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澜干活儿之前,就认真与团团交代了,寺里寺外人多,就在这香积厨院子里玩儿,不可乱走,小心让拍花子的拍走了。
可团团到底是小孩子,想去外面看热闹,一转眼就不见了。
对这个妹妹,江清澜是很看重的。一来是占了她姐姐的身子,多少得承担些责任,二来,小姑娘着实长得可爱,脸蛋儿雪团子般,脑子也机灵,让人不得不爱。
江清澜顾不上吃饭,取了布索攀膊,出去找人。
幸好团团没走远,就站在旁边北禅院的门口,直勾勾盯着大门外来来往往的人,像在找人似的。
“团团,回去吃饭了呀,”江清澜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你在找谁呢?”
团团又巴巴看了两眼:“我想,兴许陆阿兄会来上香?若是看到了他,我就求他接我们回去。”
江清澜听了,心里涩然。关于这位前夫哥与原身的事,她脑子里没有记忆。但看团团的反应,二人有情没情不知道,至少前夫哥是很花了些心思的。
江清澜蹲下来,与团团眼睛齐平,郑重地说:
“阿姐知道,陆二郎以前对团团好。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们被陆家赶了出来,陆二郎不可能不知情的。所以,阿姐和团团现在都跟陆二郎没关系了,不必盼着他。”
团团开始冒泪花了,嘴巴也扁了起来:“可以前……陆阿兄说……说,会一辈子对阿姐……”小姑娘哽咽着,还是努力把话说完,“对阿姐和团团好的。”
江清澜心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那是因为他是咱们爹爹的下属,他这样说,爹爹才让他升官。现在爹爹不在了……”
听到“爹爹”两个字,小姑娘的眼泪越冒越多。
江清澜心里难受,但她相信,团团如此聪明,非得要把道理讲清楚,她才过得了这一关。
“爹爹娘娘不在了,还有阿姐呢。团团和阿姐不靠别人,都要自己努力,以后给爹爹娘娘伸冤,好不好?”
团团奋力地点了下头。
“现在,阿姐带团团去吃烩菜,临安第一,不,大宋第一好吃的那种!”
“真的?”
“真的!”
“我相信,阿姐做饭一直都很好吃!”
她们不知道,寺庙门口,真有几个人,在鬼鬼祟祟地监视着。
……
建隆寺庙会设宴,只有中午吃烩菜,早餐、晚食都是粥,做法简单,庙里的和尚能自己解决。
吃毕了饭,王蕙娘观察过了,今日也不需要再煮烩菜了,便与几个厨娘结了工钱,约定好明日巳时初再来此地。
其他厨娘都回了家,江清澜无处可去,打听到寺里可以挂单,就在此留宿。最便宜的通铺,每晚只需要二十文,团团年纪小,不算钱。
姐妹俩跟着小沙弥,去了挂单用的禅房。
江清澜看了,觉得还行,窗纸糊得厚厚的,不会漏风。蓝花被子有些旧了,但还算干净。
通常来说,来挂单又睡通铺的女子,都是江清澜这般打零工的,要到天快黑了才来。现在,屋里只有她们两个。
团团吃饱了,有些犯困,江清澜让她脱了鞋上床去睡。小姑娘昨晚上肯定吓坏了,现在当真是困了,头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没事了,江清澜开始盘算:
她今天赚了七十文,早上买包子和粥用了八文,住宿二十文,还能剩下四十二文。
这三天都可以在寺里吃,不花钱,除去住宿,一共可以赚一钱又四十二文。
但三天以后,再去侩市找这样的零工,就得算上吃饭的钱了,要吃饱的话,一天再怎样也得花二十八文,按照她现在的行情,一天就只能结余二十二文。
别的不说,除了吃饭,两姐妹每人至少得有两套衣服、两双鞋,好换洗。
——幸好现在四月份,天气热了,不然,买冬衣、冬靴才费钱。
此外,还得买刷牙子、揩齿药[1]、绢帕、面盆等生活必需品。寺庙里没法子洗澡,去澡堂子也得花钱。
做大锅饭这活儿,很费体力,她就干了这么一顿,都有些手软脚麻了,少不得得买点膏药之类的。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开方子、抓药、熬药,那更是流水的银子。
江清澜想着想着,头又开始疼了——真是哪哪儿都离不开钱!
