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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

作者:凉千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81章 第 81 章 大嫂怀了


    这两日秋高气爽, 每日不必热的气喘吁吁。趁着天气不错,他俩想把地窖里剩下的鸡蛋散卖。又赶上鸡蛋涨价,县里原本卖六文, 现在卖到七文,也能赚点薄利。


    除了三两一钱, 手里还有一些散卖的零钱。如此算下来,一共攒了四两五钱。四两放在匣子里不动,留五百文在身上, 足够吃喝。


    到了过年,还能再卖一批公鸡。用卖鸡的钱置办年货, 给爹娘交公中钱, 他俩手里还宽裕。


    一想到过上好日子, 干活都有劲, 贺尧川把鸡圈打扫干净,想和夫郎多待会儿, 转身进了灶屋。


    林榆打开一包烧鸡,刚出炉的烧鸡烤的兹拉冒油, 香味四溢。


    孙月华站在一旁, 闻见味皱紧眉头, 跑到墙边吐了。


    “今天才烤的, 没臭啊, ”林榆凑近闻了闻,确定是香的。他端碗热水给大嫂, 孙月华喝完好多了。


    “就是没胃口,这几天都这样,”孙月华吐的眼泪花花,不想站在灶屋了, 闻见味道就难受。


    林榆赶紧把烧鸡放回去,出去道:“我和大川还买了果子饮,用石榴和紫苏叶榨的,晚饭给你倒一碗,喝了压压恶心。”


    一家人吃鸡,让大嫂在旁边看着,林榆不好受。还有糖渍梅子,他给大嫂拿了,孙月华捏一颗含在嘴里好受许多。


    贺尧川在旁边看见,则是赶紧去地里,和他大哥说这件事。


    他觉得大嫂像是病了,病的还不轻,不只是没胃口那么简单。


    贺尧山火急火燎,扔下锄头想跑回去,这几天急的嘴角都冒泡,这次说什么也要把人拖去医馆。


    “我借你的骡车,现在就带月华去县里。”


    “一家人,说什么借不借的,拿去用便是。”贺尧川帮他套板车,车上放了垫子,坐着不颠簸。


    周淑云紧跟在身后,拍了傻大儿一巴掌,把骡子栓回去,“隔壁村就有郎中,何必大老远去云溪县。”


    “那怎么行,云溪县大夫医术好。”贺尧山摇头。


    明明是儿媳妇病了,周淑云却抿嘴笑笑,“听娘的,你就别操心了,我带你媳妇去刘郎中家看一眼,晚食之前就赶回来。”


    “榆哥儿,晚上炒一盆菜,不是还买了烧鸡,你大嫂吃不得,吃食做清淡些。”


    林榆探出头,又点点头,想关切问两句。


    贺尧川摸摸他夫郎的头,把小夫郎按回去,“你看娘乐成这样,就知道没大事。”


    傻乎乎的夫郎太单纯,哪能看懂这些,贺尧川看懂了。他说没事,林榆真就信了,美滋滋开烧鸡去。


    两只鸡腿爹娘吃,一对鸡翅给小溪解馋,林榆和贺尧川捏着干香的鸡爪,啃的只剩骨头,把旺财和花花馋的口水流一地。


    “忘买酒了,让爹、大哥和你下酒喝。”


    “无妨,果子饮也挺好。”


    贺尧川又笑着道:“家里养了几十只野鸡,我们却连野鸡肉的滋味都不知道。第三窝鸡索性留两只,过年杀了吃。”


    庄稼人一年忙到头,最期盼的便是过年,桌子上有酒有肉,有鸡有鱼,那就是好日子。


    林榆赞同:“做成叫花鸡。”


    贺尧川笑了,他的夫郎就是一只小馋猫,心里这么想,嘴上也下意识说出来:“小榆怎么比花花还馋。”


    林榆哼一声,不理他,回灶屋切烧鸡。


    余下的烧鸡还剩很多,鸡胸脯那块肉最多,皮烤的酥脆色泽油亮,肉质细腻鲜嫩,连着脆皮片成薄薄的肉片子备用。


    “先点火,我烙几张薄饼,等娘和大哥大嫂回来就能吃。”


    贺尧川转身一看,柴火不多了。他去后院柴棚扛了一捆,路过柴房时,看见吴慧躲在窗子后面。


    她被打怕了,神智都不太清醒,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当成周秀才来了,只哭着把自己抱起来。


    贺尧川站在院中道:“周秀才被我狠打了一顿,现在不敢过来,你可以出来见见太阳。”


    终日把自己关在柴房里,人都要关病了。


    岂料吴慧连周秀才三个字都听不得,唇色苍白哆哆嗦嗦,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像是躲进被子就不会被打。


    林榆:“一会儿进去送饭,我跟她聊聊。等娘回来,再让娘多和她说话,她只对娘没有防备。或者让小溪去,小溪是娃娃,她不会害怕。”


    一边说,林榆翻进菜地,摘两根黄瓜,再拔三根大葱,黄花和葱切成丝,混着鸡肉圈饼吃。


    黄昏日暮下,三个高高兴兴的身影归来。


    林榆推开门迎上去,“娘。”


    周淑云笑着答应一声,赶忙道:“快,快去搬个凳子,让你大嫂坐着休息休息,走路走累了。”


    三个人分明看病去了,却是笑着回来,倒把林榆看愣了。


    他听话地搬来凳子,担心问道:“大嫂,郎中怎么说,你生了什么病?”


    贺尧川从身后来,眼皮一跳,赶紧抱着他夫郎捂嘴。平时挺机灵一个小夫郎,这时候怎么就憨憨了。


    贺尧山和周淑云只管笑。


    孙月华脸上羞涩,捂着嘴道:“没生病,等以后轮到你,你就知道了。”


    林榆才不想轮到他呢,他都看见了,大嫂一个劲吐,烧鸡都吃不下。他不能接受没有美食的日子,一天都不行。


    他不死心,想问问。


    周淑云笑的肚子疼,“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被林榆捏着袖子追问,没办法,周淑云才说:“你大嫂怀身子了,这是在害喜。”


    林榆懵了一瞬,就……就怀了?


    大嫂肚子里揣了一个崽崽?


    他跑过去左看右看,怎么都不像是怀了,肚子平平坦坦的。


    孙月华拉着林榆的手,小心翼翼放在自己肚子上,这种感觉十分奇妙。“郎中说,还不到显怀的时候,要等他长几个月。”


    “榆哥儿,你要当阿嬷了。”


    阿嬷是村里小辈对年长夫郎的称呼,林榆还没缓过神。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抓着贺尧川上蹿下跳,琢磨给孩子买什么礼物。


    贺尧川也笑,关起门来他问:“这么喜欢孩子?我们也生一个,自己的孩子,你想怎么抱怎么抱。”


    林榆睁着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眼看他。他知道,小哥儿能生孩子,他现在是个小哥儿,就有怀崽崽的可能。


    林榆笑容渐渐淡去,他有些慌,还有些害怕,唇色都白了。


    见夫郎吓到,贺尧川仓皇无措,顿时语无伦次:“你别怕,也不是非得现在生,以后都行。”


    林榆埋在贺尧川怀着,声音瓮瓮的:“我试试。”


    试试从心里上接受,林榆鼓足了勇气。


    晚上吃烧鸡,肚子里饱了,林榆吹灭烛灯,拉着贺尧川上床造娃娃。


    他想好了,他不愿意生。但如果是大川的,他就愿意了。


    落下的床幔里,笑意未停。


    秋意浓浓的山中,也有很多新鲜的山货,是春夏两季都吃不到的。竹笋一茬一茬冒,雨后的菌子新鲜繁多,深山里的野柿子红了,高高挂在枝头。


    薄雾未褪,村里的妇人夫郎结伴上山,背篓里已经收获满满。


    周淑云早上进柴房,看一眼吴慧,小姑娘缩在墙角把自己裹起来。


    “你跟我一起,去给你娘上上坟,让她瞧瞧你。”


    听到娘,吴慧的眼睛有了光亮,她摇摇头:“我这样,娘看见会伤心。”


    周淑云拉她的手:“孩子,你娘在天上,早该看清了。你如今在我们家,去坟前给报个平安,你娘才叫放心。”


    吃了早食,周淑云带吴慧出去。


    出门前还叮嘱:“山里雾大,路上泥泞打滑。榆哥儿你和满哥儿捡君子放心,家中无事,让大川跟你一起。”


    林榆笑笑,贺尧川他巴不得。


    贺尧川也偷笑,都不用他娘说。


    看的孙月华也想去,但她现在有了身子,不能乱跑,只好道:“你们多捡些,我就不去了,等你们捡回来吃现成的。”


    溪哥儿到了秋冬爱睡懒觉,林榆没叫醒他。他和贺尧川背上背篓,先去张家敲门。


    杜满满一听林榆的声音,有些高兴。张家正在吃早食,公婆都没下桌,他不能先走。


    张大娘笑笑说:“只管去,我们不讲那些规矩。你和老大别往深山林子里跑就行,跟着大川他们。”


    张家日子慢慢好过,两兄弟都肯吃苦,挤出一点时间都要到处做工,手里攒了银子,桌子上隔三差五就有鸡蛋吃,老两口身子骨都好了。


    杜满满挽着林榆胳膊,他俩走前面,张大和贺尧川说县城的事情。过年前要攒钱买年货,他想问问贺尧川有没有门路。


    他能吃苦,除了不会认字算账,什么力气活都能干。


    贺尧川让他等两天,问问陈老板那边需不需要人。过年前后对于游商来说,正好赚生意。上次听陈老板说,商队的力夫走了,正缺人手。


    “我帮你问问,只不过跟着商队要东奔西走,在家时间就少,你舍得把满哥儿留在家中?”


    张大笑容维持不下了,他家满满乖巧懂事,他自然舍不得。但是为了一家人有口饭吃,只能如此。


    “我不在家的时候,让你夫郎陪陪他,他一个人不行的。”别的不说,满哥儿关起门来爱哭,就这点他就不放心。


    贺尧川答应了。


    林榆今天身负重任,要采自己那份,还要采大嫂那份,君哥儿肚子也大了,走路都不太方便,也要给他摘些回去,他忙着呢。


    “怎么都有宝宝了,就我没有,”林榆手拿镰刀,挥砍路边的野草,情绪都发泄给无辜的草了。


    贺尧川拦着他,眼里都是笑:“草都怕你了。别急,娘都说了,小哥儿比姑娘怀的慢,总是会有的。”


    林榆懂,虽迟但到,是这个道理。


    “大川,”林榆恨铁不成钢:“你要多多努力。”


    说完,林榆追上前面的杜满满,只留贺尧川在后面。贺尧川笑了,夫郎的眼神,是在抱怨他不行吗。


    这可要不得了。


    第82章 第 82 章 采菌子


    四人越往深山走, 林子里湿气越大,周围云雾缭绕,冷气顺着呼吸进入肺腑。


    “还是山下暖和。”贺尧川搓搓手。


    张大应声:“可不是, 到了冬天,就这片高山积雪最多, 打柴的人上不来,一脚一个雪印,连野物都看不见几只。”


    地面苔藓腐木遍布, 林榆和杜满满手拉手走。倒塌的巨木挡在前面,他们身高不够过不去。


    贺尧川走在前面, 林榆喊他一声, 他便掉头走回来, 看见小夫郎被腐木拦住, 两条腿不够长踩不上去。上面还有湿滑的苔藓,林榆探出脚尖试了试, 又不敢采。


    “我过不去,”林榆委屈的说。


    贺尧川爬上巨木, 先是站着笑了笑, 笑的前仰后翻, 他夫郎实在是矮。


    林榆其实不矮, 一米七的个头, 是贺尧川太高了。


    “我不要你了,我自己过去。”


    贺尧川觉得惹事了, 赶紧憋住笑,伸出双手:“你别动,当心摔了,我抱你过来。”


    他双手一抬, 抱着林榆的胳肢窝,像抱小孩似的,一提就把人带过来了。


    杜满满还在后面,贺尧川是不可能拉他的,他回头大声喊:“张大,你还要不要你夫郎了?!”


    张大猛回头,他夫郎孤零零站在那里,双手抓住背篓看他,他也赶紧跑过去。


    他们走的很远,沿途做了记号,这样不会迷路。这种深山的腐木没人要,抬回去烧柴太费力气,就让它们倒在这里。


    到了一处缓坡,山里雾蒙蒙的,像是在下雨,高深的林子看不见太阳,却是菌子最多的地方。


    “满哥儿你看,有一朵羊肚菌,”林榆把背篓放在地上,走过去扒开松针,菌子破土而出。这一丛有三朵,都被林榆摘下来。


    他扔进背篓里,里面已经装了木耳,是刚才路过的腐木上生长的。拿回家晒成木耳干,想吃的时候泡两朵,炒肉片子最香。


    杜满满手里攥一把鸡枞菌,看见枯叶下冒出一朵松茸,他小心翼翼揪出来,不敢弄坏了。


    “县里人爱吃菌子,这两日价高,一斤就能卖六十文。我想多采几朵,带去县里卖。榆哥儿你家卖不卖?”


    “就不卖了,给大嫂和君哥儿一分,也不剩多少,晒干留着自己吃。”林榆揪了不少木耳,他偏爱这个,吃起来很脆。


    杜满满点点头,榆哥儿和大川哥条件好,不用想着赚钱。他想卖出去,赚几十个铜板,能给家里买肉吃。


    “我帮你问问陈老板,他们商队收山货,菌子又很受欢迎,应当不难卖。若是价钱合适,你们也不必跑一趟,还少了被人砍价坑骗的麻烦。”


    “嗯嗯,”杜满满眼睛亮亮地看着林榆,满眼写着膜拜,他想抱抱林榆。


    林榆给他抱,两人张开双臂贴在一起。


    贺尧川在树后看了又看,转头对张大道:“你夫郎怎么总喜欢抱我夫郎?”


