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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七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91章 小可怜(十四)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稀薄的阳光透过云层倾泻而下,贺川的心情却极为糟糕,他手上沾满了血迹,周身气场阴沉冷冽,拿起衣袍擦拭着手上的血,将被染红的外袍随手丢弃,大步上前推开后院的门——阳光粼粼,花香扑鼻,眼前的一幕让他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开满鲜花的花丛里,坐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少女,她穿着白色裙子,仰头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阳光落在她圆圆的杏眼里,在眼底铺开明亮的碎光,宛如星河。


    风吹过她的发梢,也带来了她柔软而甜蜜的声音:“贺先生,你回来啦。”


    贺川心中积郁的烦闷倏然融化在了她的笑容里。


    他的指尖动了动,声音压的很低:“嗯。”


    坐在花园里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的少女,似乎比周遭那些含苞待放的鲜花更加娇艳明媚。


    让人很难移开眼睛。


    后来的贺川不会想到,这是她第一次,也将是唯一一次,对他笑的这么灿烂了。


    “你站在那里等我一下,我扶你过去。”苏梨担心他踩到那些铺路的小石子上,忙起身走到贺川身前。


    贺川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停下脚步。


    他以为是风吹起了他的衣袖,直到对方细长的手指握住他的掌心,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她牵起了他的手。


    贺川微微侧过脸,发尾轻轻晃动,指尖覆在她的手背上,感受到对方温热的体温,稍稍收紧了一些。


    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和温度始终萦绕在他周身。


    有点烫。


    但是很温暖。


    明明只是短暂的一个照面,但贺川回到房间后却频频走神,脑海中总是不自觉地勾勒出她含笑的面孔。


    “叩——”敲门声突然响起。


    贺川收起纷杂的思绪,望向门口,突然意识到,现在到饭点了。


    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情绪,怀着一种莫名的期待,缓缓开了口:“进来。”


    戴着面罩的男人推门而进,他漆黑无神的瞳孔静静看向贺川,身上还残留着没来得及洗去的血腥味。


    “……”


    贺川的声音低沉了几分:“人抓到了?”


    冬暮依然眼神空洞,语气毫无波动:“嗯。”


    他上前几步,放下保温袋,而后沉默地退到一旁静静站着。


    贺川不再说话,打开餐盒开始用餐,虽然眼部绑着绷带,但他好像完全不受影响。


    而一直把贺川当盲人看待的苏梨此时仍待在花园里。


    从实验室里揉着脖子出来的秋月前来找她,遥遥看见苏梨悉心照顾花朵的模样,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她一边走近,一边抬手使用异能,让苏梨面前的一朵花悄然绽放,定格在它最美丽的那一刻。


    “哇,花开了!”


    听到她的惊呼,秋月笑着缓缓走到了苏梨面前:“天色不早了,走吧,我们去吃饭。”


    “好。”


    苏梨拍了拍裙摆,从地上站起,而后开心地向秋月说起了自己刚刚在花园里看到有朵花盛开了,特别好看。


    “是吗?”


    秋月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那你真幸运。”


    太可爱了。


    ***


    虽然苏梨在这里生活了近一个月时间,但每天基本固定待在那几个地方活动,稍微偏离一下路线,她立马就晕头转向,找不到方向了。


    于是她决定到处逛逛,让自己熟悉一下环境。


    苏梨无所事事地在偌大的空间里走走停停,时不时的会碰到工作人员和她打招呼,直到她拐进一条长廊,周围越来越安静,几乎感觉不到生活的气息。


    苏梨正打算原路返回,就发现前方的长椅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贺川。


    她和贺川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很少能碰到,所以难得见到他一面,苏梨顿时扬起笑,迈开腿朝对方一路小跑过去:“贺先生!”


