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云溪县
院里院外都晒了谷子, 林榆口鼻遮上布巾,晒谷子灰尘多,吸进肺里不是好事。天气有些好, 今天晒最后一天就能装仓。
张家的田不多,粮食已经晒完, 两兄弟背上背篓割菜,他们做事实诚,背篓里的野菜压的很实在, 都有足够的份量,不会为了两文钱偷工减料。
野菜倒在院子里, 林榆看一眼, 里面一根杂草也没有, 甚至连泥巴都甩干净了, 他有些满意。
“按照之前说好的,一筐两文钱。你们一共割了十五筐, 就是三十文钱,你俩清点一遍。”
“不用了, 你办事我们兄弟二人都放心。”林榆当着张家兄弟的面, 一文钱挨个数清楚。张大张二看着数, 心里默默念了一遍, 钱数没问题。
三十文虽然不多, 装在身上也能听个响。他俩天不亮就起来,满山翻找野菜, 地上的马齿苋最多,不一会儿就能割一筐,也没耽误家里的农活。
张大张二脸上露出笑,揣着钱赶紧回家去。家里的谷子要装仓, 爹娘身子不好,不能长久劳累。
站在门口,张大脸上都是喜色,道:“对了,十六那天记得来吃席。我家请了锣鼓队,到时候让大山大川帮忙抬东西。”
“好,他俩肯定去。”林榆挥挥手,成亲是好事,没有不同意的。那天贺尧山和贺尧川要帮忙,娘带着他和大嫂也要留在后厨。
送走张大张二,林榆看见小路尽头,一个瘦弱的身影快步赶来。
是吴慧,林榆站在门口等她一会儿。
等吴慧靠近他才发现,吴慧脸上又多了一条疤痕,从眼角到额头,虽然没有破皮,却红肿凸出,看着很狰狞。
吴慧把头发放下来,目光遮遮掩掩,她不想让林榆知道,也没有主动提这件事。
林榆心里猜出一些,没有揭人家伤疤的习惯,他侧身让吴慧进去,把野菜倒在地上。吴慧力气小一些,割的不如张家兄弟多,但没有以次充好。
“我打了五筐,之前说的……两文钱一筐。”吴慧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局促地捏着手,怕林榆嫌弃她开口就问钱。
“这是自然,我和大川都说话算话。你先进院子里坐坐,我荷包里没散钱,去房里取了再给你。”
林榆对她笑,进了门还给她倒水,叫她放松一些,也露出局促的笑,小声问:“婶子不在家?”
“去王家串门了,晌午才回来。对了,娘一直念叨你,知道你今天要过来,叫你留下吃饭。想吃什么?家里还有豆腐,娘还要买猪肋条,中午炒肉片吃。”
又是豆腐又是猪肉,对乡下人来说,无疑是最丰盛的好饭。然后吴慧眼中惊惶,一下子站起来,摆摆手道:“不、不吃了,家里太忙。你帮我谢谢婶子,等空闲了,我再来看你们。”
吴慧拿着十文钱,抬手有意无意遮住脸上的伤疤,匆匆跑出去。
林榆有些愕然,他想追出去再问问,吴慧已经跑远了。他看出来吴慧有难言之隐,脸上的伤不是平白无故来的。
刚才给钱的时候,吴慧伸手接钱,手腕露出若有若无的淤青。
林榆神色凝重,在思考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大川和娘。
脚下忽然一阵呜咽声,旺财围在他腿边,可怜巴巴地冲他摇尾巴。林榆一拍脑袋,猛然想起还没喂狗。
“瞧你急的,怎么不早点说,我现在就给你放饭。”林榆猛搓狗头。喂了饭,拿着竹球陪旺财玩一会儿。
不多时,贺尧川从乡里回来,蛋筐里空空如也。
林榆跑过去看:“都卖完了?!”
贺尧川笑着点头,“嗯,本也卖的不多。我刚到乡里,木匠家就喊住我,同我买了二十颗。这是第一次卖他,索性便宜两文。余下二十颗,还是按照正常价卖。”
他把钱袋给林榆,自己一文没留,“里面是七十八文。”
林榆笑咪咪用麻绳串起来,沉重的钱袋在掌心抛了抛,阳光照在他脸上,面容洁白莹润。
贺尧川看的呆住,心里有些痒痒,瞳孔里倒映着林榆的笑颜。
家里没人,他光明正大的放肆。
林榆正笑着,背后靠来宽阔结实的胸膛。贺尧川环抱他,头埋在林榆肩窝蹭蹭。
他今天出门急,没来得及刮胡子,下巴长出青色胡茬,不轻不重蹭着林榆的脖子。
林榆被蹭地颤栗,缩了缩脖子想躲开,又觉得很痒,没忍住哈哈大笑,扭头就被贺尧川一吻覆盖。
毕竟是在院子里,又是白天,贺尧川没有太过分,只蜻蜓点水般啄吻。
林榆耳尖红红的,自从教了贺尧川,他便学会举一反三,自己就能研究出多种亲法,有的连林榆都没听过。
“别弄了,我听见娘和大嫂小溪的声音。”
他推开贺尧川,擦擦唇上的水渍,都有些肿了。贺尧川给林榆揉揉,结果越揉越红,急的林榆一巴掌拍开。
“竟挖了这么多野菜?”
周淑云人还没进来,声音就在门口响起。小溪和孙月华跑过去看,这些都是人能吃的。
“张大张二送来的,还有吴慧……”林榆想了想,还是告诉周淑云:“我叫她留下来吃饭,她转头跑了。”
至于吴慧身上和脸上的伤,林榆没当着大家的面明说。贺尧川在,贺尧山和他爹也刚回来,想来吴慧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他要找个时候,偷偷告诉周淑云。
他不说,周淑云也能瞧出一些端倪。今天从王家回来的时候,路过那片坟山,陈氏的墓就在里面,连墓碑也没有,只竖着一块木牌。
经年风吹雨打,木牌上的文字已经模糊,排面都变的腐朽。吴老爹另娶了,这些年从没到坟前过一眼。
周淑云叹叹气,抓了一把果子带到坟前,也只有她还偶尔来扫扫墓,给烧点纸上三炷香。
“等忙完这段时间,还是去看看她,打听打听她夫家是什么状况,”不然真放心不下。
林榆点头,知道周淑云的态度了,这是想管管,至于能管多少,那就是量力而行。
谷子晒了一天,家家户户都能听见装仓的声音。黄澄澄的谷子哗啦啦倒进粮仓,看着粮仓被填满,这都是一年的口粮,心里便踏实了。
走在村里,走在田埂上,迎面遇见的人脸上都是笑。平时爱拌嘴的妇人夫郎,这会儿也能和和气气说几句话。
林榆出门回来一趟,手里不是多颗鸡蛋,就是多把红枣。逢人就拉着他的手说话,他给村里出的办法,粮食不仅保住了,还比往年都多。
贺尧川道:“我约好了马伯的车,明天早上吃完饭,就坐牛车往云溪县去。”
“跑一趟多钱?”周淑云怕太贵。
贺尧川没瞒她:“十文钱跑一趟,两架牛车就是二十文。”
周淑云咂咂舌,二十文,够买一斤猪肉吃了。赚钱不容易,花钱如流水,她心疼。
孙月华安慰她:“也难得去一次,这条路修的很好。出了村从赵家屯上路,半个时辰就能到呢。”
她和大山参与了修路,最清楚不过,接着道:“先不说云溪县的热闹,就只说路边,还有不少寺庙道观,那些马车轿子都停在外面,看着真气派。”
她逐渐开朗了一些,说话也生动轻巧,只略微描述,就让一家人想象出盛景,明天他们也能凑凑这份热闹了。
要去镇上,一家人都激动地睡不着。
躺在床上,林榆侧身靠在贺尧川怀里,现在夜里还是有些热,贺尧川正给他扇扇子。
“明天去了县里,我俩找机会打听打听行情。上次在乡里遇见陈老板,送的鸡蛋他收了。约好明天在县里碰头,县里花销贵是难免的,明天多带一些钱。”
“嗯,”贺尧川颔首沉吟,手掌搭在林榆腰间拍了拍,说道:“带一两足够,我几年前去过一次,知道县里的花销。明天到了看看情况,若是需要请客吃饭,一两也足矣。”
毕竟是第一次去,他俩没打算带鸡蛋和野鸡,县里不比乡下,各行各业都有规矩,坏了规矩生意就不好做,要先试试水。
商量好营生,又说了些别的事,有一句没一句聊天,林榆和贺尧川都困了,眼皮渐渐沉重。
浓重的夜色慢慢变白,周淑云和贺长德起的比鸡都早,正打开柜子挑衣裳。
“就别穿你那身补丁了,好歹是去县里,出门体面一点,”周淑云絮絮叨叨,去年给孩子他爹新做了一件夏衣,正好派上用场。
贺长德老实,周淑云说什么他都照做。穿上新衣打扮利索,约莫看出几分年轻时候的影子。
他和周淑云年轻时候模样都好,不然也不能生出两个俊朗的儿子。
絮絮叨叨完了,周淑云又把懒床的溪哥儿从床上拉起来,拍拍困哥儿的脸,“快别睡了,去了镇上给你买糖吃。你石头哥哥也去,他都不像你一样懒床。”
溪哥儿这才勉勉强强睁开一条缝。
与此同时,两个儿子的房间里忙忙碌碌。
林榆不需要挑衣裳,他的衣裳都是今年新做的,一身天青色薄衫,同色系腰带勾勒出轮廓和线条,周淑云的裁衣手艺很好,做的衣裳都好看。
他模样清雅,笑起来明媚又温和。背后的长发被木簪束起,发髻上,贺尧川给他别了一朵木花。
他会做些木雕活,闲暇时给林榆雕的,小小一朵秀气可爱,别在头发上更加好看。
把夫郎打扮的好看,贺尧川成就感十足。
他自己则随意一些,一身深蓝色衣裳,也幸亏是长的高大,模样也俊朗,硬是把一身素衣穿出了气势。
今天是特别的日子,计划中午在县里下馆子。早上就没有多吃,一人一个馒头配水。
出门前再给鸡群和猫狗添好食水,请方花婶子帮忙看看家里鸡,方花婶子腿脚不利索就不去了,给六文钱两个鸡蛋,没有不乐意的。
锁好门,全家人都穿着新衣,喜气洋洋坐在牛车上往云溪县去。
第72章 第 72 章 下馆子
路上人来人往, 络绎不绝的牛车骡车。说说笑笑之间,就到了云溪县。
这是林榆第一次逛县城,虽然比不上现代的高楼大厦, 却都是两三层的白墙黑瓦,街道两侧商铺林立, 酒旗在风中飘扬,扑面而来的古朴气息。
卖包子的小贩沿街叫卖,手拿野花的小姑娘一文卖一捆, 还有街口的杂耍马戏。百姓们围成一群看,兴致起来了哄声拍掌, 再洒几个铜板助兴。
周淑云咂咂舌:“镇上人就是不一样, 钱都能满街扔。”
她刚说完, 对面慢悠悠抬来一顶轿子。四个轿夫身高体壮, 小轿华美精致,轿子左右跟着女使仆人。
小轿慢悠悠停在珠宝阁外, 一双素手探出。
林榆遥遥看过去,那也是一个哥儿。生的好看极了, 肤白胜雪举止端庄, 一身鹅黄色秋衫, 身上佩戴各种首饰。
女使扶着他进珠宝阁, 老板殷切跑出来招呼, 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双儿,养的十分好。
继续往前走, 看见门庭若市的酒楼,开在最热闹的街道,连早上客人都这么多。
前后都是人,难免挤来挤去。林榆被身后冲上来的小娃娃一撞, 忽然一下往旁边倒。贺尧川眼疾手快,拉着林榆的手扯进怀里。
一看就知道,他俩是夫夫。
旁边的行人见怪不怪,街上牵手的夫夫并不少,并不让人觉得羞赧。
林榆碰碰贺尧川手背,他俩并肩走着,渐渐十指紧扣,把彼此抓的牢牢的。
周淑云和孙月华走在前面,挽着手臂左看右看,镇上的东西对她俩来说都新奇,连街边卖糖葫芦的,也要多看两眼。
小溪被他娘拉着手,眼巴巴瞅糖葫芦,想提醒他娘,答应了给他卖糖吃,又不好说出口。
他也带了自己的小荷包,有二哥哥和榆哥哥给的工钱,还有零花钱,足足攒了三十文呢!
