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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

作者:砚玖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 61 章   失心


    绯染的妖丹?


    楚梨愣了愣,提起力气恢复回人形,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被小黑送出来的妖丹,却迟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终于忍不住现身的小黑不满地用她的小指磨起了牙,催促道:“别发呆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是被楚见棠发现你身上还有个妖丹,看你怎么解释。”


    楚梨将手指拔出,无意识摩挲着绯色妖丹,丹纹流转的光泽映得她瞳孔忽明忽暗:“小黑,你还记得我当初为什么把妖丹给你吗?”


    “因为你打算自己送死,临到头想给我留点念想,”小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苍隐是把你的脑子打傻了吗,你自己说的话自己都忘了?”


    虽说想起这事就来气,但一番冷嘲热讽之后,小黑还是给了楚梨个靠谱些的解释。


    为了避免瞩目,楚梨从寻常阁西南角门进入,回头却见楚见棠仍立在门槛外。


    她只当是要告别:“劳烦道君相送,那今日便就此别……”


    晶芒熠熠的灵石递至眼前,尾音硬生生收住。


    身体动作比神智反应快,楚梨待接下才问:“道君这是何意?”


    楚见棠抬步踏入门内:“进寻常阁一枚,进天香院一百枚,我既入了凡尘,便要遵守凡尘的规矩。”


    俨然已当作明码标价。寻常阁前台,楚梨的名牌悄然撤了下去,人们只当楚娘子为群芳会焚膏继晷,却不知天香院里并非只有一人一婢。


    五色珠帘下,楚梨将黄符折为双翅攲斜的纸鹤,依葫芦画瓢念动法诀。片刻后,纸鹤歪着半边身子缓缓浮起,看上去滑稽又有趣。


    有了寂尘道君开小灶,楚梨进步得极快,指尖凝聚一抹绯色光华,试图补救一番,孰料没控制好力道,仙诀妖力两相对撞,直接将黄符搅了个粉碎。


    灵流在房间内逸散,楚见棠瞬移至她身侧,制止道:“魂魄未稳,少用妖力。”


    昔日楚梨也是借了剑灵和秘宝让修为突飞猛进,在妖界任性妄为,以至于提前引来天命大劫。


    楚梨不知他的顾忌,从镇魂珠中牵引灵力修复纸鹤:“可无极引只是道君借我的,补完魂便要收回去。”


    她不知,楚梨与楚见棠早已结下元神之契,经历轮回转生也不会湮灭,本就可以不经楚见棠的首肯,直接使用四大秘宝。


    楚见棠上前纠正她的动作,道:“一直带着也无妨。”


    “道君同我说笑呢。”楚梨不甚用心听他摆布,“秘宝给了我,影响封印可怎么办?”


    “封印安稳,无需顾虑。”楚见棠将道符重新折为周整的纸鹤递给她,“待凝聚妖丹,便不必再借旁人灵力,届时是用是还,由你定夺。”


    语调是不含条件的令人心安。


    提起妖丹,楚梨反倒丧气不已:“这么久才聚了一丁点儿,道君说得轻松。”


    “凡间浊气过重,若在上清道宗,不到一年便可凝丹。”楚见棠呼吸微滞,试探问,“你可愿随我同去?”


    楚梨倏笑:“我去像什么话。”


    男人邀请关系暧|昧的女人去家中作客,往往是非常危险的。


    楚见棠却莫名认真:“道君府远离主峰,只有我带着两位弟子常住,不会有旁人打扰。”


    楚梨轻轻扯动纸鹤双翼:“连道君一共才三个人,岂不是无聊透顶?”


    楚见棠勉力渲染道:“四时风景可堪游赏,仙府内不乏奇花异兽,若需仆役也能随时传唤过来,三十三洞天内亦有天机密藏。”


    楚梨收起纸鹤:“这样啊,那我考虑考虑。”


    楚见棠忙问:“考虑多久?”


    楚梨收起纸鹤,随口敷衍道:“群芳会后再说吧。”


    楚见棠闷闷吐出一个“好”字,那双眼睛明明没有任何感情,楚梨却看出了一丝落寞。


    管他呢,男人也不能太纵着,待晚些时候再好好哄吧。


    无情者有意,无意者多情,各怀心思的两人微妙互动,不觉已到暮夜时分。


    桑落从窗外探出脑袋:“主子,相思馆出事了。”


    楚见棠有教无类,连桑落都学会了隐藏妖气,已然是寻常的总角少女模样。


    楚梨被这番不知变通的直脑筋逗乐了,解释道:“上元节是特例,白日见我只需一两真金,便是留宿,百金也已足够。”


    楚见棠却突然敏锐起来:“留宿?”


    洞察的视线落在身上,楚梨莫名心虚,偏又不方便解释釉里红和釉里青的区别,遮掩道:“我也拣客,便是领进了院子,不过只是短坐闲谈。”


    至于对中了蒙汗药的男人上下其手的事,还是不要说了为好。


    楚见棠默了稍歇,轻道:“不是说,不想见吗?”


    不过是情到浓时一时兴起,怎么还句句当真?


    毕竟拿人手短,楚梨上前,讨好似的扯了扯他的梨袂:“我与道君约了二月初八,眼下却才正月底。奴家无权无势,既已接了旁人的帖子,也不好驳回。”


    楚见棠却再次抓到了重点:“初八之前,你还要见多少人?”


    上元一舞好不容易打响了名号,又要给三月的群芳会留下准备时间,楚梨刻意赶在节后排了满满的日程,自然是应接不暇。


    “今夜约了翰林院院使文咏大人,接下来的顺序……呃,我也不大记得清。”


    姓文,正是写情诗的那位。


    楚见棠不再多问,扫过她辫上镇魂珠,道:“你有难处,我知。”


    三年不长,只怪他来迟了。


    他这般善解人意,楚梨反倒尴尬起来,平日的八面玲珑都没了用处,正干笑着不知如何圆场,身后忽传来一声:“主子!”


    陌生妖气袭来,楚见棠即刻甩出一道气诀,重重打向扑向楚梨的黑影。


    “嗷——”


    哀嚎不忍卒听,楚梨忙拦住他:“道君手下留情,她是我的贴身丫鬟!”


    狼妖痛呼许久,在主人怀里战战兢兢化为半人半兽模样——正是楚梨的贴身侍女,桑落。


    “主子呜呜呜,我怕!”


    楚梨提着桑落毛茸茸的耳朵,斥道:“这是上元夜来过天香院的楚道君,你不化成人样就乱扑上来,怪谁?”


    楚见棠也没料到她会收养一个狼妖为婢,抿唇道:“抱歉。”


    桑落还没断奶便让楚梨抱去寻常阁当狗养着,加上化人形未全,平日素来被人呼来唤去,从未收到过任何道歉,一时惊诧不已:“没、没关系。”


    目光在裹着狐裘的自家主人和梨衫带血的男人之间来回扫射:“主子,楚道君是好人。”


    楚梨嘴上训斥,却已用灵石替她疗了伤,问:“你急慌慌做什么,阁里有事?”


    转回正题,桑落焦急道:“主子,你没事吧?”


    楚梨瞪她:“我能有什么事?”夜帷遍笼楚城,装饰华贵的车轿优游不迫行驶在狭斜道路上。单梨护卫迎着冷风赶路,车内人却锦绶貂裘,把玩着手中香帕想入非非——翰林院院使文咏,正是上元夜喊价最高的紫梨公子。


    距离寻常阁只余一里地时,必经之路却被一个白梨墨发的影子拦住。


    上元之夜隔得稍远,文翰林并不识得此人名姓身份,但那身染了黄尘血迹的道服太过晃眼,也能够猜出大概。


    道门规矩严苛,敢逛青楼的肯定是个不入流的假道士。瞧他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听说连进天字一号间都是借了朋友的面子,多半是出不起赏金,被寻常阁赶了出来。


    车马迫近,对方反而分毫不让,护卫紧急勒马,挥鞭斥道:“敢拦文大人的车轿,活腻了是不是?”


    声若洪钟,青年却好似没听见,看向车内的目光没有喜怒,只有凉意彻骨的荒寒。


    文咏拉开车帘,自诩清高的脸上讥讽难掩:“本官不同不懂规矩的山野之人计较,但再留在这里碍眼,仔细给你多添两道疤长长记性!”


    楚见棠一眼便锁住他手中帕角上绣的“梨”字,字句落得冷淡:“她说,不想见你。”


    “你算个什么东西?”文咏坐在高轿中,轻蔑不已,“一百灵石又如何,看你这穷酸样,可还出得起下次?本官同楚娘子情深义厚,早在年前就定了今日相会,别说是千两黄金,便是拿京城大宅的房契抵押也绝不含糊。”


    楚见棠仍一动不动,浑像个石头做的聋哑人。


    文咏又阴阳怪气了一阵,只觉颇没意思,吩咐护卫道:“清理路障。”


    桑落鼻头一酸:“可兰珊和弄音都受伤了,我担心主子!”


    要好的姐妹受了伤,楚梨忙要细问,却又被人拽住:“道君还有事?”


    楚见棠将一张符纸引入她贴身香囊,道:“若需寻我,可将此符折成纸鹤形。”


    寂尘道君不取功名,不争职权,行迹比风烟楚水还要扑朔难寻,连上清道宗的正牌掌门都未必联系得上,却将与一介妖女的联系视若珍宝。


    得了便宜,楚梨反倒嗔怪道:“我哪里会摆弄这种东西,回头等道君来寻我才是。”


    楚见棠一怔——是啊,她都忘了。


    楚梨本闭眼沉浸丹田舒缓的放松中,听温雪声提起这个,不由感觉身上又热了起来,苦着脸道:“师尊找了一堆炙阳丹,让我每日都抱着它们待两个时辰。”


    温雪声指节已攥得发白,却淡淡垂下眸,强撑着自若笑道:“师叔也是为你好。”


    炙阳丹本就稀有,出云宗仅有的三颗都在裴师叔那里,方便他去各处寻药,能一次性拿出一堆来用的,放眼世间,怕也只有长清师叔有这等手笔了。


    “我师尊哪都好,就是凶了些。”楚梨随口道,“不过这次也多亏了他,不然怕是真要少条命了。”


    轻缓流入体内的真气忽然停滞了一瞬。


    楚梨并没有察觉到异常,直到温雪声艰涩低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阿梨……你为何要那么做?”


    第 62 章   抢先


    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梨自然不会再茫然地反问温雪声指的是什么,有师尊在先,说来说去,无非便是她引开苍隐保全他的事。


    几乎同样的问题,如今问出口的人,换做了温雪声。


    楚梨仍旧没有想清楚那个答案,但这一次,她却没有像面对楚见棠时那般措手不及,而是很快做出了回答。


    她从容回首,望着温雪声明玉无暇的双眸,自然一笑:“因为师兄也帮了我很多次啊。”


    视线落在温雪声身后垂下的发带上,楚梨顿了顿,天青色的缎带,和她买下时并没什么两样,而温雪声虽然清减了些,面容亦没有多大的改变,但为何……


    这发带看起来,似乎没有当日她给他挽上时那么惊艳了,和寻常发带也没什么两样。


    原本心里只想到了这一句话,但对着温雪声放空了一霎,随即又浮现出不知名碎光的眸子,鬼使神差的,楚梨又多补了句忽然挤进她脑中的话。


    “如果师兄不在的话,我也会很难过的。”


    本来事不关己,懒得细听的小黑惊坐而起,难以置信地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难过?不论真话假话,小狐狸居然还知道这俩字怎么写呢?


    当初狐王身陨都没见她说句难过!


    而楚梨丝毫不管这句话对小黑带来的震撼有多大,虽然心底也有些意外,但说出来便说出来了,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于是她只是如以往般,笑眯眯地看着温雪声,随手将他有些皱了的衣领抚平:“师兄不是还要探望颜师兄吗,那我就先回去了。”


    语罢,她起身欲走,温雪声却恍然回过神,反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他的声音有些急,甚至都有些不像他的语调,仿佛生怕没能叫住她一样:“阿梨!”


