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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花姐(七)

作者:1luv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小舟和梅梅又搭上了联系,厂里员工体检,梅梅是医院派来的员工队伍之一。


    当然是她主动来的,她从不做没头没尾的事,好和坏必须有个结局。


    梅梅和之前那个因部队休假,而请自己代值班的同事换了班。


    她一进工厂,就从一片由茫茫蓝海的工人群中,认出了小舟以及花姐,只一眼她就确定这两个人是真被她搅黄了。


    不过小舟还真是好样的,和对象黄了,也没把自己当个备胎来立马换新。


    梅梅想,她看人的眼光真不赖,遗传的,她母亲当初也是这样识货地看准了她父亲。


    不过母女俩看重的特质不同,母亲是能力,而她是感情,谁让母亲逼着她从小看那么多书呢?书里写的那么多感情不在现实里体验把,不白读了?


    梅梅和一众医生护士们来时,都戴上了雪白的口罩,他们在体检时会隔着口罩和厂里工人们讲一两句话。


    医生们的话很职业口吻,而善良纯洁的女护士们却会在体检时,除了说些必要的话,比如:“翻个身。”“嘴长大一点,啊——”“转个头,我要看看你的耳朵。”“咦,看看你,牙齿都烂好几颗了!回头一定要去医院补牙换牙,蛀牙也是会感染的!”......


    还会说些非必要的话:“你从哪儿来的呀?”“是吗?XXX就是从你们那里来的!”“老家主要种什么呀?”“你们那里的人喜欢吃面食,还是米饭啊呀?”“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呀?”“家里人来信了吗?今年收成好吗?”“来到这里想家吗?”......


    女护士们本就温柔细腻带有抚慰作用的嗓子,被她们雪白的纱布口罩筛得更柔更细。


    她们的每句话落进男工女工们耳里,都像故乡清晨的鸟雀叫声般悦耳动听,让人不由得就在这美好声音中沉沦、遐想。


    这些沉沦和遐想非常短暂,因为他们和每个护士们的接触时间都有限。


    他们双方都无法在这有限紧迫的时间里和彼此缩短距离、建立熟识,也无法挽留住彼此,这就使得这次短暂邂逅给工人们,尤其是男工们留下了一丝舒服的痛觉。


    他们在这极短的时间里,贪婪地看女护士们,她们有些是齐耳短发,有些是长发让发网裹成一个髻,头发不长不短的就用丝带或发绳扎在脑后。


    每一个没大多新意的发型,都在这短暂紧迫的接触里被他们品出新意来。


    男工们认为,每个戴口罩的女护士,面孔都非常好看,雪白的口罩将她们的头发、眉眼衬托得更黑更亮。


    他们觉得同样是戴口罩,女护士们戴着就比女工们要美得多。


    这只是他们的认知谬误。


    他们在和女工们的朝夕相处中,见惯了女工们戴口罩不戴口罩的样子,人与人之间过多的接触会磨损消耗美感,而一生唯一次的接触则使美感覆上朦胧、神秘且不可揭的面纱。


    这些女护士就这样在他们心中留下了一席之地,会在他们未来无数个无聊、惬意的午后、夜晚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间断地、美好地温暖他们。


    小舟也身处这群男工之中。


    他看着眼前的女护士们,想起梅梅,想起他们数月未曾联络的友谊。


    大概是断了吧?他想,心处却感到牵丝扯缕的疼痛,这疼痛让他没多余的知觉像其他男工那样,感受女护士们的柔情惬意。


    “坐下!”他耳边传来一声命令,公事公办透着不耐烦却熟悉的冷漠,几个月前他酒精中毒住院,他就受过这冷漠对待。


    “快去坐下,”他身后的同事推推他说,“怎么你这个护士那么凶?其他的多温柔?”


    小舟却在这“凶”里兴奋起来,他瞪大眼,离他不足一米的女护士可不就是梅梅?


    他听话走过去坐下,高兴又小声地叫了声“梅梅”。


    亏他这时还想得到,要是周围的同事们看出他们认识,肯定会猜出梅梅就是那个大家嘴里不要脸的“小三”,他不想梅梅再度受到伤害。


    梅梅却没理他,除了体检时例行公事,必须说的几套话,她没和小舟多讲半句。


    她那小手电筒照他眼睛,强光把小舟刺出泪,他泪汪汪地问:“最近怎么样,你还好吗?”


