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要生了
一夜风吹雨打, 家家户户石榴花开遍,地上残红片片。五月初一场山雨席卷,春日一眨眼接近尾声, 樱桃红的正好。
早起背上箩筐上山采摘,昨夜的雨水打湿裤管, 在这时候却不觉得凉,把箩筐放在地上,只想多摘些樱桃回去。
山里的樱桃不如自家种的甜, 酿酒或者做果干最合适。田边野桑树上的桑果也熟了,青黑一颗颗挂在枝桠间, 林榆踮起脚, 捏一颗熟透的, 擦干净扔进嘴里, 酸甜汁水充盈。
“阿嫂会酿桑果酒,去年酿了一缸, 我们全家人都爱喝呢,我也能喝一杯, 今年没口福, 不过阿嫂要生小侄儿了, 比喝桑果酒还高兴。”小溪跟在林榆身后, 弯腰把落在地上的捡起来放进箩筐里。
说起未出生的侄儿, 小溪张嘴笑起来,今年一下子就有两个侄儿, 他终于不是最小的了。等小侄儿们长大,娘就不会总是数落他,而是数落侄儿。
痛苦转移。不过这话他没说出口,要被娘知道了, 肯定又要挨一顿说教。
“馋了?我跟你二哥哥说,让他明日归家时从巷口的酒铺打两斤,桑椹酒樱桃酒,还有酸酸甜甜的青梅引子,够你喝三天。”
春末时节,也是青梅成熟的时候。林榆从大堂树家里移栽了一颗成年梅子树,就栽在台阶旁,绿油油的叶子沙沙晃动,隐约能看见几颗梅子隐藏其中。
“那我不客气了榆哥哥,”小溪没心没肺笑起来。
他知道二哥二嫂有钱,县里的鸡蛋摊生意火爆,很多酒馆都来订鸡蛋做菜。上次他还帮着输钱来着,一堆堆铜板数到手软,都用麻绳串起来,数了整整一晌午,是一月赚的钱,拿去钱庄兑成三两碎银,拿在手里都沉甸甸的。
他帮着数钱,两个哥哥还给了他二十文工钱,给高兴地一晚上都没睡着,第二天就跑出去炫耀。又被娘教训一顿,说财不外露。
摘完桑果,他俩往家去。孙月华躺在竹椅上,郎中说她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这时候肚子大了,走路都很困难,只有躺着才踏实。
贺尧山想请一个伺候的妇人夫郎,孙月华没同意,请人那不得花钱,一个月至少三百文。他俩没有二弟两口子赚的多,钱就要省着来,日子一样能过好。
嘴上说不要,越靠近临盆的日子,她心里也慌乱的很,向来温温柔柔的小姑娘竟然有了脾气。想把脾气发泄出来,偏偏贺尧山处处都让着她,她就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无处宣泄只能哭,她一哭贺尧山就手忙脚乱的,更烦。
她也不想这样,就是忍不住。
“大嫂,新鲜的桑果子,洗一盆你尝尝鲜。”林榆笑吟吟说话,举起箩筐拿给孙月华看。
他笑的很有感染力,说话有轻快灵动,把孙月华从愁绪里抽出来。孙月华心情好了,凑过去看一眼,也不由得一笑:“怀孕了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幸亏桑果子能碰,今儿要尝个够。”
那么多,林榆和小溪都不跟她抢。林榆洗一盆,剩一半留给贺尧川,坐在廊下闲聊吃果子。
院子里很干净,赵大力每天都打扫,他想干活都找不到下手的地方。林榆往后院鸡圈去,赵大力正扒在鸡圈门口,探出头往里面看,屏气凝声没出声。
林榆喊他:“赵大哥你歇歇,有新摘的桑果樱桃,你也来吃。”
“好好好,”赵大力连连点头,又抻脖子小心翼翼看,然后蹑手蹑脚走过来,一脸惊喜高兴:“东家你看,鸡崽出来了。”
家里穷,从小就没养过鸡,赵大力没见过孵小鸡,这会儿全是好奇。
林榆也过去看一眼,还真是破壳了。第一只鸡仔湿漉漉的躺在窝里,旁边的蛋壳被啄开。五月是第一窝,他跟大川提前把母鸡单独分开,就是为了孵蛋不受影响。
第一只破壳了,剩下的应该会陆陆续续出来。今年家里的母鸡数量多,二十几只母鸡,有七成都在孵蛋,全是他俩管理的好。
“前三天要仔细看着,春末夜里下雨还会变冷,每晚需把竹帘放下来,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放油布。圈里的干草垫每日都换一次,别让鸡崽湿漉漉睡在上面,鸡仔破壳一日后,喂一次温水和小米,前三天都如此。夜里最好起来看几次,鸡仔容易生病或是被踩踏。”林榆一圈看下来,跟赵大力交待几句。
听着容易,该怎么控制喂食的速度以及幼崽管理,其实都是技术活。林榆只是顺便提一句,叫赵大力多留心情况,喂食照料这些,多数还是他跟大川来。
赵大力听的认真,生怕因为疏忽耽误事情,一个字一个字记下了。吃樱桃的时候,也端着盘子来后院看看。
傍晚,贺尧山从县里回来,先去鸡圈看一眼。鸡崽子破壳才半日,现在还不到喂食物和水的时候。
“回来了。”林榆正用温水泡小米,泡软之后才能喂鸡仔,他一门心思都在鸡仔身上,跟贺尧川说话连头都没回。
“鸡蛋卖完了,晌午卖出去一半,下午推车出去在祥和酒楼碰见齐掌柜,把余下的都买走了,问我们日后还供不供,我同意了。整卖总比散卖好,是笔稳当的生意。”
贺尧川走过去,伸出手臂抱抱林榆,又把林榆掰过来面对他,直勾勾看着夫郎。这里没人,赵大力去前院了,他肆无忌惮亲过去。
林榆被亲了一嘴,眉眼弯弯一笑,“祥和酒楼没月订多少?”
“暂时先订一百颗,余下陈老板那里还需要三百多,再往庄子上送一些,能带去县里散卖的不多了。”
林榆给他拍拍身上的灰,赶骡车一路上风尘仆仆,每天回来衣裳都能蹭脏,“这样也好,省的你累,饭也吃不好。”
早上出门时,林榆先贺尧川一步起床,烧火做饭炒菜。一盘芹菜豆干,一盘鸡蛋外婆菜,两个糙面馒头,贺尧川吃的一点也不剩,回来还说饿了。
林榆有些愧疚,真是委屈大川了,家里又不是吃不起肉。他说:“那你以后归家,从巷子里的猪头摊买斤肉,我给你做荤菜带上,想吃羊肉也买,别亏了自己。”
虽说请了长工,林榆也没闲着。家里的鸡食告急,他明日要去村里收粮食,苞米面和小米都要大量买,贺尧川和娘每日出摊,骡子要拉出去用。他得先去大堂叔家里借骡车,让赵大力跟着一起收粮。
回来要伺候鸡仔,还有几只生病的鸡需要喂草药,忙忙碌碌都是事。偶尔闲下来,就坐在廊下跟大嫂一起琢磨给娃娃做衣裳。
他肚子也日渐圆润,穿的衣裳不再束腰,周淑云给他做了几身宽松的棉衣,挂在身上摇摇坠坠,却凉快的很。
贺尧川听了几个月,终于在今天夜里听到动静。她把耳朵贴在林榆肚皮上,能感受到微微的戳动,虽然只有一瞬间,贺尧川却捕捉到了。
林榆笑眯眯靠在床边,“宝宝喜欢听歌,我只要一唱歌,他就有动静。”
他哼一些摇篮曲,是贺尧川从未听过的曲调,很奇特却又很好听,每次哼唱时,林榆浑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贺尧川躺在身侧跟着学。
“大川,你说孩子像你还是像我?”
“一定像你,聪明还温柔,是个小哥儿最好,以后跟你亲。”
林榆肚子大了,只能侧身睡觉,贺尧川从背后抱住他,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睁眼闭眼都期盼。
几墙之隔的贺尧山孙月华也提心吊胆盼着,剩下这一个月小心翼翼心惊胆战,贺尧川在地里干活都惦记,锄头还没刨几下,就忙着回家看一眼。
孙月华都烦了,有时候不想看他,他还硬要凑上来,孙月华再多的脾气都没了,只能无奈笑着由他折腾。
终于折腾到羊水破的那一天。
“快快快,去隔壁村把稳婆找来!大山把你媳妇抬进去,小溪去烧热水,准备干净的棉布和剪刀。”
贺尧川忙骑着骡子出去,一溜烟就不见人影。贺尧山干着急,这时候人都木了,他娘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把媳妇抬进去,听见孙月华痛苦的呻吟,他急的团团转。
周淑云一巴掌拍过去:“傻愣着干什么,拿上钱去把郎中也叫来!”
家里顿时兵荒马乱,就连贺长德也忙着搬柴火,两口大锅里都掺满水烧开。林榆撑着肚子帮忙,干净的棉布、娃娃的襁褓、草纸剪刀白酒。
“一会儿你大嫂生的时候,你就回房里歇着,别太累着自己,没什么事就别出来了。或者去找君哥儿坐一会儿,生完再回来。”
周淑云不忘叮嘱林榆,家家户户生孩子都这样,不想叫别的孕妇产生害怕或者担心,一般都让回避。
孙月华一阵一阵疼,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她没力气喊出声,手指揪着棉被攥的发白,力气都得留着一会儿生的时候用。
这期间还长着,林榆用小炉子煮一锅红枣鸡蛋,端进去让大嫂先吃。时不时到门口张望,贺尧川中午带着稳婆过来,大哥后脚也把郎中来来。
“快快快,就等你们了,”周淑云谢天谢地,赶紧把稳婆拉进房里。
郎中就坐在院里不进去,他见惯了这种场面,药箱里催产的止血的药都带来了,还有扎针用的银针。多数时候都用不上,大多生孩子是有惊无险。
贺尧山被关在门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来来回回就在门口急的跺脚,最后扒在门缝往里面看。
第102章 第 102 章 贺修齐
房里进不去, 贺家汉子都被留在外面,大房的人全都过来,赵惠进去帮忙按着, 好让孕妇生产时不要乱动,周淑云一盆一盆血水往外面端, 帕子都染红了。
贺尧山脸色一白紧紧抓住门框,嘴唇哆嗦看着:“娘,”后面的话说不出口, 他慌乱到六神无主的地步,看到盆里的血水时, 大脑一片空白, 呼吸也随之一停。
“别愣着, 进灶房把热水续上, 你媳妇生产还要用,”周淑云见惯了场面, 把傻大儿使唤去做事,免得在这里又担心又没什么用处。
贺尧山腿脚哆嗦进去了, 一只脚刚踏进灶屋, 骤然听到一声惨叫, 声音像是被撕开一样。贺尧山稳不住了, 带着哭腔冲进卧房。
“月华我来陪你, ”他不管不顾地趴在床上,拉着虚弱的孙月华十指相扣。
周淑云哎哟一声, 拍拍大腿跟过去:“傻小子,叫你别进来,这哪是汉子能来的?”血乎刺啦的,别说贺尧山, 就连她一个生了三个孩子的人看了,都不忍心看下去。
稳婆和赵惠都顾不上贺尧山,干脆任由他在旁边,这样孙月华心里也踏实。
屋外,贺尧川跟林榆小溪排排站,既做不了什么,心里又焦灼。今日的流程,贺尧川都一一记下。
比如要请稳婆,请郎中,准备剪刀草纸白酒百家布。怕自己忘记,像背书一样背下来。
这种兵荒马乱的场面,赵大力是不敢多说一句话的,他也说不上几句,只一个劲埋头扛柴火,看见灶屋里柴烧完了,他就来来回回搬。
直到深夜,一声嘹亮的婴孩哭声响起,全家人都松口气。从白天生到晚上,别说孙月华,就连周淑云赵惠她们这些帮忙的,也都累的没什么力气。
忙着接生,一群人饭都没吃。
周淑云擦一擦额头上的汗珠,又累又高兴进来:“榆哥儿,把缸里的肉蛋拿出来,稳婆和郎中都没吃饭,得好生招待人家。”
林榆笑起来,他迫不及待想看看孩子,又觉得招待客人要紧,孩子什么时候都能看,一边拿肉一边好奇追问:“是男娃娃,还是姑娘小哥儿?”