    听到声音,贺川慢慢侧过脸,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你怎么了?不开心吗?”苏梨在他旁边坐下,关切地询问道,“是发什么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贺川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太大的情绪。


    苏梨见他不是很想告诉自己,盯着他被绷带缠绕眉眼看不出神情的面庞,思索了片刻,张开手缓缓抱住了他:“不管发生了什么,要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不要不开心。”


    少女柔软的躯体将他整个包围,引起心脏一阵不太正常的异动。


    贺川几乎是立刻就想推开她。


    但苏梨比他动作更快的先松开了手,因为她眼角的余光看见了贺川拿在手里的一罐咖啡,立马伸手将咖啡夺了过来:“晚上喝咖啡会睡不着的,别喝了。”


    贺川稍稍缓了口气,跌宕起伏的心理活动半点都没显露出来。


    倒是苏梨看着手里的罐装咖啡忍不住偷偷尝了一口,好苦,她顿时皱起了脸,吐出舌头轻轻呸了一声。


    耳边传来一阵短促的笑声。


    苏梨下意识地转头,刚好贺川也侧过了身,她的鼻尖滑过他的脸颊,嘴唇堪堪擦过他的下巴,差一点就亲上他的脸。


    离棏很近,彼此呼吸交融,心跳砰砰响,整一片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苏梨眨了眨眼,视线飘远,试图缓解突然有些怪异的气氛:“贺先生,你……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贺川收敛了唇边的弧度,声音低了下去:“嗯。”


    她似乎在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但贺川已经听不太清了,他的思绪滞留在她贴近自己时,胸腔里突然失控的心率这件事上,久久无法回神。


    错拍的心跳随着少女打在下颌上的呼吸愈来愈快,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他的心跳怎么会突然变快?


    渐渐的,贺川察觉到耳边的声音消失了很久,有些安静,他刚一侧过头,对方的脑袋就靠上了自己的肩膀。


    呼吸声很浅,莹白的小脸被散落的刘海遮了个大半。


    贺川主动低头贴近,却没再体会到那股心跳加速的感觉。


    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川鲜少会有想不明白的事情,他盯着她的脸端详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问题的答案。


    他有些烦躁地啧了下嘴,拿走苏梨放在座椅旁边的咖啡灌了几口,苦涩的味道萦绕在舌尖挥之不去,稍稍缓解了一些他略有起伏的心绪。


    算了。


    贺川懒得再想,推开苏梨的脑袋将她叫醒,随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睡眼惺忪的面庞,毫无人性地开口道:“困了就回去睡觉。”


    “啊……噢。”


    苏梨懵懵地点头,低头揉了揉眼睛,再一抬头,贺川已经走远了。


    ***


    虽然食堂里坐满了一大半的位置,但基本上人人都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用餐准则,偶尔才会响起一两句交谈的声音,大部分时间都别具一格的沉默。


    就连一贯叽叽喳喳,总有说不完的话要分享的春晓也异乎寻常地耸拉着肩不


    说话。


    “晓晓,怎么啦?”苏梨有些担心。


    “什么怎么了?”春晓反问。


    苏梨被问的一愣,但还是说出了口:“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啊?没有啊。”春晓摇了摇头,否认。


    “可是……”


    苏梨看她的状态怎么都不算心情很好的样子,正要继续询问,就被坐在一旁,和她们一起吃饭的秋月出声打断了。


    “没事的,你不用担心她,晓晓吃块糖就好了。”秋月说着,眼神直直望向春晓,唇边露出一抹笑,“对吧?”


    “嗯嗯。”春晓似乎才反应过来,冲苏梨笑着点点头,“我没事啦,就是没能量了而已。”


    好像秋月今天也有点怪怪的……


    周围人的反常让苏梨感到了些许不安,但她找不到人去缓解这份不安,只能在心里胡思乱想,反而更严重地加剧了自己的恐慌。


    她难得没在秋月、春晓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的时候一个人去花园独处消磨时间,而是沿着道路漫无目的地行走,找了个极为安静的地方坐着。


    距离她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虽然大家都是很好的人,这些天相处的也很愉快……但是,她最想要见到的那个人却一直没有机会见到。


    时戚他现在还好吗……


    少年那比烈日还要璀璨的金瞳却因为她而染上鲜血的颜色……他明明是为了保护她才变成那副样子,可她却被他浑身染血的模样吓到,甚至害怕他。


    他应该很难过吧?明明他们是朋友,可是她却因为害怕退缩了,然而即便如此,在最危险的时候,也是他一直在保护自己。


    她真的好想见他,然后抱抱他……


    苏梨低落的情绪被空气里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吸引,她迟缓地眨了下眼,后知后觉。


    有人受伤了?