    “张嘴!”她又把他下巴扳来扳去,照他口腔内部。


    小舟这下不能说话了,却用一双带泪的眼盯住她,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他在梅梅手里短短几分钟的体检,没有得到任何来自朋友的关照。


    梅梅的冷漠使他觉察到,他是真失去这段友谊了。


    小舟在接下来的体检中,游魂般飘过,好几次女护士们让他做什么,他都没听见,或者没听清地让人家重复好几次。


    等所有体检完成,已经是下午近七点了。


    厂里领导热情地请求医护人员们赏脸,在食堂把晚饭解决了,给他们单独开小灶,医护人员们也做顺水人情地留了下来。


    在打饭时,阿城走到失落的小舟身边,恨他不争气地说:“那个是不是你的女护士朋友?”他筷子指指一个角落。


    小舟顺他筷子方向望去,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角落,他刚来到厂里时也是像那个角落般同样的不起眼。


    那时他每次来食堂的吃饭,都会端着餐盘走上一段距离到那个角落里,在热闹的食堂里,那里是被排挤在热闹之外的地方。


    梅梅现在就坐在那里,像一年多前那样,她也主动地将自己排挤于热闹之外,不和那群医护同事们共餐。


    为什么?小舟想,难道她在医院里的处境,也同自己刚来时那样吗?


    “还不快过去!”阿城催他,“你再慢点,她饭都吃完了!”


    小舟在阿城的怂恿下,硬着头皮把餐盘放梅梅对面,窝里窝囊地说:“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马上走。”


    梅梅笑了下。


    她坐的角落,给了她一个很好的角度落在小舟眼里:半个身子在阳光里,半个身子在阴影里,笑在光与影的协调对比中,出奇的好看。


    小舟呆头呆脑地笑着,十足的痴瓜才会有的笑容。


    “你站着干嘛?”梅梅被他的傻笑感染了,咧嘴露出的洁白牙齿,是她刚才只算礼貌笑容的真诚展开。


    现在她的笑是“一笑泯恩仇”的笑。


    小舟问:“我可以坐吗?”


    梅梅说:“椅子不用来坐用来干什么?”


    梅梅把人与人的距离吃得多准?该拉开时拉开,该贴近时贴近,有时距离的拉开是为了更亲密地贴近,就像她这几个月有意为之地和小舟不见面,等待的就是这次贴近。


    梅梅就算不学医护,学跳舞,也是探戈高手!


    花姐就学不会,也不愿学梅梅这样,她太倔,内心爱得再澎湃,在离别关头,也要强迫自己把眼泪忍住,死咬住快脱出口的眷恋和挽留。


    梅梅才不,她势在必行地要得到什么时,所有的表情动作都是她获取目标的手段。


    小舟赶忙坐下,怕她反悔似的,说:“我刚刚还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


    “你为什么会这样以为呢?”她明知故问道。


    小舟这点好,错了就是错了,他坦诚地认错,“都怪我,我说我们这段时间就不要见面了。”


    “所以啊,”梅梅说,“你要求不见面,我就服从你要求不见面呀!”


    “对不起,”小舟表情很正式地道歉,“是我没把自己的问题处理好,还连累了你。”


    “那你现在来主动来找我了,意思是你已经处理好了?”


    小舟点了点头。


    “你们分手了?”她今天特地来一趟,要确认的就是这件事。


    小舟把那天在长门外不欢而散后,发生的一切全盘托出了。


    梅梅听完他的讲述后,敏觉地找到了他自己都没找到的问题,这是段没头没尾的感情,连正经开头都没有,同样也没有正经结尾。


    这两个人本该一对一的感情,中间却有太多人介入,不止自己,他们的感情在厂同事们开的玩笑、凑的热闹中迅猛升温,在一起就像要给这群人一个交代似的。


    遇上分歧后,他们也并没有开诚布公地交谈,任这些无关紧要的外人七嘴八舌横插中间。


    多么讽刺?明明是男女两人的感情,却让那么多乌合之众搅合进来。


    这世上任何关系都有一个铁定的规律:越简单越纯粹,人一多了,非把关系搅合乱不可,人多会让原本呈直线的交流,纷繁复杂地变成一条条曲线,沟通成本数倍上升,效率却数倍下降,关系搞砸,迟早的事。


    梅梅对小舟说:“既然你们也彻底没可能了,她也向前走了,你还要原地踏步?”