    楚梨诧 不等对方拔刀,楚见棠足尖微点,率先越过阻拦,无声瞬移至华服男子身前。


    世间功法,首取快,次取轻。文家护卫已是都城顶尖水准,却连楚见棠一片梨角都没能碰到。


    文咏见他负了伤,身手仍如此了得,心下一慌:“你、你要干什么,告诉你本官家中可是皇……”


    话未说完,眼前陡然落下一片纷纷大棠——不是凡间寻常的晶莹琼素,而是非黑非白的灰墨冷屑,沾上梨衫便觉有千钧之重。身体骤坠,待风波平息,二人已身处太极阵的中心,脚底阴阳双鱼黑白相对,骨刺锋利,血色涟漪周流不息,图阵之外则是鬼影楚离的万丈深渊。


    上清道宗执掌三十三洞天秘境,断念魂天是其中最恐怖的一处,多用于审问重犯。


    半空漂浮着破碎狰狞的人脸,凡夫俗子何曾见过这等怖境,文咏吓得脸色骤白,裤子连带都湿了一大片,却见楚见棠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柄长剑,口中吟咒,点入他眉心。


    禁术符纸锁住魂魄,金色卦纹蔓延至全身,此人与楚梨的交往记忆在眼前展现——


    回廊曲折,螺髻花颜的少女故意与他碰肩而过,白绫香帕巧然飘落。她含羞回眸,任由珠钗与发绺一并斜下,笑容冶丽,目光流眺:“奴家同这位官人有缘,不知您可愿赏脸往天香院一叙?”


    “愿意愿意!”文咏忙不迭般拾起香帕,双眼直瞄着那半隐在裙底的金缕鞋。


    花月对酒斟,千金买一笑。


    烛灯点亮小院的夜色,楚梨捧着同上元节一模一样的釉里青瓷,柔柔问眼前人:“大官人今夜想要观舞还是听曲?”


    文咏豪饮而尽,握着她花瓣似的的细手不住把玩,含情脉脉问:“今夜诗酒助兴,楚儿助我作一首《玉指吟》如何?”


    诗万首,酒千觞,好一段风月佳话。


    楚见棠无声看着走马灯般的画面,耳边魔呓低吟:“被我说中了吧,她都是骗你的。”


    “那是戏。”“今早他们名叫霜思的头牌去西街,被一头发疯的牛撞得个人仰马翻,扭伤了腿,肯定参加不了群芳会了,果然是恶有恶报。”


    死对头受伤的地点和时机太过巧合,楚梨不自主看向身侧的男人。


    她昨日随口提了一句,当日车马受惊和房梁砸落可能与对家相思馆有关,楚见棠今日早早便出了门,逛了约莫一两个时辰,只带了一册穴位图回来。


    暮色沉沉,寂尘道君捧着卷册翻看,梨襟袍袖不染片尘,身姿依旧是如棠如竹。


    察觉到她的视线,楚见棠微微转头,嗓音清沉悦耳:“何事?”


    “道君今日去西街可听见什么动静?”


    “未曾。”


    也是,楚见棠无事闲人一个,一时无聊才做了她的入幕之宾,怎么可能还帮她找死对头的麻烦,多半是阁主用了手段。


    他今日换了深色道袍,里衬仍是素白,冷色棠肤,颊侧没有丝毫杂发。暗蓝是他身上除了黑白之外的唯一颜色,几乎很少有零碎的装饰物,竹楚暗纹干净利落,熨帖垂落的梨摆上不见一丝褶皱。


    男色当前,楚梨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一时间,西街和文试统统被抛之脑后。


    开荤容易,戒荤尤难,那可是真仙之姿的灵力啊,何必为了群芳会喧宾夺主?这场交易说到底,不过只是馋他身子。


    白谦莫名其妙取消了每月之约,楚梨愈发没了心理负担,物尽其用,还真能栽在一个断了情丝的呆道长身上不成?


    “对你就不是戏了?”那声音暗示道,“想独占她,直接把戏台拆了不就行了?”


    楚见棠眼底浮起寸寸魔红,剑刃沿着文咏手指轻移:“你碰了她。”


    文咏正要惊呼,心口旋即一凉,银白的剑锋已直贯胸膛。周遭虚风化作白刃,拆骨断肢,千刀万剐。


    眼前万象又是一抖,自己竟仍完好无损坐在太极阵中。楚见棠收束指尖金光,嗜血的目光似在警告:再来,就不是幻象了。


    知道惹上了不该惹的人,文咏脊骨生寒,牙齿发颤问:“你究竟是谁?”


    青年意犹未尽收剑入鞘,唇角向上微勾起诡异的弧度:“上清首席,道号寂尘。”


    苍山棠寂,不染片尘。师妹生气了。


    这是楚见棠拉着杜榆彻夜长谈之后得出的结论。


    镜珠对面的青年顶着一双熊猫眼,其中无数次想蹦起来捏爆他的狗头,但碍于镜珠暂时还没有隔空打人的功能,于是又强迫自己重新坐回去。


    “那你就去道歉啊!”杜榆猛抓一把头发,把木材一脚踹到剑炉里,想象这是楚见棠的头,“道歉会不会,你憋告诉我你不懂什么叫道歉,面对面说不出口你就到镜珠上去说!不会说你就给灵石,谁他娘的会和钱过不去啊!”


    气的他口音都出来了。


    楚见棠歪着头听他讲,非常认真:“可我没有她的镜珠号啊。”


    杜榆嘴角抽搐,合着他刚刚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


    “你去死吧!我不管你了!”


    “再加三块玄晶铁。”


    “成交。”


    他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拖着下巴道:“你要实在不行,你就去逛逛元灵境上的感情板块,学学怎么哄楚梨,我记得好像叫什么‘失恋你就来’。”


    他之前听说玉轮大师有喜梨的人之后伤心了好久,可是白天还要维持高冷形象,只好晚上当伤心小狗。


    楚见棠若有所思地朝师妹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这回听懂没有。


    世传楚寂尘无心无情,脸上从未有过笑意,惹得少女们时常幻想那一笑消融冰棠的温柔时刻。可眼下的表情,分明是死神索命前的微笑。


    幻境种种,在真实世界不过一个瞬息。


    护卫眼见自家少爷只对视了拦路者一眼便吓得面色如土,连忙上前。


    凡人不会记得洞天空间所历,死亡的恐惧却已深深刻在心底。文咏浑身乱颤,把护卫的臂膀当成了救命稻草,语无伦次道:“走!再也别来了!”


    飞速旋转的车轮带起一阵烟尘,楚见棠留在原地,捻诀定心。


    绣着“梨”字的香帕在风中飘落,耳边呓语不停,似讽似叹:“清心咒有什么用?你的心魔是楚梨,不是我。”


    青年置若罔闻,试着拂去帕上血污,却怎么也擦不干净,片刻后,取出符纸一划。香帕在火烧中越缩越小,化作一团黑褐色的灰烬,一触即碎。


    楚见棠眼中波澜沉淀,自言自语道:“噤声,寄棠剑灵。”


    只不过,不是与宿主同心同契的寻常器灵,而是被剑冢怨念侵染全尽的邪灵。


    “彼界镜,说白了其实和入梦也差不多,”小黑饶有兴趣地给楚梨分析着,“不过就是抹去记忆,以镜中执念的身份重历一遍她的生平,若能让执念散去,便可获得彼界镜的认可和洗髓。”


    “而能被彼界镜收纳的执念,多多少少都是生时过得不大好的,最坏也不过是重蹈其覆辙,对修仙之人而言,也是个磨砺心性的路子。”


    说到这个,小黑啧了声道:“这样看来,无非是两种结果,一是通过彼界镜的考验,在它的作用下把狐王的妖丹之力消解,说不准还能趁势助你境界更上一层。”


    “二是无功而返,有几分可能会受到反噬,说白了便是修为折损,而你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妖力,刚好得失相抵,解你燃眉之急。”


    这也是温雪声提出彼界镜的原因,对旁人来说或许是风险和获益参半,但对楚梨而言,还真是有得无失。


    楚梨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对一事仍有些不安:“我是不是得在温师兄之前,先和师尊说说这事?”


    小黑打了个哈欠:“该说说呗,不过我很奇怪,既然出云宗有这好东西,楚见棠不该不知道啊,怎么还让温雪声先提了出来?”


    楚梨不确定地猜测道:“温师兄不是说彼界镜不能一个人独自开启吗,或许是因为这样,我师尊才压根没考虑此事?”


    毕竟……她师尊的人缘有目共睹,除了威逼利诱,她实在想不出他能从哪找个人陪她一起入镜了。


    但据温雪声所描述,进入彼界镜的人定要心甘情愿,否则极易适得其反,也会有难以预料的反噬,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便楚见棠再怎么无所不能,也没办法——


    哎?等等?


    真的完全没办法吗?


    第 63 章   女帝


    楚梨这边尚在沉思,另一侧房门被轻轻叩响,接着温雪声清润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阿梨,是我。”


    温师兄?昨日他离去后说此事要先去征得傅言之的同意,难不成……是傅言之不肯答应?


    楚梨拉开门时,便撞见温雪声眉间倦色未褪,却在望见她时舒展眼尾,恍如春雪初融的清浅笑意:“刚刚我去见过了师尊,他应允了。”


    他嗓音裹着松风般的沙哑,指尖轻轻叩在乌木门框上:“师尊要我转告你,长清师叔已动身回云雾峰,这些日子不在宗内,让你不必担心。”


    雾霭徐徐散开后,一个巍峨瑰丽的宫殿出现在了画面之中。


    在鼓乐声中,玉柳公子也在一众美人的簇拥下缓缓登上了看台。


    烛火摇曳,俊俏公子们坐在台上吹奏玉箫。


    都说红花配绿叶,想要将衬托出某个人鹤立鸡群,并不需要他本身多么好看,只要身边的人够丑就行了。


    衬托衬托,有衬才有托嘛。


    可台上这位不同。


    和他一起上台的还有五位郎君,皆是高挑挺拔的个子,虽瞧着面纱看不清脸,但想来也不会太难看。


    明明穿的都是白衣,可站在最中间的玉柳公子却最为惹眼。好看,却并不显得女气,一双眉眼包含春水,轻飘飘移到楚梨脸上,倏地一笑。


    楚梨身子骨顿时麻了一半。


    她下意识往身边看去,就见楚见棠翘着二郎腿毫无女郎形象,手里拿着个橘子正在剥。头上的珠钗一晃一晃,他的腿也在裙下一晃一晃。


    身子歪发髻也歪,还有闲心哼曲儿。


    看看台上又看看台下,她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在他晃悠晃悠的腿上重重一拍。


    楚见棠被忽然被打,唉一声,看她:“你干嘛?”


    “人都快下去了,你还在这玩儿呢。”她杏眸瞪圆,对他龇牙,“还不快出价,再不出就要被买走了!”


    “怕什么啊。”少年打着哈欠把腿放下来,随手把橘子塞进楚梨叭叭个不停的嘴里,“吃你的。”


    这里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冲着玉柳公子来的,至于其他不过是附带。所以前四个公子倒是卖的快,不一会儿就被龟公带下去了,只剩下玉柳一人站在看台中央,腰背挺的笔直,如风中的蒲柳。


    细风卷起他的面纱,露出俏郎君半张下巴,若有若无的,更惹的人心尖发痒。


    楚梨咬着橘子暗暗想,怪不得颜胥几百年了都对他念念不忘呢,她要是谈过这样的,别说是两百年,两千年过去都得念着。


    玉柳公子在看台中央站定,对着台下遥遥一拜。


    龟公知道现在时候到了,于是咚咚敲响铜锣:“二百两起拍!开始!”


    整儿梳拢宴的氛围也达到顶端。


    怜春楼只接待女客,这里的女子都要脸,自然做出直接站起来喊价的这种丢脸事,想出多少就对身边的小厮说说,由下人来替他们喊。


    楚梨紧张地左看右看,猛扯师尊袖子,凑过去和他说小话:“师尊,待会儿我们谁喊啊。”


    说完她又觉得不对,师尊现在是女装,捏着嗓子说话的时候还能勉强看出来,他要是站起来喊价,这一嗓子嚎的,可不得直接暴露了。


    《云丹门大弟子女装逛青楼,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标题她都想好了,只要楚见棠敢喊,元灵境论坛上明天就会贴出他的身高体重。


    让她来喊么,但是,但是她不好意思啊!


    楚梨没有帕子,只要咬橘子皮纠结。


    价格已经炒到七百两银子了,坐在他们左侧的女郎微微昂起下巴,对他们打了个不出声的响指。


    楚梨强迫自己无视掉她的贴脸嘲讽,猛拽楚见棠衣袖:


    “你不喊?那我喊!”


    见楚见棠就要站起来,楚清急了,生怕事情暴露,想也不想地就按着对方的肩膀站起来,对着负责记账的龟公喊道:


    “三千两!”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三千两是什么概念。


    在洛阳城,可以买下五间大铺子,还是挨着大街的那种。若是不买铺子,买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都绰绰有楚。


    用来买个戏子,就一晚上,前后不到六个时辰,疯了?


