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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试探

作者:1luv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小芳放纵自己过了几天吃饱喝足、早睡晚起的日子,这种日子在伍家村不曾有过,在理想蓝图未实现的广州流水线上也不会有,凡是靠双手挣钱的不会有轻松的。


    但在这里,那个叫孙少华的男人愿意这样伺候她,她也就高姿态地接受了,有啥不能接受的?是这个想女人想疯了的男人欠她,不仅欠她人格上的自由,连钱也欠了一大笔。


    自己要是在流水线上一个钟头少说也有十四五块,在这里消磨一个钟头,就损失了一个钟头的钱,干流水线一天凭小芳的勤快劲,少说也要干十二个钟头,只要能挣钱,谁会嫌时间长?


    小芳闭着眼躺在床上,心里认真地算了一笔账,一个钟头十四,一天十二个钟头,一个月干二十八天,算出来把她眼睛都吓来瞪大了,天老爷地老妈,一个月下来就是四千七百零四块。


    这下小芳才晓得语文老师说的一寸光阴一寸金不是虚话,她窝在这床上跟母鸡抱窝似的,浪费了多少时间?


    最多四个半月,这是小芳给自己下的死任务,孙少华耽搁自己四个半月,就是两万多块钱,她留这里四个半月,钱就清了!


    小芳在那天冷静后没多久,孙少华就端了碗热粥进来,时间拿捏得分明就是竖起耳朵在外面扒墙根。


    他敲门进来时,小芳很瞧不起地乜他一眼说:“你是狗啊,还有扒门缝听墙角的习惯,你白瞎了你爹妈给你这副拿去替天行道的英雄身板。”


    他没说话,但脸上是难以遮掩的难过,一看就是没被人这样凶恶地骂过。


    连嘴都不敢还,小芳更气了,越气越想刺激他,没底线的男人只能这样让女人看不起,不拿你当回事。


    小芳又说:“你的身体,你平时是不是用得很不习惯,你该怪你爹妈,他们应该把你生得猥琐点,贼眉鼠眼那样,你要是守在门外面,我也不觉得见着受罪了。”


    他还是一言不发,尽她发泄,只要人不走,骂什么都好。


    他蹲下身,把盛了粥的碗高举着,供奉神祇般前程又恭敬。


    他的窝囊他自己没嫌烦,小芳先看不下去了,“你有没有点尊严?为了个女人值得吗?还是别人的女人!你爹妈呢?你这样丢你先人的脸,你对得起他们?!”


    这是小芳才想到,这座拥有三间屋的大房却诡异的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木桩子一个的他终于憋出一句话了,“你要骂我怎么骂都行,别扯上他们。”


    哟,小芳心想还是个孝子嘛!但能让儿子和人fan子勾搭的爹妈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自己有儿有女不明白别人儿女的珍贵?别人的儿女就是生来供你家祸害、享受的?


    就在她还要口出恶语,攻击他不在场的双亲时,他十分悲伤地岔开了她思维:“他们早就死了,事儿都是我干的,咱就别把早走了的人拉出来溜了,行吗?”


    “死了?”


    “嗯。”他沉闷地点点头,眼里是不容忽视的难过。


    他这样一说,将了小芳一军似的堵住了她涌上喉咙口的恶意和尖刻,“怎么死的?”


    问完她就后悔了,怎么死的关自己屁事,怎么?他爹妈死了,你要把自己赔给他啊?


    “两个一起被拖拉机给压着了,我妈还没送到医院就断气了,我爸好点挺了一个晚上。”


    小芳有点意外,他竟然还有点意想不到的幽默。


    “没赔钱?”要你多嘴,她心里骂自己。


    “那人家里也没钱,全家的钱就花在那拖拉机上,把拖拉机赔给我,我也不敢开啊。”


    小芳竟有点想笑,不是她对他改变看法了,她仍然是厌恶他的,不过这男人呆头呆脑地说话,那点反差劲就是让她觉得好笑。


    “那拖拉机呢?不能卖了换钱给你们?”小芳烦死自己了,在伍家村时,同龄的女孩们有苦恼或者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会找她这个智囊当参谋,现在她那点不能自己吃亏也见不得别人吃亏的江湖义气让她非要想从他嘴里听到个自己满意的解决结果。


    “卖了。”他把碗又朝小芳面前送送,意思是咱们边吃边说行吗?


