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秋季,阳光洒在离镇子数十里远的麦田上,金灿灿的颜色令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不自觉地露出会心的笑容。
这就是金麦镇这个名字的由来。
然而今年的金麦镇,连磨坊主的脸上都失去了喜色。
深夜,昏暗的屋子里,乔安妮守在门后,却愣是没敢点燃蜡烛。
直到门外响起三声轻叩,乔安妮立刻搬开木栓,打开门,供霍尔钻了进来。
“唉。”霍尔叹了口气,忍不住抱怨,“明明是在自己家,却搞得我们好像是在做贼一样。”
“没办法。”说起这个,乔安妮也陪着霍尔长叹了一声。
八月那会儿,因为得了梅拉和莱克斯的提醒,霍尔和乔安妮商量过后,觉得将粮食藏在自家的地窖里并不安全,便开始有意识地背着小镇上的其他人将粮食转移了一大半到别的地方,以防万一。
与此同时,霍尔来到金麦镇除了购置了一栋两层的小屋子外,还在镇外买了十几亩地,借着这个身份,他频繁地与一个粮食商人来往,倒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两人坐在酒馆里,捧着一大杯劣质麦子酒大喝特喝,互相倾吐生活中的不快。
当然,以霍尔的性格,大多数时候都是作为倾听的那一个。
但这个做法帮他迅速地拉近了和这名粮食商人的关系,因此当他假装不经意地打探其他地方粮食的价格时,这名粮食商人立刻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全盘托出。
越听,霍尔越是心惊。
原来在他只是隐隐察觉不对劲的时候,其它地方早就有了异动。
以黄豆为例,目前在金麦镇花八十枚铜币就能买到半袋,但在更远一些的地方,竟然要花一百枚铜币。
这还是没出拜亚德领的价格。
霍尔不敢想象其它领地又是怎样一番境况。
然而这些消息除了会东奔西跑的商人们之外,谁又有途径和心思打听呢?像金麦镇上的大多数人都只关注眼前的生活,鲜少会好奇其他地方的事情。
哪怕是同他们提起附近的雷德克里夫领,往往只会得到一张茫然的脸:“噢,我家可没有亲戚在那么远的地方,从来没想过要关注那儿的消息。”
不过,若是像霍尔这样的陌生人带着妻子来到金麦镇生活,就会沦为整个镇子长达半个月的谈资。
当然,看在税务官的面子上,谁也不会怀疑他们的身份其实并不属于拜亚德领,只当霍尔是在村子里攒了钱,特地搬到镇上来住的那类人。
尽管接触下来,大家发现霍尔和乔安妮并不是爱慕虚荣的性格。
总之,因为曾经误解过霍尔和乔安妮,这回哪怕有人意识到这对夫妻的某些举动似乎有些反常,也并没有声张,只当是自己的胡乱揣测,丢到了脑后。
这样反倒帮助霍尔顺利完成了转移粮食这件事。
而后来一天天上涨的粮食价格,也让霍尔无数次和乔安妮感叹梅拉和莱克斯的先见之明。
否则以他们俩打点税务官,买了房子和土地后手上剩的那三瓜两枣,怕是压根买不起现在两百枚铜币才能买到的半袋小麦粉。
类似的窘迫并不只出现在霍尔和乔安妮这里,他们的邻居,乃至大半个金麦镇的人家,餐桌上的食物都变得越来越少,饿肚子的时候却越来越多。
为了不让别人察觉到他们竟然还有多余的食物,每回霍尔都得趁着夜色偷摸离开家,而乔安妮则负责守在门后,等听到约定好的敲门声再迅速将人放进来。
“对了,家里水缸里的水还够用吗?”霍尔将系在腰上的袋子递给乔安妮,里头装着满满一袋豆子,顺便问道。
这袋豆子想要敞开肚子来吃是不可能的,但至少每顿加点豆子进去,能不使人饿得胃里仿佛有炭火在烧。
更何况,霍尔和乔安妮也不敢让自己看起来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拥有过于饱满的脸颊和红润的脸色,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们家里藏着猫腻吗?