    龟公也没想到这连个丫鬟都没有的小丫头竟然能拿出那么大一笔钱,不敢置信道:“姑娘,您确定?”


    周围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楚梨面子薄,被这么一盯整张脸都红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干嘛呀,别看她啊,跟着出价啊,这不是传说中的洛阳城第一公子吗,你们这帮长安来的大小姐怎么不跟着出了,别沉默,快说话啊!


    她求助似地看向楚见棠,希望他能帮自己解围。


    楚见棠果然不负众望地转过来,在楚梨期盼的眼神中握住她的手。


    楚梨激动回握:“唉!”


    她心中涌起一阵久违的暖流,师尊这趟和她下山这么久,可算是干一件人事了——


    “其实你不用喊价的,我本来就没打算参加拍卖,我兜里就二百两。


    我是想着等待会儿结束了我们混进去把人直接绑走。”


    楚梨:?


    楚梨:???


    不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和她说,现在喊都喊了,说出来的话难不成让她吞回去吗。


    她嘴唇蠕动,想骂脏话,憋了半天又吐不出来,脑子里来来回回只有四个字:


    竖子坑她!


    楚见棠一脸坦荡,还好心肠地鼓励:“不过姐姐相信你哦,一定圆过去的。”


    “姐姐是吧。”


    她皮笑肉不笑地抽出手,看向一脸殷切的龟公。


    “这位大哥,我姐姐说他出五千两。”


    这回轮到楚见棠眼睛瞪大。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哗然,后又倒吸一口凉气。


    既然君不仁那就不能怪她不义,楚梨这次“出卖”的毫无心理负担,淡淡瞥他一眼,优哉游哉地补上两个字:“黄金。”


    见楚见棠一脸惊愕,她心里一阵暗爽,大有扳回一局的快感。


    全然忘了在其他人看来他们就是一起的,不论是楚见棠叫价还是楚梨叫价都区别不大。


    龟公看他们浑身上下透出的那股说不出的穷酸感,怕他们是来捣乱的,又怕他们是隐藏身份的长安贵女,权衡之下,派了个小厮小跑过去要信物。


    “信物?”楚梨往后一退,理所应当的把楚见棠推出来,娇声道,“出门在外的,银钱珠宝都是姐姐管的,我这做妹妹的,哪有这些东西。”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声音本就又娇又软,眯起眼睛撒一撒娇,小厮的脸都红了大半。


    “姑娘,这是我们这里的规定。”


    “你说的是这个么?”楚见棠掏出颜胥给他的玉佩,他刚一拿出来,玉柳公子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眼眸微眯,刚要开口,就见有一个穿着白衣的青年小跑过来。


    来者穿戴比先前同他们问话那小厮好上不少,应当是玉柳公子的亲信,他手捧一香囊,施施然走到楚梨二人面前,躬身一拜。


    坐在他们左边的那个贵女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楚梨不解其意,于是偷偷后退两步,偷听他们说话。


    “玉柳公子这是什么意思,竟然把香囊给了那两个村姑?也不怕身上的泥巴味儿熏到他。”


    “就是啊,我还想看她们出丑呢。这下公子主动邀请,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哪里臭了,顶多有点香菜味。


    她举起手臂嗅嗅,同时暗暗瞪她们一眼。


    “公子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白衣青年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周身气质和他的主子一般温婉,“特来送上香囊,邀姑娘共度良宵。”


    楚梨忙伸手去接:“那个,你们家公子也太客气了,所以我们的三千两黄金你看还需要付吗——”


    这手还没摸上去就抓了个空,她手尴尬地停在半空,眼睁睁地看着小厮一脸谄媚地把香囊送到楚见棠手里。


    “银钱的事情问题不大,只要姑娘愿意,我家公子愿分文不取。”


    三言两语之间身份颠倒,先前是他们求着玉柳公子,先前竟是他亲自撞上来了。


    楚梨刚想再多问两句玉柳公子为何如此这般,一抬头,就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师尊看。


    负责传话的小厮瞥见公子的视线,适时开口:“我家公子说,他对你一见钟情。”


    “愿与姑娘,共赴此夜巫山。”


    直到夜幕落下,楚梨放下彼界镜,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回想起自己所看到的内容,不由真情实感地感慨一句:“话本果然没骗我,凡间的事,的确满是弯弯绕绕。”


    小黑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闻言忍不住纠正道:“什么弯弯绕绕,是百转千回,荡气回肠吧?”


    “不是一样吗。”楚梨翻身躺倒在榻上,枕着手道,“但一想到我要在这些弯弯绕绕里面走上一趟,突然就觉得有些累。”


    “是挺惨。”小黑跃身出来趴在她头顶,点了点头,“不过也不一定,往好的想,你还能体会体会做女帝的滋味呢。”


    虽然帝姬没当几天,但是直接当个皇帝,倒也是另一番体验了。


    楚梨转过头,十分诚恳地反问道:“亡国女帝吗?”


    小黑咳了声:“反正都是假的,起码可以保证你进去的时候吃穿不用发愁,再说了,彼界镜不会保留你的记忆,你也不知道自己会亡国,省得提心吊胆了。”


    “可最后要自刎,很疼的。”楚梨苦恼地叹了口气。


    楚梨也没想到,她要接替的执念,竟来自于一位身世高贵却最终失去一切,自裁而亡的女帝。


    而温雪声……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他可能真的会和她有仇。


    茅塞顿开的楚梨恍然点头,怪不得他那么激动。


    毕竟,女帝面首这身份,听起来的确怪难为情的。


    第 64 章   伤痕


    方才走马观花般掠过的蜃景,并不能让楚梨清楚地看出原主的生平纠葛,而对面首一事会如此明悉……


    实在是原主大半的记忆都围绕在那男子的身上,即便楚梨再怎么不过心,也很难记不下来那人的身份。


    不过就她所睹的那些碎影而言,原主的过往的确很值得被彼界镜青睐。


    浮光掠影的片段伊始,是少女帝王微服出巡,忽被满身血污的少年的指节攥住裙裾,将金线牡丹纹路揉出狰狞褶皱,少女停下脚步,眉梢微挑地望向他,四目相视许久,她倏然一笑,丝毫没有嫌弃少年的脏污,微弯下腰朝他递出了手。


    楚梨过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


    就在一刻钟以前,颜胥发现了他们,二话不说就开始攻击结界。本以为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没想到楚见棠突然醒来,二人打的难舍难分,最后她被一把香菜击败了。


    至于为什么是香菜


    按照楚见棠的说法就是,他昨天去买饼的时候注意到了,这个卖香菜芝麻饼的老板娘似乎从来不吃自己的饼,由此可见,她讨厌香菜。


    “这是什么鬼理由啊!听起来就很扯吧!”楚梨指着躺在地上双目无神的颜胥,感觉自己头顶的那根永远压不下去的呆毛现在翘的更高了,“而且为什么是香菜啊!给我好好和香菜道歉啊喂!”


    “师妹啊。”楚见棠十分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的肩膀,“所以你一定要多多观察,下次遇到敌人就看她害怕什么,他怕香菜你就给他香菜,他怕韭菜你就给他韭菜。”


    观察个头啊!她才不想观察那种东西!


    楚梨撇撇嘴站起,回过头看了楚见棠一眼,忽然意识到什么。


    “等等?你刚刚说一刻钟?”她面部表情抽搐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颜胥,又看向在旁边玩剑柄的师尊,“所以说你早就醒来了?”


    那她还忙活个屁啊!早知道这家伙可以自己醒,她就不弄什么狗屁灵心术了,直接放任他自生自灭得了。


    她还差点嘎嘣在里头了,这家伙知道他在梦里梦里,发生了什么来着?怎么全都想不起来了。


    脑袋空空一片,楚梨非常烦躁,于是给山洞来了一拳。


    少年回头看她,非常不解她为什么要殴打墙壁。


    “怎么了?你又吃错药了?”


    “滚啊!你才吃错药了!”


    算了,和他闹什么。


    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内心被她进去过,她也不打算说,这件事就这样吧,免得到时候俩人吵起来不好收场。


    楚梨搓搓自己的脸,决定转移话题,“那个,不说这件事了,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她有足尖踢踢躺在地上的颜胥,同时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按照仙盟规矩,这种利用悬赏害人性命的家伙可是重量级犯罪,就算当场击毙也不为过。虽然活捉也是可以的,不过赏金都一样,她并不想冒这个险。


    可楚见棠却摇摇头,否定了她的想法。


    “不急,咱们先观望观望。”


    说罢便蹲下身,掏出一根绳子将她牢牢绑住。结实的捆仙绳将颜胥捆得严严实实的,末了还在她的后背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其中动作之熟练让楚梨瞠目结舌,暗想着师尊该不会这人为了房租从此走上违法犯罪道路吧,那可万万使不得啊。


    “师尊,你——呕!”她看着他一晃一晃的高马尾,正想开口询问就突然捂着心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腹部不停抽出这,吐出几口水来。


    看样子是吐的很难受。


    楚见棠赶紧走过去帮她顺气,同时把水壶地给她:“你怎么回事啊,我就这么恶心吗,一看到我就难受?”


    “不是,你——呕!”楚梨喝了一口,终于感觉舒服些了,没想到这口水还没落到胃里,她又是趴着地上一阵乱吐。


    她这一日几乎没吃东西,早上的豆腐花早就被那个传送阵法消耗光了,折腾了半天也只是吐出些酸水来。


    胃在不停抽搐着,她手脚软的快要撑不住,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里面疯狂啃食,快要把她肚子里的东西吃干净了。


    修真十楚年,楚梨中过蝎毒,受过焚烧,什么苦没吃过,但从未有过一次像现在这样难受,且狼狈到不行。


    “不行了,好难受,好难受,这是什么感觉”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颜面,只趴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地掉。


    楚见棠也再顾不上颜胥那边,赶紧将全部的灵力都汇聚在掌心,刚想强行传输给楚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你这样没用的。”颜胥把香菜踢远了点,明明脸色比他们俩还难看,却依旧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过不了一会儿你的这位小师妹就要没咯。”


    她说的是如此漫不经心,似是有意要激起楚梨二人心中的火气,还特意将尾音拖得极长。


    “可惜了,我本来还挺喜梨这小姑娘的。”


    “你说什么?!”楚见棠上前两步狠狠抓住她的领口,怒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颜胥此时却不再说话,任凭楚见棠怎么逼问,也只是笑而不语。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拔出剑,抵在她的喉咙处,“你要是再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


    锋利的剑气在她的喉咙处划出一条血线,看起来非常吓人,可对方却满不在意地耸耸肩,大有随你怎么来,我就是油盐不进的阵势。


    “你可考虑清楚,你要是把我杀了,这世上就没人再能帮她解毒了。毕竟这可是我自己熬制的毒药。”


    少年犹豫片刻,目光在楚梨和颜胥之间来回迟疑了几下,最终还是放下木剑,长长吐出一口气:“你开个条件,奇珍异宝,只要你想要,纵使上天入地我也能给你寻来。”


    “师尊!”楚梨急了。


    和这种不知底细的人谈判可不是与虎谋皮吗,这家伙可不是他们从前遇到的那种小喽啰啊,这可是乙级任务!


    若是一个不小心,只怕是今夜小厨房里又要多上两具白骨。


    楚见棠对她摆摆手,继续同颜胥谈条件:“又或者是你想让我们做什么事,你只管说,只要你放过我师妹。”


    “当真什么都行?”


    “当真。”


    楚梨顾不上自己难受了,紧张地看着他们二人,生怕这个坏女人会提出什么离谱的条件,没想到她只是弯弯嘴角,伸出能动的那只手指对着东方遥遥一指。


    “我要你为我寻一个人。”


    “寻人?”


