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川把红色抹额取下来,往旁边一投,捧着凉水哗啦啦往脸上泼。
小厮平林在外间捧着衣服,小心翼翼地说:“世子爷,还是传些热水来吧,踢了球又洗冷水澡,若老祖宗知道了……”
“闭嘴!”
谢临川正烦着,方才踢球踢得不痛快,一个二个跑得又慢,传球又差,明显是让着他。进了五个球又怎么样,没意思。
他深吸口气,一个猛子扎进水池里。
平林半天听不见呼吸声,又不敢多嘴问,心惊肉跳着。许久许久,才听到水声哗啦,平林松口气。
“什么时辰了?”
“回世子爷,快午时了。”
谢临川用擦身巾胡乱擦擦,穿好衣服,戴了璞头。“走,去建隆寺。”
……
宋代尚佛,临安城里及近郊,光寺庙就有五十多处,庵堂、道观也有二十多处。其中,尤以嘉会门外的建隆寺香火最盛。
逢佛诞日及上元、端午、中秋等佳节,建隆寺均要免费设宴三日,以飨各位香客。富贵人家为了显示一心向佛,贫苦百姓、乞丐等为着糊口,都会去分一杯羹。
东平王府的谢老夫人笃信佛理,在家里供奉了佛龛香案不说,每年的佛诞日,都要亲往建隆寺祈福。
今日一大早,她就携了几个丫鬟,在建隆寺住下了。
谢临川下了马,往后边的明音禅院里奔:“祖母!”
谢老夫人正在敲木鱼,见他笑嘻嘻的过来,佯嗔道:“你说要送祖母,送到蹴鞠场去啦?”
谢临川也不否认:“我想着祖母呢,不过就踢了一会儿,汗都没出,这就赶着过来了。”
谢老夫人知他撒谎,也不拆穿。
今天早上她要来寺庙,儿子说送她来,小孙子抢着也要送,她就知道,其中有猫腻。刚出了东平王府大门,人就没影儿了,踢到现在才回来。
这个小孙子自小模样就长得好,性子也活泼,喜欢蹴鞠、争标[1]之类的,年年宫里蹴鞠、钱塘江弄潮都出尽了风头。
偏他父亲拘着,让他考科举,走文官的路子。
谢家两个女婿都是两榜进士,就这个三郎考了三年,连个秀才也没捞着,他父亲嫌丢人,也不让再去考了。
想到这里,谢老夫人问:“前日我听你爹说,让你去临安府尹的赋税司当差,这还没去点卯呢?”
“哎哟,祖母——”谢临川从椅子上跳下来,破颜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嘴角两个深深的酒窝。
“在家里就听父亲唠叨这些,到这儿了,您老就让孙儿耳朵清静清静吧。”说着,往谢老夫人嘴里塞了个菜卷儿。
“这建隆寺的斋饭最是难吃,孙儿知道不合您老胃口,还带了丰乐楼的春盘小菜卷儿呢,您尝尝?”
谢老夫人信佛。但也好吃,尤其喜欢吃荤。她每每吃了大鱼大肉,就通体舒泰,但又担心菩萨怪罪。
是以,她矛盾得很,吃肉越多,奉佛越勤,香火钱也越捐越多。
这儿的斋饭是有些难吃,不过只有三天,忍忍就过去了。哪知道,这孩子当着菩萨的面,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说了出来。
嚼了几下,还好还好,是素菜卷儿。她匆忙两口咽了。
蔬菜清爽,面皮薄软,果然比斋饭好吃多了。
但她绷着脸,打谢临川的手:“胡闹!什么好吃不好吃的,吃斋饭讲究的是心诚!”
谢临川嘿嘿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谢老夫人咂咂嘴,背对着佛像,低声问:“还有没?”
……
建隆寺东北,香积厨外的院子里,搭了一溜儿的棚子,这是为着今天的斋饭特意搭的。
三个现砌的大土灶下,架着木柴,燃着熊熊火焰,上面放着巨大的铁锅。两个锅里还坐着水,升起腾腾的白烟,一个锅里却不放水,倒了小半锅的菜籽油。
王蕙娘招的五个厨娘,两个自称以前没上过灶,只好负责切菜。包括江清澜在内的余下三个,一人负责一口锅,做的都是一样的——白菜萝卜粉丝豆腐蘑菇大乱烩。
王蕙娘一看,江清澜负责的锅里油汪汪的。她有些发愁。
早上在侯潮门外的侩市里,自己一时心软,招了这娘子来。现在看,她着实不会做菜,别的厨娘都是先放水的,哪像她这样,先把油倒进去那么多。
她也有主意,先看看这娘子的手艺,实在没办法,她自己也可以顶上。
江清澜上辈子去爬山的时候,吃过庙里的斋饭。当时她就发现了,世人有个误解,以为斋饭清淡少油。
其实不然。斋厨的大师傅告诉她,斋饭无荤,必须要宽油热油,甚至盐也要略多放一点儿,不然吃得嘴里没滋没味儿,肚子饱了,嘴巴却像没吃一样。
她等锅里油热了,先放一勺盐,在油里搅散了,才把又大又厚的豆腐块儿轻轻滑入锅中。
豆腐块儿们入锅,油泡儿起来了,刺啦刺啦地响,香气也开始四处弥漫。两面炸至金黄,变定型了,用大铁铲铲出来,装在竹制的大簸箕里,沥干备用。
剩下的油还很多,江清澜铲起一半,又放葱姜蒜段进去炒香,少放些豆酱,将白萝卜块儿、大白菜梗儿、蘑菇片儿一股脑儿倒进去炒。
最后一步,才是倒水。等水开了,熬煮了许久,才最后放泡发好的粉丝。
这还没完呢。
方才炸豆腐的油还剩了些,送到小灶上加了热,大烩菜锅里撒了小葱段后,江清澜手腕稳稳的,用大铁勺一勺勺往烩菜上泼热油。
刺啦——刺啦——刺啦——热油入锅,响声不断。
哎呀,烩菜里原来有萝卜、白菜,清香四溢;有平菇,鲜香扑鼻;还有炸得金黄的油豆腐,豆香满满。
这下子,葱段特有的香味,被热油猛激,散得院子里到处都是,更在这丰富的香味里再添了一重。
江清澜舀起一碗,递了过去:“娘子尝尝?”
