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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晦气

作者:1luv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今晚的县城303病房,灯亮了个通夜。


    医院病房晃人眼的死白灯光,亮起来谁都别想好睡,但小芳的彻夜无眠与这光无关。


    花姐用了半晚上时间向小芳讲述她的个人故事,像所有悲伤故事留下的遗留症候般,两个人今晚谁也没睡着。


    小芳全程不发一言,她可以慷慨地给予安慰,但她明白,她的安慰说得再舌灿莲花,于花姐而言也是瞎话废话,遇上那样一个无敌小三,换自己除了动手,想不到别的收拾办法。


    但对付小三,动手也跟输划等号了。


    花姐闭上眼帘,她给自己制造了一个狭小安静、无人打扰的空间,暂时拒绝一切人事物的打扰。


    小芳看着状若假寐的花姐,也陷入了神思,她把303病房两个女人的悲情往事拿出来互相比照,想比出来究竟谁更惨些,如果自己更惨,那就把自己的惨讲给花姐听当安慰了。


    人和人最有效的安慰,不就是要么带当事人逃离?要么比当事人更惨吗?


    小芳自己都跑不掉,能做的也只有后者了。


    她在脑子里比货般把两个故事比来比去,半天没比出高下来,倒把自己比难过了,难过得鼻腔堵得闷闷的,大脑、心脏充斥着肿胀感,呼吸也变得困难,因为空气中悲伤的成分还在增加。


    小芳比不下去了,鼻子酸胀一下,两眼泪水滚烫地流下来。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哭,尽量不发出响动,为不打扰花姐,也为不让她的哭声感染另一个女人的流泪。


    小芳哭得快把自己憋死了,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呼吸一口悲伤成分很重的空气,理智稍稍回归,她才觉察到两个故事的微微出入:花姐讲半晚上,一个字也没提到她是怎么被拐到这里的啊?


    这下两个故事比出结果了,花姐的故事再附加上她被拐卖来这里的一段,份量险胜小芳一筹。


    小芳没辙了,她唯一能使出的安慰招数,在花姐那里不值一提。


    两个女人就这样一个闭眼,一个睁眼地熬到天亮。


    早上七点刚过,护士进来就给她们输液,护士走没多久,两个男人也前脚追后脚赶来了。


    这两个通过人fan子娶到老婆的男人,在得知他们是同类后,生出了点搞竞赛的劲头,竞谁对谁女人更好,花姐的男人胜出孙少华老远,毕竟他和花姐孩子都有了。


    花姐那位把家里熬的粥放床头柜上,絮絮地和她讲起家里的大儿子,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孩子想妈了。


    他满嘴讨好地说:“要不要把他抱过来?抱过来我又怕他烦你,你休息不好。”


    小芳觉得花姐的男人和孙少华相貌、脾性都挺像的,高大、随和,浑身透着勤劳和有力,这种男人看一眼就能把祖辈几代人干什么都猜出来。


    昨夜的伤感还遗下些许余韵在花姐身上,导致她胃口很坏,心情很糟,她没好气道:“我怎么住进医院的?还不就是被你儿子给烦得摔了一跤,你还要让他来医院再烦我,把你老二也烦没了?”


    “我揍他了!”那男人急着抢白。


    “跟你姓,你还能把他揍死揍残?”


    “那也是你儿子,你咋这么狠心?”男人声调中带着痛苦,得到人也得不到心的痛苦。


    “他除了是我生的,其他和我有啥关系?谁见了都说长得像你。”


    “那这个一定像你!”他伸出手壮胆似的要放花姐肚子上。


    花姐一把他手打开,贞洁烈妇的狠劲,“别碰我!”


    旁观的小芳和孙少华看了却是各自生出各自的滋味。


    小芳想她就是死了,也不会拿下半生和一个自己厌恶的男人过日子。


    孙少华却从刚才竞赛的心里中走出来,生出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哀,自己和小芳以后大概过的也是这种日子吧?


