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那天的摸底、打探,孙少华家的情况,小芳大致弄清了。
十年前孙少华二十,他二弟十六,三弟十岁,孙家父母出事,肇事者家赔了点钱。
出事之前,孙家父母原本在镇上给儿子谈好一个姑娘——叫金桔。
娘家人彩礼之类的大框架都已敲定好,只剩琐碎细节,但一场事故来得突然,定好的日子只得往后挪。
孙少华在料理完父母后事后,到镇上去,金桔家人却突然把彩礼的规格提高了。
原因是金桔看上了镇上的另一家人,那家人儿子考出去了,毕业了又分配回原籍在县城中学做老师教初中。
那男老师老穿件夹克外套,骑辆自行车在镇上和县城两地来货穿梭,车座升得很高显得车把很低,把普通自行车骑成了自行车骑行比赛用的姿|势,背弯得像一张弓,屁|股撅得老高,被他骑车甩后面的人都只配看他屁|股。
这样骑车的人在县城里很出风头,沿街都叫得出名姓,如此坐他车后座搂着他腰腹的女孩只会更出风头。
他的车后座载过不少人,同学校的女教师,家访时顺路载回去的女学生,当然也载了次孙少华的未婚妻——金桔。
女人嘛,谁都带点虚荣心和好胜心,孙少华人其实不错,二十岁时长得也不赖,有那种英气男人的帅,就是人太木讷,不爱更不会说话。
这些在金桔和金桔家看来都是很好的品质,至少代表,他家女儿嫁过去,准能把孙少华治得服帖,可等那位男老师出现,珠玉在前后,孙少华的品质就成了不好的缺陷。
首先小学毕业这点就差人家一大截,一张颇英气的脸少了男老师知识分子那种清俊斯文的飘逸,现在是全民扫盲时代,崇尚的就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散发的文雅气质,而孙少华那身骡子般的筋肉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靠力气吃饭。
靠力气吃饭没什么不好,但在和靠学识吃饭的相比,那就显得很不上道了。
金桔对父母说:“他哪次来身上不是汗黏黏、臭烘烘的?人家方老师身上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肥皂味!”
金桔父母还劝她实际点,镇上、县城里有多少女孩仰慕男教师的风采?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但见过好的了,那个本就将就凑合的,立马就凑合不下去了,光是看一眼都能看出生理性厌恶来。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男人与男人的较量,男教师是家中独子,他的名士风流是倾全家之力才培养出来的,孙少华就不同了,祖辈的农民基因,让他几乎刚学会走就不吵不闹地撵着爹妈忙前忙后干活。
县城和镇上的女孩们都不知道,男教师身上那书卷气的忧郁和淡泊都是给他自己精心拼凑糅合出来的。
他用杂糅方式的方式打造自身形象,后天培养的文人气质包括但不限于国内外电影小说、名人作家传记、以及在城里上学时仰慕的几位气质出众的教师,最后再基于自己的理想化、浪漫化想象,然后一个博采众长、七拼八凑的文人书生形象就出来了。
他不会让女孩们立刻看出他是在模仿谁,因为他谁都模仿了,而这更让女孩们误会了他身上带有任何斯文情人的影子。
而从不刻意模仿谁,自己就代表自己的孙少华却成了前未婚妻心里愚钝、朽木不可雕一类男人象,一个四肢有力,脑袋空空的男人是多么的乏味与寡淡?
你和他在一起能交流什么?吃了几碗饭?种了几亩地?
就这样金桔提出了要与孙家接触婚约的要求。
金桔父母当然比她清醒也懂得什么叫实惠,男教师就是一个不实惠的人,她妈打听到:一个男人居然能把每个月的工资花得月月光,不仅用在添置他自身上,还用在添置其他女人,不,他叫缪斯的身上。
自己生的女儿骨头几斤几两,老两口还是清楚的,男教师那种人金桔铁定治不了,还会反过来被人家治得死死的。
他们把孙少华叫到镇上家里来,必须开一个紧急会议。
孙少华刚处理完父母丧事顶着一身疲惫,累得还真像拉了三天三夜大磨的骡子。
“少华,”金桔妈先开口了,“亲家已经走了,你还是要看开点,他们也不想你们三兄弟太难过,你还是老大,两个弟弟有些事还得指望你!”
孙少华点了点头,平心而论他觉得这两位老人还是对他不赖的,至少没对他这个家离镇上还远十几里地的未来女婿有过任何不好看的脸色。
“少华,亲家公亲家母的事料理好了?”