最开始的时候,王蕙娘还有点儿担心,后来闻到香味,满口生津,哪里还想着什么其他,只想赶紧捞一碗起来吃罢了。
第一口吃的是豆腐。油炸后的豆腐软软的,最外面是一层焦皮,咬破后,内里网状的豆腐絮包裹了满满的汤汁,又鲜又咸,又香又浓。小小一块豆腐,竟然吃出了红烧肉的味道!
又吃白菜、萝卜。真是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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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明明还是那两种菜,却一点儿不寡淡。粉丝软烂,还吸饱了味道,入口即化,满口留香。
江清澜又从甑子上打了小半碗米饭:“娘子,再用烩菜的汤,泡这米饭试试?”
烩菜的汤汁呈褐黄色,因粉丝的胶质被熬了进去,略有些黏糊糊的,米饭一放,就被汤汁裹满了。
王蕙娘先尝了小口,眼睛亮了,三两下把碗里的米饭全刨了,低声道:“天爷,怕是官家、娘娘,也没吃过这般好吃的斋饭。”
江清澜忙道:“那我的工钱?”
王蕙娘又去舀饭和烩菜:“结!今天就结!”
见其他几个厨娘都站着,面面相觑,她又道:“放心,今天的工钱都一样结。现在大伙儿都先吃饭,万一这几锅烩菜不够,待会儿还得做。”
那几个厨娘见王蕙娘吃得香,纷纷去舀江清澜做的,只有钱娘子舀了自己锅里的。
有人好心说:“你试试江娘子的,着实好吃。”
钱娘子以前在有名的宋五嫂鱼羹铺做过事,有些拔尖儿心气。
这下被江清澜比了去,她心里不高兴,但脸上还是笑着:“我就爱吃自己做的。”
——
午时四刻了,开始放斋饭,香客们在院子里排起长队,大和尚们有的打饭,有的打菜,有的维持秩序,有条不紊。
谢老夫人是贵客,为了表示向佛的诚意,才与平民、乞丐共吃一锅斋菜。
不过,她也不用自己排队,小沙弥端了两份餐食,恭恭敬敬地送去明音禅院。
小沙弥经常给贵客们送饭,十分机灵。
免费的斋饭难入贵人的口,大家都知道,但为了诚心,他们又不能不吃或剩下。所以每次给贵客的,他都只打了小半碗。
谢老夫人偷吃春盘小菜卷儿,都有些吃饱了,但接了斋饭,也得硬吃。
谢临川还在禅房院子里,把个小石头当球踢,一会儿倒挂金钩,一会儿临空抽.射,闪转腾挪、飒爽英姿。那石头竟像粘在他身上一样,叫怎样就怎样。
谢老夫人叫他:“三郎,你也不嫌脚疼,快进来吃斋饭。”
谢临川知道,多少得应付几口,刚坐下端起碗,就听祖母惊叫:“欸,今天这斋饭有点儿不一样啊!”
谢临川尝了两口,是有点儿不同。
他也算嘴巴刁的,丰乐楼的东西有些都瞧不上眼,往年吃斋饭,都不尝味儿,直接往肚子里倒。今年这个,怎么吃出了炖鱼肉、炙羊肉的鲜香?
谢老夫人吃完了,有点儿不好意思,对侯在门外的小沙弥说:“小师傅,斋饭还有吗,老身还想吃点儿。”
这确实不好意思,因为普通人吃斋饭只能一人吃一份儿的。
然而,谢老夫人可不是普通人,而是建隆寺香火钱捐得最多的那种人。
小沙弥又去舀了两份儿,装足了量的,给谢临川的那份儿,还多添了些。
这正合谢临川的意。
碗又见了底,谢老夫人嘴巴虽还想吃,肚子却再也装不下了。她气不过,又打孙子的手:“都怪你!让我吃什么春盘菜卷儿,都没空地儿了!”
谢临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