    小芳不耐烦地接过来,她迫切地想听见下文,她觉得他爹妈都出事死了,他不可能还像今天这样窝窝囊囊地就糊弄过去了吧?


    她也不用勺,喝酒似的大口朝自己嘴里灌,不是白粥,有盐有味的竟然不错,里面还有菜有肉丝,她老家那边就是这个做法,他为了娶自己是真的做了功课。


    “卖了多少?”小芳追问。


    他答得比小芳还不上心,“多少都没用,能把我爹妈的命换回来?人都不在了,钱还有意义?”


    “怎么没意义?”小芳和他算起账来了,过去的小芳最爱和人算账,钱这玩意儿手里没有,口头上过过嘴瘾也是舒坦的。


    “我算给你听,”伍家村的活算盘伍小芳活过来了,“你想想,他们欠你们家多少,感情先别论,这年头感情屁都不值!”


    是王国富让她深刻认识到了这点。


    “你爹你妈死的时候多少岁?”


    “我爸四十五,我妈刚四十。”他老实答。


    “你看,在农村你爹你妈还正值壮年,看你结实得跟牲口一样,你爹也是个老牲口一样的男人,至少还能劳作二十年——”


    他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你别骂我爹!”


    “别打岔!”小芳最烦她跟谁正经算账的时候有人打断她。


    “那也不能骂他是老牲口啊!”他委屈巴巴道。


    “我那是骂吗?我那是夸他长得结实,种地的谁要是有牲口那力气,不是好事?”


    小芳这句“老牲口”还真不是辱骂,她觉得他爹是结实到要靠拖拉机那种吃油的机器才能把命给夺去了,不像自己爹,好吃懒做地享福还早早翘脚了,嫌人间的福气不够要到天上去享。


    “你说不是骂就不是吧......”他畏畏缩缩地认了。


    “本来就不是!”小芳是那种自己说话再不好听只要她心里是没恶意的,她就认为自己占理.


    她把两口喝完的稀饭碗拿给他,他又放在凳子上,脚蹲麻了都不敢动,他们彼此都尚未察觉到,两个人的服侍与被服侍在很短的时间内,配合得很默契了。


    “嗯嗯。”他是完全认错的姿态了。


    “你看你,”小芳得礼不饶人地抓抓脑袋,“岔我一下,我都忘记我要说什么了!”


    他给她接上去,“你说我爹至少还能劳作二十年。”


    “对,然后你妈少点,女人嘛又生孩子又操家的,少干几年活应该的,城里女人比男人早五年退休,我也给你妈少算五年,你妈至少再干十五年,你爹你妈一加是多久?”


    “三十五年。”两个人像数学课上老师考问学生。


    “对啊,他们倒是两下就把你爹你妈结果了,这后头三十五年的劳动成果,你找谁要去?知道你为什么要找人fan子买老婆吗?就是因为你爹你妈这三十五年他们没赔给你!”


    账还能这样算?他长见识了!一双像四蹄动物那样惯性沉默却又黑又亮的双眼满是佩服地盯着小芳。


    “别这样看我!”小芳说,“你眼里全是愚蠢!”蠢得要亮瞎她眼了。


    他又把头低下去了。


    小芳此刻忘了,她要是不愚蠢怎么会落到这离广州三四天路程的黄土高坡?


    “后头怎么个说法?”她问他。


    “他们家把卖拖拉机还有嫁女儿收的彩礼赔给我们家了。”


    “他们怎么不让他家把女儿给你?!”老天,小芳在心里替自己嚎丧、叫屈,狗日的撞死了人家两口子,我也来跟着遭罪!


    “他们家女儿小时候就和人讲好了的。”


    “讲好了又怎么样?欠你们家两条命,拿一条出来抵还是他们占便宜了。”


    他一脸“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的服从。


    小芳又问道:“那时候的你多大?”


    “二十。”


    小芳心里有数了,这男人家是祖传的穷,不穷怎么会他爹二十五岁才有他?


    “你今年呢?”


    “三十。”


    看不出来,小芳想,自己一定要逃离这里,否则这片土地在他脸上施展的威力迟早要波及到自己脸上,自己的漂亮可以在广州或者任何一座大城市消磨,但一定不可以是这里!


    “王八蛋,你比我大十二岁!”你看起来比我大二十岁!