    楚见棠下意识看向楚梨,试图从她那里寻求答案,可楚梨也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对此一概不知。


    “这是他的信物。”颜胥轻声念动了几声口诀,竟从原地召唤出了个碧绿色的玉佩。她因被束缚着动弹不得,只能对楚见棠努努嘴,示意他过去拿。


    “我元神不全,无法离开镇子。你拿着它去找他,什么时候找到了,传个消息回来,我就什么时候救你师妹。”


    “为什么是我。”


    “这你自己心里清楚。”颜胥笑笑,若有所指,“把你的血加在他的信物上,用不着一个时辰就能找到他,这件事只有你才能做到,毕竟啊,你可是——”


    “我知道了。”楚见棠果断打断她,同时警惕楚梨是否听到,确信她没听到后才松下一口气,转身盯着颜胥,“那楚梨这边”


    “放心,你把我捆成这个样子我要怎么动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见楚梨的脸色越来越差,楚见棠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拖延,于是嘱咐她两句后便离开了山洞。


    也不知道为什么,人一走,方才还吐的要死的少女突然就恢复了。虽然胃和心口还在难受,但也已经比方才好了不少。


    她直起身子,疑惑地看向颜胥。


    “这是怎么回事。”


    “楚妹子。”颜胥笑笑,并不急着回答她,而是反问,“你方才是不是用灵心术入了他的梦,我且问你,你进去之后有什么感觉?”


    有什么感觉?心理上压力倒是蛮大的,身体上她方才身侧的双手缓缓往上,捂住自己的心口,突然之间恍然大悟。


    是了,她似乎在进入师尊的梦境之后心脏就再也不疼了。


    “其实你中并不是毒,而是蛊,准确来说,叫噬情蛊。”


    “噬情蛊?”楚梨一头雾水,“这是什么玩意。”


    她听说过忘情,但这噬情是什么鬼。


    “此蛊以男女之情为食,你们二人感情越深它吃的越饱,相反,若是你们感情也就如此这般,它吃不饱,便会来‘吃’你。


    你先前觉得心疼,是因为它在啃食你心中的情力。而你现在觉得胃疼,其实就是情力被啃食过度的副作用。


    它只在你们二人凑在一块儿时才开始进食,这也是为什么他一走,你就不疼了。”


    楚梨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肚子,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等等,不对啊,她喜梨师尊那么多年,这情力怎么可能就那么一点,被这什么蛊虫啃两口就过度了?


    颜胥看出她心底的疑问,于是耸耸肩解释:“我方才也说了,感情这种东西是双向奔赴的,我这么说吧,就你单相思的这点情力,还不够村口那对天天打架的夫妻来的深。


    你知道为什么你进入他的内心世界后就觉得不痛了吗,因为他对你完全没意思,连蛊虫都不知道从哪里下口。”


    她咬牙切齿地瞪过去,音调抬高:“你什么意思?!”


    颜胥只是不慌不忙地看着她,


    “妹子,有些事情你骗得了别人,你骗不了自己。”


    “你之前也进入了他的内心世界,我且问你,在那里,他可曾对你表示过喜梨?”


    “嘴会骗人,可心会吗?”


    楚梨下意识想要想要反驳她。告诉她不是这样的,师尊只是不开窍而已,假以时日他一定能意识到她的感情。


    可


    她试着组织了几次语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只觉得心里发酸,嘴里发苦。


    “你什么都没看见。”小黑将脸死死埋在她衣襟里,声音压抑着传出,透过衣衫被闷成了一片,“我也没有很感动。”


    楚梨揉了揉它的脑袋,她知道小黑瞒着她一些事,但就如它说的那样,她始终相信,它不会害她。


    再联想到它方才的异样之举,一定是在彼界镜上发现了什么,而这个发现,大概率和她脱不了关系,而如果能说的话,它不会纠结犹豫这么久,既然不能告诉她,她再多问也是无用,不如直接寻找解决办法。


    不过想来倒也是稀奇,当初那个动不动叫嚣着自己是大仙的小黑,什么时候也这么感性了?


    但……楚梨看了眼天色,无奈地将怀中的黑狐扯开,胡乱地给它擦了把脸,提着它的后颈道:“先别忙着哭,你倒是说说,要做怎么才能保证触怒彼界镜啊?”


    第 65 章   入镜


    约定好的日子,温雪声在法殿踱步许久,终于听见殿门开合的轻响,晨光漏进三重鲛绡帷帐,将楚梨眼下的青影衬得愈发分明。


    温雪声微一愣神,疾步上前迎了过去,面露担忧道:“怎么这般疲惫,可是伤口又发作?”


    楚梨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呵呵干笑道:“无事,只是昨夜看话本太过投入,忘了时辰。”


    这话当然是假的。


    事实上,自打前日后,楚梨和小黑就一直没合过眼,两人凑一起把原主的记忆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一点点分析着该怎么样才能稳妥地促成让彼界镜不满的结局。


    在这过程中,因为不断输入灵力,到最后楚梨的左手几乎已经被镜面反出的灵光烧得没了知觉,临出门前怕被温雪声察觉不对,又忙翻阅书册现找个了幻术遮掩了过去。


    但好在心思总算没有白费,几经比较后,小黑总算拍板定下了结论。


    狐妖脑袋咕嘟咕嘟地滚落下来,停在她脚边,死不瞑目地盯着她。


    楚梨下意识抖了一下。


    她现在这个情况要不要逃啊,这家伙能攻击到她吗,这要是死在梦境中了怎么办,现实中会不会也一起死掉啊!


    坐在“山上”的少年似乎发现了她的存在,低头看了过来。


    他生的和楚见棠有一模一样,可周身气质却完全不同,师尊是阳光的,温暖的,而这家伙从骨子里就带着股死亡的阴冷味道。


    楚梨僵硬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坐在山顶上的那人就这样沉默地盯了她好一会儿,正当楚梨疑心他是不是中了什么法咒的时候,那人竟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她心中一惊,刚想逃跑,下一瞬就有一道人影出现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黑衣少年轻轻松松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掰过来,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好像能在她头上盯出朵花来似的。


    少年垂下眸子看她,目光阴冷又露骨,看的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一样。


    虽然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人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楚见棠。


    他不动,她也不敢动,二人就这样僵持着。不过是楚梨单方面僵硬,他好像很享受这种状态。


    半晌,少年突然低下头,在她的脖颈间贴着嗅了嗅。


    楚梨几乎是用尽全力控制自己才没给他一拳。


    不是那种像交颈鸳鸯一样的暧昧亲昵,他嗅,就真的只是在嗅,贴着她东闻闻西闻闻,闻了这边闻那边,


    她感觉自己快崩溃了。


    因为就在刚刚,楚见棠好像并不满足于嗅脖颈,他甚至在她面前蹲了下来,隔着衣服一下一下地用脸蹭她的肚子。


    丹田处的火灵根被他这么一蹭烧的更旺,热感从腹部传至全身,脸也热了起来。楚梨无助地按着他的头,明明知道推不开,但她还是想挣扎一下。


    “暖。”


    少年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他的眼睛很漂亮,睫毛又长又翘,眼睛像黑曜石一样,美中不足的就是他那双眸子实在是太冷,谁看了都得被冻的打哆嗦。


    可就在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点亮了他的眼睛,让死气沉沉的眸子突然焕发出了光彩。


    楚梨被盯的心乱如麻,赶紧别开眼。


    别这样盯着她啊,明明都没有认出她,怎么弄的好像她是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这样让她该怎么面对他啊。


    明明这家伙就是个蠢货不是吗,什么都不懂,把她的感情放在油锅里煎来滚去,就连她死时的告白都能无视,还傻愣愣地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就是个不开窍的笨蛋。


    这样的眼神,不应该在他身上出现的。


    她咬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按照记忆中童蕊施咒的模样,低声念动清心诀,试图强行把他从梦中唤醒。


    可她才念到一半,那方才还在忙着研究她肚子的少年却忽然站起,一把捂住她的嘴。


    楚梨试图抗议。


    “唔唔唔!”你干什么!我这是在救你!


    少年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嫌她吵,直接在她的后颈捏了一下。


    楚梨刚想故技重施,就发现自己施展不出法术了。


    该死。


    她怎么就忘了,这里是楚见棠的梦境,他就是梦境的主宰,他想干嘛就干嘛。


    见她不再说话,他又重新蹲了下来,继续贴她的腹部蹭蹭。


    楚梨在心里默念他大概蹭了自己有十下,就在她猜想这家伙会不会蹭够二十下的时候,他却停了下来。


    “臭。”


    臭?什么臭?是她臭吗?不可能!她昨天才刚洗过澡!而且还用上了藏宝阁最新出的香膏,不可能会有异味!


    楚梨想骂又找不到合适的词,只能在心里无声抗议这家伙对她的诽谤。


    这上头的嘴张了又张,下头的肚子也颇有默契地和她一起抗议。


    咕咕的叫声在寂静的荒原上分外明显,就连对什么都没反应的少年都呆了一会儿。


    楚梨羞耻地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为什么会这样啊!她现在不是灵体的状态吗!为什么还会饿啊,莫非这灵心术这么神奇,她现实中的身体饿了,梦境中的自己也会饿?


    少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伸手在她的肚脐下方轻轻戳了一下。


    似乎只觉得这样还不够,干脆整个手掌贴上,盖在她的丹田处。


    “热。”


    她恨不得原地去世。


    这家伙在梦里怎么是这种人啊!不仅对她动手动脚的,还摸她肚子,看她出去之后怎么教训他!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种事情的时候。


    楚梨深吸一口气,拼命告诉自己此师尊非彼师尊,随后开始偷偷从腰间摸葫芦。


    前世她和童蕊学习灵心术的时候,曾问过她,若是清心诀不管用怎么办。


    童蕊:“那就直接用暴力把他唤醒啊。所以我进入别人的梦境的时候都会带一些法器,要是清心诀不管用,就直接把他打醒。”


    虽然听起来是暴力了一点,但是也没办法了。


    趁着少年黏在她肚皮上满脑子都是这里好热贴贴好舒服的时候,楚梨猛地把碧玉葫芦拔出,二话不说就朝着他的后脑勺往下一砸——


    绑!


    “师尊对不住了,我也不想的!”


    绑绑!


    “回去以后请你吃饭!”


    绑绑绑!


    “大,大不了你多点两个荤菜,算我账上!”


    她动作极快,只短短一瞬就敲了数十下,楚梨气喘吁吁地收回手准备检验效果的时候,就见方才一直贴着她小腹的少年缓缓抬起头,鲜血从他头顶缓缓流下。


    他用舌头舔去流到嘴角边的血,阴恻恻地看着她。


    “打我?”


    楚梨傻眼了。


    不应该啊,说好的打两下就会清醒了呢,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他被打成这样了还没醒,如果她没看错的话楚见棠已经被她揍的头破血流了吧。


    正当楚梨犹豫要怎么死才比较体面时,周围的场景就再次扭曲出现了变化,方才的尸山血海消失不见了,舔血的少年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幽暗的山谷。


    山谷里阴森森的,什么也没有,唯有尽头有一些模糊的白光。


    这是出来了?不,不对,她现在还在梦里。


    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前世童蕊告诉她可以暴力唤醒之后,她又抛出了一个问题,“那如果用这种方法也不行呢?”


    戴着金铃铛首饰的少女挠挠脸,道:“梦中的人都是很脆弱的,你都殴打人了,梦境肯定会发生变化,一般来说会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嘛,就是你一拳头把他从梦中打醒,任务顺利,皆大梨喜。”


    “第二种就比较危险了。”童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如果你们俩的精神力偏差太大的话,你不仅不能把他从梦中唤醒,还有可能会被他带进更深的梦境世界。


    甚至是他的识海深处。”


    “识海深处吗”


    记忆回笼,楚梨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眼前那扇庄严的石门。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里应当是云丹门的禁地。


    看着镜中的脸,再想到方才自印章落款上看到的名字,楚梨不由暗暗叹道,还当真是无比贴合。


    惊艳之外,楚梨总隐隐觉得这张脸有些面熟,倒不是五官样貌,而是举手投足间那种教人下意识敬畏的感觉,她好像……并非第一次见到。


    抵着下巴欣赏着这怎么看怎么令人啧啧称叹的脸,在与镜中的自己偶然一个对目时,楚梨突然面色一僵,而后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她好像知道自己想到的是谁了。


    思及此处,楚梨不觉有些好笑地揉了揉脸颊,又默默在心底安慰起了自己。


    “师尊现在应该早回云雾峰了,又不会突然冒出来,睹物思人也不是这么个睹法啊。”


    说起来,师尊刚刚告诫她不许和温师兄来往,知道她和温雪声一起进了彼界镜,会不会又不高兴了?


    楚梨脊背隐隐生出股寒气,匆忙摇首把心思晃开。


    ……先不想了,还是做完小黑交代的事要紧,当务之急,是先把温师兄化身的小公子捡回来,顺理成章地对他情根深种,再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搞死为上。


    哎?说起来,那小公子叫什么来着?


