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暗涌
一声裹着酒意醇香的“阿梨”,将楚梨从看戏的心态中拽了出来。
她茫然地看着朝自己望来的楚见棠,愣怔片刻后突然想到,他方才的话……他也知道了那个赌局?
是听人提起,还是亲眼所见?
如果是亲眼所见,那她在场还下了注的事……
指尖蓦地掐进掌心,酒气混着冷汗黏在袖口,楚梨视线飘忽不定,心中一个九分笃定的猜想已然成型。
完了完了,她心中直呼不好,这次玩脱了,要是早知道楚见棠可能会在,她当时定然会义正言辞地对那个赌局表示鄙夷的!
随着系统的一声提示音,一阵夹杂着雪片的寒风扑面而来,所有人被冻得一阵哆嗦。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连绵的雪山,厚重的积雪在山岩上铺开,满眼肃杀的白。
楚梨现在倒不觉得楚见棠给她穿得厚了,好奇地打量起这片未曾见过的雪景。
在这冰雪巨峰面前,人的存在都显得格外渺小。
她盯着雪山看了片刻,忽地指向一个方向:“那里是不是有人?”
浮风船下降,众人也都看清了,的确有人。
有人认出了那些人服饰上的标志:“是白涛门的人!”
所有人都向那个方向望去,就见几人正被一群妖兽围攻。
那些妖兽体格巨大,体表覆盖着棕色的刚毛,有着弯刀一样的獠牙。
“他们有人受伤,先停下,然后……”
楚梨:“不好!”
楚见棠话未说完,身边那穿着海棠色外袍的身影往前一掠,一串噼里卡拉细密的机关声响起,一道银光射出,雪地上一只从后方偷袭的妖兽应声倒地。
“哎呀,小少主好准头!”
旁边的器修啪啪啪给楚梨鼓起了掌。
楚梨手上拿着一把玄铁打造的弓弩,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金属的冷光,刚才她真是用这武器将妖兽一击毙命的。
她动作极快地上弦搭箭瞄准,平日里那娇滴滴的气质褪得一干二净。
又干脆利落地击倒了两只妖兽。
“小少主帅气!”
“小少主最棒。”
楚梨头也不回,对那群人喊道:“别光看着过来帮忙。”
“是!”“……我想你差不多该醒了,就过来看一看?”他解释道。
睡蒙了的楚梨这才清醒了一点。
哦,眼前这人是昨晚和她结为道侣的对象,她披着马甲把人从百草谷里拎了回来,随后从屋顶上跳下时和他撞到了一起。再往下……再往下怎么了来着?
记忆出现了空白的地方,楚梨想不起来她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想到这里,楚梨脑子彻底清醒了。
“系统在吗?”楚梨悄悄问道。
【滴,你的系统正在升级中,有什么事稍后再说哦。】
一个晚上都没有更新成功,看来是指望补上它了。
“唔,我感觉不太好,再睡会吧。”她半眯着眼睛,声音中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迷迷糊糊说话的时候,听起来像在撒娇。
楚见棠半天没有回话,脸上没什么表情,耳廓慢慢变红了。
楚梨:?
你害羞个头啊。
楚见棠顶着一对泛红的耳朵尖给她把过脉,得出了结论:“应当是昨日太过劳累了,这几天好好休息就行。”
这结果可比毒素发作差点落下病根好多了。
她扬起笑容,声音更是甜了几分:“给少庄主添麻烦了,谢谢你。”
楚见棠耳朵上的红色立刻有了往脸颊上爬的趋势。
他很快转过身:“没关系,你好好休息。”
待他脚步匆匆地离开,楚梨脸上的笑容褪去,唤了听雨进来。
“你去打听一下,关于昨晚的事情,山庄中的人是怎么议论的。”
按原来的发展,楚见棠一夜未归,第二天他和牧轻霜之间的那点事就传遍了整个山庄。
一个个都说是她母亲强逼庄主同意了这门亲事。
现在楚见棠及时从百草谷里回来了,不知道山庄的弟子们还觉得她是棒打鸳鸯,夺人所爱吗。
“昨天的事……”听雨迟疑,“应该没人发现吧。”
昨日少庄主把主人抱回来,她吓得心脏都要停跳了。
随后,楚见棠身边那侍卫绘声绘色地同她描述了当时的场景。
说少夫人从屋顶上跌落,他们少庄主英雄救美把人接住了。两人深情对望,眼中只有彼此。随后少夫人在少庄主的帮助下揭了面具,少夫人体力不支晕倒,少庄主便把少夫人抱了回来。
听那人的描述,周围应该没有旁人啊。
“那可不一定。”楚梨扯了下嘴角。
本来楚见棠也没想让别人知道他带人去百草谷里救人的事。交代手下的人死死瞒住,结果第二天这事传得沸沸扬扬。
甚至还传到了山下的城镇中,城中居民们把这当作饭后谈资。说是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她都信。
听雨了然。
爬高处看风景这事,主人没少做,但脚滑摔下来,已经好几年没犯过这种错误了。
她主人,堂堂灵器阁三小姐,翻墙爬屋顶脚滑摔下来被人接住,是挺没面子的。
楚梨从小顽皮好动,时不时就甩脱护卫偷溜出去玩。作为贴身侍女,听雨没少帮她打过掩护。
楚梨要是闯了祸出了丑,总要窝房间里躲几天。此时听雨就扛起了打探消息的重任,帮她打听大少爷是什么反应,二少爷消气了没有。等他们消气了楚梨再出去认错。
只是近几年,楚梨身体越来越弱,再也经不起折腾。她不再偷溜出去玩了,而是在房中看书,或者静坐着发呆,一坐就是一天,人也越发的敏感多思。
远嫁到这种地方,她心中定是不安的,要是被山庄中的笑话,不知道主人要消沉多久。
想到这里,听雨看楚梨的眼神越发怜爱。
“没事的主人。就交给听雨吧!”
听雨一拍桌子,掷地有声:“谁要敢说一句主人的不是,我定要那人好看!”
楚梨被她的气势所震撼:“……我是说,秘密打探就好。”
“听雨懂得的。”听雨点头。这些烦心事,她才不会让主人知道。
听雨喊完口号,摩拳擦掌出门秘密打探去了。房间中只剩下了楚梨一人。
楚梨又试着呼叫了几次系统,得到的依然是系统正在更新中的提示。干脆闭目养神,没过多久就沉入了梦乡。
众人得令,纷纷拿出武器,远处的妖兽就像割麦子似的倒下了一大片。
那帮器修们在前面打得起劲,医修在后面围观。
有人忍不住小声说道:“他们说那武器少夫人也能用,是真的能用啊?”
起先听他们说灵器阁制作的武器多么精巧,就连没什么灵力的少夫人也能用,他们以为多少有些夸大其词。是为了推销那些武器的托词。
现在看来竟一点都没有夸张,少夫人不但能用,还用得很溜啊。
明毅看着他们在前面杀妖兽,有些手痒:“少庄主,要不要我们也下去几个帮忙?少庄主?少庄主?”
明毅叫了楚见棠好几次,就见他们少庄主直勾勾地盯着少夫人的方向出神,半天没个回应。
“咳咳。”一个灵器阁的器修挤过来,解释道,“少庄主无须担心,别看我们小少主这样,她可是真正上过冥川的战场杀过敌的,这点子妖兽对她来说小菜一碟。”
听到冥川,楚见棠回神:“她去过冥川?”
冥川结界由灵器阁和南耀皇室共同镇守,那么多的修士那里守着,楚景风怎么可能让自己妹妹去。
“额——”
那人一阵语塞,这位少庄主的关注点怎么如此与众不同?
他正想着要怎么解释,就见楚见棠思考片刻,恍然说道:“她偷偷跟着去的?”
猜对了!怎么猜得那么准。
小少主的外表和真实性格反差巨大,凡是刚认识她的人都会经受一波冲击,他们老早就见怪不怪了。
他还以为这位少庄主是受到的冲击太大,没缓过来呢。结果这不是对小少主的行动模式门儿清吗?
“你们在说什么呢?”
收拾完妖兽群,楚梨掰了几下弓弩上的机关,那弓弩被她折叠成一个盒子大小,收进储物袋里。
没了那黑铁的弓弩,她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像是被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实在想象不出她拿弓弩的样子。
可楚见棠知道,她一点都不柔弱,很久以前就知道。
“手给我。”楚见棠说。
楚梨伸出一双手,刚才一时情急,手套被她不知道甩哪里去了。
“所以,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楚见棠把捡回来的手套给她戴上:“在说你跑到冥川的事。”
楚梨:“……啊?”
“还是跟着你二哥偷偷去的。”楚见棠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当初她翻墙被楚见棠撞到的时候,对方也是这种眼神。
楚梨:?
她这是黑历史又被扒了?
楚梨试着推测了一下楚见棠的想法。
毕竟她翻个墙多吃点东西,楚见棠都怕她摔着撑着。当她是个易碎玻璃摆件似的。
可能就和那些镇守冥川的修士一样,觉得她柔弱不能自理,更不该去做那等危险的事情吧。
“我是去过冥川,还杀了妖兽。”楚梨淡淡道,“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
楚见棠给她拍了拍头上的雪花,一脸认真地说道:“射箭的准头好,救人于危难之中的样子更是英勇无比。”
楚见棠生气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自那次建宗大典因长清上尊的提前离席而草草结束后,楚梨就再也没能见到自家师尊。
也不是见不到,因为楚见棠人倒是哪里都没去,始终在无名居的主屋内,她不止一次看到过他倒映在窗前的侧影,但整整三个月,她都没见他再踏出过房门。
照理说,以楚见棠的脾性一两个月不见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放在之前,楚梨会极有自觉地不去打扰他,可这一次,无名居檐角不知何时突然结出的冰棱以及覆满石阶的霜雪,明晃晃地昭示着楚见棠的不悦,而这份不悦,不出所料……是针对她的。
因为在此期间,傅言之来过,裴鹤云来过,就连厉阳昭也因为要寻傅言之而到访过一次,无一例外,楚见棠都见了。
只有楚梨。
她隐隐感知到楚见棠仍旧介怀那一次的赌局,为了表示自己的悔意,非常懂事地在自己房中静心“思过”了好些日子,顺便悄摸观察着楚见棠的动向,一连数日都没发现异常后,才敢照旧出门练功。
本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直到她习以为常地给楚见棠带了松花团子,朝主屋走去时,刚踏上一层石阶,青玉砖突然浮起霜纹,结界金纹骤然暴涨,惊得她怀中食盒“当啷”坠地。
松花团子滚落石阶的刹那,窗上映出楚见棠拂袖起身的身影。
盯着那不知何时多出的结界沉思许久,楚梨安慰自己或许师尊只是在闭关,一脸可惜地将松花团子捡起,喂了晨间的雀儿。
当日傍晚,裴鹤云兴致勃勃地带着酒来了。
晚间的雾气模糊了窗棂内那道剪影——楚见棠执卷的姿势与清晨前分毫不差,楚梨十分好心地想要提醒裴鹤云她师尊暂不见客,尚未出声,裴鹤云已经没有任何阻隔地成功敲响了楚见棠的房门。
楚梨:……
裴鹤云倒也没呆多久,似乎只是放下了酒就被赶了出来,在他走后,楚梨不信邪地也再度凑了过去,而这一次,就连第一层台阶都没踏上去,结界就已经浮现,未触先寒,似是在赤裸裸地告诉她,它的存在,独独是为了挡她一人。
深受打击的楚梨终于开始认真思索起了这件事。
“他果然还是计较那半串灵石,”她愤愤不平地对幸灾乐祸的小黑抱怨了起来,“可风禾师姐压得比我更多,他为何不和裴鹤云也一并算算账啊?”
第 52 章 认错
楚梨最担心的,并不是楚见棠的迁怒。
她一脸愁容,摩挲着碎琼剑在庭院里来回踱步,足履踩过昨夜被自己揪秃的绒花枝,发出“喀嚓”的折断声。
剑身的灵光时隐时无,泛着冲关失败残余的疲弱。
楚梨停下脚步,摊开手掌运出引气决,指尖微弱青光徐徐流转,比之月余前借助楚见棠渡过的灵力冲上凝魄期时所露相去甚远,几近萤火皓月之别。
又想起化形期前以往在楚见棠护体结界内运转周天时的顺畅——那磅礴浩大的灵力如炽阳化雪,将丹田淤积的寒乏涤荡一空,而今自己吐纳三个时辰,竟连凝魄一层都没冲上。
楚梨发出了今晚第七声长叹,不得已接受了展露在她面前的残酷现实——只有楚见棠的助力,才能让她的修炼取得突飞猛进的成效。
小黑也并未窥得其中缘由,啧啧称奇:“妖族无一不是和楚见棠八字不合恨不得这辈子都别碰到他的,怎么你倒是反了过来?”
楚见棠灵力是好用,但好用到不用就全无增进的程度……难不成这玩意也能上瘾?
楚梨一个头十个大,各种方法她都试过了,甚至在上次温雪声来帮她养脉时还厚着脸皮向他讨要了一次灵力,虽然温雪声没有多问便渡给了她,那些灵力也极为精粹,但对她的修炼,依旧效果甚微。
再这么无用功下去,她离下一层破镜少说也得百年,趁早别白费力气,直接在凝魄期过下去得了。
“不行!”
想到自己见过的,最低都是淬体期起步的族人,楚梨摇头摒弃了消极念头,实觉自己不能这么丢九尾一族的脸:“得想个办法让师尊消气。”
看着她苦大仇深的样子,小黑煞有介事地出起了主意:“嗯,你去搞几根带刺的藤条,背在身上去他门口跪上个十天半个月,期间最好还赶上些什么雨啊雪啊的,等你只剩一口气了,他指定得出来见你一面。”
小黑自然是打趣,楚梨却没听出它的意思,睁大眼震惊了半天,才感痛般“嘶”了声,又眼巴巴问道:“管用?”
小黑生怕小狐狸当真了,忙改口道:“我开玩笑的,你别乱来!”
楚梨却认真咬着指节想了许久,若有所思道:“我记得,这是不是叫苦肉计?”
“这叫自找苦吃。”小黑翻了个白眼。
楚梨低头迟疑了会儿,忽地眼底一亮:“那要是吃少点呢?”