    “这不好吗?”张大疑惑着摸摸头,真是莫名其妙的男人。


    晌午的阳光从树冠照下来,他们的背篓装满了,林榆又掏出小麻袋,他要把整片山都采完!


    沿着记号往回走的时候,四人都收获满满。


    远山秋叶枯黄,林榆脚下踩着柴胡叶,等雨后太阳晒几天就能收柴。山坡上还有几朵野菊花,成了秋日的一枝独秀。


    林榆摘进背篓,带回去晒干泡茶喝。


    野柿子没看见,拐枣树被林榆发现一颗,十分高大粗壮。他尝试爬上去摘,树干太光滑,没爬成功。


    贺尧川从后面追上来:“你想吃?等回去扛梯子来打。这里离家不过一炷香时间,不算太远。”


    拐枣吃起来有香梨的味道,若是树长的好,汁水比蜂蜜还甜,甜中伴随一点点涩味,酿酒做糖都不错。


    “嗯,多摘些。近来有人杀年猪,买些猪肺回来,用拐枣炖汤喝。”林榆又馋了,分明昨天才吃过肉。


    村里哪有这么馋的夫郎,他擦擦嘴角,不能想了。


    贺尧川笑笑,他赚钱不就是为了给夫郎花。要真想吃,他能见天儿往家里买,只要林榆吃不腻。


    不过买肉吃不划算,一头猪到了杀猪匠手里,转手就多卖五文钱。贺尧川心里有了念头,道:“咱们手里有银子,明年不如养一头猪,再无需去镇上买。”


    一听要养猪,林榆眼睛亮刷刷的。


    “真的?!我们自己养,每天都能吃肉了?”他有些高兴,还反复确认。


    一看夫郎喜欢,贺尧川没有犹豫,点点头道:“家中田地不多,爹娘平时都不忙,能帮着伺候猪崽。我们养鸡也不是时时刻刻忙,抽空煮猪食应当没问题。明年是红红火火的一年,家里有鸡有猪,日子稳下来。等大嫂一生,还要添个娃娃,家里可要热闹了。”他笑着说。


    听贺尧川说着好日子,林榆嘴角弯弯。


    回到家,孙月华和小溪都跑出来看,菌子各种各样,只看着就能想起鲜味。孙月华迫不及待挽袖子:“我烧锅热水,把菌子洗洗,晌午炒一盆,余下再晒干。”


    她闻不得肉味,连鸡蛋都觉得腥,只有山里的鲜货能吃两口,可不得积极。


    “家里就你和大嫂在?”


    溪哥儿没睡醒,打哈欠揉眼睛:“爹爹和大山哥哥去地里了,娘和慧姐姐还没回。”


    吴慧亲娘的坟就在村子里,走几步就能到,没道理去一上午,林榆觉得奇怪。


    转头一想,她娘爱窜门子,说不定去堂叔母家摆龙门阵,也可能去王家看君哥儿。


    还没想完,贺尧川皱着眉头从鸡圈出来。手里拎着一只半死不活的公鸡。


    “山上滚了落石,这只鸡偷溜出去,被石头砸中,多半活不成了。”


    鸡圈靠近后坡,之前林榆和贺尧川做了一面挡墙,能挡住部分石头。但鸡圈外面没有挡墙,石头只能顺着山坡滚下来,虽然砸不到房子,落在鸡圈旁边也是一个问题。


    “算它倒霉,”林榆甩甩手上的水过去看,鸡都奄奄一息了,“后坡毕竟不适合养鸡,之前下雨冲过一次,找时间重新砌一次墙。”


    他俩还想过重新建鸡圈,就建在平坦的山林里,不必担心暴雨落石,鸡还能在林子里跑。


    不过买林子是一笔费用,重现建圈买砖又是一笔费用。现在手里只有四两银子,还是慢慢发展小本生意,等营生做大再考虑这件事。


    贺尧川从山后回来,麻袋里都是拐枣,林榆洗了一碗,和大嫂小溪坐在廊下吃,甜滋滋的,眉眼都有了笑意。


    院门平时虚掩着,几人正对门口晒太阳,木门忽然被推开,一人猛冲进来,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利索。


    定睛一看,才是张二。


    “大川哥!”张二神色着急,赶忙道:“你快去村口,周婶子被外村的人堵了。我大哥在村口帮忙,叫我来找你!”


    贺尧川目光沉下,攥紧拳头夺门而出。


    林榆赶紧抓根棍子塞过去,“你先去,我找爹和大哥。”


    有棍子在手里,打架才不会吃亏。


    贺尧川不回头地往外走,出了院门一眨眼跑远。


    “我跟你们一起,”孙月华也着急,顾不上洗菌子。


    林榆拦住她:“大嫂你就留在家中,小溪也别去。你怀着身孕,去了娘和大哥都担心。也不一定有事,村子里都是自己人,总不会被外人欺负去。”


    说完,林榆左看右看,找到一把柴刀,哆哆嗦嗦提在手里往外跑。


    村子口,两方人剑拔弩张。


    一边是周秀才他娘带来的亲戚朋友。


    一边是本村的年轻汉子和妇人夫郎。


    周淑云把吴慧护在身后,旁边还有方花婶子和赵慧,村里其她妇人都来了,脸红脖子粗地吵。


    “我呸!你家儿子好好的秀才不当,偏去当猪狗不如的禽兽畜生,跑去暗门子搞大了别人的肚子,不要脸的,还敢回来卖妻,叫你们先王老子知道,要气的从祖坟里爬出来,一家子臭茅坑里的腌臜货,老娘看一眼就恶心。”


    周淑云一手护着吴慧,嘴上还不忘骂人。


    “你骂谁呢!再骂一句试试,我撕烂你的嘴。”周秀才的老娘秦翠花站着,她儿子被贺家的打了,现在都躺在床上爬不起来,她这个当娘的,势必要来找场子。


    等把这个扫把星带回去,看她不往死里弄。


    吴慧脸色苍白,只剩一个劲哭。她不是没反抗过,刚被打的时候她也还手,换来是更重的毒手,那点心气被打没了。


    周淑云才不示弱,这是在自己村子,必定都是维护她的,她阴阳怪气笑了:“谁儿子钻暗门子,我就骂谁。有的人呐,天生下来有爹生没娘养,这辈子亏心事做尽,叫他生儿子没□□!死了老天都不收!”


    秦翠花冲上去就要打人,她叫了娘家兄弟一伙人,堵在村子口干架。


    白云村人也不是吃素的,谁敢欺负贺家,那就是欺负全村人,当他们村子没人了?


    “兄弟们抄家伙,把这群下三滥打出去。”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一群人冲上去,两边人都扭打起来。张二夹在中间,他不打妇人,专挑秦翠花她哥的下三路痛殴。


    周淑云赶紧把吴慧推走:“快!你快回去躲着,有婶子在,没人敢把你带走!”


    话刚说完,贺尧川来了,身后跟着林榆贺尧山和贺长德,一看林榆拿着柴刀,周淑云一哆嗦。


    这小哥儿,可真行!


    原本打的不相上下,贺尧川他们一来,瞬间拉开距离。


    林榆第一次见识汉子们打群架,他有些怕,唇色都白了。但还是举着柴刀,哆哆嗦嗦站在吴慧前面。


    周淑云带着一群妇人夫郎捡石头砸。


    “滚出去,以后再敢来,打断你们狗腿!”贺尧川一棍子捣在秦家兄弟肚子上,又一脚踹过去,直把人踹出村门。


    秦家兄弟躺在地上疼的说不出话,惨状和大外甥如出一辙。


    秦翠花忙扑上去,趴在两个哥哥身上哭天抢地:“没天理啊,抢了我家儿媳妇还要打人,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百姓告官不是易事,她仗着儿子是秀才,这些年在村里拉帮结派,偶尔没钱就带着娘家人收保护费,今天打架拉人,也是威逼利诱的把人喊来。


    等家里扫把星卖个好价钱,能少了他们的好处?


    这下人没抢回来,两个哥哥反被打残,叫秦翠花如何不恨。


    白云村人一听告官有些怕了,动手不是,后退也不是。


    吴慧站在林榆身后,眼里的悲伤渐渐没了。


    她抬起眼,目光像淬了毒的蛇一般,直勾勾盯着秦翠花,牙齿在舌尖咬出鲜血。


    林榆不设防,手里的柴刀忽然被夺走。


    “老不死的,你要去告官,不如我先死了!再把你们全家畜生都杀死,叫你们下黄泉也天打雷劈,大家一起死了干脆!”


    吴慧疯了,她一刀劈向秦翠花,泛白的刀光倒映在秦翠花瞳孔里。


    秦翠花尿了。


    秦家人尖叫着四散躲开,没人管秦翠花的死活。白云村人担心真的闹人命,几个汉子赶忙夺刀。


    想夺却无从下手,那可是刀啊。瞧着吴慧的样子,像是真的疯了,谁要是挨一刀,就够半辈子受的了。


    最后还是贺尧川拦住她,吴慧砍的没有章法,被他趁机拿下。没了刀,吴慧大哭悸动,腿一软倒在地上。


    第83章 第 83 章 帮吴慧


    周淑云哎哟一声, 拍拍大腿叹气:“这孩子,怎么就如此冲动,为了秦家那群畜生赔上性命, 那是不值得。快,快跟婶子回去。”


    吴慧神色麻木, 泪渍还没干透。像是失了魂,她推开周淑云的手,“我不能连累婶子。”


    秦家被打, 势必要去告官。她就该走的远远的,等官差找到, 只罚她一人就好。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 你娘要是知道了, 看见你这样, 该有多伤心。听话,快回去。”


    周淑云把人拉起来。


    贺尧川带着一群汉子, 手拿麻绳把周家村的人捆了,一并扔出村外, 谁再敢来闹事, 就是找打。


    棍子上沾血, 带回家里不吉利。大嫂是有身子的人, 更怕冲撞什么, 贺尧川就地点把火,把棍子烧毁。


    林榆蹲在他身旁, 两人眉心都是浓浓的愁意。


    贺尧川盯着火堆看,沉声道:“秦家肯定不会甘休,我觉得他们要告官这事是真的,到时候公堂一对峙, 我们并不占理。”


    周秀才买卖良家妇女,确实触犯律法。不过他们也犯了聚众斗殴的罪。若是县官偏袒秀才,这件事就成了他们的错。


    林榆一想:“也不是没有办法。”


    贺尧川看向他。


    林榆道:“他家敢告官,无非仗着秀才的身份。我们也找秀才,找的越多越好。最好让县里的读书人都对秦家口诛笔伐,让所有人都知道,周秀才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人心往那边走,公道自然就偏向谁。”


    眉间愁绪顿时消散,豁然开朗似的。


    贺尧川看着林榆,眼底都是笑意,“我夫郎聪明。”


    “还用说?”林榆眉眼弯弯,拍拍手上的灰起身,他俩牵手往回走,林榆又道:“要办事,还得花银子。”


    秀才是既风光又穷,维持着读书人的体面,兜里实际没几个钱。他跟贺尧川要雇人办事,请秀才吃饭说情,还要送些东西。


    还不能说的太直白,只说不公平,请这帮人主持公道。既全了他们穷困的窘迫,又显出他们的正义和清高。


    现实就是这样,真想一分钱都不花就请人办事,没一个人肯来。


    这个道理贺尧川懂得。


    周淑云也听明白了。


    “你们等等,”周淑云转身进卧房,在柜子里一阵摸索。“这是二两银子,你们看够不够,若是不够,我再取来。”


    她平时节俭,钱都不舍得花在自己身上,这些银子是好不容易存下来的。


    只帮这一次,算是还了吴慧亲娘的情分。以后吴慧的日子是好是坏,她也无能为力,只能说尽心了。


    “足够用了,”林榆和贺尧川收下。


    回房里,林榆和贺尧川私下添了一两银子。


    ……


    山色寂寥,林榆对坐门口吸柿子。


    野柿挂在枝头,他比鸟儿先吃一步。早上进山收柴胡叶,发现一株柿子树,林榆当即爬树去摘。


    树枝太脆,咔擦一声,他从树上摔下来,手里还捏着一个。


    幸亏地面有柴胡叶,他摔了不觉得疼,拍拍灰就起来。


    贺尧川先生气了,“不是有我吗,何需你自己动手?树这么高是给人爬的吗?山里的枝子干脆,你不是不知道。若是出了意外,我又没及时赶来,你叫破喉咙都没人救你……”


    林榆委屈加心虚。


    “不气了大川,下次叫你就是,”他踮脚,在贺尧川下巴亲亲,蜻蜓点水一下。


    贺尧川神色缓和,只是仍然不说话,看上去还在生气。


    林榆又亲,山里没人,他啵唧一口印上去,使劲解数撒娇耍赖。


    “这次就饶过你,”贺尧川眼底偷偷藏着一丝笑,等夫郎亲够了,他才搬来梯子爬树,把柿子都摘下来。


    还剩几颗没熟的,贺尧川留在树上,也给山里的鸟雀留一口吃食。


    摘的不多。一共八颗,林榆拿回去一人分一个,吃的满嘴都是黄澄澄的汁水,别提多香甜了。


    吴慧在贺家住了几天,精神气恢复不少,好歹有个人样。有力气的时候,就帮忙做饭打扫,或者拿斧头砍柴。


    周淑云原不要她做,她却不愿意,只觉得在贺家白吃白喝,心里过意不去。


    下午的时候,陈老板带着商队的人来了。


    “攒了两百颗,能出栏的公鸡有十四只,照之前说好的价钱,五文半卖您。”林榆和贺尧川把鸡蛋搬出来,箱子都叠加在一起,数目很清晰。


    他又问:“陈老板,你们商队还收山货吗?几天前采的菌子,都晒成菌干,还有山里的核桃榛子,村里好几家都有,凑起来能有三十斤。核桃没去外壳,都是新鲜的。”


