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坐在行李上等来接她的王国富,她对这个人从原有的期待到焦心再到现在的烦躁。
要不是看着娟姨走后,随行的玲玲、云川都被她们的李大强、郝梁栋给接走了,小芳险些要认为自己是上了娟姨的当了。
下了广州的火车站是下午一点过,四个钟头过去了,要是天气冷点,在伍家村已经可以准备吃完晚饭上铺睡觉了。
小芳知趣地把自己和行李安置在车站的一个角落。
角落不扰人。
因为就在不久前她杵在显眼地带,碍人眼又碍人脚地等着王国富,结果王国富没等到,白眼倒是挨了不少。
终于有个手里抱娃的,没注意踩了她一脚,小芳还来不及呼痛,那女人先骂起来。
偌大一个地方,小芳恨不得自己掘个地缝钻,都怪那该死的王国富!
可就是小芳浑身懂事地把自己藏到角落里了,候车室的人还是不放过她。
一个横眉吊眼,没好脸色的人,身穿火车站制服,带着檐帽,左手提着个小芳没见过但盲猜应该是簸箕之类的东西,不过在伍家村簸箕是竹篾条编的,她提的是铁的,右手拿着把扫把,浮皮潦草地扫着地上的花生瓜子壳和烟头果皮一类的垃圾。
她动作仿佛扫不扫干净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扫。
没办法垃圾桶已经满了,只能往地下扔,再说有些人的素质,除非你把垃圾桶焊在他下巴处,否则他们还是要往地下扔。
扫地的女人每天都被这些缺乏素质的人折磨,机械又重复地常年保持一个动作,脸上也永久地挂上了厌烦的表情。
这么脏的地上,仍然坐着、躺着人,小芳想,伍家村的人都比他们讲卫生!
她第一次发现了外面不如伍家村的地方,以后她还会发现更多。
扫地的女人对坐地下的人没好气说两句,躺地上的她就更不客气了,要么用扫帚像对待垃圾般戳戳他们,要么干脆上脚踢两下,反正这些人也把他们自己当垃圾扔地上。
“起来!都给我起来!”整个候车室回荡着她的声音。
人们有的听话起来,有的装死人不挪地,当然起来的也只是换个地方又坐下或者躺下。
小芳很理解她,跟这些人打交道久了,谁都要疯。
很快,遭扫地女人训斥的就是小芳了,女人可不管小芳理不理解自己,在她眼里,窝在一角的小芳,同这些人一样讨厌!
“起开!”她凶悍地喊一声,“我要扫地!”
小芳觉得她就是有意找碴的,自己就是见这个角落干净又不扰人才挪过来的,但小芳还是提着行李迅速移开了。
果然女人扫了后,这地比没扫前更脏,那扫地婆娘是知道自己和刚才被她赶的人是一路货色,赶走了又要回来的,所以存心恶心自己。
小芳也有点恶心自己了,恶心自己几分钟前对她的一点理解,还恶心自己就是他妈的死皮赖脸、厚着脸皮在这里等着王国富,在伍家村谁让她这么窝囊、委屈地等过?
小芳失意地坐行李上,躬下身把头搁在膝盖上,双手环抱自己屈起的腿,用这个近似婴儿还在母体的姿势拥抱着自己。
她这刻想到了小三儿,他刚到上海的时候也是像自己这样无助又无奈吧?
就在这个离伍家村天远地远,全然陌生的广州火车站候车室,小芳第一次因为小三儿,也第一次因为一个男人,心里产生了一阵阵作痛的哀恋,穗穗一定要好好对他才是啊。
几天来赶路的疲倦都在这一刻,小芳最脆弱的时候侵袭了她。
小芳强打起精神,她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小三儿的话,大城市那么多坏人,自己这下要是没忍住睡着了,再醒来就不晓得是什么地方了。
现在就是让她照着原路回伍家村她都不一定能把路记清,更别提睡着了被人弄到其他地方去,那时候就真像小三儿说的,在伍家村她这个人就跟死了一样,再回不去了。
不为着在广州混出名堂,就为了能再回到伍家村,她伍小芳也不能盹着,她还有老母等着她。
再说自己可是整个伍家村八十多户里最聪明的姑娘,她要是都被骗了,那伍家村其他人也没救了。
就在小芳脑子里思维激烈挣扎着和瞌睡打斗,争夺身体控制权时,一双被油刷得发亮的皮鞋进入她低垂的视线。
视线随着皮鞋往上,在到下巴处时他的着装就被小芳看完了,他不仅仅是城里人,还样子还是在城里过得很好的人,挺拔的瘦高个。
他是王国富?
小芳再继续仰脖,期间她希望男人的脸不要让她失望,否则对着一张不中看的脸,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当场发作脾气。
嘿,这张脸还真没让她失望,好看是真好看,要是伍家村,脸的等级也是和她爹老伍一个级别。
小芳想,幸好这人没生在伍家村,不然她大概率也要在这男人身上重蹈她妈当年看上她爹的错误,然后被男人孩子拖死一辈子,再也走不出那块长不出金子的土地。
“你是伍小芳?”他对她笑笑,很邪气的笑,像知道自己的笑有多招女人爱和烦那样。
“你是哪个?”小芳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答道。
普通话小芳还是有接触的,初中学校的语文老师是当年为了爱情留下来没跟着回去的知青,整个镇上唯一的北京人!
他教学生们,是“人”不是“淫”,是“肉”不是“儒”,是“白”不是“八”。
小芳当年还在上学时,十分想问他后悔吗?可又从不知谁嘴里听见,语文老师宁愿在学校破烂教师宿舍里睡破草席也不愿意回家,她就知道老师后悔了。
爱情这玩意儿不经用,到中年就给消磨完了!