贺尧山和他爹走在一起,又两步跑到媳妇面前,“吃不吃,我买两串。”
孙月华有些犹豫,摇了摇头。手里的铜板不多,她不舍得花钱吃零嘴。
“来都来了,我买给你吃,也别怕花钱。”
没等贺尧山说完,林榆笑咪咪道:“大嫂别犹豫了,我也许久不吃糖葫芦,大川哥说的没错,好不容易来一趟。”
夫郎说想吃,贺尧川问都不问,直接拿着钱追上卖糖葫芦的老头。
“糖葫芦多钱一串?”
老头停下脚步,稻草棒上,满满当当都是,红彤彤一个看着很诱人。多是山楂做的,酸酸甜甜很大一颗。
“一串七文,要几串?”
每串都有七个,他们家正好七个人,能分的开。贺尧川拿出十四文给他,“两串就行。”
又补充一句:“挑大一点的。”
老人看他一眼,还真给挑了两串最大的,上面裹的蜜糖都是最多的。
贺尧川道了谢,回头在人群中寻找夫郎。
他家夫郎又不馋糖葫芦了,站在一个饼摊面前,馋的走不动路。饼摊人很多,软乎的肉饼油锅一煎,炸的金黄酥脆。
林榆眼巴巴看着,直勾勾的不想走。
“老板,买两张饼,帮忙切成块。”
贺尧川笑笑,伸手又掏出铜板。肉饼比糖葫芦还贵,要十文一个。两张饼分成七份,七个人能吃一小块。
林榆嘴上说着:“不买了不买了,太多吃不完。”
实际上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块饼,吃的腮帮鼓鼓的,笑咪咪抬头看贺尧川。
另外一串拿给大嫂他们,每个人吃两颗,酸酸甜甜的滋味回味无穷,吃多了就倒牙,两颗刚刚好。
周淑云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一个劲心疼钱。买都买了,不吃对不起花出去的铜板,她猛塞一口。
这味道,值了!
越往前走,林榆手里的小零食越多。有酥皮花生,糖炒栗子,炸油糕,还有冬瓜糖。
冬瓜糖晶莹剔透,外表裹着一层白霜,长的像冬瓜条,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林榆满怀期待咬一口,然后丢进贺尧川嘴里,不吃了。
贺尧川也皱皱眉,还是拿给小溪吃。
一眨眼逛到中午,偌大的云溪县是逛不完的,走了半天腿脚也累,该找个地方吃饭。
贺尧川带他们去上次去过的地方,叫百味楼。
百味楼宾客盈门,一眼看过去几乎没有空位。小儿看他们人多,匆匆跑过来招呼。
最后等了一会儿,窗边那桌人吃完刚走,正好两张桌子一拼,容下他们七个人。小二拿帕子把桌面擦干净,一边报菜名点菜。
周淑云他们都没来过,对一连串菜名听懵了,连点菜都不敢,生怕点多了太贵。
最后还是贺尧川拿主意,“一只叉烧鸭,一盘酱肘子,再来一盘香肠和猪耳。添三两烧酒,四两樱桃酒。”
听的全家人一愣,都是肉菜。知道肯定不便宜,点都点了,他们都饿着肚子等吃。
明天回村里说起来,也是下过馆子的人。要是别人问吃了什么,说了都能有面子。
林榆忽然叫住小二,并问道:“你们楼里可有野鸡卖?”
周淑云和贺尧川会意,也正好打听打听行情。要怎么有没有,再问有多少,一只卖多钱。
可小二一脸为难,只道:“你们来晚了,楼里总共只有两只,是从猎户手里买来的。今早就被刘家员外买了,我们想卖也没有啊。”
只一句,就让林榆问出行情来。
他和贺尧川心里有数,就知道接下来的方向。生意这么好的酒楼都缺,说明云溪县的野鸡需求量很大。县里不缺有钱人,一只野鸡最少卖八十文,他们能不眨眼地掏钱。
又问酒楼卖多少钱一只,小二以为他们想吃,伸出两根手指。
二百文,活鸡最少八十文。到了酒楼宰杀脱毛烹煮,竟然翻了一倍价格。别说周淑云他们惊讶,连林榆和贺尧川都吃惊,可谓是暴利了。
卖野鸡的事情暂时放一放,肉菜上桌了,都是巨大一盘,一盘烧鸭就一百文,用的是成年公鸭,个头十足的大。
还有香肠猪耳朵酱肘子,都是满满一份。
小溪年纪小,没吃过好吃的,看着酱肘子馋的不行。不过爹娘和哥嫂都没吃,他最小,要等长辈先动筷子。
三两烧酒,他们父子三人分。四两樱桃酒,妇人夫郎喝,酸酸甜甜的樱桃酒,喝上去更像果酿。
周淑云有些感慨,看着眼下的好日子,忽然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端起酒杯看一眼家人,笑着道:“也不说什么了,我们碰一杯,该吃吃该喝喝。”
杯盏相碰,喜悦都在酒里。
叉烧鸭酥脆醇香,酱肘子肥而不腻,香肠猪耳朵拌了辣椒面,麻中带香,酒楼还送了一碟茴香蚕豆。
到最后,盘子里吃光了,七个人肚子饱足,酒肉都有,就觉得之后日子有了目标和奔头。赚再多的钱,也就为了和和美美吃上一顿。
林榆和贺尧川没有多吃,酒也没喝多少。他俩下午约了陈老板在福满楼碰头,免不了又要喝酒。
贺尧川酒量不错,只需要陪着陈老板喝尽心。林榆则少喝,留着清醒脑袋,趁机说说生意的事。
实在怕喝不了,也能叫上大哥。
出了百味楼要分开,贺尧川掏出二百文给他娘,让爹娘带着大嫂和小溪四处逛,累了就进茶楼喝茶。
今天是他和大川做东,林榆把带来的夜里拿到酒楼后厨,给了二十文辛苦费,让做一道好菜,又点了别的菜。
前脚刚踏出后厨门槛,厨师就拿着锅铲跑出来,问拿野鸡的人是谁。
“我们掌柜正愁没有新菜,拖人四处打听野味。你们若有剩余的,只管送过来,价钱合适我们肯定买。”
胖厨子有些急切,菜还没炒熟就出来了。
林榆和贺尧川有些惊讶,想不到野鸡的需求这么大。他们在乡里卖,三天也卖不出一只。
林榆看看贺尧川,还是实话实说:“不瞒您,野鸡是我们自家养的,还不到出栏的时候。若是想要成鸡,最快也要季秋之后。”
胖厨子目露失望,季秋对酒楼来说太遥远,没和他们预订秋后的野鸡。不过多看了林榆和贺尧川一眼,记得他们的模样。
只问秋后还来不来,到时候再问问。
做生意的事,贺尧川和林榆没有拒绝的道理。他俩和让厨子客套两句,出了门叫上大哥,往酒楼前面去。
贺尧山有些紧张,手搭在膝盖上攥着。他就是乡下种地的泥腿子,大衣都不识几个,更多说喝酒谈生意了。
他诚恳的说:“我不会。”
林榆笑笑,道:“不需要会,有我和大川说话就成,大哥你只需要陪着喝两杯,其他的事交给我们。”
菜都点好了,酒也是好酒。虽然林榆和陈老板认识,但不能让人家觉得他俩没诚意。
和陈老板一起做生意的还有几个人,都是游商,再云溪认识不少人,他俩多结交总没错。
没等多久,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靠近,伴随几人说笑的声音,人来了。
林榆和贺尧川起身出去迎接,看见熟悉的面孔走在前面,身旁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中年人,从穿着上来看,不能说富贵,应该是一些小老板。
林榆忽然紧张起来,只是面上从容,和贺尧川把人请进来,再催促小二上菜。
第73章 第 73 章 杜满满
好菜好酒都有, 他俩把老板们迎进来。
压轴菜是野鸡,吃鸡先不上酒,容易压了鸡肉的鲜味, 一人一盅汤,等喝的面色红润连连称赞, 林榆和贺尧川才侃侃而谈。
贺尧山坐在旁边,他学不会弟弟和弟夫郎说话,只会老实巴交喝酒, 两三轮喝下来,竟然也被人叫一声老板。
贺尧山嘴角压不住, 翘起来笑的得意。
嘿嘿, 贺老板, 贺大老板。
酒过三巡, 事情也谈妥了,林榆和贺尧川把老板们送出去。桌上还剩一些菜, 终于能坐下吃两口。
“都是一些小馆子的老板,生意虽然不多, 客人倒是不少, 野鸡蛋也买的起。没想到县里的野鸡蛋价格如此贵, 一个就要六文, 幸亏没有透露我们的底价。”
他们原来卖四文钱一个, 放在县里那就是亏惨了。
林榆虽然没喝酒,在酒桌上也忙着动脑筋, 嘴里叭叭说话,老板长老板短,把人捧的比天高。
肚子里空了,正往嘴里塞一口凉拌鸡丝, 道:“都是一群人精,变着法打听我们的价钱,也多亏陈老板帮我们说话。”
“嗯,等秋后的野鸡出栏,给陈老板送几只。”
酒桌上什么事情都打听清楚了,连陈老板家住在哪里,家里几口人,他俩都摸的一清二楚。
别的酒楼就不去打听了,还是先脚踏实地。酒楼水深,他们先从小馆子下手。
酒足饭饱往村里赶路,牛车上大包小包,都是给邻居带的东西。周淑云到天黑了也没回家,坐在村口和一群妇人夫郎摆龙门阵,说到下馆子,说的别人都羡慕。
恰巧这时候,柳家夫郎从村口路过,看见周淑云,嘴巴撇了撇,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有什么好显摆的。
周淑云笑咪咪看过去,“柳夫郎,你男人回家了?”
柳方气坏了,跺跺脚蹬她一眼。这里人多势众,都是周淑云一伙的,他打不过。
“要你管。”柳方跑了。
旁边一个婶子拍拍周淑云,道:“你还不知道吧,他男人被东家赶了,没了体面的差事,又没攒到钱,躲在家里好几天了。”
“好端端的,咋回事?”
“偷钱呗,挪了账上的钱,拿去窑子里充富户。第二天就被发现,狠狠打了一顿扔到大街上。”
“啧啧啧!”
周淑云当闲话听,回去说给贺尧川他们,耳提面命警醒一番,以后千万别学不三不四的人。
听完亲娘的念叨,贺尧川揉揉耳根子,迫不及待冲回房里,今天办的不是体力活,他又可以了!
林榆坐在床上,脚踩在洗脚盆里,水温有些高,没过脚踝舒服的很,林榆喟叹一声,眯着眼打盹。
一双打手伸过来。
捏着林榆的脚心按摩,力度不轻不重,刚好揉到穴位。林榆倏然睁开眼,使唤贺尧川力气加重。
他兴冲冲抬抬脚尖,“你快坐下,我也给你按按。”
贺尧川不要,“我的脚难看,哪能让你来。”
男人和双儿的脚不同,林榆的脚是白皙细嫩的,脚背皮肤很薄,能看清浅浅的血管,握在手里都怕搓坏了。
贺尧川从小爱跑跳,脚上磨了茧子,长的又高大,鞋都要穿最大的鞋样子。他觉得自己脚丑,不肯让林榆碰。
林榆才不管这些,他非得让贺尧川听话。
他俩爱干净,每天都洗脚搓脚。说的不夸张,脚比脸都干净,林榆按的认真。家里体力活都是贺尧川做,他怕大川老了生病。
最后洗脚水倒出去,林榆洗干净手吹灯。
黑乎乎一片,林榆解开衣带爬上床。
“不准睡,起来。”
贺尧川摸摸林榆,“你今天不累?”
林榆摆摆身体,不仅不累,还有些兴奋。他忽然一顿,反问他:“难道你累了?”
“大川,你是不是不行了。”
林榆认真地看他,一脸关切道:
“不行也没关系,我不会不要你的。”
男人听不得这种话,这一晚,林榆累的腿都抻不直,咬着嘴角控诉。
……
陈老板的搭桥牵线有结果了,县里有两家馆子要订野鸡蛋。不过订量不多,都是小馆子,不如大酒楼生意红火。
九月份就算了,从十月开始供鸡蛋。第一窝野鸡统共二十五只,他俩没什么养殖经验,陆陆续续死了五只。
只剩下二十只,其中七只母鸡,留着明年做种鸡,今年的鸡蛋也靠它们。余下十三只公鸡,之前乡里的贾家庄员外订了三只,给陈老板送三只。剩下七只,拿去县里卖,挨家挨户问酒楼,当作生意的敲门砖。
“还是要买骡子,去一趟云溪县牛车费就要十文钱。要是每天都去,一个月没有三百文不行。”贺尧川拧着眉头,觉得买骡很关键,不能只是口头说一下。
林榆掏了掏钱匣子,眉头比他还皱,可怜兮兮道:“原本还差二两四钱,去一趟县里就花了八百文,这下差了三两二钱。”
心疼归心疼,钱花的值啊。
贺尧川捏捏他,笑着宽慰:“是你说的,银钱要流动才是好事,这不就动起来了?”