    苏梨不自觉地站起身,循着味道寻找,她只顾着去嗅闻那股不太明显的血腥味,没注意到自己的手腕内侧亮起一道莹莹白光,像几根交缠的枝条,影影绰绰地绕着手腕发光。


    随着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她面前出现了一扇很眼熟的铁门,上面挂着几根链条,她仿佛看见了春晓上次打开铁门时,被声音吓一跳的身影。


    血腥味就藏在这条通往贺川房间的铁门后面。


    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苏梨有些担心,回想起春晓上次开门前的动作,找到墙壁上按钮,成功打开了拴着链条的铁门。


    苏梨紧张地迈入铁门,顺着长长的走廊一路走到尽头,停在了贺川的房门前。


    血腥味浓烈的让她有种打开门就会窒息而死的错觉。


    她简直无法想象门后会是怎样一番场景,但比起害怕,她更担心那个眼盲病弱的男人发生什么意外。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慢慢推开了房门——霎时间,她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靠近墙壁一侧的办公桌一片狼藉,原先摆放在上面的资料全都打翻在地,桌子上面落满了圈圈点点的血渍,一袭白衣的贺川背靠椅背,他仰着头,衣衫凌乱,苍白的面颊不断淌血,终日缠绕眉眼的绷带散落在椅子边,长长的白色布条上遍布紫黑色的污渍和大片大片泛黑的脓血。


    更令苏梨目瞪口呆的是——贺川两条手的手腕上有好几道刚割下的伤口,鲜红的血液将他的手臂染成骇人的艳红色,血液汩汩流动,宛如溪泉一般,隐隐透着鲜亮的水光。


    他是在自残吗?


    苏梨简直要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她呆呆站在门口,不知该作何反应。


    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几乎席卷了她所有感官,让她无法呼吸,大脑陷入了短暂的宕机状态。


    苏梨毫无意识地被手腕上的亮光牵引至贺川面前,待她回过神来,就被他看过来的那双眼睛吸引了注意。


    他那双被绷带遮掩的眼睛居然是颜色深浅不一的异瞳,颜色浅的接近于白色的瞳孔正在不断流血,似乎是有颗钉子扎在了最深处,他的瞳孔正在一点点碎开、破裂,看上去非常的恐怖。


    贺川睁着一双比厉鬼还要渗人的异瞳,声音嘶哑冰冷,仿佛夹杂着血液流动的气息:“滚出去。”


    苏梨望着他渗血的异瞳,只觉得手腕一阵刺痛,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


    散发着点点荧光的精神力微弱的像一根海草,几乎是触碰到贺川脸颊的瞬间就被他吞掉了。


    苏梨脸色一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脑袋像是受到了一记重锤,痛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好痛……”


    她越觉得痛苦,手腕处的荧光就越不停歇地往贺川身上钻,弱小的还没成型的精神力却妄想治愈对方那根本无法愈合的伤口,于是只能一次次地被强大到自身无法反制的精神力吞噬殆尽。


    苏梨感觉大脑像是要裂开了一样,她哭得喘过不气来:“好痛、好痛……”


    眼泪落在贺川满是血渍的衣服上,将血点晕开模糊的绯色,也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微热的温度。


    “好痛……”


    苏梨腿软的几乎站不直身体,她勉强扶着桌子,脑袋阵痛的让她止不住发出哭喊。


    “我的头……救命……好痛……”


    “呜呜呜好痛……”


    真吵。


    贺川敛了敛眼睫,眉头微蹙,看着趴在苏梨手腕上有气无力,不再动弹的精神力,抿了下唇角。


    好弱的精神力。


    时间在慢慢流逝,钉在瞳孔里的诅咒也在渐渐减弱,直至完全消停,贺川破损的异瞳不再流血,他呼出一口气,闭了闭眼,然而周遭始终萦绕着少女哭哭啼啼的哀嚎声,让他本就疼痛难忍的情绪越加烦躁。


