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60-70

作者:凉千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第 61 章 收庄稼


    赶在庄稼收成前, 周淑云贺长德带着小溪从枫林村回来。进门没看见儿夫郎,只见大川坐在廊下削鸡叆叇,满院都飘着药味。


    知道是榆哥儿病了, 周淑云连背篓都来不及放下,先进卧房看一眼。她急忙问是怎么病的, 小两口不藏事,把下雨救鸡的事情说了。


    周淑云听完,气的数落二人:“仗着年轻莽撞, 捅破天的雨也敢淋。鸡哪有人重要,别看只是一场风寒, 治不好要留命根子的。你舅外爷不就是因为一场雨, 坏了身体骨吗?”


    周淑云原本有一个舅舅, 早早的撒手人寰去了。也是年轻的时候不知事, 三天两头淋雨,几贴药都没治好, 终日不停地咳嗽,最后肺疾走了。


    人吃五谷杂粮, 最怕三灾六病。周淑云把钱捏在手里不敢乱花, 怕就是谁生病了没钱医治。


    所幸林榆病的不严重, 她伸手摸摸额头, 已经不烧了, 只是有些咳嗽,不能出去见风。


    “也幸亏是热天, 裹着被子捂一捂汗,风寒就能去一半,”这是老法子,谁家风寒病了又想好的快, 就给自己捂一捂。


    贺尧川给他娘顺顺气:“只这一次,我和榆哥儿把鸡场重新修缮了番,不再害怕鸡淋坏了,也不必冒雨跑出去抢救。”


    周淑云抬起手指,指了指二人,终究没说什么。也是两个孩子年轻不知事,又是头一回养鸡没经验,有些这次教训,下次便不再犯错了。


    溪哥儿钻进卧房,笑嘻嘻趴在林榆身旁,有些害羞地凑到耳边说:“我看见表哥新娶的表嫂了,很漂亮,还给我鸡蛋吃。”


    周淑云回来就说这事,周昌彦成亲那天他们都去了,娶的是同村的二丫,小时候还被周淑云抱过。成亲时盖着盖头,他们匆匆忙忙的没看仔细,帮忙后又急着回家种地,话都没说几句。


    这次面对面的认真看,是个不错的姑娘。


    林榆想一想,他虽然没仔细看过,但听说话是个温温柔柔的,他点点头也道:“嗯,是挺好看。”


    周淑云在外面卸背篓,里面装的都是好东西。林榆和溪哥儿赶紧趴到窗边,探出两个脑袋好奇看着。


    “二丫她爹打了几只兔子,非要塞一只给我们,我和你爹盛情难却,以后又是一家人,就收下了。”


    兔子剥了皮,看样子烟熏过,热天生食不容易保存,抹了盐一熏能存好久。贺尧川拎起来一看,还是只肥硕的公兔。


    周淑云又拿出一包桃片,溪哥儿眼睛都睁大了。桃片薄薄的,入口是绵密香甜的口感,小口吃一片,这味道能惦记一整年。


    他是家里最小的,爹娘和哥嫂都会拿两文钱给他买糖吃,他是村里最不缺吃的小孩。不过桃片和糖不一样,好吃又贵,薄薄一片就要四文,珍贵的东西总是特殊的。


    一包总共只有七片,就要花四十文,一人捏一片,就算吃完了,剩余两片是留给贺尧山他们的。


    林榆捧着吃,眼里泛着光亮,是比糖好吃一些。贺尧川也捏了一片,薄薄的还不够塞牙缝,他只吃了一半,另一半喂给林榆。


    “我不爱吃甜,浪费不好,都给你。”


    林榆:“你笑一笑,我就吃了。”


    贺尧川抱着夫郎,两手撑在林榆咯吱窝下,轻而易举就抱起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林榆四爪并用扒在贺尧川身上,趁贺尧川开口大笑的时候,把半片桃片塞进去。


    贺尧川眨眨眼,甜意还在舌尖蔓延,软糯熟悉的味道很香。这是夫郎哄着他吃的,比桃片本身还甜。


    两个人四目相对,眉眼里都是欢悦。


    ……


    豆苗熟了,高粱也红了。


    收庄稼在最热的时候,入伏的时候太阳当空炙烤。这时候却很少有人在家休息,要抢在不下雨的时候,收了粮食晒干装仓,忙碌了半年才能踏实。


    家家户户都在田里,妇人夫郎挽起袖子,男人则光着膀子,后背暴露在太阳下,晒的黝黑发亮。


    汗水不断地流下来,累了便解下汗巾擦一擦,再扒开竹筒喝几口凉水,缓口气又继续弯腰割豆。


    他们辛劳却又高兴,朝廷吏治清明农业变法成功,粮税收的并不高,一年的收成多半都是自己的。有了粮食,人能填饱肚子,还能多养几只鸡鸭,吃饱穿暖这便足够了。


    贺家虽然只得了一亩旱天,能收的高粱黄豆不多,却也在田里忙的直不起腰。收黄豆不用镰刀,连豆带杆拔起来,抖一抖根上的土。


    林榆呼出的气息都是热的,拔黄豆苗一拔一窝,他干的很快,手脚利落几乎停不下来,手里的豆苗拿不下了,才一堆堆放在旁边,继续往前面拔。


    抬头一看,贺尧川比他更快。他俩分明是一同开始的,林榆叉腰哼一声,不甘心落后给贺尧川,埋头呼哧呼哧往前推进。


    周淑云上田埂喝水,有闲心下来检查,往她儿子屁股上一踹:“看你拔的,豆子落的满地都是!”


    贺尧川揉揉屁股,他娘脚上力气不轻,踹他更是踹习惯了,“我捡就是。”


    林榆哈哈哈笑,溪哥儿看见二哥被收拾,也坐在田埂上乐呵。他年纪小力气小,能拔的不多,就跟着爹和哥哥在后面剪豆子。


    农忙的时候,人更加不想吃饭。早上煮了满锅粥,剩一半留着晌午吃,乡下人就是这样,一顿做两顿,总能节约时间柴火。


    热天的绿豆粥冰冰凉凉,配着咸菜咸鸡蛋入口,再嚼一根酸酸辣辣的酸豇豆,最是解暑解渴。这时候若是肚子还有缝,才会惦记吃肉吃饼。


    他们坐在树荫下,头顶树声沙沙。这是田埂上一株梨树,几颗野梨长在枝叶间。贺尧川伸手摘一颗,在衣袖上随便擦擦送给林榆:“不算甜,却解渴。”


    林榆咬一口,果然都是汁水,他喂给贺尧川:“甜的,你也吃。”


    树上仅剩的几颗梨被他们分了,乡下梨树最常见,若谁家空闲了,路边随手栽一颗,好不好吃另说,成活率却高的很。


    路过的行人渴了,伸手摘一颗吃,主人家不会说什么,热情好客的,还会多摘几颗送给行人。


    他们收了半亩黄豆,回家时全身疲惫,如果不是肚子饿了,连饭也不想吃,躺在床上就想睡觉,


    身上黏黏糊糊,林榆后背痒痒,他从衣领里摘出一片黄豆叶,毛躁躁地卡在背后,磨出一片红点。他伸手挠一挠,又痒又疼。


    贺尧川赶紧抓住他的手,“别上手碰,你皮肉细嫩,一挠准要出血。之前买的药膏还剩半罐,洗完澡我给你抹在背上,明天就好了。”


    “我跟娘说一声,明天你就别去了,留家里看看里,做好饭提去田里就成。”


    他用指腹轻轻给林榆揉后背,嘴上没说什么,眼底却有些心疼。


    林榆摇摇头:“鸡群无需看着,早上多喂些食水,中午回来再赶进圈里,一整天都不用操心。”家里人都忙活,他一人躲在旁边偷懒不好。


    就一亩地,多一个人就能早点把庄稼收完,再彻彻底底休息几天,如此三伏也算熬过去了。


    贺尧川烧一锅热水,五个人都洗一遍。林榆拿着澡豆和丝瓜瓤,深吸一口气,呼哧呼哧对着贺尧川皮糙肉厚的背后猛搓,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都搓白了一分。


    他抬手一摸,手感涩涩的,和洗干净的碗筷一样。


    “到我了到我了,你起来!”


    林榆喜滋滋换个位置,干净的水打了两桶,他和贺尧川一人一桶,都没有混着用。


    两个人坦诚相对,刚开始还有些羞涩,脸皮都是红红的。搓着搓着就习惯了,林榆肆无忌惮在贺尧川的肌肉上摸一把,搓出一层老皮。


    贺尧川对林榆温柔很多,他力气太大,怕把林榆搓散架了。先把澡豆在手心搓开,然后抹在林榆背上,用丝瓜瓤小心翼翼的。


    林榆眯着眼很舒服,指了指背:“再按一按……对,就是这里。也别只按一边,另一边也疼。”


    贺尧川笑着,手里加重力度,骤然听见林榆嗷嗷叫一声,他赶紧收了力气。“这几天忙完,再给你好好按几天。”


    今天时间匆忙,洗完澡只想上床躺着,等农闲时候,夫郎要按一个月他也愿意。


    林榆最后冲一遍水,穿好干净的夏衣回卧房,没求着贺尧川给他按摩。今天都累,贺尧川干活更是不停歇,比全家人都累。


    他俩躺在床上,吹着夏夜里的凉风,林榆支起左腿,右脚搭在膝盖上,很是惬意悠闲。凉席冰冰凉凉的,夜风也舒适。


    耳边有几只蚊子嗡嗡嗡叫,都被蚊帐隔在外面。他俩拿着蒲扇,热了就扇两下,闭上眼有一搭没一搭说几句话。


    瞌睡渐渐上来,林榆翻身换一边睡。两个人夜里没有抱在一起,这一觉睡的相当踏实。


    第二天一睁眼,林榆打着哈欠坐起来,挠挠小腿上的蚊子包。蚊子不知道从哪里钻进来的,夜里一只吵不停。


    贺尧川皮太硬,蚊子叮不进去,只能来叮他。林榆低头一看,蚊子包越来越大,他在包上掐一个十字,赶紧穿衣下床。


    外面雾蒙蒙一片,夏日的雾很浓,将整个山林都裹在其中,湿气和露水也重,草笼里一脚踩进去裤子鞋子能湿透。


    这种雾去的也快,太阳一出来,群山立刻露出轮廓,露水也蒸发消失。有经验的农家人一看便知,雾越大天气越好。


    第62章 第 62 章 粮仓


    余下的黄豆高粱一天就能收完, 这几日天公作美,一场雨都没下,晒场上堆满各家各户的粮食。远远看去红黄交接, 还有人在晒辣椒。


    周淑云和林榆从田里回来,看见晒场上有人争执, 双方吵的脸红脖子粗,为了一点粮食差点打起来,她和林榆站在树下凑热闹。


    李家和张家晒的粮食靠在一起, 晒的又都是黄豆。张家兄弟前脚刚走,李富贵后脚就来了。左看又看没人注意, 赶紧把张家的扒拉一堆到自家粮食里。


    他咳两声当做没事发生, 正好被拿钉耙回来的张家兄弟看见, 冲上就就是一脚, 把李富贵踹进田里倒栽着,哎哟哎哟爬不上来。


    李富贵的媳妇杨春苗哭天喊地救人, 嚷嚷着张家兄弟杀人了。


    “你放屁,我都瞧见了, 你家想偷粮食, 刚才还往你家粮食堆里扒拉, 当我们两兄弟是瞎子?”


    “胡说, 哪只眼睛看见我男人偷了?粮食都靠在一起, 你凭什么说是我们偷的。”


    “就是你们偷的!”


    你一句我一句的,争的脸都红了。旁边凑热闹的也不知道, 谁都没瞧见。不过看没看见是一回事,李富贵手脚不干净他们都知道,今天偷只鸡明天偷颗菜,村里人都防着他们夫妻俩。


    周淑云和林榆走过去, 在两家粮食堆里一看,就看出区别来,她捏着李家粮食堆里的两颗豆子:“张家的黄豆种是从我家买的,个头足一些,颜色也亮。要区分出来并不难。”


    林榆闻弦音知雅意,点头如捣蒜:“哇娘,真的不一样,我都看出来了!您真厉害!”