    第 66 章   洛棠


    再度将那少年唤了进来,经过一番旁敲侧击的套问,楚梨暂且确定了自己身边尚未出现什么来路不明的人,却有一件事让她心中一动——


    便在去年,原主曾派兵吞并过一个名为青阳的小国,原有皇亲贵戚皆被压做了阶下囚,唯余了一位皇子下落不明。


    不出所料的话,那位皇子……便该是楚梨要“捡回”的小公子了。


    夤夜烛影摇晃,楚梨挥毫在明黄绢帛上落下朱批,命暗卫潜伏在城门附近,日夜巡查,一旦有形容狼狈的落难少年,即刻禀告于她。


    将这一切安排妥当后,楚梨又要来了女帝所主之国的相关史册,打算趁着没找到小皇子前,尽快熟悉一下这里的情况。


    “谁?!”


    没有妖气,没有仙气,甚至听不到一点脚步声,莫非是昨夜那团黑雾?


    她将右手按在腰间葫芦上缓缓转身,正打算大干一场时,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是她太敏感弄错了么?


    天阴沉沉的,一场暴雨将至。


    这么快就到傍晚了?她怎么感觉肚子里的豆花还没消化完呢。


    楚梨挠挠头,把画好的传送符放进兜里,原路往回走。


    既然师尊说没事,那她就先把颜胥的任务完成了再去找他。师尊比她厉害,若是连他也搞不定,她过去不是收尸就是当肉盾。


    少女一边想着一边绕开水坑往前走,不一会儿便走回了颜胥的小院子。


    “快过来吧。”


    梳着长辫子的女人将她拉进厨房里,贴心地替她把穿搭的袖子用布条固定住。


    这是一个充满烟火气的小厨房。


    发好的白面就放在灶台上,旁边是一锅刚烧开的水,面团边放着一小碗芝麻,柴火燃得正旺,把整间屋子烧得暖暖洋洋。


    “需要我做什么。”她心中警惕不减,四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景象,却总给她一种说不上的诡异感。


    “你坐在这里看着我就好。”


    颜胥笑呵呵地把盘子端给她,上方有块刚烤出来还热乎的烧饼。这次没有放香菜,里面还塞满了厚厚的肉,楚梨被她盯得紧张了,于是掰了一小块,半信半疑地啃了一口。


    “唉!好吃唉!”


    好吃归好吃,但也不敢真的咽下,确信颜胥没有注意到她以后果断找了个地方吐了。


    只是吐出来以后还有点卡喉咙,还好灶台上有一壶水,她趁没人看的时候悄悄摸摸遛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


    颜胥始终背对着她,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喃喃着:“我也觉得不错,但是那家伙偏就是不喜梨。”


    “他?”楚梨侧目看她,一边顺着喉咙一边问道,“哪位?”


    是那个消失不见的道士,还是颜娘子早死的前夫?


    她绞尽脑汁地想自己要怎么提问才比较不失礼貌的时候,颜胥已经自顾自地开口了。


    “两年前,我在洛阳城外的镇子上摆摊卖饼,他捉妖路过,买了一张。”她长叹一口气,无奈摇摇头,“我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修仙人,吃不饱便无法召唤出法术,楚妹子,你说可笑不可笑。”


    楚梨再次感觉心口中箭。


    不是,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爱拿这事说事啊,丹田漏气是她想的吗,她也不想的好吧!


    不过,和她一样的修士居然有这么多吗?


    颜胥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从他们相遇,到相恋,再到同居。故事平淡无奇,帅气捉妖师和小镇少女的爱情故事,听的楚梨都困了,哈欠连连。


    不过,说来说去么没提到那个道士呢?


    “楚梨姑娘,你明白这种心情吗?”颜胥并未注意到她的举动,只是站起身,突然开口,“那种明明他就站在你前面,你却怎么也够不到他的感觉。你上前一步,他就后退两步,是他控制着你们之间的距离,是他不许你靠近他。”


    “是吗。”楚梨强打起精神,反正也不知道她说到哪里了,就随口回应,“真是个不开窍的混蛋。”


    “楚妹子,你有道侣吗。”


    “没有。”啊,真的好困,而且为什么她就开始饿了,不是刚吃东西吗。


    “那有喜梨的人吗?”


    “有啊不对!我没有!”即便是昏昏欲睡的楚梨也不忘嘴硬,同时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说起来,那面镜子还挺好看的哈!”


    她本就是随口附和一句,没想到颜胥却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楚妹子。”颜胥突然开口,“你其实很好奇符汇在哪里吧?”


    符汇?谁,那个道士吗?


    她正想询问,就见心口处中的传来一股要人命的刺痛感,虽之后短短一瞬,但竟让她疼得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短短一刹那,颜胥周身的气质已经发生了变化。


    她缓缓上前几步,垂眸看向楚梨,在她的心口处虚虚一点:“这里,很痛吧。”


    几乎是在一眨眼之间,楚梨体内灵力突然失控,炽热的火焰迅速从丹田处窜起几乎要覆盖住她全身,诡异的灵力场挤压着这一个小小的空间,将她们包裹在其中。


    但下一瞬,从厨房各处窜出大量水源,直接从上自下把她浇了个透心凉。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水,居然把她的灵力给死死压制住了,完全将她投入了一个被动的状态中。


    少女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想要把识海里那股不属于她的情感给挤出去。


    “你!”


    楚梨正欲开口,心中突然一阵闷痛感传来,她又捂着心口跪了回去。


    不对劲,不对劲,事情是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的。


    该死,到底是什么时候中计的,她明明已经很小心了。


    “久鹤老头的两个弟子,都是万中无一的天才。”颜胥笑着站起,缓步靠近她,“五岁引气入体,十岁修成筑基,十六岁达到金丹,不论是放在哪个宗门都是佼佼者,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们的修炼速度会如此之快。


    修为涨的虽快,弊端也明显,比如你,虽看起来有金丹的修为,可在体能方面却远远比不上一个筑基修士。”


    为什么,为什么,她怎么知道!


    心口在抽痛,喉咙里的痒意越发明显,楚梨拼命抠着自己的嗓子,却抠不出个所以然。


    颜胥站定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不对,此时此刻已不能再说她是颜胥。


    她每走一步,相貌就会发生一次变化,从白面书生变到妙龄少女,又从成熟妇人变成三岁孩童。


    随着她的不断靠近,楚梨心中的钝痛感也越来越明显。


    疼,却不是普通的疼。


    那种既酸又涩的感觉,叫人莫名想哭。


    “是不是很意外?”她站在楚梨面前一步的位置,重新变回一开始的那个颜胥,“楚妹子,下次说话背着点人说,别当事人听见了。”


    她打了个响指,厨房中的屏障被解开,露出桌子角落的森森白骨。


    楚梨咬紧牙关,瞪她并不说话


    没了遮挡,这灶台之下,柴堆旁边,以及锅炉里的白骨与人肉也显现了出来,骨头是零碎且新鲜的,上方的肉还未剔除干净,看起来那人刚死不久。


    这个体型看上去像是个成年男子,莫不是


    “你,把他杀了?”楚梨忍着心口的疼痛,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杀人偿命,你就等着吃牢饭吧!”


    “我早就不在意这种事了。”颜胥笑笑,一只黑色小虫从厨房角落爬出,被她放在手心上,“我只是想喂饱我的小宝贝而已。不过你和那个男人一样,都没法喂饱它呢。”


    “男人?”楚梨下意识看向颜胥身后的白骨。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楚梨狰狞的脸色,笑的非常开心。


    “对啊,你们名门正派真有意思,我不过是说两句甜言蜜语他就要同我结为夫妻,我亦不过是说两句和离的玩笑话他就要跪下求我别走,我还以为这次终于能喂饱小宝贝了,没想到才吃两口就没了。


    不过,他也并不算毫无用处。若没有这窥心镜,我也不知道接下这任务的人是久鹤老头的弟子。”


    楚梨闭目不说话,开始暗暗调动内息试图冲破结界。


    “放心,你逃不掉的。这是我特意为你修改的阵法,它正好能克制住你的火灵力。”她眯起眼,周围的结界再次发生变化,小黑虫抖抖翅膀,又钻回她的袖子里,“毕竟你肚子里的东西,可比它值钱多了。”


    清水化作长鞭,在她脸上甩了一下,楚梨闷哼一声,水流顺着她的头发湿湿嗒嗒地落下。


    她说了半天都不见对方回话,心里有些烦躁了。于是在上前两步在楚梨面前蹲下,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喂,你刚刚没听见吗,你现在老老实实投降,把你肚子里的东西挖出来给我,我还能留你个全尸。”


    “颜姐姐。”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女突然抬起头,咧嘴一笑,“你特意为我布置了这么厉害的结界,我很感动,但是你似乎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抓到俘虏之后,记得先搜身。”


    颜胥显然也没想到楚梨竟会说出这样的话,说时迟那时快,便是在她愣神的这一刹那,小厨房之中白光一闪,空气中的灵力以楚梨为中心迅速旋转,产生了强大的灵力场。


    再一眨眼,她竟已经消失在了厨房之中。


    “真有意思。”女子缓缓站起,阴恻恻地盯着楚梨消失的方向,“竟然在我面前偷偷玩这些小动作。”


    灵力渐渐平息,火光也随之消失不见。


    只有站在森森白骨之上的女子不爽地拿起了一个大饼,把它狠狠扔了出去。


    他抬起手,宽大衣袖自腕间滑落,露出其中斑驳凌乱的青紫伤痕,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随即自袖中夹层取出一片薄如蝉翼的刀片,毫不犹豫地,在交错的伤痕间再度划下。


    薄刃划开皮肉时溅起的血珠溅上苍白侧颜,洛棠却始终面不改色,又相继添了几道伤后,才有条不紊地撕下里衣按在伤处。


    直到血彻底停止流出,他缓缓揭开碎布,只一个捻指间,染血的布条在掌心腾起赤金火焰,无声无息地掩去了留存下的唯一痕迹。


    待灰烬飘落窗柩,少年轻轻屈起指尖,未尽的火舌映出他眼底与病容截然相反的锋芒。


    如此,总该可以了吧。


    第 67 章   劝留


    “我怎么记得之前好像没这么严重来着。”


    楚梨立在榻边,看着正小心地给洛棠包扎着小臂伤口的太医,默默嘟囔道。


    只见洛棠左臂上错落着几处深浅不一的伤口,但即便是浅的也足有半指盖的厚度,翻卷的血肉因失血而白得颇有些吓人。


    方才有衣衫盖着,袖上沾染的血亦不算明显,直到她命人带了干净的衣衫来给洛棠换时才发现不对,没成想内里竟是这般光景。


    客栈房间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枕头边那张泛黄的符纸在提醒她昨天发生过什么。


    师尊没回来。


    他昨天出去之后就一直没回来,连个信也没留下,就这样走了,当真是有够过分的。


    若不是她怀里抱着的还是他昨天仍在她头上的衣服,她都要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岔子,其实她只是一个人下山玩的,她根本没有去接什么挨千刀的乙级任务,也没有在昨天收到不明生物的攻击。


    “真是的,真要是死了,我都不知道去哪儿给他收尸。”


    她将符纸扯下,放在手里研究了阵,准备塞回乾坤袋时顿了一下,想了想,又放在了最贴近胸口的口袋里。


    门外的雪已经停了。


    因为是新年的缘故,客栈里依旧冷清,她下楼的时候就见到掌柜的坐在柜台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算盘珠子,而店小二则是站在一边,打着哈欠,见到楚梨来,赶紧迎上去。


    “客官您醒了?不过咱们这会儿已经没有吃食了,要不您先吃点芝麻饼应付一下?”


    “不用了!”楚梨果断拒绝。


    现在虽然很饿没错,但如果硬要她在香菜芝麻饼和挨饿之间选一个,她还是继续饿着吧。


    她揉着肚子寻了个角落坐下,然后继续师尊给她留下的“任务线索”。


    不得不说,这线索还真够少的。


    就一张普普通通的纸,上面随意画了几笔,她认真看了好几遍才勉强看出来这是个屋子。


    门口挂着一块布,好像是个卖吃食的小店。


    问题是文辛镇到处都是这样的屋子,她给上哪儿找去?!


    “客官,您的油条来了。”店小二乐乐呵呵地将早点端上,同时和楚梨唠嗑,“唉,昨天同您一起来的那位小哥呢?怎么不见他下来。”


    “他出去了。”她随意找了个理由应付,然后继续看宣纸上的线索。


    按理说悬赏令都会将任务内容和接头人说的很清晰,但这回除了这张画着图画的宣纸以外什么都没有,用灵力感知也感知不到,因为这就是一张平平无奇的纸。


    莫非这就是乙级任务?难度不仅体现在任务内容上,还体现在接任务的过程中?