    “我还能做什么?”他对在车间升职什么的从来没兴趣,这就是份糊口的工作,干嘛那么认真对待。


    钱是让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为了钱多受罪,那又是小舟不想的,他志不在此。


    “我之前不是建议你提升学历吗?”梅梅提醒他。


    小舟想起来了,可他对这些事像无头苍蝇般迷茫、不知所措。


    每当他独自,无人引导地做这些事时,总会心生出种种胆怯,他害怕自己未涉足、不熟悉的领域。


    未知的恐惧比麻木的当下更令人望而生畏。


    梅梅早把他看穿了,她说:“我都替你问好了,但你一直没来找我。”有点子撒娇怪罪的意思在里面。


    “你帮我?”小舟惊得嘴忘记合拢,筷子上夹的菜落进餐盘里。


    “怎么?嫌我多事?你想自己去打听?”她合适地耍出娇娇女脾气。


    小舟把头摇出残影来,他被她的惊喜吓到了,就在他以为他们的友情已无声无息破裂时,她却是在无声无息地准备如此一份大礼。


    “你去不去?”桌子下,梅梅用脚踢他一下。


    “去啊,我做梦都想去!”


    梦和梦是有分别的,在这座厂里,他做梦也只能做到包主任的位置上,但那梦让他只觉提不起劲,而梅梅给他的梦,太美妙,梦中的天地远比这座长广袤。


    “但我可得和你说,”梅梅把眉毛一压,正色道,“你要真想去那学校,这边的工作就不能再做。”


    她在骗他,明明有上夜校的选择,不过要辛苦些。


    “啊?”小舟苦恼了,“不是说有夜校吗?”


    梅梅心里一笑:你白天车间,晚上夜校的,哪来时间陪我?


    她说:“你事儿怎么那么多?给你问到就该知足了,我还是托了我爸妈很多人情的,你吃甘蔗还要求两头甜?”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舟窘迫道,“我都读书去了,生活开销怎么办?”


    他脸红得耳朵都透明了,为自己手停口停的囊中羞涩而尴尬、狼狈。


    “你住我家啊,吃也在我家,平时帮着我妈妈买买菜,做做家务就放付房租了。”


    小舟觉得,梅梅是不把他当异性见外。


    “啊?!”他反应说不清是被天降大饼砸中,还是突然被人敲了竹杠,怎么就短短几分钟时间,自己已经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梅梅秀眉一挑,“怎么?不满意啊?我和我妈说了,她可是特地把我家二楼收拾出一间房给你预留着。”


    二楼?她家条件真好啊!小舟自惭形秽地想,那种复式楼,他们这些外地人要不是特聪明那拨,不知得努力多少年才能买下一套。


    “来不来我家?”梅梅这次干脆不用桌面遮挡的脚踢他了,毫无顾忌地用手推他。


    “我......我......我是男的......我怎么好住进你家去?”小舟结巴地指出他们的男女之分。


    梅梅嫌他啰嗦:“我不知道你是男的?你强调什么?还要脱裤子强调?”


    “那我怎么好住你家?”小舟觉得她疯了。


    “是我和你单独住吗?”梅梅说着不矜持的话,姿态却仍是大家闺秀式的清白。


    “你和你妈妈是女的啊,我一个大男人!”


    “那你要是个女孩子你就愿意搬我家来了?”梅梅设下圈套等他。


    小舟点点头,走进圈套,


    梅梅笑了,笑他傻:“这不一回事?你要是个女的,不该想着我还有个爸爸?”


    也是哈,小舟心想。


    “再说了,”梅梅坏坏地笑,“你要是个年轻女孩,我妈妈还不准你住我家了!”


    “为什么?”小舟觉得她妈真奇怪,自己女儿带个同龄女孩回家不欢迎,带自己回家还特地收拾出一间房来。


    “你傻呀!我爸爸是男的呀!我弄个年轻女孩成天在我家楼上楼下晃,我妈非活刮了我!”梅梅真乐了,被他的天真引乐,也为自己眼光乐。


    “啊?”小舟羞羞地低头,“我没想到这些地方......”