周淑云笑的牙齿露出来:“大胖小子!足足七斤重,吃奶都有劲儿,一会儿进去就能瞧见。”
里面有贺尧山陪着,贺尧川跟他爹就收拾杂物,生孩子用的血布要处理了,还有娃娃的胎盘,这东西县里有郎中要收,穷苦人家都会偷偷拿去卖钱。
但对于他们来说,就一把土埋在椿树下面,以后能给娃娃带来好运气。他娘生弟弟的时候,贺尧川就帮忙处理过。
处理的时候没让林榆跟来,等忙活完,把手洗干净才进灶屋,看娘和林榆聊的高兴,贺尧川走过去道:“都处理好了,没什么问题。”
林榆打个哈欠,锅里的热水沸腾,他倒在茶壶里,扔两把茶叶进去。再装一盘瓜子花生,一盘米糕往外端:“我给刘婶和薛郎中拿去,他们辛苦陪了一天,先垫一垫肚子。”
贺尧川取下菜刀,点点头:“爹和赵大哥在外面,你跟娘也去陪着说说话,累了一天就别进来做饭,这里有我。困不困?困了去睡觉也成。”
“不困,”林榆笑眯眯,他现在特别精神,也很高兴,就想等大嫂休息好进去看娃娃,也陪陪大嫂。
周淑云虽然也累,心情一样的好:“榆哥儿快别忙活,你也怀着身子,出去坐着歇歇,灶屋里有我和大川。”
贺尧川也会做饭,味道却一般般。周淑云要把稳婆和郎中招呼好了,往后林榆生产的时候,还用的上他们。
贺尧山终于从卧房出来,一颗大石头落地,他连走带跑进来:“娘,月华醒了,说想吃些东西。”
“这就煮一碗面条,”周淑云往院子探头看一眼,拉着老大低声道:“钱备好了?可不能亏待人家。”
贺尧山拍一拍荷包:“娘放心,我跟月华前几日就备好了,郎中和稳婆都给三百文,再各送半匹棉布。”
放在乡下,算是贵重的谢礼。刘稳婆是十里八乡最有手艺的,很多难产的妇人被她一按,胎位就能正过来,威望和名气很高。
周淑云放心了,转身赶紧做饭。鸡汤炖在炉子里,切一盘腊肉香肠,一盘炒鸡蛋,一盆山菌肉片,都是份量十足的荤菜。拿几只酒杯,让他爹跟两个儿子陪着喝几杯。
贺尧山裁两张红纸,各自包两串铜板,往郎中和刘婶的怀里塞。薛郎中跟刘婶摆摆手不要,一半是客气,一半是真觉得太贵重。
寻常人家生男娃,给两百文已经足够了。但贺尧山非要塞,他们索性笑着收下了。
外面热闹,里面也如此。林榆把面条端进去,转身赶紧关好房门,怕吹风进来。
床边有他跟大川送的摇篮床,只有臂长的娃娃躺在里面,刚才哭过一阵子,现在睡的很沉。
“大嫂。”林榆多点一盏油灯,让房间里亮堂一些。
孙月华靠在床板上,生了一天有些虚弱,额间一条抹额带着防风,她满眼都是孩子,眉眼嘴角全是笑:“你来看看,刚生出来的时候可真丑,皱巴巴红扑扑,不像我更不像他爹。”
孙月华真是被丑到了,剪脐带的时候她醒着,抬头就想看娃娃,那一瞬间看到之后她怀疑人生,又好奇又紧张,想看娃娃受没受伤,身体好不好。
林榆坐过去,小娃娃裹在百家被里睡的很香。“名字想好没?叫什么?”林榆问大嫂。
“小名团团,”没太大的期望,就是希望团团圆圆,寓意也好。她看向林榆:“我跟你大哥想过,孩子的大名想让你起。”
取名是很慎重的事情,林榆惊讶诧异。
孙月华说:“你念过书,又能教我们识字算账,比我们自己起名字强多了。你大哥想给孩子叫铁柱,我没同意,铁柱太难听了。”
林榆没忍住笑了,眼泪花花笑出来,捧着肚子道:“是不太好听。”
贺家前三代取名,都照着族谱从字辈,比如堂叔那一代人从“长”字,大川他们就是“尧”。只不过族谱到了大川这一辈断了,贺家祖宗也没想过那么多字,从字辈取名就慢慢废除。
“就叫贺修齐,”如今太平盛世,不求治国平天下,只要修身齐家,踏踏实实过完一生就好。
孙月华跟着念一遍,又看林榆写在纸上的字,顿时露出笑意,抓着儿子的手轻声喊:“修齐。”
她虽然不懂其中含义,但一念出口,就觉得很好听,和村里的铁柱牛蛋是不一样的。
摇篮里,熟睡的小娃娃醒了,他娘喊一声贺修齐,小娃娃忽然笑了。
孙月华靠在床头吃完一碗面,团团放声大哭,又嘹亮又有穿透力,外面和稳婆郎中喝酒的贺尧山顿时跑进来,慌张的不行。
孙月华把团团抱起来:“没什么,就是肚子饿了想吃奶,你把门窗关上,我给他喂一顿再睡。”
林榆没打扰大嫂休息,他把吃完的碗筷收拾,再端一碗鸡汤进来,坐回院子里跟周淑云他们一起吃饭。
生孩子折腾了一整日,林榆困的眼泪花花,倒在床上沾枕头就睡,就算劈累也吵不醒他。贺尧川知道夫郎累了,他坐在床边,静静看着林榆侧脸,心中一阵悸动。
再过不久,他也要当爹了,一想起孩子是林榆生的,贺尧川便忍不住笑起来。
他把林榆抱进床内侧,吹了灯也躺上去。贺尧川侧身抱住林榆,温热的手掌轻轻搭在肚皮上,圆滚滚的肚皮很明显,一天比一天大。
林榆躺在怀里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偶尔眨动,像是在做梦,嘴角微微牵动,模模糊糊说了一句梦话。被抱的姿势不舒服,林榆不满意哼唧两声,在贺尧川怀中扭了扭。
贺尧川赶忙调整姿势,怕吵醒林榆,手搭在林榆背上轻拍,又把人哄沉睡了。
——
夏日第一场雨下过,孙月华可以出月子了。她抱着团团走到后院看鸡崽子,这一批刚出壳,黄黑相间的绒毛,跟着母鸡在后面啄食。
团团对鸡崽好奇,伸出小手啊呀啊呀指着。
“看看这是什么?是不是小鸡崽呀。”孙月华抱着团团靠近,笑着逗孩子,团团很喜欢毛绒绒的东西,眼睛都挪不开。
林榆扶着腰慢慢过来,赵大力跟在他身后,提着水和食物喂鸡。看到娃娃以后,也露出慈蔼的目光。
“让阿嬷抱抱,”林榆伸出手拍一拍,团团不怕他,看林榆走过来呀呀笑起来。
孙月华手抱酸了,正好给林榆,她好休息一下:“他就喜欢你,他爹来抱都没有笑的这么开心,臭小子可沉了。你小心,别让他踢到你肚子。”
“不会,”林榆抱起来还颠了颠,他把团团抱在肩头,这样就不容易碰到肚子。
林榆逗的正高兴,忽然感觉一片温热,他瞬间呆住,“大嫂,团团是不是尿了?”
孙月华扒开一看还真是,尿布湿了一片,她只得接过来:“刚才还说他喜欢你,转头就尿了,我看以后也是一个调皮捣蛋的。
她把尿布扯下来,又换上干净的。孩子让林榆先抱着,孙月华用热水洗尿布,孩子尿的多,昨天洗的都没干。
林榆想起箱子里还有一些棉布,吸水性很好,正好用来做尿布。让大川明天去县里再买一匹回来,尿布不嫌多,以后等他肚子里这个生了,也少不了要用。
而另一边,贺尧川在县里忙着送鸡蛋,生意远比当初设想的更好。攥着从钱庄兑换的三两碎银,贺尧川先去了首饰铺。
第103章 第 103 章 嘴麻了
初夏办了一场满月酒, 街坊邻居都请来,十桌席面酒肉大摆,算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华席。
团团是家里孙字辈第一个娃娃, 周淑云自然看中,欢喜的不行。今天不出摊, 一大早去县里拿平安锁,她经营早食摊手里有钱,上来就是金包银的平安锁。
样式大差不差, 可金子就是比银子好看,戴久了也不容易脏, 对他们庄稼人来说足够了, 又实惠又大气。
台面上还摆着别的样式, 周淑云全部看一遍, 这次给大孙子买了,二孙子的也要先瞧好, 若生的是一个姑娘哥儿,样式还要更精致一些。
“您慢走, ”掌柜送她出门口。
周淑云笑的合不拢嘴, 家里有喜事, 她不在镇上逗留, 赶紧回去操办满月酒。
卧房里, 林榆捧着桃子吃,坐在一旁看贺尧川包红包, 红色的纸包内,是足足一两碎银。团团是亲侄儿,他俩出手就是大方。
“满月礼也包好,小心别碎了, ”林榆叮嘱。
贺尧川拿给他看:“都有,用红纸包了六层,轻易碎不了。小时候戴正合适,整日被大人抱在身上,也不容易磕磕绊绊。”
他俩商量好,送一只玉镯,玉镯里面雕刻团团的大名。爹娘送金锁,他俩就不能送重了。
今天吃吃喝喝,孙月华和团团是主角。林榆自己躲在一边吃席,他胃口好,肘子烧鸡蒸鱼都吃,害喜没怎么发生过。
左腮一口鸡肉,右腮一口鱼块,贺尧川看过来,他嘴角还残留一点汤汁未曾发觉。贺尧川跟一群汉子喝完酒,过来拿帕子给林榆擦干净。
“可劲儿吃,今天娘请,”贺尧川笑着,从桌上给林榆又夹满肉菜。
同桌都是村子里的妇人夫郎,顿时揶揄起哄,笑呵呵的打趣他俩,心里又不免泛酸。她们男人也在喝酒,怎么人家大川就知道照顾夫郎,他们家里那群就知道吃喝。
林榆最后吃撑了,起身找孙月华和团团。
“大嫂,团团我来抱,你坐下吃口饭。”林榆伸出手,对团团拍了拍,小娃娃眼睛一睁就看过来,也啊呀啊呀想说话。
“可算脱手了,小小一个抱在手里还挺沉。他刚才吃过一次奶,估计快睡了,哄睡放在摇篮里就成。”孙月华笑着送过去,头也不回奔向饭桌,坐下就是吃。今天宾客多,都是逗娃娃的,她抱在手里挨个挨个打招呼。
团团不懂他娘为何突然离开,转头一看,自己在林榆怀里,小手又捏着林榆的衣裳玩,把他娘也忘在九霄云外。
“来,阿嬷带你去看小鸡仔小鸭崽,”林榆往上颠了颠,慢悠悠往后院去。
客人都在吃饭,有几个吃饱的婶子下桌,也陪着来后院看。见了就夸,看见团团手上的玉镯和身上的金包银平安锁,打眼都是羡慕。
今年三窝鸡仔孵完了,原先做的鸡圈有些拥挤,等鸡仔养大一些,两边都放不下。
贺尧川今天没喝几碗酒,张大他们劝酒也不喝,只点到为止,张大先起哄笑个不停:“大川哥这就不行了,可不如以前威风,以前一个人都能干趴下我们一群。”
贺尧川看过去:“我要当爹了。”
张大:?
“大川哥是怕夫郎还是怕儿子?”另一个刚成亲的同村小子哈哈笑。
贺尧川也看他:“我要当爹了。”
他俩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俩现在当不了爹。对贺尧川的攻击无效,两个汉子互相对饮,眼神都带些幽怨。
贺尧川眼神寻找夫郎,看见人在后院,也起来跟过去。
他喝了酒,不能抱团团,林榆没让他碰,抱着孩子站在旁边:“早起跟赵大哥数了数,去年母鸡还剩二十只,今年新孵的三窝鸡仔就有两百多只,还有娘养的家鸡和鸭子,我想买地的事情放一放,先紧着鸡圈来。”
今年开春到现在,陆陆续续赚了六两,加上之前攒下的,手里还有十五两,应该够扩建鸡圈。
贺尧川看过去,对着鸡圈琢磨,想了很久道:“不如一次做好,这里不适合养鸡,夏日一下雨容易冲泥水下来,去年不是就砸死过几只鸡?今年幼鸡多,经不起折腾。在家附近选一处山林,我看冬山那片野坡最好,附近平坦水土肥沃,春夏秋鸡群都能自己啄食。”
做生意就是这样,要舍得用钱。
这次改建,不能像之前那样随随便便用砖块搭,县里有专门搭禽畜圈的匠户,鸡圈怎样做才能排水通风饱暖,他们都一清二楚。
“算算用多少银子,明日去县里问价。”
算账交给林榆,贺尧川先去东山缓坡看看,一样望去十分宽阔,附近没有山,地势很平缓,尽头有一片林子,夏日还能遮阳挡雨。不远处有溪水,挖一条沟渠,用水也很方便。
选好位置很满意,一算钱就头疼了。
林榆的小账本用炭笔写满了,看一眼就心疼钱袋子,他说:“之前的砖拆了重新用,能建三个圈。余下只能新买,今年就有两百多只鸡崽,明年后面只会更多,这笔钱不能省,砖头至少要花六两银子,绕场一圈还要扎高篱笆,得用木料,砌渠也得用砖吧。鸡场还要建饲料棚,存鸡蛋用的地窖,这得二两,余下还有给匠户们的工钱。”
算完大头,还有细碎的没算。饲料槽、栖架、鸡窝。他俩还想在鸡场内建一个茅屋,无需太大,能住人就行。鸡圈需要人日夜守着,到时候就让赵大哥搬过去。
这样一算,十五两不仅不够,甚至还差二两。
他俩四目相对,彼此沉默片刻。
烛火摇晃,光影落在窗上,贺尧川终于开口:“钱得花,咱俩不够,先找娘借二两,等回了本连本带利还。”
林榆笑着看向他:“好。”
第二日,贺尧川当着一家人的面,在吃饭时说了这事。周淑云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子上:“啥?你俩要建鸡场?”