    周淑云回头:……


    他这儿夫郎有时候就是太太太机灵了。


    林榆捧起两把豆子在众人面前走一圈,大的品相看,一看就是张家兄弟的粮食。张家这几年穷,把粮食伺候的很好,比别家豆子都饱满。


    杨春苗一看架势不对,拉着他男人从水沟里爬起来,脖子抻长头向前猛冲过去,朝着张家兄弟就撞,恨不得把人撞成七八块。


    张家兄弟手疾眼快的,顿时往两边一躲,杨春苗人没撞上,反而撞到前面的树上,躺在地上半天没反应过来,她一摸额头都是血,立马哭嚎起来。


    没人搭理她,各家都有活要干,该干嘛干嘛去。周淑云拉着林榆赶紧走,她怕李家报复,哪天翻墙进来偷鸡偷菜。


    贺尧川和张家兄弟关系不错,两家便是交好的关系,见了不公平的事情,他们能帮就帮。


    回了家,太阳也从东山出来。贺尧川把晒粮食的旧竹席铺在院子外面,院外有一片空地,分家的时候就把杂草除了,正好用来晒粮食。


    竹席铺开,斗里的黄豆哗啦哗滚落,扬起一片灰尘。林榆用手扇扇灰,拿竹耙把粮食铺开,薄薄一层均匀铺在竹席上,每一颗都能被太阳晒到。


    “山林中鸟雀多,不留心粮食就要被吃,守着吆喝一声最好。”贺尧川道,地里粮食都收完了,暂时能闲暇片刻,也有时间守。


    大热天太遭罪,林榆想一想说:“做几个稻草人,鸟雀就不敢来了。”


    “这简单,我来做。”


    贺尧川找了两根木棍,一横一竖用麻绳固定。柴房里的稻草还剩,他抓一把捆在木棍上,稻草人初具模型。林榆觉得效果不足,翻出几件旧衣裳。


    这件衣裳是他刚来贺家穿的那身破衣,已经缝的不能再缝。后来周淑云陆陆续续给林榆做了好几件新衣,他不再缺衣裳穿,这件就压箱底了。


    林榆把衣裳穿在稻草人身上,又扯下一条布带,风一吹布带飘扬,驱鸟的效果更好。


    他们一共做了四个,东南西北各放一只。晒好黄豆后,林榆和贺尧川都躲进院子纳凉休息,时不时隔着院墙看一眼,果真没有鸟雀来吃。


    花花和旺财围在黄豆旁边打闹,偶尔有一只胆大的鸟雀飞下来,花花和旺财扑上去一咬,就能把鸟雀吓走。


    “大川你看,花花旺财帮着驱鸟呢。”林榆扒在院墙上面看,一猫一狗也能让他看很久。


    贺尧川闲不下来,手里总想忙活什么,他坐在树下一边削鸡叆叇,一边笑着看林榆道:“它俩长大了,最近也懂事很多,连娘都说不再糟蹋菜园子。”


    溪哥儿从灶房拿三块寒瓜出来,也帮花花旺财说话:“今早喂鸡的时候,有一只鸡仔儿想跑出栅栏,被旺财吆喝一声赶回来了。”


    林榆点点头:“是懂事了,明天下河摸两条鱼,给它俩加餐。”


    他又道:“说起下河摸鱼,倒让我想起,这时节的河鲜田螺最好吃。稻田里的水晒干一半,田螺足足有鸡蛋大呢。还有浅溪里的虾,尾指长一条,炸了炒了都好吃。”


    田螺不是什么稀奇的,家家户户的稻田里都有。大颗田螺肉质鲜甜弹牙,捞回来吐一夜沙,取出螺肉切成薄片,用糟辣子一炒,是农家热天餐桌上最下饭的一道菜。


    河虾更好做,油炸爆炒或者做成醉虾。林榆更喜欢吃虾,炒出来香香脆脆,连虾壳都能嚼碎了吃进去。


    贺尧川眼里露出笑意:“这就馋了?”


    林榆靠在大川肩膀上蹭蹭,抬头露出一双眼,诚实地点头。他咽咽口水,肚子咕噜咕噜叫一声,顿时想起滋味。


    “等忙过这两日,把黄豆高粱晒干装仓,就带你下河摸虾。”贺尧川答应了,心里已经开始计划。


    “嗯,我们一起去。”


    摸虾是野趣,只一个人吃玩没意思,要多带几个人,夏天脱了鞋袜淌进溪水里,待冰凉的水流冲刷小腿,一整日都凉快了。


    溪哥儿也参与这份热闹,“哥哥,我想吃螃蟹。”


    “还能少了你的?”贺尧川戳一戳他弟弟的头。


    溪哥儿躲开,他也是大孩子了,难免有些爱面子。或许因为年纪大一些,分家之后没受别人欺负,性子都比以前开朗。


    林榆进卧房翻出钱袋,捏着一枚一枚数,给溪哥儿算工钱:“喂一天鸡一文,帮娘洗碗扫地一文。学会绣花,奖励一文。共三文,都是你的工钱。”


    溪哥儿捧着双手接,他娘平时大方的时候也给三文零花钱,但和他自己赚的不一样。溪哥儿有自己的小荷包,他把三文钱放进荷包,一文都舍不得花。


    林榆教他学会算账,他每次赚了几文,就在墙上写下。不论掰手指头算,或者用林榆教的加减乘除算,总归不需要问别人,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他是村里钱最多的小孩了,钱越多越想攒,连周淑云偶尔给的一两文零花钱,溪哥儿也舍不得花。和同村孩子出去,再没有买过糖。


    林榆认为这样不对,又告诉小溪,该花的钱还是得花。小朋友之前总爱分享零食,今天燕姐儿给他拿油渣,明天文康给他塞花生。作为朋友,他也该和小伙伴分享好吃的,不看价值就看心意。


    小溪懂了,第二天就拿着铜板买糖,给平时关系好的几个朋友分着吃。花了一文钱,他还可以用劳动赚回来。


    周淑云和贺长德从场坝回来,坐在树荫下咕噜咕噜灌茶,林榆用晒干的金银花泡茶,茶水一丝丝甜味和香味,一个人就能喝一壶。


    “让你堂叔母帮忙看着粮食,晌午太热,我和你爹回来歇歇。这两天太阳足够大,估摸着明天再晒一天,就能装进粮仓。”


    今天收成虽然不多,但无论如何也要占用一个粮仓。原先没有分家时,家里的粮仓只有三个,是赵春花和贺大全年轻时候买的,老两口偏心,好东西自然分不到他们二房头上。


    如此说来,家里一个粮仓也没有。周淑云才想起这回事,叹口气发愁。粮食容易发霉,一年四季都有下雨的时候,生霉生虫就不能吃了,给鸡吃也不行,鸡和人都得生病,那就是白白糟蹋粮食。


    贺尧川眉心一皱,买粮仓确实是要紧事,他道:“一亩地的粮食虽说不多,可家里不只黄豆高粱,再过两月就该收稻子,三亩水田的谷子一装,今天收成又好,家里再多柜子也装不下。”


    “粮仓的钱我和大哥各自出一半,置办两个大仓,足够以后几年用。”


    这件事贺尧川替他大哥做主了,只因为两人都是手足兄弟,其中的默契和情谊不必说,他了解大哥,大哥肯定也不愿意娘出这个钱。


    贺尧川这话说完,目光转向林榆。他娘年纪大了,手里的钱都是棺材本,不好再让娘出钱。他和大哥身强力壮,拼一拼也能赚回来。


    “听你的。”林榆点头,眼中没有犹豫,一家人总有算不清的。再说他和大川手里有钱,还有傍身的营生,日子是越过越好的。


    周淑云没和两个儿子拉扯,她确实不算年轻了,和贺长德一辈子只知道地里的活,赚几个钱不容易,虽然两个儿子偶尔都会给她孝敬。她也知道,儿子赚钱不容易,起早贪黑的喂鸡,她不好总伸手要,只能自己节省一点,好歹和他爹有个棺材本。


    粮仓的事情说定了,贺尧川和林榆去乡里买。既然要囤粮,就要一次性买个好的。李木头家的粮仓做的很好,内外都涂了油,下雨天不容易受潮,连虫都啃不动。


    只是贵了一些,一个就要四百文,这是他们卖一百只野鸡蛋才能赚回来的。


    “虽说贵,可买回家能用几十年,比便宜的粮仓结实不少。”林榆看似宽慰贺尧川,实则安慰安慰他自己,他感觉荷包轻了一半。


    贺尧川心思豁达:“是这个理,明年多养些鸡,也能把钱卖回来。”


    他没读过书,却知道钱财还是流动的好。只凭着一点积蓄过日子,就会越过越穷。


    花钱的时候像割大腿肉一样心疼,看到崭新的粮仓的时候,林榆又露出明亮雀跃的目光,左看看又摸摸,擦一擦就能装粮食了!


    第63章 第 63 章 生气


    “家中空房不多, 只一个柴房和堂屋宽敞。柴房收拾干净能放下一个粮仓,可另一个放在堂屋不像话。”贺尧川想了想说。


    他们买的粮仓内外刷了油,虽说能够防雨防虫, 真要放在外面心里也不踏实。堂屋是平时吃饭待客的地方,客人进来坐一坐都狭窄。更别说堂屋是敞开的, 谁家小贼路过一看,他们家有这么大的粮仓,第二天就能起心思。


    林榆打量院子, 原先旧鸡圈的位置还空着,并没有改成菜地。他琢磨道:“将柴房一楼的柴搬到阁楼上去, 余下放不完的柴火, 在后院搭一个柴棚。如此, 柴房空出来, 挤一挤能放下两个粮仓。”


    家中空房不多,有多余的空间只能先紧着粮食。柴棚原先就有一处, 他们无非再扩大一圈,前后上下盖上防水布, 也不怕雨淋。


    贺尧川点头:“倒是个办法。”说完, 他又笑着道:“前几日费力把柴从棚里搬回柴房, 如今又要搬回去, 可真是白费力气了。”


    不过那个时候谁能想到粮食的问题呢。


    商量好之后, 等周淑云和贺长德把场坝上的高粱运回来,就跟他俩说这件事。周淑云和贺长德也点头, 撸起袖子帮着搬柴。


    扩柴棚不费力气,无需像建房那样四处请人,村里的男人多多少少都会倒腾木头,对贺尧川来说不是难事。他和贺长德进山抗了两根木头, 抬进院子削削打打,把柱子和梁先做出来。


    林榆和周淑云爬上爬下搬柴火,大块柴都挪去阁楼上,一根块柴就能烧半天,三五天才拿一次。寻常每天需要引火的干柴树枝,还是放在一层角落里,免得爬上爬上费力气。


    会看天气的人都知道,这几天都是大晴天,柴棚还没做好之前,多余的柴可以先堆在廊下。他们把柴房打扫出来,到了搬粮仓的时候才想起一个问题,这么大的仓怎么搬进去。


    林榆撑着下巴若有所思,贺尧川走过来,笑着敲敲他脑袋:“傻了吧?这种粮仓是可以拆卸的。”


    贺尧川给他演示一遍,和房屋差不多,都是有结构的,只不过拆了又装很费劲。若是不懂其中门道,拆了便装不回去了,或者装错位置,粮食就会生霉生虫。


    林榆脸红红的,哼一声撇过头,小声道:“我知道啊。”


    他不理贺尧川了,贺尧川面露着急,也顾不上粮仓了。见林榆抱着手走远,他赶紧跑过去,林榆走一步他跟一步。


    “做什么?”林榆拿了扫帚扫柴房,又准备提着筐子捡鸡蛋,被贺尧川跟烦了,转身气呼呼看他。


    贺尧川摸摸耳朵,一张俊脸无所适从,只笑着道:“天太热,我帮你。”


    他要拿篮子,林榆甩头就走,“不用,拆你的粮仓去。”


    林榆生气了,贺尧川被赶走。不让他跟着,也不让他帮忙,他就站在鸡圈门口,抱着双臂倚靠在门框上,目光紧紧跟随林榆。


    林榆挨个翻鸡窝,把蛋从茅草堆里扒拉出来,小心翼翼放进篮子,总感觉背后一道滚烫的视线。他装作看不见,又拿竹扒打扫鸡粪,把弄脏的茅草扯出来,换上干净茅草,那道视线还在。


    林榆被磨的没了性子,只觉又无奈又好笑,他嘴角微动,眼底藏着笑,脸上还是生气的。走过去戳戳贺尧川胸膛:“以后不准说我傻,也不准说我笨!”他才不笨。


    贺尧川见夫郎不和他生气了,闲适的双臂紧紧抱着林榆,低头用行动道歉,笑着道:“嗯,以后都不说出来。”


    林榆满意点点头,随后觉得怪怪的,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推开贺尧川怀抱气的跺脚:“心里也不准这么想!”


    跺脚疼的是自己,他猛踩贺尧川。贺尧川脸色吃痛,扶着门框跌跌撞撞又去追林榆。结果忘记关鸡圈门,鸡群一窝蜂钻出来,跑进菜地里乱啃一通。


    贺尧川又手忙脚乱去赶鸡,心里只冒出两个字:完了。


    他回头一看,夫郎正握紧菜刀盯着他。


    溪哥儿蹲在廊下啃馍馍,抬头看一眼,难道他就要没哥哥了吗?溪哥儿不知道,低头继续啃馍馍。


    折腾一天,粮仓终于搬进柴房。仓内分了空间,高粱黄豆各装一半。看着黄豆和高粱哗啦啦倒进去,逐渐填满空间,一家人脸上都是喜悦,捧起粮食仔仔细细看,又顺着指缝滑进粮堆。


    豆子黄澄澄一颗,散发出满满豆香,已经叫人脑补出豆子的各种吃法。溪哥儿馋地咽口水,看着她娘道:“娘,文康哥哥家里在磨豆腐呢。”


    周淑云哪能看不出哥儿的心思,粮食丰收了她心里也高兴,难得笑的这么灿烂,扬声大声道:“咱们明天也吃豆腐宴!”