乔安妮面带难色地摇了摇头,估摸着算出了一个数字,“大概还能再坚持四五天左右。”
“这可难办了……”霍尔发出了今晚的第二声叹息。
自从天气越来越热之后,金麦镇上唯一的一口水井就被严格看守了起来,一般人想要去取水,都得按照规矩拿着规定的器皿去才行,否则还没靠近井口就会被看守的人推搡开。
像霍尔和乔安妮只有两个人,那他们三天才能取一瓦罐的水。
这么点水怎么可能够两个人喝。
但为了这点小事拿钱出来贿赂看守的人,无论是霍尔还是乔安妮都觉得并不值得,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气能凉快下来,再痛痛快快地下一场雨,因此必须得将钱花在最要命的时刻才行。
“梅拉小姐那边,情况应该会比我们好很多吧,毕竟黑暗森林可不缺水……”乔安妮自顾自地喃喃道。
*
而被乔安妮惦记着的梅拉,此刻正对着少女倔强的双眸感到一阵头疼。
本来梅拉只是觉得吃撑了,随便到小木屋附近散散步。
临出门前,她其实还邀请了塞拉斯和莱克斯,但一个懒得动弹,一个忙着清洗餐具,都拒绝了她的好意。
那好吧,梅拉耸了一下肩膀,一个人潇洒地出门去了。
在连着一个月的烘烤下,森林里许多植物都面临了枯萎,即使勉强撑着活下来,也是一幅蔫耷耷的样子。
梅拉摸了摸一株低垂着脑袋的,原本长得格外漂亮的紫叶珊瑚蕨。
因为过度缺水,深紫色的叶片褪色成了浅紫,连带着覆盖在叶片上肉眼看不见的绒绒的一层,也变得又硬又干,失去了曾经毛茸茸的手感。
即使如此,它的状态也比周围的其它植物要好多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一场酣畅淋漓的雨,重新使这些无言的生命活过来。
梅拉松开了手,继续悠悠地往前走。
关于这件事,莱克斯还问过她,为什么不能占卜呢?
以梅拉的能力,莱克斯相信她可以做到。
然而梅拉却支着下巴,望着窗外,即使是这样刺眼的阳光,似乎也没有完全照进那双幽绿的深潭中。
她说,“占卜和预言是不一样的。”
“占卜,是从已知的信息中得到既定的未来,也就是说,占卜得来的结果,是一定要发生,或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而预言,则是从未知的命运中窥探有可能发生的未来。”
光是窥探命运这一步,就没有几个女巫能做到,不过,对于梅拉这样天赋异禀的女巫来说,倒也算不上特别困难。
但是,即使梅拉看到了命运,未来也不一定会发生。
譬如梅拉看到十天后就有一场雨要降临,但十天后真的会下雨吗?不一定。
其中的原因很简单,梅拉也早就和莱克斯说过,命运是会更改的,而不是一成不变的死物。
所以,梅拉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用水晶球占卜一下这件事。
说到底,她能做到的,也只有等待。
等待那一场命中注定要落下的雨。
不知不觉间,梅拉走到了河边。
月明星稀的夜晚,当一团团微光忽然从河畔的芦苇丛中飘起,自然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梅拉的目光。
是萤火虫。
梅拉看着它们慢悠悠地四散开来,情不自禁伸出手,接住了其中一小团黄色的光点。
或许是感受到了梅拉释放出来的善意,又或许是觉得梅拉身上的草木气息熟悉而心安,这只萤火虫颤颤巍巍地落到了梅拉的指尖,供她细细地观摩。
随着它的尾巴一下一下地闪动光芒,梅拉仿佛感受到了生命的呼吸。
她的心也跟着不自觉地宁静下来。
这只萤火虫在梅拉指尖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大概几个眨眼的功夫,它就重新飞起来,追着某个同伴而去。
梅拉任它离开,没有再接着走到河畔停留,而是沿着河流往上游走去。
然后,就发生了梅拉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突然闯到她的面前,两人互相将对方吓了一跳。
“你是谁?”少女最先回过神来发问,似乎想要占据对话的上风。
“你又是谁。”和她咄咄逼人的语气相比,梅拉要显得淡定从容得多。
听到梅拉的反问,少女似乎噎了一下,倒也乖乖回答了问题,“我叫格温蒂尔。”
她没有说自己从哪来,但梅拉不动声色地打量过她的衣着与鞋底附近沾着的那厚厚的一层泥,断定她应该是从北方领地逃来的。
这比她和莱克斯预想的时间还要早。
他们都以为,起码得等秋季过去一小半,才会闹出大的动静来。
但现在,秋天才刚刚开了个头。
看来北方领地的情况比梅拉与莱克斯想象的还要严重。
“那你呢?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格温蒂尔是个急脾气,也是少女的性情,觉得两人之间的问答应该有来有往才对。
结果听了她的话,梅拉却一摊手,奇怪地道,“我有答应要回答你的问题吗?”
明明是她迫不及待地告诉了梅拉自己的名字。
格温蒂尔这下是真噎住说不出话来了。
她没想到梅拉竟然能这么无赖,明明梅拉看上去是位美丽得超脱油画中的女仙般的人物,而格温蒂尔一直以为只有男人才会这样欺负人。
“格温蒂尔,你面前站着的这位是?”