    “就冲你没想到这些地方,我妈妈也会愿意让你住进去的,我和她说过了,你人可好了!还有你别以为搬进去就只读圣贤书了,我妈那人我都受不了她,你会被她烦死的!”


    “别这样说自己母亲,”小舟说,“你不知道我们这些从家里出来的有多想家。”


    “那你离家那么久,想过你妈妈没有?”梅梅问。


    “废话!”小舟说。


    “那你来我家吧!给我妈当儿子,她就说她当初该生个儿子的,我不懂事,最躲懒!我妈每次跟我后悔,我就说,你该怀我的时候就告诉我啊,这样我还来得及在肚子里给自己搓一根!”


    小舟听完她说,一口饭没包住,全喷餐盘里。


    “哎呀,别吃了,”梅梅嫌恶心的叫,“弄成这样怎么吃?你今晚就到我家去,正好我把你介绍给他们认识。”


    小舟这顿饭光顾着和梅梅重修旧好,没扒两口进肚子里。


    晚上还没走到梅梅家,他胃先闹上情绪了。


    他手在肚子上胃的部位匆忙揉两下,跟老伙计打招呼:求你安分点,可别进了别人家给我丢人。


    梅梅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抓出一把巧克力给放他手上,锡箔纸上还残存着她暖暖的体温。


    小舟的掌心像被她体温烫伤般没动弹,心被莫名的感觉击中了下。


    “吃呀!”梅梅从他手里拿出一颗,剥开锡箔纸送他嘴边。


    小舟鬼使神差地咬了上去,唇与指尖刚碰到就弹开,两个人眼神对上,多了另一种别样的情绪,以前未有过的。


    小舟还很模糊那是什么情绪,梅梅却很了然,她也有把握在不久后让他也感觉清晰。


    “好吃吧?”梅梅问他。


    “好吃,诶——”小舟从甜涩里品出酒意,“这是酒心的呀?”


    “对啊。”


    他说:“那我可得少吃两颗,总不能醉醺醺地去见你爸妈吧?”


    “怕什么,”梅梅说,“我们上班的时候兜里全是这种巧克力,多吃几颗,大家都晕头转向地上班。”


    “难怪你打针那么痛,原来你是醉着给我打的!”


    两个人就笑着一言一语地走到梅梅家。


    梅梅掏出钥匙,打开门的一刹,小舟忘了进去,立门前呆呆地看着她家的布局。


    电视剧里书香门第人家的布局,每一处无不透露着这家人的涵养与品味。


    “怎么了?”梅梅先他进去,拿出一双拖鞋放他脚边,“新的,快穿,好大的派头,还要请你进来?”


    小舟进门来,拘束地跟在梅梅身后,他仍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男孩。


    餐桌上,梅梅向父母介绍了小舟。


    老两口看风景似的对小舟左顾右盼。


    梅梅不满道:“人家就是朵花,也要被你们看谢了!”


    “梅梅,就是这小子?”他父亲问。


    梅梅指正他爸:“什么小子?人家叫小舟!”


    这顿饭吃得很快,梅梅不让他们拖拉,每当她父母想要问小舟点什么,要么被她截断,要么由她代劳,她一副“母鸡护崽”的架势让老两口无从下手。


    饭吃完,小舟主动提出收拾,幸好他看的电视剧不少,借着电视剧倒是把她家的厨具使用给看会了。


    小舟在梅梅的旁观下把厨房收拾干净,梅梅妈就说:“累了吧?上楼洗个澡休息?”


    小舟等梅梅首肯似的望着她,等她替自己拿主意。


    “好啊,走,我带你上去,给你看看。”


    说完,她带着小舟上楼了,留老两口在楼下瞪眼互望。


    趁小舟洗澡的空当,梅梅下楼和父母见面了。


    “你喜欢的就是这小子?”她父亲问。


    “对啊。”梅梅不脸红地说。


    “怎么跟个姑娘似的。”


    “我不喜欢野蛮的。”梅梅说。


    “走外面他能保护你?”做父亲的把这种事看得很重。


    小舟的英勇事迹使这刻梅梅把他拿得出手了。


    “岂止能保护?”她说,“他还是他们厂的英雄模范,他们厂发生火灾,他救了两名女同事出来,爸,不是顺路救的哦,是他都跑出去了又返回去救的!”