孙少华又点了点头,他是听不懂未来丈母娘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两位老人互相使了个颜色,是对彼此说:难怪女儿看不上,木得真像头骡子。
未来丈母娘咳嗽两声,把话敞明白了说:“那家人赔了你家多少?”
孙少华老实说:“把爹妈后事办完后,剩的该够小弟上学了。”
嗯?老两口又互看了一眼,这是没打算留一点在金桔身上啊。
“那金桔怎么办?”未来老丈人开口了,很护着女儿的口气。
“金桔那份我爹妈还在的时候就备好了。”孙少华一点没察觉到有什么事正在脱离原先商定好的范围,他觉得一切都在按部就班走。
“你就没打算给金......给你和金桔留点?”未来丈母娘不高兴了,“你把钱全划给你小弟了,你和金桔呢?你不是爹妈生的?”
“老三才上小学,”孙少华看不清形势地袒护起他弟弟来,“以后还要上初中,上......”
孙少华长子的责任心让他在父母撒手后很迅速地接替了长兄长父的角色,而他的未婚妻金桔,未来丈人丈母娘看明白了,嫁进门就要履行长嫂长母的责任和义务了。
是有家底的人家就算了,有家底的人家没了爹娘管账的还真就是长嫂,可孙家不是呀,这样的人家还没了两个壮年劳动力,金桔顶上去就是条劳苦命,要把他们家才十岁的老幺拖儿子一样的拖大,凭啥?金桔今年也不过十九!
未来丈母娘打断他话,又给他续上:“还要上高中!上大学!是不是?”
孙少华又迟钝地点了点头,他呆笨就呆笨在这里,他还没品味出金桔妈接过嘴的话,虽然和他想说的是同样内容,但各自的出发点确是南辕北辙。
孙少华是真心替小弟打算,他爹在医院久久落不下那口气就是为了听见大儿子承诺一定要替他尽未尽的责任,尤其是老幺少东。
只有一个馒头也要掰成三瓣分,喝粥是他有稠的绝不让两个弟弟喝稀的。
而金桔妈则是带着讽刺意味的,你是要拖着我女儿给你又当老婆,又当嫂子还当妈?还没进门就已经把我女儿吃苦的日程计划上了?
孙少华那天是怎么走出未婚妻家门的,他记不得了,他只记得那天他连金桔人影子都没瞧见。
金桔家素来是有个大忙小忙什么的都不忘热情使唤孙少华一声,事完后金桔妈又会给他一碗分量十足的面片汤。
但那天金桔妈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冷漠,连杯水都没赏给孙少华,金桔爹是不发一言地抽烟,他们的动作神态无一不表达着对孙少华的失望。
而孙少华更不像话,他连老两口对他的失望都没注意到,他还天真地以为那不过是他和金桔延迟的婚事重提上安排的一次会晤。
直到小半年后,孙少华准备去县城里找活干,碰见熟人,对方一脸矛盾神色地叫住他,“少华!”
那种矛盾以孙少华的老实厚道是品不出意味的。
但他弟弟孙少康只一眼就懂了那种矛盾:是想看人闹笑话又不能直接表现出,于是只能以故作关心的形式来展现,但那人演技太差,演出来的关心就像虚浮在汤面上的一层油皮,皮下面是什么就随之现原形了。
“干什么?”孙少康顶看不惯这些人,他们总爱欺负他哥脾气好,遇见他哥就跟遇上头骡子似的,没碍着他们什么,路过也要胡噜两下。
那人掠过孙少康,只管找他话题中心的男主人公,“少康,金家人这次干得真他妈不是人事!我们这些知情的兄弟,都向着你!”
金家人干了什么?孙少康那双生得像孤狼似的眼在他大哥和熟人之间来回摇摆,他觉得这两个人有什么瞒着他。
孙少华同样是没领会出熟人话语中的意思。
熟人又激愤道:“你说说,叔和姨才走多久?老一辈定下的事就不作数了!”
老一辈定下的事?孙少华想:他刚过身没多久的爹妈除了和金桔爹妈定下了他和金桔的婚事,还有什么事没告诉他的?
“金桔他们家咋了?小虎!”孙少华是带着急问的,自从晓得媳妇是啥意思,以及金桔就是自己未来的媳妇后,他这个厚道人是真把金桔爹妈当自己爹妈看的。
“你不知道?”那个叫小虎的熟人反过来被他整得不明不白了,“那么大件事你不知道?”