    话音落下,见全家人都露出轻松愉悦的笑。收豆子高粱是体力活,早出晚归累的不歇气,就怕老天爷下场雨,一刻都不敢休息。终于得了空闲,能躺在家里踏实休息两日。


    磨豆腐费时间,新收的豆子泡一夜,再用石磨磨成浆水,还有过滤点煮压形,最后才是人们常吃的豆腐,如此下来需花费一天时间。


    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石磨,他们家的石磨是贺尧川从乡邻手里便宜卖来的。那家人举家搬去镇上,沉重的磨子带不走,想便宜卖了。贺尧川看过,磨盘都是好的,打扫的十分干净,比新磨盘也不差。才花了一百文,若是平常买,至少也要一百五十文。


    无需去别家借石磨,自己也拥有的滋味很好。林榆把豆子洗干净,周淑云端来一盆温水,顺着磨眼一点点塞豆子倒水。


    这是细致活,水少了磨不成,水多了太稀,周淑云嫌弃男人家笨手笨脚,只让贺尧川和贺长德推磨,她来倒水。


    林榆在旁边看着,发现无需他帮忙,就去清洗过滤用的麻布。磨出来的浆水他看过,足足一大盆,还要倒回去反复磨第二遍。


    中午赶不上吃豆腐,站在太阳底下磨豆子也累。早上还剩半锅绿豆粥,一人捏一个馒头,蹲在廊下配榨菜粥吃,连堂屋也不进。外面好歹有点风,吹着凉快。


    不知怎么,周淑云忽然想起贺尧山他们,心里有些惦记:“今天收成好,多做几块豆腐,等你们大哥大嫂回来,就能吃上新鲜的。”


    修路是大事,能直接拉通几个村到镇上的路,以后想买好东西,也不必担心乡里买不到,镇上什么好东西没有?


    贺尧川心里有盘算,他问道:“爹,路修的如何?”


    贺长德连连点头,“修的好着,平坦开阔,比咱们乡下的土路结实不少,下雨天都冲不跨。听说能跑马车,路边还要盖一座香火庙。”


    供谁不知道,周淑云说以后等庙盖起来,全家人去上一柱香,保佑他们以后走在路上稳稳当当。


    贺尧川关心的是养鸡的营生,虽说乡里也能把野鸡和野鸡蛋卖出去,终究买的人不多,赚的都是小钱。他俩想多赚一些,只靠着一条销路可不行。


    “等路修好,我们去一趟县城,”贺尧川对林榆说道,他把咸鸡蛋剥开,露出流着黄油的蛋黄。林榆爱吃蛋黄,贺尧川全扔进他碗里。


    林榆点头,笑眯眯道:“嗯,我还没逛过云溪县,”来这里之后,一步都没踏出过乡间。林榆有些期待,捧着碗多喝几口粥。


    今天没有农忙,午后都躺回床上小憩片刻。贺尧川鬼鬼祟祟蹭到夫郎身边,装作睡着的模样,不经意间把手搭在林榆腰上,顺理成章抱着。


    昨天夫郎生他的气,一晚上都不准他碰,不挨着林榆他就睡不着,夜里偷偷的牵着手,又被林榆一巴掌拍开。


    贺尧川有些委屈,大半夜趴在林榆耳边道歉,趁着夫郎睡地迷迷糊糊又亲又哄,总算肯让他碰。他也只敢碰碰,拉拉小手抱一抱,别的不敢做,一顿饱和顿顿饱他还是分得清。


    晌午的热风吹的舒适,院子里忽然一阵阵鸡叫。他俩睡醒了睁眼出去一看,鸡不知怎么的,全从鸡圈里跑出来了的。


    贺尧川过去一看,原来是柴门破了一个洞。他先换一扇篱笆门,再和林榆拿着杆子把鸡群赶回去。有两只公鸡想扑过来叨林榆,被贺尧川一巴掌扇老实了。


    一整日都鸡零狗碎中度过,灶房里噼里叭啦燃着柴火,火星子蹦出灶膛,锅里煮了满满一锅豆浆水,周淑云往里面添加卤水,用勺子不停搅动。


    豆子的吃法花样百出,从锅里舀一碗兑上红糖水,就是鲜甜的豆腐脑。再舀一盆,静置放凉后捞出表面薄薄一层油皮,搭在绳子上晾干,就是常吃的腐竹。多余的豆渣做糕、压好的豆腐做成腐乳油豆泡,或者熏成豆腐干。


    不同的做法,就足够乡下寻常人家吃半年。没肉吃的时候,一碗豆腐成了香饽饽。


    林榆爱吃甜豆腐脑,加两勺红糖浆拌一拌,一人就能吃整碗,吃到最后肚子撑的圆滚滚,躺在椅子上吆喝,疼地哼唧哼唧揉肚子。


    贺尧川给揉揉才好些,天色还没黑,正是黄昏日暮时分。他陪林榆走在田埂上消食,吹吹迎面而来的晚风,旺财从后面飞奔而来,一转眼消失在草丛里,又从另一处扑出来,跑到林榆面前摇尾巴。


    “真可爱,明天给它洗个澡,不然身上是臭的,还容易长虱子。”


    贺尧川附议:“是该洗洗,也无需在家烧水,就拖去河边按在水里,狗天生会浮水,游一圈就干净了。”


    旺财是土黄狗,身上毛发很浅,不需要用梳子梳毛。再说乡下的狗哪有这么好的待遇,一年能给洗一回澡就不错了。他俩说好了,根本没有过问旺财的感受。


    第64章 第 64 章 被打


    白云村的农忙暂时告一段落, 离割水稻还需半个月,田里稻浪滚滚金黄一片,稻穗已经成熟, 但因为连下几场夜雨,稻穗裹着水汽, 要在田里晒足太阳。


    夏天快要结束,滚烫的热浪还在持续。老人常常说,出了三伏还有秋老虎, 要等最后一场雨下完,气温才能凉快下来。暑热逼的村里人不敢出门, 田间看不见多少农人, 只有家里穷的, 这个时候才会去乡里做工。


    以前贺尧川和贺尧山常去, 乡里有码头,来往的小商船靠岸时要卸货, 他和大哥就在旁边等着。一同做工的还有别人,都是竞争关系, 因此常常为了抢生意打起来。


    他和大哥只想老老实实做工, 却因为个头高大遭人妒忌, 三天两头都来找茬。有一个带头找茬的人是隔壁村的, 叫冯五, 经常带人堵他们的路。


    汉子打架都是头破血流,鼻青脸肿都是好的。主顾们可不管他们打不打架, 打赢了是好事,只说明力气大抗的动。一天一百文,自然愿意花的更值。


    贺尧川和林榆在鸡圈忙活,闲下来就说起以前。


    林榆静静看着他, 没想过贺尧川以前过的这么辛苦。贺尧川云淡风轻,只说也有打输的时候,他和大哥就两个人,比不上别人人多势众,就被按在地上踹。


    听到这里,林榆低下头眼眶红红的,抿着唇不说话。


    贺尧川说了一连串,没听到林榆吭声。他才赶紧过去看,见夫郎眼睛湿润,眼底明显都是担忧难过。贺尧川心里有些慌,他本想说的惨烈一些,好让夫郎心疼心疼自己,没想到真把人弄哭了。


    “其实只有那一次,我和大哥一不留神遭冯五暗算。平时都是我和大哥打别人,没有吃亏的时候。”贺尧川赶紧找补回来。


    林榆气冲冲地,擦擦眼睛咬牙切齿:“我也找人套了麻袋,把那个冯五狠狠打一顿!!”


    贺尧川顿时一笑,捏捏他夫郎气鼓鼓的脸颊,像河豚鱼似的。又给林榆擦擦眼角,道:“那都是从前的日子了,现在有了你,不会再莽撞直来。”


    以前是他们太年轻,处事经验太少,只觉得一身力气干就是了,又都是光明磊落的,哪能想到那些算计人的办法。


    林榆还是气不过,贺尧川就带他钻进鸡圈数鸡,数着数着就能转移注意力。第三窝鸡几天前陆陆续续孵出来,嫩黄的鸡仔破壳而出,已经能唧唧咋咋叫了,跟着鸡妈妈屁股跑。


    前两月的鸡仔单独放在一个圈,母鸡和小鸡一栏,公鸡单独放一栏。现在还不到出栏的时候,第一窝鸡最快也要年底才能卖。这几天赚的钱都是蛋钱,虽然不多,也是一笔进账。


    他俩把鸡清点一遍,数过的鸡放在筐子里。鸡仔太多,一筐都放不下。贺尧川把筐里的鸡仔丢进隔壁鸡圈,又再拿一个筐。蹲下来和林榆一起数,一手抓两只,数起来很快。


    怕数错了,林榆再次清点一遍,点点头道:“三个月陆陆续续孵出的鸡仔共六十四只,母鸡二十七只,公鸡三十七只。”


    他俩是第一次养鸡,因为各种意外,死了的鸡还有十几只。林榆有些心疼,这可都是钱呢,十只也能卖几百文。


    贺尧川和他数的一样,道:“马上要入秋,应当不会继续孵蛋了。把这几天攒的鸡蛋数一数,再打听打听行价,合适就卖出去。”


    秋冬的鸡蛋贵,到了寒冬腊月,一颗鸡蛋卖涨到五文一颗,这还是家鸡蛋的价格。因着养野鸡的人少,所以野鸡蛋的市价很难打听,只能凭着经验自己定价。但比家鸡蛋贵,这是毋庸置疑的。


    林榆抿着唇,想了想道:“我想再攒攒,等路修好去云溪县碰碰运气。”


    今天在路上碰见从县里回来的人,说是路已经修好了,只等官府发布布告,还要剪彩祭祀,如此还要等十几天。


    “是该如此,不过乡里的生意也不能断,明日数一筐先带去卖。”贺尧川道。


    鸡蛋不能保存太久,时间一久容易散黄或者坏掉,那就是砸在手里浪费了,最多攒半个月就该卖出去。


    他俩为了能长久保存,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地窖,地窖里温度很低,放一个月也没问题。实在没卖完,就留着自家人吃。


    见天儿一盆水蒸蛋,吃的全家人脸色都红润,身体好了不少。


    地窖里有梯子,林榆顺着梯子下去,贺尧川也紧跟着从上面下来。他俩把蛋筐小心翼翼挪出来,接着地窖口的光清点。


    一共攒了一百二十颗,都是野鸡蛋。林榆数的时候顺便放在手心掂量,又借天光看鸡蛋里面。坏蛋和好蛋的重量不一样,仔细一些能掂量出来。


    林榆:“都是好的,明天先带四十个去。糖点铺的陈老板订了二十只,他家老太太过寿,用野鸡蛋体面一些。我答应陈老板,再给多送两颗。”


    做生意就是这样,偶尔让一些好处,别人觉得你做事实在,自己又能占便宜,这就是一桩长久的生意。他俩养鸡又不是赚快钱,而是细水长流的营生。


    换做贺尧川,也要答应送几颗,就当给老人家添添喜气。他想了想道:“家里不是还有红纸?送的两颗鸡蛋用红纸包了。”


    这话说完,夫郎的眼睛闪闪发亮看着他。


    “大川,你好聪明!”林榆就没想这么多,包红纸虽然花里胡哨的,但是喜庆日子别人收了,能感觉出心意。


    被夫郎崇拜的感觉让贺尧川心飘飘的,地窖没有别人,贺尧川嘴痒痒,凑上去亲了又亲。


    第二日天没亮,他俩带上鸡蛋往乡里去,贺尧川闲暇时做的鸡叆叇也攒了一百只,一文钱卖两只,也能卖五十文。今天村里赶车的老伯耽搁了,他俩只能走路去。


    周淑云起的更早,撸起袖子给他俩烙饼。馒头饼子见天儿吃也腻,她用鸡蛋和葱花烙了三张鸡蛋饼,足足有盆口大,里面卷了菜丝、鸡蛋丝和咸菜丝,足够他们路上吃了。


    走在路上遇见同村的人,张家兄弟也去,于是结伴同路。张家兄弟一脸喜色,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一看就有好事出生。


    林榆和贺尧川好奇一问,只见张大一脸羞涩,难得局促起来,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说。


    他弟弟哈哈笑,说了实情:“我大哥亲事有眉目了,说了双河村的杜家双儿,爹娘说明天杜家长辈要过来看看,顺便去庙里算一算八字呢。”