    陈老板正带着手下的人数鸡蛋,只每箱看一眼,林榆做事他放心,不会有滥竽充数的,因此没有细看。听说有山货,他也来劲了。


    “县里正缺,若是有新鲜的只管拿来。不过要分两次,你也知道,队里的力夫刚走一个,人手还缺,等过两日再来。”


    他们是游商,常常东奔西走,本就不好招人。前几日好不容易招了两个,不是嫌弃太累,就是偷奸耍滑,他索性全辞退了,宁缺毋滥为好。


    林榆眯眼一笑,话张口就来。


    “这不巧了,我们这里就有人找事干。是个勤恳实诚的,人也机灵。陈老板要是不嫌弃,我把他叫来给您看看?不合心意也无妨,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


    陈老板思索片刻点点头,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年底又是最忙碌的时候,有时候就连他也要帮着卸货。


    贺尧川去喊人,张大和张二正从山上砍柴回来。听说差事有了着落,张大赶紧放下柴,跟着贺尧川回去。一见陈老板,他有些紧张,擦擦手上去握手说话。


    陈老板打眼一看,是个壮实的年轻人。说话也算机灵,至少不会怯场打哆嗦。又问他干过什么,愿不愿意跟商队走。


    商队的情况,贺尧川跟张大提过,他都了解清楚,直接点头说愿意。累虽然累,至少有个稳定的户口的差事。


    以后不用担心养夫郎和二老,家里有弟弟在,田地也有人照料。


    当着林榆和贺尧川的面,陈老板先把话说清楚:“平时吃住都在商队,谈不上多好,能保证不饿肚子,每月三天休假。工钱五百文按月结,每做一年涨五十文,逢年过节送米面肉。”


    寻常力夫一月也才四百文,张大哪有不同意的,当即表示同意。


    林榆想留陈老板和商队的人吃饭,陈老板摆摆手婉拒了,他们还要赶着去下一个村子。


    两百颗鸡蛋,按五文半的价钱卖,进项一两一钱。十四只公鸡,给陈老板拿了八只,一共是六百四十文。余下四只送五味斋和客栈,还剩两只,他们自家留着吃。


    各家的山货林榆帮忙卖了,今年的菌子价高,按六十二文一斤收。核桃榛子还是往年的价钱,二十五文一斤。


    “赌坊的生意谈好了,”贺尧川道:“陈老板说,年前赌坊那边不要鸡蛋,等年后开春再送。若是鸡养的足够,也能送两只,赌坊老板自家想吃。”


    林榆数数圈里的鸡,点点头道:“年前就是想买,我们也供不上来。这两日天冷,母鸡下蛋越来越少。冬日的鸡蛋便不卖了,留着我们自己吃。”


    家里人多,老的少的都该补身体。最重要的,大嫂怀孕了,林榆想多给大嫂留几颗。


    等陌生人走完,吴慧才探出头,什么话也没说,拿起扫帚就帮林榆打扫鸡圈,比他俩自己打扫的都干净。


    林榆走过去道:“明天要去县里寻几个秀才,你明日和我们一起,到了也别怕,只管将遭遇说出来,叫他们为你写状纸诉冤屈。”


    吴慧嘴唇哆嗦,眼眶热意滚烫,喉咙酸涩说不出话来,只哽咽地点点头,抬起袖子擦眼泪。


    今天进账一两九钱,林榆把这月的公中钱交给周淑云,余下一两五钱不动,全部攒进箱子里。


    因为帮吴慧请秀才打官司,他俩私下添置一两,存银仍然是四两多,对林榆来说足够了。


    钱慢慢赚总会有的,天底下就没有赚的完的钱。


    秋冬闲下来,林榆起锅烧水。


    他要给自己洗刷刷。


    丝瓜瓤在贺尧川身上磨软了,林榆用着正合适。他把热水倒进桶里,再把桶提进澡房。


    林榆脱白白,探出脚尖试试水温,很合适。他坐进去喟叹一声,热水包裹身体,舒服地想睡觉。这不是泡温泉,林榆没有真睡,不一会儿水温下降,他冷的一哆嗦。


    “大川,续水!”林榆扯嗓子一喊。


    高大的身影破门而入,贺尧川把一桶兑好的热水倒进去,他夫郎又开始享受了。


    “我给你搓搓。”


    贺尧川装的心无杂念,一双眼悄悄从头看到尾,肉最多的地方一览无遗。


    林榆:……笑笑不说话。


    他怀疑大川想用丝瓜瓤报复,也把他搓成一只大红虾。


    他这只虾把自己蜷缩起来,倒真像泡熟的样子,白里透粉,一幅任君享用的模样。


    贺尧川喉结滚动,心里手里都在发热,他捏一颗澡豆搓开:“听闻百花铺有带香味的澡豆,你若是喜欢,明日买一盒回来。”


    夫郎的背很白很干净,一点污垢都搓不出来。贺尧川手掌贴上去,只摸到细腻光滑的肌肤。这样的皮肤,他连丝瓜瓤都舍不得用,怕把小夫郎搓坏了,一边用手搓,一边按摩。


    林榆眯着眼,显然是舒服了。


    今天天色太晚,林榆来不及洗头发,等明日从县里回来再洗。他刚穿上里衣,连外衫都来不及披。


    忽然天旋地转,林榆被贺尧川打横抱起来。


    他惊呼一声,小声道:“这是在外面。”


    “无妨,”贺尧川眼里滚动着浓浓的欲///念头,声音低哑道:“他们都睡吹灯睡了。”


    贺尧川破门而入,待关好门窗熄灯后,把林榆轻轻放在床上。


    第84章 第 84 章 告官


    青山书院外, 散学的学子三两成群,手持书卷交谈甚欢。


    “哐当!”


    四面八方忽然一阵敲锣,一声比一声更高亢, 吸引学子的注意,就连书院看门小厮也忙不迭跑过来。


    对面站着一对夫夫、一个姑娘。地面一块巨大的木板, 上面三行大字:


    “周家村周秀才周鹏,逼良为娼卖妻杀子,罔顾礼法丧心病狂。”


    ……


    林榆花六百文买了一刀纸, 把纸裁成一百份,每张上面都罗列周秀才的恶行, 要让大家都传阅。


    又找五味斋借了铜锣, 丁老板一听吴慧的遭遇, 才知道竟然有这么禽兽不如的人, 立马让店里的小厮帮忙抬东西。


    他还认识一位先生,最擅长写状纸, 说完就跑出去请人。


    林榆感动一瞬,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店里还有杀鸡剩下的鸡血, 林榆灵机一动, 用鸡血在木牌上写字, 看上去更像血书, 当然不能真用吴慧的血。


    吴慧盯着几个字, 用力咬破手指,在上面落下指纹。


    林榆怔愣一瞬。


    “能行吗?”


    林榆拉她的手:“来都来了, 就豁出去这一次。”


    到了书院外,林榆和五味斋的小二哐哐敲锣。


    贺尧川提气一喊,照着木牌上的罪行大声喊。


    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大半都是书院秀才。吴慧头顶戴白布, 手上还有血,一看就知道是苦主。


    不等林榆先说话,几个秀才忍不住先问。


    吴慧擦擦眼泪,“我要状告周鹏,背信弃义罔顾律法草菅人命。周家村周鹏和他娘秦氏联手打我,逼死我怀胎三月的孩子。还想把我卖了,给青楼女子赎身。我不堪受辱连夜逃出,却被秦氏带人追杀。”


    殴打发妻是背信弃义,买卖良家女子是不顾朝廷律法,害死她孩子是草菅人命。


    “你说的可真?”前排几个秀才忙不迭问,一看吴慧满手的血,也不敢不信。


    吴慧心一横,什么都不顾了。她掀开袖子,露出疮痍和斑驳,让人无法直视。


    几个年轻的书生不敢随便看姑娘的手臂,连忙撇开头躲避。但余光已经瞥见累累伤痕,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个清楚。


    他们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


    林榆敲完锣,看人都齐了,他高声道:“周家仗着儿子秀才的身份,在周家村横行霸道,人证物证都有,他们带人闯进我们村抢人,张口闭口威胁恐吓。我们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却不肯受这种屈辱。各位都是饱读圣贤书的文士,我只想问问,又哪一本圣贤书中写规定,周鹏可以罔顾法律抛妻杀子?”


    是啊,他们都是读书人,嘴上谈古论经,心里装着圣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周鹏坏了读书人的名声,败坏风气?


    “这种禽兽不如的畜生,就该让他下大狱。”


    “你只管告官,我们都给你做主!”


    声浪一层高过一层,林榆没想到效果这么好。他有些哑然,提前准备的银子居然没什么用。


    而周家村,贺尧山和张翠兰带着一群年轻力壮的,挨家挨户敲门。这些年谁受了周家的欺辱,就都别藏着掖着了。


    跑了一圈,却没几家敢说实话。


    秦氏作威作福惯了,好几年都没人敢管,连村长都管不了,他们这些穷苦的泥腿子,哪敢碰硬钉子。


    嘴皮都磨破了,只有两个娃娃站出来。


    给周淑云惊到,她忙问:“你们家大人呢?怎么只让你们出来说话?”


    俩娃娃只有十二岁,脸色蜡黄肌肉如柴,比同龄娃娃都矮,他俩面面相觑,才敢开口:“婶子,我爹娘都不在了。秦氏想低价买我家田地,我爹不肯,她就叫人围在我家门口,我爹气不过就……”


    周淑云问一遍才知道实情。


    周鹏一个小小的秀才敢这样,只因为认识了几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整日在欢云楼宿醉,周鹏替人考试作弊,那些富家公子就仗势放他好处。


    乡里的泥腿子大字不识,又被欺负惯了,哪能想到告官这一层?


    也不是没告过,还没走出村子,就被一群人围打,几个月都下不来床。


    周淑云只得带两个娃娃回去。


    他们满村找人的事,秦氏在家知道了,脸上惴惴不安。她赶紧收拾包袱,把躺在床上的周鹏扶起来。


    “儿啊,你听话,娘先带你去舅舅家躲两天,等这件事过去你在回来。”


    “起开!”周鹏被打到下不来床,这几日怨气连连。让他娘上门报仇,把人抢回头,这件事也没办成,叫他如何不气。


    “有什么好怕的,钱公子和李公子肯定会帮我。这群刁民,倒时候让他们没好果子吃。”


    秦氏无奈,又不敢刺激儿子,只道:“娘心里不安的很,你就听话,等躲过这阵风头就好。你不是想娶欢云楼的春月姑娘?只要你听话,娘就给你娶回来,还有你惦记的薛家小哥儿,让他给你做小伺候你。”


    薛家是村东的,家里有个十六的小哥儿,容貌姿色清丽,周鹏只看一眼就走不动。一个村里的哥儿,竟比欢云楼的都漂亮,叫他如何不惦记。


    偏偏薛家不肯,还把他和娘赶出来。


    周鹏心里有气,想着哪天带人去一趟,他爹不得乖乖把哥儿嫁给他?


    秦氏一说起薛家哥儿,周鹏才勉为其难答应。


    他们赶紧收拾包袱,连衣裳都来不及多拿,坐上牛车就想离开。


    刚到村口,忽然看见四个官差。


    秦氏察觉不妙,赶紧掉头,只希望不是来找他们的。


    后面官差怒吼一嗓子:“站住!”


    他们手里带刀,秦氏和周鹏来不及反抗,就被反手抓住。秦氏手上带了枷锁,周鹏因为秀才的身份,只好捆了绳子带他走。


    “吃了熊心豹子胆,知道我谁吗?”


    衙役顺利办完差事,心里舒坦了不少,也懒得和他计较。只笑笑说:“知道,秀才嘛,见了县太爷都不必下跪的人物。”


    “告诉你,我们沈大人手底下处置过的秀才没有一百也有十个,你算个屁!”


    “你们放开我儿子。”


    秦氏大声嚷嚷,被衙役一巴掌扇老实了。


    对百姓而言,告官不是容易的事。要请人写状纸,还要找人作保。最重要一点,还得交银子。


    告官一次交三两银,寻常百姓哪舍得钱。


    云溪县县令沈穆匆匆赶来,只一看围堵的秀才学子,就知道不是小事。


    还没坐稳,堂下七嘴八舌的声音传来。吴慧的控诉,秀才们议论,还有周鹏的抗议。县衙只开了两边侧门,围观的百姓全挤在侧门外。


    师爷把状纸交上来,沈穆一看,顿时皱起眉头。状纸上罗列三天罪状,卖妻害子,还有欺压百姓,每一条都足够打板子严惩。


    周鹏站在一旁,也觉得这件事不好办,扯开嗓子喊冤,“都是这贼妇人的错,他背着我勾搭男人,我气不过才、才冲动些,我好友都能证明。”


    “你胡说!”吴慧浑身哆嗦,转头对着沈穆磕头,“他和他娘变本加厉的打我,连孩子也……”


    沈穆有些头疼,抬手止住吴慧的话头。


    而门外的秀才们安静下来,周鹏这么一说,他们也分不清谁对谁错,就怕被人当靶子。


    也有几人道:“且不说是不是你媳妇的错,就算是,哪能轮到你动私刑,有没有把朝廷律法放在眼里,我看就是你心虚狡辩。”


    两方争执不休,一边是秀才学子,一边是秦家的人。


    沈穆脑子嗡嗡,头大的很。


    他忽然瞥见堂下一个小哥儿欲言又止,便开口问:“你和状告人是什么关系?”