林榆嘿嘿,晃晃圆圆的脑袋。
鸡蛋攒一攒又有一百个,紧着贾家庄先用,贺尧川照样垫好茅草,稳稳当当把鸡蛋送过去。
林榆担心路途遥远,鸡蛋在路上磕坏了。
贺尧川回来就说,送去的时候破了两个,他不愿意卖坏蛋出去,那两个只算两文钱。
贾家的厨子翻来覆去看,确认只是磕坏了,没有坏没有臭,才没说什么收下了。
林榆蹲在地上比划,他想做蛋箱,中间留有半圆形凹槽,每个蛋放进去要刚好合适。以后送去县里,就不能像现在这么随意。
至少出门在外,他们也被人叫一声老板,是正儿八经做生意的,要有规律有计划。
这个主意贺尧川觉得不错,提议道:“我们不是散卖,蛋箱不能做太小,一箱装四十个足矣。方便搬动,交货也好清点。”
“那就做十个箱,我画一张图,木匠能看懂。”
生意有了好开端,林榆和贺尧川忽然忙碌起来,要伺候家里的鸡群,还要来往杏花乡和云溪县,每天都嫌时间不够。
忙着忙着,就到了张大成亲的日子。
他们全家都要吃席,送的礼也该多。爹娘添三坛酒,大哥大嫂买六斤肉。林榆和贺尧川送二百文,再添二十个鸡蛋,大枣花生也抓一袋,寓意好。
他俩手里钱多,但送的和爹娘大哥大嫂一样,一家人没有特别突出谁。
这是十足丰厚的礼了,张大忽然都不好意思收。
他家人口少,贺尧川带着大哥和爹帮忙,从别家借了桌椅碗筷用,还要帮着抬锣鼓。周淑云带林榆和孙月华在灶房忙活。
只剩一个溪哥儿,有了之前的事故,周淑云不敢让溪哥儿出去玩,就在院子里。石头、赵小金和二狗都在,三个男娃带一个哥儿,懂事的会看着。
张家爹娘也在,徐氏这几年身体不太好,坐在灶房里没怎么出去,招待人都是他爹和张二。只等着新媳妇敬茶,她才坐上去喝一杯。
徐氏从蛋筐里数了十个鸡蛋,神色有些艰难,又徘徊着放回去一个。贺家人就在灶房,她怕别人说她抠门,只能腼腆地笑着,不好意思。
实在没办法,家里条件不好,成亲就花费了许多。这几个蛋,还是给贺家帮厨的人吃的,至少不能亏了他们。
谁还没个窘迫的时候,日子都是慢慢过才好起来的。
林榆大大方方看过去,眉眼弯弯笑道:“九个鸡蛋刚好,今天是张大成亲,应了长长久久的说法。”
周淑云脑袋灵光,也笑着接话:“要我说,八个也不错,发发发嘛。”
徐氏满是皱纹的眼角露出笑意,贺家人不仅没说她,还能帮她说两句,叫她眼眶有些热意。
孙月华接过鸡蛋:“婶子您坐着休息,帮忙烧烧火就行,我把鸡蛋煮了,再添几颗红枣,看着也喜庆。”
“好好好,”徐氏连连点头。
红枣倒是不金贵,家里户户都有枣树,多吃几颗也无妨。
外面宾客都来了,张家在村里认识的人不多,请了一圈好歹凑够八桌席,男人占五桌,妇人夫郎占三桌,小孩跟着爹娘一起吃就行。
席面是九菜一汤,清蒸排骨、蒸肘子、蒸坨子肉、糯米红枣糕,油炸酥肉条。素菜是一盘小葱拌豆腐、凉拌水芹、干菌炒青菜、炒芥菜,最后一盆干笋鸡汤。
林榆他们只用当帮手,做席面请了专门的婶子团。炒菜的时候就不需要他们了,外面锣鼓声越来越近,一阵鞭炮劈哩叭啦。
“新娘子接来了!”
林榆比自己成亲还激动,拉着孙月华跑出去看。新夫郎坐在驴车上,身上一身红衣,头顶是红盖头,看不清模样。
不过很小巧,在众人的掌声和哄笑中,被张大牵着手往里面走,一路上还有人洒花子花生,里面夹杂着一文铜钱。
“哪家的,叫什么名字?”
“隔壁村杜家的杜满满,是个脾气温和的双儿。”
张大带着杜满满走到爹娘面前,按照规矩拜堂,然后他俩跪下敬茶,张家二老说两句祝福话,流程就走完了。
贺尧川在一群汉子中间,笑着高声送张大和新夫郎进洞房,洞房里还有一套流程,要喝交杯酒。喝完了才吃席。
乡下人成亲,免不了婚闹,若是闹的难看了,主家还不好发火,以后走在村里都要被排挤翻白眼。
有几个汉子目光落在杜满满身上,刚想伸出手开口。
贺尧川和贺尧山往张大面前一挡,赶紧拉着张大催促笑喊:“别磨蹭了,以后有的是时间陪夫郎,快出去陪我们喝酒,今天喝不醉不准你进洞房!”
他俩身高体长,往人群一站气势逼人。又高声笑着要说喝酒,引的大家伙都跟着起哄,把张大推出去,要猛灌一坛。
那几个蠢蠢欲动婚闹的汉子,动动嘴皮子没意思地出去了。
床边双儿攥白的双手,一下子松开了。
第74章 第 74 章 席面九菜一汤几乎不……
席面九菜一汤几乎不剩, 只有两盘素菜还剩些菜叶子。林榆坐在年轻人这一桌,左手是大嫂,右手是娘和小溪。
肘子肥而不腻, 蒸排骨软糯嫩滑。林榆最爱吃肘子肉,一个人就吃了小半, 塞的腮帮鼓鼓。
前面几桌汉子在喝酒,乡下人酿的烧酒很烈,一口下去直辣喉咙, 他浅浅抿一口,实在不适应这种酒。
贺尧川和一群汉子却喝的面不改色, 一边喝一边划算。林榆不错眼地看过去, 眯着眼睛笑了。
他家大川好聪明, 划拳总赢。
林榆捧着脸, 呆呆看着贺尧川。再伸出筷子的时候,盘里的肘子没了, 蒸排骨也没了。
林榆天塌了,嘴里直念叨, 美色误人, 看男人误事。
林榆不看了, 低头咬几根菜叶子, 面上忽然落下一片阴影。
“大川!你怎么过来了?”
他抬头一看, 贺尧川端了半快肘子过来,猛地塞进他碗里。
“快吃, 我趁他们喝酒给你抢的。你还想吃什么,我再去灌他们酒,给你抢回来。”贺尧川笑着,眼里全都是林榆, 恨不得看个够。
“我饱了,你别喝太多。”半快肘子足够,林榆肚皮撑起一个弧度,他撑的吃不下了。
他们这桌吃完了,反而是男人们席面上的菜一动不动,都只顾着喝酒了,酒比肉还好呢,一会儿就喝了三坛。
今天不喝多是不行的,答应了张大帮他挡酒,免得误了晚上洞房。
他和林榆说两声,又端着酒碗钻进人群里。一群人哄声大笑,围着张大不停敬酒。贺尧川拦在面前,趁机挡下酒,全喝进自己肚子里。
林榆担忧,贺尧川果然喝醉了。
别的男人喝醉酒要发疯,贺尧川只是安安静静睡着。还很听话,失去意识后,林榆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好不容易把人从张家带回来,贺尧川倒在床上不省人事。林榆打盆热水,给他擦脸擦手,贺尧川任凭摆布。
吹灯上床后,他眼睛忽然睁开,意识肯定没有了,唯独还认得林榆,大手一揽把林榆抱在身上。
他摸摸林榆的肚子,醉醺醺纳闷:“为什么,还不怀。”
林榆踹踹他,“那一定是你不行,明天你多使劲,我就能怀上。”
贺尧川不回话,趴在林榆胸前睡了。
……
夏季最后一场暴雨下完,贺尧川把攒的鸡蛋送去贾家庄,又收了四百文。
林榆用麻绳串起来,看着离买骡的目标越来越近,他浑身都是干劲。
乡里就有人卖骡子,幼年骡子四两银子,成年骡子五两银。他们挑了三十颗鸡蛋卖,顺便看看骡。
围栏里还有刚出生的小骡,跟着大骡屁股后面叫。林榆伸手摸一摸,骡子不仅不害怕,还抬起头蹭蹭他的掌心。
贺尧川在旁边和老板交涉,说话后走过来,道:“今年的骡子卖出去很多,就这两天,已经卖了十头。应该和新路修好有关,人人都想去县里做小买卖。”
林榆就问:“那我们还能买到吗?”
“恐怕不太容易,”贺尧川实话告诉他:“卖的好了,这老板想涨价,五两的价钱多涨五百文,实在是贵了。”
村里好几家都养骡,他能不知道价钱?老板发现骗不了他,只说爱买不买。
贺尧川不和这种人做交易,做生意不诚心,从他手里买骡子也不能安心。万一给了病骡子,或者养不大的,那还是他亏了。
林榆痛斥奸商,他也不在乡里买了。
杏花乡没有,还有其他乡,再不行去镇上。
贺尧川捏捏夫郎气鼓鼓的脸颊,劝他不和这种人置气,这样的人做生意也不长久。
篮子里的鸡蛋都变成铜板,林榆又去粮油店买了一包红糖和黄豆粉。
今年的新米和糯米收了,家里要打糍粑。
周淑云天不亮就起来,把锤子和石臼搬出来。蒸好的糯米倒进石臼里,用沾水的锤子捶打,是最废力气的活。
“灶上又蒸了一锅,你堂叔他们今年没有种糯米,我们多打些给他们送去,也省的他们再花钱去买。”周淑云说道。
贺尧川和贺尧川抡着锤子,交替着轮流打,累了又换贺长德。秋收过后没什么事情做,一整天时间都用来打糍粑了。
他还把锤子给林榆,“想玩玩吗,打糍粑很有意思。”
林榆才不上他的当,好玩就让他自己多玩。他把红糖蒸化了,裹一团还没打完的糍粑团塞进嘴里,再去帮周淑云做年糕。
外面有人敲门,林榆把年糕模子给孙月华:“我手里干净,我去开门。”
张大来了,身后跟着新夫郎杜满满。
之前就说过,等新夫郎过门,要带他来贺家串门子。杜满满家里穷,性子也有些胆小怕生。
他躲在张大身后,一张圆圆的脸有些怯,看到林榆的时候才露出一点笑。
他见过林榆,成亲那天饿的狠,林榆煮了一碗红糖鸡蛋给他吃。他偷偷掀开盖头,记住林榆的模样,两个人还说了几句话。
张大拉他出来,“你跟我叫声嫂嫂,说起来你俩一样大,怎么叫都行。”
杜满满年龄不小了,之前因为家里穷的很,年纪拖大了才没嫁出去,最后才阴差阳错遇见张大。
林榆伸手拉杜满满,带他往院里走:“吃过糍粑和年糕没?正好你来了,今天家里打糍粑,裹了红糖和黄豆粉,叫你也尝尝。”
杜满满有些怯,听说还有红糖,他小心翼翼的看向张大,不知道该不该吃。
张大冲他点点头,杜满满才放心一些。
他的胆子实在太小了,坐在凳子上规规矩矩的,双手放在膝盖上,不敢乱看乱说。只有林榆过来了,他才敢开口说两句。
林榆给他拌一碗红糖糍粑,裹了十足的黄豆粉。
杜满满家里穷,平时都吃不上这样,只有过年的时候能尝甜味。他小心翼翼咬一口,嘴里顿时甜香四溢。
杜满满笑了,“好吃,”他小声说。
让林榆想起家里养的花花,刚带回家的时候,花花也是这样谨慎拘束,杜满满比花花还可爱。
他道:“等你吃完了,我带你去溪边收鱼。我家大川昨天放了一个网兜,今天正好收上来。晚上你和张大留下吃饭,能喝上鱼汤。”
鱼有了,豆腐也有,这些都是现成的。
林榆答应了,要带杜满满熟悉熟悉村子,多认识村里的人。下午的时候,他带满满去王家走一趟,找君哥儿说说话。
出门前,杜满满跑向张大,小声说:“我和榆哥儿要出去了。”
张大不放心他,又想起林榆就在旁边,不怕满满被欺负,“你去吧,多认识几个人。我就在贺家,跟着一起打年糕。”
他们家没有打年糕的工具,张大提了一袋子糯米过来,跟贺家人一起打。这下人多力量大,糍粑很快就能打好。
出门前,林榆和满满把糍粑捏好了。周淑云带着五个小辈忙活,小溪烧灶,林榆和杜满满捏糍粑,她和孙月华站在锅铲炸。
在灶房里,能听见贺尧川他们吆喝着打糍粑的声音。
杜满满也听见 张大的声音了,他安心了很多。
糍粑的吃法很多,包了红糖馅和炒芝麻,搓成长长圆圆一条,丢进锅里炸熟透,炸的金黄酥脆就能吃了。
外表酥脆,里面软糯香甜。红糖化了,从里面流出来,裹满整根糍粑。
或者做成糍粑饼,像烤烧饼那样,放在灶火上烤熟,外面一层硬硬的焦壳,里面软和熟透,吃的是糍粑的原滋原味。
第75章 第 75 章 送货
贺尧川打累了跑出来喝口水。
林榆坐在院里吃烧好的糍粑饼, 饼分成四小块,裹了糖很好吃。
小溪手里一根炸糍粑,又眼馋地看着林榆手里的, 林榆塞给他一块,“趁热乎的吃。”
满哥儿小心翼翼, 不敢要吃。林榆也分他一块,“饼都有,红糖也多, 吃完再给你拿。”
还剩两块,林榆打算自己吃了。
他一回头, 贺尧川看着他, 眼里的殷切期盼很明显, 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饼。
林榆:……多大人了, 还要吃的。
贺尧川不乐意了,他就在旁边, 糍粑还是他打的,夫郎看都不看他一眼, 心里酸酸的, 嘴上不说, 站在林榆身边不肯走。
林榆无奈, 捏一块裹了满满的红糖, “给你给你,真是, 手干净不?”