    张家很穷,爹娘身子都不爽利,没办法下田干活,每天还要吃药。几亩薄田全靠两个孩子撑着,这几天勒紧裤腰带,还不容易攒了三两银子,才有底气给儿子说亲。


    双河村离白云村很块,走路都要两个时辰。杜家也穷,家里就一个儿子一个双儿,眼看着孩子年纪拖大快嫁不出去,急的爹娘嘴巴冒泡,忙找媒婆相看。


    就这么阴差阳错的,两个人看对眼了。双方又都穷,谁也不嫌弃谁。


    张大平时性格比弟弟开朗,今天难得扭捏起来,笑了笑不好意思道:“这事还没敲定,原打算等定好日子再请你们帮忙。”


    成亲是喜事,贺尧川拍拍他肩膀:“恭喜,有需要帮忙的只管说就是。”


    张大又小声道:“他是外村人,对我们村不熟悉。到时候带他去你们家做客,想请嫂嫂带他熟悉熟悉村里。我是一个粗人,平时结交的都是汉子……”


    张家因为贫穷,在村里也没什么朋友,为数不多的朋友就是贺家人。他知道林榆帮过乡邻,在村里人缘比较好,才厚着脸皮来求。


    林榆笑笑说:“你只管带来,过几日大嫂他们都回来了,家里都热闹,带他认识认识。”


    一行人说说笑笑,转眼就到杏花乡。他俩和张家兄弟分开,先去给糖点铺的陈老板送鸡蛋。今天是赶集的日子,铺子里人比较多。


    陈老板做的是小生意,连长工都没请,就他一个人忙活,今天老母亲过寿辰,铺子只能开半天,还要赶着买寿礼回去。


    匆忙之中看见林榆来了,想起订鸡蛋的事,他三两步走过去拿蛋,本想结了钱就转头继续忙活。看到包了红纸的鸡蛋时,陈老板愣了一瞬,随即笑的合不拢嘴,“抱歉,今天生意实在忙,来不及招待你们。改日来赶集,到铺子里坐坐,请你们喝茶。”


    “无妨,我们也赶着去下街卖鸡蛋,陈老板您先忙。”林榆和贺尧川跟陈老板寒暄几句,没留在这里打扰。


    出了门,贺尧川边走边吆喝:“买鸡蛋了,新鲜的野鸡蛋,一文钱四个。”


    吆喝一圈,贺尧川和林榆站在下街,陆陆续续有人来买。吃野鸡蛋都是图个新鲜,不舍得买多了,一颗蛋他俩也卖,最后篮子里还剩下五颗。


    倒是贺尧川做的鸡叆叇卖出去很多,无论村里还是乡里,家家户户都要养鸡。之前用过的人都说好,引了不少人来买,一百个全卖完了。三十五颗蛋卖了一百四十文,鸡叆叇卖了五十文。


    旁边一个买家鸡蛋的婆子踮着脚,使劲往林榆的篮子里看。林榆以为她也想买一个回去尝尝,便随口问了一句,那婆子却斜着眼看他,撇撇嘴走了。


    “无需同她计较,我看她篮子里的蛋一半都没卖出去,多半眼红你赚钱。”贺尧川说完,拉着林榆往回走。


    第65章 第 65 章 躲猫猫


    新柴棚搭好了, 廊下的柴搬进柴棚里,院子顿时宽敞明亮。林榆坐在廊下啃黄瓜,半躺在藤椅上, 翘着脚有些惬意,闲适地眯眯眼睛。


    已经熬过最热的时候, 昨天淅淅沥沥下过一场雨,今天外面刮起阴风,天色都是灰蒙蒙的。林榆担心像上次一样骤雨突至, 赶紧放下黄瓜收衣裳。


    院子里也晒了许多菜干,都是秋冬的储备粮。今天周淑云他们都在家, 不担心没人搭手, 看见雨没来, 林榆收的慢悠悠的。


    结果吃完中午饭, 天上的乌云慢慢散开,风止树声停, 一颗雨也没下。林榆又重新折腾,把菜干都搬出去。


    他站在院门口张望, 见贺尧川迟迟没有回来。虽说清晨上山前嘱咐过, 不必等他吃中午饭, 林榆半日不见有些想念。


    正要拿着背篓上山去寻人, 小路尽头就传出一声狗叫。旺财胖墩墩的声体蹿出来, 摇着尾巴冲林榆跑过来,围在脚边呜呜叫。


    林榆眼里露出一点笑意, 赶紧迎上去,帮着抬背篓。贺尧川背的柴火太沉,肩膀都压下来一鞋。但他力气大,一次都抵得上别人两次。


    “刚才它想在泥巴堆里打滚, 被我打了一巴掌,才跑下山找你告状,”贺尧川半天没看见林榆,也早就想回家了。


    “无妨,这两日都得闲,下午带它去河里洗一洗。”


    上次计划着要洗狗,第二天要去镇上卖鸡蛋,因此耽搁了。过了一整个热天,旺财身上都臭了,连林榆都嫌弃。


    “你饿不饿,锅里还剩一碗红薯粥。我再给你炒一盘小菜,煎豆腐也炒一盘,你先吃两口垫肚子。”


    贺尧川对吃食并不讲究,只听林榆说,他忽然也觉得肚子饿了,蹲在廊下洗手道:“煎豆腐就不吃了,不是还有许多鸡蛋,炒两个。”


    如今家里鸡蛋多的吃不完,已经不是什么宝贵东西。贺尧川既然想吃,林榆挽着袖子就要去炒菜。贺尧川也跟进去,帮着烧火搬柴。


    目光一直跟随林榆移动,夫郎不管做什么,他都看的津津有味。农忙的时候只想着忙碌,没有时间做别的,好不容易歇下来,就想和林榆呆在一起,总想找机会说话。


    “今日天气好,下午带你去田里摸螺。上次不是说想吃了,正好带上竹篓和鱼叉,再去河里捕几条鱼虾,回来炖汤喝。”


    林榆正忙着切菜搅鸡蛋,完全没注意贺尧川缱绻黏人的目光,听到摸螺吃的时候,他才露出亮晶晶的眼,语气都有些雀跃:“要去!听君哥儿说,小溪里的鲫鱼最鲜美,或炸或炖都好吃。”


    摸鱼是野趣,他没有不愿意的,这两日也不忙。


    成功博得夫郎一笑,贺尧川十足的满意。他看一眼外面天气,艳阳高照热风四起,道:“现在太热,等午后太阳落下再去。”


    他俩不急这一时,吃了饭要喂鸡,还要睡会儿午觉,日子总有忙里偷闲的快乐。


    林榆是不困的,但他要陪着贺尧川躺一会儿。坚硬的臂膀抱在腰上,林榆被贺尧川压在怀里,耳边只有均匀沉重的呼吸。


    晌午院子里是没人的,不必担心谁会从门外路过。贺尧川原本抱着林榆老老实实睡觉,抱一会儿就变味了,手掌从林榆衣摆伸进去,不轻不重抚摸。


    说起来,他和林榆已经半个月没做这档子事,之前起早贪黑忙活,回来草草洗完澡就睡了。贺尧川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正是精力旺盛无处发泄的年纪。


    这几天不算热,又没有什么事情做,难免春心浮动,都忍不到晚上。


    林榆有些脸红,虽然蚊帐是放下的,外面看不见什么。但一想起现在是白天,他就有些不好意思。


    “门窗没锁上,”林榆小声提醒,抓着衣衫里的手。


    贺尧川喉结滚动,眼里压抑着情意,低声在林榆耳边轻哄:“我不做别的,你别怕。”


    贺尧川说到做到,到最后还是忍下来了,换种方式发泄。被窝里的林榆轻哼一声,有些受不住地扭了扭,想推开贺尧川的手,却软趴趴的推不动。


    贺尧川一只手作祟,另一只手紧紧抓着他手腕,不让林榆有机会反抗。他动作不减,目光却紧紧看着林榆的脸,不放过林榆脸上的红晕,像是得了某种新的乐趣,贺尧川更加肆无忌惮。


    林榆有些傻了,呆呆的望着床顶,连推拒和反抗都忘记了。他唇瓣微张,额间的头发被汗水润湿。


    贺尧川本想适可而止,低头一看林榆这般模样,心里那点旖旎的心思再起,他亲亲林榆微张的唇,然后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被子里,贺尧川顺着肩窝一路往下。


    等西山斜照,贺尧川擦擦指间的水渍,给睡着的夫郎盖好被子,然后轻手轻脚推门出去。


    林榆爱吃鱼,恰巧他会做捕鱼的陷阱,用上次做篱笆剩下的竹条编了一个鱼篓,鱼篓中间藏着倒刺,随便丢一块吃食进去,鱼顺着口径游进去,再想游出来,就会被倒刺卡住。


    贺尧川多做几个,在溪水两侧都放置,这样能捕捉的概率更大,若是运气好,还能有虾和螃蟹。虽然虾蟹肉不多,却是一道时鲜,据说县里的有钱人都好这口。


    编完竹篓,身后卧房的门被推开,贺尧川顿时回头看过去。林榆红彤彤的脸色还没散去,眼里含着一点水汽,匆忙抬头瞥他一眼,就转身藏进灶房。


    贺尧川看的好笑,小溪从旁边过来,好奇问道:“二哥哥,你又惹榆哥哥生气了?”


    贺尧川正色起来,小溪年纪还小,当然不能让他知道这些,于是一本正紧摇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榆哥哥要躲着你?”小溪不死心继续追问。


    贺尧川眼中浮动笑意,像波光粼粼的春水,泛着亮亮的光。他笑着对弟弟道:“你榆哥哥在玩儿躲猫猫呢,你快去找找,看他躲哪里去了,可不能不出来见人。”


    这话哪里是说给小子听的,分明是说给门口的夫郎听的。贺尧川只觉得有趣,怎么夫郎跟个小猫似的,害羞就喜欢把自己藏在门缝里。


    小溪兴冲冲跑去找林榆,他也要玩躲猫猫!


    过了一会儿,林榆和小溪认真玩了起来。林榆转过身,蒙着眼睛数六十下,数完睁开眼大喊:“藏好没有,我要开始找了!”


    小溪的声音从柜子里传来:“藏好了!”


    林榆弯腰笑的肚子疼,假装找不到人,四处翻找喊问。慢悠悠逛了两圈,才把柜子里的娃娃扒拉出来。


    两个人玩没意思,他们把贺尧川也拉进来。贺尧川长的高大,最不适合玩这种游戏,藏了三次都被找到。


    林榆眉眼弯弯一笑,捂着眼睛给他机会:“我数一百下,这次你一定要仔细藏好了。”


    “好,”贺尧川偷偷放慢脚步,这次却不再躲了,静静站在林榆身后,看着他一声声数完。


    林榆数到最后,只觉得身后有些奇怪,他并没有多想。等转身回头,才猛地一下撞在贺尧川怀里,被贺尧川顺坡下驴抱住。


    “还害羞呢,都躲我一下午了。”贺尧川捏着林榆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不许找借口跑开。


    林榆耳尖绯红,咬咬唇角小声道:“你太过分了,我让你停下,你都不听我的。”


    贺尧川知道自己确实冲动了,那时候林榆都染上哭腔了,他也没有停手。贺尧川有些心疼,哄哄林榆道:“以后都听的,你让做什么,我一定听话。”


    林榆瞪瞪他,把男人推出去,“游戏还没结束,你快藏起来。”


    刚还说了要听话,贺尧川不敢反对,恋恋不舍地跑过去把自己藏好。他这次躲在柴房阁楼上,用柴堆把遮挡身形。


    而院里的林榆,拍拍熟透的脸,决议要教训教训大川。他悄悄找到小溪,冲小溪比划一个噤声的姿势,两个人相视一笑,偷偷提着篮子出门往河边去。


    夏天的阁楼上有些闷热,贺尧川耐着性子等了很久,最后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贺尧川跑下去一看,夫郎带着弟弟已经走远了。


    他推开门想跟上去,却发现推不动。


    门从外面锁上了。


    贺尧川:……


    过了许久,贺尧川都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透过门缝看着越走越远的夫郎。


    周淑云从地里回来,也发现门被锁上,猜出家里一个人都没有。钥匙有两把,平时被放在荷包里,周淑云拿钥匙打开门一看,啊一声尖叫出来。


    “你个蠢小子!人在家也不知道说一声,晌午饭撑多了?吓你老娘我一跳。”