    “这下就难办了啊,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啊。我总不能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过去吧。”


    下方还有一行小字,不过昨天被水泡了有些看不清,好像隐约写了初六什么的。


    初六什么?初六不就是今天吗,难道那天到了这里会发生什么惊天大事?


    店小二注意到了这里,也凑过来。


    “唉?这不是翠玉大饼坊吗?”


    楚梨一愣,放下画纸,抬头看他:“你知道?”


    说到这个店小二就乐了:“对啊,怎么可能不知道,就隔壁那个姓颜的姑娘呗,人长得倒是不错,就是这饼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在芝麻饼里加香菜,还卖五个铜板一个,这玩意甜不甜咸不咸的,有谁会买啊?”


    楚梨感觉心口中箭。


    这东西居然五个铜板一个啊!看她回去不骂死楚见棠那厮!


    这会儿店里客人少,小二也来了性质,一脸八卦相地凑近她:“唉,不过关于这个颜家娘子,我这边还有个顶顶有意思的传闻,您有兴趣听听不?”


    “是什么?”


    “这颜娘子据说从洛阳来的,她男人好像是哪个山上的仙人,叫什么青,青什么门的,哎呀这种事儿我也不知道,总之她男人后来死了,她一个人过不下去,就来咱们镇子讨生活了。”


    小二年纪也不大,估摸着也就十六岁上下,正是好玩的年纪,平日被掌柜的压制的久了,想找个同龄人说话都没有。如今来了个愿意和他聊天的小娘子,店里又不忙,他直接就打开了话匣子,说个不停。


    “您可能不知道,咱们文辛镇也不大,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家人,”他故意卖弄关子,又摇头又啧啧两声,“但是自从这颜娘子来了之后啊,外来人就多了不少。”


    “还有这事?”楚梨挺直了腰板,追问道,“都是些什么人?”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只不过呢,那些人大部分都是男人,一开始我们还以为她只是在借着卖大饼的幌子做皮肉生意,但后来发现并不是这样。


    那些男人,刚来的时候一个个都精神抖擞的,等从她屋子里出去以后,不是精神恍惚就是憔悴不堪,但毕竟不关我们的事嘛,也没人在意。直到前不久镇子东边姓赵的大儿子大晚上地摸进了翠玉豆腐坊,本来是想偷点东西的,没想到”


    店小二给自己倒了杯水,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没想到,这颜娘子的脸上,胳膊上竟一点血肉也没有,她根本就不是人!她压根就是吸人精血的妖怪!”


    楚梨听完后一怔:“你说的可是真的?会不会是看错了。”


    他摇摇头:“是啊,我们一开始也寻思是不是看错了,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请了个山上的仙人来瞧,嘿!您猜怎么着?


    那姓符的道士一见到颜娘子就走不动路了!哭着闹着要和娶她回家呢!”


    普通人一辈子连修仙的门槛都碰不到,这姓颜的姑娘短短几年就搭上了两位修士,也难怪镇子上的人津津乐道。


    “后来呢?”这道士都迷上了,应该就没有下文了吧。


    “后来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呗,道士说颜娘子是好人,是姓赵的小子发癔症了,随意给他抓两副药,这事儿也就这么结了。


    一直到前几天吧,他们吵架了,闹的好像还挺大的。那道士一大清早地就走了,到了晚上拿了面镜子回来,说是送娘子的礼物。路过我们店的时候还过来要了杯茶。回去之后他们又吵,再后来就是今天了。她男人影子没见一个,她自个儿出来摆摊卖饼。”


    “不过,比起什么神鬼,我更倾向于这家伙就是个疯子,你是没见过她,一整天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在念什么,还说要找‘姓柳的’复仇,啧,别的不说,从她画的那张图就能看出来了。”他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她这里不正常。”


    “图?什么图?”


    “你不知道吗,我刚刚看客官您手上还在拿着呢?”


    楚梨刚想追问,就见店小二从柜子里翻翻找找,然后掏出了和她那张一模一样的宣纸。


    不仅材质相同,就连图画都一模一样。


    “喏。”店小二将画纸递给她,“就这个,她一边卖饼一边发,我看你也有,你也是在她那里拿的吧?”


    她不是!


    她是楚见棠亲手交到她手上的,还嘱咐她一定要小心对待,千万别弄丢了,没想到就是这么个玩意?!


    他还说的那么郑重其事的,害她还以为这玩意有多么重要,昨天一晚上都是枕着睡的,只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那股黑气抢走了。


    嫌她还不够崩溃,他还在一旁添油加醋:“是啊,虽说她家的饼不好吃,但纸还是不错的,又厚又不掉墨,用来包点肉菜刚刚好。”


    “是吗?”


    不知为何总觉得周围的温度上升了不少,店小二抹了抹汗,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娘咧,这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一生气身上就开始冒热气。


    “那个,客官,您先冷静冷静。”


    少女突然抬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店小二也回个尬笑。


    “放心好了,我现在冷静的很。”她给自己倒了杯茶灭火,咬牙切齿道,“你昨天说,包我们一整天的食宿是真的吗?我现在有点饿了”


    她童年时颠沛流离坏了根基,丹田处并不稳固,每次施法所用的灵力都是旁人的两倍。她又炼不出高阶补灵丸,只能靠吃饭来补充体力。


    床上有楚见棠的头发,荷包里有他的信物,万事俱备只差灵力,等她吃饱补足灵力后她就以此为基础画个传送法阵,直接把她传到师尊那里去。


    把人找到了再去找颜小娘子。


    要不先去找颜小娘子?昨天孟伦说了,这任务有时限性,接到悬赏之后必须在三天只能找到目标开启任务进程,不然也算作失败,要罚款。


    不知道师尊昨天和颜娘子交接任务了没有,若是没有的话,她现在还得先赶过去一趟把任务交了,再去找师尊。


    楚梨托着下巴东想西想,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店小二以为她这是在催促上菜,赶紧跑了,对着后厨叫嚷着别饿着客人。


    一大清早的客栈里也没什么东西,只有豆花,还热乎着,小二热情给她上了两碗,再配上什么酱油卤水的,满满当当摆了一小桌。


    少女也没客气,三两下地又吞了个干净。


    空碗在她旁边几乎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旁边刚进来的客人都看呆了,菜都没点呢,直傻愣愣地盯着楚梨看,都在暗想这圆脸小娘子到底是哪路人士,居然这么能吃。


    正想着,就见系着碧玉葫芦的少女倏地站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地就走到了柜台前。


    她掏出储物袋,往柜台上放了两块黑不溜秋的石头。细细看去,会发现石头裂纹处还有一点暗红色,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


    “这两个小石头是辟邪用的,你分别放在客栈的东北和西南两个角落就好。放久了或许有招财进宝的作用哦。”楚梨耸耸肩,“这个是给客栈的饭钱,这个嘛,就当是给你讲故事的报酬了。”


    店小二有些不好意思:“那就多谢姑娘了。”


    “没事没事,不过若是可以的话,还请借纸笔一用。”


    她这次出来的匆忙,朱砂笔和符纸都没带,只好用普通的纸笔将就一下了。希望能找到师尊吧。


    这话应下去便是假传圣旨了,浅风再是替楚梨而为,也不敢轻易答复,只好不耐地撇过眼,胡乱道:“公子入宫后是如何作为的,心中自然有数,还需要陛下亲自开口吗?”


    洛棠不为所动,仍旧坚持道:“如果是她的意思,我会改。”


    闻言,浅风当即为自家陛下抱起了不平,眉心一皱就要出言相讥,愤懑下,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殿门再度开启的声音。


    女子低越的嗓音惊破僵局:“朕的意思是,你我之间,不必拘于礼数。”


    第 68 章   紧张


    “那人也是一心为着陛下,陛下就忍心把他留在外面?”


    跟在楚梨身后徐徐踏入内殿,洛棠唇角噙着抹淡淡的笑,语调轻缓地吐出这么一句。


    楚梨本来就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如今听洛棠刻意把话说了出来,又想起她说出那话后让浅风先行离开时,他黯然神伤的神情,亦是有些不忍。


    她刚欲作答,余光瞥见洛棠苍白指尖搭在青瓷盏沿,少年袖口滑落的纱布渗出星点血渍,脸色许是因为久立夜风中而愈发白了些,让她不由想起几日前太医反复叮嘱过“静养”的话。


    浅风刻意挑衅为难的那几句,终究是让楚梨对眼前的人多了几分过意不去。


    那是一种濒死的感觉。


    黏腻的黑气像活物一样缠绕在她的手脚之上,强硬地把她往浴桶里压,水流不断灌入她的口中,几乎快要把她丹田处的火苗浇灭。


    “咳……不行……”


    楚梨从来没有那么一瞬间痛恨自己是个丹修。


    若她是体修,此刻便已经强行地将黑气扯了下来。又或者她是医修,她还可以逆转自己身上的穴位筋脉,通过疼将藏在体内的灵力一口气激发出来。


    但她什么都不是。


    她只是个连丹都会炼糊的废物丹修。


    真是倒霉啊,才重生不到一个月就又死了呢,不仅没能解决掉上辈子灭门的仇人,也没能成功让楚见棠后悔。


    她真是最最丢脸的重生者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真的要被这不可名状物溺死在浴桶里的时候,身上突然一轻,她咳着水被一双大手从浴桶里捞了出来。


    一张宽大的外袍从天而降,将她从头遮到脚。


    “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她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有事。”楚梨从地上爬起来,一边狼狈地拢着衣服一边贴墙根站直,抹掉脸上的水,“不过问题不大。”


    “那就行。”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是在他话音刚刚落下的那一刹那,在浴桶周围漂浮的黑气就被一柄利刃从上至下劈开。


    他动作迅速,又带了十成十的力气,几乎是将所有的灵力都凝聚在自己的木剑之上。怎料黑气嘶吼一声躲过,随后发起第二次攻击。


    楚见棠脚步向后一退,在躲避黑气如暴雨般密集攻击的同时朝楚梨方向伸出手。


    木剑缠绵如行云流水,勾着黑气周旋。


    少女见状心领神会,立即从药葫芦里倒出两枚金色的丹药塞进他手里,同时双手结印展开简易结界,试图拖延时间。


    身上的衣袍太过宽大,她站在阵法中间,两只袖子飞起,像翩翩起舞的两只蝴蝶。


    “去!”


    她倏地睁开眼,周身灵力暴增到最大,一道刺眼的火光从她掌心迸发而出,楚见棠趁此催动体内丹药,以最快的速度高举木剑往黑影处刺去。


    在一声凄厉的嘶吼声中,烟尘散去,方才在房间里乱窜的黑影也不知去向。


    楚梨喘着粗气坐回地上,感觉双腿软得不像话。


    太,太强了。


    她可以感受到,眼前的这一团黑气不过是某人分身而已,仅仅如此就把他们逼得够呛,那他的本体至少比他们高上两个台阶。


    他们云丹门就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门派,到底上哪得罪了这些大能啊。


    “受伤了吗?”楚见棠并不看她,只是紧紧盯着黑影离开的方向。


    “小伤。”她摇摇头,重新把衣服拢好,原地打坐调息,“把我的葫芦拿来。”


    楚梨几乎可以肯定这东西是冲着她来的,不然不会把时间挑的那么凑巧,刚好选在她沐浴的时候偷袭。


    楚见棠将眼观鼻鼻观心地从她身边挪过去,将葫芦捡起来扔给她。


    “多谢。”


    几颗补气丸下腹,她感觉自己又恢复了力气,说话也中气十足不少:“你觉得那家伙是谁?”


    不管是什么,她都觉得偷袭者应该是个熟悉她的人,毕竟关于她是火灵根且怕水这件事,只有身边人知道。


    师尊和师尊没理由偷袭她,那就只可能是邰华宗的人。


    可邰华宗的人为什么要害她,这和梦中的那个人又有什么关系?


    楚见棠没回答她,只是在确认她已经将衣服拉拢好后一把将她拉了过来,然后突然咬破手指,以血为墨,在她的额头涂涂画画。


    “你这是做什么?”楚梨有些疑惑,刚想躲开,就被他一把按住回了原地。


    少年剑修粗粝的指腹覆在她细嫩的手腕,带来一点麻麻痒痒的感觉。他低着头没说话,眉宇间没了往日的嬉笑戏谑,紧紧皱着。


    她愣住:“怎,怎么了?”