“嘿嘿!”蓝花被子里的小团团忽然笑了两声,但眼睛还闭着。小家伙呼吸绵长又均匀,嘴角带着微笑,应是正在做着美梦。
她只露出雪球般的脸蛋儿,头顶上的两个小揪揪挨了枕头,有些乱糟糟的了。
江清澜看她可爱模样,心中烦闷散去,荡漾起无限柔情。
帮孩子掖了掖被角,她提振起心气,出门寻找商机去——她笃定,打零工只能糊口,要过上好日子,还得靠做生意。
——
明音禅院里,檀香袅袅。
谢老夫人本坐在蒲团上念经,可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老人和小孩儿瞌睡多,尤其吃饱了,更是想睡。
谢临川打起内室藕荷色的帐子,招手让丫鬟夏荫过来看着,自己蹑手蹑脚出了禅室。
他找到方才送饭的小沙弥,问:“香积厨在哪边?”
小沙弥指了东北方向。
谢临川想了想,取出银色面具戴上。
临安有戴面具的风尚。
有个蹴鞠好手名唤李正,因为祖上犯了事,李家三代都被在脸上刺字。他每每参加蹴鞠赛,就戴一个银色面具,久而久之,被称为“银面将军”。佩戴面具,也一时成为风尚。
谢临川想,今日寺里人多,万一碰上一窝女人就麻烦了,戴上面具保险些。之后,健步如飞,旋风一样地走了,只把小沙弥看得咋舌。
到了香积厨,只见院子里摆着三个大铁锅,锅里干干净净的。灶底火也熄了,灰都掏了。几个大和尚正在选米——把大米倒在平平的大簸箕里,选出其中的石子儿不要。
谢临川头戴纱罗璞头,身着平素纹白色窄袖襕衫,腰间悬玉佩。虽然面上戴着银色面具,看不见脸,但那通身的气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一个和尚立马迎上来:“阿弥陀佛,施主有何事?”
谢临川以前没进过厨房,现在看什么都新奇,东看看西瞅瞅,看到一簸箕大米才道:“晚上只吃粥吗?没有烩菜了?”
和尚恭敬地说:“烩菜是请外面的厨娘做的,只在中午供应。施主住在哪个禅院?明日,贫僧定让师弟早些送去。”
谢临川摆摆手,大步流星出了建隆寺,翻身上马,又往丰乐楼方向去了。
——
江清澜从后禅院侧门出来,绕一大圈儿,来到建隆寺正门外。
好家伙,早上来的时候也走的侧门,那会儿时辰早,人还不多。现如今,简直是游人如织!
大人、小孩儿、女娘、郎君,一眼望去全是人。不拘哪个佛,院子里的、屋里的、露天场的,前面的蒲团上都跪满了一排排的人。
到处闹哄哄的,人们说话的嘈杂、小孩儿哇哇的哭声、大人的呵斥声,不绝于耳。袅袅烟香四处弥漫,只要从此处经过的人,衣上都要染满“佛气”。
江清澜的心思只在商机二字上。
抬眼见,寺院正门的西边,有一排排的小屋子,里面的小商贩多是卖纸烛、佛香、许愿带之类的。
还有一些人在卖乌梅饮子。有个小男孩硬扭着大人买,在地下撒泼打滚儿,让他阿娘拎起来,狠狠打着屁.股。
江清澜眼睛一亮,有了!自古小孩儿的钱最好赚。
匆匆回到屋里,也不管孩子还睡着了,两下把她摇醒:“团团,快醒醒,阿姐带你买好吃的去。”
团团睡得迷迷糊糊的,头发也没梳,江清澜一边走一边给她用红带子绑双髻。绑好了更是牵起孩子一路小跑。
没办法,时间就是金钱,早点儿弄好早点儿赚钱!
好在,因为人多、有消费需求,建隆寺不远处就有市集,她们便不必进临安城去了。
虽然有心理准备,到了果市,江清澜还是吓了一跳。枇杷、桃子、李子、桑葚、樱桃,什么都有!就跟她上辈子逛水果店看到的一样。
还有一些荔枝,一小串一小串地装在小盒子里,很是金贵,应该是从南方炎热之地快马加鞭运过来的。
早上她就发现了,早点摊子上卖的粥里加了不少水果,那么一碗甜粥才卖两文钱。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水果很便宜!
卖水果的汉子正端了饭在吃,一吃不对劲儿,对身边的女娘说:“嘿,今年的斋饭咋怎么好吃?!”