    贺尧川:……


    他没吭声,默默往溪边走去。


    夏日的溪水清凉,指尖大的小鱼在水里嬉戏。林榆和小溪把鞋袜放在岸上,不必担心周围有没有人,这里的溪流偏僻,距离村子走路都要一刻钟。


    他俩已经去过田里,鸡蛋大的田螺塞满了竹筐。林榆提着筐子在水里晃一晃,洗净里面的泥沙。再把筐子搁在岸上,踩着溪水玩了一会儿。


    水里的石缝里长着许多菖蒲,绿油油一大片。这是一种药材,根茎切片炮制后可以入药,林榆想采集一些,栽在后山的泉水旁,再移几株在院子里,看上去足够漂亮。


    浅滩上还有许多蚌壳,大的足有巴掌大,小的只有指甲盖那么小,都是空壳,林榆捡两只壳放在水里冲洗,也丢进竹篮里。


    看着日头一点点落下,天边铺开层层绯云,林榆和小溪坐在岸上晾干腿上的水,长久泡凉水对身体不好,吹吹风聊聊天是可以的。


    旺财在水里游的很惬意,林榆随手丢出去一个蚌壳,它便扑腾下去,游着蚌壳的方向游过去,再叼回来交给林榆,站在岸上摆摆毛发上的水。


    第66章 第 66 章 大哥大嫂


    贺尧川追上来, 把竹篓放在水中央,水流湍急的地方,鱼儿从上游冲到下游, 若有贪嘴好吃的,就会钻进圈套里。


    深山里不会有人来, 因此不担心捕捞的鱼被别人偷走,只需等上一夜,就能捉到巴掌大的鲫鱼。


    捕捞不成, 也可以用竹竿钓几尾。不过乡下人忙碌惯了,挤出来的时间都要干活, 少有愿意钓鱼的。


    林榆在田里摸了很多小螺, 有黄豆那么大, 人是不愿意吃的。腰间的竹篓里还有许多大螺, 足够炒一大盆。至于小螺小虾,敲碎外壳丢给鸡吃。


    竹篓挂在腰间滴答滴答落水, 林榆把绳子解开,提在手里滤滤水, 这样也能带回家去。


    贺尧川左手一串螃蟹, 右手两尾小鱼, 用草藤穿过鱼鳃, 也学着林榆晃一晃。


    “田螺放在水桶里吐沙, 今天是吃不成了。好在还有鱼,做成鱼汤解解馋。”贺尧川道。


    “一尾炖汤, 一尾凉拌。”林榆美滋滋搭腔。


    正好家里做了豆腐,雪白的豆腐切成片状,混着煎蛋入锅炖煮,比肉汤滋味都鲜美。


    菜圃里绿油油的蔬菜长的正旺盛, 水嫩的根茎掐了又长,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就连攀爬架上,滑爽的豆腐菜也铺满院角。更别说那些豆角黄瓜,叫人看了都馋。


    鱼汤里烫两颗清脆的小菜,更增添一份鲜嫩。


    林榆把竹篓拿给贺尧川,想起满院菜地,他打开栅栏门钻进去。栽韭菜的那一行起了垄,因为浇过水,新的一茬又冒出来。


    左边菜圃是蔬菜,右院菜圃里则是辣椒、生姜大蒜等作物。红红的辣椒朝天生长,五六颗一簇,正是采摘的好时候。


    林榆的身影隐没在菜地里,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窸窸窣窣的,不像是风吹草丛的声音。林榆回头看的时候,声音戛然而止,等他转身继续择菜,那声音又开始了。


    林榆背影僵直,他有些害怕,苍白着脸想喊人。忽然间,他瞧见被糟蹋的菜苗,那是他辛辛苦苦栽种的小菜,现在七零八落躺在地里,面临濒死。


    “旺财!”林榆顿时知道始作俑者,气呼呼地扒开草丛抓狗。


    旺财鬼鬼祟祟的,本想悄悄逃出去,它忘记掩盖作案现场,被林榆抓了个正着。


    林榆提着旺财的后脖子,两巴掌下去,啪啪打在屁股上,敦实的肉声传来,旺财没什么反应,林榆却打的手疼。


    他刚才大喊一声,把打火烧灶的贺尧川都惊动了,贺尧川手里还拿着火镰,以为林榆被咬了,匆匆跑出来看,结果却是狗儿子闯祸。


    旺财缩着耳朵,鸡贼地看着贺尧川,企图寻求庇护。


    贺尧川笑了笑,没帮着狗儿子说话,“是该教训一下,它年纪越发大了,规矩该知道一些。”


    林榆把旺财扔出去,心疼看着一地菜,被啃的乱七八糟。他把烂菜叶子拿进鸡圈喂鸡,只留了一颗给旺财。


    “也不知是投的什么胎,别家狗都爱吃肉,偏偏它爱啃菜叶子。”林榆笑着嘀咕一句。


    嘴上虽然教训,林榆不舍得来真的。山溪里还捕捞了一些杂鱼,足够给一狗一猫加餐。


    花花蹲在水盆边,一双琉璃眼看来看去,举着毛茸茸的猫拳,锋利的爪子露出,想捞盆里的鱼,被林榆赶走了。


    一家人各自端一碗鱼汤,配着烙好的白面饼,就足够吃一顿。桌上还炒了两盆菜丝,另一盆是黄瓜凉拌水芹,软和的大饼卷上菜丝,一口下去很满足。


    田螺里倒了一点点油,这样沙子吐的更干净,怕旺财花花偷吃,林榆把田螺放在案板上。今夜就洗洗睡了,他趴在贺尧川身上,连做梦都在吃田螺,咂咂嘴笑了两声,嘴角一点口水蹭到贺尧川胸膛上。


    伴随村里家家户户鸡叫,太阳依然从东山缓缓升起。


    林榆打着哈欠起来,眼角闪烁泪花,他走进灶房坐下烧火,擦着火镰把枯叶点燃,一把扔进早灶膛里,再掰几根树枝,火熊熊燃起来。


    一晚温水下肚,胃里暖洋洋的。林榆去看案板上的田螺,水底冒出很多泥沙,吐了一夜总算干净了。


    贺尧川去乡里了,前几日接了一户人家的活,一下买了四十颗野鸡蛋。那是附近的乡绅,家里有几十亩田,吃的起野鸡蛋。


    还向他们打听,一听说他俩养了野鸡,就想买一只解馋。家中几只母鸡肥硕,贺尧川却不打算卖,这些都是要配种的。


    倒是公鸡能卖一只,只留一只就成。他一大早绑了野鸡翅膀,带上四十只鸡蛋往杏花乡去。这次不需要沿途叫卖,林榆没跟着一起。


    吃完饭,他和周淑云把板凳拎到院里,手边放一个木盆,剔好的螺肉放进去,再用草木灰反复揉搓清洗。


    螺肉容易藏污纳垢,洗了足足五六遍,才放心下锅翻炒。炒螺肉必不可少的就是辣子,林榆和周淑云摘一篮,坐在院里用石臼舂辣子蒜。


    忽然间,他俩听到远处两声叫喊,是最熟悉不过的声音。


    “爹娘!我们回来了!”


    周淑云赶紧放下石臼,匆匆起身跑过去开院门。林榆也紧跟身后,他出门一看,是好几个月都没见面的大哥大嫂!


    “不是说月底才回吗?”周淑云又惊又喜,拉着儿子的手看了又看,又看看儿媳妇。


    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一时间高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是哭又是笑。


    贺尧山抱一抱他娘,一身疲惫和风尘仆仆,也遮挡不住眼里的高兴,道:“没参加官府的祭祀活动,只想着早点回家,路修好的第二日就带着月华回来了,又顺路去了舅舅家一趟。”


    他不说辛苦,只说想回来了,周淑云哪能不知道。


    屋子里,坐在榻上学绣花的小溪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是哥哥嫂嫂他们。小溪连鞋都来不及穿,踩着鞋就跑出来。


    贺尧山伸手一接,把弟弟举起来,两兄弟乐呵呵笑个不停。


    林榆也高兴,自从大哥大嫂一走,家中少了两个人,热闹都不比从前,现在终于团聚了。


    “大哥大嫂,”他笑着喊两声。


    孙月华点点头,抬头看一眼熟悉的家门,眼里有些湿润。去修路这几个月,说不累是假的,大山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到了路上就开始抗沙包凿石头,盛夏酷暑也不能停歇。


    虽说给了银子,可这么辛苦的事情,没多少人做的下来,最后能咬牙坚持的,都是家里穷苦,就指望这点辛苦费过活。


    她也不得空闲,跟几十个妇人夫郎在棚里忙活,从早到晚不停地洗菜炒菜洗碗,做的难吃了,还要被官衙的人吼两句。


    受了苦哭两句,还得继续不停歇地干活。要不是爹娘中途来看过一次,孙月华都不知道该怎么坚持。


    她白天夜里想着家人,周淑云何尝不是如此。拉着儿子儿媳的手看了又看,才缓口气道:“瘦了,你俩都瘦了。”


    回来身上的衣裳都大了一圈,手腕一摸都是骨头,哪里还有精神气。


    林榆挽着孙月华说话,道:“娘从舅舅家里回来,带了一只肥兔子,舍不得吃,说留着等大哥大嫂回来一起吃。”


    “昨天摸了螺,正好你们回来,赶上炒螺片,晌午再蒸一盆鸡蛋,把兔子炒了。”


    林榆说完,只见孙月华眼中诧异,做工时伙食一般,每天只有杂面馒头配菜,偶尔才能喝一碗肉汤。林榆说要蒸一盆蛋,她都没敢想过。


    第一窝鸡孵出来的时候,他们夫妻俩已经离家,绝对想不到家里如今的盛况。几十只鸡仔,鸡蛋都能见天吃。


    林榆带贺尧山和孙月华去看鸡场,夫妻俩都震惊了,嘴巴眼睛都瞪圆了。满山跑的野鸡,他俩数都数不过来。


    林榆又翻进鸡圈,随手一掏就是五六只鸡蛋。他和大川一旦空闲,就会出门打草挖蚯蚓,把鸡养的很肥硕。


    震惊之余,贺尧山和孙月华慢慢反应过来,看到眼前的好日子,说不上的高兴。虽然这些鸡都是大川和林榆的营生,于他们而言也是值得欣慰的。


    “爹和二弟呢?”


    “你爹去地里了,前几天收了黄豆和高粱,翻翻土又该种别的。你二弟去乡里,给一户人家送鸡蛋和鸡,中午能赶回来,我先去叫你爹回家。”


    贺尧山点头,先和孙月华回卧房休整。虽然走了几个月,卧房里的一切都是干净的,连被褥也用麻袋封存好。


    林榆和周淑云常常来打扫,趁着前两天太阳足,把他俩房间里的被褥全部拆开清洗,里子都晒了两天。


    贺尧山和孙月华放下包袱,没休息多久,就进了周淑云的屋子。


    他俩掏出荷包,里面是几两银子。修路是辛苦的差事,朝廷给的俸禄也多,两个人一月就能赚一两银子,他俩攒了三两,商量好了,拿一两银子给娘,这是敬孝道的钱。


    周淑云很欣慰,儿子和儿媳都懂事,知道体贴父母。但这一两银子,她没有收下。


    “娘身上还有银子,你俩拿回去,留在身上傍身。”


    “今年分了家,不用再看你爷奶的脸色,日子虽说顺畅了,可没见起色,手里赚点钱不容易。你二弟也想给钱,娘没要他的。等明年你们两兄弟好起来,给多少娘都收。”


    她不收,贺尧山心里愧疚,也知道他娘说的有道理。只默默把这笔钱记下,等明年手里宽裕了,再一并给他娘。


    第67章 第 67 章 醉酒


    王家。


    君哥儿肚子已经显怀, 微微隆起的肚皮让他心里安心,又总是小心翼翼。热天暑气重,无论奶奶还是公婆都不让他出门, 只在清晨傍晚的时候才能出去走走。


    爹娘和榆哥儿偶尔也来看看,送些肉蛋吃食。前几日农忙, 都闲不下来陪他,君哥儿觉得日子无趣,只能坐在家里绣花。


    他会绣的不多, 能在肚兜上绣几朵添添颜色,或者给娃娃做虎头鞋。做的多半都是娃娃的, 不知道是男娃女娃还是哥儿, 只能都备上, 篮子里还有一件给王勇做的里衣, 是拿他嫁妆箱子里的布做的。


    廊下有风,慢悠悠绣完一条肚兜, 打起哈欠有些困乏,怀孕是这样的, 吃的又多又爱睡觉。他放下针线篮子靠在躺椅上睡会儿, 迷迷糊糊听见开门的声音。


    面前的光被遮挡, 有人站在他面前却不说话。君哥儿皱了皱眉, 忽然闻到熟悉的气息, 是王勇身上最常用的胰子香。


    他鼻尖有些酸涩,睁开眼看看好久不见的人, 目光竟然有些恍惚,随后鼻尖也酸酸的。


    “你瘦了好多,还黑了。”君哥儿说。


    晒黑是必然的,王勇抓着君哥儿的手摸自己, “没瘦,官府给吃的好,每顿都有大馒头,还给五百文钱,我和大山他们相互照顾,偶尔也能打打牙祭吃肉。”


    他不想让君哥儿担心,只说了这些。擦擦君哥儿眼角的泪光。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布包,红布一揭开,是一只银丝手圈。


    王勇有些窘迫,道:“给你买的,戴在手上好看。银镯子太贵了,我身上钱不够,只能买这个送你。等以后攒了钱,再给你换大的。”