    没想到傻不愣登的他说了句让小芳光火的话,他说常在新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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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纸上出现的国家某位政要还比自己老婆大近十五六呢,还是离婚后的第二妻子。


    “你干到人家那位置上了?”小芳骂道,“穷山沟沟里的癞蛤蟆还做起吃天鹅的梦来了,你也不怕撑死你!”


    他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说什么她都能找到地方骂。


    “钱呢?花哪里去了?别说用来娶我了,我没得到你一分钱!”娟姨临走时给她妈的,她妈又给缝到她衣服里那钱还是打了借条的。


    小芳想,不行,必须和她妈通气,娟姨把自己卖了的事不能说,母亲帮不上忙,只会没日没夜瞎哭,要找到机会给老妈子写封信,就说那钱自己已经还了,娟姨要是拿着借条找她妈,她就让她妈去警察局,看那人fan子婆娘有没有胆。


    “修了下房子,还有两个弟弟念书。”


    小芳受到惊吓了,“你还有两个弟弟?!”


    他点了点头。


    小芳心里默哀:生三个儿子还那么穷没救了。


    提到弟弟,他脸上出现了高兴劲儿,特骄傲那种,“我二弟和我都跟着县城政府里的施工队干,他在的队这几天都在县城修路,要过两天才能回来见你。”


    “还是工人阶级啊,”小芳揶揄他,“但关我屁事!你不会觉得我多和你说了两句话就跟你凑成一家人了吧?”


    他没管她,或者说习惯了她的恶形恶状,恶言恶语,这是个受了伤的女人,有怎样的怨言都是该的。


    “我小弟,”他更骄傲了,“在河北上军校!”


    哼,上军校又怎么样,这年头没背景上了也是陪跑,伍家村里的伍三孃,儿子也是上的军校啊,四年读出来,有什么大出息可显摆?还倒因为在军校和一个父亲地位很高的首长女儿搞不清对象地瞎谈恋爱,高枝没攀上,倒给弄到个地图上都找不到位置的山窝补给站去当站长了,还是副的!


    “哦,”小芳依旧冷漠嘲笑他所有的骄傲,“那你可要注意,军人家里还参与买卖妇女,更是罪加一等。”


    “没有!”他急了,“县里头好多人的媳妇儿都是花钱买的,怎么我就犯法了?”


    小芳懒得和他扯,和愚昧无知的人讲法,代价就是把自己也弄得愚昧了,二三十年没开智的人,你把脑袋给他劈开,硬灌都没用,他早已过了接收知识的年纪了。


    这是北京来的语文老师在谈到伍家村里人的愚昧时感叹的,小芳记得很牢,因为蔡老师很喜欢她,他在课堂上多次当众表扬小芳,说小芳有悟性,学什么都一点就通,还借过他的好几本文学小说给小芳阅读。


    小芳每次多阅读一点就对外面的世界渴望一点,对伍家村就更憎恨一点,现在她又多了一点憎恨,是一旁跪地上和自己说话的这个男人的乡村。


    小芳觉得,世界上所有的农村都应该消灭掉,至少为了人们不再愚昧,但她对城里人也不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城里人坏起来耍的花招,农村人穷尽大脑都想不到。


    “你叫什么?”小芳这才想起来和他吵了闹了打了说了半天,连他叫啥都不知道。


    “你终于问我叫什么,”他骡子般的笑容又绽开了,飞快地说,“孙少华!”快得像下一刻小芳就要反悔。


    “什么?”小芳没听清,又问一次。


    “孙——少——华。”这次他说得慢了,字与字之间留一个漫长的拖延,慢得又仿佛是要小芳好好品味他名字。


    “你蜗牛爬啊?说那么慢,跟结巴了一样。”小芳讨厌他,而他又能容忍她的讨厌。


    但孙少华察觉到,她此刻的讨厌相较昨天和今天她刚醒来时,程度已经降了太多。


    “那孙少东是谁?你二弟还是三弟?”小芳想到那个糊墙上的姓名。


    “那就是老三!”他稍稍收敛自豪,不惹小芳反感。


    “你二弟呢?叫什么?”


    “少康。”


    “也和你一样没娶老婆?”


    孙少华头点得又羞涩又愧怍。


    那时的小芳只把孙少华的点头当做农村男人对他们到了年纪还没个老婆热坑头的羞愧,但后来小芳经历了近趋彻底的绝望后才领会到这个点头的含义。


    这是个隐晦的“你被我们一分为二”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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