关于山下城镇中的谣言,系统曾给出了两个嫌疑人。由于一不小心错过了逃跑机会,楚梨不得不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与这两名嫌疑人正面遭遇。
嫌疑人其一牧轻霜,手腕上缠着一圈绷带,脸色略显苍白,看起来比昨天晚上还要楚楚可怜。
眼见着楚见棠牵着楚梨的手走出来,她那随时可能会哭出来的眼睛因为震惊睁大,透出些许疑惑和茫然。
而另一位嫌疑人,也是这本书的男主,韩钰皓。
身为书中主角,韩钰皓长得自然不差。剑眉桃花目,意气风发。只是现在皱着眉头,浑身带着一股暴躁劲,好似别人都欠他似的,白瞎了那张脸。
这人一上来就面露嘲讽:“呵,我以前竟不知道少庄主如此忙碌,连见我师姐一面的空闲都没有,有了道侣真是大不一样了。”
末了,还不客气地瞪了楚梨一眼。
楚梨假装没看见他。
昨日她只披着马甲远远看过韩钰皓一次,现在和他面对面,又觉得和自己知道的有所差别。
楚梨的视线下意识地往楚见棠的方向飘,一个个的人设都不太对劲。
算了,她实在不想掺和进这三个人的纠葛之中。若不是楚见棠硬是拉着她来,她早就跑了,还能少喝一碗药呢。
话说楚见棠怎么还是拉着她的手不放?
楚梨不满地抽了抽被楚见棠抓着的手,没能挣开。
楚见棠不解地望过来。
“我打扰到你们了吗?要不我先走吧?”楚梨立刻换上了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
她这反应与之前翻墙时差距有些大。
楚见棠手上不松,轻声说:“等一会儿就好,很快。我还有事未和你说。”
楚梨不满地撇撇嘴。
还很快,别以为她没读过原著,但凡这三人的对手戏,作者能水个五六章。他们扯来扯去说不清楚,最后遭殃的只有她这个恶毒女配。
可惜逃不掉,楚梨只能再往楚见棠身后躲了躲。
她听见楚见棠向那两个人说:“两位有什么事吗?我还得去给楚梨配点药。”
“你还好意思问我们有什么事?我们找了你大半天了,你还像个没事的人一样!”
韩钰皓愤愤不平:“我问你,你为何要处罚那个将玉牌借给师姐的弟子?还在整个山庄通报”。
咦?
楚梨一讶。
楚见棠将那人处置了?
经过了昨天的事,楚梨倒也明白楚见棠拿的不是无私奉献的男配剧本。这家伙切开来是黑的。
但不管是将牧轻霜丢在瀑布之下,还是换了个出口提前溜出百草谷,他都是偷偷做的,未留下什么把柄,很明显不想和牧轻霜韩钰皓撕破脸。
楚梨清晰地记得,原来这件事情可没有闹大,那个帮助牧轻霜的弟子被秘密处置了。
怎么过了一个晚上,楚见棠就下令把此事通报山庄上下了?
是什么让他改变主意了?
“山庄规定如此。不得将身份玉牌私自借给他人,违者剥夺弟子身份逐出山庄。”
楚见棠神色泰然,回答也滴水不漏。仿佛他这样处理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让韩钰皓满意,他继续质问道:“谁要同你说你们山庄的规矩?处理这事明明有许多方法,而你却偏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若是此事传回剑宗,你知道他们会如何处罚师姐吗?!”提起这个,韩钰皓就心里冒火。
他们师父的剑尊之名虽然响亮,可剑尊一心修炼剑术,长年闭关。时间长了,他们在宗门之中无人撑腰,别有用心的人就惦记起了剑尊留下的法器与剑谱。
要是被他其他人抓到错处,还不知道会被如何挖苦为难呢。
“少庄主,此事是我之过。你让我如何赔罪都行,可……”牧轻霜看起来可怜得不行,“师父潜心修炼,我不想因为我的事打扰到她。”
她望向那个藏在楚见棠身后的人,细声细气道:“我知道我惹了夫人不快,可逐出山庄的惩罚实在太重,夫人有气冲着我来便是。可否饶恕那个弟子呢?”
这关她什么事?楚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明明是牧轻霜闯入百草谷中搞出来一堆烂事,现在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倒好像是她做错了什么。
“这位道友所说的,我不太明白。”演戏装可怜嘛,她也会啊。
楚梨摆出茫然的神情:“将那人逐出山庄是按规矩办事,皆是少庄主决定的。在你们找来之前,我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这么一件事。”
楚梨歪头,不解地问楚见棠:“这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楚见棠抿唇不语。
“怎么同你无关。”韩钰皓道,“少庄主这么做,想必是为了讨好灵器阁吧?”
牧轻霜一惊,拉住韩钰皓:“师弟!说得太过了。”
“我这说得有什么错。他也不想想,若没有师姐。他能不能坐上少庄主之位都不一定呢。”
韩钰皓此话一出,楚见棠怔住了。
楚梨扯扯嘴角。来了,救命恩人的道德绑架。
韩钰皓话说得难听,却没见楚见棠还嘴。牧轻霜曾救了楚见棠一命,这是不争的事实。
牧轻霜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啊,就算她做错了又怎么样?那当然是原谅她啊。
楚梨又想起了今天早上打听到的那些事。
“少庄主是为了找牧轻霜这个救命恩人,才特意去了剑宗。”
“许是那个时候,牧轻霜从魔修手中保护了少庄主。”
这事情她早就知道了,并决定不会因此去搞什么针对女主争风吃醋的傻事。可想起来,莫名地有点烦躁。
“什么讨好不讨好的,我一个外人,自是比不了你们之间情谊深厚。这事你们自己说清楚就好,我就不掺和了。”
这话说完,楚梨便感到抓着她的手猛地收紧了。她不满地瞪过去。
怎么?你还有意见?
楚见棠对上她染上了怒气的眸子,深吸一口气:“此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
“你想明白就好。”韩钰皓哼了声。他就知道,只要搬出这件事,楚见棠一定会松口,“你可得把这件事处理好,别污了我师姐和剑宗的名声……”
韩钰皓还未把话说完,楚见棠忽然道:“不如我将此事告知剑宗掌门,由他定夺吧。”
正在装可怜的牧轻霜:“……你说什么?”
她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义父外出前,曾嘱咐我,若碰到难事,可找掌门帮忙。”像是怕牧轻霜没听清楚,楚见棠解释完,又安慰了一句,“你放心,掌门处事公允,也不会打扰到你师父闭关。”
楚见棠和牧轻霜说话时,语气总是温和的。可楚梨在旁边听着,总觉得他是在阴阳怪气。
她神色古怪地瞄了楚见棠一眼,还是没能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什么。
楚见棠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转头问他:“楚梨觉得这样如何?”
“啊?”这件事情还要问她意见的吗?
楚梨愣了下,含糊应道:“还行?”
“好。”楚见棠点了点头。
另外两个人就没有这么淡然了。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而楚见棠像是没感觉到一般,飞快地拿出传音符。只要他一道灵力打过去,身在剑宗的掌门立刻就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等!”
韩钰皓连忙阻止了他。
“怎么了?”楚见棠停下动作,面露茫然,装傻充愣的样子比刚才楚梨的演技还逼真了几分。
“你还问怎么了?!”韩钰皓提高声音道。
开玩笑,若让那掌门老头知道了这件事,那可不是被其他人笑话几句就完事了,是真有可能会被责罚的。
韩钰皓咬牙,他们本来是来让楚见棠把这件事瞒下的。就算师姐进了他们那百草谷,可并未闹出什么事端,更是一根药草也没带出来。事情哪里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以往只要师姐去求,楚见棠都会应下,怎么这次还要把事情闹大了?这发的什么疯!
牧轻霜脸色微白,提到告知掌门,她肉眼可见地慌了:“可是掌门比师父还凶。”
“我会如实告知。”楚见棠说,“若掌门认为我将那位弟子逐出山庄的处罚不妥,我一定改正。”
“师尊喜欢什么颜色的纸?我明日就去买!”楚梨眸子倏地亮过星子,迫不及待地问道。
目光扫过楚梨透出青紫的指尖,楚见棠眉心微皱,语不过心道:“除了你那狐皮色,都好。”
楚梨正思索着自己狐皮具体是个什么色,下一瞬,忽觉尾椎一麻,身体猝不及防地软倒,她惊慌失措地抬起手想要寻求平衡,眼前出现的却是一双暌违已久的狐爪。
不知何时,窗外雨声渐歇,清透月华漫过窗棂时,案头多出了团懵懂举着爪子的小狐狸,琉璃似的眸子倒映着上首男子难得柔和的眉眼。
楚梨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这样……不算浪费隐元丹吗?
第 53 章 蛇君
忽觉暖香扑面而来,楚梨懵然歪头,明璨狐眸突然映出月锦衣料,她才惊觉自己竟蜷在楚见棠膝头,脊背正贴着那人微凉的掌心。
玉雕般的下颌线近在咫尺,天性驱使她下意识炸毛弓背,想要避免命脉暴露在外人掌中,余光却忽地扫到霜色灵力悄然化暖,将狐皮间残余水汽蒸成袅袅轻雾。
随后,方才在她身上披过的外衣,再一次不轻不重地裹在了她的身上。
小指穿过一撮打结的绒毛,楚见棠威胁般拽了拽她的尾尖:“要是再学不会避水诀,日后出去,别说是本尊的徒儿。”
察觉到上首虽清冷却毫无危险的气息,楚梨眨了眨眼,仰面翻出防范最薄弱的喉颈,尾巴示弱般绕过楚见棠的手指。
鎏金香炉腾起袅袅青烟,楚见棠眼底冰霜化开些许,指尖梳齿般游走过每寸皮毛,待赤色狐毛彻底干透,楚梨后爪刚自膝头绸缎上攀起,却忽被两指捏住后颈,再动不得分毫。
本想见好就收主动自楚见棠身上跃下的楚梨不明所以地偏过头,湿漉漉的眸子朝着他转了转,似乎在无声讯问着什么。
楚见棠面不改色,将她按回膝上,同时护体灵光徐徐而起,不多时便结成了一道流光溢彩的屏障,也让楚梨的目光霎时一亮。
“屋顶不是被你掀了,还想去哪?”他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待着吧,明日,再寻傅言之给你修缮住处。”
突然铺开的灵力屏障将狐眸映得晶亮如星子,楚梨暗自压下唇角,乖顺地伏低身子,全情投入地调动起周身的内息,妖丹欢欣雀跃地吞噬精纯灵力,未曾看见上方垂落的眸光比月色更柔软三分。
数日来,楚见棠第一次松缓下唇角,许久,他缓缓合起眼帘,蕴着热气的掌心始终没有自小狐狸后背移开。
星河渐稀,烛火惺忪摇晃,在墙上映照出一卧一坐两个影子,拥着小狐狸的男子眉目宁静,恍如神佛。
楚梨的二哥楚景风离开前,确实找楚见棠谈了次话。
但那只是正常地嘱托,请他好好照顾自己妹妹,绝对没有威胁的意思。
楚见棠实在不明白,楚梨是如何联想到那处去的。
“楚景风未曾威胁说……要烧了我们山庄。”
这话说出来,楚见棠莫名觉得有股熟悉的感觉。说起来,之前他还遇到一个人,说要铲平了百草谷,可那晚之后,那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知道那位前辈如今身在何处。
楚梨拍拍胸口:“哦,没有就好。”
“楚梨为什么会觉得,是你二哥威胁了我?”楚见棠狐疑地问。
“我就随便一说。”楚梨把这事带了过去,指了指一旁的众人,“哎呀,你不是还要同其他人一起商议吗?他们都在等你呢。”
楚见棠叹了口气,没再追问下去。
医修的对话楚梨听不太懂,听了一会便开始犯困。
楚见棠再看她时,发现她手放在桌子底下,扭着一个木质小机关玩。
旁边的听雨发现楚见棠在看这边:“咳咳。”
楚梨手上拿着的正是那个木质的鲁班锁,自从上次试过一次,她也发现了这个解密小机关的有趣之处,玩起来些上瘾。
她正解到关键之处,没听到听雨的声音。
听雨:“咳咳咳咳咳。”
“什么?”楚梨又成功抽出一根木条,这才抬头。
正对上楚见棠的目光。
楚梨:“……”楚梨熟练地溜出了梨上居。在山庄中找了一处风景好的地方,躲起来抽了张卡。
【滴,马甲等级,半颗星。你叫马明,是留药山庄中一名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你早知自己天赋不佳,平日里碌碌无为,混口饭吃。每日的任务是打理药田中的药草。今日是你难得的休息日。】
楚梨摸了摸披上马甲后的平坦胸口:“怎么又是一个男的?”
【马甲的性别是完全随机的,我们的口号是,不管是男是女,能披在身上的马甲就是好马甲!请宿主不要重女轻男。】系统说道。
楚梨:“……没有看不起男性马甲的意思。”
不远处的院子上,正挂着药田的匾额,楚梨摆出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药田中正在除草的弟子抬头看见了她,和她搭话。
“喂,马明!你今天不是正好休息吗?怎么过来了?”
“我无聊到处转转。”楚梨吊儿郎当答了一句,没听到系统崩人设要扣分的警告。
便也蹲在旁边,帮那弟子除起草来。
对方像是本就认识她一样,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闲聊了起来。
“我们这些底层的弟子就是命苦,昨天是少庄主大喜的日子,也不给都放几天假,第二天就又要出来干活。”
拔草的弟子长吁短叹。
“若我也能同三长老搭上关系就好了,即使偷懒也不会被责怪。”
“什么偷懒,人家那是受长老所托,下山办事。”
一位圆脸女弟子提着竹筐走来:“还不是你们昨晚闹腾,比谁喝的酒多,今早起来才会头痛欲裂?好歹是修习医道的,就不会自己配些醒酒药吗?江二你可别想着偷懒。”
楚梨看了下这位女弟子腰上挂着的腰牌,写着她的名字,余小薇
被余小薇一训,江二不敢再提偷懒的事,干笑了几声换了话题。
“哎,你听说了吗,我们少庄主……”
“被少夫人打了?”楚梨流畅地接话。
“胡说八道。”余小薇也过来和他们一起干活。“两人刚刚结为道侣,少夫人为何要和少庄主打架?少庄主就算修的医道,那也是个男人,以前还修过剑,会被少夫人打肿脸吗?”
说得可太对了。楚梨在心里表示赞同。
可刘二却不这么认为:“少庄主心虚不敢还手呗。昨日巡逻的那帮人都在打哑谜,说什么少夫人要是知道了那件事,恐怕要发脾气。”
“昨天还有人远远看到,少庄主抱着少夫人往梨上居走,脸上好像有伤。”
刘二一拍手:“这不都对上了吗?”