不是她不同意,那可是十七两,不是一笔小数目。要知道,乡下泥腿子辛辛苦苦一年,也才只能攒下三四两,她起早贪黑卖包子,一个月也只有一两。这可是一年都赚不到的钱。
周淑云拒绝的话到嘴边,可小两口看向她的目光很坚定,她就知道,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一向话不多的贺长德也开口:“真要建啊,村里还没人做过这些,陈家养鸡也没建过场子……”
他一辈子脚踏实地,说直白了,也叫小心翼翼,活了几十年都没出过云溪县。做什么事情都是照着别人做,大家种地他也种地,大家没做过的事情,他也没想过。
对贺长德来说,这就算违背常规了。
“爹,我和小榆想好了,”贺尧川最了解他爹,知道磨破嘴皮子也不能让他爹明白,他道:“就像去年建鸡圈,手里只有几两银子,不也是全部用出去?才有了后来一个月三两银子的进项,今年也如此,老话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贺长德嘴皮子动了动,想说几两和十几两可不一样,但他没说出口。自己琢磨琢磨,也觉得儿子不是没道理。
家里人都很慎重,只有贺尧山跟孙月华没犹豫,贺尧山向来支持弟弟,弟夫郎又聪明,他肯定相信,拍板道:“二两银子,我跟月华借了,也别说什么连本带利的话,都是一家人,不讲这些。”
“多谢大哥大嫂,”他俩站起来以汤代酒敬大哥大嫂。
周淑云拍拍桌面,没好气笑道:“当你娘我不存在?不就是二两银子,借就是了,我这就拿去。”
老大就是地里刨食的,赚多少她能不知道?月华又刚生孩子,钱都得紧着孩子用。她和长德两个老的一把年纪,反正也用不了几个钱,无非就是存棺材本,二两银子给出去就给出去了,压根没想过让儿子还。
贺尧川收下银子,二两不重,握在手里却沉甸甸的。
旁边还有一人,赵大力。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一开始觉得一家人要为了银子吵一架,他心里打鼓,不知道如何劝架。接着是诧异,贺家人没吵起来,甚至是和和美美彼此信任的。
吃完饭,他又忐忑不安,捏着手小心翼翼开口:“东家,我不会管鸡圈……”
别说养鸡,他从小到大连鸡都没见过几次,他们这种穷苦的,能把自己养活就不错了。万一伺候不好,他就是对不起东家。
贺尧川拍拍他肩膀:“不会也要学,等学会了,给你涨月例。”
赵大力只好惶然接下,不知道怎么管,就跟在林榆身后多问多学。夜里睡觉前,都要把鸡数一遍,哪里生病哪只受伤,他心里都清楚。
第二日,贺尧川照旧把鸡蛋拉去县里卖,下午再打听匠户和砖头的价格。之前教他抓野鸡的猎户师父一直在联系,平时隔三差五也送一只野鸡或者一筐鸡蛋过去,贺尧川打算再问问他。
出门前,林榆让他买一叠纸回来。
“要教我认新字?”贺尧川唇角勾起一抹笑,似乎是想起什么,压都压不下去。
“美的你,”林榆把他推出门:“买回来就知道了。”
为了让贺尧川多学习,林榆想出新点子。每日生字默写,对一个他亲一下,错一个打手板。
误打误撞激发了贺尧川的潜力,他现在每天打鸡血似的,追着林榆认字,原先十个错五个,现在能写对七个。
林榆嘴麻了。
第104章 第 104 章 下雨
窗外雷雨阵阵, 风一吹,雨水斜斜吹进屋里,廊下湿漉漉, 正午忽然一下变的天昏地暗,凉风中夹杂一丝暑气。
大哥跟爹从地里跑回来, 因为没戴蓑衣斗笠,被猝不及防的暴雨打湿,直怪老天爷不好。贺尧川跟娘弟弟他们出摊, 此刻还没落家。
林榆坐在窗前书桌上,捏根炭笔涂涂画画, 暴雨来了, 他赶紧起身关窗, 又出门看一眼, 院外山林狂风大作。
“爹,大哥, 我烧一锅热水你们洗洗,小炉子里有姜汤, 也喝一碗。”受风寒不是小事, 林榆走进灶屋烧锅, 扔两根粗柴进去, 赶紧让水沸腾起来。
“费心了, ”贺尧山说完进屋看看媳妇儿子,一大一小都睡着, 他一身冰凉,没有靠的太近。
又进灶屋,接过弟夫郎手里的火钳:“我来我来,榆哥儿你也去歇着。”
烧水不是难事, 片刻就能沸腾。林榆点点头,出门站在廊下看雨,屋檐下雨幕模糊,天边一声摧枯拉槁的惊雷,雨势看上去越来越大。
他有点担心娘他们,但眼下更应该担心鸡圈。
赵大力从灶屋角落里的小门穿出来,小门直通猪圈,他刚喂完猪食,林榆叫住他:“赵大哥,先去鸡圈看看,万一雨水冲进圈里,要把茅草全部换一遍。有鸡仔爱顺着门缝挤出去,可别被淋湿了。”
去年就是如此,他和大川受过教训,现在就有了经验。林榆揣了崽崽,不方便冒雨跑出去,只好跟赵大力说一声。
“好好好,就去。”赵大力对鸡圈上心,本来也打算去添食添水,听林榆交待完,他赶紧披上蓑衣斗笠,提着食桶往鸡圈跑去。
不出林榆所料,还真找到几只溜出去的鸡仔。大鸡还好,下雨自己就会找地方躲避,小鸡崽只能生生淋着,他捧着鸡仔心疼的不行,直接用衣摆给鸡仔擦水,再拿进灶屋给烤火取暖。
雨水倒是没有冲进圈里,去年林榆跟贺尧川挖了沟渠,排水没问题,鸡圈也垫高过。他俩毕竟不是专业修圈的,沟渠只能挖成这样,隔三差五还得疏通一次。等鸡场新建,匠户们肯定做的比他们好多了。
晌午随便吃一顿,一碗素面条足够对付。林榆给孙月华单独煮了一碗红糖鸡蛋,他把饭端进去,顺便看看团团。
“今天没怎么闹?”团团躺在摇篮里,睁着大眼睛看来看去,眼珠水灵灵跟山葡萄似的好看,林榆摇动拨浪鼓逗他。
贺家人都好看,生的孩子不差劲,团团像他爹,一看就知道以后是个俊俏的小伙子。
孙月华靠在床边,吃一口鸡蛋胃里暖和,笑起来道:“奇了怪了,平日里就爱扯着嗓子哭,哄都哄不住。今天又打雷又下雨的,他反倒安静了,看见人来了,还会咧起嘴巴笑。”
团团肉嘟嘟的小手抓住林榆手指,别看小小一个,劲儿可大了,林榆抽都抽不开,逗完孩子,他陪大嫂坐在床上绣肚兜。
先前用林榆送的棉布做了两身衣裳,娃娃穿着很合适。孙月华闲着也是闲着,给团团做一件肚兜,给林榆肚子里未出生的侄儿也做,偶尔说笑两句,日子就觉得有趣。
贺尧山跟贺长德也进来看孩子,四个人围坐一圈,说着说着话题拐到庄稼上,今天雨水足够,收成肯定也不差,能过一个丰年。
外面风雨渐歇,林榆听见骡蹄滴答滴答踩在台阶上的声音,他赶紧跑出去看,是他们回来了。
贺尧川先把骡子拴进骡棚,他浑身湿了,驱车不方便打伞,出门也只带了一把伞,先让给娘和弟弟打,他是淋着回来的。
“怎么不多买一把伞,就这么淋着回来,生病可怎么办?”林榆赶紧拿帕子过去,语气中既担心又责备。又不缺买伞的钱,何必省这些。
他擦完一圈,帕子都拧出水来。林榆皱着眉头,一言不发沉默了,只埋头给贺尧川擦水,却不抬头看来。
贺尧川最知道,林榆这样就是生气了,要哄。
他避开林榆的肚子抱上去,又没有贴太近,不能让林榆衣裳也被他打湿,“我知错了,以后肯定买一把。今天走到半路才下雨,路边没有卖伞的铺子,也无处躲,只能顶着雨回来,让你担心了?”
这件事有原委,林榆听完不生气了,只剩下担心,他把贺尧川湿衣脱下来,红着眼眶把人推进澡房:“你还知道。锅中有热水,给你兑水泡一泡,多泡一会儿。姜汤也有,你一边泡一边喝,泡完回房里睡会儿。”
说完,林榆又看看娘和弟弟。
他俩打着伞,只是衣角裤角被淋湿,头发和身上都是干的,换一身衣裳就好。周淑云坐在廊下,直抱怨天气:“怪天爷,早上出门还艳阳高照,说下雨就下雨,幸亏你娘我机灵,收摊跑的快,不然也跟着淋一圈回来。”
林榆把姜汤给娘和弟弟端去,笑了笑道:“这几日生意不错?”
周淑云忙着咕噜咕噜喝姜汤,脸埋在碗里先点点头,喝完喟叹一声,忙道:“好着,普缘寺香火盛,连着买早食的人也多,有时我跟满哥儿两个人也忙不过来,还得隔壁卖果子的大娘搭把手。”
她一说起来就没完,眼里浮现忙碌又踏实的光景。昨天卖了多少鸡蛋,今天来了多少客人,还有隔壁新开的炸糕铺子……都是短短几个月的变化。
林榆当初开早食铺子的想法是对的,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抢占先机。他先发现商机,赚的盆满钵满。等别人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连摆摊的地方都没有。
说完,周淑云风风火火去看大孙子。
林榆把板车上的纸张搬下来,贺尧川只买了半刀,这样也足够用了。他俩的钱全部花出去,可不能大手大脚。
贺尧川泡完澡进来,头发也洗了,湿漉漉披在身上,他拿干帕子随意擦了擦,看见夫郎坐在窗前,眉目中温和又认真,十分专注手里的活。
贺尧川一阵心动,走过去拦腰一抱,把林榆抱在腿上坐着,笑道:“画什么?”
林榆肚子有些大了,平时坐着也不舒服,他顺势靠在贺尧川身上,拿手里的图画给他看:“你看看,是不是一目了然?”
巴掌大的纸片,每一张图样都一模一样。上面有鸡蛋的图样,还有象征他俩的山川小鱼,以及他们鸡蛋铺的位置,连鸡蛋买二十送一都写在上面。
林榆说,这是宣传纸片,贺尧山似懂非懂。但肯定是好东西,能让鸡蛋卖的更多更快。
“雇人在街道巷子发,见人就发一张,总会有人过来。”效果不知道如何,总要试一试。
贺尧川也说了他今天的成果:“匠户联系好了,砖头也用之前县里那家砖窑的,托教我打野鸡的师父打听,人家愿意给便宜一些,若是确定了,明日就能过来。”
越早越好,就算披星戴月的干活,也得一个月才能建完。砖头已经联系好,明日就得拉回来,还有木料土料,这些都不可少。
“这几日便不去县里卖鸡蛋,只供酒楼客栈,先把匠户们安排好,等一切都放心了我再去。”
“每日包一顿晌午饭便是,早晚他们自己回县里吃。”
林榆点头,贺尧川安排的很妥帖,他没有不放心的。匠工一共八人,做的都是体力活,他一个人做饭也忙不过来,贺尧川要在村里请一个妇人夫郎来帮忙做一月的饭,工钱两百文,这不算低了。
爹跟大哥都在地里,娘有自己的摊子经营,大嫂又要照顾团团,不能让他夫郎挺着肚子自己干。
外面大雨没停,屋下有几处漏水,他跟大川拿桶和盆接水。爹娘跟大哥大嫂的房间也漏雨,漏的并不严重,滴答滴答往下落,一只盆就能接完。
刚搬来时,屋顶只剩被掀飞的几根茅草,他们肯花钱买瓦片铺屋顶,不然现在只有顶着雨四处补。
明天要开始忙碌,林榆跟贺尧川今晚早早躺下,六七月是最热的时候,床帐帷幔放下没有蚊子,下雨也不算热,蒲扇搭在肚子上用用过。
再热的时候,贺尧川也要扯一张薄被给林榆盖肚子,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可不能让夫郎跟娃娃着凉。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等外面风雨声渐小,瞌睡也来了,林榆逐渐呼吸绵长,贺尧川侧身搂着他,手掌轻轻靠在林榆肚皮上,听着林榆的呼吸睡着。
夜色中,旺财蜷缩在狗窝里打声喷嚏,尖耳抖动一下,夏日的暴雨并不影响它睡着吃饭。房梁上,猫咪甩甩尾巴,轻巧无声沿着格窗跳进卧房,趴在他俩床边睡了。
一夜过后,山林焕然一新。蝉鸣又在枝头,太阳依然炙热,一家人吃饭早食各自忙碌,井然有序地往前推进。
贺尧川一趟趟从山里砍树回来,工匠队也来了。
第105章 第 105 章 林记蛋铺
鸡圈靠近一片风景秀丽的小树林, 这里原先就是野坡,村里人闻讯而来,都来看看贺家鸡场。足足两亩, 比许多人家的庄稼地还宽敞。
朝廷有规定,林子不能私自占用。虽说他们只是小本生意, 赚不了大钱,但总挡不住眼红的人,只需一句举报, 官府就能给他们拆了。租用也不贵,一百文一月, 本就是不值钱的野林子, 贺尧川去官府登记交钱, 足足租了两年。
“等鸡场建好, 一切都顺利了。摊子那头再上点心,多找几个卖家, 最好是酒楼食肆,如此你就用不着每天早出晚归, 到时还能雇一个人干活。家里有赵大哥, 县里就雇一个嘴皮子利索的。”
贺尧川笑一下, 过去帮林榆烧火:“雇工的事情还早。我昨日问了一圈, 先给你找好伺候月子生产的, 就是隔壁小河村的杨夫郎,他以前给大户人家伺候过, 照顾人有经验。下月就叫他过来,平日做饭洗衣裳没问题,他还会带娃,家里三个娃娃都是他带大的。”
林榆正在倒豆腐, 他把豆腐捏碎,打算做豆腐丸子吃,一边跟贺尧川说话:“其实也不忙,就是肚子大了做什么都不方便,家里有大嫂帮忙,她不用下地忙活,平时除了带团团,其余时候都在帮我,力气活有赵大哥,我清闲的很。”
他说话云淡风轻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夜里说梦话被发现的事。向来坚强不屈的小哥儿,梦里咬着被子哆嗦,那么大的娃娃,要从他身体里出来,又害怕又无助。总要贺尧川抱着他,他才能平稳睡去。
贺尧川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林榆和别家哥儿不一样,他不爱哭,而且还有自己的小尊严,家里家外都能一手抓,什么事情都有条不紊。可论起当爹,他也是第一次,害怕了也是藏在心里。
贺尧川无奈叹声气,走过去抱着林榆,倾吐心意道:“小榆,我知道你不安。生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他要叫你爹,也要叫我一声父亲,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应该我跟你一起分担。有杨夫郎照顾你,我不在家就安心了,他能帮着做饭洗衣。大嫂也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他来了也能帮忙照顾团团。”
“我明白的,”林榆故作坚强的肩膀低下来,拿来面具才是真是的模样,他嘴角落下声音小小的:“但是不忙点什么,我就不踏实。”
“那你就陪团团,就当提前练手,”贺尧川掰过他肩膀,低头看他:“下月起我早去早回,县里只卖上半日,晌午收摊了就回来,多陪陪你。”
林榆终于笑了,这几天又害怕又难过的,阴霾瞬间消散,“你回来得给我带好吃的,少一天都不行。”
“听你的。”贺尧川捏捏林榆的包子脸。
建鸡场在紧锣密鼓中进行,鸡棚修好了,一共四排砖房,容量足够大。茅屋就在不远处,只建了一间,赵大力在这里睡觉没问题,平时吃喝都在贺家,因此不需要灶房。
沿着山坡和树林边缘,再扎一圈篱笆,用树桩和密网做成,比竹篱笆更稳固。鸡场做成缓坡,无需用沟渠,再大的雨水也能顺着坡度淌出去。
山坡上洒了草籽,春夏秋三季都能长,鸡吃了一轮还能继续吃,他们不用每天都出门打草了,坡里虫子也多,保管养的膘肥体壮,还省心不少。
贺尧川还想再养一条狗,让狗子跟赵大力守在这边。旺财是看家的,平时就调皮爱玩,让它看鸡绝对不行,可能鸡没看住,嘴里还得霍霍两只,贺尧川有点看不起它。
林榆又心疼狗儿子,不忍心把旺财流放到鸡场去。刚好秦心兰婶子家的大白狗下崽了,贺尧川去逮了一只,还是一条母狗,雪白雪白的很好看。
林榆给他起名白牙。贺尧川让白牙给旺财当童养媳,林榆忙不迭拒绝,旺财又调皮又不爱干净,白牙才不喜欢它。
“得有个媳妇管管它,不然没法没天的。”贺尧川提议。
林榆狡黠一笑:“把大堂叔家的黑虎嫁给它。”
三个月前,老黑狗生了一条小黑狗,骠肥体壮皮毛顺滑,胸下和眉毛有一搓黄毛,往那一站威风凛凛。
旺财在白云村狗中一霸的威名没了,三番四次想挑衅夺回面子,都被黑虎按在爪下狠狠收拾,最后夹着尾巴呜咽跑回来。
林榆和贺尧川不怀好意密谋。
旺财狗狗祟祟从背后摸过去,也不知道听没听懂,钻出狗洞好几天没回家。
到了最热的时候,杨夫郎背着包袱来了。
以前请他伺候的,都是县里人户,家里有家底请的起。第一次在村子里做工,他来之前就好奇,也羡慕的很。庄稼人日子都一般,这样还能请人照顾夫郎,足以看出福分和器重,不然怎么舍得花家底?