    林榆正焦急望着门外,忽然被盘问一句,他站过去行礼。林榆不会古代礼仪,脑子一抽,双手抱拳。


    沈穆:?又是一阵头大。


    然后小哥儿开口说话却不卑不亢,字字珠玑,让沈穆正色起来,仔细听林榆说话。


    林榆告诉他有人证,他头忽然不大了。


    周淑云把两个娃娃带来,贺尧川也从欢云楼带来春月姑娘。


    四个人证,两娃娃以及春月和肚里的孩子。春月捧着肚子,是个人都能看出怀孕了。周鹏脸色一僵,只觉得全身麻木。


    她不肯来,贺尧川直接把她绑来。也是运气好,春月跟丫环出门买脂粉,正巧被他打听到。


    春月不肯承认她和周鹏的关系,沈穆便说道:“既然没关系,那你腹中的孩子也和周鹏无关,以后周家无需赡养孩子。若是被本官查出,你与周鹏暗中牵扯瓜葛不断,按三倍刑法处置!”


    春月脸色一白。


    她不就想靠着周鹏赎身?要真是装作不认识,她的计划就全完了。


    于是话音一转,把事情交代的一五一十。一旁的周鹏破口打骂,气极了要冲上去打人。


    沈穆大怒,叫人把周鹏拖下去先打五个板子。等一阵惨叫过后,他才把人证叫来盘问。


    周鹏急忙说自己也有人证,让人去请钱公子和李公子。等了半晌,只等到钱李二人说不认识他。


    他腿一软,顿时瘫坐在地上。


    沈穆心里有了决断,又看看外面围观的学子,决定判罚加重。这也是为了他的仕途,秀才学子影响力可不小,让这群人解气,他的官声传出去也好听。


    “周鹏和秦氏为非作歹残害原配,欺压百姓罔顾律法,数罪并罚,二人各杖责二十,准允吴氏和周鹏和离,赔给陈家二十两银。秦家兄弟为虎作伥害死陈家两兄弟的父亲,捆了送牢里问斩。”


    “即刻上报本州提学官,褫夺周鹏的秀才身份,以后不得参加科考。”


    ……


    走在回村的小路上,林榆对贺尧川笑了笑,小声道:“我刚才和娘说,庆祝吴姐姐重获新生,在家里摆一桌席庆贺,有酒有肉,去吴姐姐祛霉运,娘答应了。”


    贺尧川捏捏他鼻子,满眼笑意打趣道:“你是想给慧姐儿庆祝,还是自己馋了?”


    林榆哼哼一声。


    第85章 第 85 章 大川哥哥!


    告官闹的沸沸扬扬, 大家都跑来贺家摆龙门阵,县衙什么样子,县太爷什么样子, 就想听个稀奇。他们都是庄稼地里的泥腿子,别说见县太爷, 好些人连云溪县都没去过。


    周淑云嘴角扬起,打官司这件事,足够她得意一辈子, 等以后老了,还能给小辈讲讲, 这就是阅历和谈资。


    她一高兴, 把家里不下蛋的母鸡宰了一只, 炖了一锅野山菌鸡汤。


    林榆面前一堆鸡骨头, 他都吃撑了,贺尧川还不停往他碗里塞。


    “可别嫌多, 秋冬养膘,到了冬天才不会挨冻。”贺尧川反正有各种借口和说辞。


    周淑云笑笑:“吃吃吃, 都吃, 咱家可是办成一件大事, 值得庆祝。”


    这样说说笑笑的场面, 对他们而言, 是最寻常不过的日子。


    吴慧看着他们一家人,鼻尖酸涩, 眼角露出艰涩的笑。以前娘在的时候,她也有过一段最快乐的日子。


    都说没了娘就是没了爹,她亲爹用卖她的银子娶了后娘,她就再没有娘家了。


    险些忍不住眼泪珠子, 碗里忽然多出一块鸡肉。吴慧抬头诧异,是两颊鼓鼓忙着吃饭的榆哥儿夹的。


    林榆眉眼弯弯一笑:“再不吃就凉了。”


    吴慧怔愣一瞬,用力点点头,把鸡腿塞进嘴里。混着菌香和鸡汤汤汁,她吸了吸鼻子,大口大口吃起来。


    嘴里嚼着东西,就能忍住不哭。


    周淑云从县里买了一罐花雕酒,全家人都倒了一杯,举杯相碰。一高兴,连贺长德都主动和两个儿子划拳。


    去周家村找人,他也是参与了的。这一次过后,贺长德才隐隐约约觉得,腰杆挺起的好处。他平时沉默寡言不怎么说话,今天却第一个开口:“以前都怪我,是我做的不对,早该提分家的事,连累了淑云和你们,我也赔杯酒。”


    贺尧川和贺尧山连忙站起来,他们怎么能让爹给他俩赔罪,这担不起。


    他俩压根来不及阻止,贺长德一口就闷。


    “这说的什么话,”周淑云道:“我们是一家人,总是互相亏欠,事事都要计较一二,那就不是一家人了。以前的日子都过去了,往后只要踏踏实实过日子,求个国泰平安全家康健,比什么都好。”


    她大字不识别一个,却靠着几十年的跌跌撞撞摸爬滚打明白一些道理,那就是做人不能太计较,该松手的时候就该松手,拳头攥太紧了,自己也会累。


    林榆最佩服他娘了,倒满一杯酒就碰:“娘,您好厉害!!我敬您!!”


    一口闷!


    贺尧川瞪大眼睛,感觉不妙,完了。


    一旁的孙月华喝不了酒,只能以水代酒,也起身敬爹娘一杯。刚放下杯盏,脸上忽然吧唧一声。


    醉酒的弟夫郎凑了过来。


    “喂!”贺尧山猛吼一声:“你夫郎亲我媳妇干什么?!”


    没等贺尧川控死,媳妇先瞪他一眼:“我们姑娘哥儿的事,要你管?”


    贺尧山震惊,他温温柔柔的媳妇怎么说没就没。


    林榆又菜又爱喝,喝多就撒手没。


    想起上次的场面,连周淑云都有些怕了。她赶紧扒拉几口饭到碗里,端着碗回房,砰一声关上门。


    贺尧山笑笑,带他媳妇也多回去。


    林榆的目光看像吴慧和溪哥儿,对面一大一小面面相觑,默默转身离开。


    只有贺尧川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大川哥哥!”林榆星星眼,朝自家老公扑过去,被贺尧川一把抱在怀里。


    大川哥哥,贺尧川笑了笑,没压住嘴角。


    寂寂的深山里,烛火渐渐熄灭。鸡群咕咕叫两声,闭眼栖息在架子上。旺财蜷缩在窝里,甩甩尾巴做起美梦。房梁上,猫儿花花来回踱步,回到属于自己的柴窝。


    夜风阵阵,柴房门被轻轻推开。


    吴慧被上包袱,悄无声息离家贺家。她回头看一眼,跪在地上俯身磕三个头。


    她要回周家村。


    周家。夜里没有点灯,四周死气沉沉。周鹏不是秀才了,这几天家里陆陆续续闯进村民,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搬走。


    周鹏和秦氏被打的血肉模糊,二十杖听上去不多,却足够让人皮开肉绽。


    村里人狠狠出了一口恶气,柜子缸子都搬空了,他们就把周鹏和秦氏扔在地上,连床一起抬出去。


    秦氏嘴里呼哧呼哧出大气,像是漏风的风箱,已经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看着人把家里搬空,她撑在地上爬出去,拦也拦不住。


    秦家兄弟被斩首,再没人能管他们。她那两个嫂嫂呼天撼地,没了丈夫,想冲进来翻地契和银子,却什么也找不到。


    秦氏藏的太好了,死活不肯说出来。她们没办法,家当禽畜又被周家村的人抬走,她们只能把周家唯一一条狗抱走。


    杂乱的院里,秦氏匍匐在地上,她蓬头垢面,一夜之间像是苍老十岁,眼睛直勾勾看着前面,伸出双手在空中掐着什么,神色让人不寒而栗。


    那双手忽然找到目标,秦氏啊啊叫着,双眼猩红朝门口的吴慧瞪去。


    吴慧的出现,让秦氏的恨意一下落到实处。但是她没力了,甚至爬不出三步,就被吴慧避开。


    “你活不得了,”吴慧嘴里呢喃一句,对着秦氏说话,她忽然笑起来,笑的很高兴。


    秦氏忽然遍体生寒,她撑着一双烂腿往后爬,吴慧要杀了她,她要跑。


    吴慧捋捋耳边发丝,慢条斯理道:“我不会杀你,我要看着你慢慢死。你们母子死的太快,不够我解心头之恨。”


    多看秦氏一眼,她都觉得恶心想吐。至于周鹏,吴慧咽不下这口气,看着床上昏死的男人,又让她想起在周家经历的一切,一瞬间分不清是解脱了,还是她死前做的梦。


    听说做梦感觉不到疼,吴慧转身进灶房,打火烧了一锅滚水。


    她把滚水泼在周鹏身上,直到一声惨叫,吴慧才终于确认,她是真的解脱了,她笑了笑。


    翻进猪圈推开食槽,再向下挖二尺深,里面有一个木箱子。这是秦氏藏钱和地契的地方,她无意中看见了,以前太懦弱,连偷都不敢偷,现在她没什么顾忌。


    这几年秦氏在村里为非作歹,也搜刮了不少钱,匣子里一共三十两,还有两张四亩良田的地契,拿出去贱卖,也能卖十五两。


    吴慧带着匣子跑出去,秦氏见她翻出家当,尖叫一声想冲过去,托着断腿只能在地上爬。


    吴慧再没看周家一眼,把银子和地契揣在怀里,头也不回跑出去。直到周家村越来越遥远,才泄气一般倒在山里,大口大口呼吸。


    周家村村民同样是一群吸血的鬼,要是知道她手里有银子和地契,她只能被吃干抹尽。


    吴慧攥着保命钱,又一路跑向贺家。站在贺家门口,她掏出二十两,隔着院墙扔进去。


    听到旺财起身旺旺叫,吴慧转头跑远,直到消失在小路尽头。


    ……


    清晨公鸡打鸣,林榆醉醺醺从床上起来,不露痕迹擦擦贺尧川胸口的水渍,昨晚狗叫的时候,醉酒就醒了大半。


    村里的夜里都爱叫,有时听见一点风声,也会竖起耳朵旺旺两句,全家人都习惯了。


    外面一声惊呼。


    “天,哪来的银子?!”周淑云惊了,总不能是天上白白掉下来的,也不能是大风刮来的。


    等发现吴慧失踪的时候,他们才明白过来。


    “狗是半夜叫的,她不可能留在周家村,多半去了别的地方,我和榆哥儿今天去庙里上香,不如沿路问问。”


    周淑云急的直拍大腿:“她一个姑娘无亲无故,能去什么地方。”


    早上一家人没吃饭,坐上骡车就往县里赶,只留贺尧山夫妻带着弟弟看家。


    吴慧走的时候是夜里,别说人了,山猫子都睡了,他们沿途问了一圈,没问出任何行踪。


    林榆只能麻烦陈老板,陈老板的商队走南闯北,每天都能结交很多人,总能问出一二。张大也在商队里,林榆和贺尧川拜托他多找找。


    周淑云叹气:“也只能如此,”想通之后才道:“我们能帮的都帮了,也只能做到这么份上,以后她如何,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今天林榆和贺尧川原本打算去普缘寺看看,听说寺里的斋饭好吃。周淑云来都来了,也跟着一起看看。


    他俩做小生意,按照习俗,该去寺庙里拜拜菩萨,捐几十文香火钱。因为沿途找人耽搁了,到普缘寺的时候,寺里寺外全是香客。


    寺庙在一座风景秀丽的山上,山下一条长阶通往山上。来上香的人为了表达诚心,一般都是爬台阶上去。


    林榆和贺尧川把骡车交给看骡的人,给了五文钱。正准备上山,就听见旁边有人小声抱怨。


    “每天起这么早,冬日更是天不亮就起床,早食都来不及吃,到了还要爬梯子,又饿又累。”


    “嘘,拜菩萨要诚心。小心娘知道了,又要数落你。”


    “娘刚才不也偷偷说饿吗?”小哥儿低声和大哥抱怨。


    他俩说完,林榆眼神四处看了看。


    上香一般都是早上,寺庙的僧人起的早,香客们更是早到,就为了一个诚心,天不亮就来了。只有富户才不饿肚子,家里有丫鬟婆子做饭,能带上路上吃。


    但上香的人多数是平民百姓,起的早就没时间做饭,匆匆忙忙就来了。


    林榆忽然小声问:“大川,我们来这里卖吃食如何?”