    君哥儿摇摇头不嫌弃便宜,再说了,一只银丝圈也要几百文,对于乡下人来说是不小的一笔钱,他把手伸出去:“你给我戴上。”


    白晃晃的很好看,君哥儿舍不得戴脏了,戴着玩了一会儿,就像取下来放回来。王勇不让他取,道:“你戴上很好看,就别摘了,东西不就是拿来用的。”


    他这么一说,君哥儿觉得有道理。又看看天色,爹娘爷奶他们回来该吃晌午饭了,君哥儿起身边走边说:“房梁上挂的腊肉还剩,给你切一个猪耳朵下酒,再炒一盘野葱小排骨。想吃烙饼不,我爹娘前几日送来一壶麻油,正好煎油饼。”


    他说了许多,王勇连连点头:“都好都好。”


    山里的贺家,也杀鸡宰肉,忙碌中透露出兴奋和团员的喜气。炊烟源源不断升起,灶房里周淑云烧火炒菜两手抓。


    她不让儿媳忙活,劳累三个月回来就该歇一歇,人若是累坏了,老了要遭罪的。林榆在一旁帮忙,刀口面对兔子,不知道如何处理。


    “大川,我没炒过兔子。”林榆请求援助。


    贺尧川信心满满,他看过他娘炒兔子,接过刀道:“给我,我来弄。”


    刀口向下,整块兔子被一分为二,从腹部中间剖开,这是切块的做法。干兔子只能切块蒸炒,若是新鲜的活兔子,还能片成肉片,做成滑肉煮汤。


    林榆十分的目光里,九分都是崇拜。贺尧川有些飘飘然,捏着兔腿,给他表演一个片肉的手法,他片的肉虽然不算薄,却也均匀。


    “你想吃新鲜兔子,等天色凉下来,我上山给你抓。或者明天开春,是野兔最多的时候,走在路上都能碰见两只。”贺尧川笑着说。


    周淑云探出头看看,就看见儿子公孔雀开屏似的,把一块兔腿糟蹋的不行,她气的拍一巴掌:“净糟蹋吃的,快去把鸡杀了。”


    一旁,林榆忍不住笑了。


    被娘当着夫郎的面教训,贺尧川稍稍没面子,拿着刀出门前,还回头对林榆笑一下。他长的格外英俊,笑起来的时候哪哪都好看。


    林榆不由自主跟上去:“我来帮你。”


    “我杀鸡,你不害怕?”贺尧川问道。


    林榆摇头:“没什么好怕的”,他连杀猪都见过,都是一刀抹脖子的事。只说有一瞬间会不忍心,但一想到吃进嘴里的滋味,满心又欢喜起来。


    有人怕杀生遭报应,杀之前嘴里还得念叨几句,贺尧川没学这些花,刀光一闪就把鸡脖子抹了。


    猪血可以吃,鸡血却没人爱吃,这东西腥味重的很,闻着就恶心。


    林榆进院子拿出铁锹,把沾了鸡血的田埂用土覆盖,红通通一滩摆在这里,看着不舒服。


    正赶上热水出锅,孙月华舀了满满一桶,使唤贺尧山提出去。生鸡腥味重,拔毛也不在院子里。


    “别用手直接拿,拿棍子戳一戳,小心烫手,”贺尧川挨着林榆,随手捡两根柴棍,给林榆一根,他俩拿棍子把鸡按在滚水里。


    滚水一泡,浓重的腥味四散飘荡,林榆吸气闻了闻,顿时脸色一青,腥味直接钻进鼻腔,叫他觉得有些恶心。


    “这里有我,你先回去。”贺尧川看林榆几乎吐出来,开口把人劝回去。


    林榆也很听劝,边逃边说:“那我回去帮娘和大嫂烧火。”


    夫郎被腥臭味熏跑了,贺尧川只好提着鸡往更远的地方去。泡一刻钟就能拔毛,贺尧山从山坡上下来,嘴里喋喋不休的,都是看见几十只鸡之后高兴的。


    两兄弟躲在地上拔毛,旺财和花花从墙洞里面钻出来,猫狗是不怕腥味的,反倒还被吸引过来,围着一堆毛凑近闻闻。


    等拔完毛,林榆比拿一只空碗出来,鸡杂装在碗里,用草木灰多洗几遍,并没有浪费了。只余下一些鸡屁股和鸡头,各自分给旺财它俩。


    村里家家户户炊烟升起的时候,他们才把所有鸡和兔子处理好,洗干净的螺肉片也放在一旁备用。


    平时一只鸡能分几顿吃,不过他们家里人多,七张嘴一顿就能吃完。鸡腿煮熟撕开,和黄瓜丝一起做成凉拌鸡丝。鸡杂用泡姜和泡辣椒一炒,味道酸酸辣辣很下饭。


    余下的部分炖汤最合适,周淑云道:“以前听隔壁村的郎中说,当归炖鸡是最好的,对身体来说是大补。不过咱俩买不上这些,只有挖的土参,想吃炖鸡滋味也不错。”


    药膳炖鸡的法子自古就有,不仅补身体,味道还十分鲜美,听的林榆都饿了。又看见桌上的螺片,他说道:“娘,螺肉用糟辣子炒?菜地里的红椒熟了,我去摘一些,也能给菜添添颜色。”


    今天只摘了一些青辣椒舂成辣椒酱,若是能加着红辣椒,那就是双椒酱了,红红绿绿的还好看。


    周淑云才想起来,道:“你大嫂最爱吃青红辣椒酱,你俩一起去,把熟了的都摘下了。别等过几天,就要烂在。”烂了岂不是可惜,虽说辣椒也值不了几个钱。


    孙月华露出一点笑,她擦擦手里的水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提篮子。”


    做一顿团圆饭漫长,中途饿了就啃颗野果子。小溪在灶房陪着他娘,其他人都出去了。周淑云打心底在吃喝上有些偏疼小儿子,看没其他人在,就捏了一块熟肉干给溪哥儿:“自己拿着吃,别蹭在衣裳上。”


    肉块刚给完,贺尧山和贺尧川扛着柴火进来,他俩都看见娘给弟弟塞吃的,也都没说什么。


    看见就看见了,周淑云也没想藏着,转身看柴火搬的差不多了,就道:“你们爹今天在地里翻土,你们没事去看看,喊他回来吃饭。”


    贺尧川点点头,“我去叫。”他和大哥也没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弟弟是家里最小的,别说娘偏疼,他们两个做哥哥的都愿意让着。


    何况只是吃喝这样的小事,平时在大是大非上,娘是从来不含糊的。


    灶房里的小事,林榆和孙月华并不知情。


    “大嫂,我这一垄差不多摘完了,再去旁边菜地掰两根茄子,中午做烧茄子吃。”


    这段午饭已经够丰盛了,炖鸡、凉拌鸡、炒鸡杂,还有一盆炒兔子和螺片。不过林榆最馋的还是烧辣子和烧茄子,比大鱼大肉更下饭。


    “好,”孙月华点点头,从回来后眼里的笑容就没停过。她和大山熬了几个月的苦,夜里也有想家的时候,还有家里的饭菜。今天可算回来了,家里人无论要做什么好吃的,她都没有拒绝。


    青烟慢悠悠在山中袅袅升起,一缕一缕飘在山谷里。最后一块柴从灶膛里退出来,林榆高兴地冲外面喊一声。


    “吃饭了!”


    他和娘大嫂把饭菜陆陆续续端上桌,六道菜摆满整张桌子,山参顿鸡汤,凉拌黄瓜鸡丝,泡菜鸡杂,辣爆兔块,炒螺片,还有烧茄子。


    数字也吉利,团团圆圆六六大顺。


    因为一桌子菜丰盛,吃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饭后不打算出门干活,都各自倒了一杯酒,站起来举杯碰一番。


    自家人吃饭,没有华美的场面话,淳朴老实的乡下人也不会说什么,只用这杯酒盼着以后的日子越来越好。


    烧酒下肚,胃里逐渐暖和。


    林榆脸色有些红,还有些发烫,他不怎么喝酒,看贺尧川一杯干完,他也傻乎乎跟着一杯干完,主打夫唱夫随。


    可把贺尧川吓了一跳,乡下人酿的糙酒很烈,他是因为酒量好喝习惯了,哪有小哥儿也这么喝的。


    “晕不晕?”贺尧川不放心地问,又抬手在林榆眼前晃一晃。


    林榆嘴里塞了一口肉,腮帮鼓鼓的,还站起来走两步给他看,“不晕,好着呢。”


    好不好另说,他嚷嚷着再喝一碗,这次是真把贺尧山吓到了。这分明就是醉了,只有喝上头的人才会越喝越猛。


    贺尧川夺过酒杯不让喝,林榆就有些生气,撇过头不理会他,埋头猛地扒饭。


    周淑云看的又担心又想笑,“快给榆哥儿兑碗蜂蜜水,喝了能解酒。”


    一桌六个菜,吃到最后只剩一点盘底的汁水,残羹冷炙也足以让桌子底下的旺财花花嘴馋。贺尧川单独给它俩留了肉块和肉汤,再泡一个馒头。


    连它俩都摇摇尾巴欢快的很,知道今天是好日子。


    林榆饭吃饱了,酒也喝多了。本来好端端趴在贺尧川肩膀上睡觉,忽然不知道怎么醒了,非说自己是一只鸟,张开双臂要起飞。


    贺尧川一个不留神,林榆就跑出房门。他手忙脚乱赶紧追出去,拉着林榆的手想扯回来,却被林榆一巴掌扇在脸上。


    喝醉的人下手没有分寸,贺尧川被一巴扇懵在原地。


    还没反应过来,林榆又拉着旺财的前腿人立起来跳舞,旺财投来求救的目光。


    一人一狗四目对视。


    如此鸡飞狗跳了一下午,贺尧川终于把精力耗尽的夫郎抱回床上。夜幕渐渐落下,他给林榆脱了鞋袜,用湿帕子给林榆擦擦脸,才抱着林榆躺下,喟叹一声吹灯睡觉。


    第68章 第 68 章 数钱


    宿醉一夜, 林榆今天浑身没力气。起床的时候,还左摇右晃坐不稳,站起来头也晕, 抱着被子怔懵坐着。


    “娘知道你喝多了,今日不必做事, 就在床上躺一天,伺候鸡群的事情有我。”


    贺尧川给林榆捏捏肩膀,昨夜折腾了一宿, 不止林榆不舒服,他也没怎么睡好, 半夜夫郎嚷嚷热, 他拿蒲扇不停扇, 足足扇了半个时辰。


    林榆打个哈欠, 眼角蓄满泪花,“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贺尧川欲言又止, 伸出手想拦住林榆,却又说不出口。昨天林榆喝多了, 做了什么事全家人都知道。


    他观察林榆的反应, 大概夫郎自己记不得了, 这不代表他爹娘和大哥大嫂不记得。


    林榆推开门, 扑面而来的阳光和朝气, 美好的一天!


    孙月华早早起了,站在院里摘菜, 看林榆走出门她没忍住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不多睡会儿?昨天可喝多了,胃里该难受。”


    “大嫂,”林榆笑着打招呼, 过去帮她一起掐菜尖,早晨刚摘的嫩芽菜,还沾了一手凉凉的露水。


    “不睡了,吃完饭看看鸡仔们,再出门打筐草回来。我和大川想好了,眼下最赚钱的还是鸡蛋,把鸡伺候好了每天下蛋,照样能赚一笔蛋钱。”


    卖鸡都是年底的事情,等去云溪县的路通了,再去县里找找生意。县里人多,吃饭的嘴就多,那些馆子酒楼总该需要。


    实在不行,就和肉摊做生意,他们只管卖出去,让肉摊老板赚个杀鸡钱。


    陈老板也隔三差五在乡里来,他和县里的老板有交情。到时候请陈老板吃顿饭,顺便帮帮忙。


    他和大川都会养鸡,只要能找到门路卖出去,之后就不愁赚不到钱。


    孙月华摘完菜,舀一盆井水冲洗,听林榆说以后的计划,还有眼下能赚到手里的钱,她眼里难免有些羡慕。


    她和大山都是没读过书的泥腿子,大山只会耕田种地,她也只会做饭绣花,这些都是赚不了什么大钱的。


    她只管羡慕林榆,依旧踏踏实实过自己的日子。


    林榆跟着孙月华一起进灶房,周淑云和贺长德都在灶房,一个烧火做饭,一个剁鸡草。


    他俩都齐刷刷看过来,看见林榆的一瞬间,嘴角都下意识笑起来。


    随后觉得似乎不应该笑,又一致压下嘴角。


    周淑云努力压制的嘴角动了又动,边笑边挤出话:“不再睡会儿?噗……锅里有热水,你吃两口。”


    林榆:嗯?


    溪哥儿从外面跑进来,看见林榆的瞬间,眼里露出崇拜,捧着脸颊道:“榆哥哥!你昨天好厉害!”


    昨天?