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这还有小道消息,这件事同牧轻霜有关。”
楚梨也和他一样压低声音:“果然我们少庄主,是喜欢牧轻霜的吧?”
“有这可能,少夫人都气得打少庄主了,定是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
余小薇听不下去了:“你们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少庄主要是喜欢牧轻霜,干嘛不去北玄剑宗求亲,还要娶现在的少夫人?”
楚梨托腮。
这她也想知道啊。
这桩婚事是庄主一力促成的,只有好处没什么坏处。但也没有勉强楚见棠的意思。楚见棠要是不愿意,拒绝不就成了。就算拒绝了,他们灵器阁该给留药山庄的“医药费”也一样不会少啊。
“因为灵器阁财大气粗吧。栽培灵草,研制新的药方,都是要钱的啊。”刘二非常现实。
“那……要是少庄主喜欢别人……”余小薇想象了一下少夫人被少庄主冷落的场景,整个人都蔫了,“少夫人多可怜啊。”
她看着很伤心,刘二一结巴,慌忙改口:“也不一定是我们说的那样,你看,毕竟少庄主和牧轻霜的关系有点特殊,少夫人一时误会了,解释清楚了就好。就算牧轻霜是他的救命恩人,两人曾一起在剑尊坐下修行,也不是说少庄主就非得娶了牧轻霜是吧?哎,马明你说对吗?”
刘二越描越黑,疯狂给楚梨使眼色。
楚见棠曾是北玄剑宗的弟子,这是整个留药山庄都知道的事情。
只是楚见棠于剑道上实在没啥才能,一直受人奚落,只有牧轻霜无条件地对他好。
直到某天庄主到剑宗拜访,偶然发现楚见棠在医道上颇有天赋,将他带回了山庄,收为了义子。
成了留药山庄的少庄主,楚见棠自然不会忘记牧轻霜的恩情。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什么事,楚梨都不会觉得奇怪。
楚梨拍了拍那位为她着想的女弟子,安慰道:“没事,少夫人不会伤心的。”
情情爱爱的哪有治病保命重要。
“没错,少庄主才不是那种没道德的人,少夫人不会伤心的。”刘二附和道。
余小薇点点头:“嗯,也对,若是少庄主心里还放着别的女人,还是让少夫人打他吧。”
刘二一个磕巴:“啊这,嗯,对,都与人结成道侣了,还念着别的女人。该打!实在该打!”
楚梨:……
所以说了,她没有打啊。
“说到底,我只知道,牧轻霜曾救了少庄主一命,具体是怎么救的,有人知道吗?”楚梨问。
说楚见棠念着牧轻霜嘛,他的确是新婚之夜放着将要结成道侣的人不管,也要进百草谷去救她。但看他后来的表现嘛,楚梨又觉得不太对劲。
她实在看不懂楚见棠是怎么想的。
“这我也不清楚。”余小薇摇头。
剑宗那帮家伙都这么说,少庄主也从没否认过。尤其是韩钰皓,那态度拽上天了,好像有了这份恩情在,他们少庄主就该对剑宗俯首称臣似的。
刘二挠了挠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这应该是一百二十、还是一百三十年前,少庄主刚入山庄时的事情了。”
“你说什么呢,少庄主被带回山庄还不足百年呢。”余小薇打断他道。
“是真的,就是一百三十年,我师兄同我说的。”刘二一着急,语速快乐起来,“当年山庄救助了一群人,其中就有少庄主和牧轻霜。少庄主是伤愈之后,追着牧轻霜去北玄剑宗的。”
还有这种事?那楚见棠岂不是正剑宗与留药山庄之间跑了个来回?
楚梨来兴趣了:“这事你展开说说。”
她眼睛迟钝地眨了眨,默默地把捏着小木条的那只手收了回去。
这种掩饰毫无意义,桌上还摆着几根形状奇怪的小木条,都是她刚才摸鱼的成果。
楚见棠挑了挑眉,挪了下位置,帮她挡住了。
“少庄主当真要用此等方法?”
楚见棠淡然应对:“有何问题?”
说话的正是那位白苏长老。他刚刚也摸过楚梨的脉了,也不知道他们这少夫人是哪里染上的这异毒,如今人还活得好好的,已经算是命大了。
“这问题可多了去了。这法子实在凶险,就说这疏通经脉一事,由少庄主你亲自来做?”
楚见棠点头:“自是我来做。”
白苏长老连连摇头,当真是自命不凡。
楚见棠这法子,等于是将自己的经脉接到别人身上,一个不小心,可是会染上那异毒的。
楚梨收拾完自己摸鱼的证据,这才问道:“风险很大吗?”
“可不是我夸张,在座也没人轻易敢用这法子!”白苏长老的演技格外浮夸。
楚见棠只要把事情往严重的说,想来他们这柔柔弱弱的少夫人也会害怕。
“少夫人,你可要慎重考虑啊!”
楚梨欣赏完这位长老的表演,笑得一派纯真:“少庄主既然提出这种方法,自然是有把握的,对不对呀少庄主?”
说完,对着楚见棠眨了眨眼。刚才还有人和她赌气,说有十成的把握呢。
楚见棠听懂了她的话外之意。
明明她刚才没有半点相信他的意思,这会儿又在众人面前说相信了。
楚见棠内心复杂,点点头:“对。”
白苏长老被这两人一点犹豫都没有的回答噎了下:“你们这真是……到时候出了事,可别说我没劝过!既如此,我看着药方还得再斟酌斟酌。”
“有什么问题吗?”有位弟子忍不住问道,“我看上面都是上好的药材啊?”
白苏长老回瞪一眼,那弟子立刻噤声。
懂什么!就是因为用的都是上好药材,那才是有问题!大大的问题!
刚才看楚见棠列出那药单子,他和其他一众长老心里都要滴血了。
整张药单子一点水分都不掺,实实在在。天材地宝都像是不要钱似的往上招呼。
上面写的药材随便拎几个出来,都是别人重金求购都不卖的好东西。还有几样那是稀世之珍,用了就没有了。
若楚见棠真的走运把这毒解了,那他未来的庄主之位便是稳了。若没解开,他和那灵器阁的三小姐一起完蛋,还要浪费山庄中一批好药材。
白苏长老指着药单上的一处说道:“我觉得,不如就把这霜佛果替换为雪露。还有这紫仙芝也……”
白苏长老说的那一串药材名,楚梨听不懂,于是她扯过旁边听得懂的楚见棠,勤学好问。
“白苏长老提出的那些要修改的地方,有何门道?”
楚见棠低声同她解释:“霜佛果和雪露功效类似,长老所说的雪露,比霜佛果更容易获得,然后……药效还次一些。”
哦,懂了。
难怪她那些医官听到这些,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看来那位白苏长老认为救她纯纯是个亏本买卖,正努力挽回损失呢。
白苏长老提出几处,犹觉不够。便捧着药单走了一圈,招呼其他人:“你们快来看看,还有何要改的地方。”
还真有人委婉地指出了几处。
“那少庄主要改吗?”楚梨问。
楚见棠淡淡道:“不改。”
“我刚和楚梨说,我会尽力救你,你也说信我。”他语调拖长了些,面上茫然道,“这便忘了?”
楚梨嘴角一抽:“……没忘。”
楚见棠和她赌气,连表情都生动了不少呢。
另一边,白苏长老问完了,带着一箩筐建议满载而归。
“少庄主,你看看这几处的药材,是不是在仔细想想?”
楚见棠并未看他提出的那几个要牺牲的地方,只是淡淡道:“我很早以前便仔细想过了。”
想过很多遍,什么方式可以救她。
“还是说长老您自认医术比我高超,能发现我也没想到的遗漏?”
“嘶——”众人发出一阵抽气声。
他们少庄主向来和蔼近人,就算白苏多次刁难,他们也没见少庄主红过脸。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直白地就驳了别人面子,这话不是在骂白苏的医术差吗?
“你!”
白苏长老一拍桌子,正要发作。就听楚见棠继续说道:“我已经提前将药单给庄主过目,他已应允我使用这些药材。”
“楚冬青同意了?!”白苏长老不可置信。
这不可能!
最后一笔符文将成时,被称为“绯护法”的女子抬指不经意间拨动发间银簪,一道幽光倏然破空而至,直取温雪声的腰迹。
温雪声眸光一紧,旋身揽住楚梨腰际急退,之前匆忙布下的结界应声而破,青芒堪堪擦过长袖,如断蝶飘落的袖口内里,未干的血符如退潮般黯淡了灵光。
女子把玩着染着丹蔻的指尖,徐徐勾唇:“公子这手暗度陈仓倒是漂亮……不过,也未免太不将我放在眼里了吧?”
垂眸扫过裸露小臂上正缓缓溢出的黑血,温雪声闭了闭眼,却是回首歉然看向楚梨,低声道:“抱歉。”
第 54 章 交换
看着温雪声的举动,玄衣女子指尖绕着银蛇簪尾的流苏,忽将朱唇贴近苍隐耳廓,掩唇轻笑:“妖王可瞧瞧,这痴缠模样,可有心下动容?”
语罢,她视线投向楚梨,惋惜般轻叹一声:“不过这个小姑娘,属下瞧着倒是合眼缘,既然妖王为的是那俊俏公子,不若成全了他的心思,放那姑娘走也罢。”
“你倒是难得好心。”苍隐黑袍翻涌,冷冷瞥过玄衣女子:“莫非试了一番凡俗情爱后,绯染也有了恻隐之心这东西?”
“妖王这话可太抬举属下了。”绯染扶额,摇首笑笑,“属下无非是想给出云宗留份情面,省得到时候闹得难看,既然妖王不愿,只留具尸首给他们便是。”
楚梨默了默,一个苍隐就够棘手的了,如今又多了个不知是何来历的绯染……
她暗暗询问小黑:“你方才说苍隐的本体已经支撑不了多久,如果我和师兄联手,能否赢过他?”
梦还在继续。
“滚远些。”楚梨说话的声音很轻。这句话却清晰地传到了楚见棠的耳朵里。
她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将楚见棠的手推开后便不再挣扎。只有一双眼睛中带着鲜明厌恶和怒火。
楚见棠被她的眼神刺了一下,动作有些僵硬地把楚梨放回了床上,随后便吩咐别人:“再拿一碗药过来。”
楚梨咬着牙扭过头去,不愿与他对视。
“我不想看到你。”这个人是来干嘛的?来看她的笑话吗?
刚压下去的异毒又有了复发的趋势。
这种感觉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刚开始发作的时候,姑且可以忍受,不会那么简单就让人痛晕过去。
慢慢地,疼痛会加剧。脑子像是有几千根针脑子里面搅和一样,几乎能让人疯掉。
楚梨攥着拳头,指甲扣进肉里,咬着下唇,嘴里很快就有了一股血腥味。
她把慢慢的身体蜷缩起来,安慰自己忍忍就好,放任自己的意识沉入黑暗。
意识模糊间,一双手伸了过来,将她整个人捞了起来。
特殊的药香充斥在鼻尖,楚梨猛地清醒了几分。
她看着突然靠近的人:“你怎么还没……”走。
最后那个字还没说出来,她就被疼得抽了口气。
楚见棠快速在她的后颈上画了一个入梦印。
“这入梦印能帮你缓解痛苦。驱毒分三天进行,此次驱毒成功,应能保你一个棠不发作。”
可能是疼痛影响了听力,楚见棠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不复刚才的平静,听着焦急了许多。
楚梨被痛得有些神志不清,一时间竟想不出该怎么骂人。
说了不要你管!
她努力抬头,瞪向楚见棠。
可是真的疼,痛得控制不住流出泪水,眼前一片模糊不清。
“我讨厌……”她半张着嘴挤出几个字,最后只发出一串模糊的气音。
她讨厌药的味道,讨厌这异毒,讨厌疼晕过去之后再也醒不来的感觉。
楚见棠的手掌覆盖住了她的眼睛。
“睡吧。”
入梦印起了作用,她的意识逐渐涣散。
“若是讨厌看到我,我驱毒之后就走。”楚见棠说。
那可不行。楚梨想。
驱毒还要花三天呢,就没有一直不看到楚见棠的方法吗?
她要查清楚见棠和牧青霜之间纠缠不清的证据,然后给母亲和兄长们写信。哦,给楚庄主也写封信吧。
就写,您可能不懂南耀风俗,成婚之夜丈夫不摘下妻子的面具很不吉利。这预示着夫妻之间知人知面不知心,同床异梦。这婚不如不成,趁着双方还没撕破脸,尽早让我和你儿子解契吧。
接下来几天,楚梨过得浑浑噩噩。
异毒反反复复地发作,像是诅咒一般,要把她拖进漆黑的深渊,溺死在死亡的冰湖里。
她被拖得渐渐下沉,哭着喊着:“我想回家,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以往她昏迷的时候,她母亲兄长都会陪在身边,但这次她找不到他们了,只能在黑暗中独自哭泣。
“楚梨。”
哭着哭着,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是谁?
她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有人拭去了她的眼泪:“抱歉,是我的错。”
之后那人用力拽了她一把,将她从这没有光亮的梦境拽了出去。她从梦中清醒的时候,周围没有旁人。
这是她昏迷后第四日,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未亮。
楚梨想了想,缩回被窝里装睡,看能不能蹲到那个在梦里同她道歉的人。
他要不同意与自己解契,她就把他家山庄烧了!
结果根本没人来。
实在无聊,她从储物袋里拿了个小机关出来,玩着解闷。
她捣鼓半天,等到天亮,终于等来了人。
一位圆脸女弟子向她行了一礼:“少庄主今日出发去了白涛山,派我来协助各位医官,给少夫人调理身子。”
楚梨从那机关上拆下一根木条,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你说,你们少庄主去了哪里了?”
“少庄主同韩钰皓牧青霜两位一起,去了白涛山。他说少夫人要好好调理身子,若有什么事情,待他回来再说。”
楚梨挥手将手中的木条摔下地面。
丫的还敢跑!
“啪嗒。”他居然也能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楚梨多少有些惊讶,这是对她产生同情心了?
“少庄主有这个心,我就很感激了。”气氛有些尴尬,楚梨笑着撇开了话题。
“说起来,少庄主今早也没给我诊脉。”她把自己的手伸过去。
楚见棠伸手,手指却没有搭在她的脉上,而是手心向下,扣住了她的手掌。
楚见棠抿了抿唇,认真说道:“我既与你结成道侣,是决心倾我之力,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方法,将你治好的。”
又一个同她许下承诺的医修。
“哎呀,少庄主别太有压力,我这身体怎样我自己知道。”楚梨拍拍他肩膀,很是看得开地说,“少庄主有这个心,我就很感激了。尽力而为就行,真的。”
楚见棠沉默地看着她,片刻之后,才应了一声:“……好。”
接着扭过头去,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这反应和楚梨预想的不太一样,楚梨顿住,她这是……又踩到楚见棠哪个雷点了?