到了以后杨夫郎发现自己想简单了,贺家有那么大的鸡场,还是值钱的野鸡,他数三天三夜都数不明白。这日子,比县里人过的还风光。
林榆肚子大了,最近呼吸有些不畅,夜里总是憋醒,睡也睡不好,白天瞌睡就多了。贺尧川给他买了一个躺椅回来,让他白天也躺在上面纳凉。
林榆两腿分开,中间隔着肚子,只能这样坐。杨夫郎来了,他赶紧起身迎:“是杨阿嬷来了,快坐下吃口茶水歇歇。”
杨林愣住一瞬,东家比他想象的和蔼许多,一点架子也没有。他瞬间露出一个笑意:“好好好,我不累,倒是你肚子不方便,坐下歇歇别管我。”
林榆带他去睡觉的地方看看,赵大力搬去鸡场了,柴房位置空出来。他跟大川从村里买了一架旧床挪过来,让杨夫郎睡的舒坦一些。
得知床是为他买的,虽然是旧床,杨林心里也感动。以前做工的时候,主家没床的情况下,往往都叫他打地铺,不会特意花钱去买。
他把包袱放在床边,挽袖子就要干活,无非就是做饭洗衣的事,这些都做惯了。
进灶屋才发现,贺家原来还有另一个小娃娃,正躺在他娘背上咿呀咿呀吃手指,看见陌生人来,张嘴就笑。
孙月华逗逗儿子,对杨林道:“他就是这样,生下来就不怕人,谁来了都爱笑。但若是想抱他,他就要憋嘴哭了,假模假样的。”
除了她和大山,团团也只肯让林榆抱,别人一抱就嗷嗷嗓子哭,哄都哄不住。孙月华怀疑这小子就是喜欢漂亮夫郎。
杨林开口道:“是个聪明的,说明知道认人了,以后肯定也机灵。”
他说话好听,孙月华心里高兴,嘴上打趣儿子:“什么机灵,就是看碟下菜的臭小子一个。”
背了一会儿,背上忽然有些热意,肯定是团团又尿了。孙月华把孩子背回卧房,给换了干净的尿布,刚好到了晌午,她解开衣襟顺便喂奶,等团团吃完哄着睡下。
林榆坐在树荫下啃西瓜,杨夫郎在门口探头,欲言又止的看一眼,一句话没说又进去了,切完菜再次跑出来,还是欲言又止。
“杨阿嬷,你想跟我说什么?”林榆其实发现了,没忍住先一步问出口。
杨林在襜衣上擦擦水,试探着问道:“晌午吃什么?我看角落里有长豆,用大酱焖一锅?”
每到一家做工,做饭是绝对不能出错的。吃的不好,主人家要说,吃的太好了,主人家又嫌花钱,他每次都小心翼翼先问清楚。
林榆扶着椅子慢慢起来,肚子沉重,还得用手撑着后腰。杨林有眼力见,赶紧过来扶着他。
林榆进灶房指给他:“东墙有两口缸子,左边是白米,右边是小米。我们家早食是小米粥,晌午就蒸一锅大米干饭。”
“焖长豆不错,就是素了一些。柜子底下有鸡蛋,家里人多,打十颗炒一盘。昨天大川买了两斤肉,正好炒一盘肉片子,我想吃了……阿嫂昨天说想吃凉拌松花蛋,也切两颗。”
林榆一顿说完,杨林瞠目结舌。这得是多丰富的一顿饭,他下意识问一句:“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寻常都是这样吃的,阿嬷只管放心做好了。”林榆冲他一笑。
杨林见识到了,这哪是寻常的庄稼门户,这比县里的门户过的还滋润,小有家底的也不敢这样吃。他不知道贺家卖鸡蛋的营生能赚多少,但贺尧川能一口气答应三百文月钱,肯定有底气。
切肉的时候,他手都在抖。最后还是听了林榆的话,两斤肉全部切完,满满一大盆肉片,炒一锅都足够一家人吃。
林榆刚坐下,又想吃豆腐,就让杨阿嬷炒一盘酱汁豆腐。谁让家里人多,吃这么多也没人说什么。
杨林坐在桌边,一开始不敢伸筷子夹肉,以前给主家做事,吃肉吃蛋向来都轮不上他,只有主家吃不完剩下的,他才夹两筷子。桌子又是肉又是鸡蛋,他没敢碰,一个劲儿吃长豆。
林榆瞧见,给他挑两块厚的,又拨一块炒蛋。“阿嬷快吃,不吃该凉了。”
杨林一顿面色激动,忙点点头埋头吃起来。而一旁的赵大力已经习以为常,来了贺家几个月,贺家人对他那是没得说,即便他连着几次都只夹肉,也没人说他什么。有时候家里杀鸡,炖的鸡块也会让他带一些给家人。
他有分寸,一顿吃几筷子就知足了,肚子里有油水能干活就成,不能真仗着东家人好就一个劲儿吃。
午后贺尧川从县里回来,今天的鸡蛋卖完了,有好几家食肆都想加货。贺尧川没瞒着他们,野鸡蛋数量有限度,今年第一窝鸡仔最早也得秋后产蛋。
夏日炎热,林榆先给他拿一块寒瓜解暑,见贺尧川脖子都是寒,他眼里露出些心疼,又用帕子给擦擦汗水。
“锅里留了饭菜,我给你热一热。”林榆挺着肚子慢慢挪进去。
贺尧川忙拉住他:“你快坐下,热饭我来便是,杨阿嬷也在,不至于让你忙活。昨夜你就没睡好,现在更该多歇歇。”
为了让夫郎分心,他转移话题道:“上月见你在画单子,可要拿去县里雇个人沿街发?”
林榆注意力转移成功,回房喜滋滋拿给他看。单子巴掌大一张,图案精致好看,上面有摊子的地址,鸡蛋的优惠,以及他们小摊的名字——贺记蛋铺。
一目了然,只看一眼就能让人牢记。
纸又是贵重东西,拿在手里肯定不会轻易扔了,爱节省的就愿意带回家,每天时不时看一眼,心里就对贺记鸡蛋有个印象。
贺尧川看来看去,拿炭笔划掉贺字,在旁边改成林字,林记蛋铺,读着更顺耳一点。
林榆笑嘻嘻凑上去:“不怕人家说你耙耳朵?”
贺尧川捧着夫郎亲一口,也笑一下:“我乐意,我喜欢,管别人做什么。”他低头亲了个够,等杨阿嬷端着热好的饭菜出来,他才依依不舍分开。
第106章 第 106 章 夫郎当家
小摊比铺面还热闹, 早上敲锣打鼓剪彩,林记蛋铺的招牌挂上,旁边小巷子的居民都凑过来瞧稀奇。贺尧川之前就在这里卖, 大婶阿嬷们都认识他,平时有搬搬扛扛的体力活, 只要喊一嗓子贺尧川就会帮忙,他们也照顾生意,隔三差五买几颗野鸡蛋。
他把一尺长的牌匾挂上, 小摊做了顶棚,看上去像模像样, 至少吹风下雨淋不着, 摊子还挂着红色幡子, 喜庆又醒目。
“林记蛋铺。”路过行人念出声, 笑着打趣:“贺老板,怎么用夫郎的名号?”
贺尧川不惧, 扬声宣告:“我们家中夫郎当家做主,摊子自然也该是他的。”
这样说, 几个汉子自觉无趣, 人家夫夫和乐恩爱, 他们还有什么好多嘴的。来都来了, 又被贺尧川一嗓子喊住。
“昨日刚下的鸡蛋, 买两个回去给家里孩子夫人补身体?蒸炸煎煮,随便怎么吃, 比寻常鸡蛋滋味更好。向来听说几位大哥疼夫人,买回去肯定能博得一笑。”
话没说完,蛋先塞过去。有一个算一个,都别空手走。
“还是贺老板会做生意, ”几个大汉笑笑,兜里不缺钱,贺尧川说话又好听,都掏钱买了几个摆摆手离开。
“下次再来,”贺尧川把剩余的蛋筐从骡车上卸下,这两日买蛋的人不多,每天到了下午都要剩一些,他会拿去附近的小食肆问问,若是需要就能卖出去,不需要也带回家,攒满一百颗能送给酒楼。
忙完这些,贺尧川开始正经事。怀里一叠画片,总共画了两百张一模一样的,他拿了二十文钱,雇两个十岁的娃娃在街上分发。
县里的娃娃也要赚零花钱,二十文绝对是一笔“巨款”,来之前按照林榆交待过的,贺尧川一一记下,也教给两个娃娃。
发单子不是见人就发,要看准妇人夫郎,尤其是中等年纪。其次要去人多热闹的地方,比如东西两市,买菜买肉的寻常居民最多,像码头这种地方就不行,来来往往都是商客,谁没事会跑到巷子里来买鸡蛋?