    花姐男人又在她耳边唠叨了两句,一脸愁苦样是又担心她又怕烦着她,进病房没半个小时就满脸颓丧地出去了。


    “你还不走?”小芳同样嫌孙少华烦,她嗓子能说话了,但说得很艰难,每开口一句都在喉咙里牵出一股痛。


    “看你把饭吃了我再走。”孙少华跟她谈条件。


    “看着你,我吃不下!”小芳说。


    “那我走了你不吃咋办?”孙少华问。


    “我在医院,我能死?”小芳反问他。


    孙少华便也以同样的颓丧步花姐男人后尘出去了。


    “姐,”小芳忍不住好奇,问她,“你既然那么讨厌他,为什么还要和他过日子,和他生孩子?”


    花姐说:“我当初稀里糊涂被人卖来这里,心里生着冲天的委屈,跑又跑不掉,他一家人都把看着,然后我看他那么窝囊就想拿他出心里那股鸟气,天天跟他闹,想着他把我打死了也好,打死我就解脱了。”


    “可他偏偏又不打死我,妹子,你晓得不?我打他,他就任我打,捶得我自己手都肿了,他也忍着不还手,有次我火了,一个保温杯给他砸过去,额头马上就见血了,他妈要上来跟我拼命,他还死拦着他妈,不准他妈碰到我。”


    “你就被他感动了?姐?”如果是的话,小芳有点嫌花姐没骨气。


    “怎么可能?”花姐受辱似的叫一声,“我当时想怎么没砸死他狗|日的,我就是去当劳改犯,也比跟他强!”


    “那你怎么......”怎么就屈服了?


    花姐市侩地说:“后来细想下,横竖跑不出去,天天跟他闹、吵、打、砸,我也累了,过日子不就是靠混吗?既然他铁了心要对我好,那我该享受就享受,享受不了就挥霍。”


    她也是带着这样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和大武同|房的,那天大武照旧给她打来一盆洗脚水,她不知怎地就默准了让他给自己洗脚。


    大武是个孝顺的男人——他买花姐也有孝顺的意图:传宗接代——自他爹病死后,每天给他妈打洗脚水洗脚的任务,就被他接手了。


    大武给他妈洗了十多年的脚,手艺练得不错,进足浴店也勉强凑合顶替按摩师,他把花姐当他妈那样伺候得不敢偷奸耍滑,洗个脚把花姐身心都洗舒服了。


    人的足底穴道很多,也许就是那天在大武按摩不小心按到了花姐足底通向心灵的穴道,两个人睡了。


    但即便是睡,花姐对他的厌恶也没消退多少,她只把裤子脱到大|腿中段,只露出男女干这种事必须露出部位,其余全被衣服盖得严严实实。


    花姐的意思,大武也懂了,凡是她衣服挡住的部位,他一律禁止触碰。


    没挡住的部位只是两个男女例行公事,挡住的部位于花姐而言,那是动情的女人才能对男人显露的,她对这个男人直到现在还没动情的心思。


    最后做完,花姐发现,自己和他干这种事,中途居然没多少恶心感,至少没想吐,当然快乐更没有,她认命地想,就把日子这样过下去吧,身边的男人虽然这辈子都不可能被她爱上,但拿来做个伴还是不错的。


    有气时拿来撒撒气、发发火,他也不会反抗,不像她老家的许多男人,女人要是敢拿她们的男人像她这样消遣,早挨揍了。


    那一刻,曾经自命不凡,十六岁就踩着一双回力球鞋南下的花姐看清了自己。


    她和老家的许多女人其实没多大区别,她不过是胆子大些,敢把脚步踏入陌生世界,但遇上打击,在打击后碰上一个差强人意的男人,同样也是很轻易认命的。


    小芳听完花姐自嘲又无奈地屈服心理历程后,警戒自己,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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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前,她可不能就这样轻易认命了,她心里还有没死的冲劲,谁也不能浇灭,她要在孙家兄弟好吃好喝的照料下,养得羽翼丰满,然后远走高飞。


    小芳心里为自己激动打气一阵,又想到一处她没闹明白的,没心肝地问:“姐,你是怎么稀里糊涂被拐过来的?”