贺尧川不接,他凑到林榆身边,张开嘴示意林榆:“不干净,要你喂我。”
这有点不要脸了, 林榆刚才还看见他洗手。这里还有别人在,他脸一红,胡乱把饼塞进贺尧川嘴里。
贺尧川嘴里甜了,心里也甜,像蜜糖一样。
打糍粑很累,手臂酸痛头发也乱。林榆踮起脚让他趴下,给他整理头发和衣领,又拿手帕擦擦汗,凑在耳边小声道:“今天辛苦我夫君了,晚上我烧锅热水,伺候你洗澡。”
林榆眼睛亮晶晶的,对着他一笑。
贺尧川心神大乱,应了林榆的话:“好,晚上等你。”
这话含义很深,他眼里有些念头,借着后背宽阔挡住别人视线,偷偷低头亲一下。只亲亲碰碰总感觉不满足,又轻咬林榆嘴角。
林榆嘿嘿笑,狡猾地看着他。
到了夜里,贺尧川终于知道自己想多了,伺候洗澡是字面意思。
林榆把他按在木桶里,用今年刚晒好的整根丝瓜瓤给他搓,背都搓红了。他家小夫郎的力气全用在他身上了。
贺尧川一个壮实的汉子疼的嗷嗷叫,趴在浴桶边上想逃出去,被夫郎一把按住。
“别动,再搓搓,你都包浆了,夜里抱着你手都打滑。”
“丝瓜瓤搓软了,以后我好用。”
贺尧川:……救他。
其实村里找不出比贺尧川更爱干净的汉子了,夏天的时候每天都要洗澡,也会抹胰子搓一搓,变的香喷喷才抱夫郎。
这几天凉快,就没有天天洗澡,昨天偷懒了,今天又打糍粑出了一身汗,才搞成这样。
搓了搓很有效果,贺尧川背后的污垢都被搓干净,看着桶里的沉积物,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林榆一身轻薄小衣,露出一点白皙的小腿,侧躺着笑着招手,贺尧川自卑到没兴致提抢上阵。
“你这样,我还怎么给你生崽,快过来。”林榆藕臂一揽,搭在贺尧川肩上。
娶了他就偷着乐吧,谁家夫郎有他主动啊。
……
第一窝母鸡下蛋了,按照之前的承诺。城东的醉仙客栈要两百个,杨柳巷五味斋订一百个。
都是小本买卖,订了一次若是生意不好,第二次就不合作了。
前几天贺尧川去贾家庄送鸡蛋,庄子管家说,下月鸡蛋用不上那么多,家里少爷小姐们吃腻了,只送五十个就行。
这些都不是稳定的生意,贺尧川和林榆一早就猜到,他俩正琢磨新销路。
“陈老板说再帮忙问问,县里也不止酒楼馆子用鸡蛋,许多有钱的富户也爱吃。我们沿街叫卖,总能遇见一些顾客。”
林榆坐在旁边数鸡蛋,一个两个的,都塞进蛋箱里。
贺尧川把碎木屑填进去,蛋格之间有缝隙,填了木屑不容易磕坏。听林榆想去街上卖,他点头同意。
“再就是赌坊,陈老板也认识几个赌坊的掌柜。听说赌钱的人累了都要住在坊里,吃饭喝酒是必要的。要是能谈成,以后就不愁卖不出去了。”
贺尧川有些犹豫。
赌坊不是好地方,里面什么人都有,上至富户,下至三教九流,是个十分杂乱的场所。好人家都对赌坊厌恶,和赌坊做生意,说出去名声不太好。
他们虽说住在村子里,赌坊离的很快。但是人多嘴杂的,叫谁知道了一传十,十传百,他们在村里的名声也不好听。
越小的地方,人际交往越复杂。
贺尧川想想道:“不然再重新打听打听。”
林榆知道他的顾虑,但是赌坊是最烧钱的地方,随手一挥就是几十两,他俩见都没见过的数目。
饿了的人要喝酒浇愁,配两道下酒菜。赢了的人也高兴,留在赌坊通宵达旦。赌坊不仅仅只有赌钱,还是供客人吃饭睡觉的地方。
别说野鸡蛋了,就是金鸡蛋,对有钱的赌客来说,也是见怪不怪的。
林榆拍拍手上的木屑,跟贺尧川商量:“我们不自己去,找陈老板做中间人。云溪县野鸡蛋六文钱一个,我们五文半卖给陈老板,他跑一趟就能赚笔辛苦费,我们也省了更多的时间去跑别家,明年母鸡全部留下,下的蛋咱俩肯定忙不过来。游商赚的就是散钱,陈老板知道我们的好处,以后遇见新客,自然第一时间想到咱们。有他跑赌坊的生意,我们就轻松了,不用担心名声不干净。”
卖给陈老板是他的事,至于陈老板卖给他,他就不得而知了,村里人又不认识陈老板,就算知道野鸡蛋最终的去处,也说不到他们头上。
说白了,林榆争取做最大的野鸡蛋生产商,陈老板就是经销商。等以后规模扩大,他要给自家的野鸡蛋做品牌名,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家的野鸡蛋。
到时候就不是他们找顾客,而是顾客找上门来。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眼下他俩先脚踏实地,老老实实发展。
不过说这个贺尧川不懂,他就用简单直白的道理告诉他。
贺尧川懂了,趁机摸摸夫郎。他这么聪明,不该奖励奖励?
林榆忙着装箱,贺尧川在旁边闲的,一会儿摸摸腰,一会儿拉拉小手,要不就眼神黏在林榆身上,眼里全是他家小夫郎。
林榆被他看的毛骨悚然,把筐里剩下的鸡蛋拿给他,“你实在闲,就把鸡蛋送给君哥儿。他肚子大了,最近心情不好。再问问还缺什么,我们去县里一并带回来。”
“不必问,今天王勇跟着一起去县里。”贺尧川告诉他。
君哥儿怀了身子情绪不好,又吐的厉害。王勇去县里买些酸果子回来,再扯两匹布给君哥儿和娃娃做衣裳。
林榆担心的很,“我们也买匹布,布料要柔软舒适的。我让娘教我做衣裳,也给娃娃做两身。你的衣裳不是短一截,再给你做一身厚实的,秋天冷了穿。”
贺尧川最近又长高了,林榆看他都要踮起脚,连亲亲的时候,贺尧川也要低头碰他,他只到贺尧川胸口了。
林榆难过了,怎么人和人差距这么大,贺尧川一八三,他才一七零,这不是矮冬瓜嘛。
贺尧川把林榆抱起来,让林榆踩在自己的脚上,笑笑说:“这样你就长高了。”
林榆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他家大川最会哄他了。
给君哥儿送完鸡蛋,他俩和王勇往县里去。王家有骡子,却驮不动三个人和一车货。林榆花十文钱包了牛车,贺尧川坐王勇的骡子,他和鸡蛋坐在牛车上。
看到王家的骡子,林榆羡慕的很。
不过等赌坊的生意谈下来,他就能找机会和陈老板谈合作,把鸡蛋卖给陈老板,他和贺尧川不必大老远跑来跑去,陈老板家里有马,直接上门来拉。
醉仙客栈人很多,院试刚考完没多久,书生们都住在县里,等着放榜公布成绩,这几天是最熬人的。
有钱的才住客栈,考不上还能回去继承家业,或者明年继续考。没钱的只能住鸡毛店,和别人挤在同一个脏乱的房间里。
李老板心情不错,笑呵呵接待林榆他们,还要留他俩吃饭。林榆摆摆手,他俩还要去别家送。
五味斋生意就一般了,店铺开在巷子里,做的熟客生意,只有一个小二在巷子口招揽。这条巷子里都是店铺,有卖酒的,还有卖杂货的。所以只订一百个蛋,还没贾家庄吃的多。
林榆和贺尧川一身木屑,他俩拍拍身上的灰,不慌不忙从街上过。
忽然人潮涌动,客栈里的人全部跑出来,一窝蜂挤向布告栏。街边几个游荡的书生,双目无神的空洞中也忽然明亮起来,跟着人群一起跑。
“揭榜了!快去看榜!”
这样的日子,叫林榆他们赶上了。林榆还是第一次见识古人科考开榜的场景,堪称壮观。
看榜的不止书生,更有好奇的路人,榜下捉婿的老岳丈。
“大川,我们也去看看!”林榆来了兴致,二话没说拉着贺尧川挤进去。
人太多了,林榆仗着个头小,在缝隙中间钻。贺尧川个头又太大,硬是往里面挤,别人都挤不过他。被林榆和贺尧川钻到前面去。
榜单是从右往左看,前面还有不少人,林榆实在挤不进去了。贺尧川一用力,直接把林榆扛在肩膀上,顿时视野开阔。
旁边几个急得跳脚的书生只能求他俩,“麻烦帮我们看看,有没有名字?”