    他极其不耐烦地伸手抓住苏梨的后颈,以一种随时都会掐死她的危险力度将她的脑袋摁到了自己面前。


    “安静。”


    他咬住苏梨张开的嘴巴,堵住了她呼之欲出的哭声:“还给你。”


    苏梨茫然地睁着眼,源自大脑的疼痛不断折磨着她的所有感官,眼泪仍然在无知无觉地往下落。


    微弱的气息从贺川口中渡了过来,一点点缓解了苏梨脑海中的阵痛。


    她的眼泪混合着他的血液滑落到唇边,流进两人的唇齿间。


    那是一种很怪的味道。


    很咸。


    贺川覆在苏梨后颈上的手掌一顿,感觉到她的体温正在剧烈飙升,手下的肌肤越来越烫。


    想推开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对方口腔分泌的涎水早就顺着唇舌漫进了他的口腔里,一股奇异的香味顺着温热的气息渐渐扩散开来。


    贺川几乎是瞬间绷紧了身体,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肩膀,指节用力到发白。


    她使用异能怎么会直接进入发热期?


    难道她体内流淌着那个怪物的血?


    感染对方体/液的那一刻,贺川脑内飞速闪过许多个猜想,但那些犹如过眼云烟,一晃而过,无法留下半点值得深思的痕迹。


    他已经没有办法再理智思考了,思绪渐渐模糊成一团没有起始点的碎片,他只能感知到口腔里属于她的馨香不断传来,温软又甜蜜,让他情不自禁地开始吮/吸,渴望得到更多。


    舌头勾缠,无法闭合的嘴巴分泌出大量津液,湿哒哒地顺着下巴往下滴落。


    ……


    苏梨整张脸烧的通红,神情恍惚迷蒙,娇弱地被贺川摁在桌上亲,身前火热,后背冰凉。


    冷热交替,让她不太清明的意识更加混乱。


    好痒。


    她开始不自觉地抓挠刺痒的手臂,随后就被贺川抽出一卷崭新的绷带将手腕绑在了一起。


    仿佛渗进骨缝的痒意让她又开始止不住地哭喊。


    感觉被抱进了怀里,灼/热的触感烫的她双腿发颤。


    ……


    此处省略一千字。


    ***


    翌日,苏梨颤颤巍巍地抖着眼睫醒来,神情恍惚迷离,感觉浑身酸痛,喉咙干涩,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舒服的。


    她咬了咬下唇,正想自欺欺人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但下一秒,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环住了她的腰,声音沙哑:“醒了?”


    苏梨心头一跳,怔愣地侧过脸,看见了一双异色瞳,一只眼睛是深邃的墨黑色,令一只眼睛是少见的银白色,他的眼睫毛很长,眼尾上扬,懒散地垂着眼睑看着她的时候,显得有些深情。


    和昨日看见的截然不同,他褪去绷带,露出全貌的面庞看上去干净又清瘦,眉眼生的很漂亮,眉梢细长,瞳孔也是正常的,只是颜色相较于常人稍显奇特。


    苏梨咬着下唇,视线开始游移,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贺川凑近了一些,抬手覆在她的唇瓣上,指尖将其分开,声音很哑:“别咬。”


    苏梨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能如此坦然地面对自己,她被迫张开嘴,下唇留下了一道很浅的牙印。


    他的面庞骤然在眼前放大,带着凉意的薄唇落在她的唇上,很短暂地亲了她一下。


    苏梨睁大眼,还不等她做出反应,就感觉腰间的手突然收紧向上抬,她整个人瞬间腾空,被人抱了起来。


    贺川单手将她抱起,垂眼看向怀里挣扎力度极为微弱的少女,鸦黑浓密的眼睫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只能听见他言简意赅,毫无起伏的四个字:“给你上药。”


    苏梨顿时红了脸,极其小声地挤出了一个字音:“……噢。”