    “那也太危险了,”梅梅父亲说,“你跟他说,以后可以不顾性命救你,其他人就免了,我不想让我女儿做寡妇。”


    有了一家之主这句话,小舟是彻底获得认可了,虽然他此时不在场。


    “如果是你们也不让他救?”梅梅问。


    梅梅妈说:“我们都这把老骨头了,还拖累你们年轻人做什么?”


    小舟从浴室里出来,梅梅早在为他准备的房间里等他了。


    “怎么样?舒服吗?”


    小舟点点头。


    “你习惯就好。”她偷换了意思,把小舟回答的“舒服”换成了“习惯”。


    小舟自然没意识到她的诡计和花招,要想识破梅梅这样聪明精灵女孩使的诡计,你得把她的话当高考语文改错题来解析才行。


    当晚小张躺在柔软床垫上快要入睡时才想到:他今晚不是来她家吃饭,顺便和她父母见面的吗?怎么就睡下了?


    与他现下有相同困惑的人在现实生活里真不少,太多人往回看会发现,脚下的路与起点的初衷跑偏了,甚至背道而驰,朋友发展成恋人、夫妻,也是这回事。


    第二天,小舟回到宿舍,舍友们都用含糊的眼光打量他,不错嘛,小子,你是完全走出来了!


    小舟觉得这些眼神让他非常不适,他告诉梅梅,这些人总把别人的任何行为都曲解得油里油气。


    梅梅说:“住宿舍就这样啊,完全没有私人空间,我就讨厌住宿舍!”


    “你们护士也这样?”小舟对受教育充分的人存在天真美好幻想。


    “护士也是人,是人都有这种劣根性。”


    “你就没有这种劣根性。”小舟提出很中听的异议。


    “谢谢,你也没有!”梅梅说。我要的就是让你感到我和别人不同,当然你在我心里同样,在我的引导下,你不会找到比我们更默契的人。


    梅梅又说:“反正你也住得不舒服,干脆搬来我家算了,这不是迟早的事?早出来还能少受些恶心。”


    等小舟把宿舍里的必需品搬出来没多久,他的高中正式入学通知手续也下来了,离职信交上去,批准流程提上日程,他离厂的日子也快了。


    小舟在梅梅家几乎不用准备什么,他把自己很多用不上,但完好整洁的物品送给同事们。


    同事们好羡慕啊,这可不是小舟虚荣讲出去的,第一人民医院的医护团队来体检一次后,他当晚就夜不归宿了,没脑子也能想到是和之前的“院花”藕断丝连了。


    他们说:“小舟要去当学生了,以后还要当医学生,医学生当完当医生!”


    “哪个医学生有他这福分?上学还配个护士当书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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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舟,你告诉我们,你女朋友家里很不错吧?大家都是穷小子,你支支招,或者你把她医院的其他护士也介绍介绍?”


    小舟忍着不和他们撕破脸,还是老乡阿城插科打诨几句帮他糊弄过去。


    这头男工们听了小舟的事迹,把这当好消息,缠得他脱不了身;那头女工们当坏消息,叽叽喳喳吵得花姐心烦。


    明明她都当这事翻篇了,这群女人却还拿她弃妇宽慰,这群人压根不知道她们简直是在骚扰她。


    花姐借口去走廊尽头上厕所逃了出来,心里很不好受,她骗不了自己。


    前任要去给人当乘龙快婿出人头地了,自己却还要留在原处现世,给人消遣,她的名字和他的在这个厂里是彻底绑上了,提他一次就要提她一次。


    他去给人当上门女婿要是过得不如意那还好,但凡如意点,自己都要被人当笑话讲一次又一次。


    花姐烦闷地走下宿舍楼,下楼梯正对就是几个大书柜,以前小舟等她时常常坐在书柜旁置的长椅上,有时她见他看书专注得忘了坐那里是为了等自己,她都不忍心上前打扰。


    那长椅上眼下也做着一个人,也很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边看书边轻啃指甲的姿|势都和小舟如出一辙,是梅梅。


    她立即转过身去,却被不远处一个不长眼的同事高喊了声“花姐!”


    花姐近乎仇恨地瞪他一眼,那人不知自己做错什么,又想该是这女人被前任的事刺激到了,所以看谁都顺眼,算了,他好男不跟女斗,懒得不计较。


    她再朝长椅上望去,梅梅的眼神一刻不移地注视着她,非挑衅的,而是邀请,邀请她进行一场谈话。


    花姐心里好笑:我和你能谈什么?谈男人?你想以炫耀的方式还我那一耳光,是吧?