顺眼的事,林榆答应了。
“我叫周生。”“还有我,我叫宋奚。”
“顾名恩,谢谢。”
贺尧川稳稳扛着他,夫郎高兴他就高兴。
林榆看过去,几甲几名都念出来。周生中了,二甲第六名。宋奚没中,他等到最后,脸色越来越苍白,直挺挺倒在人群当中。
还有一个佼佼者,一甲第二名,顾名恩。
学霸竟然就在身边,林榆佩服,这可是令后人都闻之色变的科举制。
他听见无数人的欢呼喜悦,也听见更多唉声叹气。医馆的打杂等在一旁,已经见怪不怪了,每年都有许多送来的人,严重的从此就疯了。
林榆和贺尧川从人群中出来,他俩刚才把蛋箱放在一旁,竟也没被人偷走。端着蛋箱,看够了热闹,该回去吃饭了。
忽然一晃眼,林榆在不远处,看见贺家三房那个老来子贺长顺。他让贺尧川也看看,贺长顺是其中最不像读书人的,眼圈青黑脚步虚浮,挤不进人群,只能站在外面看。
林榆嘿嘿一笑,“我刚才可没看见他的名字,这下有好戏看了。”
第76章 第 76 章 买骡子
送鸡蛋赚了一两八钱, 手里有钱了,林榆高兴。
贺尧川带他去成衣店,挑一件漂漂亮亮的衣裳。里面都是姑娘哥儿, 和男人一起来的少见。
林榆今天赶着送蛋,出门就穿了一件灰扑扑的旧衣, 衣裳还有两个补丁,是专门打扫鸡圈干活穿的,穿好衣裳干活太奢侈, 弄坏了就不划算。
只发髻上别了一根木簪和小花。
他捏着衣摆,站在门口忽然不动了, 有些扭捏:“我就不进去了, 家里衣裳够穿, 我们回去吧, 买匹布自己做一身也能穿。”
贺尧川知道夫郎和别的哥儿不一样,他会读书认字算账, 还十分有远见,不拘泥于外貌打扮。
但是哪有人不爱漂亮的。
他家小夫郎眼巴巴看着成衣店, 店里都是衣裳光洁的姑娘哥儿, 他们面施粉黛笑容倩倩。
他家小榆又看看自己, 连鞋子都是脏的, 鞋底是村里土路上沾的泥巴。不是不想打扮, 是自卑了。
贺尧川二话不说,拉着林榆就进去。
“赚钱就是为了用, 我夫郎这么好看,合该打扮打扮。”
林榆还想反抗:“我们还是攒着钱买骡子……大川。”
贺尧川不给他机会,今天手里有钱,是该买。他也不懂搭配, 就让女店主给林榆选两身。
成衣店里的衣裳和亲手做的不一样,衣襟和袖口都有纹样,颜色也不单一。
小哥儿的衣裳款式简约修身一些,秋装三层,一层内衬一层中衣,一层薄薄的轻衫外衣,青色腰带收腰。
林榆偷偷看一眼天青色的,贺尧川二话不说给了钱,四百八十文一件,女店主搭着送一条同色发带。
“这样打扮就没错了,你家夫郎天生丽质,比县里的小哥儿都好看,青色最是相衬。以后常来,婶子把店里的好货都拿给你们看看。”
做生意就得嘴甜,若眼神中再露几分真心实意,夸到点子上,那就不愁没客人。
林榆嘴角一动,有些笑意。之前怎么也不肯要,真拿在手里的时候,总忍不住摸一摸,眼神都挪不开。
“回去就穿上,让娘他们也看看。”衣裳也是贺尧川选的,他夫郎本来就好看,衣裳只是锦上添花。
林榆有些舍不得:“等过节再穿,几天后就是中秋节,那天我穿给你看看。”
他很宝贝似的,把衣裳放在胸前,坐在回村的牛车上,也小心翼翼护着。
看的贺尧川一阵心酸,夫郎看着天天乐呵呵没心眼,心思都藏在心里。这怪他,以后要多赚钱,这点钱养林榆都不够,更别说以后还要养崽子。
给林榆买了,贺尧川也没忘记家里人,扯了两匹布料回去,都是不错的棉布,这又花了四百文。
“给大哥大嫂一匹,爹娘一匹,小溪就给他买根发带,足够了。”贺尧川笑着说道。
他娘疼小溪一些,弟弟的衣裳是最多的,只有发带很少,买个带花纹的二十文,就够弟弟笑半年了。
林榆点点头,步伐轻快又活泼。
到了家,全家人都收到礼物,别提多高兴了。孙月华没想到弟弟和弟夫郎也能给她送,她有些惊喜,不知道该说什么,拉着贺尧山试布。
小溪也因为一条发带,整天都黏着他哥哥,嘴里哥哥长哥哥短的,还戴在头上跑出去,让同龄的灵哥儿他们都羡慕了。
家里没有镜子,林榆对着水面照了又照,再跑到贺尧川面前:“好看吗?”
贺尧川忙不迭点头。
林榆又跑到周淑云面前,最后没忍住,去王家和张家转转,穿着他的新衣裳。杜满满和君哥儿都夸他。
走在路上被人问起来,林榆就扬起下巴大声说:“我家大川给我买的。”
回来要打扫鸡圈,林榆恋恋不舍脱下来,叠好放在衣柜里面。又穿回灰朴朴的衣裳,拿扫把往鸡圈里翻。
有门不走他要翻篱笆,哗啦一声,衣摆被木门刮出破洞。林榆已经习惯了,家里鸡太多,好几次开门都不小心放出去。
他大声喊贺尧川,两个人把鸡圈里的茅草扯出来,换上干净的。
一圈下来,头发上都是鸡毛,贺尧川给林榆吹开,道:“家中茅草不够用,前些日子收的谷草可以将就,今天去河边割些芦苇回来,或者去别家买。还是一样的,两文钱一捆,谁家有空都能来。张大张二应该没问题,你再问问他夫郎。”
“听你的,也正好,我去找满哥儿说说话。”
家里的四亩田给了爹娘和大哥大嫂,他俩只管伺候鸡。贺尧川从山上砍了两根竹子,要把篱笆加固一下。
林榆跟他一起去,这两天是秋笋冒头的日子,顺着拱起的土包就能想到,胖胖一根很鲜嫩。也有破土而出的,口感老一些,做烟笋干最合适。
君哥儿月份大了,不能一起上山。林榆背着小箩筐,敲响张家门。正好张大没事,他帮贺尧川砍竹子,两个夫郎在后面背箩筐。
割芦苇的事,问都不用问,满哥儿就同意来了。
秋笋比春笋好找,很多都已经长出来。他们来晚了,好些已经长成竹子。林榆和满哥儿翻了半个山头,只挖了一箩筐。
“榆哥儿,我能带几根笋回去吗?不多要,两根就行。”杜满满小心翼翼看着林榆,他出门没带铲子,笋都是林榆用铲子挖的。
他想给张大炒笋丝吃,前几天张大带他回门,拿着不少酒肉回去,他爹娘和哥哥都放心了,知道他日子不差。邻居看他夫家支棱的起来,也不敢再欺负他爹娘。杜满满想报答,又不知道怎么做,他只是一个小哥儿,手里又没钱。
林榆直接往他筐里塞了几个大的,秋笋沉重,把满哥儿压的往后一弯。他笑着帮忙扶:“你都拿去,我只留两根。春夏晒的菜干笋干不少,秋冬够吃了。家里还有一袋菌子干,你下山去我家拿,泡开炖肉炒菜好吃,干豇豆要不要?”
杜满满不好意思,他又不会拒绝,看榆哥儿真打算送他,他腼腆地笑,点点头:“好,仅够了。”
前面是砍竹的声音,贺尧川和张大挑了两根大青竹,砍到一半往后推,轻轻一推就倒了。
张大看了看贺尧川,几度欲言又止。
贺尧川受不了他婆婆妈妈的样子,看的他打哆嗦,除了林榆谁都不好使。
“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贺尧川直接问。
张大冲他一笑,“我知道你家有野鸡蛋,能不能卖我几个,我拿回去给满哥儿煮红糖鸡蛋吃。前天带他去看郎中,郎中说他身体太虚,要补一补,红糖鸡蛋就最合适,野鸡蛋那更好了。”
山里人都知道,野鸡蛋比普通鸡蛋更有营养,不然也卖不出四文、六文一个。
贺尧川道:“你直接拿回去就行,野鸡蛋还剩十个,也不收你钱了,得空来帮我砍两天树,攒够冬天的柴火。”
张大一愣,心里热热的。砍树算什么活,他家田地少,这两天本来就闲着,还打算去县里找苦力做,赚着钱养家。乡里一个野鸡蛋四文钱,统共四十文,贺尧川白给他。他去县里做苦力,一天也才那么多。
他连连答应:“也别说两天了,这段时间都得空,我把你家柴房都填满,冬天柴火肯定够烧。”
贺尧川没拒绝,多个帮手也好。村里地方小,人情往来什么的,哪能算的那么清。
分家的时候,村里给划分一块柴山,不怕柴火不够。等明天开春的时候,再多种几颗树,年年都不怕树砍光。
回去的时候,贺尧川给林榆说了这件事。
林榆也惊了,“满哥儿问我要笋,要给张大炒笋丝。他俩互相惦记着,以后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贺尧川笑着看他:“我们也互相惦记着。”
林榆狠狠点头:“嗯嗯!”
攒的鸡蛋全部卖出去,又赚了四百八十文。除去花用的钱,他俩这半年足足赚了四两六钱。
“大川,我们还差四百文,就能买骡子和板车了!!再攒一百个鸡蛋,月中送去醉仙客栈。我们不回家,直接去看骡子。”
林榆高兴地在屋里跑,终于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骡子,以后去县里再也不用赶时间,他可以睡到天亮再起床了。
贺尧川笑着,谁能想到分家半年,他俩连骡子都买的起,还养了几十只鸡。以前的日子越来越模糊,只有眼下的好日子才实在。
骡子的事说定了,他俩要四处打听价格,还要货比三家,乡里那家骡行做生意不实在,林榆不愿意去哪里。
县里有三家,林榆挨个看挨个问,旁敲侧击的打听,终于相中一头。他俩还差四百文,跟老板说好了,这头骡子留给他们,过几天凑够钱就来。
老板答应的爽快。
先去订做板车,林榆翻开画好的图。板车四面都有挡板,放货的时候挡板可以拆下来,等人货坐上去,再把挡板装上,就不怕路上摔下去,坐着踏实一点。
林榆盯着木匠做轮子,可惜这个时候没有橡胶,不然还能减少一些颠簸。他虽然买骡子拉货,但是骡子是活物,林榆舍不得骡子太累。
赶在中秋的前一天,骡车置办好了,全家人都围着看稀奇。
“是头两岁的公骡,让陈老板帮忙看过,骡子身强体壮跟健康。买之前骡行的人训练过,拉货载人没问题,脾气也温顺。一次能驮三百斤,装上板车有轮子,驮三百斤也不会太累,以后去县里送货方便许多。”贺尧川说道。
骡子能拉两个人,额外再带两筐鸡蛋。若是送货量太大,就只能去一个人。
周淑云喜笑颜开,爱不释手摸了摸,手里拿把草喂它,骡子很听话,给什么吃什么。
“这下好了,之后再不用挨家挨户的借,”总是借别家的,她也不好意思。
其他人站在旁边看,也轮流捏把草喂,骡子实在吃不下了,就撇过头,孙月华提了一桶水过来,让骡子直接在桶里喝。
就连平时话不多的贺长德,也提出带着骡子在村里溜一圈,不是为了显摆,就是想拉出去放放风。
“爹,你把我也带上,我要骑骡子。”
溪哥儿人小胆子大,贺长德哈哈笑了,把儿子举起来放在骡背上,套了绳子牵出去。
周淑云不放心他,追出门吆喝:“当心点,溜达一圈就回来。”
刚买回来的骡子暂时放在鸡圈旁边,他俩修的鸡圈足够多,先拿来用用。等中秋节过后,在后院柴棚旁边建一个骡棚。
原先觉得家里宽敞,现在各种东西添置了,忽然就显得狭窄拥挤。万一明年还想养猪,猪圈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贺尧川在水池旁磨柴刀,刀锋锃亮发白,他抬手摸摸刀刃,磨的差不多了,没事就喝林榆说话:“后天叫上张大,再拖两根木头回来。骡棚要修结实一点才放心,隔壁村的吴全子会盖棚,请他回来干两天活,顺便把鸡圈加固,别的就不需要我们操心了。”
骡棚和鸡圈不一样,骡子更贵重一些,力气又大,很容易把圈撞散,必须请一个会建棚的人,用黄泥石砖和木头做材料。
林榆问道:“要多少钱?”