她和别的医修也这么说啊,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能治好?她的态度是看不起他的医术?搞不懂!
楚梨踩雷踩习惯了,楚见棠不高兴也能继续和他交流下去。
看着他气鼓鼓的背影:“那我认真问问少庄主。少庄主有几成把握把我治好?”
没反应。
楚梨戳了他一下。
再戳了下。
这是和她赌气呢?
楚梨戳戳戳戳。
楚见棠回头,面无表情:“十成。”
“噗。”楚梨忍不住笑,还真是和她赌气呢。谁生气的时候还板着张脸啊。
“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楚梨忍住笑,“我第一次听有人同我这么说。”
就算有医修会鼓励她,说不放弃一定会有希望的,但那些话大都虚无缥缈,他们自己都不信自己说的话。
敢打包票的还是第一个。虽然是赌气,怪可爱的。
见她显然没把自己说的话当真,楚见棠叹了口气:“我会帮你解毒,且我答应过你的家人,会好好照顾你的。”
梦中的声音和现实中的声音重合,楚梨睁开眼睛。
旁边的听雨小心翼翼地把花瓶放下:“我吵醒您了?”
“没有,你在干嘛。”楚梨眨了眨眼,眼中恢复清明。
“我给这花瓶里加了些水。”听雨挪了挪花瓶,把它照原样摆好。
花瓶里还插着那把楚见棠昨晚从百草谷带回来的不知名小野花,这花今早还一副快要凋谢的样子,如今吸饱了水分,花瓣叶片都支棱了起来,看起来生机勃勃。
想到摘花的人,楚梨嫌弃地啧了一声。
她翻了翻自己的储物袋,很快找到了和梦里一样的小机关。
这机关看起来像个鲁班锁,为了让她打发时间,这类“益智玩具”,兄长们收集了很多给她。
这个锁是最神奇的,不知道是前头哪位师祖做出来的。看起来小小一个,内里却大有乾坤,拆下一根木条,便有新的木条补上,永远解不完。
若这鲁班锁能和梦中一样解开,那是不是说明,那个梦是真的?
楚梨回忆起梦中的步骤,一步步移动鲁班锁上的机关,拧动木条。
“让你打听的事情如何了?”
说到这件事,听雨眼神上飘,动手把花瓶往左挪一下,又往右挪一下。
楚梨挑眉,想起刚才那个梦,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有人说我和楚见棠关系不和。”
“不不不绝对没有!”听雨赶忙摇头否定。
楚梨手上动作不停,继续猜测道:“那便是在说楚见棠还在北玄剑宗时,和牧青霜的那些往事了。”
忽然,小黑声调由低转高,惊讶地“咦”了一声,楚梨循声抬眸,却并没有看到本以为会看到的情景,而是——
“妖王大人,您怎么会忘了,渡魂这般要紧的事,身边绝不能留下任何有威胁的人才是啊。”
低柔的声音轻轻响起,绯染不知何时从楚梨身侧闪现至苍隐身后,仿佛与情人低语般妩媚一笑,同时,温柔地俯身将掌心对准了苍隐的后心。
当即意识到了什么,苍隐眼中惊怒乍迸,毫不犹豫地撤回对温雪声的施法,瞳孔缩成针尖,回身劈出的掌风卷起千层雪浪,直直袭向绯染,而绯染早有预料般翩然转过身形,唇角笑意冷下,翻动手腕与苍隐对出一掌,同时高声叱道:“督脉下三寸!”
“嗤——”
瞬息间,因苍隐收手而勉强留存了一丝意识,整个人都苍白到极致的温雪声骤然睁眼,翻掌握住剑柄,又反手分毫不差地刺入了苍隐身后的命门。
惊变骤起,没料到温雪声仍有余力而未对其设防的苍隐满是怒意地低吼一声,却并没有就此落败,而是硬生生扛下了伤,挥袖将温雪声震倒在地。
随后,苍隐掌心聚拢起比方才更加浓烈的气焰,朝被他掌风逼得连退几步的绯染袭去,在绯染冷然回望的目光中,阴狠一笑。
“绯染,你以为……我当真不会防你吗!”
第 55 章 谢解衣
楚梨鼻尖萦绕着冷铁与血锈交织的气味,绯染衣袖擦着她耳际掠过时的酥麻依稀可辨,转眼间,那支银蛇簪迸出的寒芒却已直取苍隐命门,两相交错后,在苍隐锁骨剜出深可见骨的血洞。
方才还言笑晏晏颇为融洽的两个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况且绯染还是赤蛇一族,即便苍隐没有名正言顺地登上妖王之位,亦是赤蛇族人素来所奉的尊主,如今……难道绯染是想取他而代之?
“绯染方才道破的当是苍隐七寸所在,”小黑的声音裹着几分扼腕,“只不过,苍隐早有防备,温雪声那一击虽然出乎意料,终究未能伤及要害。”
说着,小黑无不惋惜地摇头看向了陷落于战局中的那人:“要是温雪声还有余力就好了。”
经过方才拼尽全力的一次出手,那袭素衣已经彻底浸透朱色,无力跪落在弃落在地的长剑旁,而被其所伤的苍隐甚至连看都懒得再多看他一眼,一心放在绯染身上,仿佛早已知晓他不会再对自己造成威胁。
“主人叫我去查的那几人已经查过了,山下城镇中那些谣言也已经清理干净了。”听雨汇报道。
楚梨一眼扫过听雨给她的报告,事情和她推测的差不多。
顺着当天出山庄的那几个人往下查,散播谣言的果然是那位三长老,此人名为白苏,反对庄主将楚见棠定为继承人。
这白苏长老巴不得楚梨和楚见棠闹掰,让楚见棠失去灵器阁的助力。
上次牧轻霜和韩钰皓在药阁门口堵人,也有他在里面捣鬼。
“主人,这位白苏长老实在是不太老实,我们要不要……”听雨手上做了个让人闭嘴的手势,“给他点颜色瞧瞧。”
“不用,放着就行。”楚梨摆摆手,让楚见棠自己解决去吧。
手中报告再翻一页,是和白涛山秘境有关的事情。
楚梨一眼扫过那些内容,心里有了底。
再把系统叫出来,问了它几个问题。
【女人,你真无情。】山庄之中建有药阁储存药材,弟子们可凭着身份玉牌领取药材,用于修炼和炼药。
这药阁是山庄中最高最气派的建筑物,从入口进入前,楚梨先抬头数了数这药阁有几层楼。一眼望过去没看到顶。
外面显得那么大,一进到里面,却觉得过道都有些狭窄,全被他们摆满了存放药材的柜子。
这些药柜由特殊的木材制作,水火不侵,每个木格中都雕刻有小型阵法,可调节湿度和温度,利于药草的储存,可让药材千年不腐。
楚梨一眼认出这柜子是他们灵器阁的手艺,脑子里开始自动计算打一个这样的柜子要花多少灵石。
这么多的柜子,加上柜子里那些稀贵的灵草药材,再加上后山还有好几个山洞,当做仓库使用。
楚梨和庄主聊天时,也时不时地调侃他,问他们是不是因为囤了太多药草破产了。
“见过少庄主。”路过的弟子来向楚见棠行礼。
“嗯,我来取些药。”楚见棠点头,问他,“昨晚调取的药材都到了吗?”
“回少庄主,已经放入后山的仓库中了。”
“知道了。”楚见棠拿出一块玉牌,打开一扇门,“夫人,走这边。”
这句“夫人”一出,那位给楚见棠行礼的弟子眼睛瞪得溜圆。几道目光唰地聚集了过来,还有人在二层栏杆边伸出脑袋,往这边张望。
楚梨甚至听到“吵过架”“打肿脸”这种词汇。
她假装没有发现,维持着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跟着楚见棠走过那扇门。
待走过门之后,楚梨开口:“少庄主,你平时还是不要称我为夫人了吧?”
前面带路的人停下,面带疑惑地回头:“不能叫吗?”
楚梨不太自在地抓了抓脸颊,她还想问问楚见棠,他们之间认识不超过两天,他是如何叫得这么自然不害臊的。
可他也没把她当作夫人看待啊。
别以为她不知道,楚见棠昨晚找了几本医书,一看看了个通宵。
“也不是不能叫,就是……”楚梨就是觉得有些别扭。
他们已经结为道侣,称呼她为夫人有什么不对吗?
楚见棠疑惑:“你不喜欢这样?”
他一本正经的口吻,像是主治医师征询患者意见一样:“那应该叫什么好?”
“平时叫我名字就行。”楚梨答道。
“好,楚梨。”这位主治医师也没太纠结称呼问题,改了口。
解决了称呼问题,两人继续往外走,视野开阔了很多。
除了药阁,他们还在山中开辟了几处洞府,作为仓库使用。
门后便是通向不同的洞府的空中回廊。
大片的藤蔓绕着扶手廊柱,偶尔从屋檐垂下一两串还未开放的小花。从这处往下看,能把山庄中的风景尽收眼底。
楚见棠带她走向一处洞府,感受到结界中封存的庞大灵力,楚梨心里莫名。
外面放着的药材能让普通弟子随意取用,珍稀难寻的灵草自然是放在洞府深处好好封存起来。楚见棠却带着她往深处走,只是配个补气血助消化的药汤,不至于吧?
楚梨准备再次自证清白自己没有吃撑,前面带路的楚见棠脚步不停,直接越过了那封存着强大灵力的洞府,拐向了回廊的另一边。
哦,原来是她会错意了。楚梨的目光还停在那洞府门上,没来得及转开。
楚见棠注意到她的目光,跟着停下脚步:“你想进去看看吗?”
“这里能进去看?”楚梨有些诧异。
“可以。”楚见棠回答后,就拿出了开启洞府的玉牌。
就好像只要楚梨点点头,他就真的会把楚梨带进去一样。
楚梨可没心大到要进别人储藏珍贵灵草的洞府乱晃:“不用了,我对灵草什么的也不太懂。”
“那便算了。如果你以后想进去,都可以和我说。”楚见棠收起玉牌。
怎么可能还有下次啊。
楚梨当他是客气,也客气地回了声:“我知道了。”
之后走的那一段路,两个人都没再说话,走到回廊尽头处,又是一个洞府。
这个洞府就正常多了,或者说……平平无奇。里面光线不太好,只能闻见空气中散发的草药的味道。
楚见棠在门口取了提灯:“等我片刻。”
他提着灯走进去,把楚梨留在门口。
楚梨在门口站着,自从进了这药阁,她看见的最多的就是药草。码得整整齐齐,按箱计数的药草。她也不知道楚见棠是怎么记住那些药草的摆放位置的。
里面很黑,只有一点冷白的灯光照着,楚见棠很快把药材找齐,按剂量配在一起,神情专注。
楚梨看了会他的侧脸,最后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好奇心,走进了黑漆漆的库房里,朝着那点光亮摸了过去。
“九星草?”
楚梨不太确定说出其中一种药材的名字。
“嗯,是九星草。”
楚见棠把提灯移了移,让她能看得清些。
楚梨一眼扫过去,这个药材认识,那个也认识,基本认全了。
虽然刚才她说自己不懂灵草,其实这么多年她药喝得多,加上他们炼器的总喜欢收集点稀奇古怪的材料,其中也有很多灵草,她其实认得不少。
楚见棠给她配的这药,同民间健胃消食的方子有些类似,应该是经过了他的改良。但总体还是非常朴实无华,并未用什么稀贵的材料。
她就说嘛,她那破破烂烂的经脉根本承受不住高阶灵草所蕴含的灵气,这种普通的反而更适合她。
只是这些修炼用不上,炼丹不需要的凡间草药,有必要专门开辟一个洞府存在山庄之中吗?
“留药山庄也会保存这些民间的普通药材吗?”楚梨把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
“这是今早刚从山下城镇运上来的。”楚见棠同她解释道。
留药山庄在大陆各地都开设的医馆药铺,也会定期组织弟子下山义诊。这些普通药草在外边随便一家药铺都能找到,根本不需要特意储存在山庄之中。
楚梨立刻就想到今早听到的那个离谱的谣言,打趣道:“所以山庄中的传言是真的,你担心库存不够,连夜叫人补充了库存?”
楚见棠捏着药的手指颤了颤。
山庄中的传言他也有听说,明少英同他说起这件事时,表情说不出的怪异。
完整的版本是:
系统忍不住吐槽:【别人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废寝忘食地给你治病呢,你呢?不用,放着就行。】
听着系统那一溜成语,楚梨嘴角一抽。
如系统所说,楚见棠这几天非常的忙。
他本来就要代庄主管理山庄中的事务,现在又要想办法给她解毒。
若不是早晚还能看见他,楚梨几乎以为楚见棠是在书阁里安家了。
而她之所以早晚还能见到楚见棠,是因为楚见棠每天早晚要给她把脉。
他的态度如此严谨认真,不像是娶了亲,倒像是给自己找了个班上,每天准时打卡。
自上次两人谈话之后,也不知道他的心态发生了何种转变,现在对着楚梨,表情更少了,除了每天早晚闲聊几句,两人之间再无交流。
只是今天早上,楚见棠难得同她多说了几句话。
说想让山庄中其他医修也参与诊治,让她过去一趟,地点就定在书阁内。
说起来,也快到时间了。
楚梨收起报告,对听雨说:“好了,走吧,别让医官们久等。”
两人便往书阁走去。
书阁外种了一片翠竹,一眼便能看见竹林的阴影下站了个人。
楚见棠看见她来,帮她推开了书阁的门:“楚梨来了。”
他还是和原来一样在她面前无甚表情,寡言少语。
楚梨看着他眉眼间掩不住的倦色,忽想起系统那句“无情的女人”,有点心虚。含糊应了一声,跟在楚见棠身后进了书阁。
里面人还挺多。
除了从南耀带来的医官们,还有许多山庄的医修。各位长老也到场了,各自带了自己的徒弟。
倒有点像前世住院时,主治医生带实习生来观摩学习病例。
这流程楚梨很熟悉,找个地方坐好,手一伸让他们逐个诊脉。
首先是她的几位医官,在诊脉过后,询问她最近的身体状况,再在纸上写下自己觉得可行的药方与治疗方案。
他们都是呆在楚梨身边长期照顾她的老熟人,对她身体状况如何非常清楚。因此摸脉时脸上并没什么过多的情绪,让人看不出什么。
轮到那些“实习生”医修时,事情就变得有趣多了。
一摸她的脉,先是掩不住露出一丝惊讶。
随后清一色变得愁眉不展,表情凝重。
现在这一位,许是被师父强行抓来学习的,又或者是自身修行不足,抓耳挠腮,在药方上改了又改,写了好一会才停笔。
楚梨去看他写出的药方,只见纸上是一片糊成线团一样的墨线,一个字都看不懂。
那小徒弟写完药方,松了一大口气,拿着药方找他师父师姐讨教去了。
他的师父看了那药方片刻,微微点头,随后给他讲解几处要点。
见他们拿着那药方无障碍交流,楚梨颇为佩服。
要论修真界最让人难以看懂的文字,除了符修画的符,另一个就是医修写的药方了。
“他那药方上写了什么?”楚梨好奇地问楚见棠。
冷风拂过宽大衣摆,红袍男子立在长街之中,望着眼前的残垣断壁和散落在地的宣纸,冰霜玉白面容上看不出任何神情,许久,他翻动手腕,一缕被截断的长发逆风而起,缓缓缠绕在他玉雕般的指节。
低眸看着发上的血迹,男子霜雪凝成的面容映着残月,唇角略略勾起,眸光依旧平静,眼底却浮起抹令人生畏的肃杀。
袍角漫过碎石,转瞬便被夜幕吞噬,仿似从不曾出现过。
第 56 章 交错
谢解衣……
这个名字在齿间碾过三遍,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楚梨才堪堪找回声音,心情复杂地低眸看着那套曾属于颜千祁的外衫:“所以颜师兄昏迷不醒的祸首——是你?”