    她原可以忽视那眼神离去,但在不服输的花姐看来,转身离去不是潇洒,而是认输逃避。


    好啊,花姐昂扬地走过去,背绷得笔直,行走的小白杨树。


    逃避是败下阵,过分的紧绷则是虚张声势。


    “脸好点了吗?”花姐气势很足地坐梅梅身旁,长椅年头久了,她猝然一坐,两人都跟着晃了晃。


    梅梅笑了笑,没因为她的羞辱而拆穿她的伪装,人家两个分手,自己的责任赖不掉。


    梅梅说:“我们医院的椅子也这样,人坐上去跟外面的投币摇摇机一样,小孩子最喜欢坐,还不用投币。”


    “你挺幽默的。”花姐说。她都替自己刚才的用力过臊得慌。


    “你升职了,我先恭喜你。”当然是真心,别怀疑,我希望我男朋友的前任们都过得好,你们过好了才没工夫回过头来瞎想他。


    “谢谢。”花姐说,“什么时候有你们好消息?”


    “我和她结婚对你来说可以算好消息吗?”我早看破你的佯装了,你绷着的一身劲把衣服都辗平展了。


    “这重要吗?”花姐说,“反正对你们来说,算好消息不就行了?难道你们还要给我寄请帖?”千万别和我搞皆大欢喜的这套,我看起来像是那种,拿自己辛苦挣的钱去前任婚礼上送礼金、装大款的蠢女人?


    “当然不会。”梅梅不和她客套,“你那么漂亮,万一他突然瞥见你后悔了,拉着你跑我怎么办?”


    “别搞笑,梅小姐,这并不好笑。”


    “我没开玩笑。”梅梅说。这就是你的蠢处,你难道不知道闲书看多了的人,疯起来,什么书里的情节都想往现实里塞套?


    梅梅又问道:“看过这本书吗?”她把封面亮给花姐看:《少年维特之烦恼》。


    “梅小姐,别来羞辱我好吗?他都要做你家上门女婿了,会没和你讲过我最烦看书?这些书治失眠倒是很管用。”别把你迷倒他的路数用在我身上!我这人顶俗!


    “可惜了,你真该看看,看了你才知道你和他一开始就不合适。”


    “一本书就能看出两个人合不合适?”你鬼扯呢?那全天下不爱看书的人全都不合适?


    “别人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小舟我很知道,他跟你讲过这本书吧?”


    花姐补充道:“他跟我讲过他看过的每一本书!”怎么回事?我怎么还跟她先炫耀起来了?


    “是吗?”梅梅把书放下问,“那除了这本,你跟我讲讲还有哪些?我看看有没有我漏掉没看过的,得赶紧补上,以免他和聊起来没话题。”唬你的,我就是没看过,他和我也比和你有得聊。


    花姐脑子里闪现出几本书来,但突然抽调出来颇吃力,像上学时考试那样,答案呼之欲出但就是不出。


    梅梅耐心地等待花姐说,等待里充满怀疑、揭露、指控还有嘲讽。


    但梅梅的怀疑、揭露、指控和嘲讽不是因为花姐叫不出书名,而是:你看,你过去对他多么马虎?你让他对你发起的那么多次谈话成了个人独秀,你对他的热情造成了多大的浪费?你简直是在对他施以精神虐待。


    花姐有点慌了,这丫头是来给自己一场精神审判的?难道她用眼神把自己招来的目的,不是为了炫耀她把小舟搞到手了,而是来控诉自己当初没照顾好小舟?


    妈的!花姐心里骂了句娘,老娘照顾好了还轮得到你?还有他一个成年人了,还整天等着别人照顾,属婴儿的?你爱照顾照顾去吧,你他妈的不是护士吗?你俩是天生一对了,行了吧?


    花姐灵机一现,换了对招方式,“我真记不得了,不过信不信随你,反正我和他那时候不聊这些书,也能聊其他。”怎么样?我对你男人这方面的疏忽也是他迁就的,他愿意让我疏忽他。


    “是吗?那你们聊什么呀?”梅梅满脸“还请赐教”的表情,那你就大方告诉我呗,让我和他以后有得聊。


    “聊厂里、聊车间、聊彼此家里呀,还能聊什么?”