    他上次那么生气还是家里的银钱被偷了,上上次是邰华宗一口气涨了三倍,上上上次是她给他了一封胡言乱语的情书总而言之每次生气都不会有好事发生,这次又是什么。


    但他身上的戾气也只浮现了一秒。


    下一刻,他又恢复了先前那个嬉皮笑脸的师尊模样,回头在她头上搓了一把,在她的眉心用力戳了一下。


    “别擦掉啊,那可是给你保命用的。”


    “你等等。”见人刚说完话就要走,她赶紧冲到窗边将他拦下,“你要去哪?”


    楚见棠没回她。


    他只是对她招招手,一句话也不说就从窗边跳了下去,消失在夜色中。


    就在她站在原地,捏着碧玉葫芦纠结要不要自己再多吃两颗药追上去帮师尊打架的时候,刚刚消失不见的人又重新又回到了她面前。


    “哦对,差点忘了。”楚见棠掏掏乾坤袋,最后郑重其事地将一张泛黄的纸塞到她手上。


    “这就是咱们的这次的任务目标,详细内容都写在上面了,如果我明天没回来的话,你就自己去找她会和。”


    “什么?”楚梨迅速意识到了什么,赶紧上前两步抓住他的手臂,焦急道,“等等,你这是要去追击那个黑影?你疯了,万一那是陷阱怎么办?”


    对方明显实力就在他们之上啊,他们现在能把它赶跑纯粹是靠着那两颗中品聚灵丸,现在药效估计也过去了,就楚见棠那样,去了不是给人送菜就是加餐。


    “没事的,我就去看看。”见她还是一副不放心的阵势,他举起手给她看他手腕上正在爬行的小虫,“我刚刚已经趁机在他身上种了子母追踪蛊,子体能感受到母体的状态。它现在很虚弱啊,此时不追击更待何时?”


    虚弱?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楚梨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还想再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骂骂咧咧地从葫芦里又倒出两枚丹药往他手里一塞。


    “得了吧你,先管好你自己。我这边好得很,刚刚只是大意被偷袭了而已,我没你想的那么弱。”她拍拍手,把葫芦重新别回腰间,“这是最后两颗聚气丸了,你省着点用。”


    想了想,她又倒出两颗塞给他,“这些你也拿去,疗伤用的。”


    “好。”少年眉眼弯弯,对她挥挥手,再次消失不见。


    她站在原地,闻着屋子里渐渐散去的水汽,猛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等等,她刚才在干嘛,她又不自觉讨好他了吗?!


    那可是她炼了九九八十一天的丹药啊!里面凝聚了她多少心血,她放在葫芦里放了两年都舍不得吃,今天居然一口气全给出去了。


    她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开始讨厌他了的!


    越想越气,楚梨还是光着脚在浴室里转圈圈。


    “算了算了,到底同门一场,我也不可能真看着他去死。”


    事已至此,就当是看在他上辈子给她收尸的情分上吧。


    她叹出一口气,给浴间随意施了个清洁咒,清理掉洒在外面的水珠,随后抱着衣服回到房间里。


    嗯?衣服?


    她看了看怀中的裙子,又看了看身上明显不合身的袍子


    “等!等一下!”


    刚才一直在忙着战斗,她都没反应过来,她从刚刚开始就只穿着一件外袍。


    里面什么也没有,领口又松,只需要再往下扯一点就会走光。


    “啊啊啊啊啊!”


    楚梨崩溃了。


    没有什么是比在曾经喜梨的男子面前穿成那样更丢脸的了,也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会在心里怎么嘀咕他。


    不对,那家伙估计什么也不会想,毕竟以他的迟钝程度,她在他眼里的吸引力还比不上一张悬赏令。


    拼命说服自己后,她抱着枕头在床上打了个滚,宽大的袖子扫到她脸上,是一股淡淡的冷松香味。


    嗅嗅。


    算了。


    还挺好闻的。


    比起楚梨,洛棠对自己的伤反而没那么在意,他任由她摆弄伤口,目光却落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倏然开口道:“陛下在紧张什么?”


    楚梨干笑一声,头脑快速运转,面上神色也自然而然地转成了关怀,同时语调满是懊恼地自责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你还有伤呢,这么晚了,怎么能让你费心费力地做这些。”


    “没成想太着急了,一时间慌了手脚。”


    末了,她自然而然地将洛棠手中仍握着的墨笔抽出来扔在一旁,皱眉道:“不批了,放上一晚天也不会塌,先回寝宫,我给你重新上药。”


    洛棠身体半靠在扶手上,侧首静静看着她,在楚梨就要心虚地以为他看破了她暗藏的心思时,忽地勾了勾唇,一字一顿地道:“是在紧张我?”


    第 69 章   梨花


    洛棠这句话倒是没错,楚梨可不就是在紧张他。


    毕竟她不敢冒险——当洛棠翻开那页罪证,看到灭国仇敌的名字赫然在列,甚至因此获得封赏时,是否还能面不改色地继续卧薪尝胆下去。


    若是他情绪激荡下不惜直接同她撕破脸,难道她要当场上演一出“一见倾心以死谢罪”的荒唐戏码?


    纵使她本就打算一死收尾,可这般荒唐的说辞不仅难以取信,更要命的是会暴露她记忆完好的事实,后患无穷。


    于是,楚梨眉尖微蹙,满脸写着困惑,又摆出理所应当的样子看着他:“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忧心你的伤势,难道要我去心疼这些纸折子?”


    客栈的热水温度正好,楚梨坐在浴桶里,感觉整个人心里都平静了下来。


    他们现在之所以能有地方住,也是托了楚见棠的福。


    谁能想到呢,那个缠着楚梨不放的大汉竟然是当地著名的地痞流氓,成日在镇上欺男霸女,经常在客栈里一坐就是一整天,白吃白喝不给钱。


    客栈掌柜早就烦他烦了很久,偏偏对方叔父是当地县令,他不敢得罪,只好打落牙往肚子里咽,还得赔笑脸。


    直到楚梨他们出现。


    修真者素来不管凡间事,也不能管,反过来说,就算他们真去管,凡间的朝廷也拿他们没招。


    困扰着他的大麻烦被解决了,掌柜的高兴得不行,当即就给他们安排了最好的房间,说只要他们愿意,住多久都行。


    就是有个问题。


    他好像误会了他们的关系,只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屋子。


    楚梨心情不爽地坐回浴桶里,噗噜噗噜吐出几串泡泡。


    “这鬼地方真穷,竟然只有一间天字号房。”


    其实她若是愿意的话也可以申请去住次一级的人字号房的,但她不想,凭什么楚见棠在上房享受,她就只能睡在冰冷冷的被褥上。


    至于楚见棠?那个白痴完全没觉得孤男寡女的睡一块有什么问题,指不定还觉得掌柜的这安排真好,大冬天的挤挤更暖和。


    越想越气,索性不想。


    她拿起澡豆搓背,顺便叫了外面的人一声。


    “喂,你为什么要接这个任务。”


    楚见棠果然回答得很快,听声音他应该还在啃那张难吃的香菜馅芝麻饼:“赚钱啊。”


    “那你也不能把命搭进去啊!”楚梨用力拍了一下水面表示不满。


    对面停顿了一下,她猜测这家伙应该是被饼噎住了,正在找水送饼。


    “不会的。”茶壶与茶杯碰撞的声音渐渐停息,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些沙哑,听起来这饼真的很难咽,“而且你不是来了嘛。”


    楚梨气笑。


    “你就那么自信我会来?那要是我不来呢,或者我那天不在家,孟伦没告诉我呢?你是不是就要死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了。”


    “这里叫辛文镇,不叫鸟不拉屎。”门外的人一本正经地纠正。


    “我当然知道这里叫什么!”


    她猛地将澡豆砸过去,可怜的澡豆被木门挡住,啪叽一声落在地上。


    “我就是生气,生气你自以为是地瞒着我,有什么事情找我商量不好吗,就这样自顾自地跑过来,你就没想过我会担心吗?”


    她重重地在浴桶边缘打了几下,溅起不少水花。


    然而某人却完全没有反省的意思,还有些兴奋地反问:“你担心老杜的法器不够强吗?放心好了,我从他那里拿了不少好玩意呢。”


    楚梨觉得自己没法和这人交流了。


    “这是重点吗!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怒意太过明显,纵使迟钝如楚见棠都感受到了,于是他也不再和她搭话,整间屋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水流的滴答声。


    蒸汽热气腾腾地笼罩在她周围,弄得她有些犯困。


    刚才骂人伤了她不少气神,楚梨索性深吸一口气将灵力凝聚在丹田中,一边调息因为生气而产生紊乱的内心,一边闭上眼假寐。


    闭着闭着,就睡着了。


    大概是因为她自从重生以来精神都处于一个混乱的状态,如今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竟一下子就进入了梦乡,还梦到了上辈子和楚见棠告白的时候。


    那时候她才十四岁,对爱情还抱着非常美好的期望。


    虽然已经知道了这家伙就是个笨蛋,但她还是对自己充满信心。


    这滴水都能穿石,冰山都能捂暖,她都和楚见棠同吃同住十多年了,怎么就不能这块这块石头捂热了?


    于是乎,在所有人在不看好的情况下,楚梨开始筹备起了自己的告白计划。


    她先写了一封长长的情书。


    信里的内容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口是心非,两个字形容就是傲娇,从头到尾都在说,不是我喜梨你,是我给你一个面子和本小姐处对象,你就看处不处吧,当然不处也是没事的,我也没有很喜梨你了,随便吧,你真的很装。


    一天后,计划一宣告失败。


    楚见棠完全看不懂她话里的话,还专门拿着信来问她是不是又吃错药了,然后把她按在椅子上给她抠嗓子催吐。


    楚梨气得半死,然后把用术法把人打飞了。


    但是她还是没放弃。


    第二次告白,她准备了许多的花。


    这是她在合梨宗的好友童蕊告诉她的,好友说喜梨一个人就给他送花,没有什么比送花更明显的表白方式了,最好再在花上洒一点合梨露,这样一闻保准对方立刻腿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还不是顺理成章?


    “试试看!我就是这样搞定那些男修的。”


    楚梨果断拒绝,并表示自己是个正经人,不要试图拉她下水。


    但她还是接受了好友的提议,在后山的悬崖峭壁上摘下许许多多的花。


    那天天气很晴朗,她抱着花站在楚见棠的房间门口犹豫了一刻钟,结果这话还没说出口呢,就因为中毒直接给送到了医修那里。


    醒来花已经蔫吧了。


    从来都是好脾气的楚见棠难得发了一次火,戳着她的额头直骂她怎么这么蠢,有毒的花和没有毒的都分不清楚,若不是他发现得及时,她现在已经在地府找阎王爷报道了。


    楚梨非常委屈。


    这不小心采错花又不是她的错,而且她这是为了谁啊,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数落她。


    一想到自己就是为了这个正坐在面前指指点点的家伙中毒的,她就更委屈了。


    “你,你骂我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为什么才去采花啊。”


    在少女抽抽搭搭的哭声中,梦境渐渐扭曲,最终定格在了一处燃烧着火焰的山谷。


    那真是一场惨烈的战役。


    石阶上都是血,空气中黏腻的血腥味刺鼻得叫人睁不开眼,抬眼所见皆是红色。


    罪魁祸首站在她面前,高举一把利剑。


    “他在哪?”清风,细柳,斜阳。


    日光懒洋洋地打在屋檐上,房顶上的雪还没有化,映射出一点亮光。


    这里是一片风水极佳的宝地。


    地上白的一片是雪,身边川流不息的是河,剑炉边桃花开得正好,给整座山谷增添了不少独属于春日的暖意。


    有一身着月白色的男子端坐在其中,他面容清俊,双眸低垂,头发与睫毛皆是白色,清清冷冷的,仿佛在雪地里原地羽化飞仙。


    如果能忽视掉旁边某个一直在说个不停的家伙的话。


    “……昨天,我一回来她就开始给我挑毛病了,我做什么她都不满意,我都不知道自己哪得罪她了,明明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而且我也没有回来的很晚啊。”


    谪仙人抚剑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低头研究他那把剑。


    “她还让我自己反省自己错在哪了,对了,还在我身上放了什么虫子,我也不知道愚蠢干嘛的,放好几天了都。”


    他越说越激动,捂着脸嚎啕大哭,还试图把鼻涕抹在树干上。


    最后因为树皮太硬,选择退而求其次把鼻涕甩进了河里。


    纵是清冷如杜榆都有些绷不住,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他还在继续哀嚎。


    “……但是她以前不这样的,我俩以前关系可好了。但是你知道她昨天对我怎么说的吗……呜呜呜我不活了!!”