绯染静静望着楚梨,眸底泛起碎冰般的涟漪,声线却仍似春水般温软,不疾不徐地反问道:“千祈如何?”
楚梨不由佩服起了绯染的心态,分明是执刀者,偏生连问询伤情的姿态都透着真切,换成是她,是绝对做不到的。
但她还是如实回答了绯染的问题:“不大好,我没去看过,但听说各种灵药都用过了,人一直都没有醒。”
“他三魂离体,本就药石罔效。”绯染唇边噙着笑,却浅浅垂下了眼眸,“出云宗能保住他的性命,已是不易。”
她口无遮拦,听得楚梨和嫣梨都是一愣。
嘉洲府大张旗鼓宣扬这次比赛,竟还有其他目的?
宋鉴没有任何被拆穿的恼火,有意套她的话:“那戚姑娘可知我的目的究竟为何?”
“我只知道你要带花魁回妖界,”戚浮欢也不管身处危机,直截了当同他谈判,荧光绿的狼族瞳孔微闪,“你一肚子坏水,不如和我合作,以我在妖界的地位,我们可以互帮互助。”
宋鉴倏笑,出口却似叹:“原来戚姑娘对我竟还有思慕之情。”
见她不解,宋鉴压低声音道:“这次群芳会,我要选的的确不是花魁,而是……”
戚浮欢耳朵竖起,催促问:“是什么?”
毫无戒备的模样同年少时重合,宋鉴似怀念起什么,顿了顿,才不怀好意道:“我的……夫人。”
戚浮欢的脸色在男人的哑笑声里涨得通红,起身就要打他,却因妖力受限,在虚空里狠狠摔了一跤。正暗自恼火着,眼前突然递过来一片符纸,抬眸只见楚梨不知何时已将护身符纸撕为四片,依次分给三人。
戚浮欢厌恶极了这个“楚梨替身”,撒气道:“用不着你假好心!”
楚梨早看穿了她的一根筋,故意激道:“你这般作死,难道是想白送我个花魁之位?”
宋鉴欣然接下残符,在一旁偷笑。戚浮欢处处吃瘪,又别无他法,只能不大乐意接过,申明道:“要不是封印了一大半妖力在落稽山,你打不过我的。”
楚梨不理会她的狠话,自顾自贴着嫣梨坐下。
说来也怪,她与宋鉴、戚浮欢素昧平生,听他二人一来一往,却总觉得这场面甚是熟悉,不然也不会主动伸出援手。
嫣梨不知何时回了躯壳,同样注意到了她的反常,晃着符纸问:“楚妹妹这么舍己为人,莫非是有了意中人就转性儿了?”
楚梨啐她:“不想要就还我。”
嫣梨忙把符纸揣进梨襟,嬉皮笑脸道:“这回分符纸,下回把你的男人也分我尝尝?”
楚梨挑衅道:“桑落都同我说了,人家根本看不上你。”
嫣梨一指按在她脑门上,恨声不已:“就你搞特例,馋死大家算了。”
寻常阁内,除非两情相悦,否则上道的男人从来都是姐妹们同享。
她一针见血,楚梨目光闪躲:“我还没想好。”
“要不是和楚梨有几分像,人家能来你这儿几趟?”嫣梨索性直接帮她问了,“戚姑娘,我家楚妹妹和你们楚山主当真那么像?”
戚浮欢对那些有关风月场的话题嫌弃不已:“楚梨都是被男人伺候着,才不会低声下气伺候男人。”
一旁,楚梨暗暗攒眉:若有楚梨的地位,她也要左拥右抱美男三千。
嫣梨又奉承了几句,小心探问:“我听闻,楚山主与楚道君似有私情?”
“一派胡言,”戚浮欢轻蔑不已,“你们是没见过楚梨把楚见棠脱得半光,关在刑房饲鬼的时候。”
重点在后半句,嫣梨却只留意到了那句“脱得半光”,回过头小声附耳:“坏了,你的男人绝对不干净了。”
楚梨气得胸闷。
没有私情,楚见棠只是为了匡扶大道,不幸失身于妖女。这样看来,居然有点……可怜?
阵法结界会影响内外时间流速,分出去四分之三的护身灵力,随着邪阵一点点缩紧,楚梨也渐渐犯起困来,偏偏秋娘那儿才刚开始行动。
今日出门走得匆忙,身上没带楚见棠给的灵石,万一外面磨蹭起来,她怕是要耗掉不少妖力。就算能维持人形,不会只能变成桑落那种娃娃脸的小丫头吧?
正懊恼着,宋鉴疗伤已毕,礼尚往来递来一块紫荧荧的晶石。
面具下不知是何表情:“拿着吧,因我失察,才让群芳会混入邪祟。”
楚梨问:“这是什么?”放开……不对,换她上!
楚梨时而羞恼时而愤懑,好在楚见棠未曾低头,灵剑符光刺破重重雾障,却仍不见收敛,似想查出背后布局之人。
对方也感觉到了这层用意,眼看幻阵将破,急忙召唤来周遭未及引渡的鬼魂抵挡——对人魂施用仙法,无异于杀生。
楚见棠即刻收功,剑入鞘中,随着道符收入袖底,手腕一旋,又念起另一段咒文,召唤出一盏流动着白金光华的六角宫灯。
硬玉为骨,灰火为芯,墨莲为底,银质长流苏与八卦道纹交错斜织。灵器上下均为半透明,暗示着这盏灵灯并非本体,只是一抹分影。
随着指尖血滴入灯芯,镇魂珠内的无极引随之也共鸣起来。
楚梨看着楚见棠行楚流水的动作,不知是收到灵流波动影响还是何原因,眼前骤然铺展开一副无声画面:
女子墨发冶容,红梨如血,被身着白梨道服的群仙团团围困。只见她滴血捻诀,一连串动作与眼前实境重合,裙沿牡丹金绣倏闪,召唤出的却并非洗净邪祟的淡白仙灵,而是满含恨毒诅咒的血色妖花。
厮杀场面疾速流动,血雨腥风过后,白梨化作白骨,眼前只剩下一片刺目的红。
天地不仁,沉冤莫棠,既然做不成神魔,那便做恶鬼。仙门也好,妖山也好,哪怕是把整个五城十洲都变作炼狱也在所不惜。
听闻楚梨盗取上清道宗四大秘宝之三,一借“无色铃”声东击西越狱而出,二借“无极引”一路闯入剑冢,其三便是借“无相灯”开启绝杀大阵,妄图利用弑仙雷劫冲破剑冢封印。
倘若这灵器虚影来自无相灯,那女子,难道就是……楚梨?
幻境渐黯,微凉的指尖点上额心,楚见棠轻道:“定心。”
盏中灵火凝作利箭,跨越时空隔空一刺,这一次,想必伤到了幕后主使。
怨鬼骤散,楚见棠正欲收起无相灯分影,却见那器灵一阵波动,竟与楚梨共鸣起来。
少女感到眩晕,楚见棠果断斩断灵流,对虚影道:“不是她。”
这个“她”字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楚见棠清楚地知道,她与楚梨之间微妙的相似与差异。
那个妖女如此折辱于他,竟还念念不忘吗?
宋鉴不由发愣:这东西本是她在落稽山地脉开采出来的,现在还真是忘得一干二净。
“紫龙晶有辟邪镇魔之用,虽是瑕疵品,也能抵挡一阵,你直接注入妖力即可。”
需要随身携带灵石宝玉的,要么是为了炫富,要么就是修为低下,只能依靠外物护身。宋鉴身手不俗,招式也颇娴熟,不像初入法门的模样,为何却如此缺乏灵力?
楚梨心中存疑,还是先按他的说法做了,片刻后再次调动妖力,灵台果然一片清明。
说来也怪,玉石同源,她使用楚见棠给的灵石总觉得筋脉被压制着,梦境也一概醒了就忘,宋鉴这紫龙晶却毫无不适,是因为他们都是妖修的缘故吗?
被困状态下无事可做,楚梨看着宋鉴起身探阵,直接将疑惑问了出来。
宋鉴动作微滞,回身反问她:“楚姑娘可否让我把个脉?”
楚梨犹豫了片刻,还是顺从伸手。
脉象表面上毫无异常,主要经络也都已被人疏引打通,少女明明有凝魂的趋势,丹田内却是一片虚空。
宋鉴指节一弯,追问:“你的元身何在?”
楚梨深谙知自己元身的特异之处,警惕甩开他:“自然同我的卖身契一并交给阁主了。”
面具下,宋鉴微眯起眼:“你就这般信池幽?”
楚梨浑然不知池幽与楚见棠的私下交易,道:“比信你略多一些。”
宋鉴却笑了起来:现在,他可以十成十确定,眼前这个少女,正是他的故主——楚梨。
池幽好财,楚见棠这次也算下了血本,不仅耗费巨资替她补魂,竟连元身都亲自押着。
他思前想后,越品越觉得微妙,莫名来了一句:“离开楚见棠,我让你当花魁如何?”
楚梨挑眉:“花魁之位抵得上多少灵石?我可不做赔本生意。”
“那做我的夫人呢?”
“不过算个暴发户,没意思。”
“这两个位置入不了你的眼,”宋鉴嗓音拖长,幽幽问,“那,妖王之位可够?”
“别辜负了真心待你的人。”
怔怔看着绯染逐渐化为碎光的身体,掌心的妖丹似是亦感知到主人的离去,骤然炽热了起来,将楚梨游离的思绪烫回了原位。
她皱了皱眉,不知是何滋味地顺着绯染最后一眼的方向望去,所看到的,却是静静沉睡着的温雪声。
茫然地将绯染的话在脑中回忆了一遍,楚梨心底泛起些说不上来的压抑,不等她全然想通,本能捕捉到的巨大威胁感却让她神色骤然一凛。
与此同时,小黑急迫的提醒也在脑中响起。
“是苍隐的气息!”
第 57 章 识破
山风裹着腐叶腥气灌入洞穴,楚梨咬紧牙关,神色沉重。
绯染散魂所引起的妖气波动太大,居然惊动了苍隐,那抹微弱气息虽隔了百里,却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怕是很快就能寻到此地。
她当机立断地用出三道结界符封住洞口,试图截断绯染的妖气,却也知道,苍隐既已知晓了大致方位,一旦抵达附近,定然能找出这里。
“没用的!”小黑低低催促道,“趁他还在路上,马上走!”
楚梨太阳穴突突直跳,她迅速摒弃杂念,把颜千祁的那件衣衫盖落在妆台前,随即没有犹豫地朝温雪声奔去。
楚见棠终于松手看她,道:“楚梨。”
楚梨仍不放心,故意轻薄钳起他的下颌,眉目微凛,有意误导:“你再看看,我不是楚梨吗?”
楚见棠不为所扰:“你是楚梨。”
楚梨又变着法子凶了他几次,最后问:“道君说要带去道宗护着的,究竟是楚梨还是楚梨?”
楚见棠饮下大半坛烈酒,瞳孔满是胧雾,嗓音仍落得清沉:“是你,楚梨。”
句句属实,字字笃定,未曾叫错分毫。楚梨心头盘桓数日的那些疑虑,就在这一声声坚定无误的呼唤中,消散全无。
“道君可曾当街抱过其他女子?”
“未曾。”
“道君可曾送过别人平安符?”
“未曾。”
其实,引咎辞仙并非只有为情所困一个解释,只是世人好谈风月,强加因果罢了。楚见棠对她尚且偏袒至此,若当真对楚梨有情,更应当倾力相护。
她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只是自己。
楚梨不觉红了脸,最后问:“你单带我一人去道宗,不怕惹人非议吗?”
领着异性回宗门意味着什么,他不会不知道。
事实上,寂尘道君做事细归细,但在楚梨的道宗身份问题上,当真没想那么多:“补魂为先,无须顾忌其他。”
补魂说得玄乎,明明就是同居。
楚梨旁敲侧击道:“可我无名无分和道君住在一处,还是不安心。”
“名分会有。”身为道宗首席,多添一枚弟子令本就是轻而易举。
得他“允诺”,楚梨不由飘飘欲仙。
嫁给这个男人的好处颇多,除却成全自己对这个男人的几分肖想,还可趁机精进修为,凝结妖丹,更借道宗之名能为寻常阁谋求一份庇护。而坏处,便只有楚见棠不会动情一件。
来日方长,楚梨湮没无闻,她有信心取而代之,去成为楚寂尘心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既然他能授她道法符箓,她也可以教他风花棠月。
“道君,我可能也有洁癖。”明晰了自己的心意,楚梨怂恿道,“有楚梨在,我总觉得不舒服,真想让道君忘了她,只记得我一人。”
她本只想恃宠而骄表达一下占有欲,孰料楚见棠竟应下一个“好”字,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只楚梨瓶,举头便饮。
楚梨一惊,连忙掣住他的手,眼看瓶中水只余一半,忐忑问:“这是什么?”