“在说什么!”少康插进来了,他脾气直来直去惯了,受不了任何人在他面前曲里拐弯说些半天让人听不懂也理解不了的话。
这样的急,也导致了少康小学读完就没再往上升了,他欠缺的耐心让他甚至不能平心静气地听完一节课,以及完整地做完一张试卷。
后来在他们家,小芳还嘲弄过他,“你妈是上个厕所不小心就把你拉出来了吧?毕竟你没耐心!”
那时暴脾气的孙少康却不会和她生气,反而赞同地说:“你还真说对了,我妈怀我就是比人家怀孩子少怀一个多月。”
“那你投错胎了,该投到狗肚子里去。”小芳说。
“怎么说?”
“吃屎赶得上热乎的呀!”
“在说什么?!”小虎简直受不了他们这家人了,“在说你嫂子成了别人家的嫂子了,你哥到嘴的鸭子半生不熟地就给人家叼去了,你说再说什么?”
两兄弟突然感到一瞬地头重脚轻,孙少华是沉默地开始了反思,往往别人在对他施以恶意行为后,他都会陷入这样的反思,反思自己是在哪方面做得不得人心从而招致如此恶劣的对待。
孙少康就不了,他从不主动招惹谁,所以谁要是让他怒火烧上来,那就不是他的错了,既然不是他的错,有得是空间让他借故发难。
“你听谁说的?”孙少康质问小虎,一只手已攥住小虎的衣领口了。
“放开,”小虎扒拉了两下没扒拉掉,他拿这只石头般硬的拳头一点办法没有,“你跟我动手动脚干嘛?又不是我跟金桔结婚!”
“不是你说的金桔结婚了?”孙少康吼道,力道又紧了紧,小虎感到呼吸不顺畅了。
老天,小胡哀叹:做男人要是做到孙少华这样还有救吗?自己未婚妻结婚还要从他这个外人嘴里得知。
“是啊,县城里老胡家二儿子,你们怎么会不知道?”
“狗|日的!”孙少康先比他哥骂了一声,又对小胡说,“我们要去金家,你跟着一起!”
“我跟着去干什么?”小胡莫名其妙,“你没听清楚还是我没说清楚?娶金桔那家人姓胡!”
孙少康当街流氓般不讲理道:“你以为我不晓得你狗|日刚才上蹿下跳跑过来是为了什么?除了看笑话还能是为了什么?话是你传的,老子今天就不让你如意!”
“少华!少华!”小虎向孙少华求救。
孙少康转头对他哥嚷道:“哥你别管,让他跟我们去,这就是个警示,看以后谁他妈还敢当着面看我们家笑话!”
“少康,你把小虎放了吧,这事和他没关系。”孙少华从那不长不短的反思中,反思出来了大概是上次他在金桔家的表现令二老失望了。
那点不长不短的时间也只够他反思出来这么点,他还没反思出来,其实他和未婚妻金桔次数不多的接触里,金桔从来没有对他表达过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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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不怪金桔,对一个你完全不感冒的人,你怎么能表现出无中生有的喜欢呢?你能把你的不喜欢克制好已算修养境界很高了。
“你少废话!”孙少康对他哥,“人要是活成你这样就使劲等着别人糟践你吧!你脓包全家人都跟着成了笑话,这狗日,”他掐住小虎脖子,“就是今天来看老子们家笑话的!”
“金家住哪里?”孙少康没去过金家,问他哥是没指望了,他只能把淫威施在小胡身上,“带路!”
小虎心里骂自己自讨苦吃,被十六岁的孙少康拎前面带路到金家。
别看孙少康十八不到的人,比他哥小四岁,身板却只小一个号,收拾小胡绰绰有余。
小虎今天也是倒霉,他要只撞见孙少华,是不会陷入今天这种同时得罪两家人的下场的,但他这人就是这点欠,心不坏,纯属太闲。
就像县城里那群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偏又饿不死的二流子一样,每天总盼望着一汪死水的生活能发生点什么,没什么发生他们便想主动的制造什么发生,追猫逗鸟,偷鸡摸狗,和街上的大婶骂骂嘴,对路过的年轻姑娘吹吹口哨,对刚结婚的少妇开两句下|流玩笑,他们不是“坏”,只是“讨厌”,而这讨厌也不过是为了给无味的生活加点味道罢了。
孙少康一手押着小胡,另一只手强硬地拉着他大哥到了金家门前。
来者不善,一条街的人都把脑袋探出,把耳朵竖起,但又装作手头很忙的样子。
“金炳福,你老狗日的出来!”孙少康到地点先吼一嗓子。
这下好了,大家都有理由不装了,听到这样一声雷响,谁要是还手里忙着,那才是真装。
只有金家门闭得是做贼心虚的紧。
“不出来?”孙少华又吼一声。
“好!老子今天放过你老狗日了,老子找你女去!”他把小胡当引路犬,“去找你说的那个胡家!”