一边发一边还要说,贺尧川找了两个嘴皮子机灵的,说话十分中听,笑起来也乖巧。
这是卖给散户的宣传法子,酒楼食肆又是另一种办法,这里头有门道,要拖关系搭人情,云溪县虽然不大,但是各行各业都有行会。你自己想悄悄赚大钱,人家看了就要眼红,独门独户是做不大的。
行会那边,陈老板拍拍胸脯答应了,愿意给他们引荐行会里的人。真正的大商户,每月赚的流水至少几百两,他们这几两十几两银子人家不放在心上,也就是递个投名状。
等做大了,会费肯定要交,这是不成文的规矩。花钱是花钱,也能得行里的保护。
单子发出去,现在只等效果。夏日天热,过了晌午外出买菜的人不多,他收了摊子准备回家。
在路过靠近河边那一条贫巷时,贺尧川下意识侧目一看,在露天的死胡同里看见一群乞丐。这是县里最混杂的地方,地头蛇小混混乞丐都聚在这里,巷子脏污恶浊,那些人就躺在破草席上,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虱子都能满身跑。
在这个分三六九等的时代,他们就是最下等的,做苦工也没人要。这些人也懒散惯了,或偷或抢,没被人发现最好,发现了被打残那也只能怪运气不好,再不行就要饭,吃了今天没明天。
贺尧川鬼使神差停下脚步,终于让他找到停留的理由,他在一群混混乞丐中看到熟悉的人,周鹏。
上次告官那件事情以后,他笃定周鹏再也猖獗不起来,只保证他不会再欺负吴慧,别的事情贺尧川没闲心打听。
现在一看,周鹏差点叫他认不出来,以前还长袖长衫有个读书人的样子,嘴里也能蹦出两句之乎者也。如今蓬头垢面躺在破席上,瘦的皮包骨,一件脏衣蔽体,一个缺碗要饭。
周鹏仿佛三魂没了七魄,也没看见贺尧川。贺尧川不再管他,只看一眼便离去。
午后的山林热风滚滚,林榆翻身睡不着,起身到大嫂房间里逗团团。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模样变化很大,个头长的也快。
杨林无事的时候跟在林榆旁边伺候,看见房里换下来的尿布,他随手帮着洗了。孙月华怪不好意思,杨夫郎是二弟给榆哥儿请来的,倒来帮她做事了。
“举手之劳,来之前东家就说了,家中杂事也帮着照料。”贺尧川给的月例多,他就该多做事,不然拿了钱心里不踏实。
林榆跟大嫂说会儿话,团团忽然哭起来,肉乎乎的手不停揉眼睛,孙月华嘘一声:“想睡觉了,每日下午都要睡一个时辰。”
林榆慢慢挪起来,“大嫂哄他睡,我也去鸡场那边看看。”
“天热别去太久,记得回来,”孙月华叮嘱他。
林榆点点头说知道了,鸡场离家不远,还有杨阿嬷扶着他,路上并不担心磕磕跘跘。
今年孵的三窝鸡仔全部长大了,两百多只数目不少,有在山坡上啄食的,还有树下纳凉的,棚里也歇了不少,树林子里最多,跑来跑去抢虫子吃。
今年挪了新地方,野鸡个头比去年长的更快,到了年底应该能早点出栏。赵大力照顾的很用心,有时候半夜醒了,也要过来看看。
他一个人住茅屋,比在贺家柴房里更自在一些,茅屋陈设很简单,一张架子床,一张吃饭的桌子,有时候在贺家打了饭直接回来吃。竹帘后面是洗澡桶,一人足够了,衣裳也没几件,能有换洗的就行。
林榆没进茅屋坐,而是直奔鸡棚,里面有几只好斗的公鸡,戴了鸡眼睛也没用,赵大力只能把它们单独关押,也不能放出去,怕伤了其他鸡。
林榆点点头,知道他做事是尽心尽力的。鸡食的调配比例他教过赵大力,玉米高粱小麦这些都必不可少,饮水每天换两次,用煮过的热水放凉再喂。
前几天刚给鸡群剪完羽翅,明天又得把公母都分开养,琐琐碎碎的全部都是事。林榆怀了身子行动不便,事情就交给大川他俩。
他有些困乏,打着哈欠往回走。昨夜宝宝折腾的他睡不好,一双小脚在肚子里猛踢,刚开始林榆害怕的很,后来就习惯了。
躺在床上帷幔放下,林榆轻轻拍打蒲扇,凉风阵阵吹来,眼皮也渐渐沉重,扑打扇子的手停下,搭在肚皮上不动了。
夏日睡觉总是迷迷糊糊,林榆睡梦中又困又热,翻来覆去睡不安稳。只记得身上忽然凉快了,持续不断的微风吹来,还有一只手轻轻摸他头发。摸着摸着就不老实,低头又亲又闻,从眼角一路到嘴角,黏黏糊糊的不肯分开。
他亲的时候林榆已经醒了,就是不愿意睁开眼,直到一双不安分的手摸进衣领。
“玩够了?”林榆微笑看他。
贺尧川恋恋不舍抽出手,“这小崽子什么时候出来,霸占你几个月了,等他出来饶不了他。”
林榆敲他额头一下:“怎么还跟孩子计较,若不是你的功劳,他能在我肚子里待上几个月?”
说完,他俩脸颊各自一红,都不约而同想起什么。贺尧川到底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正是火气最旺的时候,一天到晚使不完的牛劲,这几个月都憋着没行房,真是一句话都提不得。
他装作若无其事干咳两声:“今日天气好,想不想洗头发,我烧一锅热水给你洗洗。”
“也好。”
坐在院里,林榆躺在贺尧川腿上,这个姿势能避开肚子,贺尧川兑一瓢温水往下淋,轻轻打湿头发,把皂荚搓开抹上去。乡下人都这样洗头发,不如澡豆清香,洗出来的头发却很顺滑。
也有别的土方洗头,比如新鲜的芝麻叶,或者艾草无患子侧柏叶。他们这里没人种芝麻叶,不然也能给林榆试一试。
洗完一遍院里起风了,贺尧川用帕子包好,不让林榆坐在太阳底下晒,这样容易受风。最热的夏天,他也烧一盆炭火,用烘烤的帕子慢慢擦头发,不一会儿就干了。
换下来的衣物放在一旁,杨阿嬷进来看一眼,都装进盆里拿去河边洗。他勤快,主家的衣裳都是每天清洗,做饭味道也不错,很合全家人的心意。
贺尧川回房里陪林榆,道:“杨阿嬷做的不错,连团团也能抱在手里哄,带孩子很有一套。我想过,不如问他愿不愿意长期做工,以后专在家中带孩子,这样你也轻松一些,不必家里外面两头兼顾。”
林榆翻身看他:“这样家里就有三个长工,会不会太多?”
“再请一个也不算多,今年营生做大了,秋后野鸡蛋数量翻倍,往酒楼食肆一送,收回的银子很不少,两个长工请的起。”贺尧川笑着捏捏林榆嘴角,半哄半劝地说:“有人给带孩子还不好?你只管做生意,每天躺在钱堆上数钱。”
他把林榆说美了,林榆乐呵呵笑起来。
两个人并肩躺在床上,慢慢规划以后。宣传单子发出去了,林榆闲了继续话,多发几次就能看看效果。若是生意能做大,赚了钱他俩想建新院子。
现在的院子太狭窄,一家七口三个房间。溪哥儿年纪大了,不能再跟爹娘一起竹,要有单独的房间。他跟大哥也有孩子,等孩子大一些,小小几间茅草屋真就挤不下去。
青砖瓦房是最好的,刮风下雨都不用怕,就像镇上那样的民居,用石砖砌墙,不再用泥土木头,气派又结实。三间卧房足够了,他俩住一间,娃娃再住一间,若是以后再多生一个也能住下。
越想心里越美,林榆真想现在就生下来,两眼一睁就是赚钱。
第107章 第 107 章 眼泪哗哗
暑气在最后一场大雨里消散, 贺尧川上山次采了一筐板栗,准备回家做中秋月饼。
坚硬带刺的绿色外壳藏在枝叶间,只需竹竿一捅, 纷纷都落在地上。捡板栗需得小心,硬刺扎在手里都是血洞。
贺尧川用脚踩开, 弯腰捡一个熟透的,剥了外壳往嘴里一扔,嚼碎了都是鲜甜的味道, 林榆肯定喜欢。
他把剩下的板栗装在背篓里,收获满满下山去。村里捡板栗的人络绎不绝, 下山遇见张二了, 他喜气洋洋的, 一问才知, 张二的亲事终于说定,他也老大不小, 该到成家的年纪。
张大跟陈老板走商,家中有了存银日子好过起来, 爹娘身子逐渐好转, 才有底气给老二说亲。
到家中, 贺尧川脱下沾满泥巴的草鞋。林榆慢慢走过来, 探头往筐子里看一眼, 笑一笑:“打了这么多。”
“去的早,往深山里走一圈, 挑熟透的打。等这一筐吃完,余下的也该熟了,你若还想吃,山里多的是。”
贺尧川把板栗倒在地面, 他打的多,让大哥大嫂坐在院里剥板栗。过两日就是中秋,今秋的板栗先尝个鲜,让娘炒一锅糖栗子吃。
周淑云这几日没出摊,林榆要生了,全家人都仔仔细细盯着,郎中虽然说还有半个月才生,但提前发作也是常有的事情。
今早她便去王家窜门子,讨一些碎布做百家衣。
林榆低头看一眼,发现贺尧川衣摆和裤腿都湿了,便让他起身:“湿了就别穿了,脱下来让杨阿嬷拿去洗了,换一身干净的。我瞧柜子里那件靛蓝的就不错,好看又暖和。”
“我无妨,”说是这么说,夫郎的好意不能辜负,他满脸带笑进去换一身,像模像样的走出来。
林榆没学会做衣裳,让人照着贺尧川的身形在县里做了一件。贺尧川身量高大,模样又俊朗,只需稍稍打扮,甩出村里年轻汉子几百条街。
溪哥儿和孙月华从河边回来,进门就瞧见这一身,眼睛嘴巴都翘起来。
“二弟这模样,放在县里都没人能比,”孙月华掩嘴笑着打趣。
溪哥儿围着他哥哥转一圈,还真是更好看了:“我以后也找个像二哥哥一样俊朗的。”
正巧周淑云从王家回来,听了这话皱起眉:“也不知羞,再过几年就该议亲了,让你做的针线活做完没有。”
溪哥儿眨眼睛笑一笑,他不怕娘的数落了。每次娘只要一教训他,他就往二嫂嫂身后躲,娘肯定不会再说他。
他是家里最小的,挨数落了两个嫂嫂都会帮忙说话。
等一家人都散开,贺尧川才走到林榆身边,一身靛蓝新衣光彩夺目,锋利的眉目下目光温和,他笑着看林榆:“可好看。”
“嗯,好看。”林榆扬起唇角,偷偷凑上去小声告诉他:“我可喜欢了。”
贺尧川的嘴角一整天都没落下。
地上的野板栗剥好了,桶里还有从河边捞的蚬子,秋日山溪里就数这种东西最多,大漏勺轻轻一舀,放在水里冲去泥沙,不一会儿就是满满一盆。
“大川,往水里倒两滴油,吐一夜泥沙,明日炒了吃,”林榆回头说话,他有些迫不及待,想尝一尝爆炒蚬子的味道。
“我去拿,”贺尧川真怕夫郎夜里都馋的流口水,立即就拿了油壶来,往桶里滴一圈就成。炒一半,剩一半留着中秋那天吃。
今天的中秋节无需大操大办,拜月祭祀必不可少,一家人围在桌边吃一顿团圆饭,就比什么都强。
林榆咬一口刚出锅的板栗月团,松软酥脆入口即化,板栗自带的甜味不腻,若是爱吃糖,再沾一点蜂蜜。
贺尧川则喜欢咸味的,火腿馅腊肉馅都爱,一人能吃五六个。
林榆只吃三个就饱了,他裁一张油纸,包两个板栗团子,又放两个腊肉馅,用麻绳捆好塞给贺尧川。
“这个交给赵大哥,今天是中秋节,让他带回去给家里人。”
杨阿嬷就不必了,因为时期特殊,连中秋都不能回去,要留在贺家照顾他。等孩子生了,家里做席面再给杨阿嬷带些酒肉。
贺尧川提在手中:“嗯,我去同他说。”
鸡场他每天都来看一遍,两百多只野鸡分布在野坡上,秋日还剩一些野菜,足够鸡群吃。
赵大力正在铲鸡粪,活不算麻烦,打扫干净却要花费半晌的功夫,他回茅屋喝碗水,没休息继续干活。
出门遇见贺尧川,赵大力站着喊一声:“东家。”
“赵大哥,今日不必做工,回去多陪陪家人孩子,明日再过来便是。”贺尧川把月团交给他:“我夫郎做的,你一并带回去。”
说完,他又拿出包了五十文的红封,上次团团满月买的红纸剩下不少,用来包红包喜庆。
月团和五十文都是赵大力没想过的,骤然得到节礼,他有些激动高兴,擦擦手伸出双手接下,老实巴交说了一声谢。
贺尧川让他赶紧回去,别耽搁了团圆。
赵大力换上唯一一件比较好的衣裳,背着包袱往家走,兜里有肉馅月团和五十文钱,他紧紧握着,回家的脚步都加快了一些。
中秋刚过,秋意渐浓。白云村的稻子熟了,像去年一样,被炎夏蒸干水汽的田间金浪滚滚,麦穗沉沉坠在枝头,抬头眺望,家家户户都是丰收的景象。
远近都是打谷的声音,孙月华提上水壶往田里去。林榆自然不必去,他快生了,家里人既不放心他出门,也不放心他肚子在家。
躺在凉椅上,他捏着绣绷子,笨拙地绣一朵粉色小花。刚开始学习绣活,手指捏针就不听使唤,避免不了戳一个血洞,污了布料不说,什么也没学明白。
终于学了一年,手指跟针头和解,能绣一些简单的东西。他想做衣裳,给未来的一家三口做亲子装,大川是一片绿叶,他是一朵粉花,娃娃就是一颗水灵灵的桃子。
杨阿嬷进来看一眼,“榆哥儿,晚上煮一锅鱼汤,你喝了好睡觉。”
“好,”林榆想了想又道:“再汆一锅肉丸子,用鱼汤煮了。”
杨林连连答应,撸袖子要去剖鱼,他顺便进隔壁房间看一眼,团团也睡的正香,于是不多管了。
比起刚来的时候,他做饭大胆许多,别管是肉还是猪油,都不用斟酌着放,就连珍贵的红糖也见天儿都有,连她都沾光喝一碗。