忽然,又一个人从林子里走了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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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中年男人,脸上布满了浓密的胡须,叫人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看到那双闪烁着精光的灰眸。
但他的身板肉眼可见的结实,胳膊粗得仿佛能一拳往地上打出一个深坑来。
有了这样一个人在身后,格温蒂尔顿时像有了坚实的后盾似的,下巴微抬,故意阴阳怪气地答道:“我也不知道呢,她是刚刚突然窜出来的,把我吓了好大一跳。”
喂喂,到底是谁忽然窜出来吓了谁一跳。梅拉好笑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不少岁的小姑娘。
倒也没有因为她的话感到生气或冒犯。
男人谨慎地看向梅拉,眼神中带着歉意,“不好意思,格温蒂尔年纪还小,说话喜欢刺人,但我想她的意思并不像她说的那样,她只是想知道你的身份和来历罢了。如果你愿意把这些告诉我们,那就太好了。”
“那你呢?在我把这些事情告诉你们之前,不如你先说说你的身份和来历好了。”梅拉漫不经心地道。
明明她这边只有她一个人,却愣是没有对陌生男人的惧意与忌惮,好像根本不担心男人与格温蒂尔联手对她怎么样似的。
男人愣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应该属于和善的笑容,只不过嘴巴被他的胡子给挡住了,所以梅拉只能从他眼角处弯成沟壑的皱纹来判断。
“我叫葛宁克,和格温蒂尔一样是从北方领地而来。至于具体是哪位领主的领地,就请让我们保密吧,毕竟我和格温蒂尔还不想以后回去被人抓住把柄,只能以奴隶的身份活下去。”
明明是这么严肃的话题,葛宁克却以玩笑的语气说了出来,让梅拉与格温蒂尔隐隐处于对峙的气氛一松。
看得出来,这是个会说话的高手。
“我叫梅拉,和你们差不多,但不是从北方领地而来。”
梅拉顺着葛宁克的话说下去,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既没有露出让葛宁克和格温蒂尔起疑的消息,毕竟她现在还不知道外面具体的情况是怎么样,瞎编容易编过头,但也没有完全不拿出值得交换的信息。
至少她告诉了他们,自己的真名不是吗?他们两还未必一个真的叫葛宁克,一个真的叫格温蒂尔呢。
当然,同样的怀疑大概也存在葛宁克与格温蒂尔心中。
只不过,葛宁克也不好说梅拉什么,毕竟刚才那番简单的交流里,他除了名字外,一样没有拿出别的信息。
因此他听了只是笑一笑,继续道,“我相信,你和我们一样,都是走投无路的人,否则谁会愿意来这阴森恐怖的黑暗森林呢?”
“就是啊,一路走来若不是有葛宁克在,我怕是要被突然冒出来的野兽给生吞活剥了,还有那些防不胜防的藤蔓和荆棘、扎人的刺刺果,也不知道那个臭名昭著的女巫是怎么在这鬼地方生活下去的。说不定她的性情也和这座森林一样阴暗。”
格温蒂尔或许也是急着和梅拉拉近距离,顺着葛宁克的话抱怨道。
结果听到她的话,梅拉玩味地一挑眉,嘴角的笑意愈深。
她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外头的传言又变了,她竟然成为了臭名昭著的女巫了,明明这些人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格温蒂尔……”葛宁克喊了她的名字,用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是哦,这可是那女巫的地盘,万一现在正有哪只乌鸦在暗地里盯着我们看,等着把这些话学舌给那女巫听呢。”
格温蒂尔会意,想起曾经听过的那些传言,女巫有个邪恶的乌鸦帮手,吓得她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警惕地打量四周的树上,到底是不是藏着一只暗中窥探的乌鸦。
“……”这回葛宁克都沉默了,看起来很想要按住突突跳起的太阳穴。
从他的态度上,梅拉聪明地意识到了什么,原本她还想隐藏身份,多听听这两人给她说些外头的事,好了解外面的情况。
但现在,梅拉却觉得没必要了,干脆直白地问,“葛宁克,你从一开始就猜到我的身份了对吗?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猜到的呢?”
从他们见面过去了不到一刻钟,梅拉自觉没有任何露馅的地方才对。
葛宁克从提醒格温蒂尔那一刻就知道他这么做或许同样也提醒了梅拉,但他想了想,还是不希望格温蒂尔因为一些鲁莽的话触怒女巫,落得一个血淋淋的下场。
如今见到梅拉爽快地变相承认,自己确实是女巫,葛宁克反而松了口气。
“咦,梅拉是什么身份?我怎么不知道?葛宁克,你们之前认识吗?”格温蒂尔还在一旁傻傻地问。
换来梅拉一个充满怜爱的眼神。
真是个表里如一的单纯姑娘。
“我就是你口中那个,臭名昭著,喜欢住在这种阴森可怖的地方,同时性情阴暗的女巫啊。”
梅拉笑眯眯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