    身旁这丫头家里条件好没得说,但男人嘛,碰上条件远好于自身的对象,对自身家庭总是含糊其辞的,她不信小舟把他的家庭向梅梅吐露的,比向自己吐露的多。


    “你是不是在想我和他在家境上差很多,所以他是不会对我谈过多有关他家庭的,这样他会觉得汗颜?”


    这婆娘无敌了,花姐想:念护士学的时候,害羞心理学?


    “你忘了,”梅梅笑起来,“我和他是从朋友开始的啊,朋友不就是无话不谈?”你和他都太好猜了,赢你让我几乎没有成就感。


    花姐看懂她的笑了,有点阴森,但更多的是:全天下原配谁不输给这个小三?!


    梅梅站起来把书放进书柜里,看了眼男工宿舍楼梯口,又坐下来对花姐说:“你应该也不想再坐这里和我浪费时间了吧?好吧,那接下来你听我说,你可以反驳我,但我想你也算聪明人,反驳我的大概不会太多。”


    她不给花姐思索时间,便说:“你们的感情有好好开始过吗?我是说两个人的正式表白?你不觉得你们很像是谈了场恋爱给别人看吗?”


    “给谁看?”花姐问。她理解力还没跟上。


    梅梅脖子向四周扭了一圈,“给你们周围的所有人看,你和他先是在彼此都没搞清自己对对方是怎样一种情感时,就被这些人推着在一起了。然后,你和他遇上误会、摩擦了,也不想着解决,而是任由这些人说三道四,让他们的言行影响你们的言行,恋爱谈成你们这样能不谈崩?”


    花姐听梅梅讲完没立马感到有什么不对,生活里谁的感情不是这样?村里哪对相好、夫妻没被人评头论足过?照她这套理论,全国成对的男男女女都得崩,天下大乱得了。


    梅梅又问:“你觉得你和他是爱情吗?”


    爱情?肉麻得说出口都酸牙齿的词,这丫头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说?


    好吧,花姐厚着脸皮说了,“我们谈的时候,我爱他,他也爱我,这不是爱情?”


    她模棱两可的说法怎么会让梅梅信服呢?


    “我爸妈也很爱我,他们和我是爱情?爱也分很多种,但爱情却不是男女刚好凑一对,皮肉摩擦两下就可以叫爱情了。”我不和你细说,细说你也不能理解。


    花姐不服气了,人你抢到手了,还要耀武扬威地来否定别人之前的全部情谊?这女人要是放在她老家,早给撕成烂布条了!


    “那你说说什么是爱情?”花姐问她。


    “你至少得懂他吧?能懂一起才能睡一起,不然同床异梦也算爱情?那是解决生理需求。”


    梅梅多么无情啊,她就用“生理需求”这四个不含任何情感色彩的词,抹杀了花姐和小舟过去最紧密的触碰和连接。


    “你!”花姐动怒了,小舟好歹也是自己初恋,情窦初开的第一次轮得到这个小三上来推翻?上来质疑?


    “你下次该学聪明点,一个连在一起和分手,都没给出你正式邀请和答复的男人,他是真爱你?”梅梅玩把戏了,她利用花姐和小舟长久的不沟通,信息欠缺骗了花姐,她和小舟目前也不是情侣的关系啊。


    花姐转过头,逼自己不把泪留下来,她的泪听话地没往外淌,全逆流进了心里。


    “所以你还觉得你和他是爱情吗?”


    没错,梅梅今天见到这个女人,就是想要告诉她,她和小舟的发生的所有都该是不作数的,小舟真正的爱情不属于这个女人,而是自己。而她,不过是小舟步入城市,恰巧孤独寂寞撞上的一座避风港、温柔乡罢了。


    梅梅嘴在说,眼睛却不闲着,她盯见那边小舟从所在的宿舍楼层楼梯口往下走了,站起身说:“我走了。”


    花姐这次败阵,败就败在平时对生活思考的过少,她从来是脑子够过日子就行,聪明过头了,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这下吃瘪了。


    照梅梅那套定律,非得彼此相知相解才叫“爱情”,那么“友情”该放到什么地方去?


    还有,凭什么仅她一言之词就能定义“爱情”,这个千百年来那么多名人都没给出一锤定音定义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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