以前伺候过许多临盆的妇人夫郎,得了一些经验,知道夫郎生产前不可以吃重油重辣的,清淡的鸡蛋鱼肉最好。
他不过是无意之中提了一句,贺尧川就记在心里了,每天都会带着鱼篓下河,抓不到就去县里买。
听着灶房里烧火做饭的声音,林榆心里觉得踏实又安心,夏天的尾巴还没离开,空气中浮动一丝炎热,他慢慢拍打扇子,靠在躺椅边打盹。
手下意识放在肚子上面,越到要生的时候,越能感受到宝宝在里面。有时候他会自言自语的说话,像是在跟宝宝交流,宝宝偶尔也回应他。
等睡沉了,林榆渐渐眉头皱紧,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像是宝宝要出来了,一个劲儿喊他。
肚子一会儿疼一会儿不疼的,林榆睁开眼一看,只感觉身下一片异常,低头就看见裤子湿了,他吓的脸色苍白,赶紧朝灶房喊人。
杨林刚把鱼汤蹲在锅里,听到喊声便知道,这是要生了,比郎中说的日子提前了十天。
正碰上孙月华从田里送水回来,杨林守在林榆门口,着急地冲过去:“榆哥儿要生了,快去田里叫人回来。”
孙月华哪敢耽搁,“我这就去,你千万要照顾好了。”她猛地往田边跑,一刻都没停。
因为自己生过,知道生孩子的疼痛和凶险,所以连气都不敢大喘,到了田边都顾不上别的。
“大川,娘你们快回去!”孙月华跑的脸红脖子粗,说话都冒粗气。
贺尧川就在田里,听完手里的镰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比任何人跑的都快,一眨眼便冲了回去。
周淑云哎哟一声猛拍大腿,谁都顾不上田里的粮食,粮食哪有人重要。“大山,赶紧的,去请郎中稳婆还,还是上次的。”
“我知道娘,”贺尧山知道事情紧急,也是撒腿就回去牵骡子。
全家人都往回跑,回去的时候有杨林陪着,贺尧川也傻了似的跪在床边,他紧紧抓着林榆的手,唇色渐渐苍白,竟愣住不知道该做什么。
“大川,”林榆一阵一阵疼,有些虚弱看着他。
“我在,”贺尧川往前一步,耳朵贴近林榆,却半天都没听到林榆说话。他抬头一看,才发现林榆疼的厉害,他只能抱着林榆:“别怕,我不会离开。”
说完这句话才发现,他手抖的很厉害,以前在码头跟人打架拼命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杨林就在一旁,他经验十足,知道是有惊无险,便安慰二人:“疼是最正常的,都要经历这一遭。郎中说了,榆哥儿胎位很正,娃娃又不大,好生的很。”
贺尧川哪听的下去这些,他只听到林榆疼了。
直到周淑云一脚踏进来,他神智终于清醒一分,强忍颤抖起身:“我去请郎中,娘,小榆交给你看着。”
林榆眼睛紧闭着,他浑身哪哪都疼,一开始只是肚子,后来腰背都疼的紧。杨林在一旁教他,让他放平呼吸,他便跟着学。
迷迷糊糊中,听到贺尧川要离开请郎中,他有些怕了,忽然怕的不行,用力睁眼看一眼,嘴唇微张想说话。
“你别走。”林榆泪眼哗哗的,勾着贺尧川手指。
贺尧川又折返回来,同样苍白的唇低头亲他一下:“我不走,我叫大堂叔帮忙跑一趟,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陪你。”
最后还是周淑云去了,大哥他们家里也有骡车,壮年骡子跑的更快。
没过一刻钟,贺尧山连扛带拖的,把稳婆扛上车,一路冒着尘灰把婆子带回来,刘婆子在后面吃了一嘴灰,直想开口让他忙着,一开口又是一嘴灰。
上次孙月华生孩子,她就见识了贺家老大虎了吧唧的样子。
到地方还没来得及喝水,又被贺尧山一掌拍进去,刘婆子忍了,她三两步过去看林榆,拍拍胸脯道:“还不到生的时候,照着上次那样,该备的都备好了?”
“早就备好了,只等今天了。”周淑云忙回答。
第108章 第 108 章 贺庭熠
林榆没忍住叫出来, 迷迷糊糊中,稳婆让他先别叫,省着力气生孩子的时候用, 他才忍着紧咬舌头。
一口下去,尝到满嘴血腥, 他睁眼一看,是贺尧川急忙把手臂塞过来,才没伤了自己。
“大川, 我不要生了,跟他说说选个好日再出来。”
林榆欲哭无泪, 要当阿爹的人了, 这时候开始耍赖。
反倒是贺尧川又哭又笑, 握着他的手, 嘴唇都在发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黄昏时分, 终于要开始生。一盆盆清水端进来,泼出去就成了血红。
屋外, 旺财呜咽呜咽趴在门口, 尾巴都耷拉下来。团团也在哭, 孙月华哄都哄不住。
油灯换了两盏, 一家人都焦灼着, 谁都顾不上吃饭喝水。哥儿生产本就艰难,一只脚都能踏进鬼门关, 在乡下农户,能平平安安生下来很不容易。
贺尧川目眩耳鸣,听到一声嘹亮响当的哭声后才终于回了魂,抬头慌忙瞥一眼孩子, 又低头看林榆。
“是个俊俏的小汉子,”稳婆抓着胳膊腿看一眼,又翻看全身,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笑着松口气:“很健康,斤两也足,好养的很。”
农户生孩子,最想听到的就是一句好养,不必担心体弱常年生病吃药。
全家人都松口气,贺尧川慌慌张张看林榆,林榆生完就睡了,此刻虚弱的很,都来不及看一眼娃娃。
僵直的脊背终于松懈,他眼底挂了一圈青黑,胡茬也冒了出来。生完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从昨天到现在,折腾了八个时辰。
照着稳婆的吩咐,贺尧川给林榆擦拭,看到生完孩子的一片狼藉和触目惊心后,他的手顿在半空,片刻后又垂下肩膀,双手捂着脸,只感觉手心都是水渍。
他没哭出声,衣角忽然被小小的扯了一下。
贺尧川赶紧回头,发现林榆睁开眼,笑眯眯看着他。
“快,让我看看崽崽,”林榆催促他。
睡了一觉体力恢复不少。林榆喜滋滋的,对自己居然能生孩子这件事感到奇妙。
他刚才实在太累太困,两眼一黑就是睡,还没见过宝宝。终于要和宝宝第一次见面,期待又紧张。
贺尧川束手束脚的,娃娃太小了,他小心翼翼抱在臂弯里,高大的汉子抱娃娃十分违和,他屏住呼吸,抱着儿子一点挪去床边。
“是个儿子,臭小子力气很大,看着倒是听话的很。”贺尧川眼眶还没干,就笑了起来。
这话刚说完,孩子顿时放声大哭,像是不满意父亲的怀抱。
等到了林榆怀里才安静下来,用力吃着手指。
“名字我想好了,就叫贺庭熠,你觉得好不好?”林榆想了好几个,生之前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姑娘哥儿,就都起了一遍。
“贺庭熠,”贺尧川逐字逐句跟念,觉得悦耳又好听,“嗯,是不错的名字。”
两个当爹的人陪着孩子,有惊无险熬过八个时辰,这会儿都笑起来,儿子也跟着笑,看的他俩又惊又喜。
灶屋里,周淑云煮了一碗红糖鸡蛋,让杨林端进去。
孙月华一直在外面忙活,团团哭个不停,好不容易消停,她哄着孩子睡下,又听见庭熠的哭声。
“是不是饿了,”孙月华进屋里逗孩子,庭熠比团团模样还好,她喜欢的不行。
“许是,”林榆拍拍孩子,让大嫂把庭熠抱起来。
夫郎都是没有奶水的,寻常农户只能用浓稠的米汤喂养,条件好一些的,请个奶娘或者用羊奶,是以乡下很多娃娃都瘦弱。
他们家没准备这些,大嫂奶水充足,能帮着喂两个孩子,林榆很过意不去。
孙月华把庭熠抱起来:“喂我小侄儿我乐意。等满月那日,你夫夫二人送我一匹布答谢便是。”
一匹布算的了什么,林榆知道,有钱人家请了奶娘,每月最少也得六百文,连着请一年便是六两银子。
他笑眯眯点头:“嗯,送十匹!”
贺庭熠能吃能睡,这会儿躺在林榆身旁睡的很香。
溪哥儿蹑手蹑脚进来,趴在床边看他小侄儿,看来看去道:“榆哥哥,小侄儿长的像你。”
林榆也仔细瞧一眼,“还真是,鼻子嘴巴都像,眉毛眼睛像你二哥哥。”
他俩模样都好看,生的孩子自然也不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俊美。不笑的时候,还有些他父亲的气质。
外边天亮了,爹娘他们赶着回地里,昨夜稻子没收,今天就得抢时间。
贺尧川送稳婆和郎中回家,即便家里有杨阿嬷和大嫂照顾,他仍然不放心。
薛郎中开了一副固气血的汤食方子,又嘱咐他日常饮食:“鸡蛋瘦肉换着吃,若有条件,隔三岔五顿一锅猪蹄黄豆汤、鲫鱼豆腐汤……”
贺尧川立刻跑去买猪蹄,回来炖了整整一锅。
林榆身上舒坦很多,他拿着团团的拨浪鼓逗庭熠,小庭熠还不能睁眼,只听见咚咚咚的声音,在林榆怀里扭动。
孙月华抱着团团进来,两个娃娃第一次见面,团团好奇地看着,伸出小手想碰一碰。
孙月华教他:“看看,这是你弟弟,比你还小。”
团团还不懂这些,他忽然哭起来,嘴巴一憋就委屈的掉豆子。他只知道喜欢的阿嬷怀里有了别人,十分委屈,伸出手让林榆抱。
林榆抱不动了,笑着眉眼弯弯,把手臂也伸出去:“来,到阿嬷床上玩。”
孙月华拿儿子没办法:“没出息,弟弟比你小,你也和他争。”
她把孩子放过去,团团乖的很,只要不饿不拉,就不会扯嗓子大哭,除了争宠这一点。
“我下田里去,叫他在你床上睡,饿了让二弟来叫我。”
“放心大嫂,团团乖着。”
身旁有两个娃娃,林榆顿时忘了生孩子的煎熬,这会儿喜不自胜,又是捏小手又是亲脸蛋,亲了儿子又亲侄儿。
灶屋里浓汤滚滚,小火煨的黄豆猪脚软烂熟透,贺尧川舀一碗,轻手轻脚端进去。
“你尝一尝味道,明天再给你捉鱼吃,每天换着吃不会腻味。”他拿勺子吹一吹,再喂进林榆嘴里。
滋味不错,汤色雪白,黄豆也软烂,林榆埋头喝了一整碗。
贺尧川给他擦擦嘴角,掀开被角坐上去,一半抱着林榆。
林榆在他怀里蹭蹭,他喜欢这样的姿势,很舒坦很安心,有贺尧川在,他仿佛不再惧怕。
“我明日去趟县里,给儿子打一副平安锁,先叫银铺画几张锁头的样式,带回来你看一眼。”
林榆点点头:“爹娘也送平安锁。”
“那不一样,我是他父亲。娘送的是小锁,我们送大的。小时候戴娘那个,等年纪大了再给庭熠戴亲爹送的。”
庭熠庭熠,贺尧川越叫越顺口。
林榆抬起下巴:“别家娃娃都有小名,我们也起一个。”
小名不难起,好听顺嘴就成,贺尧川看着儿子的脸,忽然想到鱼儿两个字。
“鱼儿?”林榆疑惑一瞬。
贺尧川就笑:“可不是,大鱼儿生条小鱼儿,以后就叫小鱼儿。”
林榆反应过来要揍他,贺尧川不躲,反倒把一张俊脸凑上去让他打。
林榆下不去手了,气的在贺尧川脸上嗷呜咬一口,留下浅浅的印子。
小鱼儿虽然听不懂父亲爹爹说什么,但他张着嘴,咿呀两声也加入热闹里。
林榆赶紧竖起手指小声说:“吵醒了,让他继续睡。”
床边有两个娃娃,他俩不好再继续打趣,都歇了说话的心思。贺尧川熬了一宿,这会儿也抱着林榆睡一会儿。
整日醒醒睡睡,月子过了一半,林榆精神很好,坐在床边给小鱼儿做衣裳,团团也在旁边。
两个娃娃彼此熟悉了,见面不再是争抢怀抱,睡在一起就笑。
小鱼儿生下来第二天就能睁眼,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喜欢到处看,对什么东西都好奇。
小手力气也大,一旦揪住林榆的衣裳就不肯撒手,连他父亲都掰不开。
中间来家里看孩子的人陆陆续续的,君哥儿带着他家小子一起玩,三个娃娃有的是乐子。
二堂叔家带着圆圆也来了,他家日子不容易,却还是提了一只母鸡,林榆就给圆圆塞了两包蜜糖杏干。
秋后落叶黄了,正好赶上出月子这天。林榆能出门了,一大早给小鱼儿穿衣裳,他跟娘要去一趟县里。
“杨阿嬷把昨天的尿布都洗了,我放在柜子里,记得给鱼儿换上,若是饿了就喊大嫂,可别带出门,秋日里吹风容易着凉。”林榆仔细叮嘱。
鱼儿被他父亲抱着。
林榆收拾好,凑上去亲一口儿子,再问贺尧川:“你一个人带孩子行不行,不然我不去了,让娘跟你去。”
明天要办满月酒,他俩想大操大办,要准备的东西可多了。
贺尧川尊严感上头,抱着儿子信心十足:“你放心去,带孩子还不容易?我是他父亲,他肯定听我的。”
他也把脸凑上去,让林榆亲了儿子再亲自己。
林榆忙着呢,哪有功夫管他,匆匆对付一口,脸都没碰到,转身就出门去。
贺尧川抱着儿子怔愣,摸了摸脸颊疑惑,夫郎亲了吗,他怎么没感受到?