“你说我是哪个?”他不正经地跟小芳耍逗起来了。
小芳用在火车上娟姨叮嘱她们注意时自己的小心机应付他,“你是罗小强?”
果然,他满目疑惑地看着小芳,“罗小强是谁,孟娟难道还叫了其他人来接你?”
娟姨叫孟娟,这点小芳知道。
“那你是谁!你不说清楚,我不跟你走!”小芳强硬道。
“你说我是谁?我是王国富!孟娟叫我专门来接你去工厂看看。”
“我就晓得!”小芳精神地从行李上站起来了,几个钟头吃罪的、受人白眼的等待她也抛之脑后了。
“你这丫头!”王国富反应过来了她那点小聪明,弹了下她额头道,“看来不是个做摆设的花瓶嘛!”
小芳那颗还没为异性悸动过的心随着王国富刚才那一下弹,突然收缩了一下。
年轻的男人女人间,这个动作放在不管城里还是村里都是表达亲密的,但她却没感到冒犯。
小芳离开伍家村后第一次昏头就栽在王国富身上。
“走!”王国富一把提过她行李,“我带你去吃饭,等我那么久肯定饿了吧,我今天来晚了,我赔罪!”
别看王国富瘦,那手臂还很有力,小芳这种在农村干活久了的都要两手提的行李,他一只手就不费劲不喘气地接过了!
“王国富!”小芳小媳妇般跟在他身后,叫了他名字一声,语气里饱含的娇怯脱出口,把她自己都弄羞了。
“怎么了?”王国富像被女人这样喊惯了似的,一点没察觉地问。
“你长得一点都不像王国富!”小芳说。
小芳刚从娟姨那里听到接自己的人是王国富时,顿时就把这个人划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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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伍三叔、伍老舅那类人里去了。
那类到了年纪,体重涨上去,头发掉下来,一口烂烟牙,脸上酒糟鼻的男人,光是让女人想想都觉得受罪。
王国富听她莫名其妙的话脚步停顿了一下,他心有点虚了。
“怎么了?”小芳一个急刹,差点因他突然停下来撞到他背。
“我怎么不像王国富了?”他有点郑重地问。
小芳的心花正含苞待放着,没听出王国富那点不对劲的语气,实在地答道:“你长这样哪能叫王国富?太土气了。”
就像她长那么美,却叫伍小芳一样!
王国富笑了,不是他想的那样,“那你倒是说说我该叫什么?”
小芳摇了摇头,她肚子里没装几年墨水,她只想到北京来的语文老师名字就文绉绉的好听,叫“蔡绍尊”,用普通话念起来尤为绕口,但念正确了,耳朵听着都舒服。
“喂,”王国富问她,“罗小强是谁?你在那边相好?”
罗小强是谁?小芳自己都不知道,她之所以突然想到这个名字,不过是因为伍家村上面走几里地就是罗家村了,刚好隔壁翠翠的弟弟又叫小强,她就临时组合了下。
小芳实诚地告诉他,“没有这个人,我想来糊弄你的!娟姨告诉我们,要防着人fan子!”
“哼!”王国富这声鼻音实在是太响亮,在在小芳听来完全是对人fan子的不屑。
但后来小芳在逃亡的路上一次又一次地把遇上娟姨以后的事回想,这个被娟姨称为“王国富”的男人,他的“哼”也许他自己是对他们这群人用自爆身份来稳住人的好笑,但更多的大概是嘲弄,嘲弄即使他们自爆身份,被卖的肥羊们也没半点警觉。
“你哼什么?王国富?”小芳不解道。
“她叫你小心人fan子,你也是傻,你认识她多久,她说你就信?”这次王国富弹她鼻头了,很有力度,都把小芳弄痛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王国富,我这一身好看吗?都是娟姨给我买的。”
小芳美滋滋的,像动物园里对着人急于开屏展示尾巴的臭美孔雀,两只手的拇指和中指捻起裙摆,幅度轻微地转了个圈。
碎花裙子从腰部和胯部的连接处起有一圈褶子,小芳一转开,就像戏台子上描花绣鸟撑开了的油纸伞似的。
怎么会不好看?孟娟提前给王国富说小芳这个人时就讲了,“花裙子,你进火车站最漂亮那个就是!”
王国富进了火车站,一眼就注意到了角落里那个抱着自己的女孩,那模样光是让他驻足看就欣赏了十分钟!
他心里都替她感到惋惜,这样一个放进影片里都可以做女主角的人,被自己送到那种地方。
王国富没急着上前叫她,而是自己找个空地坐下来,好好地想了想接下来他要如何给小芳一份梦幻的浪漫,不为满足她,单纯是满足自己。
既然她都来广州一趟了,这几天他就带她把这里好好逛逛玩玩吧,不然就来了趟火车站就被弄到那边去,算什么来过广州?
“美美美!”王国富答得很敷衍,他看到有两个站警眼睛朝四周扫视了。
他们这一行干久了,会自动地生成一种警惕性,当然也是因为没警惕性的早进去了。
犯罪分子和抓捕他们的警察拥有同样高强度的警惕性,他们的侦查与反侦察是几千年的你追我躲养成的默契。
就在王国富带着小芳脚步加快时,让王国富警惕的那两位乘警中一位叫住了他们。
“站住!”喊的站警没说是谁,王国富也假装不是他和小芳。
“叫你别走了!就是高个子提行李和穿花裙子那个!”语气很恶劣了,王国富暗叫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