    贺尧川顿时想了想,也跟着灵光一闪。刚才那位小哥儿和男人抱怨肚子饿,他也听到了。


    “普缘寺香火旺,每天香客都多。山下多数是卖香烛元宝的,只有一两个卖杂货的摊子。这么说来,可以试试。”贺尧川和林榆交头接耳商量。


    像前世的早餐店,包子馒头油条鸡蛋最常见,一个包子两块钱,就足够吃饱了。茶叶蛋也是必不可少的,再配一杯豆浆。


    林榆眼前一亮,忽然有了主意。他可以卖鸡蛋啊!茶叶野鸡蛋,普缘寺的富户香客不少,说不定还能趁机推销自家的野鸡和蛋。


    再搭些寻常的早点,让普通百姓也买的起,薄利多销,总能赚些钱。


    第86章 第 86 章 摆摊摊


    辣椒收完最后一垄, 林榆把辣椒苗连根拔起,甩甩泥巴扔进鸡圈里,鸡群扑腾翅膀跑来。


    晌午喂了野菜干和苞谷碎, 它们吃的很饱,这些苗都是打牙祭。


    林榆站在圈外看一圈, 只瞄到四五颗蛋,天冷鸡都不爱下蛋。


    秋日有新鲜的紫花地丁,等把菜圃重新翻完, 他再出门挖些蚯蚓和紫花地丁捣碎了给鸡吃。


    蚯蚓菜圃里也有,林榆翻出一条小指粗的, 把孙月华和溪哥儿都虾跑了。他把蚯蚓放回去, 来年的菜圃能更肥, 要挖还是得去外面。


    东边菜圃都是小葱生姜大蒜, 辣椒贴着墙根,林榆在土里拌好草木灰, 新买的韭菜种上去,韭菜割一茬又长一茬, 吃都吃不完, 是庄稼人最爱的。


    靠墙边载两排, 还剩一把没栽完, 他起身笑笑道:“刚看见几颗鸡蛋, 切碎了捏韭菜鸡蛋饺子吃。等大川从河里回来,再炸一盘小鱼。洗两根秋笋煮汤。”


    平时他俩最忙, 一忙起来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一到天冷,鸡群都不下蛋,反倒成了最清闲的。林榆馋鱼, 贺尧川就下水给他摸。


    大嫂闻不得鱼腥味,他让大川抓小杂鱼,肚腹一剖扔进油锅里炸,没有一点腥味,平时还能捏两条当零嘴。


    孙月华忙不迭点头:“我能吃一盆。”


    她是头一胎,被孕返折腾地想吐,什么都不能吃,又馋又惦记。全家人都照顾她,吃饭前总会问问她。


    小葱无需重新栽种,割完又能长出来。林榆翻进西边菜圃,把春夏栽的黄瓜藤和丝瓜藤全拔了,插进土里的竹竿也不要。把土翻一遍,要刨坑种萝卜。


    挥动锄头挖坑,旺财就在身后捣乱,见林榆刨坑,它也两爪并用,跳起来扑进坑里,再躺进坑里打滚,蹭一身的泥巴。


    篱笆边飞来一只蝴蝶,旺财一动不动蛰伏,从坑里冲过去,张嘴没咬中。觉得无趣,又从院墙钻狗头跑出去。回头冲房梁上嗷嗷一声,把小花喊上。干干净净的小院,被它俩糟蹋的全是爪印。


    “我回来了,”贺尧川腰间挎着竹篓,他把杂鱼倒进水桶里,水面一阵扑腾,活的还剩不少。


    “今天运气不错,两个陷阱都有,等明日抓条大的,晒成咸鱼干。”


    溪哥儿跑过去,看一眼就拍拍手乐:“还有泥鳅和虾,大川哥哥好厉害。”


    贺尧川摸下弟弟的头,目光看向林榆,眼底带着笑意道:


    “泥鳅在张家水塘里抓的,这时节的泥鳅不多,张二送了我五条,拿回来给你们炖汤喝。”


    林榆“哇”一声,“足够了,一碗炸小鱼,一盆泥鳅竹笋汤,再给你做一盘鱼饼尝尝。”


    最寻常不过的菜而已,林榆话里都是贺尧川,像打翻的蜜罐,贺尧川心里都是甜的,嘴角翘了一整日。


    收拾完菜地,林榆带上铁铲出门挖地丁菜。春天的地丁菜最好吃,到秋天根叶都老,挖回去只能给鸡吃。


    山坡上有不少野葱,野葱晒干没味道,就得趁新鲜得吃,切几根拌在饺子馅里,一口下去香气扑鼻。


    挖完这一片,林榆继续往前走,抬头碰见杜满满。


    “满满,我在这儿。”林榆挥挥手。


    杜满满也出来挖野菜,他背篓很小,却压低半个肩膀,里面实实在在都是野菜,现在多挖一颗,冬天就能少挨顿饿。


    他本就瘦小,背的有些吃力,林榆帮他扶着背篓,道:“张大不愿意让你做体力活,才跟着陈老板的商队干活,每月五百文足够了。你若是累趴下,他回来要自责。”


    “不算累,”杜满满喘口气笑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弟弟要照顾田里,爹娘身子不好,就我一个闲人,打发打发时间。”


    只有在林榆面前,他才能多说几句话。苦日子过惯了,哪知晓累不累的。他日子比从前好过,以前娘家穷,在村里谁都能欺负,杜满满就是这样被欺负怕了。


    张家也穷,虽说来了白云村,还是有一些姑娘哥儿在背后议论他,至少不像从前那样,被人故意砸泥巴推倒,难听的话他闭耳不听就是。


    林榆发现满哥儿脸色不对,忙问:“是不是最近有心事。”


    满哥儿乖乖答应一声,点头小声道:“嗯,我想张大了,他已经六天没回家……”


    做游商的本就东奔西走,最忙碌的时候一个月都不回家,可赚的也不少,是乡下泥腿子耕地比不了的。


    杜满满自知没本事,从不说丧气的话,张大是为了一家人赚钱,他再难过,都只有憋在心里。这份难过只有在好朋友面前表露了。


    林榆拍拍他肩膀安慰:“张大也惦记你,上次去县里找他帮忙,他还问起你。过两日我们要去一趟云溪县,你跟我们一起去拜访陈老板,若是商队没出去,你们能见一面。”


    小哥儿的心事都写在脸上,要见相公了,杜满满眼睛刷的一下亮起来。


    “好,那我先回去,闲了找你做针线活。”张家就在前面,到家门口,杜满满和林榆告别。


    林榆也往家走,今天吃鱼,还没进屋就闻见炸鱼的香味。寻常人家哪舍得用油炸,他们日子也是好起来了。


    周淑云调一盆面糊,里面加两颗鸡蛋,一勺红薯粉,小杂鱼一裹丢进锅里小火满炸,面糊渐渐变成金黄色,鱼香味溢出。


    林榆坐在灶台后烧火,抬头道:“娘,我记得分家时拿了三层笼屉,我和大川想用两天。”


    周淑云知道他俩想摆摊摊,指指后面的橱柜:“放在里面,洗洗就能用,明日就去吗?”


    林榆摇摇头,哪能这么仓促,什么都没想好。只不过越早越好,他们能想到的事情,别人也能想到,要占先机。


    早食摊是小本买卖,单种吃食利钱不多,主要是走量。


    他和贺尧川打算从卖鸡蛋和包子馒头开始,鸡蛋分白煮蛋和茶叶蛋,包子的种类就多了,山菌馅笋子馅酸菜馅萝卜馅,鸡肉馅猪头馅酱肉馅鲜肉馅。


    前者普通人户吃的起,后者小康之家吃的起。其次是饮水,支一口大锅,白开水一文一碗,可以无限续。茶水两文一碗,这是不能续的,茶叶也是要钱的。


    林榆笑眯眯,把主意打在周淑云身上,“娘~您做的包子馒头很好吃……”


    乡下粗话说的好,屁股一蹲就知道要干什么。


    周淑云佯装生气,笑道:“把你娘我当厨子使了,”心里却是高兴的。


    能赚钱的好事,谁会嫌钱少。家里田地不多,农活就少。与其闲下来,不如找到事做。


    林榆嘿嘿笑,他都想好了,娘要是不愿意,他就主动跟娘学习蒸包子,到时候亲上阵,谁知道娘答应的这么爽快。


    林榆高高兴兴跑出去找贺尧川:“娘同意了,我们今天做几个木牌,把价钱写上去。”


    做木牌容易,贺尧川进柴棚挑选一块木头,锯子锯开,再用木刀和锉草打磨,看上去光滑平整了。


    林榆用自制的炭笔在上面写价钱,他和大川昨天商量一夜,觉得价钱不能定太高,除去成本和人力费,余下才是利钱,太低了也赚不划算。


    “茶叶蛋,四文一个。白煮蛋,七文两个。”白煮蛋只赚半文钱,寻常人家不会觉得贵,卖的多了利钱还是很可观。


    “酸菜馅萝卜馅包子,两文一个。山菌馅笋子馅包子,三文一个。鸡肉馅猪头馅酱肉馅鲜肉馅,五文一个。”


    包子的价钱他俩打听过,在云溪县要卖六文。若是酒楼客栈里,七八文也有。


    酸菜萝卜家家户户都有,在冬日不是什么值钱的,山菌和笋子却不一样,只能到处收干货。


    花销最多的成本在面粉和肉馅上面,猪肉三十五文一斤,细面三十文,再算上油钱调味钱,每个肉馅包子成本四文,余下一文才是利钱。


    馒头好算,只分粗面馒头和细面馒头。无论乡下县里,粗面都卖的便宜,十文钱就能买一斤,一个馒头两文钱足够赚了。


    因为是在路边卖,价钱都比县里便宜。有的人买一次知道价钱后,为了省一文钱,也会乐意在摊摊上买。


    林榆沉思片刻,道:“粗茶叶多买些,买三送一,不论是三个馒头鸡蛋包子,都送一碗茶水。”


    卖的茶水是大碗,送出去的是小碗,这点小利不计较。


    把周淑云和孙月华看的震惊,一愣一愣的。榆哥儿算账咋这么快,他们手里有算盘都算不完。


    只听林榆定价钱,一家人心里就飘忽了,卖的多就赚的多。


    心里没美完,林榆一盆冷水就泼下来,“这是最好的情况,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若是没人买,包子馒头鸡蛋都砸手里了。”


    吃食可不是鸡蛋,能保存一个月,蒸熟了最多放两三天。


    周淑云和孙月华瞬间泄气。


    溪哥儿在旁边大眼萌:“娘,蒸好我能先吃一个吗?”


    他娘说:“不行,这是要卖钱的。你想吃可以买,之前从你哥嫂手上赚的工钱,可不就派上用场了。”


    偶尔喂鸡割草赚一文钱,小溪手里已经攒了四十文,他是村子最有钱的孩子。他馋肉包子,舍得花五文钱买。


    价钱定好,林榆和贺尧川赶去县里买草纸和荷叶,用来包馒头包子。


    还得提前去普缘寺,找好位置砌泥灶。他俩相中大树下的位置,既能遮太阳又能遮雨。再摆两套桌椅,即便夏天为了避暑,也肯来坐下喝碗茶。


    摆摊摊的事情决定了,一家人撸起袖子,都帮着和面哆肉馅。


    香味传出小山林,炊烟袅袅不断。


    第87章 第 87 章 开张


    普缘寺外, 贺尧川搬来一车黄泥和石头砌灶。


    灶台砌在最大的一棵树下,树周围有片空地,放三张桌椅和案板, 再摆三口大灶。一锅白水,一锅鸡蛋, 一锅笼屉。


    茶水泡在茶壶里,无需单独占用一口锅。鸡蛋只用小锅煮,灶也砌小灶。


    天边一层鱼肚白, 路上行人渐渐变多。灶台就砌在路边,路过的人都会瞧一眼。


    贺尧川一个人砌灶, 夫郎留在家中做早食, 他吭哧吭哧埋头干, 只想干完早点回家。搬来休息的小凳子放在一旁, 坐也来不及坐。


    寺庙没开门,香客都在山下等。有人怀抱香烛, 有人提着鲜花贡果。几辆马车停靠路边,富户妇人和夫郎在车内休息。


    寻常人家只能在路边等, 进寺庙讲究洁净, 都不敢席地而坐, 怕弄脏身上。路旁一个中年妇人挎着篮子, 兜里有香烛纸钱, 还有橘子石榴,今天要拜菩萨, 东西拿的多。


    站久了吃不消,妇人抿着唇看贺尧川。


    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古怪,贺尧川早发现了,抬头笑笑道:“婶子是想坐下歇息?”


    妇人忙点头, 稍显得局促:“正是正是,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站久了腿疼。”


    “您随意坐,凳子从家中拿的,我用不上它。”


    说完埋头继续抹黄泥,四周抹均匀,里面掺了麦秆谷壳,烧火不容易裂开。贺尧川放锅试一试,很稳固。


    忙碌起来不知时间,天色逐渐亮白,普缘寺内钟声滚滚,开寺门的时间快到了。香客都聚集在山下,贺尧川身旁都是人。


    妇人歇够了,转眼打量贺尧川,抿抿嘴道:“小伙子起灶台做什么?”