    ……


    被放在浴缸里。


    冰凉的药膏顺着他的指腹被推进来,立竿见影地缓解了苏梨的酸痛。


    只不过这药最后也还是没上完。


    ……


    清醒状态下,两人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持续了很久。


    贺川有点喜欢这种感觉。


    被她温暖的接纳,和她肌肤相贴,紧密相连……心脏像活过来了一样。


    ……


    苏梨瘫软在床上,完全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力气。


    贺川坐在床边喂她吃早餐。


    苏梨吞咽着喂到嘴边的食物,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也曾这样给他喂饭……


    “你明明就看得见,为什么要装瞎……”她的喉咙有点哑。


    说话时,贺川的手正好伸了过去,在她的舌尖不小心擦到他的指尖后,他喂食的动作停了下来,一双异瞳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苏梨感觉不妙,但她完全使不上力气,只能可怜无助地朝他摇着头:“不要了……”


    他似乎笑了一下,眼睫轻轻颤动,他单手撑在床沿,俯身凑过去亲她,喉腔里溢出几声微不可闻的回应。


    “嗯……不做。”


    “给我亲一下。”


    亲了很久,房间的角落里都回响着黏腻的水声。


    骗子。


    第92章 小可怜(十五)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苏梨从贺川房间出来的时候,腿还是有点软,她扶着墙壁,动作小心地关上门,一抬头就被门外站着的人吓了一跳。


    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苏梨背靠着房门,思绪乱成一团,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我、我……我是有点事才……不是,我们、我和……呃什么也没有……”


    冬暮看上去毫无波动。


    苏梨索性闭上了嘴,省的自己越说越尴尬,她转了转视线,望着昏暗的长廊,感觉自己的腿都在下意识地打颤,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那个……冬暮,可以麻烦你带我回房间吗?”


    “好。”


    他答应的很快,就像是在等她开口一样。


    苏梨脑中刚浮现出这个想法就被他抓住手臂,径直抱了起来,他的手臂从底下横穿过去抱着她的腿,另一只手则覆在她的后背上攥住,就像在抱一个没断奶的小孩,面对面离的很近。


    他怎么把自己抱起来了?!还用的这种姿势……


    苏梨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冬暮那张戴着面罩只露出眼睛的脸,他无机质的眼睛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让本就想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的苏梨更加忐忑,但她确实太累了,身心俱疲,不用下地走路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照顾。


    苏梨默默低下头埋进怀里不去看他,没注意到冬暮正低垂着脑袋在嗅她身上的气味。


    路途遥远,冬暮走的也不快,苏梨疲惫的身心有些昏昏欲睡,直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乍响——“冬暮,夏梨!”


    还没等苏梨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迫不及待地询问起了冬暮:“老板怎么样了?”


    “诅咒似乎得到了抑制,贺队恢复的很快。”冬暮声音毫无起伏。


    “真的假的?那是不是说明老板已经掌握了对抗诅咒的办法?”春晓一扫昨日阴霾,表现的非常开心。


    冬暮空洞的眼神似乎在苏梨身上停留了一瞬:“也许是这样。”


    苏梨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也就一直没有说话,安静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春晓却突然笑嘻嘻地凑到了苏梨面前:“你身上好像有老板的味道。”


    苏梨一愣,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从贺队房间出来的。”冬暮倒是开口解释了一句。


    苏梨只觉得心中涌起一阵无以言说的尴尬,她下意识地咬住自己的下唇,不敢去看春晓听到这番话后的表情。


    “哇你好勇敢!”结果春晓完全没有多想,或者说她脑内的思维跟常人所想的大不一样,“你去找老板玩了?”


    “……”苏梨脸颊微红,声音闷闷的,勉强应了下来,“……嗯。”


    如果那也算玩的话……确实是从晚上玩到了早上。


    ***


    秋月正在实验室里记录各项数值,听见开门声,抬头看了眼,眉眼缠着绷带的贺川正扯着手套缓缓走进来。


    秋月暗暗观察了一下他的状态,发现他的心情居然很不错,有些惊讶:“诅咒缓解了?”