“木料土料和石料山里都有,我们可以自己找,只需给工费,吴全子收费是二百文一天,我们还得包三顿饭,夜里让他住在这边。”
建个棚怎么也要三天,只好从钱匣子取出六百文,让贺尧川带着钱去找人。
林榆晃一晃小荷包,没了,又没了。
第77章 第 77 章 比夫郎
中秋拜月很忙。
他们没去村子里参加集体拜月, 只在家里摆了香案贡品,周淑云带头上香叩拜,一盘豆腐一盘果子一盘月饼, 就是今年的贡品。
庄稼人拜月没有太多规矩,叩拜之后的贡果就能撤下来, 一家人坐在院子里赏月吃月饼。没有点灯油,明亮的月光照在院子里,跟白天一样清晰。
夜里有些热, 树梢间偶尔出来一丝丝风。
林榆把席垫子搬出来,这是平时晒粮食用的, 打扫干净人就能躺上去。家里的躺椅不够, 又想躺在院里看月亮, 大竹席最合适。
七个人并排躺下, 周淑云靠着贺长德,小溪趴在他娘身上啃月饼。孙月华和贺尧山躺在中间, 边上是林榆和贺尧川。
每个人手里一把蒲扇,旁边小桌子上有月饼和清茶, 一口饼配一口茶, 抬头还有星河遍布, 算是农家为数不多的惬意日子。
微风吹的人困乏, 瞌睡上来了, 大家都陆陆续续回房睡觉。周淑云把睡着的溪哥儿抱进去。孙月华和贺尧山明天地里有活,打个哈欠也回房了。
院子里只剩他俩。
“听说县里的富户家都有凉亭, 风从亭子穿过,瞬间就凉快了。等以后赚了足够的钱,我们也修大院子,把凉亭建在院里, 夏天的时候避暑纳凉,冬天能煮茶赏雪。”
“再多养几条狗,给旺财找个媳妇。你不是喜欢种果子树,到时候就在围墙旁边种一排,桃树李树杏树,最后都给你打理。”
林榆有些憧憬,躺在旁边乐呵呵地笑。
林榆没什么大愿望,只想过好小日子。对他来说,四季三餐吃饱穿暖,身体健康平安顺遂就足够了。
而别的东西,对于好日子而言都是锦上添花。
他俩拍拍扇子闲聊几句,林榆有些困了,贺尧川就抱他回房睡觉。
节后,忙碌的日子又开始了。吴全子带着工具上门,还有这三天要穿的衣裳。两个村子之间比较远,每天都来来回回跑太浪费时间,因此吴全子做工的时候都住在别家。
他还会雕花的手艺,要单独给二百文。林榆和贺尧川修的是骡棚,就没让雕花。只说之后盖新房,有机会再请他。
家里没有空房,只有柴房角落里空着。原本的柴火都搬到阁楼上,一楼是两个粮仓。墙壁糊的严实,风雨都吹不进来。
林榆和贺尧川把竹床搬到柴房,道:“吴哥,辛苦你在这里睡几天。柴房我们打扫过,都是干净的。每天除了二百文工钱,还包三顿饭食。吃喝都是一样的,和我们一起吃。你先安顿好,我带你去看看后院。”
“好好好,我睡哪里都行,不讲究。”地盘只有这么大,看一眼就知道该怎么做。吴全子是熟手,他比划描述,林榆和贺尧川都知道了。
二百文一天还包饭,对庄稼人来说是不少的工钱了。吴全子做事实诚,放下包袱就钻到后院忙活。
贺尧川带上吴全子,再叫张大张二帮忙拖树。林榆和溪哥儿要把骡子牵去河边喝水,坡上还有杂草,让骡子吃两口,就不必在家里喂草料。
“大嫂,我们去河边喂骡,你一起去不?”今天不忙,林榆看孙月华一个人在灶房,就进门问一句。
周淑云去地里了,孙月华耐不住一个人,就拿上镰刀和背篓:“也去,河边还有芦苇,多打一筐回来,你们就不必花那两文钱了。”
闲着也是闲着,她和大山节约惯了,把这份节约也考虑在家人身上。林榆觉得有些道理,也背上背篓。
她又笑着说:“听说秋天的芦苇荡里还能摸到野鸭蛋,去年尧峰他们就摸了四个,拿回家做成腌蛋了,我们也去碰碰运气。”
提到咸鸭蛋和腌蛋,林榆也馋了,赶紧应声:“明年开春,再买几只鸭子大鹅。家里养了鸡,养鸭鹅也是顺便的事,等下了鸭蛋,就不愁咸鸭蛋吃了。”
自家人过日子,林榆没有分的那么清。他和大川的鸡蛋全家人都能吃,有时候嘴馋,一天就能吃七个蛋。不像以前在老贺家的寒碜日子,脸上红扑扑的,血色都明显了。
昨晚贺尧川咬着林榆那颗红艳欲滴的双儿痣,还一个劲儿夸他人好看,痣也好看。
他们三个说说笑笑,小溪牵着骡子在前面跑。骡子温顺的很,小溪跑起来它也跟着跑,小溪停下来,骡子就慢悠悠散步吃草。
它这么乖,林榆都舍不得累它。
孙月华爱不释手摸了摸,扭头道:“幸亏今年收成好,不然还要发愁没粮食喂它。柴房里还有几捆苞谷秸秆,就不拿来烧柴了,给它当粮食吃。”
苞谷秸秆是能吃的,野外的干草也能吃。骡子寿命很长,一活就是三十年,平时再搭配一些豆饼,就能把骡子养好。
林榆把背篓放在脚边,蹲在芦苇丛旁一割一捆,全部塞进背篓里:“这样家里的柴火就不够了,等割完芦苇差不多入秋,山里的柴叶多起来,就进山全部收回来。”
村子依山傍水,吃喝都靠着大山和河流,只要不乱糟蹋山林和土地,是不用担心生存的。
芦苇荡有野鸭子,听见动静惊惧飞开,却没看见鸭蛋。三个人把芦苇割完,骡子也吃的很饱。他们把骡子牵回去,贺尧川还没回来,只听见山里砍树推树的声音,几个汉子齐心协力吆喝一声,树干咔嚓一声剧响。
这几天吴全子在家吃饭,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孙月华平时负责做饭,地里的活就没让她多干,能得闲琢磨吃的。
她摘了几根黄瓜丝瓜,中午一盆拍黄瓜,一盆清炒丝瓜。家里有好几个出力气活的汉子,不吃好的不行,林榆从地窖里取出六个鸡蛋,混着菜碎摊蛋饼,就能炒一大盘,最后一盆炖肉沫粉条。
农家餐桌上,能有一盘鸡蛋就算作硬菜了,顶多再切两个咸鸭蛋,都是配杂面馍馍吃,没有天天大鱼大肉的日子。
林榆推开门,正想进山看看,杜满满就背着芦苇过来。芦苇压的很实在,把杜满满背都压塌了一些。
“榆哥儿我来了。”
林榆赶紧跑过去接,他一个人还抬不动,和满哥儿合力抬进柴房,“你坐下歇歇,我给你取铜板。中午就别回去了,张大张二跟着我家大川上山砍树,你也留在这里一起吃。”
他们给张大张二都开了二十文工钱,不能总让人白忙活。
杜满满眼里有光,许是嫁过来没受苦,日子比从前还好过一些,没有一开始那么拘谨,但是留在贺家吃饭他没敢,他看见榆哥儿炒鸡蛋了,那么金贵的东西……
“家里煮了豆粥,还切了黄瓜没炒,我婆婆身体不好,我回去能照顾他们。”杜满满说。
林榆就没留他,点点头:“那你先回去,这几天山里有野枣,明天再约你上山打枣。”
山里的野枣虽然不好吃,却也不要钱。打回家酿酒或者做枣糕,嘴里也能舔个香味。
杜满满抿唇笑着点头答应。
林榆把柴房里的芦苇杆都捆在一起,他数了数,一共有八大捆,也不知道够不够冬日给鸡圈换。他和大川第一次养鸡,总觉得不够,明天还是让满哥儿他们继续送。
林榆忽然想起吴慧,上次打草的时候吴慧来了。这次收芦苇杆林榆没有在村里说,吴慧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周淑云惦记吴慧,他倒是想帮帮忙,就是不知道吴慧家住在哪里。
罢了,等娘回来再问问。
捆完芦苇杆后,林榆坐在廊下晒太阳休息,顺便把贺尧川的旧衣拿出来,衣摆上面嚯开一条口子,看着很不美观,他用黑色的线逢在一起。
林榆学不会针线,缝出来的衣裳像是丑陋的疤痕,更加不美观了。他想起娘和大嫂做绣活的时候,会描花样子绣花,把缝补的地方遮盖。
林榆捏着自制的炭笔,在豁口处画一朵小花。绣篮子里只剩黑色白色和粉丝的线,他就穿一根粉线,给花花填补颜色。
林榆缝都不会,更别提绣了,顶多就是乱戳几针,废了不少线,勉强把颜色填补完,不仔细看还挺像回事。
鸦青色的衣摆上,大大的粉花。
孙月华从灶屋探出头,没忍住一下子笑了,“榆哥儿,你家大川这样穿出去,别人都爱回头瞧他呢。”
林榆呲起一口小白牙,还以为大嫂夸他呢,拿着衣裳就要给贺尧川穿上。
也是巧了,贺尧川砍树的时候,身上的衣裳也破了,和吴全子他们把树搬回来后,就要换一件好衣裳。
夫郎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贺尧川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大川大川,你看我给你缝的衣裳。”
贺尧川表情空白一瞬,再三确认这是林榆缝的。是的,一朵粉色的、独属于姑娘哥儿的花样。
林榆眨巴大眼睛,看着他。贺尧川不说话,他又眨眨。
“好看,”他昧着良心夸。
穿上夫郎独家制作的衣裳,贺尧川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让忙着锯木头的张大看呆了。
张大嘴巴动了动,“我嘴巴有些痒,”他转过身背对贺尧川,肩膀都在颤抖,似乎是在憋笑。
贺尧川:“想笑就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川哥你!”
“我家满哥儿最会缝针绣花了,你让榆哥儿闲下来,去找满哥儿学学。不收你钱,免费教!”
张大说话,又是连声笑。他笑的有点放肆,把吴全子和张二都吸引过来,几个汉子都揶揄他。
贺尧川扬起脸:“我夫郎绣的很好看,不需要学习,我喜欢。”
张大连连点头:“啊对对对。”
贺尧川:“?”
他不服,“不会绣花又怎么了,我夫郎会给我做饭吃。”
“我夫郎也给我做饭吃,我夫郎还给我唱歌听。”张大。
“我夫郎会认字,会算账。”
“我夫郎接我下工。”
“我夫郎哄我睡觉!”
张大:“你赢了。”
赢了的贺尧川雄赳赳气昂昂,穿着林榆给他缝的衣裳,出门瞎逛一圈。从地里回来的周淑云贺长德和贺尧山难以言尽。
第78章 第 78 章 求菩萨
漫长的夏日在一场秋雨后结束, 山林间雾蒙蒙的,连绵阴雨从昨夜下到清晨,车骡在路上吱呀吱呀响动, 轮子上沾满泥浆,在窄窄的乡路上留下一串车辙。
路上行人无几。
天冷加衣, 林榆和贺尧川都套上秋装。林榆身上的衣裳是新做的,鹅黄色中衣,月灰色中袖外衫, 是周淑云用两匹剩余的布头裁制的,没想到意外好看。
头上还有一朵小榆钱绢花, 林榆极少打扮, 平时一身素衣也能清雅俊俏, 今天稍微捯饬一番, 就让贺尧川看愣了。
这样好的夫郎,是他的。一想到这里, 贺尧川心里像裹了蜜糖似的,有夫郎在的空间, 连空气都是香甜的。
骡车过了庄子, 行驶在平稳的官道上。天有雨, 林榆撑起油纸伞, 雨丝浸润伞面。狭小的伞下, 贺尧川回头偷偷索吻。
由于天气原因,官道上的人不多, 这几天庄稼人难得闲下来,都在家中陪长辈孩子。只有去普缘寺上香的香客不断,风里来雨里去也要拜菩萨。
普缘寺这一段路上人多,还有很多马车和轿子。
贺尧川回头道:“等闲下来, 我们也去寺里拜拜,叫上爹娘和大哥大嫂他们。张大说,普缘寺很灵验,求什么得什么,他带夫郎去过。”
林榆便笑问:“那你想求什么?”