    林榆大脑空白一瞬,只记得自己喝了几杯酒,然后倒在贺尧川身上睡着了,第二天是从床上醒来的。


    他昨天干什么了?


    林榆感觉到不妙。


    为了求证,他跑回卧房找贺尧川。他家大川勤勤恳恳叠好被褥,拿了一把梳子冲他找找手。


    “过来坐着,我给你梳头发。”


    他说完,发现林榆站在门口,呆愣愣看着他,一脸如丧考妣的颓丧模样。


    “大川,你就告诉我,昨天喝醉之后,发生什么事了。”


    贺尧川不太忍心说出来,他怕说完之后,林榆忍不住羞愤撞墙。


    “没什么,你只不过是幻想自己变成一只鸟,满院子乱窜,要飞上天,最后跳到娘的身上,让娘背了你半个时辰,然后……”


    “啊——”


    他准备一大段说辞,这只是冰山一角。话没说完,就看见夫郎露出痛苦的表情,当场石化在原地。


    然后眼角落下一行清泪。


    林榆跑回床上,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呜呜呜,他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贺尧川不仅没关心林榆,还站在一旁开怀大笑。等自己笑够了,才把林榆从被子里扒拉出来。


    捧着林榆的脸一看,竟然真的哭了。他压下嘴角,用指腹给林榆擦擦眼泪,终于想起来安慰人。


    “这有什么的,别说是你,我和爹娘大哥大嫂都有喝醉的时候,我们性子不收敛,偶尔也有耍酒劲的时候,娘他们早就习惯了。”


    这样说,也不知道有没有安慰到。


    “我再也不可爱了,”林榆两眼汪汪,泪两行。


    总之,吃完饭林榆找借口出门割草,背着筐筐离开家,结果一上午没回来。贺尧川急的到处找人,最后是在王家找到夫郎。


    林榆趴在君哥儿床边,无声流泪控诉,惹的君哥儿也捧腹笑不停。


    林榆不好意思回去,怕又被家里人笑话,中午就在王家蹭了一顿饭,贺尧川才好不容易把人领回去。


    ——


    午后天气热,他俩坐在屋子里,一边纳凉扇扇子,一边打开钱袋子数钱。满满一荷包的铜板倒出来,叮铃哐啷落在桌子上。


    林榆搬出存钱的匣子,里面还有四两银子。原先有五两,几个月陆陆续续买鸡粮,已经花销一两,余下四两没敢乱用。


    “鸡蛋送去庄子上,庄子的管家出来拿的,一共四十只鸡蛋,一只公鸡,他家全要了,这是二百四十文。”


    也是运气好,那家人是大户人家,管家出来采买碰见野鸡蛋,顿时就开口问。


    聊了几句才知道,管家爱吃野味,他家老爷夫人也爱吃,可惜不常遇见。好不容易碰见野鸡,看一眼就走不动路。


    先买了一筐拿回去给主人家过目,得了夸赞后,才敢继续订鸡蛋,听说还有野鸡卖,又继续追问。


    “他还想继续买,我只说野鸡都是山里抓的,要等秋后才有,没说是自己养的。”


    他留了个心眼,有人偏爱吃山里的东西,只要听说不是上山抓的,别管是野鸡还是野鸭,都不肯买了。


    况且第一窝鸡仔还小,肉都没长全,最早也要秋后才能卖,养到秋后好歹有几两肉,算是嫩鸡。若是想吃成鸡,只有等年底去了。


    “是该如此,”林榆有些紧张,又抬头问:“那他们秋后还要不要?”


    贺尧川笑了笑:“自然是要的,这段时间先送鸡蛋,每半月送一百颗。到了秋后先送两只鸡,若觉得鸡不错,还会继续从我们这里订。”


    那个管家爱吃野味,贺尧川便送了两只野鸡蛋,旁敲侧击的打听。


    打听了才知道,附近几个村里和几个乡,买野鸡野鸭的人很少。


    这便能说明,他们的营生是对的,以后专供野味,也不用担心抢了别人养家鸡的生意。


    这就是眼下的生意,能赚一点是一点,细水长流饿赚,就能攒下不少。


    林榆心里默默算了算,“每半月送一次,一个月就是两百颗蛋,八百文钱。”


    这样卖下去,连本钱都能回来,一个月喂鸡的粮食钱要花六百文,其余的鸡食全靠他和贺尧川每天割草,草粮混着吃。


    余下两百文才是利钱,等年底和年后的鸡陆陆续续出栏,那也都是利钱。


    算着算着,林榆有些高兴,道:“这几天攒了一些地窖里还剩六十颗。我多出去摸螺割草给鸡吃,这样下蛋就更多一些。”


    剩下庄子上不要的,再拿去乡里散卖,这是最保守的办法。


    再过两天,连着云溪县的官道也开通了。这几天已经有村民跑去看,真是好宽敞的一条。路一旦能用,去云溪县坐骡车只需半个时辰,他们说不定还能把鸡和蛋卖去镇上。


    林榆想了想道:“后天是赶集的日子,我们装二十颗野鸡蛋,带上鸡蛋去见见陈老板。”


    陈老板是游商,虽然不是大老板,赚的钱也不多。好处是认识的人多,别管是云溪县还是乡里,都能说几句话。


    “这也是一条门路,”贺尧川点点头,和林榆说定了。


    等日头下来,林榆翻进鸡圈里,又摸出七颗蛋。今年的野鸡已经配种成功,平时不繁殖的时候,夜里和家鸡都是隔栏养着。


    周淑云一听说小两口接了大户人家的生意,一个月就能赚八百文,比他俩还高兴。


    贺尧山和孙月华也在旁边,对这种能赚钱的事情,听了都觉得喜悦。一家人只要慢慢的把日子过好,就比什么都强。


    贺尧川趁着一屋子人都在,把他和林榆的想法说了。


    “我和小榆有自己的营生,每天伺候鸡都要花心思,不好再分出精力做别的。我们想过,家里四亩田地都给爹娘和大哥大嫂,收的粮食也尽归你们,等年底这栏鸡卖出去,我们再添置两亩良田。”


    田地分上中下三等,他们家的三亩水田都是上等,只一亩旱田是中等天,产量并不高。他俩攒攒钱,添置两亩好田,都用来种小麦和苞米。


    大哥大嫂日子还没过起来,三亩田一分,到他们手里的不剩多少。


    自家人说话不打弯弯绕绕,贺尧川道:“明年若是养鸡的营生扩大,那两亩田也拜托大哥大嫂帮忙照料,我和小榆再分两成粮食出来。”


    亲兄弟明算账,他们请大哥大嫂帮忙,不能让哥嫂白忙活,都是有报酬的,田地伺候好了,到手的粮食也多。


    孙月华有些心动,他看看贺尧山。


    贺尧山没有推脱,点点头道:“就按你说的来,我和月华空闲时间多,以后便多费心里照顾田里,你们只管安心养鸡。”


    各自分工明确,林榆和贺尧川的条理也清楚了。之前总是分出时间出门干活,几十只鸡仔关在家里不放心。每天割草时间也不够,总要花更多的钱买粮食喂鸡。


    他俩想买的东西很多,田地是其一,其二就是买骡子,有了骡子去哪里都方便,随时都能运鸡蛋运货,偶尔还能搭人,不必隔三差五去别家借。


    买一只壮年骡子要花五两银,他俩匣子里的钱还有四两,能分出一半买骡子,另一半存着买鸡粮。余下还差三两,每个月往庄子上送鸡蛋,也能凑够钱。


    买骡子才是眼下的奋斗目标。


    第69章 第 69 章 打谷


    之前陆陆续续卖蛋, 利钱攒了六百文。这是纯利钱,要和匣子里的四两银分开放,匣子里的钱都是养鸡的饲料钱。


    林榆想了想, 从匣子里取出二两,和六百文利钱放在一起。这样一来, 买骡子还差多少钱,他俩心里就有数。


    还要攒一笔钱买地,这是他和大川自己的田地, 等营生做大了,或许能请一个长工。地里的粮食人和鸡都能吃, 总是买粮回来喂鸡不划算, 粮铺的粮食可比地里的贵多了。


    对账上的银前有数, 未来还有计划, 日子仿佛越过越快,一晃而过就该收稻子了。


    收稻赶在中秋之前, 正好晒完新米过节,倒是个好时候。三伏天过完, 又下了一场暴雨, 天气渐渐温和, 却没什么闲暇时间在家里偷得浮生半日闲。


    田虽然分出去, 今年的粮食还得一起收。


    早上起来趁着还凉快, 林榆和贺尧川往山上去。一入秋冬,别管人还是牲畜, 能吃的东西就少了。他俩得赶紧趁着秋冬前,晒足够的干草储备喂鸡。


    贺尧山背筐子,手里一把镰刀,割草锋利快速。林榆拿把铁铲走在旁边, 碰见马齿苋和地肤苗,薅了扔进背篓里。路边还有车前草,这种草没什么人吃,鸡却很喜欢。多喂些野菜干,鸡能少得病。


    塞满一筐,他俩往回走,贺尧川说道:“挖野菜只在这几天,秋收一过野菜就长不出来了。白天忙着喂鸡收稻,晚上还要打扫鸡圈,闲不下来割菜。不如花钱请人割,我们也省些麻烦。”


    家里的三亩水田虽然不多,但是割稻打谷子,还要晒谷装仓,哪一样都要花时间。还得分出精力,伺候几十只鸡的吃哈拉撒,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连精力旺盛的林榆都觉得有些分身乏术,他几乎没有犹豫,点点头就道:“在村里问一圈,谁家有时间割草都能来。张大张二家里田少,说不定也能问问。”


    张大的亲事定下了,就在秋收之后,去寺庙请和尚算的好日子。为了筹备成亲,每天银子流水一样花出门,就盼着有点进项。


    “按筐数算,割满一筐清点无误后,就给两文钱。不忙的人都能来,这样赚钱和秋收两不误。”林榆说道。


    “好,”贺尧川颔首。


    这是小事,他俩没商量就决定了。


    田间散发稻香,湿润的水汽混合稻穗稻叶的味道,给丰收的喜悦多加一份。走在路上,遇见的都是打谷的人。


    碰见张家兄弟,他俩顺便问一句,张大张二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成亲给了三两银子彩礼,席面那天还要花二两,手里的积蓄没了大半,哪怕能赚一文钱,他俩也是乐意的,力气没了休息休息就能回来。


    回到家,林榆和贺尧川把野菜剁碎,混着苞米喂给鸡。老鸡可以喂苞米碎,小鸡只能喂苞谷面,出门前还要把水灌满。


    一家人都戴上草帽,拿着镰刀整装待发。


    周淑云道:“月华和榆哥儿先去田里,叫他爹和大山大山搬拌桶,我装些水后脚就来。”


    拌桶足足有贺尧川那么高,是很沉重的东西。握一把稻谷在桶口猛力摔,谷子能顺着桶口脱落掉进桶里。


    林榆没见过这种比较原始的工具,到了田里才知道,不仅废力气还要技巧,力气小了谷粒脱不干净,力气太大谷粒乱飞,这就浪费了。


    日头渐渐上来,不戴草帽全身都晒,戴了草帽又闷。山林偶尔出来一丝丝凉风,疲惫都减少许多。


    林榆埋头割稻子,一手抓一把割完,丢在旁边就行,不需要打捆绑扎。周淑云把他们割的稻子收起来,搬到拌桶旁边。


    贺尧上和贺尧川年轻力气大,打谷就交给他俩。因为是力气活,打着打着嘴里吆喝几句,虽然不会唱山歌喊号子,也能加油鼓气。


    一天是收不完的,最少也要两天。到了晌午也不回去,就在田里坐着吃饭,休息够了再继续。


    干农活就是这样,少有休息的时候,为了一整年的口粮忙活,还要和老天爷斗智斗勇,只能咬着牙干活。又累又辛苦,但一看到满仓的粮食,这些辛苦都不算什么。


    林榆喝完水壶里最后一口水,要和大嫂回去做饭,他走到贺尧川旁边问道:“想吃什么,我做了给你送来。”