    贺尧川没瞒她,再瞒也瞒不到明天。再者,开早食摊的事情最好人尽皆知,总会有几个好奇的食客来买。


    他敞声聊起天:“和夫郎做小本买卖,卖早食。包子馒头鸡蛋都有,只赚个辛苦钱。婶子明日还来,给您便宜一文。”


    便宜一文,无论卖包子或馒头都算亏,贺尧川不惜这点钱,寺庙里的香客不止一次来,这是笔长久买卖。


    妇人连声答应,又遗憾道:“明天不来了,等下次还愿,小伙子可别忘了我。”


    包子馒头都不便宜,她家住在乡下,只靠庄稼地攒棺材本,钱都捏在男人手里,身上没有几个铜板。桌上的肉菜向来轮不到她吃,只能偷偷买便宜包子吃。


    “定然忘不了,”贺尧川笑声爽朗。


    一番畅聊,大家都知道寺外有早食摊。


    照旧给五文钱,把骡子交给骡夫看管。贺尧川带一百文香火钱进寺庙,今天不上香,捐完钱找到寺庙执事。


    虽然普缘寺在半山腰,管不了山下事。但既然在人家门口做生意,出于礼节应该告知一声。


    寺庙部分收入靠斋饭,晌午一顿斋饭十文钱,小菜都是僧人在山上种的。贺尧川是开早食摊,和寺庙的营生不冲突。


    普缘寺欣然同意,贺尧川道声谢,牵着骡子快速回家。他家小榆是个没良心的,可不会等他吃饭。


    而门口,林榆踮脚望了又望,大川还没回来,他果真进灶屋先啃个包子。


    忙活一上午,和面、剁馅、上锅蒸。照着菜单子,每种馅料的包子都有。山菌和山笋自家就有,酸菜从张家拿的。


    林榆蹲在小灶前研究茶叶蛋,隔壁大河村有一片茶山,山间全是绿茶。他早晨去看过,老板以为他来买茶,张口六十文一斤。


    他不要喝的茶,只买烘烤采摘剩下的茶碎,四叶的茶也行。主要一个茶味,太老的茶叶煮蛋苦涩,林榆也不要。


    老板斜斜瞟他一眼,心里也纳闷,庄稼泥腿子还穷讲究。


    “要多少?”


    “三斤,”林榆说道。不知道第一天开张生意如何,半斤茶叶煮蛋,半斤煮茶水卖。


    他付了六十三文,回家先给自己泡一碗。


    笼屉里白汽蒸腾,新鲜的包子垫了桑叶,出锅满屋子肉香,混合桑叶清香。


    晌午不煮饭,也无需炒菜。一人碗里两个大包子,拿在手里大口吃,满嘴油香和菌香。


    林榆吃了一个山菌馅和酸菜馅的,肚子已经饱了,眼睛看见盆里的肉馅,他吞吞口水又馋了。


    “大嫂,我们一人半个。”林榆笑嘻嘻。


    孙月华吃撑了,她多吃一个竹笋馅,肚子圆滚滚的。但看见肉包子,和林榆一样馋。趁着今天不想吐,她要可劲儿吃。


    两人对半分,坐在院里细嚼慢咽,嘴里尝个味道。


    旺财和花花蹲在面前,两双眼睛眼巴巴瞧着,是最乖巧的一天,馋口水从嘴角流出,一串串滴在地面。


    “傻狗,给你吃给你吃。”


    林榆对半撕开,猫碗和狗碗都放。一狗一猫吃的头也不抬,花花慢条斯理。反观旺财,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一口吞进肚子里,连味道都没记住。


    吃完了,又坐在林榆面前摇尾巴。


    林榆拍拍手:“没了。”


    周淑云解下襜衣从灶屋出来,“味道可行?”


    “比县里的都好吃,”林榆不吝夸赞,因为真的好吃,个大料足,香气满满。


    周淑云往竹篮里装了十个包子,把竹篮往手腕一跨,推门出去道:“今天蒸的多,我给你大堂叔和二堂叔他们送几个去。”


    “娘,我和你一起去,”林榆转身拿碗,也装几个在碗里。


    他给君哥儿和满满拿几个吃,君哥儿月份大了,平时都不能出去玩,要当爹爹的人,每天忙着给娃娃缝肚兜。


    上次林榆买半匹棉布送他,想让他给自己做件衣裳,他转眼就给娃娃做了三身里衣。


    林榆摸摸肚子道:“无需做这么多衣裳,你弟弟狗儿的衣裳就能穿,小娃娃穿过的叫百家衣,很健康。”


    “我知道,”君哥儿笑的开怀:“可我就是想让宝宝穿新衣,若是一个哥儿就更好,以后给他做好看的衣裳。”


    谁家都惦记男孩,君哥儿偏偏想要个小哥儿,做梦都惦记,还真就梦到一个粉粉嫩嫩的娃娃冲他走过来。


    他问过王山,王山说是男是哥儿都一样,都是他的孩子。不论如何,以后照样拿钱送去学堂。


    他自己也纳闷,万一是个男娃怎么办?他爹娘和公婆都说,他的肚子比同月份的孕妇肚子都大,君哥儿心里害怕。


    “你和满哥儿多来陪陪我,我才不会慌乱。”


    林榆陪君哥儿坐会儿,给他讲几个故事,当作宝宝的胎教。从王家出来,余下的包子凉了,林榆才往张家去。


    张二不在,林榆敲门,满哥儿从鸡圈跑出来。张家院子很小,一排茅屋一个鸡圈就是全部。东侧有几颗橘子树,不到成熟的时候,绿油油一个挂在枝头。


    他让满哥儿准备准备,明天去普缘寺出摊,顺路送他到云溪县。满哥儿没去过县城,又好奇又紧张,把仅有的五十文揣在身上,怕去了要用钱。


    林榆看他高兴,不忍心告诉他,县里一碗阳春面就要十文钱。


    满哥儿捧着五十文也高兴,虽然不多,都是张大给他的。爹娘生病抓药花钱,用完只剩一百文,张大给他拿了一半。


    ……


    山雨朦胧,出摊的第一天,下了一场小雨。


    走在官道上,林榆用油布把笼屉盖上,包子馒头还有余温,鸡蛋装在小锅里。板车在路上吱呀吱呀,不多时就到了普缘寺。


    下雨没什么人,林榆和贺尧川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失落。


    “别担心,”贺尧川重新振作起来:“秋雨下不大,今天黄历宜上香,肯定会有人来,我们再等等。”


    “嗯嗯!”林榆来劲了。


    今天是第一天出摊,心里无论如何都是高兴的。


    车上有柴火,他俩把骡车拉过来。三口铁锅放在灶上,小火在炉灶里煨着。


    地面有些湿润,天空雨丝飘飘。林榆和贺尧川用油布和竹杆支起雨棚,雨棚比较宽敞,下面除了灶和案板笼屉,还能放两张桌子,正好遮风避雨。写价钱的木牌用麻绳挂在雨棚上,识字的人一看便知。


    普缘寺还没开门,不管怎么样,他俩先紧着自己的肚子。林榆用小锅烧壶茶,热四个山菌包,就着热水当早食吃。


    远看山雾朦胧,近看雨雾纷纷,嘴里吃着热腾腾的包子,一口热茶水。他俩靠坐一起,膝盖互相依靠,即使没有客人,也难掩高兴。


    “这里何时开了一家早食摊?”


    有客人来了!


    林榆和贺尧川放下咬了一半的包子,赶紧起身招呼,“大哥吃些什么?我们家有鸡蛋、包子、馒头。山菌山笋酸菜豆腐,猪肉鸡肉酱肉鲜肉,买三送一,送一碗先煮的茶水。您是要去寺里上香?”


    男人一把油纸伞,伞面破了洞,风尘仆仆而来,一身湿衣显尽狼狈。


    “大川,给这位大哥搬个凳子。”林榆尤为热情:“秋日虽不冷,淋了雨也会照料,烤暖和最好。”


    男人本是来躲雨的,他坐下对着火堆搓搓手:“走在半道上下雨,找路边农户借了一把伞。你别说,这怪天气刷一下就凉了。我明日要出远门,今天来求个签。”


    老板夫夫都热络,他不好意思白坐。早上没吃饭,又闻到香喷喷的肉包子味,肚子咕噜一下,顿时就饿了。


    男人不好意思笑笑,道:“那便来一个酱肉包,三个鸡肉包。”


    他家境还算殷实,三个包子吃的起。


    林榆瞬间星星眼,嘴角笑眯眯,心里忍不住雀跃。


    大川,我们开张了!


    贺尧川打开笼屉夹包子,回头对夫郎一笑。即使不说话,他也知道夫郎心里在说什么。


    三个包子一碗粗茶,男人大口大口吃的很香。或许是饿了,他觉得包子比县里的好吃不少。


    寺庙里不能带荤腥,不然他该买两个揣在身上。吃完饭,男人肚子里暖和,身上也烤干了。道声谢打开油纸伞冲进雨幕,往山上的普缘寺跑去。


    林榆数着十五文钱,比卖鸡蛋赚钱还高兴。


    第88章 第 88 章 来客人了


    细雨不断, 路面泥泞湿滑。


    天公不作美,雨势渐渐变大,在路面一打一个泡, 行人没带伞,匆匆躲进林榆的雨棚里。


    “哎, 今天黄历宜上香,不宜出摊。”林榆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撑着下巴, 微笑看淡世俗脸。


    手伸出雨棚,袖子瞬间淋湿。


    贺尧川续根柴火, 把笼屉里的包子加热。大风刮过, 雨丝飘到案板上, 他忙拿木板挡在案前。


    地面飘来黄叶, 还得用扫帚扫出去。毕竟是卖吃食,干干净净人家才愿意买。


    热水不够了, 他和寺里说好,每天十文钱, 去寺庙旁边的泉水打水, 等天晴就出去。


    好不容易坐下歇息, 就看见夫郎在玩水。


    真让人操心。贺尧川心一紧, 起身把林榆揪回来:“生病了算谁的?”


    林榆嘿嘿:“算夫君的。”


    贺尧川心一软。


    两张小桌坐满避雨的行人, 没抢到位置的,抱着香烛贡品干站着。


    他们看一眼摊主, 知道人家在做生意,心里面不好意思,还得硬着头皮坐。


    “老板,两个馒头一碗茶水。”


    “这就来!”林榆兴冲冲起身, 从笼屉里夹两个装在碗里,又道:“我们这买三送一,三个馒头送半碗茶水,或者您搭一个包子。茶水单卖可以续一碗,热水无限续,管您喝够喝饱。”


    单花两文钱买茶水不划算,水喝进肚子一会儿便饿了,不如大馒头吃的实在。


    “那再给我拣一个山菌包。”男人笑笑,也吃个包子打牙祭。媳妇在家炖鸡汤,他出门前就馋了,头昏眼花都饿出幻觉,鼻子闻到一股鸡肉味。


    贺尧川拣包子馒头,林榆倒茶端水。夫夫搭配干活不累,羡煞旁边的行人。


    有人吃包子,旁人干看着,香味在鼻间似有似货无,勾着肚里的馋虫,又饿又馋,吞口水眼巴巴盯着。


    林榆端出一叠碗,跟贺尧川小声商量:“今天人不多,也卖不出多少,把锅里的热水给大家分一分,等雨停收摊回家。”


    就算等到天晴,午后也没几个人来。


    “如此也行,娘他们还在家里等着。”贺尧川点点头道。


    他俩用热水涮一遍碗,客人一瞧就知道干净。


    避雨的行人诧异,赶忙接过水碗:“这怎么好意思,还白白在你们这里躲雨。”


    林榆摆摆手笑道:“一碗热水而已,别生病就好,人一生病多的钱都去了。有看病的钱,还不如多吃几个肉包子是不是。”


    贺尧川跟腔:“叔婶们以后常来照顾生意就成。”一个便宜的糙面馒头,一碗茶水钱,也算他们赚了。


    “那肯定来!”


    大家都笑笑,气氛陡然轻松。


    雨后,避雨的人陆陆续续离开,有人顺便买两个包子馒头走,味道不错,给家里人尝尝。


    远不如卖鸡蛋赚的多,可他俩知足,几十铜板听个响,就能呵呵笑好久。


    “也不知家里的鸡如何。”林榆惦记。


    “菜干苞谷都有,拌一拌喂起来很简单,小溪就能帮忙喂了。听陈婶说,冬天鸡爱生病,我们去县里买一包药,有备无患总没错。”贺尧川把笼屉铁锅搬上骡车,土灶不用管。


    骡子陪他们一上午,贺尧川到普缘寺买一捆干草料,等骡子吃完再上路。


    “二小子,榆哥儿!”


    林榆耳朵一立,凝神仔细听,“大川,我幻觉了,刚才听见娘在喊我们。”


    贺尧川笑意满满,指着路前方:“你没听错,娘和小溪来了。”


    一大一小走过来,路面还泥泞,鞋底鞋面都有泥水。两人步伐匆匆赶路,周淑云手腕跨着竹篮子。


    她走近就问:“卖的如何?”


    林榆:“今天下雨,客人不多,幸亏没有多包。等明日天晴,我和大川再来试一试。山笋和三菌馅卖的最好,鸡肉馅要减少。”


    他都说了,是雨天人少的原因。周淑云松口气,不是味道难吃就行,她笑笑:“这么大的雨,还能卖出去一半,足够了。”


    总共四十六文,大嫂和娘出了不少力,钱三家平分,以后都如此。


    笼屉里还剩一半,林榆给娘和弟弟拿一个肉馅包子吃,亏谁都不能亏了家里人。


    小溪昨天吃过两个,今早又馋,捧着包子眉开眼笑。


    贺尧川疑惑:“怎么突然带着弟弟过来?”


