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荷认出那是谢无痕的字迹。
应是他亲手写下,再让吴生去书坊印制的吧?
他竟然在寻她!
也就是说,李姝丽穿帮了,被他识破了。
竟然这么快!她都还未来得及安顿下来。
如此,春兰会不会被牵连?
她想来有些后悔让春兰留下,可是又不能马上回去接她。
一时万般无奈,只能先等这边安顿下来再说。
方亦成也走了出来,那时雨停了,他已将伞收起来。
天色仍然阴沉,各处湿漉漉的,他的声音听上去也湿漉漉的:“这是少卿大人在寻你。”
她“嗯”了一声。
方亦成又问:“你想回去吗?”
苏荷定定看着招贴上的字,那些字倾刻间变成了谢无痕冷峻的脸,他眼圈泛红,怒视着她:“你这个贱奴、你这个杀人凶手,我即便追到天涯海角也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她后背一凉,兀地踉跄了一下。
方亦成伸手扶住她的腰身,待她站稳,又立即将手拿开。
他说:“姑娘可是难以抉择?”
潮湿的天幕下,苏荷的面容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白。
她摇头:“我既已离开京城,便没有再回头的道理。”
他看着她,目光暗藏探究与打量:“姑娘当真放得下?”
苏荷深吸一口气,将雨后的潮湿也一并吸入肺里,她说:“我与他之间,不过是一场虚幻大梦,梦醒后,自然要各归各位。”
他提步上前,撕下那招贴,继而四下里环视一圈,确认安全无虑后才沉声开口:“以少卿大人的本事,应该不只张贴这一处,现下全梁国应该都知晓少卿大人寻妻一事了。”
苏荷顿了顿,语气淡淡:“这或许是他追捕案犯的手段吧,打着‘寻妻’的幌子诱我出现,再毫不留情地将我投入大狱,亦或是拉去菜市口斩首,毕竟,他对自己的亲叔父也不曾手软过。”
她看了眼他手里那张招贴,道了声:“扔了吧。”说完转身离开。
方亦成依言将那张招贴揉成团,扔进了道旁的水洼里,随即跟着她离开。
从屋内跑出一娃娃,从水洼里捡起纸团,嚷着:“娘,你看她们把这个撕下来了,为什么撕啊……”
娃娃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街边的嘈杂声里。
苏荷一回到客栈,便吩咐张秀花收拾行李准备上夫子山。
谢无痕既然已将招贴贴到了这李庄,她自然不能在此久留,免得惹来嫌疑。
张秀花不解:“你这刚刚出门一趟,咋就突然急着要上山了?”
苏荷不想让她担心,胡诌了个借口:“我瞧这雨势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这李庄又地势低洼,咱们早上山早安心。”
张秀花看了眼屋外的雨,“刚刚还停了的,这会儿又开始下了。”她叹了一声:“小姐说得也对,咱们万不能被滞留在这儿。”
两人收拾了一通,方亦成也很快租来了马车。
不到几盏茶功夫,三人便坐上马车离开。
马车驶过李庄,又行了一段不短的距离,停在了夫子山一处山脚。
山路陡峭,马车实在上不去,三人只得背着行李下车步行。
雨停了,遍地落叶满目苍翠。
上次来夫子山还是冬日,冰天雪地寒风凛烈,每一步都如临深渊。
这次来却是在秋日,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泥土与树木的清香,令人赏心悦目。
方亦成虽背着繁重的行李,却步伐稳健如履平地,还时不时在苏荷跃不过沟沟坎坎时伸手拉她一把。
至暮色时分,三人总算到达白今安居住的融洞。
那时白今安刚钓鱼回来,装鱼的竹篓都未来得及从肩上卸下。
他慈眉善目地笑了笑:“来得正是时候,老朽这便去准备晚饭。”
晚饭的主菜是鱼头汤。
配菜是小鱼炒河虾。
张秀花在帮忙烧火,方亦成在帮忙砍柴。
苏荷则蹲在白今安身侧帮忙洗鱼。
闲聊的功夫,她时不时要暗暗打量白今安一番。
这是一张酷似宫里皇帝的脸,酷似到就像她与李姝丽酷似的程度。
她心里直打鼓,莫非白今安也是塑骨人?亦或皇帝是塑骨人?
居于深山老林的白今安,又如何与宫里那位皇帝扯上关系呢?
一切都很玄妙,但一切都没有答案!
待吃过晚饭,白今安将她领至另一处融洞,穿过狭长的石径,来到了一扇石门前。
白今安扭动旁边的石柱,石门豁然洞开。
这是他的孙子白辰所居的融洞。
洞中仍是原来的样子,火把闪烁、泉水叮咚,石床上的白辰身着白袍,双眸紧闭。
白今安上前用湿巾给他擦拭脸庞,继而坐到他身侧,欣慰地舒了口气:“辰儿放心,你的病终是有救了。”
说着又看向苏荷:“多谢姑娘如约回来。”
摇曳的火光下,白今安的脸上浮起几许胜券在握的自得。
苏荷笑了笑,话里有话:“我体内还有前辈所下的噬心花之毒呢,好像也不能不回来。”
白今安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老朽当日也是情非得已,还望姑娘莫要怨怪。”
苏荷答得坦然:“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怨怪的,只是不知前辈究竟何时为我彻底解毒,以及我何时为令孙供血?”