“兄弟!”小虎就差要跪下来求他了,“人家家里儿子不比你家少,你不是上赶着吃亏?”
“我怕什么,我不要命!”孙少康不是开玩笑,他跟人认真上来,是真先把命放一边,男子汉打架,要是把命记挂着,那还打个屁。
说完,他就自来熟地去把隔壁那家人门口抄起一根不知从哪儿锯下来的铁管,掂量了两下,脸上是对它颇满意的样子。
“少华!”小虎号丧似的叫起来,也是叫给关紧门的金家人听的,“你倒是放个屁啊,好歹金桔也是你未婚妻,他这样去闹那还得了?!”
孙少康说:“他要是知道屁怎么放?老婆还会跟人跑?”然后就一手把钢管搁肩上,一手牵狗似的拎着小虎走,那潇洒把东坡先生“左牵黄右擎苍”具象化了。
就在孙少华还在拦着二弟,试图跟他讲理,而孙少康说:“再挡路,就算是你我也照打的时候!”,金家人把门打开了。
他们进门后,孙少康手里那根钢管,和他脸上大不了同归于尽的表情,让他和孙少华今天在金家不仅有茶水喝,还饱食了顿有滋有味、荤素干鲜俱全的晚宴。
孙少康一双筷子在饭桌上八方起舞,嘴里塞满饭菜,但还不忘记它说话的作功能,“我嫂子结婚摆的酒席就吃得像今天这样丰盛吧?”
金家老两口没说话,还是金桔大哥开的腔,“哪里,赶这差远了。”
“那图什么?”孙少康说,“我还以为是顿顿吃海里捞的,天上飞的,不然你们家干这么不厚道的事,把自己名声搞那么臭图什么?是不,小虎?”
“吃你的嘛!”小虎恨恨地看他一眼。
“我当然要吃,再怎么说金桔曾经是我未过门的嫂子,我不仅今天要吃,以后来了镇上,我也要来吃。”
老两口见到孙少康像见了丧门星,以前只偶尔听说过孙家二小子上学时常被老师叫家长,今天他们才领会到厉害。
饭吃完了,孙少康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那根钢管还拿在手里甩动,像县城公园里锻炼的老头老太那样,但要没分寸得多。
“你们想怎样?”金老爷子不得不开口了,“事已经成这样了,也不能让金桔离了再嫁到你们家。”
“再嫁到我们家,”孙少康大吃一惊,“你当我们孙家收破烂的?!”
这话说得是很没有风度,很不受听了。
“那你们想怎么办?”金老爷子问,这事的确是他们家拉稀屎,拆烂污在先,不过老两口看看准了孙少华就是知道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才昧着良心做了,可是没想到他弟弟这么有种。
孙少康说:“你们说个办法出来,我觉得能接受就行。”
“你觉得能接受?”方老大压不下气了,“你跟金桔定的亲?”
“定没定过亲有球关系?今天要是我哥一个人在外面,你们会放他进来?老实人走到哪里都吃亏,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他那副德行到你们家来屎都吃不上!”
方家老大不做声了,人家把自己哥都这样贬损了,他还能说什么?
晚上从方家出来已经很晚了,事情的解决办法让孙少康勉强答应了,金桔嫁的姓胡那家人,男的在县城政府管工程那块。
孙少康知晓后,边剔牙齿边说:“姓胡的条件那么好,我嫂子背着我哥偷人我也能理解了,换做是我,让我把我嫂子嫁给我哥这种人我也不情愿,但是你们是说好了的,这就不对了,那男人娶了我嫂子就欠了我哥一个老婆,要么赔个老婆给我哥,要么给我两兄弟在县城,或者镇上找点事做,我们好攒钱把彩礼准备了。”
为了送走门神,金老爷子没办法只能答应下来,他会去和新女婿交涉。
孙少康又道:“我一天没事干,我就在县城当一天二流子。”
金老爷子认栽地点点头终于把这瘟神送走。
那天后,孙少康在县城街上溜了没多久就和他哥招进施工队里做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