    贺尧川有些口干舌燥,他把水壶给了林榆,自己忍着不喝,对饭食没什么食欲。


    “一碗粥足够了,多放些水。”贺尧川忙碌之中抬起头对林榆笑了笑。


    只喝粥肯定不行,林榆点点头,回去之后热了几个大馒头,馒头配粥才能填饱肚子。


    打谷喝稻都是力气活,家里再拮据艰难的,这两天也要吃好点。林榆从地窖里取出十颗鸡蛋,今早刚挖的马齿苋切碎,和鸡蛋搅散烙蛋饼。


    孙月华从林榆的野菜筐里翻出一把野葱,炒腊肉正好。腊肉肥瘦均匀,切成薄薄一片,在锅里炒出底油,新鲜的野葱段倒入,香味顿时溢出。


    天热都没胃口,荤菜只做了两道。他俩再去地里摘几根黄瓜,凉拌一盆拍黄瓜。


    粥和馒头配三个菜,足够七个人吃了。


    一家人坐在田埂上吃,也不管地上的泥土脏不脏,乡下人管不了这些,衣裳脏了洗一洗又干净了。


    山里微风四起,吹散了半身疲惫。贺尧川来不及吃菜,先喝了一肚子粥解渴。林榆给他舀第二碗,他才端着碗,慢悠悠啃馒头夹菜。


    馒头掰开,往中间夹一筷子炒蛋和一片腊肉,滋味已经最后了。其他人都学贺尧川的吃法,是挺香的。


    吃完饭,又一鼓作气起来继续干活,像打了鸡血似的,干农活就怕休息,越休息越不想动。一口气干完,还能早点休息。


    日头渐渐西移,天边铺开一层黄云。


    这会儿真正凉快下来,入秋昼夜温差拉开,割的再累也不觉得热,力气也消耗尽了。裹着一身疲惫,收拾完田里的农具,一家人慢悠悠回家去。


    白天打的稻谷堆在院子里,用竹席垫铺开晾晒。今夜星月皎洁明河在天,是个晴朗有风的夜晚,铺在院里不用担心下雨。


    就连夜里睡觉,都是稻香阵阵。


    林榆和贺尧川前后洗完澡,疲惫地倒在床上,平时再多的亲密心思都没了。


    林榆平躺在床上,扇扇子的力气也没了,拿着扇子一动不动。


    贺尧川翻身侧对他,拿蒲扇给林榆扇扇风,道:“等谷子打完,我就带你去云溪县看看。听说云溪县有几十个白云村那么大,一天下来也逛不完,我们也去逛逛,叫上娘他们一起。”


    林榆迷迷糊糊点头,他瞌睡来了,贺尧川说什么都听着,口齿含糊地答应:“好。”


    看他困的不行,贺尧川没再说话,对夫郎淡淡笑着,也闭上眼睡觉。又觉得心里不踏实,动了动身体靠近林榆,一手搭在林榆腰间抱住,才满足睡去。


    一夜无梦。


    家里唯一一只公鸡打鸣,天边散出微光,太阳出来的很快。院子里晾了一夜的稻谷水汽蒸腾,已经被夜灯吹干一半。


    林榆拿竹扒把稻谷都翻一翻,没晒到的谷粒都翻出来,白天太阳足够大,只要这几天都是不下雨,再晒五六天就能装仓了。


    早上没开院门,林榆听见一阵敲门声。


    贺尧川从鸡圈喂完鸡,刚好走出来经过门口,道:“我去开门。”


    旺财从狗窝里钻出来,冲着门口旺旺叫,它闻到陌生人的气息,总要嚷嚷两口。


    打开门,一片灰衣补丁闯入视线。


    “慧姐儿?”


    “大川哥。”


    林榆刚翻完稻谷,听见门口传来声音。贺尧川背影太高大,几乎把门外的人挡住。


    林榆踮起脚看了又看,发现看不见,才放下竹扒走过去。


    门口比较窄,贺尧川刚好站在门口。林榆走过去想看看情况,只能从贺尧川身后露出一个头。


    他突然冒出头,把门口的慧姐儿吓了一条。她没见过林榆,看见林榆出来的时候忐忑不安,双手紧紧抓着衣袖。


    林榆看看贺尧川,又看看慧姐儿。


    贺尧川赶紧道:“她是吴慧,家住的比较远,在山那头。她娘和我娘关系不错,小时候常来往。”


    林榆笑笑:“我话都没说,你紧张什么。”


    他看看吴慧,瘦巴巴一个姑娘,瘦的只剩皮包骨了,身上的衣裳裤子没有一件合身的,脚上也是一双破草鞋。


    林榆赶紧把大川拉开,给吴慧让路进去:“你坐坐,我给你倒杯茶水。”


    吴慧赶紧摆摆手,忐忑更多了一些,小声道:“不不嫂嫂,我不喝了,想找你和大川哥说话。”


    林榆被人叫嫂嫂,只觉得怪怪的,他想起自己是一个双儿,该慢慢习惯了。


    周淑云听见说话声,端着菜筐从灶房里走出来,“榆哥儿,是谁来了?”


    “吴慧,娘您认识的?”


    听完,周淑云愣了一下,赶紧放下菜筐走过去。她看着吴慧,眼里有些震惊,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直到吴慧和记忆中的小姑娘面目重合,她才想起以前的往事。


    那时候她刚嫁到白云村,在村子里人生地不熟,认识的第一个姐妹就是吴慧的娘陈氏。她和陈氏一见如故,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又都是爽快的性格,很快就成了好姐妹。


    在一个村子,总是相互扶持着。


    后来陈氏病了,也怪运气不好,冬天一场风寒没养好,没活到开春就撒手人寰。周淑云伤神了很久,贺尧山和贺尧川那个时候都有几岁,知道这些事情。


    陈氏有个女儿就是吴慧,周淑云心疼她年纪轻轻没了娘,总是拿着吃食去看望,就当让天上的陈氏放心。


    等吴慧到了嫁娶的年纪,被他爹嫁出去,周淑云才慢慢断了接济。她也想去看看吴慧,吴老爹却怎么也不说下落。


    周淑云问来问去,也没问出结果。后来为了大山的婚事,她急的焦头烂额,整天和老两口大房争吵,满满放下这件事。


    她没想到吴慧会突然出现。


    别说她了,没一个人不震惊的。


    第70章 第 70 章 吴慧


    狗对着门口吠叫, 全家人回过神,才把吴慧喊进来坐。林榆把旺财关进窝里,不让它出来吓唬客人。


    周淑云和陈氏的交情不浅, 好不容易见到吴慧,抓着手问了许多。吴慧和她娘长的很像, 都是圆脸圆眼睛。


    本该是笑死来很讨喜的模样,然而这笑容中,怎么也散不去愁苦。


    “当年找过你, 你爹只说你成亲了,连你大山哥和大川哥的成亲席面, 也没请你吃上。”


    吴慧看看一院子人, 除了周淑云, 别人都让她感觉陌生。她和贺尧山贺尧川的关系不算亲近, 小时候见面也能说几句话。


    几年过去,连印象都模糊了, 更别说他俩的媳妇夫郎,吴慧怯怯的喊人。


    她看到干净整洁的院子, 还有数都数不过来的鸡, 心里不知作何滋味。


    周淑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发现吴慧只偶尔点头回答, 完全不像她认识的慧姐儿, 脸上笑容没了,说话做事都胆怯拘谨。


    “你夫家如何?”周淑云关心地问。


    吴慧眼里终于多出一种神情, 干裂的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最后肩膀懈下,眼里蒙上一层泪雾。


    林榆就在旁边坐着, 他爱结交新朋友。但看见吴慧有口说不出的模样,就知道有事。


    吴慧低下头,肩膀一颤一颤,她露出牵强一抹笑,点点头道:“能过下去……”


    她不愿意说,周淑云也没逼着问。


    陈氏去世好几年了,虽然她和陈氏感情不错,但那都是以前的事,时间过了这么久,总是慢慢淡忘一些。


    吴慧嫁出去,就成了别家的人,她即便想帮帮忙,也没什么立场,不好插手别人家的事。


    但是一看吴慧瘦的皮包骨,衣裳裤子没有一样是合身,周淑云心里就不是滋味。到底是看着长大的,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管。


    “你晌午就留下来,在婶子家吃顿饭再走。你嫁的早,也没吃上你大山哥大川哥的席面,正好今天认识认你两个嫂嫂。”


    吴慧抬起头,又赶紧摇头摆手,眼神里都是惶恐,她是来找活干的,怎么还能倒吃人家的饭。


    “婶子和嫂嫂别为了我麻烦,我今天来……是想问问打草的事,我家就在小河沟,打完草每天都能送来,绝对不偷懒,大山哥和嫂嫂你们看着给,一文两文都行的。”


    吴慧有些忐忑,话说完局促的笑了笑,语气中带些一丝讨好。她和贺家几年没来往了,当年的情分也慢慢减少。


    实在是没办法,庄稼人赚钱本来就不容易,她又是个妇人,就算想去做最辛苦的搬搬扛扛的活,也没人愿意要她。


    妇人夫郎想赚几个体己钱,比什么都难。


    她捏着衣袖,生怕贺家说出拒绝的话,吴慧嘴唇都抿紧了,目光紧紧看着林榆和贺尧川。


    林榆点点头:“你只管送来就是,按照事先说好的,一筐草给两文钱,清点无误之后直接给钱。”


    吴慧松了一口气,脸上都恢复一丝血色,她连连点头弯腰,终于露出一点点笑,苍白而局促。


    “我明天就送来,肯定不耽误时间。”


    日头渐渐上来,田里还有活要忙,稻子必须趁着大晴天割完。周淑云本来想留吴慧吃饭,但一来这两天太忙,二来吴慧明后天还会送菜,过两天再留她吃饭也行。


    吴慧感激不知怎么说出口,只能不停的躬身笑。她也不敢在贺家多待,要是回去晚了,不知道又要面临什么。


    出了院子,她站在台阶下面回头看贺家院子,周淑云把她送出来后,又回去了,院子里传出一阵欢声笑语。


    吴慧心绪有些复杂,她很快掩饰情绪,加快步伐往家里去。


    ……


    今天暑气渐少,早上出了一会儿太阳,到了中午又是阴天。田里的稻子只剩一小半没割,今天不必昨天累。


    林榆手指缠了一圈布条,边缘渗出一点干涸的血渍,用水蜡烛的绒毛止了血。昨天割稻前磨了镰刀,刀口锋利,不小心就割到手指,献血顿时溢出。


    割的伤口不算深,但贺尧川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下田,只要他在家里休息,给一家人做做饭,再往田里送水,空闲的时候喂鸡。


    本就只有三亩田,田里的活不算多,今天下午就能忙完,家里人丁又多。贺尧川不让他去,周淑云听见也没说什么。


    摊在竹席垫子上的谷粒晒的很均匀,林榆左左右右翻了一遍,里面还夹杂了一两根稻叶,林榆踩进去捏出来,还有石子混在里面,他也给扔出来。


    贺尧川中途回来一趟,把拌桶里堆满的谷子全部背回来,谷子是湿润的,比平时更加沉重。林榆赶紧过去,帮忙把背篓卸下来。


    “剩的不多了,还有一小片,一个时辰就能割完。晌午还是在田里吃,早点忙活完,把谷子晒干装仓,之后就不必忙了。”


    林榆点点头,“好,你在田里记得喝水。”


    看见贺尧川衣领里夹着一根稻叶,他皮糙肉厚的感觉不出来,林榆顺手扯下来。


    他和贺尧川没机会多说几句话,大哥大嫂和爹娘都在田里忙活,小溪也帮着割稻,他家不好偷懒。


    说几句话,贺尧川背上空背篓,又继续回田里去。


    林榆在家也不是没事干,背回来的稻谷不能堆积,必须马上摊开晒,稻谷里面水汽很吴,一不小心就容易生霉。


    林榆把闲置的竹席子垫子拖到院子外面,下面有一片空地,是林榆原本打算开辟菜地和果树的地方,现在不大不小刚刚好,能容纳一张柱席垫子。


    他把湿稻子倒上去,反反复复用竹扒铺开,直到厚薄均匀,能将所以谷粒都晒到为止。


    每个人都在各自的忙碌中渐渐过完一天。


    他们家割稻结束了,把田里的农具和拌桶都搬回来,拌桶晒干净封存起来,明年又能接着使用。


    而别家还在全力赶时间。


    林榆舍得给家里人花钱,他去赵货郎家里买了一包红糖。一半就要二十文,快赶上猪肉的价格了。


    把糯米粉团搓成小丸子,打七颗鸡蛋,再放入红糖。林榆抬起手数了数,刚好有七个,一个人吃一个。


    贺尧川从外面进来,林榆先给他舀一碗红糖甜水,贺尧川咕噜咕噜两口就喝完,一大碗连底都不剩。


    “你先吃一碗,蒸格上还有馒头,不够就啃馒头,我烧锅水你们洗个澡,再用热水泡脚去去疲惫……”


    林榆絮絮叨叨的,背影穿梭在案板和灶台间忙碌。


    贺尧川坐在灶台后面,满眼都是林榆操持的模样。


    他眼里不由自主笑起来,说道:“山湾那片田种的糯稻,等新米晒干净,我给你打年糕吃。娘会做炸年糕和炒年糕,咱们都尝尝,就算庆祝丰收。”


    “好,”林榆眉眼弯弯一笑,年糕软软糯糯,吃起来有一股米的清香,无论怎么做,都是很很好吃的。


    贺尧川又道:“过两天县衙里的人要来收粮税,今年家里土地收成好,交完税,剩余都是我们自己的。”


    这些林榆都知道,贺尧川就是想和林榆说说话,只要林榆在听,偶尔回应几句,他便知足的很。【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