    周淑云一口包子一口茶吞下,道:“你大嫂娘家人来了,来看看你大嫂和肚里的娃娃。拿来不少好东西,米面肉油布匹粮食。我们也不能亏了人家,来镇上买肉买点心,晚上款待一顿。”


    有两个儿子给生活费,她不像之前那样扣扣减减买。让亲家知道,月华日子过的不错,人家才能放心。


    当初求娶的时候就承诺过,不让儿媳妇受委屈,周淑云说到做到。


    “也正好,我和大川去县里接满哥儿,一起去。”林榆把油布盖在骡车上。


    车上有笼屉和铁锅,贺尧川在前面驱驶,骡子还能载一人。林榆让娘坐上去,周淑云摆摆手,哪就这么娇弱。


    他才把溪哥儿抱上车,和娘两个在旁边走。


    因为下雨的缘故,陈老板的商队在家。陈老板在隔壁街租下一间院子,两间卧房是通铺,每间住三人。余下两间是茅房和灶房,院子很小,人多转身都困难。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种地方租金不便宜。


    满哥儿来看张大,带些家里的山货、给张大绣的荷包。其他汉子笑着打趣起哄,他们可没这么贴心的夫郎,还是张大服气好。


    “去去去,忙你们的。”


    夫郎脸皮薄,一掐就破,红着一张脸坐在院里,头都不敢抬。这些汉子是正经人,说完就出门去,给小夫夫留私人空间。


    林榆来的时候,杜满满一张绯红脸颊才淡去。


    张大给他们倒茶,坐下就道:“托我办的事情,前日便打听清楚。吴慧在县里有一个舅舅,家里做豆腐生意,有两个儿子都已成亲,小本买卖赚了些钱。她带着十两银子投奔舅舅,在那家住下了。”


    只能打听到这个份上,他对云溪县不熟,是同铺的两个力夫帮忙。等日后混熟,再多方面问问。


    听他说完,林榆心中升起疑惑。周家这些年敛财,照理说藏了不少银子,除了扔在他家的二十两,吴慧身上应当不止十两。随后明白过来,吴慧孤苦无依,舅家又不知根底,肯定隐瞒钱财藏起来了。


    至于二十两,林榆和周淑云做主,暂时替吴慧保管,这些钱他们不要。等吴慧在县里站稳脚跟,或者遇上难处,再将二十两转角。若是现在就还回去,指不定被有心人惦记。


    “劳你费心了,”林榆道声谢。


    “我们两家之间无需客气,”张大摆摆手:“若非你和大川哥帮忙,我也寻不到这份差事,是我应该的。”


    跟着陈老板做事,说话都比从前机灵。


    从小院出来,林榆和周淑云去西市买肉。现宰的猪肉三十文一斤,羊肉四十六。对面烧鸡铺子香味阵阵,旁边杂卤铺五花八门。


    亲家好不容易来一趟,周淑云手里有钱,做主买一只烧鸡,两碗杂卤。她对钱有计划,今天带了两百文,余下一百文买肉菜点心足够。


    亲家有两个娃娃,糖点必不可少。


    大包小包装上骡车,天色不早,该回去做饭。


    溪哥儿欲言又止,拉拉他娘的衣袖,“阿娘,我能去买个头绳吗?”


    过了生辰就是大孩子,终于知道爱美,想往头上装扮些什么。头绳好看又便宜,雪哥儿天天和他炫耀,他也想要一根。


    林榆拉着溪哥儿:“想要哪种,哥哥给你买。”


    周淑云嘴巴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溪哥儿赚钱了,该让他用自己的钱买。但她向来宠爱幺儿,林榆又是自家人,于是闭嘴上笑笑道:


    “快去,让你榆哥哥给你挑根好看的。”


    杜满满在旁边,他也想看看。


    刚在张大塞给他五百文,是预支的工钱。三百文给爹娘,二百文给他,张大自己一文没留,让他想买什么买什么,不许拘着。


    杜满满摇摇头不买,存起来。他就看看,就看看。


    贺尧川也去,干脆全家人一起。来都来了,给弟弟挑一根,再给娘和大嫂挑一根。


    知道他俩能赚钱,周淑云不客气,头绳戴在头上,还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大年纪了,真是……


    头绳不贵,八文十文一根。林榆拿根素青色,在满哥儿头上比划。满哥儿底子不差,打扮打扮很好看。


    “你戴这个好看,我送你。”


    杜满满星星荷包眼,一百分有两百分感动,“榆哥儿……”星星眼秒变崇拜眼,他不好意思要。


    林榆:“你比我小,当我送给弟弟的。”


    满满有了,他不能厚此薄彼,又给君哥儿挑一根。


    回去时斜阳西照,现在做饭,能赶在天黑前吃上,坐在院子里吃,连油灯都不用点。


    大包小包进门,院里全是人,铺满而来的热闹。林榆一个都不认识,贺尧川也只见过几面。


    “亲家回来了,”孙杨氏只比周淑云大一岁,两姐妹一见面就热络,“不是我说你,自己人吃饭,随便对付两口就行,何必买这么多。”


    “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


    林榆乖乖站着,不知道怎么称呼,并略显局促。


    周淑云挨个给他介绍,“跟着你大嫂喊就成,你孙叔杨婶,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两个小侄花花和阳阳。”


    林榆挨个叫人,有种过年对付亲戚的感觉。好在他也不是社恐,招呼完客人,进屋和周淑云忙活。


    杨氏来帮忙,孙家大嫂桂枝也来。孙爹带两个儿子参观鸡圈,孙家二嫂坐在院里喝茶吃瓜子,时不时上下左右打量。


    第89章 第 89 章 不想分开睡


    院里摆了两桌, 男人家和姑娘哥儿分开。一盘烧鸡,一盘杂卤,煎鸡蛋炒肉片, 腊肉山笋菌菇汤,分量足够。


    菜还没上桌, 划拳喝酒就开始了,贺尧川两兄弟陪孙家舅舅和孙叔喝酒,一轮划完, 酒已经喝了三盏。


    林榆端一盘花生上桌,悄悄扯贺尧川袖子:“少喝一点。”


    贺尧川酒量不错, 脸色一点变化也没有。夫郎管两句, 下意识就笑起来。


    “放心, 我不多喝。你和娘也别忙活, 快坐下吃饭,桌上的菜够多了。我们男人喝酒, 吃不了多少菜。”


    林榆点头:“再炒一盘茄子就来。”


    本想说一句就走,他俩越说越多, 旁人都看过来, 大声嬉笑起哄:“大川还是一个耙耳朵啊。”


    贺尧川笑笑, 不遮不掩道:“嗯, 我夫郎管的好。”


    无论村里村外, 男人出门都爱面子,被媳妇管觉得丢脸, 没了男人的威风。或者在外要面子,回到家中再当耙耳朵。


    贺尧川这样大大方方承认的,还是少见,孙家三个男人都尴尬笑笑。


    “我们家里, 都听媳妇的。”贺尧山站在弟弟面前,也敞声说道。


    孙家三个男人干笑,摆摆手说不聊这个,聊聊庄稼地里,一杯酒把话题引开。


    灶房里,女人夫郎们凑在一起,外面动静都听见了。孙月华抿着唇不好意思,大山确实什么都听他的,别说吵架拌嘴,眉头都没皱过一回。


    杨氏在耳边悄声:“你是有福气的,姑爷疼你,妯娌和睦,公婆都宽和。从前你们没分家,我和你爹还整天担忧,现在可算松口气下来。”


    “他们对我都好。”孙月华心里都记着。她没养鸡,婆婆的鸡下了蛋,隔三差五就给她煮一个。屋里半匹布,头上鲜亮的发带是榆哥儿和弟弟送的。大山更不必说,赚的钱全都给她。


    有时候自己都在想,这种福气没几个人有。


    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庆幸,眼角一热就想哭。


    周淑云赶紧把人推出去,孙家是客人,不能让客人在灶房忙活。让月华陪爹娘和两个嫂嫂说话。


    榆哥儿是自己人,周淑云没客气,让他和溪哥儿洗菜切菜。


    “天色晚了,你孙叔一家要在这里住。家中床不够,让你大嫂和孙家嫂嫂睡你和大川的床,余下两张床留给男人们,我带你和小溪去你大堂叔家睡一晚。”


    村里就是这样,谁家床不够了,就跑去别家借住,把家里的床让给客人。这还得是关系好的。


    林榆嘿嘿笑笑:“大堂叔家人也多,您带溪哥儿去,我去找满哥儿。”


    “也行,”周淑云点点头。


    桌上。


    孙月华贴着杨氏坐,大嫂吴桂枝和二嫂梅秋凤坐右手边,还有两个娃娃。花姐儿是大嫂的女儿,阳阳是二嫂的儿子,两个都才六岁。


    孙月华怀了身子,越来越喜欢小孩,捏两块糕点拿给他们。


    “拿了东西要说谢谢 ,”吴桂枝教孩子说话。花姐儿有些腼腆,拿了糕点躲她娘身后,小声道:“谢谢姑姑。”


    孙阳阳一把抓过糕点,跑到她娘面前。桌上有烧鸡和杂卤,梅秋凤筷子没听,把肉都夹进碗里,素菜一样没动。


    被发现,她悻悻一笑:“孩子饿了,我给孩子夹的。”


    杨氏皱眉,瘪嘴瞪她一眼:“小娃娃哪吃的了这么多,放回去,家里没缺你口吃的。”


    梅秋风嘴角的笑落下,不情不愿夹一筷子回去,只是鸡腿还留在碗里。


    孙月华笑而不语。


    头三月稳胎,很多东西忌口不能吃,桌上的杂卤和腊肉一口都碰不得,郎中说对娃娃不好。


    杨氏最心疼女儿,看她只挑菌子和笋片,那能有什么滋味。她夹一块烧鸡给女儿。


    “鸡肉总能吃,也别太忌口,亏了自己的身子和肚子可不好。”


    这块肉多,几乎没有骨头。梅秋凤眼睛一瞟,心思转动:“娘啊,妹妹还缺鸡肉吃?你看后坡上满院的鸡,只怕鸡蛋和鸡肉都吃腻了,日子好着。你看阳阳,前天大夫还说,让他多补补才能长高。”


    话说完,她伸手夹一块,塞进孙阳阳嘴里。孙阳阳用手背抹抹嘴上的油,张嘴道:“我还要。”


    一旁吴桂枝抬头看一眼,再低头沉默。花姐儿的碗里只有一块鸡肉,一片腊肉,余下都是笋片菌子。


    杨氏嘴角耷拉,原本碍着亲家都在,不想闹的不愉快。筷子啪嗒一声搁在桌上,道:“鸡鸭再多,那也是姑爷的弟弟和弟媳的东西,和月华无关。人家心地好,才不愿意和一家人计较,你以为别人该你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梅秋凤被训个没脸,撇撇嘴道:“话不能这么说,一家人不就该帮扶帮扶,还分什么你的我的,不都是大家的,我说两句怎么了。”


    “既如此,老二上月抓蛇赚了十两,你不如出一两给花姐儿上村学,也帮扶帮扶花姐儿,花姐儿是你侄女,我看也不分你我。”


    梅秋凤急了:“哪有这么多,阳阳不也要上学。”


    她再不说话了,闭上嘴只管埋头吃,生怕她娘又从她手里抠银子。


    杨氏哼一声,转头跟女儿聊天说话。


    饭桌上的风云诡谲,身在灶屋的娘三不知道。溪哥儿对着外面咽口水,又饿又馋。


    但他是主人,就算他是个七岁的娃娃,那也是主人。溪哥儿懂事,溪哥儿不闹。


    林榆笑起来:“你是小孩,去吃吧。吃不饱也无妨,锅里煨了一碗鸡块,留着还能吃。”


    有大人发话,溪哥儿才往桌边跑。


    周淑云解下襜衣:“咱们也去,”她往外一瞧:“我看孙家儿媳妇脸色不好,估计又吵了。我们帮忙搭腔两句,免得月华听了不舒服。”


    她见过孙家儿媳妇几次,不是省油的灯。但因为是亲家,也不好翻脸吵架。


    全部人落座,氛围才满满缓和。难得热闹,他们几个妇人夫郎也碰杯酒,跟另一边划拳吆喝的男人们不一样。


    林榆塞口鸡肉,眯着眼满足吃着。他听见席间大川的声音,下意识抬头望去,大川也正好看过来,他俩对视笑笑。


    吃完饭,天色昏黄。客人要睡觉,周淑云和林榆把被褥拿出来,都是夏天晒过的,没有发霉,盖上很暖和。


    早上下过雨,夜里冷的很。


    衣柜里有财物和贵重物品,林榆用钥匙上锁。大嫂也睡这屋,林榆不是防着大嫂。娘说孙家二嫂不省心,嘱咐他小心一点。有大嫂看着,应该不会出岔子。


    今天的贺尧川喝多了,醉醺醺靠在门边,脸颊浮起淡淡的酡红。他借着酒劲过来,从背后抱住林榆。


    “今天不想和你分开睡,”贺尧川又醉又困,喝多了不像林榆那样高亢,只爱安安静静寻夫郎。


    “只这一夜,明天大嫂娘家人就走了,”林榆忙着收拾床铺。


    贺尧川不满意夫郎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大手强硬掰过林榆肩膀,低头就覆上去。


    “哎!”林榆短促一声,话音被贺尧川吞进喉咙。


    门掩着,外面偶尔人影晃晃,林榆有种光天化日见不得人的羞耻感。


    喝了酒的汉子最孟浪。他被贺尧川抱坐在桌上,高大的身躯压上来。贺尧川痴痴咬着林榆不肯放,又啃又亲,双手在林榆后背轻轻抚摸。


    无数床榻间的日夜让他寻到经验,知道林榆哪里最脆弱。一手掌着后腰,一手轻轻揉弄林榆耳垂。


    林榆咬唇轻哼一声,想躲躲不掉,哪里都痒,又打哆嗦又奇怪,脸和耳垂的泛红。


    他生的很白,现在是白里透红,想熟透的桃子。


    贺尧川喉间动动,低头咬上桃子,比桃子还香甜。一番亲吻怎么都不够,他手伸进衣裳摸索,想要的更多。


    林榆一阵颤栗,也忽然清醒,再亲下去收不了场了!!