林榆出门不到一刻钟,小鱼儿扯嗓子大哭起来,刚才吃过奶,不可能是饿的,他摸摸尿布也没湿。
贺尧川怎么哄都哄不住,他拿着拨浪鼓逗,又带鱼儿看狗哥旺财,结果儿子哭的更加大声,张嘴就是嗷嗷的。
鱼儿还没哭完,团团也咿呀两声落眼泪,贺尧川哄完这边哄那边,最后实在没办法,等杨阿嬷从河边洗尿布回来,他赶紧搬救兵。
杨阿嬷也哄了足足半刻钟才哄住,笑着说:“孩子想他阿爹了,哄着睡会儿就好。”
贺尧川勾勾鼻子,想起夫郎出门前自己信誓旦旦的话,忽然有一些心虚。
第109章 第 109 章 贺长顺的事
不大的院子摆了五桌, 虽说请的人不多,都是亲朋好友,桌面上十菜一汤, 八道肉菜足够客人吃饱。
外面有风,林榆给鱼儿戴上虎头帽, 两边缝了布片,垂下来能遮住耳朵。衣裳也穿的厚实,里面一层肚兜, 中间薄衫,外面再套一层薄薄的夹袄。
早秋有些冷意, 穿厚一些总不会受风寒。
鱼儿躺在床上, 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黏在他阿爹身上。林榆低头跟儿子玩起来, 捏捏小手和小脚。
“谁家崽崽呀, 长的又白又软,让阿爹咬一口好不好?”
林榆张开嘴, 装作要吃娃娃的模样。
小鱼儿一点也不怕,张开没牙的嘴冲他爹爹笑, 口水溢出嘴角, 晶亮亮一串挂在脸上。
“大川, 给鱼儿的口水巾拿来。”
贺尧川翻开衣柜, 他娘给二孙子缝了很多, 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衣柜里除了他俩的衣裳,小半都是娃娃的。
贺尧川把口水巾塞在儿子脖子上, 道:“明日去县里,找木匠铺子再做一个柜子,放儿子的衣物被褥那些。”
林榆点头:“小衣裳确实不少。”
他俩把孩子捯饬好,外院客人都来了, 等着看孩子。林榆把鱼儿抱出来,几个阿嬷婶子都凑过来,伸出手逗娃娃。
鱼儿不哭也不闹,谁来都能抱一会儿,叫那些婶子阿嬷喜欢的不行,好几个年轻汉子也来凑热闹。
今天有的是人抱孩子,林榆和孙月华总算乐的清闲。灶屋里有周淑云和杨阿嬷忙活,做饭的事情也无需他们。
酒菜上桌前,周淑云把二孙子的平安锁拿来。
“戴上戴上,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健健康康无灾无难,”周淑云笑着说两句祝福词。
鱼儿被他阿爹抱在怀里,一双眼睛好奇打量,似乎很喜欢平安锁,张嘴咿咿呀呀笑两声,小手伸出去碰。
“看看阿奶送的,喜不喜欢?”林榆低头逗孩子,星星一手拽着锁,另一只手紧紧抓着阿爹。
他被陌生人抱了半晌,这会儿一刻都不想离开爹爹,还是他爹怀里呆着踏实。
大哥大嫂也送了,是一只银环,里面还有鱼儿的大名,模样别致好看,鱼儿喜欢的不行。
林榆正要逗逗孩子,手臂忽然一阵湿意,他忍俊不禁:“臭小子,才刚换的尿布,这会儿又尿了,就是见不得你阿爹清闲。”
“交给我来,你去坐着吃饭吧,”贺尧川也哑然失笑,他儿子能吃能拉身体好,可也折腾人。刚出生那会儿,他碰都不敢碰一下,就怕碰坏了。这会儿都能上手换尿布,比林榆伺候的还要娴熟。
林榆把儿子送出去:“换完交给杨阿嬷,让哄着午后睡会儿。”
满月这日最清闲,林榆几乎没抱过孩子。
秋日雾蒙蒙的,今天贺尧川照旧去县里送鸡蛋,林榆和君哥儿他们约好上山摘果子,秋日的柿子熟了,石榴也红彤彤一个。
孩子有杨阿嬷照看,饿了有阿嫂帮忙喂奶,他无需太操心。
杨阿嬷在家里做满三个月,办事自然是勤恳踏实,连鱼儿都很喜欢他,不忙的时候也会帮忙照顾团团,家里的活轻松不少。
贺尧川做主,让杨阿嬷留下当长工。工钱照旧三百文,吃住都在家中,平时就给林榆带孩子,给娃娃洗衣裳洗尿布,得闲了也帮大嫂看着团团,算不上多累人的活。
林榆点点头同意留下杨阿嬷,也是手头宽裕的缘故。鸡场生意日渐红火,发送出去的小纸单有效果,现在买野鸡蛋的散户需求量很大,上一月收回八两银子,都是卖鸡蛋的钱,付工钱绰绰有余了。
林榆悄悄的出门,没敢让儿子看见。
鱼儿是个黏人的小汉子,只要发现他离了视线,眼睛一红就是哭,林榆就脱不开身了。等他走了,臭小子再哭都没用,只能老老实实被杨阿嬷抱着哄。
提了篮子往西山去,这一片柿子林和石榴林子都是大堂叔家的,一家人除了种庄稼,平日也卖果子补贴。石榴和柿子都熟了,这会儿全家人都钻在林子里摘果。
林榆帮大堂叔他们干活,提一篮子石榴柿子当报酬。枝头的石榴红透了,他站在树下用杆子一戳,咚的一声落下。
君哥儿拿篮子接。
“你猜我昨天在村口碰见谁了?”君哥儿摘果子无趣,忽然灵光一现,卖关子似的问林榆。
林榆猜不出来,他忙着呢。大川清早说想吃石榴和柿饼,他才来的。把篮子晒满,晒的柿饼够大川吃好长一段时间。
见他摇头,君哥儿快步绕到他面前,低声道:“贺长顺。”
“是他?”林榆手里停下,忘了给大川摘柿子的事,坐在林地上吃瓜,薄薄的柿皮轻轻撕开,露出软糯香甜的柿子肉,吸进嘴里一口就能喝进肚子,满嘴都是香甜的味道。
林榆边吃边问:“我不太打听大房的事,只年前听说过,贺长顺回家没拿到银子,把他爹娘打了,好几月没回来。”
无论哪个时代都看重孝道,儿子打爹娘这件事,无论到哪里都是要被唾弃的。虽然贺家老两口不做人,但对这个小儿子着实不错。
君哥儿左右看一圈,贺长顺再不是个好人,论辈分也比他大一辈,不好说的明目张胆,怕他娘过来数落他。
他贴近林榆低声道:“前几天在村口,我和娘亲眼瞧见,贺长顺领了一个百花楼里的姑娘回来,那姑娘大着肚子,非说是怀了贺家的种。”君哥儿撇撇嘴:“哪有没成亲就怀上的,我娘说那个姑娘能跟贺长顺勾搭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许我多问。”
百花楼,一听就不是正经地方,村里的女人闭口不谈,村里的男人都津津乐道。
他们正常过日子,谁没事打听这种地方的人和事?
林榆彻底忘了给大川摘柿子。
他把头凑过去竖着耳朵:“贺家接受了?”
“哪能,”君哥儿摇摇头:“那老两口再惯着他,也知道百花楼的女人不正经,支支吾吾就是不答应。家里还有正经的儿子儿媳呢,郑婶她们不答应,这会儿闹的正凶。”
林榆还想继续问,远处沙沙沙的,是堂叔母踩着树叶子过来,她背篓里装满了,都是刚摘的石榴。
“榆哥儿,这一背篓你全拿回去,给你爹娘他们带回去吃。”赵惠拍拍身上的灰。
“太多了堂叔母,我摘一篮子足够,爹娘上次摘了野柿子,也够吃许久了。”林榆看一眼,背篓里都是个大香甜的,卖都比别的石榴多卖一文钱。
“野柿子哪有自家种的好吃,”赵惠不由分说塞给他。
她又佯装生气瞪一眼儿子:“干活干活不行,吃饭比别人都多吃一碗,来了就知道躲懒,都是当爹的人,小心叫你儿子学了去。你看榆哥儿都摘了好几背,单单你在这里玩耍。”
君哥儿原本怕他娘数落,但转头一想,榆哥儿也在这,他娘肯定不会骂的太凶。君哥儿笑嘻嘻抬头:“娘,我们在说贺长顺呢。”
“什么贺长顺,那是你长辈,没大没小的。”
君哥儿捂耳朵不停,他挪一挪,把垫屁股的麻袋分一半给赵惠。
赵惠背对他转身筛柿子,背影犹豫了一瞬,也坐过来喝口水。
“跟你俩说,你们可别传出去。”赵惠喝完水抬袖子擦擦嘴道:“我路过瞧了一眼,那女人肚子都大了,估摸怀了五个月,背着包袱就跟回来,还扬言说,不让她进门她就一头撞死,要么吊死在贺家门口。老两口心疼她肚子里的孙子,有了松口的意思。你郑婶子跟媳妇不同意啊,也放了狠话,要是让那个女人进门,就把老两口赶出去,这下有的闹。”
说完她长叹一声,都说读书人体面,那么多人挤破头也想把儿子送去读书,可谁能想到,偏偏也是读书人中最出堕落的。上次的周鹏,这次的贺长顺,都叫人看了笑话。
三人坐在一起摆龙门阵,话题又聊到孩子身上。君哥儿坚持送儿子上学,堕不堕落那得是看父母会不会教,反正他是不会惯着孩子,该打就打,不会手软。
林榆自己就会读书认字,小时候在家启蒙,以后等小鱼儿大了,也送去学堂里。县里有很多私塾,城南的青山私塾就很好,夫子公正同窗和谐,大多都是寒门苦读的学生。
贺长顺之所以堕落,其一是爹娘太惯着,其二是私塾风气不好,他进的明德书院都是富家子弟混日子的地方,考不进正儿八经的私塾,只能花高价来这里,每日斗鸡走狗攀比争强,人都要被带坏。
他们攀比不过是乐子,对于穷人家进去的孩子来说,才是真的受消磨心气和家底。
孩子的事都是大事,三个人聊了一会儿,等日头光阴落下,他们把一筐筐果子搬上骡车,这都是秋后的丰收,明日拉去镇上,全都等换成响当当的铜板。
林榆把堂叔母给的两背篓柿子和石榴背回去,周淑云看一眼,笑着说要做成柿子饼,这么多柿子,晒干了能吃很久。
不过这会儿先吃两个新鲜的,新鲜的汁水充足香甜,怎么都比柿子干好吃。林榆拿两个给溪哥儿和大嫂,孙月华自己尝一个,再扒一个给儿子吃。
小鱼儿被杨阿嬷抱了一天,终于看见他阿爹,一整天的委屈顿时上头,父亲不在爹也不在,他像个没人要的宝宝,一下子就号啕大哭起来。
杨林哄都哄不住。
这事儿还得亲爹来。
林榆把鱼儿接过来放在腿上坐着,又扒一个柿子,蹭了一点汁水在儿子嘴边。
一月大的小娃娃可不能吃柿子,只蘸取一点汁水给他尝尝甜味,化在嘴里就没了,都不用往肚子里咽。
小鱼儿砸砸嘴,顿时就不哭了,眼巴巴看着他阿爹,伸出小手还想继续吃。林榆不可能再给他了,哭也没用。
儿子憋着嘴,委屈的不行。
“你再哭,等你父亲回来瞧见,我也保不了你。”林榆威胁儿子,也不管他听不听的懂。
他俩都不是惯孩子的性子,儿子小时候不教好,长大了可就容易闯祸了。林榆话刚说完,骡蹄滴答滴答的声音进了院子。
“摘了这么多,”贺尧川脸上带笑,他把骡子牵进骡棚喂水和草料,骡子跑了一天也饿,这会儿埋头大口吃起来,贺尧川看一会儿,洗干净手走到林榆身边坐下。
贺尧川拿出钱袋:“这是今天的,五百多文。”
别看赚的多,有一半都得拿去买鸡草鸡饲料,家里两百多只鸡,几乎每隔几天就有生病的,买药也是一笔钱,这样算下来,他俩每月真正能赚的,只有四五两。
林榆收下钱袋,给贺尧川扒一个柿子喂他,“你也给自己留一些,虽说从家里带饭,也免不了在镇上要花用。陈老板和张大他们都在镇上,偶尔也请吃顿饭,登门拜访一番,还有那些长期合作的酒楼食肆,也要跟厨子掌柜打好交道。”
他发现了,贺尧川虽然在人际交往方面不怯,但是他不喜欢,若没有人按着头做这些,他不会主动。他更适合埋头干活,谈生意这种事情,还得自己来,等过段时间身体养利索了,他还是得出去。
贺尧川也知道,那些老板都爱打听林榆的动向,这方面他确实不如夫郎,所以才请杨阿嬷留下来带孩子,让夫郎能够专心踏实出去做事,他只要照顾好家里和鸡场就行。
贺尧川听进去了,笑着对夫郎点头,凑上去偷偷亲一嘴。
“儿子还在呢,”林榆红着耳朵,嘴上不情愿,却没有躲开,让贺尧川亲了个够本。
贺尧川大手蒙住儿子的眼:“没事,他不懂。”
鱼儿眨眨眼。
夜里睡觉时,林榆把儿子放在中间,轻拍着哄鱼儿睡觉。他俩则手拉手,小声唠嗑说话,林榆把贺长顺的事情告诉他。
贺尧川也告诉他,其实他早知道这件事。他长期在县里卖鸡蛋,有一次沿街吆喝路过,就看见贺长顺从百花楼进进出出,他便猜到这种结局。
“他去年已经被私塾退学,”贺尧川说。
林榆吃惊:“可我听说,是他自己不想读了?”