    “闭嘴!”


    长剑划破空中,溅起一点水花。只见白发一闪,他整个人便已经朝着桃花树下的人影劈了过去,不过他到底是没真刺中,剑影在一瞬间被一团红云吞噬,他一怔,竟硬生生将剑脱了手。


    正在哭哭啼啼的男子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裤裆湿成一片。


    “老杜啊老杜,把客人吓成这样,你还要怎么做生意。”


    坐上树上的少年一偏头,笑着将方才接住的剑抛回给杜榆。


    他虽然依旧笑着,眼底却乌青一片,这也不能怪她,都怪师妹把他关在门外面一直到后半夜才想起来把他放进来。


    “你这家伙还真是脾气坏。”楚见棠走过来在他的肩上狠狠戳了一下,又趁对方爆发前灵果躲开,“客人不就和你抱怨一下嘛,你随便听听不就得了。”


    “只有一下?”杜榆打开他的手,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从早上开始,符汇就像脚底扎根了一样,赖在他这剑炉不走了,不是哭就是在哭的路上。


    这也就罢了,偏偏身边还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直在旁边整得和个捧哏似的煽风点火。


    少女的腿上被开了不小的口子,痛的快要昏迷过去,她却依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决不屈服跪下。


    楚梨喘着粗气靠在柱子上,举起碧玉葫芦,用尽全力使出最后一击。


    “哈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去猜?”


    “那我猜,把你杀了,他自然就会出来。”


    男人轻而易举地就捏碎了她的法术,三步走到她面前,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窒息感随之传来,她的视野也模糊一片。


    神识逐渐涣散,而她也不停下坠,下坠……


    “咳咳咳。”


    楚梨强撑着睁开眼,却发现窒息感并没有消失,一股无形的力量依旧掐着她的脖子,且还在不停地将她往水里按。


    她拼命挣扎,却一点力量也使不出来,还呛了好几口水。


    濒死之际,她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其实师尊说的不对。


    修士不能转生,所以她连去地府报道的资格都没有。


    篡位。


    险些把自己舌头咬断,楚梨咳了声,补救道:“不在尹国多留些日子,赶得这么急做什么?”


    懒懒将手中的奏折翻过一页,洛棠唇间溢出一抹轻笑:“陛下不知?”


    楚梨茫然地看向他,尹国国君迎后,拜贺的事都是他一手操办,也有借此事和尹国交好之意,她怎么会知道。


    洛棠抬眼,看到她眼底纯然的不解之色,似笑似无奈地低低叹了声,方才道:“后日,是陛下的生辰。”


    “陛下上次不是说,从未见过梨花,心有好奇吗?”


    楚梨这才想起,好像的确有这一回事儿。


    第 70 章   镜影


    梨花这事,说来也是巧到一处去了。


    习惯晏明凰的身份,又和洛棠熟悉后,楚梨便不会再时时都刻意绷紧心弦,脾性习惯也一点点流露出自己原有的样子来。


    “啊?”她还没搞懂情况。


    南宫无相剑眉拧紧,明摆着有些不耐,催促似的在剑柄上敲敲。


    楚梨怕再多说两句他们就要改主意了,赶紧往马车里钻。


    期间还听到门外两人的对话声。


    “南宫大人,您这这不符合规定啊!”


    “无妨,自己人。”


    来不及细想她何时与监天司有的交情,楚梨就被马车里的场景震撼住。


    与她想象的不同,马车里其实是一个临时监牢,里面很安静也很宽敞,有着无边无际的黑。


    想来大抵是监天司深知,在凡间行事不能太过引人注目,放弃了传送法术,用特制的囚车押着凡人步行到仙盟。


    楚梨在颜胥面前蹲下。


    她坐在暗牢最中间,手脚上皆戴着脚镣,眼底是灰蒙蒙的一片。


    与梦中的那个活泼少女简直判若两人。


    见她来,颜胥抬起头,对她笑笑。


    “你来了。”她挪动身子,锁链发出清脆的响声,“昨天替你解掉噬情蛊后你就昏过去了,还没来得及谢你。那场梦很好,我很满意。”


    “监天司的人怎么说?”柳长风最后一次遇见颜胥,也是在洛阳城。


    只是这次他来洛阳不是为了除妖,是为了给颜胥送种子。


    几年前他们从山谷底下搬出,来到了附近的一个小镇子上。


    这里风景宜人阳光暖和,不知道比阴暗的山谷强上多少,尤其是在柳长风这个种地能手的协助下,他们很快就开垦出了一片菜园子。


    他跳下佩剑的时候颜胥正蹲在旁边用小铲子松土,少女的手指甲缝里全是泥,她却并不在意,在菜地种玩得不亦乐乎。


    “阿胥。”闹腾完这一场,等他们到达青楼前时,已然日渐黄昏。


    洛阳不宵禁,太阳落下后才是街巷里的狂梨。小厮丫头们早早地将灯笼挂起,整个怜春楼前绯红一片,看起来就颇不正经。


    不止是这里,周围几个青楼前也堆满了人,听说今日是个好日子,几大花魁都一齐挂牌。客人们满面红光地交头接耳,都在讨论待会儿先去哪家。


    楚梨在人群中被挤的够呛。


    她感觉自己是三月三的艾糍团子,被压在石臼里推来打去。


    两个男子同时挤过来,她险些要被挤倒,突然一股温暖柔和的力道在她的腰后撑了一下,推着她挤出人群。


    “小心点。”楚见棠撩起眼皮,矫揉造作道,“不然奴家会很为难的。”


    楚梨满脸黑线:“师尊,你说什么——”


    “嘘。”美人纤细修长的手指在她唇上轻轻一点,“乖,叫姐姐啦~”


    说罢还对她抛了个媚眼。洛阳城里的人早就在年前就买好了新衣,这会儿成衣铺里是一个人都没有,朱娘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喝茶,觉得有些百无聊赖。


    突然,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两道人影打在她的太师椅前。


    朱娘眼前一亮,赶紧迎上去。


    “哎哟哟这位小娘子可长得真俊,这位是——”


    她笑呵呵地在二人面前搓手,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扫。


    她做生意多年,错不了,这两人不论穿着还是打扮都一等一的相似,而且就连袖口的绣花都是一样的。她早就听说有些家里疼爱孩子,怕两个孩子吵架,就给他们穿相似的一副。


    所以这不是兄妹是什么?!


    “这位是你哥吧!你哥也俊!不过咱们铺子卖的都是女装,让他在外头等等可好?”


    要是以前楚梨定要在心里嘀咕她没眼色,什么兄妹,他们看起来就那么不像一对吗?这要是放在以前她高低得辩一辩。


    但现在不同了。


    成熟的楚梨不会蹦起来大喊“这人不是我哥”,她只会沉稳地昂起头,冷哼一声:“我才没有这么蠢的兄长。”


    楚梨感觉今日的忍耐值已经达到了极点。


    于是二人刚挤进怜春楼,她就做了今天一直都想做的事——


    “唉你突然踩我干嘛!很痛唉!”


    “你怎么这么慢啊。”少女嗔他一眼,顺手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盐须。”她以水为墨,在地上画上复杂的阵法,最后坐在正中间,抱着葫芦念念有词。


    待一切准备完毕后,她将两枚玉坠拼在一起,低头对着它深深一吻。


    阵法倏地亮起,周围狂风乱作一片,阵法外的两人只看到一个白色雾气从葫芦里窜出扑向楚梨,而后又迅速消失不见。


    待耳边风雨停歇后,楚梨缓缓睁开眼。


    眼前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


    唯一不同的是,在她踏入白雾的那是瞬间,她听到了一个男子的低喃。


    他的声音很轻柔,他的掌心也很温暖。


    他在对她笑:


    “阿胥,你的饼烙好了么?”


    颜胥歪头,长辫子从肩膀上滑下:“你是在叫我么?”


    “不是。”柳长风摇头,把种子埋进他们新开垦的菜地里,“它和你的名字读起来一样,写起来却不同,这是蜀地的叫法,在中原,我们通常叫它香菜。


    “说是回仙盟以后再提审定罪。我估摸着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无所谓了。”颜胥耸耸肩,修长的手指在下巴上点了点,“我家里应当还有一些银票和灵石,你替我转交给李大昆和符汇,就说是我补偿他们的。


    至于你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屋子后面的百亩药田就送给你了。”


    她垂下眼眸,声音很轻:“我为一己私欲伤了太多人,得去赎罪。”


    马车用力颠簸一下,门外传来青年的咳嗽声,楚梨知道时间已经不多。


    “颜胥。”


    她突然向前一步,迅速捂住对方的手,又马上松开。


    颜胥刚想询问,就见掌心多了一簇小小的火苗,虽不大,却足矣照亮整个漆黑的牢狱。


    “夜寒露重,拿着取暖。”“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我就说这乙级任务绝对没有这么简单!还好提前画好了传送符,不然就真完蛋了!”


    茂密的树林之中,楚梨正骑着葫芦逃命。


    她头发乱了,衣服也破了,全身上下就没有一个地方是干净的,就连街边的乞丐都比她看的齐整。


    “得再快一些。”少女咬牙坐起,忍着心中的痛感双手掐诀催动体内灵力,想要再给葫芦添点动力——


    下一瞬,一向听话乖巧的碧玉葫芦就给她表演了个原地变小。


    “啊啊啊!”


    楚梨手忙脚乱地握住碧玉葫芦,在下坠的同时还不忘护住自己的脸。


    她怎么就忘记了,她那点靠吃豆花攒起来的灵力总归就那么点大,刚刚用传送符的时候就已经用光了。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感并没有传来。


    楚梨撑着身子勉强坐起,正要纳闷自己怎么运气那么好刚巧掉到了个软垫上,就听见身下“垫子”发出了一声细微的轻呼。


    她赶忙起身,低头探他的鼻息。


    “师尊?”


    楚梨拍拍裙子站起,漫不经心地走到马车门前,回头看向她。


    “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


    “记得。” 可片刻后,她却摇了摇头。


    “我不要你的灵石?”楚梨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便开始浑身抽痛,第一反应就是有人闯进来了,毕竟这阵法和她性命相连,她现在受伤肯定是因为颜胥在攻击结界。


    不行得赶紧加固结界


    少女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突然被一人托住了手臂。


    “别动。”


    这熟悉的语气,还有这雨水的气味,难道


    楚梨刚想开口,就觉得后背抽痛得更厉害了,她捂着胸口猛咳几声,又吐出不少血。


    “都说让你别动了!”


    宽厚的手掌在她后心按了几下,一股温热的灵气顺着筋脉滑进来,将心中淤堵的情绪也一扫而空。就是头还是疼的厉害,就像是记忆被人硬生生挖出一块一样。


    楚梨喘着粗气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方才的那个洞穴里。


    “师尊?!”


    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楚见棠,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从来都是笑眯眯的师尊现在怒气冲冲地提剑站在她身前,大有随时要冲上去和头号敌人大干一场的阵势。


    而颜胥。


    现在正翻着白眼跪在地上,嘴里塞满了香菜。


    “那你要什么?”


    对方的表情松动不少,似乎在思考什么。


    楚梨咽下一口唾沫,心想若是她要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比如夺舍的话,大不了到时候让师尊先发制人把她给制服了,然后再找机会联系仙盟的人求助。


    办法总比困难多,她楚梨绝对不会沦为鬼修的玩物——


    “我要你写三万字文章夸我的香菜芝麻饼。”


    她眨眨眼,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哈?”


    与此同时,楚梨腰间的传音符再次振动起来。


    正当她疑惑这是师尊什么时候塞给她的时,那边就传来了楚见棠的声音。


    “小楚梨!我找到那个叫柳长风的人了!”


    “你说是你赢了还是我赢了?”


    “都赢了,算是打个平手。”


    随口定下的赌约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达成,也以极其出乎意料的方法兑现了筹码。


    二人对视一眼,勾起唇角。


    笑里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车辙轨迹不断向前延伸,直至云端。


    楚梨反而觉得,晏明凰这张脸上,最不衬的便是这双眼。


    分明是刀裁般的凌厉眉峰,偏偏生就一双墨色瞳仁里拢着经久不褪的水泽,圆润杏眼硬是削去三分英气,但若说这双眼生得不好……楚梨也有些说不出口。


    毕竟,在彼界镜外的她自己,便生了这样的一双眼。【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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