“忘川水。”
楚梨万万想不到他还随身带着这种危险物件,心头一慌:“你没觉得不舒服?”
这东西喝下去,可别直接翻脸不认人了!
楚见棠摇头。酒坛银杯尽数坠在地上,将二人间最不可言说的禁忌袒露于众。
酒后易失言,可眼前人却没有被揭穿后的恼怒或威胁,只有无尽的惧怖与忧惶。
他这是,在真心道歉吗?
“道君憎恶楚梨吗?”
“我不知何谓憎恶。”
“道君喜欢楚梨吗?”
“我不知何谓喜欢。”
威压蔓延开来,檐瓦也嗡嗡作响。楚见棠几乎不能控制心流引发的灵力波动,银杯碎为齑粉,雨帘也时而破碎时而连续。若这个人当真借酒发泄,她极有可能招来性命之忧。
楚梨仍下定决心打破沙锅问到底:“楚梨无恶不作,又曾对您极尽折辱,我与她相像,道君看我时不觉得厌恶吗?”
楚见棠仍是那句:“楚梨,你很好。”
楚梨身边追求者众多,早对男人低声下气的模样见怪不怪,但傲骨冰清如楚见棠,对她恭顺至此,楚头牌也不由一阵心折。
妖女转世事关重大,连寂尘道君都要亲自下凡探查。既已发现她并非本人,楚见棠本可在上元夜后抽身离开,却被吸引着沦陷至今——这般解释,便都说得通了。
“那道君对楚梨可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
楚见棠默了一瞬,似是不敢回答,只紧紧抱着她:“别走。”
温热的酒气扑在耳廓上,嗓音仍是带着轻哑的模糊:“你想要男女之情,我可以学。”
威压骤卸,近乎是在求她。
断情丝并非他的本意,却成为楚寂尘一生如影随形的标签。
楚梨简直要被他勒成两截:“有话好好说,你先松开。”
“别疏远我。”楚见棠贴着她反复说着,“若为不洁,我便重铸仙体;若为前尘,我便自封记忆;若为隐瞒,我便剜心偿还。”
一句比一句离谱,楚梨听得头皮发麻:“也不至于。”
楚见棠置若罔闻:“若想成仙,我便拆道骨与你。”
“……”楚见棠是不是就是因为太老实才失身于楚梨的?
楚梨一阵心软:“现在在道君眼里,我是谁?”
“哪儿来的忘川水?”
“前日去了轮回井。”
楚梨见他反应如常,心头微松,只当是用量不多未受影响。
事实上,一滴忘川水可抵三载长相思,但楚见棠天生道骨自带净化之力,无论绝情丹还是忘情水,于他都无任何用处。
楚梨有些恼恨地扯他的发带:“我让你查邪修,你去取忘川水干什么?”
楚见棠极为顺从地低下头:“想忘记。”
楚梨不解其意:“你想忘了楚梨?”
楚见棠敛眉应声,目光始终凝在她艳丽的面庞上。
若能忘,便好了。听字面似乎是楚见棠认同了她的解释,楚梨却总觉得这温和的语声里还含着旁的意思。
不及思量,楚见棠已执笔作剑,迅速破起阵来,金色咒诀凌空而出,锋芒却只限制在画卷上留白的符纸之中。毫光明灭,墨影横皴,符纸上竟荡开涟漪,开辟为一个模糊的通道。
阵外法咒惊动阵内布局,黑雾时而凝为实体,时而四分五裂,冰凌与阴风相互胶着纠缠。地面抖动不停,“咔咔”震开无数裂口,宋鉴揽住戚浮欢,楚梨则和嫣梨互相搀扶着,忽而听得一阵满含怨毒的凄厉女声:“去死!都去死!”
这音色,好像在哪里听过?
片刻走神,楚梨攀着嫣梨的胳膊一松,被一股邪风卷了出去,直往阵心下坠。危急之际,一道白影冲破阻碍,一把将她接入怀中。
呼啸的风吹得白衫红袖交缠在一起,楚见棠在半空撑开结界,随即探上楚梨脉门,眉峰微拢。
气息虚浮,妖力也亏损了不少,显然并未好好用着他的护身符。把他拒之门外,便是这样糟践自己的?
他暗自记挂着楚梨,楚梨则在明目张胆打量着他。
青年的眉眼比她印象中还要锋利冷冽,面无表情时的嘴角微微下垂,或者说,眼尾唇角那些微不可察的变化,只在全无戒备时才会展现。
温热的灵流,平稳的心跳,与他平日行事一样滴水不漏,无情无欲,无私无求。
她于他,只是故人的影子吗?
察觉那凝滞的目光,楚见棠眉目不动,道:“出阵再看。”
声音平静,却激得楚梨脸色爆红。
先前那个“好”字的意思,不会是楚见棠想亲自做模特让她对人写真吧?
二人的胸膛抵在一处,楚梨攥紧拳头,莫名又想起戚浮欢那句“脱得半光”,心中暗暗把那个辣手摧花的楚梨骂了个遍。
青丝被扯散,他抵着少女,继续道:“邪修也在查。”
楚梨被那依恋至极的视线盯得心跳加速,偏过眼问:“查到了吗?”
“楚梨。”他不再有问必答,尾音带颤,醺然着唤,“别走。”
寂尘道君本不涉世事,却为她多次出面。不介意身份悬殊,不与世俗之人争风吃醋,袒护她纵容她,说到做到,绝不模棱两可。说道是无关风月,其实尽在风月之中。
亭外纱灯都已灭了,夜雨仍没有丝毫缓势,滴答淋漓,一如梦中。
染蓝的发丝划过脸颊,带着棠香。楚梨在青年怀中仰头,暗夜里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感受到那毫不设防的坚实怀抱染了酒气,令人依恋不已。
她心头一热,攀上楚见棠的肩,含嗔道:“怎么办呀道君,我好像真的爱上你了。”
表白脱口而出,楚梨本想看男人不知如何回应的无措模样,却见楚见棠瞳孔剧颤,冰蓝色的眼底骤然涌现无数深沉。
楚梨:?
凝固的空气再次流动起来时,楚见棠已“咚”地把她按倒在地,以一种极为凶狠的力道擒住了那嫣红的唇。
楚梨:!
不是,她没放错药吧?!
她用出的幻术虽说算不得精妙,却也不至于让苍隐在阵外便轻易识破,从而假意被困,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得了妖丹,趁本君不知时悄悄走了便也罢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妄图用这样的手段来设计本尊。”
语罢,苍隐冷然一笑:“狐族果真是尽是些上不得台面之辈,你以为本君会中你的计,可这妖丹跟了本君这样久,它所蕴藏的妖力,如今不会有人比本君更熟悉。”
楚梨指尖微紧,登时明白了破绽之处。
“如若在此之人是绯染,根本没办法引出这样浓烈的妖气,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九尾族人混了进来。”苍隐掌心血焰倏地暴涨,唇角勾起自傲的弧度。
“若非实在好奇你的身份,你以为,本君方才还会手下留情吗?”
第 58 章 救
楚梨指尖无意识绞紧衣角,在苍隐满是杀意的注视下,似乎经过了极大的挣扎,终于妥协般承认道:
“我的确是九尾,先妖王故去后,为避难才隐姓埋名到了出云宗,这次遇到您实属意外,布下阵法也只是希望自保,并不想与您结怨。”
语罢,她冲着苍隐讨好一笑:“蛇君大人大量,可饶过我这一次?”
“绯染呢?”
掌心血焰随着楚梨示弱的话语渐熄,苍隐傲然收起手,居高临下地瞥向她:“还有,那个资质不错的出云弟子,你若如实告诉本君,本君也并非不能留你一命。”
楚梨为难地咬了咬唇,垂头道:“蛇君是说那赤蛇族的女子?她与您交手后伤得极重,我也是因此才能顺势脱身,还趁其不备偷了她手中的妖丹,至于她的下落……”
余光看到苍隐已极其不耐烦的神色,她话锋加快:“我离开时,注意到她带着师兄朝赤蛇族的领地去了,大抵是自知不敌蛇君,想独自躲藏起来养伤?”
说着,楚梨还不忘再暗暗捧上苍隐一句:“以那人的本事,若非偷袭,又怎能自蛇君手下脱身,这次未能得手,怕是再也不敢出现在您面前了。”
楚梨越看越觉得奇怪,这些题目不仅与群芳会主题毫不相干,还都是紧贴着方舆地志和妖修体质设问,浑然不知用意何在。
随着两百年前落稽妖山陷落,妖族也自此一蹶不振。如今的新任山主是个割地求和的软骨头,道魔战后又遭重创,妖界彻底成了仙族的附庸,再无当年独挑清霜堂和上清道宗两大仙门的能力。
楚梨断断续续写着,待翻过页,看到空白的十二经络图,脸上不由一烫。
那些身体记忆,未免太过深刻。狭路相逢,楚梨只得停下行礼:“见过白六公子。”
白谦驾轻就熟来牵她的手,却被楚梨下意识避开。他以扇抵唇,不禁轻笑:“一月不见,阿楚竟矜持起来了。”
楚梨闻言一愣——自己竟在不自主回避他人的触碰。
白谦也不道破,压低声音问:“群芳会第三轮在即,我那儿尚有几幅小雅古画,阿楚可需借来观摩?”
楚梨微笑婉拒:“临摹之作恐怕容易被察觉,我顺势而为便好,有劳公子费心。”
她素来爱沾小便宜,白谦没想到会遭到拒绝,又莫名笑了一阵,问:“四枚镇魂珠便让阿楚转了性?”
楚梨不解:“什么意思?”
白谦扫过她胸前长辫,幽幽道:“听闻上元夜后寂尘道君亲自去夜岭取来四枚镇魂珠,所过之处妖鬼尽灭,周边都太平不少。”
楚梨不由发怔:楚见棠何时换了镇魂珠?竟还一直瞒着她。
白谦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寸微表情:“阿楚当真对楚寂尘动心了?”
他的笼中雀,想飞。
目光探寻,楚梨也警惕起来:“我与诸位公子不过生意往来。”
清霜堂白氏与上清道宗楚氏虽有姻亲关系,却也曾为争夺西北地脉的权柄对峙多年,如今的表面和谐,也不知几分真几分假。她一个局外人,可不要惹火上身。
白谦笑意转淡,极为惋惜叹道:“阿楚,你同旁人来往,我从不多说,但楚寂尘那样情丝尽断的人,绝非良配。”
“我自己尚不记前生,何必在意旁人的过往。”楚梨说着就要抬步离开。
白谦眸光微闪:“即便他的过往中有个女人?”
只见他收起折扇,从乾坤袋中取出一轴画卷,不疾不徐展开——画中人低眉顺目,与楚梨容颜相仿,气质却浑然不似,一双黑瞳被改为胭脂淡粉色,正是当日被楚见棠打断之作。
“她是楚梨。”白谦捧着“阿莲”的画像,有意误导她,“传闻楚寂尘舍身大义,委身妖女整整十年。他一月前寻至城南,我不过提了那个名字,便要我自封记忆。你若不信,可读我的心声。”
画幅在像与不像之间达成了微妙的平衡,楚梨目光微颤,又惊又疑:“你胡说!”
楚见棠竟也是把她当做替身吗?
白谦收起卷轴,重新绽开笑容:“我知道,阿楚介意我将你当做旁人。但楚寂尘这般讳莫如深,想必亦有反常。”
秋娘在侍女搀扶下在高台正中落座,居高临下翻起名簿:“下面我点到名的,三人一组上来献技,手段方式一概不限,但需同时用花篮去接楼上撒下来的落花。花瓣数量不达标者,淘汰;技艺不佳者,一样淘汰。”
按以往的规矩,品貌一科最是容易,少女们排成一列,极尽手段吸引公子哥们拈花投票,只需提前打点好人脉,便不愁两手空空。
到了秋娘主事,却彻底改了赛制。表面上仍是比拼篮中花朵数量,但既不能打断才艺展示,又要想法子接下随机飘落的花瓣,难度陡然变得极高。
几轮过后,舞台上已是一片大乱,唱歌的走了音,弹琴的摔了跤,场面看上去好不滑稽,台下少女们忍不住嬉笑起来。
秋娘一掌“砰”地拍在桌上,骂道:“笑什么!这点本事也好意思报名群芳会,自己没能耐,只能当一辈子男人的玩物!”
风尘女子身份低微,其中不乏想一飞冲天的投机者。若是靠金银贿赂和出卖色相就能讨来名声,何乐而不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如意算盘,换赛制为的就是防止小人之心!”秋娘呵斥罢,重新坐下,点起下一组人,“红妆楼的浣碧和惜春,还有……”
名册翻过一页:“相思馆,霜思。”
听到相思馆头牌的名字,楚梨不由一愣:寻常阁的伤员尚未恢复,霜思既然摔了腿,怎么还能参赛?
片刻后,陌生女子抱着琵琶登台,灰发挽成百合髻,墨青瞳孔灵动中带着傲睨——绝不是她认识的那位“霜思”。
身侧,嫣梨耳语道:“这丫头据说只是霜思的婢女,临时顶替了上来。得了机会便往上爬,可见也是个名利心重的。”
少女不知台下议论,将花篮搁在一边,素手佩戴起透明甲片,从容拨弦。
慢捻复轻拢,切切如私语。转拨割朱弦,一段惊沙去。[1]
辊雷声声,阵棠滔滔,连成一片战场之音,竟操纵无形的乐声,将花瓣尽数纳入篮中,彻底抢了同台人的风光。
“铿锵有余,软媚不足,先留下吧。”秋娘点点头,提笔记下“中上”等第,低头唤道,“寻常阁,楚梨、嫣梨、玲珑。”
见霜思都没能得到秋娘青眼,玲珑心生怯意,楚梨却拽着不让她走,挑眉问:“打配合吗?”
嫣梨即刻心领神会,接过她手中花篮:“让我俩做绿叶衬你?也不是不行。”
计划敲定,玲珑执起竹箫,吹奏出一曲清扬舒缓的《水龙吟》,嫣梨则哼着山间小调,依次旋转着去接洒落的花瓣。舞台正中,楚梨解开外裙系带,腰身一旋,变作一条烟色层叠的拖地长裙,足尖踏散满地残红,好像有十里春风迤逦而来。
夜雨之后的舞台还带着些许湿气,随着裙旋风起,残寒也被一扫而空。
天女散繁花,轻罗红雾垂。楚娘子之所以声名赫赫,除却寻常阁有意经营,更在于她明明是妖修,那舞姿却毫不媚俗,仿佛自带一股超脱于世的神性。朱颜窕冶,风骨天成,不仅自成一家,还能与旁人配合恰当,将特长发挥到极致。
曲终舞罢,台下人一片羡艳,秋娘也颇为惊喜,问:“你的舞步是几时开始学的?”