贺尧川摇头:“我有一散客是私塾里的门房,他同我报的信。贺长顺交不起高价学费,学业也一般,喝了酒在百花楼跟一个有钱的同窗抢女人,结果那同窗是院长的儿子,他被人打了一顿,直接扔在私塾门口。”
林榆砸砸舌,怪不得几个月不回家,原是不敢回家。这会儿把百花楼姑娘的肚子弄大了,才不得不厚着脸皮回来。
他俩不想关注太多,只当闲聊两句。贺家大房如何,已经跟他们无关了。贺尧川只想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有家里在身边,还有最爱的夫郎和软乎乎的儿子,就已经足够了。
他俩又看着鱼儿说了一会儿别的,牵着手阖目睡去,一夜无梦好眠。
第110章 第 110 章 杀猪
秋去冬来, 远山从青翠变成金黄,又褪去金黄,成了苍茫一片, 枝头树叶凋敝,鸟雀无几。
这样萧索的冬日里, 人人脸上却都挂着笑意。秋天丰收了,昨天下了小雪,该过年了, 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有衣有食饿不了肚子, 对庄稼人来说就是好日子。
而贺家, 正在这种日子里欢声笑语。赵惠带君哥儿来窜门子, 还没走近, 已经听见远处院子里的热闹声。
“来迟了来迟了,猪都捆上了?”
周淑云赶紧到门口接, 过了小半年,笑起来反倒越来越年轻, 她满眼喜意:“来的刚刚好, 年猪过了秤, 整整二百八十斤。够熬今年的猪油了, 给你留些?”
“家里也有, 今儿轮到你们,明儿就轮到我们家杀了。”
君哥儿抱着儿子站在旁边, 小子调皮捣蛋,抱在怀里沉沉的,他把孩子给王勇:“你抱着,我找榆哥儿说说话。”
夫夫俩抬头看一眼, 林榆贺尧川都在侧院,正给杀猪匠数工钱。原先养鸡的侧院拆了,家禽都赶去鸡场,这里腾出来做了一个小院子,用木头捆了一个秋千,是贺尧川给儿子做的,小鱼儿喜欢在秋千上当来荡去,一双星眼全是好奇,不哭也不闹了。
贺尧川数好铜板:“五十文,再搭两斤猪下水送给猪匠,这些足够了,你爱吃猪蹄,留着明日炖汤给你喝。”他笑着说。
林榆把铜板过一遍数目,点点头:“就这样。对了,明日给赵大哥和杨阿嬷放几天家,野鸡都卖了,鸡场不算忙,新鲜的猪肉让他们各自带三斤回家,平日都忙碌勤恳,也让他们踏踏实实过个富足年。”
院里人声鼎沸,一群汉子围在年猪旁边,拍拍猪的肚皮邦邦响,猪被架在木板上,吭哧吭哧出气,一场反抗最终无效。不忍看杀猪场面的女人夫郎,都各自进灶屋里帮厨。
这么喧闹的地方,林榆还是一瞬间听到君哥儿的声音。他跟贺尧川上去逗逗小孩,“还记得我是谁?”
娃娃瞪着眼睛看他,几天不见就陌生了,一张小嘴口水呆呆往下流,君哥儿忙拿帕子擦口水。“叫阿嬷都忘记了?说了要给你当干爹爹的,臭小子。”
“啊……啊……馍,”努力了很久,终于蹦出一个四不像的音。
小孩子真是可爱,林榆凑上去亲一口,香香软软像糯米丸子。
王勇把孩子往上抱抱:“你家鱼儿呢,今日人多,不抱出来壮壮胆子。”
贺尧川跟他边走边说:“冬日里吃了就睡,昨夜闹了半宿没睡,这会儿就醒不来了,有杨阿嬷陪着,大嫂也帮忙喂过奶,放在小床上不必管他……”
原来有孩子的汉子们凑在一起,也会聊孩子这些事。
林榆和君哥儿看着他俩背影笑笑,各人都有事情做。他俩不想看杀猪的血腥场面,今天帮忙的人多,也无需他俩搭手,于是戴上襜衣进灶房。
新鲜的猪肉比咸腊肉更好吃,筒骨炖汤,小排红烧,猪肝爆炒,再汆一锅肥瘦适中的丸子。猪下水对庄稼人来说也舍不得浪费,拨了肠衣能灌香肠,大肠洗十几遍,干煸也不错。
贺尧川有时会和大哥小酌几杯,就留着猪耳朵猪尾巴下酒,总之一身都是宝。
林榆和君哥儿忙着帮厨,大嫂坐在灶前烧火,周淑云和赵惠负责切肉,案板上都是备好的杀猪菜,只等新鲜的猪肉送进来。
“年年都是看别家杀猪,终于也轮到我们了,”周淑云眼眶红了,想起以前灰暗的日子,不识字没读过书的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词,苦尽甘来。
“是啊,以后都是好日子,”赵惠看着她。
灶房里红红火火,林榆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一圈,在看到这份祥和安乐的时候,他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切好肉片,隔壁卧房里,鱼儿哭声嘹亮,一嗓子惊到不少人,连围观杀猪的汉子都跑到门口看。
林榆赶紧放下刀,擦擦手去看孩子。今天人多,杨阿嬷也帮忙,难免有顾不上的时候,尿了饿了都得注意。
只是刚走到门口,大川比他先一步进去,他抱起孩子,让鱼儿趴在自己肩膀上,手掌轻轻拍打哄着,再腾出手看看尿布,果然是尿了。
换尿布这些琐事,贺尧川已经轻车熟路。鱼儿趴在他父亲肩膀上笑,眼睛转一圈想找爹爹,半天没找到,瘪瘪嘴不乐呵了。
林榆站在灶房门口笑了笑,知道不需要他照顾孩子,又安安心心进去做事。
君哥儿凑过来,嘴角耷拉下来:“大川是个好男人,你瞅瞅我家那个,当父亲没个父亲样。”他没跟林榆说,昨晚王勇把抹布绑在儿子身上,让儿子一边在桌子上爬,一边擦桌子的事。
在外面,还得给男人留点小面子不是。
林榆戳戳他打趣:“哪里不好,银子给你管,大事小事都听你的,你说东他不往西。”
“你家不也是,”君哥儿红着脸道。
至少王勇不认为在外人面前带孩子,是丢男人面子的事,他带的很乐意。
刚夸完,娃娃的哭声又传来,一听就是君儿的儿子。王勇手忙脚乱抱孩子进来:“你看看,他哄不住,是不是想你了。”
君哥儿那点脸红立马消散,他瞪一眼王勇,“早上吃过,这会儿隔了一个半时辰该饿了,这么久都记不住。”
王勇也不恼,摸摸头笑,不等君哥儿使唤,他就拿浓米糊来。哥儿没奶水,他家备了羊奶,但今天来的匆促没带,吃一顿米糊也没什么。
新杀的猪肉等不及过年,年前先尝尝鲜。余下的做成腊肉,抹一层盐,用山里新鲜的柏树枝烘烤,若保存好能存放小半年。
一顿杀猪宴,叫人人都尝到油水。
准备熏腊肉之前,要进山砍柴。秋冬的山林裹着层层冷意,早上出门前,林榆先去鸡场看一圈,母鸡关在鸡圈里,昨天赵大力回家之前换过一次草垫,无需林榆再忙活。
只给添好食水,把鸡场锁好便是。四周围栏做的很好,门口还有一条狗,不怕有人翻进来偷鸡,大嫂也在家,有动静能进来看看。
林榆把柴房和背篓带上,贺尧川拿绳子斧头和锯子,今天一整日都在山里,砍完柏树枝,还得储备一些冬日用的柴火。
“鱼儿安顿好了?”林榆从灶屋里带上馒头和水,跟贺尧川一前一后上山。
山路有陡峭的地方,贺尧川先上去,站在上面伸出手拉林榆,用力一下便拉了上来:“放心吧,有大嫂看着。我给放在大嫂房里,让他跟团团一起玩耍。臭小子现在会认人了,知道团团是他哥。”
“聪明,随了他爹爹。”林榆笑嘻嘻给自己补光环。
“嗯,”贺尧川言笑晏晏回头牵他手,点点头附和:“是很像你。”
林榆把柴刀和背篓都塞给他,他自己背累了,想边走边耍。到了柴山上,没急着砍树,他俩坐下喝水吃馒头,看着冬日的太阳一点点出山,薄阳透过苍林落下碎光。
不一会儿,爹娘和大哥来了,溪哥儿走在最后面,小孩有自己的背篓,矮矮的一个,装的虽然不多,也足够表示他干活了。
柴山寂静,砍柴的声音就越显洪亮,枝头几片摇摇欲坠的枯叶没经受住摇晃,飘飘地落下来,被林榆连同漫山遍野的柴胡叶一起搂进背篓。
之前在这片山中找到一颗灵芝,虽说不值几个钱,却难得一遇见,林榆想再找一朵,却没这个运气了。
树干发出滋啦一声,是贺尧山他们推树的声音,“当心,人走远些。”
他们都跑的快,看大树轰的一声往另一边倒去,这是一颗常青的柏树,枝叶熏腊肉,枝干褪了皮用来加固房梁。
他们这里都不用好木头烧柴,山上枯木多的是,今年劈了,等明天开春再种下树苗,周而复始源源不断,就有用之不竭的山林柴木。
林榆扒会儿柴的时间,周淑云他们已经把木柴捆好,要来回十几趟背往山下,那根粗长的树干,两兄弟抗在肩膀上,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往山下去。
周淑云他们走在末尾,见前面掉落一根枯枝败叶,她也捡了起来,反手塞进背篓里,看起来很沉重的柴火,她一人却能一下子背起来。
溪哥儿走在她娘后面:“哥哥们明后日也上山,娘不必多捡这一根,”他是心疼娘背的多。
林榆原也是这么想的,随即他又听周淑云说了一番话。
“别看小小的一根柴不值钱,拿去镇上卖,就这么一背篓也能卖五文钱,山里的东西都是宝贝,我们靠山吃山的人就得珍惜,不是缺这根柴,是提醒自己,可别忘本。”
林榆笑笑,将这话听林耳朵里,他绕到周淑云身侧,抬手抵在背篓底部:“娘,我帮您扶着。”
“哎哎好。”
他背的是柴胡叶,里面压的也不沉。路上碰见能烧的大柴,也学周淑云弯腰捡了。溪哥儿有样学样,他上头有爹娘和两个哥哥,生下来没过太苦的日子,听不懂他娘的话,只知道跟着一家人捡柴是好耍的事情。
下山的功夫,看见远处更高的山尖上,又飘忽忽下起小雪,慢慢也覆盖小茅屋的上方。站在院里抬头看天,雪白天地后面是雾蒙蒙的天空颜色,眼帘被白花花覆盖。
林榆摘下兔皮手套,用指尖接住一朵雪花,六角状,因为指尖温度,雪花瞬间化开,不一会儿帽子袄子身上都是。
贺尧川皱皱眉过来,把他的手揣进自己胸膛取暖:“不可这样,进屋看雪也是一样的,点了炉子暖和些。”
他拿教训娃娃那套来叮嘱林榆,林榆抓着他手臂摇摇晃晃,左耳进右耳出,“你拿着伞做什么?你要出去?”
前几天大集上买的油纸伞,伞骨结实的很,能容下三个人。雨雪天,贺尧川去县里卖鸡蛋的路上打伞,不容易被风吹雨打。
“嗯,”贺尧川撑开伞骨,打在两人顶头,昏黄的光遮住天空:“去看看鸡场,年关容易下大雪,别让鸡场被雪压了,茅屋到鸡场的路也得清理。”
“我跟你一起去,”林榆拿上铁铲,贺尧川一提醒,他终于想起正经事。
鸡圈四面遮挡严实,又加盖一层油布,不担心鸡群被冻死,底下的茅草也铺的厚实。现在圈里只剩能下蛋的母鸡,冬日里虽然母鸡不爱下蛋,几十只加在一起,每天也能侥幸收十几颗。
这两日雪小,路面没有被覆盖,砖砌的小路有些湿滑,来往喂鸡很不方便。他俩在路上也铺一层茅草,这样走来走去不用担心滑倒。
狗窝也重新铺一遍,砖砌的狗窝结实。他俩养狗用心,狗身上肥厚肉多,皮毛也像一层天然的棉衣,肯定冻不着。
琐事办完,天空的雪大了一些。
终于要过年了,新家的第二个年头,一年更比一年好。
林榆忍不住的欢喜,提前点了一个麻雷子,听见爆响的一声,他跟贺尧川不约而同一笑。【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