    “停停停!不能继续了,大嫂他们在外面,你想被人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贺尧川不甘心,手下还贴着细腻白皙的肌肤,是别人都见不到的地方,只有他能看。


    他虽然醉酒了,却听得懂人话,迷蒙地点头,又摇摇头。只是身上难受不得发泄,喝了酒又不能洗冷水澡。


    林榆有些坏,垂手揉一把,在贺尧川嘴边轻啄,“男人要学会忍耐。”


    他抽出手,从贺尧川身下离开,对镜子整理衣衫,慢悠悠道:“等明日,随你如何,今天肯定不行。”


    贺尧川像被风雨打击过的野草蔫头巴脑,颓丧靠在桌边,不敢出去,也不能挽留林榆。但夫郎说明日随他如何,他记下了。


    两人都衣裳不整,等平息下来,才装作若无其事走出去。


    把房间让给客人,天色已经暗淡。趁还能看清路,林榆和周淑云溪哥儿往外走。


    张家一盏烛灯燃着,杜满满在油灯下一边绣手帕,一边坐等林榆。榆哥儿要跟他一起睡,他下午就兴奋。早上收到一条好看的发带,他也要绣手帕送榆哥儿。


    周淑云也到了大房家,洗漱完跟吴慧坐在床上小声唠嗑。她俩说到孙家那几口人,各有各的评判。


    林榆和贺尧川房内有两架床。杨氏跟孙月华一起睡,梅秋凤跟吴桂枝一起。


    梅秋凤摸摸盖在身上的被褥,乖乖,里面可都是实打实的棉花。她把手伸出去,想摸两把棉花出来,发现被褥用线缝的很严实,扯都扯不开。


    梅秋凤夜里白眼一翻,说什么贺家好日子来了,还不是把这点不值钱的东西当成宝贝似的,小家子气。


    “弟妹别扯了,坏了要赔。”


    黑夜里,吴桂枝清晰地冒出一句,杨氏的目光顿时看过来。


    梅秋凤悻悻收回收,被发现又气又恼,翻身背对吴桂枝,无能小怒:”睡你的觉。“


    第90章 第 90 章 灶台被强占


    一声鸡鸣破晓, 贺家灶房开始起灶烧热水,周淑云和林榆提前回来做饭,溪哥儿留在大堂叔家继续睡, 小娃娃觉多起不来。


    孙家走前,也该让人吃好喝好。


    “早食不用做太多, 一人一个糖水蛋,搓几颗糯米圆子够了。柜里剩半包,虽不多, 放锅里是个甜味。”周淑云低声道。


    吃食上的商议不想让别人听见,也怕太大声吵醒孙家人。


    如今家里日子好过起来, 红糖也能隔三岔五吃。可对于寻常人家来说, 红糖鸡蛋都是珍贵的。


    林榆算算人头, 自家连同孙家, 一共十五人,小孩也算进去。他直接倒一整盆, 慢慢浇水搓糯米粉。


    鸡蛋也得十五个,周淑云走到漆木柜面前, 用钥匙开锁, 里面全是肉和蛋。


    平时漆木柜子不上锁, 家中谁馋了饿了, 只管拿去吃。这不是孙家二媳妇在, 周淑云始终不放心,少一颗蛋都是她的损失。


    “娘, 用我和大川的野鸡蛋煮吧,我们攒的蛋多,也让杨婶她们尝尝滋味。”这几天陈老板没来,地窖里还剩六十二颗。


    周淑云摆摆手, 凑过去低声道:“别人也就罢了,让他家老二媳妇瞧见我们有野鸡蛋不好,寻常鸡蛋够了。”


    林榆顿时笑笑,他娘该大方的时候大方,该谨慎的时候也谨慎。


    这是周淑云当家人的考量,林榆不多说什么,低头大力揉糯米丸子。


    身后忽然一片阴影靠近,他没反应过来。贺尧川指尖沾一点面粉,往林榆鼻间抹开。


    “别闹,”林榆笑着躲开,脸上被抹的白花花一片,像只花猫。


    “昨夜睡的如何?孙家舅舅打呼噜没。”


    贺尧川眼下淡淡青黑,俯身抱着林榆:“没你在,睡不好。”


    他俩腻腻歪歪,也是灶屋没别人,耳鬓厮磨说了几句私话。外面来人了,贺尧川才若无其事放开林榆。


    等孙家吃完饭,一家人把他们送到村口。又要和爹娘分开,孙月华有些不舍,眼泪说掉就掉。


    贺尧山拿手帕给孙月华擦眼泪,哄着媳妇道:“再有一两月就过年,你怀了身子不能出远门,我出钱,包几架牛车,把你爹娘和哥嫂都接过来。”


    包牛车不便宜,他身上有几两银子,花在家里人身上就都值了。


    孙月华被他逗笑,望着娘家渐渐缩小的背影,挥挥手告别。


    林榆没去送,他跟贺尧川留在家中喂鸡看家,冬日虽然不下蛋,鸡群还是得伺候好。剩余两只公鸡留着过年杀,被养的很肥。


    锅里剩一碗红糖鸡蛋糯米丸子,溪哥儿从那边回来,揭开锅盖“哇一声”,小哥儿都爱吃甜,他舀一碗端回自己房里慢慢吃。


    没吃两口,溪水哥儿瞪大眼睛,丸子啪嗒一声掉进碗里。


    他跑出去:“榆哥哥,你看见我的竹蜻蜓没?二哥哥给我做的,挂在床头那个。”


    林榆跟他进去看一眼,“许是你放在别处了?”


    是吗?溪哥儿努力想想,竹蜻蜓他宝贝的很,村里小哥儿都喜欢他的竹蜻蜓,他舍不得拿出去弄坏,就一直挂在床头,从没挪动过。


    “找不到了,我最喜欢那个竹蜻蜓了,”溪哥儿有些失落,连爱吃的红糖鸡蛋都没胃口,一张小脸可怜巴巴。


    林榆想帮他一起找找。


    贺尧川忽然走过来道:“丢就丢了,一会儿二哥上山砍竹子,你要多少做多少,分给雪哥儿他们玩。”


    溪哥儿笑出小酒窝,雪哥儿他们都喜欢他的玩具,之前二哥哥只给他做了一个,他没舍得给出去。


    离开后,贺尧川小声道:“昨天孙家小子进去过,不知是不是,人走都走了,无需让弟弟知道。”


    林榆秒懂,他家弟弟这么单纯,还是别知道这些了。


    随即又甜甜笑起来,他家大川也很细心,还知道保护弟弟幼小心灵。


    “你多看看我,”贺尧川把脸凑过去,他喜欢被夫郎瞧着,尤其像现在这样。


    欠的,林榆上手捏捏,贺尧川脸梆硬,不如小哥儿柔软,他不捏了,转头就走,贺尧川连忙跟上去:“榆哥儿你等我。”


    ……


    转眼天冷起来,苍苍的深山寂寥,田间打上一层白霜。


    呼吸都能哈口白气,林榆在秋衫外面套一件短夹袄,夹袄做的宽松,他本就瘦削,穿上正好看。


    这是乡下小哥儿最常见的装扮,头上一根木簪,已是比较精致了。


    贺尧川看的挪不开眼,觉得还差什么,说:“银簪子才好看,等赚了钱,也给你买,县里小哥儿都这样打扮。”


    夫郎嘴上不说,平时也素净,其实是喜欢这些的,上次买发带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果然,林榆抿唇笑笑。


    今天普缘寺有法会,想必人也多,外面天没亮,星星还挂在天上,灶屋里就忙的火热。


    四笼屉包子,两笼素包两笼肉包,鸡蛋去了现煮,茶叶蛋是昨夜煮好的。


    大锅笼屉放上骡车,再放两捆柴火,到了地方直接烧火。


    “今儿我也跟去,瞧瞧普缘寺的热闹,再看看生意如何,明天蒸包子心里有个数,顺便进庙里给你大嫂求张保胎符。”周淑云解下襜衣,拍拍上面的面粉。


    林榆正往车上搬鸡蛋,把家里剩余的野鸡蛋带去,运气好能搭着卖一些。


    “娘,再带一包面粉,剩下的肉馅也拿上。若是卖完了,还能多蒸几个。”


    “成。”


    路上人多,他们前后都有骡车。骡子载不动,林榆和周淑云下车在旁边走,从笼屉里摸出两个包子边走边吃。


    肉馅舍不得吃,只拿了两个素的。


    普缘寺没开门,外面却都是人。他们的灶就在不远处,拐个弯就到了。


    走近一看,三人傻在原地。


    他们的灶被别人占用了,是一个中年妇人,小灶被拿去烧水,大灶正在烙饼,旁边还有买饼的食客。


    “什么情况?”贺尧川眉头一皱,从螺车上跳下来,走过去看看。


    烙饼的妇人匆匆抬头看他一眼,“买饼的?买饼后面排队去。”


    用的还挺心安理得,贺尧川不好跟妇人计较太多,但东西是他的,他该拿还得拿回来。


    林榆走过去好声道:“婶子,这灶是我们砌的,婶子若想做买卖,得闲了再砌一个便是。”


    旁边还有排队的食客,他们一致看热闹脸。


    妇人脸色有些赤橙红绿青蓝紫,把面团往案板上一放,“我都在这里卖几天了,这分明就是我家的灶,你凭什么说就是你的。”


    林榆都整笑了,“我们不过耽搁了几天,才没来做生意,你也不能这样鸠占鹊巢。”


    “说谁鸠占鹊巢?!”


    周淑云站在林榆身边叉腰瞪她,“大姐,人不要脸树还要皮,我家大川辛辛苦苦搬泥巴搬石头,寺庙里的师父们都知道,光天化日之下想抢东西?”


    天色渐渐明亮,路上香客越来越多,听见有人吵架,忙不迭跑过来凑热闹。


    有人认出林榆和贺尧川:“这不是几天前卖包子的老板夫夫?还以为你们不来了,你家做的包子好吃,正好今天给媳妇带两个回去。”


    林榆眼睛一亮,认出他是第一天来的大哥,他赶紧道:“大哥你帮我作证,灶台分明是我夫君砌的,这位大婶却口口声声说是她家的。”


    “对对对。”高大汉子站出来:“十天前就在这里卖了,那时候还没这家卖饼的。”


    围着一圈看客交头接耳的,分不清谁真谁假。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卖饼大婶小声嘀咕。


    锅里还摊着热饼,她装作埋头忙活,不想理会林榆。


    周淑云要去寺里找人作证,却被围观看热闹的人堵住路,大家都只顾看热闹,忘了给她让道。


    有两个结伴而行的夫郎凑近瞧一眼,小声道:“是这位夫郎的,前几天还借雨棚给我们躲雨。”


    他俩受了一碗热水的恩惠,这时候该站出来说话。


    谁对谁错一目了然。


    “既是别人的,就还给人家吧。”有几人说两句公道话,旁边窸窸窣窣地附和。


    卖饼婶子依旧不肯让,一幅死皮赖脸也要卖下去的架势。她锅里有东西,林榆和周淑云都不知如何下手。


    贺尧川脸色冷下,不与这妇人理论,直接撕下麻布裹两圈手,一把端了锅扔在别处。


    “爱去哪卖去哪卖。”


    他不对妇人动手,就对锅动手。


    “我的锅!你赔我的锅我的饼!哎哟喂……”妇人拍拍大腿,赶紧跑去捡饼。饼刚捡完,其余家伙也被一把甩出来。


    锅好端端放在地面,只是不小心掉一张饼在地上,根本谈不上赔。


    卖饼大婶铁了心恶心他,“你等着,我找我男人来!”她放狠话。


    贺尧川不知道什么是怕,横眉冷眼往妇人那边一看。她戛然而止,这样的身板,怕是她瘦拆杆子的男人来了也打不过。


    贺尧川还在威慑妇人,林榆已经开张营业,笑呵呵迎客:“包子馒头鸡蛋茶水,旁边有小桌小凳,坐下吃带走吃都成。”


    人多起来了,周淑云心里一喜,赶紧拿帕子擦桌面,叫食客觉得干净。


    “一个包子。”


    “来两个馒头,一碗热茶。”


    “山菌馅还有吗?”


    “有。”


    不到寺庙开门的时候,肚子都饿的咕咕叫,晚秋是最冷的时候,一口热包子一杯热茶下肚,浑身暖和起来,什么都知足了。


    卖饼妇人的事无人关注,都捏着铜板买包子。


    “比县里还便宜些呢,”一个老阿嬷鳖着嘴自言自语,她识得一些字,看懂木牌上的价格。


    她摸出四个铜板买俩馒头,吃一个再给老伴带一个。这馒头个大,放在县里可不止两文钱。


    这会儿子是最忙的时候,是林榆想不到的忙碌。两张小桌的客人来来走走,桌子都擦了几十遍,看来明天要多带一张桌子。


    贺尧川去泉边挑水,周淑云已经开始和面剁馅料。光是这剁馅的架势,就让人看的嘴馋。


    往常只有忙碌劳累的寺庙外,忽然添了一份热闹。南来北往的客人坐在这里,林榆一边做事,还一边听了不少八卦。【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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