    花姐好一会儿没说话,小芳在她的沉默坐立难安,骂自己嘴贱,啥都好奇,上赶着揭人伤疤。


    花姐表情十分屈辱,自己恨自己没用的屈辱。


    小芳急忙说:“姐,你不想说就算了啊,别被我一张贱嘴勾起伤心事,人fan子拐卖妇女能有多少花样?我怎么来的,你大致也是怎么来的。”


    花姐开口了,自己抽自己耳光的语气,“没哪个有我脓包,就是我昨晚跟你讲的那个梅梅,和那婆娘谈了话的当天晚上,我气不过,跑到外面的烧烤摊上喝酒,自己跟自己喝,喝到半醉,有几个男女过来说要拼桌,我想着一个人喝也没劲就答应了。”


    花姐歇了口气又说:“那几个人说话就跟下酒菜似的,被他们灌了多少我也不清楚,人醒过来就在那狗日家里了,全身都是酒臭。”


    “日他爷爷的,我就是太要强了,我要是像我们工厂女工们那样,心情不好买了啤酒在宿舍里几个女人喝,会落到被人卖的地步?我就是怕她们笑我,受不了她们笑我,这下好了,她们连我死活都不晓得了。”


    小芳听了,苦笑一声:“姐,这些话你还真只能跟我说,你是醉得不省人事遭人卖,我还是上赶着去当赔钱货。”


    “啊?”花姐不信还能有人比她更脓包。


    小芳也把自己到这里的来龙去脉说给花姐听,她讲自己是怎样被一个男人感动,那个男人拿着卖她的钱,带她在大城市花销享受,自己傻啦吧唧地用王国富卖她的钱,从身到心地款待了王国富一顿。


    “两万块!”小芳伸出两根指头强调,“我妈那种老实巴交一辈子的人,你就是砸两千块在她面前,都能把她吓死!结果呢?她女儿被人家买了两万,一分彩礼她都没分到!”


    “让他们家给啊!”花姐吼得很理直气壮,“我看你那个也和我这个是差不多的没脾气,你就跟他闹,说你们那儿的女儿嫁出去至少标配彩礼是多少,往高了报,他妈的稀里马虎被弄到这种鸟不下蛋的地方,想让老子们给他们下蛋,还能受白被嫖的气??!”


    小芳火上浇油地补充:“他们还说那两万块,是把家里积蓄都掏空了,另外借了外债才凑齐的。”


    “他们?”花姐眉头一皱。


    “他家就只有他和他两个弟弟,最小那个在上军校。”


    “那天送你来那个就是他二弟是不?他二弟结婚没有?”花姐想了下,摇摇头,语气笃定,“我看是没结婚的!”


    “没!”小芳佩服她眼睛毒辣,“他说给那两万块他弟也凑了一半。”


    花姐听了都替小芳悲哀,至少大武买她没欠任何外债,还有多余的钱把她当皇后供起来。


    花姐说:“狗|日的,以后他不得拖着你还他弟的钱?他买你借的钱还要你省吃俭用地帮着还了?!没天理了!”


    花姐没好把话说得太直白:没天理了,一个女人拿自己款待了人fan子,还要和买自己的人,一起还买自己的钱。


    说完,花姐看了小芳一眼,“难怪你身上一点金的银的都没有。”


    小芳更觉自己凄惨,怎么听起来她像是被两个男人出卖了两次呢?


    王国富卖她卖了两万,孙少华买她还借了他弟弟一万,敢情自己既被卖了,还又要帮着还钱?


    这样一想,更坚定了她要逃跑的决心,就凭受的这份屈辱,她也必须跑,跑得越远越好,离这地方近点都是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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