白今安从石床前起身,怜惜地看了孙儿一眼,“辰儿还有月余便可醒来,届时便是给他供血的最好时机。”
他说着从袖兜里掏出一个小木盒,“至于为姑娘解毒之事,老朽自是说到做到,这便是为姑娘备下的解药。”说着将小木盒递给苏荷。
苏荷接过木盒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枚药丸。
不对,不是一枚,而是半枚,“前辈这是何意?”
白今安抬手抚须,仍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另外半枚解药将在姑娘完成供血之后再给。”
苏荷反问:“五年之后?”
白今安点头:“没错,五年之后。”
“倘若我在这五年里毒发呢?”
“有老朽在自可保姑娘无恙。”
苏荷轻笑:“当初前辈承诺的乃是待我归来之后便为我彻底解毒,如今却要拖到五年之后,前辈这是出尔反尔啊。”
白今安振振有辞:“为了孙儿的安危,老朽不得不留这一手,还望姑娘体恤一二。”
又说:“此解药药性极重,服下后会有轻微的毒发反应,姑娘可趁机在洞中休养休养。”
苏荷有些恼火。
她向来警惕心高,却被这老儿一步步拖入泥坑之中反抗不得。
她压下心底火气,面上仍保持着礼貌:“那晚辈只能奉命行事了。”说完拿出木盒里的解药,一口吞下。
吞下解药不过半盏茶功夫,她便感觉身上骨头火烧火燎,胸口有如万蚁啃噬,一时竟痛得站立不稳。
白今安将她扶至石案前坐下,和蔼宽慰:“姑娘放心,这痛乃是一阵一阵的——乃是以毒攻毒的应激反应,无碍的。”
苏荷缓了缓,问:“要痛多久?”
白今安答:“月余吧,期间会逐渐缓解,直至消失。”
苏荷忍痛笑了笑:“月余后令孙正好醒来,前辈好算计。”
白今安满目慈祥:“老朽说过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当苏荷在夫子山休养解毒之时,谢无痕仍在马不停蹄地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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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谢家少夫人的消息也从梁国四面八方传至京城,有些一看就知是假的,有些则是半真半假。
为了查证那些半真半假的消息,他不辞辛苦,几乎跑遍了梁国各个州城,但仍是一无所获。
绝望之余,他便去密室里见李姝丽,去看一看她那张脸。
被囚数日,李姝丽不事梳洗,脸上早已满是脏污。
他让吴生给李姝丽洗脸,李姝丽癫狂地在吴生手上咬了一口,咬得吴生的手背鲜血直流。
李姝丽咬完哈哈大笑,边笑边嘲讽:“少卿大人竟还没找到苏荷那个贱人啦,那个贱人……这是铁了心不要少卿大人了啊,铁了心要抛弃少卿大人啊,哈哈哈……”
谢无痕瞥了眼吴生被咬伤的手背,冷声吩咐:“用刑。”
他对这个女人可没什么仁慈心。
吴生更不会仁慈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李姝丽绑在了屋内的圆柱上,继而解下腰间长鞭挥手就是几鞭。
李姝丽惊叫了几声,身上霎时血迹斑斑。
她喘了口气,满目愤恨:“有本事你就抽我的脸啊,干脆把我这张脸抽烂了,往后谁也别再惦记谁。”
吴生懒得应她,继续抽了几鞭。
李姝丽一声声哀嚎,嚎得一张脸也跟着扭曲变形。
谢无痕胸间苦涩难言,转身走出了密室。
期间李泰安来过谢家一次,想要问问寻人的情况。
当小厮领着李泰安穿过甬道走向谢府书房时,密室中的李姝丽透过那扇琉璃窗一眼望见了他。
她拍着窗子大喊:“父亲,父亲救救我……我是你的丽儿……父亲救救我……”
但隔着牢固的琉璃窗,隔着数十米的地层,李泰安根本听不到她的喊声,他匆匆路过,头也未回。
李姝丽想了许多法子弄出声响,譬如使劲跺脚、譬如用拳头去捶打窗子,譬如厉声尖叫,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一切都牢不可破。
几盏茶功夫后,李泰安从书房出来,再次路过甬道。
李姝丽再次激动地大喊:“父亲别走……父亲救救我……父亲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
她边哭边喊,喊得嗓子都哑了。
明明抬眸可见,却是触不可及,数十米的距离,便是人间与地狱的距离、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她终是无比绝望、无比痛心地看着父亲消失不见了。
她瘫软在地,似已失去一切力气。
送走了李泰安,谢无痕也有些无力,疲惫地靠进太师椅里。
正是午后,谢府一片寂寥,唯有风声在呼呼响着。
二房没了谢谨、三房没了表小姐,谢家几房人已老死不相往来,整个谢家都一片寂寥。
谢无痕传来春兰,吩咐她:“继续说说你家小姐吧。”
春兰惶惶然:“这段时日姑爷每日都让奴婢说小姐,奴婢已将能想起的有关小姐的事都说光了,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他答:“不会说光的,再努力想想,再说说。”
春兰只得将小姐喜欢的颜色、衣裳款式,及喜欢的话本细细说来。
谢无痕靠在椅背上认真听着,末了问:“你说你家小姐有没有看到寻人招贴?”
春兰心知小姐不会再回来,发布招贴也是白搭。
嘴上却说:“小姐若看到招贴,一定会回来的,若她没回来,定然也就是……没看到招贴。”
谢无痕又问:“为何她能如此狠心地离开呢?”
他像在问春兰,更像在问自己。
春兰小声答:“小姐不是狠心,小姐是害怕。”
话刚落音,吴生匆匆入得屋来:“头儿,这回当真有了少夫人的消息,有人看到她在夫子山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