楚梨挽着沉甸甸的花篮,答道:“清安元年。”
三年便有如此成就,来日定不可估量。
秋娘颇为满意点头,不假思索记上三个‘上’字,劝诫道:“风流灵巧是好事,但切忌不可心浮气躁,若能潜心钻研……”
她敲了敲座椅把手:“你将来可不止坐在这个位置。”
楚梨行礼道:“奴家谨记秋娘教诲。”
此话一出,现场种种目光齐齐射来,或歆羡,或嫉妒,或不甘,或怀疑。楚梨视若无睹,直到走出洲府仍觉被人盯着,抬眼便见冒名顶替霜思的少女定定望着她。
冷汗淋漓,唇色惨白,似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你、是死人还是活人?”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楚梨不做理会,转身欲走。对方忙死死扯住她,声音压得极轻:“你说话呀!”
楚梨挣脱不开,有些不耐道:“你认识我?”
“怎么可能不认识?”少女眼中水光潋滟,情绪仿若激浪崩楚般满溢出来,“楚梨,我是戚浮欢啊!”
两个陌生的名字撞入耳膜,楚梨只觉一阵头晕眩痛,手中花篮“咚”地坠落,乱红花瓣散了一地。
尖牙如同利剑般逼近,如果躲开,就留给苍隐翻身回护的时机,下次再想袭中他的七寸,难于登天。
九尾天生命硬,除非他能直接碎了她的魂……楚梨下定了决心,丝毫没有改变自己攻去的方向,利齿刺入七寸的瞬间,椎骨断裂的脆响从尾部炸开,无法言喻的剧痛将她淹没,她疼得几近晕厥,身体更是不自觉地想要翻滚着掩去伤处。
但即便这样,楚梨仍旧没有松开咬住的七寸,在痛到模糊的视线中,发狠将利齿合拢,黑血溅上面侧,摔落在地的楚梨终于看清了正于半空中缓缓坠落的,一条被自根处截断的狐尾。
意识昏沉之时,弥漫鼻尖的腥臭血气突然被一缕冷香刺穿,宛如幽池青莲般缥缈,却又似乎裹着股凌冽刺骨的寒意,山雨欲来的威压下,即便连眸光都已无法聚拢,楚梨还是本能地将自己蜷缩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断尾处的灼痛忽如晨雾般散去,随着那股愈发期近的冷香笼罩而下,楚梨脑中闪过最后的念头——看来七寸真的很要紧,不然,苍隐怎么连气息都变了呢?
希望小黑给她收尸的时候,能顺手把她的尾巴给放进去,本来就少,现在更是没剩几条了。
真是……丢死狐了……
第 59 章 震怒
苍隐蛇尾重重砸进枫林积叶时,数十片殷红枫叶被气浪掀至半空,宛如凝在血雾中的蝴蝶。
他扭曲着布满黑鳞的身躯,蛇尾痉挛般缠住七寸处翻卷的伤口,几番未果后,蛇首狰狞仰起,长长地嘶鸣一声,变回了人形。
枫叶簌簌割过染血的黑袍,苍隐喉间嗬嗬作响,脖颈青筋暴起,蛇族特有的再生之血在胸腔疯狂搏动,却在触及七寸伤口时化作噬骨剧痛——不论修为到了何种程度,对蛇族而言,七寸都是最致命的命门。
剧痛刺激得蛇瞳泛起血丝,他咬碎牙间暗藏的续命丹,死死盯着不远处蜷缩的狐影,那红狐断尾伤口仍在渗血,脊背却仍在微弱起伏。
待他稍作恢复,定要、定要将她挫骨扬灰,苍隐羞怒交加,目光扫过眼前的断尾,右臂青筋暴起化作蛇形利刃便要用其泄愤,还未等他触碰到那没有生气的狐尾,四周忽然卷起了肆虐的狂风,将无数扬尘扑向他的面门。
下意识侧首避开的刹那,脸侧骤然一凉,紧接着,有什么湿润而黏腻的液体顺着苍隐面颊缓缓滑下。
楚见棠把托盘放下:“听雨让我把这个拿给你。”
托盘上不止有着药碗,还有一块刻着灵器阁纹样的玉牌。
楚梨挑眉:“二哥这是终于想起来给我回信了。”
他家一个个都是大忙人,没事就闭关炼器啥的,有时候用传音符根本找不到人。
若是没有急事,就会用这玉牌留言联系。
楚梨的二哥楚景风,本来负责送亲,结果在她婚宴前一天收到了冥川有异动的消息,匆匆赶了回去,如今才有空给她回消息。
说到边境,楚梨就想起那场让灵器阁损失惨重的悲剧。冥川封印被破,妖兽突破边境,入侵南耀境内。
那一战异常惨烈,她大哥二哥皆是死在了这一战中。她母亲以生命为代价,耗尽修为重塑结界,勉强守住了南耀国。
楚梨得知消息,匆匆赶回南耀,没过多久就被黑化的楚见棠一刀捅死。
好好的封印怎么就破了?这里面绝对有问题。这次突然出现妖兽群,是不是代表着什么?
楚梨在给楚景风的信息中,非常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疑问和担忧。
楚景风给她的回复非常直白:“没参加你的婚宴是我不对。但你也没必要这么诅咒你玉树临风的二哥吧?都说是小事,边境上并无异样。比起担心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养养身子,再想想如何和你道侣培养下感情。”
隔着玉牌,楚梨好像听到了他吊儿郎当的声音,不由得捏了捏鼻梁。
冷静,还有时间,在剧情杀之前,她的家人应该不会出事。
她哥有句话说得对,先把身子养好,不然她这随时会毒发的脆弱身体,什么也做不了。
“你二哥那边如何了?”楚见棠把窗户关上,冷风都被挡在了外面。
楚梨呼了口气,答道:“没什么大事,边境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群妖兽,已经解决了。”
说完便拿起药碗,三两口把药喝完了。
她喝得快,除了之前被逮到偷吃点心那次,之后喝药都表现得十分配合。
之前楚见棠还苦恼过,她喝完药后怎么哄她开心,怎么和她修复关系。也想过要不要备一些解苦的糖丸。
现在却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不管他配的药多苦,楚梨都能一口气喝完,眉头都不皱一下。
楚见棠没把准备的糖丸拿出来,递了杯温水过去:“漱漱口吧。”
楚梨漱了口,就躺下等楚见棠给她梳理经脉。同时思考要如何给她二哥回信。
出于种种考虑,她并没有把婚宴当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楚景风。
要是让他知道了,怕不是要从南耀再杀回来,嚷嚷着要铲平留药山庄。才不会说出让她同楚见棠培养感情这种话。
而且,和楚见棠培养感情?那妖兽獠牙上带着毒,有不少人受伤,此处不宜久留。好在楚梨船够大,直接就把所有人拉回了白涛山。
大雪散开,山峰间一幢幢黑色的建筑物显露出来。明明是叫白涛门,山门却是黑色的,他们宗门的主色调厚重且沉闷。用墨色的石块垒砌的建筑物,像是风雪中矗立的界碑。
伤员们被集中在一处空旷的大厅,大厅的墙上没有挂字画装饰,桌上也没有摆件,只有简单的座椅和防寒的皮毛。
一进门,那些白涛门弟子便动作飞快地把东西挪开。一边拖开了白色的皮毛地毯,一边念叨着:“可不要被血溅到弄脏了,太难清理了。”
随后丝毫不顾同门之情,空出一片冰凉的地板,把受伤的同伴往地上摆。
颜小鹿把她那倒霉师兄放地上,出去找人帮忙。
“我师兄虽然中毒不深,但伤口止不住血,还请您再叫一位医修进来,先帮他止个血。”
被问到的人把手中弓弩递给旁边的人,挽着袖子上前:“我就是医修。”
“啊?”
颜小鹿愣了一下,看那自称医修的人开始动作利索地处理伤口,脸上掩不住地惊讶。
刚才她看这人拿着把弓弩,以为这人是个器修:“灵器阁如此富有,给所有医修都配备了防身用的法器!?”
“误会了,我是器修。”接过弓弩的人回道。
刚才他们大展身手,同伴眼馋他这弓弩,他就拿出来给他玩玩看而已。
原来如此!
颜小鹿一拍脑门,转向同行的第三人:“所以你也是器修对吧。”
明毅一脸嫌弃,侧身给对方看自己腰侧挂着的佩剑:“你眼神不好吗?剑修啊。”
颜小鹿:?
你们留药山庄的成员构成变得好复杂啊。
本来得知留药山庄与灵器阁结亲的消息,他们白涛山也没啥实感。
他们这地方偏僻,除了秘境开启,平时也没人来。更不知道那位灵器阁的三小姐长什么样。
直到那么大一艘灵舟从天而降,让他们都开了眼,能把这灵舟开起来,得烧多少灵石啊!
虽然不是给每个人都配备了护身法器,但颜小鹿还是好酸。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就忍不住往楚梨身上瞟。想去问姐姐你介意山庄里再多几个体修吗?
显然有这想法的不止她一个人,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偷偷打量这位家底厚实,因为病弱而嫁到留药山庄的三小姐。
那位三小姐正坐在一边,看系统刚刚发布的任务。
【白涛山任务一,进入白涛山秘境,获得晶血莲。】
【任务失败惩罚,删除所有马甲。】
【任务成功奖励,获得抽卡机会一次,健康值+5】
【隐藏任务,待解锁。】
“这个晶血莲是什么?”楚梨问系统。
【您完全不看楚见棠写的药单子是吗?】
“我看了呀。”楚梨无语。
可她在药草方面的知识储备实在匮乏,只重点突击了楚见棠给她指出来的几个。
她问楚见棠哪些药草没找到时,楚见棠也没说什么晶血莲啊。
“所以我要进白涛山秘境?秘境里的地图有吗?”
【支线任务一,获得地图】
【之前的地图是新手福利,这次的任务需要宿主自己努力哦。】
楚梨曲着手指,敲了敲椅子的把手,那她只能先找个了解秘境情况的人,打探一下消息了。
“夫人。”
楚梨扭头:“?”
这是在叫她?
楚见棠又叫她一遍:“夫人。”
“怎么了?”
楚梨不明所以,怎么又开始叫她夫人了?
楚见棠走近了些,挡住了周围打量的视线,给楚梨理了理围脖:“冷吗?”
“不冷啊。”
虽然这里的温度又下降了不少,但她穿得够多,不觉得冷。
“我没事呢,你去忙你的吧。”楚梨朝他摆摆手,还打算继续在原地等。
楚见棠往身后看了看。
从刚才开始,就不停有人往这边看,有些只是好奇地打量。
有一些看她就和看灵石矿脉一样,眼睛都发绿光了。
亏楚梨能无视这么多人视线,恍若无觉地坐在这发呆。
“处理完这里的事情还需要花些时间,不如你先带人找处房间安置。”楚见棠说。
楚梨莫名:“我能等呀?”
“房间会比这里暖和很多,去吧。”楚见棠把她从椅子上扶起来。
“也行吧。”楚梨没再反对,带着一群人往房间去了。
“我来给姐姐你带路,我知道哪处房间最暖和。”
颜小鹿自告奋勇。带着一行人去给别人落脚用的客房。
从窗外看去,能看到被积雪覆盖的大片废墟。
听说那里曾经是一片繁华的宫殿,只是万年前冥川突然出现,冥川中爬出来的恶鬼毁了那里,如今只剩下一片遗迹。
再往前,正看见一座高塔从废墟中拔地而起,像是一柄利剑一样劈开了风雪。
“那个是存放分魂剑的镇灵塔?”
“没错,很壮观对吧。到了,就是这处房间最暖和。”颜小鹿给他们推开门。
这房间确实比那处大厅暖和很多。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这白涛山上的建筑物一处热一处冷的。温度能差那么多。
只是房间和大厅一样走的是极简风,要住得舒服还是需要花点功夫。
大家开始收拾房间,楚梨同颜小鹿道谢:“多谢你带路。”
“不用谢。”颜小鹿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是想请姐姐你帮个忙。”
“什么?”楚梨问。
“姐姐,你能帮忙找个医修,偷偷给我师叔疗下伤吗?”她小声说。
“你师叔受伤了,为何跑来找我?”楚梨挑眉。“刚才大厅中站着那么多医修,随便找一个都比我强。”
“其实……”颜小鹿犹豫了下,小声说,“我师叔他同楚少庄主有些过节。”
楚梨立刻想到她在烧烤派对上听到的事情:“瞧不起医修,把药草价格翻倍的那个?”
“对,是他。啊不对,师叔没有瞧不起医修,那是误会,都是误会。”
颜小鹿现在很是窘迫,留药山庄来了那么多人,她却因为师叔和楚少庄主的过节,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犹豫再三,她决定找看着比较好说话的楚梨。
“最近风雪小了,妖兽便都下山来了,时不时就会出现今日这样被妖兽围攻的情况。师叔就是那个时候,为了护着我才受的伤。”
颜小鹿努力卖惨道:“唉……师叔自受伤后一直在休养,这次白涛山秘境开启恐怕都不能去了……”
“你那师叔,熟悉白涛山秘境的情况吗?”楚梨突然问她。
“嗯,熟悉啊?以前几次入白涛山秘境,都是我师叔带队呢。”
很熟悉啊,不知道能不能搞到秘境中的地图。楚梨想。
“你那师叔人在哪里?带路吧。”
楚梨捏着玉牌,陷入沉思。这怎么培养?
她胡思乱想了一阵,想不通,扭头盯着楚见棠看。
楚见棠本来正给她梳理经脉,一抬头,便对上她一双水灵灵的眸子。
楚梨对他笑。
楚见棠把她笑盈盈的脸扭了回去,按住她的脑袋:“先不要动。”
被按住脑袋的楚梨笑容消失:“哦。”
回二哥,她最近过得还不错。只是楚见棠可能不想和她做道侣,倒是变着法子弥补了她缺失的父爱。
除了每日监督她按时用药,连日常饮食和有没有好好睡觉都要管。
除此之外,楚见棠和她没有过多的交流,白天忙得不见人影,晚上回房后不是翻医书就是打坐。
合租室友的关系都没有像他们这么僵的。
所以培养感情的事,就别再想了。
楚梨打了一堆的腹稿,最后也没把这些话写进玉牌里。
楚见棠虽然对她无微不至,但和她说话时又带着股疏离,像是要特意和她拉开距离。
怎么和他培养感情,她也不知道啊。
她因为梳理经脉没动,手上一直捏着那块玉牌没放下,手指沿着玉牌边缘的花纹打圈。
“你想家吗?”楚见棠突然问她。
楚梨回神:“嗯?怎么突然这样问?”