    “嗯。”贺川应的很简洁,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大事。


    秋月越发感到疑惑,以往诅咒发作这几天,贺川的情绪可谓是差到需要靠杀人来发泄的地步。


    他这次怎么……


    “贺队,你是找到了对抗诅咒的办法?”秋月询问。


    “哪有那么容易。”贺川声音淡淡的,不起波澜,“不杀了何明远,怎么可能扼制得住诅咒的蔓延。”


    秋月稍稍沉默了一下,将视线投向手术台上的白发少年,忍不住叹息:“我还以为贺队找到了缓解的办法,难得见你在诅咒发作的这段时间里心情不错……”


    “我心情不错?”贺川听到这话,语气直接冷了一百八十度,“你从哪看出来的?眼睛瞎了?”


    秋月感受到周身突然下降的温度,非常识趣地没有反驳。


    贺川今天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好在秋月拥有极强的自我调节能力,早已习惯了与贺川这种精神状态不稳定的变态相处,并未在心底激起太大波动。


    “贺队,这是冬暮带回来的养料。”秋月拉来一架怪物的尸体,血水与冰霜凝固在一起,看上去很新鲜,似乎刚死没多久。


    贺川侧过身,简单扫了眼,微一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份养料的价值。


    秋月迅速走到操作台前,打开供氧装置,连接至躺在手术台上,眼神空泛的白发少年,而后才招手唤人进来进行解剖。


    锋利的手术刀轻易地割开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因为实验体强大的再生能力,不得不用工具将分离的皮肉撑开,避免伤口在转瞬之间愈合。


    皮肤被划开,器官被切下,血肉流淌,疼痛开始变得麻木。


    白发少年睁着赤红红的眼睛,眼底却并没有留下半点情绪,只是单纯地睁着眼,目睹自己的身体被解剖、移植、输血、缝合。


    属于另一个生物的血液被强行灌入他体内,引起了身体诸多不适的排斥,紫黑色的血液从眼眶、鼻腔、甚至耳朵里缓慢里渗出,将他整张脸染的又黑又红,非常恐怖。


    他的呼吸有些受阻,喉腔不自觉地颤动,缝合的伤口鼓起一条条宛如血管般的经络,将苍白的皮肤撑得几乎透明,隐约可见皮肤底下,如潮水般往体内涌动的粘稠血水。


    秋月一边观察实验体,一边记下此次实验结果:“排异反应很强烈,看来我们还是没有找到契合它本体的那颗心脏。”


    贺川静静看着白发少年宛如异变般的可怖模样,冷漠地关掉了供氧:“关起来。”


    “是。”


    工作人员齐齐点头,上前将白发少年推至专属病房,用特制铁链将其牢牢捆住,各式各样的线缠绕着他的身体,发出滴滴答答的仪器提醒声,他的喉咙发出嗬哧嗬哧的喘息声,沉重嘶哑,像一只垂死挣扎的怪兽。


    地上淅淅沥沥的,全是从他身体里渗出的血液,渐渐汇聚成了一滩粘稠的血红色。


    焚化炉嗡嗡作响,沾染过实验体的所有工具全部被烧的一干二净。


    隔着玻璃窗,可以清晰地看见心电监护仪上白发少年始终偏低的心电图在看到苏梨的照片后直线上升,随后渐渐平稳,维持在了正常人类活着时该有的心律标准线。


    “不知道它和苏梨究竟是什么关系……”秋月的目光落在生机盎然的心电图上,语气有些迷茫,“怪物也会对人类产生感情吗?”


    站在她身旁的贺川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缓声说道:“那个女孩……体内似乎流淌着


    它的血液。”


    “什么?”秋月惊讶地扭头看向贺川,面上满是不可置信,“可是她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所以需要时刻盯着她。”


    贺川的声音似乎更低了,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看不出情绪波动。


    “我去看看。”