“所求太多,”贺尧川告诉他:“想求家人平安,想求庄稼年年丰收,还想求健康顺遂平安喜乐。若是菩萨看的起,再保佑大富大贵,日子越过越好。”
林榆戳戳贺尧川的脸,“不行,你这样太贪心了,菩萨不会同意的。菩萨每天要管那么多人,不耐烦听你说完。”
寺庙青石台阶很高,上上下下的行人匆匆又虔诚。
贺尧川抬头看一眼,眼里露出些笑意,回头轻声道:“那就求,和小榆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林榆眼睛定定,贺尧川的话飘飘然进他心里,像浮毛轻轻划过,勾起一阵涟漪和心动。
雨珠落在伞面,嘀嗒一声。
片刻后,林榆微微点头,也道:“那我也求菩萨,让菩萨永远把我留在你身边。”
他俩互相笑笑,想要的东西真的很多,只能烦劳菩萨多忙忙。
渐渐靠近云溪县,雨停了下来。骡车从侧面进城,贺尧川牵着骡子往客栈和酒馆里走,今天醉仙客栈的老板不在,是他家媳妇出来接待。
林榆把鸡蛋卸下去,他俩走的后门,能直接通往客栈厨房。蛋箱是自己的,鸡蛋要全部拿出来。若是嫌麻烦,也能连着蛋箱卖,他俩可以按原价卖出去,并不赚箱子的钱。
醉仙客栈和五味斋都是小本生意,第一次买了两个箱子,是觉得箱子好用,后面就没再费钱多买了。
“一百五十颗鸡蛋,总共九百文。何婶子您看看,都是新鲜的,有一小半都是这几天才下的蛋,我们都是先紧着你们卖。”
何家老板娘是第一次收蛋,不放心林榆和贺尧川,把每个鸡蛋看了又看,数量没错,品相也好。又惊叹林榆的算账速度,自己拿着算盘拨了拨,竟然完全没算错。
她眼里露出些笑,点头道:“没错没错,是九百文。钱在柜台上,你们稍等片刻。”她们这里是隐蔽的酒巷子,来往客人鱼龙混杂的,身上超过三百文,心里就很不踏实。在自家店门口,也有被偷抢的风险。
整整九串,提在手里沉甸甸的。林榆和贺尧川已经对九百文见怪不怪了,赚的多的时候,一两整银也有。
“小哥儿你等等。”他俩刚出巷子,何氏又匆匆跑出来。
“忙来忙去倒忘了,我男人让我问问,你们那里还有没有更多的鸡蛋?若是有,下旬一起送来,送多少我们收多少……”刚说话,何氏又改了口:“三百颗有没有?”
要是真说了大话,人家给拉一千颗过来,他们不就要给六两银子?她没听他男人的话,毕竟是小本买卖,舍不得一下子给这么多。
林榆和贺尧川看一眼,有些吃惊。不过他俩是有经验的小老板了,没把吃惊放在脸上。
鸡养的很壮实,山里抓的四只母鸡还能陆陆续续下蛋。第一窝母鸡一个月前也开始产蛋,每天粮食干草虫子没断过,家里还存了七十颗,攒三百颗不是问题。
“有的有的,”林榆答应了,又道:“鸡蛋足够,我们养的野鸡也能出栏了,上次何老板订了两只。下次挑最肥的,一道给你们送过来。”
何氏一听,还真有三百,幸亏没多要。
这两天店里生意好些,因为野鸡蛋受欢迎,下馆子的都不是穷人,吃了一回还想吃第二回。他家男人想着,冬天鸡蛋要涨价,趁着便宜多买。
何氏想的却是,鸡蛋放久了不新鲜,还容易坏掉。他们是小铺子小本生意,又不是大酒楼,承担不了鸡蛋砸手里的风险,三百颗已经很够了。
下月的进项也有了,林榆和贺尧川把剩下的五十颗送去五味斋,不慌不忙在县里逛了逛。
大街上,比平时多了许多吃食。秋天是硕果累累的季节,不止庄稼丰收,山里各种果子层出不穷。
鲜红的山楂,颗粒饱满的大石榴,黄澄澄的柿子,还有葡萄蜜柚。卖水果的老农肩挑竹筐,沿街叫卖大声喊。
林榆的目光锁定柿子,顿时想起那种味道。薄薄的皮撕开,里面果肉软糯浓郁,汁水和果肉都能淌进嘴里,像是在喝柿子。他喜欢柿子里面薄薄的果肉片,是脆韧的。
“馋猫,口水快流下来了,”贺尧川伸出手,作势给林榆擦擦嘴角。
林榆回过神,惊地连忙碰碰嘴角,哪有什么口水,就是大川在骗他!
贺尧川欠嗖嗖逗完夫郎,连忙叫住卖柿子的货郎。挑担里除了柿子,还有拳头大的石榴,石榴剖开一半给顾客展示试吃。
“老人家,卖多少钱一个?”
贺尧川随手拿起一个新鲜的,表面连划痕都没有。试吃的石榴他剥了两颗给林榆。
林榆在舌尖咬开,甜甜的汁水炸开,他点点头。
“这石榴是我老伴辛苦照料的,她这两天生病了,我才挑出来卖。十文钱一个,都是市价。柿子也是村里的,卖三文一个。”
柿子个头小,拿在手里却是十足的软糯。
十文一个不便宜,石榴本就卖的贵。贺尧川看了看,这些石榴虽然价格一样,却比别家都好。
“成,挑三个石榴,再买七个柿子。”
钱都在林榆身上,贺尧川说完,林榆拿出小荷包数了五十一文。
老货郎沧桑的脸露出笑意,他把手伸出去接,一双手常年劳作黢黑粗糙。怕客人嫌弃,他赶紧用袖子遮盖,钱垫着袖子接。
老伴生病了,有了钱,就能买药吃。
坐在骡车上,贺尧川挥动鞭子轻轻一甩,骡子哒哒哒小跑起来。回去没有货物,骡子跑的很轻松,一路都是迎面的晨风。
林榆有些馋,又想拿回去等大家一起吃。贺尧川带了匕首,先给他剖开一个,“吃几颗也无妨,柿子一人一个,你想吃现在就能剥开。”
林榆舍不得,柿子他没吃,只剥了几颗石榴,一把喂自己,一把喂大川。
“今天赚了一两二钱,买果子花了五十一文,回去娘会不会说我们浪费,不知道节俭。”
吃饱喝足了,林榆才想起来。
贺尧川笑笑:“你还不知道娘,咱能赚到钱,偶尔买些好吃的,她不会说什么。就是真觉得浪费,也会憋在心里。”
他娘和别家娘不一样,豁达的很。唯一抠门的时候,就是给他大哥娶媳妇那一年,实在逼的没办法,各种抠搜存钱。
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就进山捡山货割草药,有时候累的不喘气,一整天下来才卖四文钱,卖的钱还得防着老两口,就是这样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攒,才给大哥说了亲事。
他娘嘴上从来不说什么,手里的活却一天都没停过。
林榆心里酸酸的,喉咙也酸酸的。他提醒贺尧川:“我们赚钱了,该给娘拿生活费了。”
前几个月都艰难,他和大川手里分文没有,大哥大嫂日子也拮据。虽然庄稼人吃喝都靠山靠水,不需要花钱买粮食。但是油盐酱醋茶,偶尔一顿猪肉鸡肉,哪样不需要银子。
家里人口也多,足足七个人。这么算下来,每个月都要花三百文,这些钱都是爹娘出了,他们也没多说一句。
林榆过意不去。
贺尧川更是,他点点头:“如今我们赚的多,比大哥大嫂日子轻松些,就每个月给娘出四百。大哥伺候家里的田地,这就算一部分生活费了,每月大哥还回去县里做工,也能赚五百文,大哥大嫂给娘出一百文就成。一共五百文,用不完的爹娘攒着,慢慢攒个体己钱。”
他俩商量定了,回去之后就拉着大哥大嫂说这件事。贺尧山和孙月华自是同意,他们两个早就想给钱了,爹娘觉得他俩日子不容易,才没答应。现在一家人都慢慢步入正轨,这笔钱是应该给的。
五百文握在手里,周淑云这次再没拒绝,她笑着把钱装在荷包里,自己一个人回到房间。
关上房门,周淑云坐在床边,没人看见的时候,眼里才慢慢湿润。也是想起最累最苦的那几年,现在想想,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熬过去的。现在总算苦尽甘来,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却平平淡淡和和美美的。
她把钱锁在匣子里,用袖子擦擦眼角,才重新笑着走出去。
第79章 第 79 章 怒火
山林浸了一层冷意, 林榆打着哈欠从床上起来。他抬头掀开床帐,衣袖从小臂滑落,露出白皙手腕和斑驳的红, 小腹一阵异样。
前几天连着下雨,庄稼人缩在家里没事做, 夜里总是早早睡了,年轻人火气旺是睡不着的,夜里总要做点什么事。
贺尧川知道自己昨晚折腾了很久, 今天趁着林榆没睡醒,他悄悄下床出门, 拿着篮子到后院捡鸡蛋。
鸡群咯咯咯不停叫, 在山坡上跑来跑去追逐。第一窝鸡关在圈里, 按照之前约定好的, 要抓了卖给客人。贾家庄订了几只,还有醉仙客栈和五味斋, 这三家都是老顾客。余下几只,贺尧川想跟林榆沿街吆喝碰运气, 或者再挨个酒楼问问。
他把鸡蛋拿出来, 手里一块碎布擦擦鸡蛋表面的脏污, 交货的时候卖家看着也顺心。芦苇草昨天才换过, 为了鸡不生病, 他俩草垫换的勤。
做完这些,贺尧川拌几桶鸡食往食盆里倒满。鸡群扑腾翅膀跑过来, 几十只鸡围在食盆边低头猛啄。
都是琐碎的事,忙完日头都出来了。因为计划着今天去县里送鸡蛋,贺尧川推开一条门缝偷偷看看,他家夫郎正坐在床边发呆, 顶着一头蓬松凌乱的长发,揉了揉惺忪的困眼。
“你再睡会儿,大嫂和娘刚把馒头放在锅里,蒸熟了我们带在路上吃。到了县里,再随便吃碗汤饼馄饨,不着急赶时间。”
以前馋地口水直流都舍不得买的馄饨,如今都能天天吃了,甚至偶尔买一只烧鸭烧鸡,馄饨都成了家常便饭,只有鱼肉才是大餐。
林榆困嗖嗖埋进被窝里,等后院公鸡打鸣,他才精神振振穿衣下床,奔进灶房切了几颗咸鸡蛋。
软糯流油的蛋黄抹在馒头里面,再夹一勺炒咸菜,一片厚厚的五花蒸腊肉,他爱吃辣,往馒头里抹了一勺双椒辣子酱,一口咬下去满嘴香。
贺尧山踏进灶屋,攥着手里的一百文钱,“榆哥儿,月华病了,这两日都吃不下饭,我叫她去看郎中她也不肯,你和二弟去了县里,帮我从医馆买帖药,若是钱不够你们先帮我垫着,回来再补。”
“病了?”林榆停止咀嚼,放下馒头往大嫂房里去,“我也去看看,到了医馆也能说出症状,郎中才好对症下药。”
孙月华精神气不太好,靠坐在床上,拿着绣篮子穿针绣手帕。说话和平时一样,脸色也没有很难看,就是蔫蔫的。
孙月华嗔怒贺尧山一眼,笑道:“哪有她说的那么严重,不过是没什么食欲,可能是最近天冷有关,休息两天就好了。”
贺尧山皱皱眉,“娘都说过,小病不能拖,身体不舒服就要放在心上。”
孙月华扭不过他,干脆同意拿药,也给丈夫买个心安。她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知道吗,真没别的事。
“大哥说的对。我和大川今天卖完野鸡就回来,路过干果铺子,再买一包糖渍青梅,吃两颗能开胃。”糖渍青梅也贵不到哪里去,最多十文一包。
林榆从柴房取下两顶兜里,怕走在路上下雨,家里就该多他和大川两个病人。
后院,贺尧川把野鸡全部装在竹笼里,统共十三只。野鸡缩着翅膀,被养的没了野性,不敢跟贺尧川反抗。
林榆双手护着筐子,板车在路上有些颠簸。过了庄子,还真飘起雨丝,他赶紧把斗笠叩上。又看一眼路边的马车,都是有顶的。
“等赚了足够的钱,我们也买一个大大车厢,以后出门不必担心风吹雨淋。”林榆双手比划着,在空中画一个巨大的圆圈。
贺尧川笑意满满:“嗯,多买几个。你一个,娘一个,小溪一个。”
林榆嘿嘿笑两声。
进了县里,贺尧川和林榆先去混沌摊,赶路容易饿,早上只吃了馒头,胃里不踏实。
“来两碗鸡汤猪肉馅馄饨,再单加一份豌豆臊子。”这家的豌豆臊子很好吃,豌豆炖的软烂,拌面拌饺子都不错,肉臊子份量也足够。
“再来两碗面汤。”
单加豌豆臊子要六文钱,面汤是免费的。吃饭前喝一碗,胃里都暖暖的很舒服。