他们做生意的,常常不能按时吃饭,这斋饭是他娘子去寺里求来的,给他留的一半。因用盘子盖好,又以棉被裹着的,这会子还有点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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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娘道:“可不是,快吃快吃,明天我早些去求。早去的打得多。”
团团听了,有些骄傲,大声说:“这斋饭是我阿姐……”
江清澜立刻捂住她的嘴巴。
听别人说自己手艺好,当然高兴,但她打定主意,在这个时空要低调做人。
这里是封建等级社会。对位高者而言,位卑者就是蝼蚁,就像今天早上,自己之于那群骑马的人一样。
如今,虽在市井之中,仍要低调谦虚,否则,运气不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水果摊夫妇朝她们看过来。
江清澜:“没事没事,我买点果物。”
樱桃、荔枝这些是买不起了,先买点儿便宜的试试水。
李子、青梅、桃子是时令水果,各买了一斤,不过花了十五文钱,枇杷娇气些,储存不便,所以略贵,一斤就要八文钱。
除了桃子,她特意都选的色深而形小的那种,虽只花了二十三文,这三种果子加起来个数也上百了。
市集里有卖竹刷把的,是竹子被劈成细篾条后扎成的,花四文钱买了两把。
团团不解:“我们又不洗碗刷锅,买这个干吗?”
江清澜:“回去你就知道了,好玩儿得很呢。”
回了建隆寺,又去香积厨找大和尚买了些冰糖——中午做烩菜的时候,江清澜就看到了,厨房柜子里存了好几大罐子冰糖,师傅说是香客送的。
如今制糖业发达,糖价并不算贵,她给了师傅三十文,师傅随意给她装了些,应该不止一斤。
又花了五文钱,得了师傅的允诺——空闲的时候,她可以用香积厨的小灶。
如今,万事俱备,这就动手做冰糖水果串了。[2]
要说冰糖葫芦串,当然是山楂最好。
第一个就是好储存,第二个颜色红彤彤的,裹着亮闪闪的冰糖外衣,能勾起人的食欲。且山楂本身偏酸,混合厚重的冰糖来吃,才酸甜可口。
可惜,现在才四月份,山楂的影儿都还没有……
江清澜一边想,一边同团团用竹刷把的竹签串水果。
竹签太细太软,要用好几根合在一起,才能支撑得起一个李子或枇杷。但事情紧急,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除了桃子,串这一百多颗水果,把两把竹刷子全用光了。
下一步便是熬糖色,这是冰糖葫芦串成功与否的关键。
糖的火候一定要控制好。温度太低呢,糖不化,嚼果子的时候糖会粘牙。可温度高了也不行,糖色变黑不说,味道还会发苦。
江清澜先烧大火,以铁铲快速搅动,让冰糖在锅里融化后转小火。看到糖水微微发黄,取根筷子轻沾一些,猛的插入冷水中。
筷子尖的糖浆迅速凝固,在碗底轻轻一戳,凝结的糖霜刺啦一声就碎了,这便是熬好了。
接下来就是细致活儿了。先让几个胖胖的油桃下锅打个滚儿,沾了满身的糖衣,亮晶晶的。再一根根地蘸李子串、枇杷串、青梅串。
案板刷了清油,将这些串好的水果摆在上面晾干,冰糖水果串就大功告成了。
团团眼睁睁看着熟悉的水果变了身,好奇极了:“怎么一下就这么亮闪闪起来了?”
江清澜让她吃几个尝尝。
小姑娘先吃的是李子。
如今李子是时令水果,口感清脆,甜度又高,一口下去,先是糖衣脆脆甜甜的滋味,再是李子带了果酸又回甜的味道——甜给人以幸福感,酸则刺激得人满口生津,还想再吃。
团团一口气吃了两个李子串,还想再吃,江清澜让她再试试其他的。
嗯,枇杷又是另外一种滋味,果肉软烂,甜甜的汁水四溢,又因为混合了糖衣的酥脆口感,越嚼越香。
但青梅串一进嘴,团团就苦了脸,“呸呸呸”地全吐了出来。
“阿姐,青梅太酸啦,牙齿都酸掉了。”
江清澜想:坏了,青梅自来酸度高,都是做糖腌、糖渍的,看来这薄薄一层的糖衣,还抵不了它本身的酸。
但做都做了,不能白白浪费,拿出去看看再说。
临时没有草垛,竹刷把的签子也太软,插不起来,江清澜只用个簸箕,将做好的水果串挤挤挨挨地摆在里面。
万事俱备,就到见真章的时候了,江清澜雄赳赳,气昂昂:
“走,我们出去摆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