    秋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


    她看着贺川走远的背影,思绪被他那番话牵引,渐渐飘远。


    虽然他自己矢口否认,但他看起来……


    心情很愉快。


    ***


    下午时分,光线并不明亮,昏黄的余晖照进房间,微弱的光亮洒落在少女熟睡中显得极为恬静美好的面庞上,勾勒出深浅不一的暖色光晕。


    鼻尖沁着一点光,像一粒圆润的雪,勾得人想给它舔干净。


    贺川颀长的身形停在床边,俯身凑近时,他的身体挡住了从上方落下的光亮,只投下一片暗沉的阴影。


    他亲上她的鼻尖,感受到她温热的鼻息扑在自己的下颌上,唇角轻扯了一下,喉头滚动,缓缓低下头,浅薄的唇瓣含住她的上唇轻轻吮吸。


    熟悉的,属于少女的馨香顺着唇齿流入喉咙,最后渡进心肺。


    那是一种比解剖尸体所带来的兴奋更为简单纯粹,是一种极为原始的快乐。


    贺川抿着唇角,发出一声很轻的喟叹。


    无法言说的欢愉顺着脊骨一路上窜,苍白纤瘦的手背上浮现出一条条青色的脉络,手掌收紧又松开,最终还是伸手掀开了被子。


    ……


    苏梨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正开开心心地准备去郊游,走在路上突然被粗壮的树干绊倒,仰天摔了一跤,虽然不疼,但是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底下生长着各式各样的野生真菌,她摔倒的地方正好蹭到一只生机蓬勃的杏鲍菇。


    很滑,湿漉漉地往她手心里钻,蹭得她手心都是汗,而且本来手掌大小的菌菇非常不断膨大发胀,到最后,她一只手根本抓不住。


    苏梨有些害怕,起身想跑,结果又被绊倒,眼前一黑,耳边传来模糊不清的喘/息声,那声音有些耳熟,越听越真实,让她有些面红耳赤。


    当她再度爬起来的时候,却不小心一屁股跌进了河流里,溪流冲刷而下,太阳高悬,下半身被水流打湿,但腿上都是些干涸的水痕。


    当苏梨从混乱的梦里惊醒,睁开眼看见贺川端坐在床边的身影,她一时间有些恍惚,以为这是个还未彻底醒来的连环梦。


    直到被贺川捞进怀里,被放置在他腿上坐着,她都是茫然的。


    他带着凉意的气息落在她后颈,唇瓣贴着那处肌肤细细亲吻,这让意识迷蒙的苏梨有了不太一样的真实感,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细声细气地喊他:“贺、贺先生……”


    “不要乱动。”


    他扣住她的腰,似乎是为了警告她,带着些惩罚意味地咬住了她脖颈处的一块皮肤,很疼,让苏梨本就饱受梦境摧残而变得极为脆弱的心灵遭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眼泪。


    听到她像小猫一样的啜泣声,贺川停下动作,伸手掰过她的脸:“怎么这么爱哭?”


    苏梨一听这话,更委屈了,眼睛都红了一圈:“……你咬我。”


    贺川闷声笑了起来,在她哭得更厉害之前,他就像给小猫顺毛一样,轻柔地舔/舐着她脖颈处的红痕,以此来缓解她的疼痛。


    他用指腹抹去她眼角挂着的眼泪,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湿润的眼尾,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娇气。”


    虽然贺川的眉眼缠着绷带,但苏梨却还是能感觉到他如有实质性的目光牢牢锁在自己脸上,她垂了垂眼睫,有些不太自然地侧过身想要躲避他的注视。


    即便已经有过更亲密的行为,但苏梨仍然不习惯和他如此亲昵,她抬手推了推:“你放我……唔——”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捏住下巴亲了下来。


    纤长的手指从腰间滑了下去。


    小猫一下子就软了身子,只会张着嘴急促地喘气,四肢无力地摊开,任他肆意妄为。


    ……


    苏梨又想哭了。


    她想起那个稀奇古怪的梦,感官似乎又回到了郊游那天。


    烈日高悬下的溪流正在汩汩流淌,而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目睹着这个画面。


    ……


    “还哭不哭了?”


    “……”苏梨吸了吸鼻子,声音软软的,带着些湿气,“我没哭了。”


    “嗯。”他亲了亲她脸上残留的水痕。


    她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说话时的气音都是抖的:“你、你拿出来……我不舒服……”


    贺川低低地应了一声。


    过了半晌,沾染着晶/莹的指尖在苏梨眼前晃动,那看着像是她的眼泪,但她知道并不是。


    他似笑非笑地凑到她耳边:“不舒服?”