林榆捧着碗,吹了吹热气小口喝,被风吹冷的脸颊恢复血色。他道:“等冬日一到,不能再这样跑了。今天要给陈老板送野鸡,顺便问问愿不愿意合作卖鸡蛋。陈老板在县里有熟人,总比我俩无头苍蝇四处乱撞好。”
“是这样,”贺尧川点头:“陈老板家住在顺河巷,再买一坛好酒送去,连着几只野鸡一起送,就当做是寻常拜访。”
先去醉仙客栈和五味斋跑一趟,林榆总算知道何老板为什么一次性买三百颗蛋。秋冬的鸡鸭都不下蛋,县里的鸡蛋涨价了,六文一个变成八文一个。
鸡蛋涨价,鸡也跟着涨价。秋冬吃的不多,住在县里的人不能养鸡,只能在年关前买几只备用,过年才有吃的。
醉仙客栈要了三百了蛋,还有三只野鸡。一共二两银子,零头是四十文。林榆捧着钱笑眯眯,赶紧捶进荷包里。
“大川,我们又有钱了,”林榆语气都是喜悦,蹦蹦跳跳走在街上。
路过的人看一眼,都看出他俩有喜事。
贺尧川也笑,身上有钱就有底气,日子不再贫苦拮据着过,紧绷的弦顿时松开。
他道:“听闻云溪县有一家炸鱼铺子,裹了面糊茴香,一口咬下去酥酥脆脆,连鱼刺都是软的。回家前卖一份,也让娘他们尝尝。”
村里的溪水里不缺鱼,但总是做不出铺子里的味道。
“我还要吃炸泥鳅,”林榆馋了,拉拉贺尧川袖子说。
贺尧川没忍住笑了,“钱都在你身上,随着你想吃什么,都买些回去。娘不会说你浪费钱,要真说了,那也是我带头。”
他总能哄的林榆高兴。
他俩提着剩下三只鸡和一坛花雕酒,敲响陈家的门。这条巷子靠近河边,巷子里六户人家,都是高门小院,住的都是家境殷实的。
一个妇人来开门,林榆和贺尧川没见过。他俩说想找陈老板,妇人赶紧把他俩请进去,倒了茶水,又去后院喊人。
“夫人,老爷的朋友来了。”
林榆和贺尧川把院子打量一圈,是个普通的一进院子,算不得高门大户。但是院子宽敞,房间也多,除了灶房堂屋,还有五间卧房。
家里只请了一个老妈妈,平时帮忙洒扫做饭带孩子,加上女主人,家里那点家务活能忙完。
片刻后,从后院走出一个长裙妇人,是陈老板的妻子。林榆和贺尧川见过她一次,面容十分和善。陈老板去私塾接儿子,马上就能到家。
晌午留在陈家吃饭,桌上就有花雕酒。他俩送的野鸡,陈老板也让老妈妈杀了,顿了一锅鸡汤,还真是比家鸡更鲜美一些。
三杯酒下肚,林榆和贺尧川提起合作的事。按照之前说好的,按照六文半的价钱卖给陈老板,陈老板再转手卖出去,这是有钱赚的好事,他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俩在陈家留了一下午,陈老板有个儿子,刚过了启蒙的年纪,跟着夫子摇头晃脑背三字经,小家伙像模像样的。
“也不求他考取功名,只求多读几本书,之后知道道理,不像我一样走很多弯路。”陈老板语重心长。
贺尧川念头滋生,不由得想起他和林榆的孩子。以后也该送去私塾,不管是儿子或者姑娘哥儿,都该认识几个字。
猛一回神,现在想这些还太远了,他和夫郎孩子都没有。王勇和他同一天成亲,君哥儿都怀上了。贺尧川似乎给自己找到借口,晚上都有理由缠着林榆要。
从陈家出来,贺尧川带林榆逛街去。他俩爱去小桥街,小桥街靠近县里的河边,后面一拍白墙青瓦,是云溪县百姓的民居。
一群孩子从巷子里跑出,手里捏着风筝拨浪鼓,穿过林榆和贺尧川身旁,又笑着跑向远处。
几个妇人坐在岸边绣花聊天。河里撑船的老人慢悠悠摇船桨,两文钱就能从上游坐到下游。
卖花的货郎从桥上过,卖小吃的担夫在桥头吆喝。楼上茶馆坐着三两客人,说书人的声音从茶馆传出,醒目一拍,众人叫好。
贺尧川给夫郎买了两个三角粑,走过去问道:“想不想进去听?在二楼坐下喝杯茶,能听一柱香,还有花生瓜子吃。听说有钱的富户来了,还会花一百文点戏,听些不一样的。”
林榆摇头,他不要听富家哥儿和穷书生私奔的戏。
他又趴在贺尧川耳边,嘴角扬起道:“何必听别人讲,我也会讲故事,晚上讲给你听。”
他要讲一个和尚三个妖怪的故事。
贺尧川不知想到什么,耳尖红红的,目光绵棉看着林榆。
骡车拴在停骡场,有专人巡逻看管,五文钱就能放两个时辰。眼看着黄昏日暮了,他和贺尧川准备去牵骡。
刚从小桥街出来,听见远处有人在哭喊。哭声很大,吸引了周围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围上去,只现在不远处看。
女人的哭声,夹带男人的怒骂声,尖锐爆裂。
“看什么看!我管教自己媳妇,跟你们有什么关系!都滚开!”
虽说女子哥儿地位低,却也没有这么当街打人的。周围几人看不下去了,想开口劝劝,被这个男的盯一眼。
“告诉你们,我是秀才!见了县太爷都不用下跪,你们最好少管闲事。”
百姓斗不过官,秀才虽然不是官,却不是他们这些普通百姓能比的。刚才还想劝的人,这会儿退到一边,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林榆手里提了药,想趁天黑前把药带回去好给大嫂熬一碗喝。还没走几步,他听见女人的声音有些熟悉。
贺尧川也听出来了,他俩穿过人群往前走,发现被打的女人竟然是吴慧。
短短一个月没见,吴慧变的面目全非,眼睛和嘴角青紫一片,额头上干涸的血渍黏着头发,露出的手腕全是红痕和淤青。
那个男人揪着吴慧的头发,不知道要把她拖去哪里。
林榆像是当头棒喝,瞪大了眼睛,各种愤怒和诧异情绪交杂。
贺尧川看清吴慧的模样后,气不打一处来,胸口像是燃了一团怒火,一脚踹向男人。
第80章 第 80 章 打人
吴慧男人被一脚踹向墙边, 砸在巷子里的白墙上。没等他爬起来,贺尧川就从旁边拿起一根长棍,人进了巷子。
听说是个秀才, 周围的人想劝劝,真动起手来一告官, 吃亏的还是百姓。他们站在巷子口一看,里面阵阵哀嚎,贺尧川身量高大, 打起架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他们根本不敢拦。
林榆匆匆把吴慧扶起来:“你别怕, 有我和大川在, 他不敢对你动手了。”
吴慧双手颤抖, 差点连林榆都不认识了, 不管谁碰她都躲,嘴里语序混乱, 哆嗦着唇抬手下意识遮挡,像是被打了无数次。
直到看清楚是林榆和贺尧川, 她才嗫嚅嘴角, 眼泪比话音先落, 灼热的泪渍划过伤口, 一阵阵地疼。“他、他想卖了我, ”吴慧一句没说完,捧着脸大声哭起来。
吴慧瘦弱的身躯支撑不住, 靠着墙满满滑下来,眼里只剩下绝望。她没有家了,没有一个地方能容下她,连去她娘坟前哭一场的机会也没有。
几个妇人于心不忍, 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姑娘别怕,我们都在这。朝廷没有买卖良家妇女的规矩,你有什么委屈,不如说说。”
吴慧不啃声,瘫坐在地上,眼底只剩麻木。
林榆蹲下,用手帕给吴慧包扎伤口。吴慧手腕上血渍模糊,一圈皮肤斑驳干皱,看上去像被火烧了,又像是被刀砍过。
“你不说,他也不会放过你,难道你想替他遮羞。你好歹告诉我们,一人一张嘴,总能为你想出办法。等他真把你卖出去,你想逃都逃不了。”
巷子里,贺尧川抓着周秀才的头发,把头往墙上撞。他做惯了体力活,以前在码头上又经常打架,周秀才根本不是对手,只能被贺尧川揍。
他被打的头破血流,还一边挡一边大声:“你敢打我,我是秀才!”
话没说完,一击重拳捣在肚子上,他蜷缩在地上,疼的几乎说不出话,豆大的汗珠落下,骂骂咧咧的话都没了。
“打的就是秀才。”
贺尧川从巷子里捡起一根麻绳,把周秀才五花大绑,捆了扔在面前。又用一团麻布堵住他嘴巴,不让他乱骂脏话。
捆完,贺尧川又往这畜牲的身上猛踢一脚,叫他也尝尝挨打的滋味。
而巷子外面,吴慧坐在地上,对着林榆和围观的人群说出事情。她身上披了一件衣裳,是旁边可怜她的大娘给的。
“我算是被卖去周家的,从此就没再回过娘家。刚嫁过去的那几天,他还有个人样,知道嘘寒问暖关心我,我原以为好日子来了。后来他心情不好,喝了酒从县里回来,就是那一天开始对我拳打脚踢。有一次,实在疼的受不了,我还了一巴掌。他和他娘就将我捆了,扔在猪圈里,用烧红的铁钳烫……”
吴慧泣不成声,捂着脸道:“我刚怀了身子,就是那一次没了。郎中说以后再难怀上,他和他娘就再没顾忌。”
前几天肚子一阵阵疼,吴慧睡在猪圈里,晚上实在疼的受不了,周家不肯拿钱给她,她行尸走肉一样走在河边,心里有了一丝轻声的想法。忽然听见贺家花钱雇人割草,她才觍着脸上面,想赚钱去看郎中。可最终这些钱被发现,她被关在柴房里,饿了整整两天。
无意中,她才听说一件事。周秀才在青楼认识了一个女子,那女子怀了身孕,周秀才想赎身,身上又没多少钱。
他娘一心只有抱孙子,两个人把主意打在她身上,想把她卖了换人。
“这畜牲!”围起来的人忍不住骂了,只觉得贺尧川打的算轻的,他们都恨不得冲上去给两拳。谁家每个姑娘哥儿,要是自家孩子受这种罪,他们就是拼着一条命也要讨公道。
贺尧川从巷子里出来,攥紧的拳头上有血。
林榆眼皮一跳,过去拉着他手看:“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怕林榆担心,他用帕子擦了擦,血还是热乎的,一擦就掉了,他道:“把那畜牲的门牙打碎两颗,用绳子捆了扔在院子里,算是出口恶气。今天打一顿,够他消受一阵子。”
他把棍子扔在脚下,棍子劈开两半,贺尧川一脚踢开。他走向吴慧:“周家你回不去了,除了周家,你还能去哪?人我帮你收拾过,他不敢再打你。”
周淑云和吴慧的娘关系不错,他和吴慧不太熟。只是看见一个女子被打成这样,又因为长辈之间的关系,他才出手帮忙。
吴慧摇摇头,她没地方去了,她娘家不要她了。
贺尧川皱皱眉,拉着林榆低声道:“娘很惦记她,让她先去家里躲两天?也不是一直住着,等想出解决办法,还是该送她走。”
“也只有这样,”林榆说,总不能让一个姑娘夜宿街头。等周家的找过来,吴慧就遭殃了。
他俩把吴慧带回去,叫周淑云吓了一跳。
好好的孩子,一个月没见面,竟被糟蹋成这样。周淑云破口大骂,心里又愧疚,觉得对不起老姐妹,没帮她照顾好吴慧。
“孩子,你受苦了。那群畜牲就不是人变的,该他们下辈子投胎当猪狗!”一句话没说完,周淑云擦擦眼泪。孙月华就站在旁边,忙着递帕子。
吴慧摇摇头:“我没事婶子,脸上就是看着吓人。”来之前她擦过脸上的血渍,让自己看起来不太狼狈,怕周婶子担心。一见面,委屈就止不住了,想忍也忍不住。
林榆给她俩留空间说话,他先把柴房打扫出来,上次做工的吴全子在柴房睡了三天,竹椅一直放在柴房角落里。椅子最后宽敞,实际上是一个小榻,铺上被子就能睡。
等周淑云和吴慧说完,林榆拉着吴慧到柴房看一眼:“家里没别的房间,委屈你在柴房睡几天。我和大川都打扫干净了,柴房四面也不会漏风,你只管放心睡。”
可以遮风挡雨的屋子,还有干净暖和的被子,是吴慧想都不敢想的,比起睡猪圈来说,贺家就算只给她一碗热水喝,她都能够知足了。
坐在竹榻上,吴慧想起嫁人后的几年,她都活的浑浑噩噩的,渐渐忘了,自己也是一个人。
贺尧川把吴慧带回来后,没再多管她。刚把第一窝鸡卖出去,连着几百颗鸡蛋,他和夫郎这次赚了三两一钱,握在手里都沉甸甸的份量。【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