楚见棠:“只是猜测。”她盯着那块玉牌看,都快盯出花了。
经脉梳理结束,楚梨起身活动了下,对楚见棠说:“有那么一点点吧。”
更多的是担心。她母亲和大哥得留在阁内坐镇,没办法送她出嫁。没想到等她再回南耀,他们一家人就幽明永隔了。
可惜眼下有用的信息太少,她还没有找到破局之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过一段时间,我们回南耀看看?”见她面露苦恼,楚见棠试探着问她。
楚梨没想到楚见棠会主动说这个:“你和我一起去?真的可以?!”
南耀她肯定是要回去的,就怕系统突然给她塞个任务,不救楚见棠删了她所有马甲。
光楚霁那一个马甲就十分强力,为了未来改变结局,底牌当然越多越好。若能把楚见棠一起打包回南耀去,那再好不过。
“可是……你不是还要处理山庄中的事务吗?能脱开身?”楚梨问。
“不要紧。而且,我也想去见你的家人。”楚见棠计算了一下时间,说道,“你体内毒素应会在下棠发作,我帮你压制过后,随时都能回南耀。”
这还真是个惊喜!
“好!”楚梨笑开了,扑过去给他一个爱的抱抱,“谢谢夫君。”
他们本来就离得近,楚见棠猝不及防地被她抱个正着。
“谢谢你,我这就给家里面传信。”
楚见棠没推开她,只是更加僵硬了几分。
楚梨靠在他怀里,这样靠近的时候,总能听到他比平常快得多的心跳。她突然觉得,说不定可以试试和楚见棠培养感情,也许能顺便回避他未来黑化捅死自己的未来。
愿意和她回南耀,楚见棠人还挺好的。
然后下一秒,被她抱着的楚见棠问道:“外面这么冷。你外袍呢?”
温雪声抬指擦去唇角的血,深深望了眼被楚见棠掩于袖下的弧度,垂首应道:“弟子明白。”
“师叔……师妹她的伤——”
即便楚见棠有意避开,他也隐约看出楚梨的伤势似有不妥,明知此时不该再多言,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
“那不是需要你操心的事。”楚见棠侧眸,冷冷驳回他的话,“更何况,如若你当真管得了,她也不会落至此地。”
温雪声闭了闭眼,本就失血的面色更加惨白,低低道:“是。”
楚见棠再没多看他一眼,提步离开了枫林,不只是无力亦或是其他原因,温雪声却迟迟没有起身,维持着跪地的姿势,许久,许久。
红叶飘落单薄肩头,染出一抹似血的夕色。
第 60 章 谁需要谁
楚梨是被热浪裹身的窒息感逼醒的。
昏沉的睡梦中,像是有四五层厚重的棉褥捂在身上,她只觉得体内愈烧愈旺的火气丝毫散不出去,正急得满头大汗时,眼前忽地出现了一片映着碧波的池水。
宛如看到了救星,她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触到水面的一瞬却发现意想之中的清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烧得通红的炽热岩浆。
“嗷!”
小狐狸被吓得骤然睁眼,意识迟缓归拢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她那执卷斜倚在五步外的乌木竹榻上,闻声悠然掀起长睫,面色倦懒温惰的师尊。
呆怔地望了楚见棠片刻,楚梨方才眨了眨眼,扭头寻找起自己耷拉在一旁的尾巴,一数再数后头脑发懵道:“我还活着?”
句句恰中其的,楚梨一颗心如坠冰窟,再不想听他挑唆,扭头便走。
脚步声渐隐,白谦重新展开折扇,转入街巷阴影处。见四下无人,他骤然从扇底抽出一把匕首,迅速划在腕上。
血水顺着伤口淌出,呈现出一种近似黑色的深红,滴落在地前一瞬,不知何处蹿出一个素梨散发女子,将那捧血尽数接下,迅速吸入口中。她似还不满足,又趴在地上舔舐起来,好像极渴之人遇到了甘泉。
白谦居高临下问:“吃干净了?”前世记忆被层层迷雾笼盖。
梦幻之中,渐渐现出一个抱臂斜立的影子,少年戚浮欢红梨束发,微蹙着眉看她:“你确定想好了?”
“那当然。”梨梨极有把握一笑,“你把魔兽放出来,让楚见棠英雄救美,正好帮我混进上清道宗。”
魔兽凶残,戚浮欢仍不放心:“你就这么笃定他会救你?”
梨梨自信满满道:“楚见棠隔三差五就往山门外跑,现在贴着他坐都不赶我,天凉了还会给我挡雨——不是在意我,还能是为什么?”
当局者迷,楚见棠断了情丝,肯定自己都没察觉。
戚浮欢拗不过她,追问:“你这般讨他欢心,就不怕自己栽进去?”
“仙与妖怎么能在一起呢?”梨梨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撒娇着道,“欢姐姐,回头万一我被楚见棠追杀了,你可一定要保我。”
戚浮欢一把搂过她,豪情万丈道:“放心吧,我岚陵戚家人丁兴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的烂桃花统统淹死!”
回忆淡褪为黑白色,楚梨在一片松棠气息中渐渐恢复意识,耳畔响起清冷冷的嗓音:“岚陵戚家不该有活口。”
她循声抬头,见自己不知何时已被楚见棠单手揽在怀中,无极引散出灵泽,稳住她受到刺激的魂魄。
“道君是何时来的?”白谦“啪”地收扇:“寂尘道君护着一个风尘女,顶多算是德行有亏,但若是护着一个女魔头,可还能继续我行我素做他的逍遥散仙?”
邪修这才读懂他的计划,怀疑问:“只凭一幅假画就能坐实她的身份?”
白谦轻嗤:“借刀杀人懂否?我明日便以邀请圣女列席群芳会为由,将画卷递去暮水,辛谣生性敏感,又同楚梨宿怨颇深,想必不及分辨。”
还多亏两百年前那妖女惹出的祸事,替他准备了这般趁手的刀。
这邪修资历尚浅,并不知悉两百年前那段往事,听得一知半解。他只道白谦信心十足,连声附和道:“借力最好不过,我可对付不了那道士,待事成之后你取妖魂,我要人皮。”
“那是自然。”白谦微笑颔首,细长的眼中却流露出几许别有意味的讽刺。
楚梨的魂魄散在上古血玉之中,气息弱而不散,其元身定不是寻常妖物精华。三年前的暗室拍卖场中,他未能竞价过池幽,便开始秘密谋划。
他的目的原本的确只是楚梨的元身,但见到楚梨那副与义妹白莲相仿的容颜时,便多了一丝占为己有的心思。
昔日楚梨仅凭百年修为在妖界称霸一方,独占落稽山,白莲心生向往,竟仿效楚梨改变了原本的容貌,最终招来杀身之祸。楚梨与之长相肖似,也绝对不是简单的巧合,说不定也继承了妖女的某种秘法,或许能为他所用。
席上灯前,洁身自好;花前月下,假意情钟。
他的计划原本进行得十分顺利,偏在“两情相悦”时被楚梨发现了白莲之事,自此便疏离起来。白谦本想直接动手,奈何有池幽护着,想从寻常阁带走一个人并不容易。
眼看楚梨声名远扬,白谦正寻不到泼脏水的由头,偏偏楚见棠出现了。他有意挑衅,同时买通了宋鉴及其党羽,再借助寻常阁的“晦气”传闻推波助澜。
现在,只需让楚梨在万众瞩目的群芳会上彻底成为楚梨,被关入洲府死牢,他便可借清霜堂的势力暗箱操作。
至于这个临时拉入伙的邪修,不过是他的替罪羊罢了。
夜幕降临,白谦收敛思绪,以毫无破绽的清贵之姿走出巷口。他隔着曲栏红桥望向寻常阁,眼前浮起少女在他的天罗地网中左右突围却徒劳无功的模样,心中暗哂。
无论元神还是人身,他都要收入囊中。
“刚到。”楚见棠手中符咒倏闪,语调仍然平静。
戚浮欢眼中尚含着泪意,视线死死盯着二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楚梨恨透了楚见棠,怎么还会同他亲密至此?
这个女人,一定不是楚梨!
“楚见棠!”戚浮欢一字一顿,牙关咬得极重,“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摆个复制品放在眼前想恶心谁呢?”
说着手中幻出一柄长枪,大有与他决一死战架势。
她来势汹汹,楚见棠不躲不闪,双唇轻轻开合,淡声道:“封。”
符纸化作光雾,封妖法阵平地而起。戚浮欢被数道锁链禁锢在地上,现出狼耳长尾,墨青眸光微闪,变为兽类独属的竖瞳。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招数都显得多余。
楚见棠冷然道:“此地是仙府,若还想活命,便藏好你的妖身。”
戚浮欢挣扎不歇,眼中尽是恨意,毫不理会他的威胁:“清高什么,你不过就是楚梨的阶下囚,是她玩剩的破烂!”
听到那个名字,楚梨又是一阵头疼。
楚见棠捂住她的耳朵,沉蓝的眼底杀机渐涌——任何与落稽山有关的人,都不该出现在他们面前。
道心起了裂痕,邪灵呓语再次响起:“这么怕听那个名字,直接拔了她的舌头不就行了?”
此间氛围剑拔弩张,血腥一触即发,远处骤然插入一道陌生男音:“诸位,赛场之外也需讲究友谊啊。”
楚见棠闻声收阵,戚浮欢也恢复了人身,喘着气问:“你是谁?”
来人轻袍缓带,举止端方有度,长发交错束在身后,发带半系,面庞却被一张黑底描红的面具遮住,不知真容如何。而他身侧陪侍的,竟是今日的考官,秋娘。
青年环顾过一圈,抱着书籍的食指轻扣,闲雅道:“在下姓宋,单名一个鉴字。”
商会主人宋鉴,正是本次群芳会的幕后之人。
宋鉴缓缓移近,对楚见棠行礼道:“久仰寂尘道君盛名。”
楚见棠不涉凡尘,宗门外识得他的人极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宋鉴,难道也是妖族?
沉默之间,两股灵力悄然对峙。
楚梨只觉他手上力道尤其地重,像是上元初见,生怕她随时会抽身离去似的。
她轻道:“楚道君,走吧。”
楚见棠垂眸:“你要去哪里?”
揽着她的手微微发抖,楚梨不禁疑惑:“回天香院啊。”
楚见棠嗓音一哑,全无降妖时的威势:“我以为,你想同戚浮欢走。”
“我又不认识她。”楚梨说罢,被他抱得更紧,脸上腾地红了。
四周众目睽睽,楚见棠似是浑然不觉:“若认得,你便同她走吗?”
隔着大老远都能听见嫣梨的笑声,楚梨赧然道:“道君先放开我。”
“不放。”楚见棠语气笃定,不知中了什么邪,拖着她便走。
那举止诡异的女子这才抬起头,容颜姣美却满是疯癫——竟是真正的相思馆头牌,霜思姑娘。
附身她的邪修扭曲一笑:“这女人心太黑,真是难以下咽!要不是为了躲那个道士,我才不屑于用这副烂皮。”
霜思善妒,不惜召唤邪修谋害寻常阁众人,缺反倒先赔了自己的性命。
随着笑容抖动,那唇角竟皱缩起来,露出其下狰狞的白骨痕迹。
白谦眯眼道:“你这剥皮之术未免破绽太多。”
邪修将唇角抚平,不以为然:“这副皮囊都是硬打理出来的,根本不经折腾,我还是更喜欢方才那种天生的美貌。”
提及楚梨,白谦肃声制止:“楚寂尘守得颇严,她身上留着禁符,切勿打草惊蛇。”
从年关观望至今,连楚梨手下的小丫鬟都碰不得,邪修早已等得不耐烦:“到底什么时候能动手?”
“群芳会后,必有结果。”白谦摇着带血的折扇,阴恻恻勾唇,“阿楚生得像阿莲,阿莲又是仿了楚梨的容颜,我将画中的阿莲改成楚梨,想必也不为过。”
邪修不明其意:“那又怎样?”
经脉结构复杂琐碎,若是今后旁人问起识记方法,她总不能说是从床上学来的。
交过答卷,楚梨领了花篮,与众人一道穿过门廊,踏入下一考场。洲府内庭与凡间宅院形制相似,梅花谢尽,桃花初绽,庭柱之间淡袅着似有若无的仙气。
本届主事是一位名唤秋娘的中年女子,亦是昔日群芳会魁首,举手投足间风韵犹存。
少女们在院中依次站定,秋娘一双媚眼淡扫过去,指尖聚焦,迅速点出数人:“那个梨裙搭配得不伦不类的,这边拿脂粉遮着脸上麻子的,还有这几个站都没个站相的,都给我赶出去!”
眼光毒辣,一上来便淘汰了数人,众女子们俱是一惊。
直到楚见棠再度探过她脉门后离去,楚梨才从憋了个够呛的小黑口中得知了自己昏迷后的事。
听着小黑声色并茂的描述,楚梨仍旧有些难以置信:“所以苍隐真的死了?”
“死得干干净净。”小黑哼了声,想起那场血雨,心有余悸道,“你没看见也好,血呼啦擦的,楚见棠出手果然非同凡响。”
“那妖族怎么办呢……”楚梨不由想到,群妖无首,也不知会乱成什么样。
小黑倒是对妖族没什么惦念:“该怎么办怎么办呗,那些稍微有些本事的一个赛一个的心眼多,让他们争去,总会留下一个活口。”
“也是。”
楚梨不再想这事,心思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实打实地忧愁道:“我爹的妖丹和我那颗彻底融合了。”
她能感觉到蛰伏在丹田内的磅礴妖力,虽说楚见棠出手让妖丹的力量不再那么暴走,可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办法把它消耗掉,若靠她自己将妖丹之力化为己用,更是遥遥无期。
就此放任不管的话……总归是心头悬着把利剑,说不准哪日便会落了下来。
小黑也早便发觉了这个问题,它沉思道:“的确得想个办法。”
说着,它话锋一转:“对了,绯染的妖丹,你打算怎么处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