    苏梨顿时涨红了一张脸,真的像个小猫一样,喉腔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贺川感觉自己的心跟被她挠了似的,有点痒。


    “不弄了。”


    他低下头,长发缠绕着苏梨的手臂,声音有些喑哑:“嘴巴张开。”


    苏梨面颊绯红,慢吞吞地张开嘴。


    贺川的唇舌顿时毫无顾忌地侵占她口腔里每一寸领地,不留一丝缝隙。


    “乖猫猫。”


    ……


    结果还是……


    太过分了。


    ……


    苏梨双颊晕红,被贺川抱在怀里,趴在他的肩头平复呼吸。


    冬暮忽然推门走了进来,这突然闯入的身影让苏梨本就昏沉的思绪更是变得迟缓。


    他应该是刚来吧?总不可能等在门外听他们的动静结束了才进来吧……


    苏梨低了低头,半张脸都埋在贺川颈肩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心虚。


    贺川倒是跟个没事人一样,手掌一直放在她的腰上没拿下来过。


    “贺队,我们侦查到临平一带有源体增生的迹象。”


    “嗯。”贺川点了下头,似乎对这个发现很满意,转而问了句,“你想去执行这个任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梨感觉冬暮似乎朝她这里看了眼。


    “我觉得秋月去执行或许会更好。”冬暮的声音听起来一板一眼,像是规定好的程序一样,“她比我更细心。”


    “……”


    气氛突然变得沉默。


    苏梨悄悄抬起头,想要看一眼两人的反应,就感觉到贺川偏过头,亲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苏梨顿时睁大了眼,视线不期然地撞上冬暮黑沉沉的瞳孔,一股巨大的羞耻感瞬间将她淹没,眼睫颤动,声音又轻又怕:“贺先生……”


    贺川慢慢放开了她,揉了揉她的脑袋,似乎在笑,苏梨白皙的脖颈留下一道绯红的痕迹,就像是烙下了专属于他的印记一样。


    苏梨羞耻的耳朵都红了,挣扎就要往床上躲,好在贺川这次没有再拦她,而是侧过身  ,看向了视线不知落在何处的冬暮:“那行,就派秋月去执行此次任务吧。”


    冬暮的表情依然看不出任何波动:“好的。”


    苏梨躲到床上,尴尬地把头蒙进被子里,隐约听见贺川跟她说了句什么,然后才起身离开。


    待脚步声越来越远,房间里没有动静之后,苏梨才慢慢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结果被站在床边的冬暮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脖子脏了。”


    他递来几张纸巾,宛如黑洞一般幽暗的瞳孔映照不出任何色彩,也窥探不出半点情绪。


    “擦一擦。”


    “哦好……谢谢。”苏梨颤颤巍巍地伸手接过,再一抬眼,冬暮已经离开了。


    房间里没有镜子,苏梨也看不到是哪里脏了,随手对着脖子擦了一圈,纸巾还是干净的,疑惑地伸手摸了摸,感觉不到异常,索性没再管了。


    “好困……接着睡觉好了。”


    希望这次不要再做那种奇奇怪怪的噩梦了。


    ***


    苏梨感觉自己和贺川的关系非常奇怪。


    他们见面的次数变多了。


    有时候是碰巧遇到,有时候是他主动来找她。


    他总是会旁若无人地将她抱进怀里,时不时的就要亲她、摸她。


    尤其是当他不顾自己的意愿,提出要求让她和他睡在一个房间的时候,她的不适感到达了顶峰。


    苏梨不喜欢这样。


    她唯一能找到的倾诉对象只有春晓。


    可是春晓并不能理解她的抗拒,反而笑着夸赞道:“这不是说明老板很喜欢你嘛,多好啊。”


    喜欢?


    苏梨有些愣神,这个词汇在心底不断回响。


    贺川是喜欢她的吗?


    然而……


    苏梨就像个被剥夺了自我意识的玩偶,一举一动都受到贺川的牵引。


    无论是被按在床上,从身后……


    还是被抱在怀里,面对面……


    她都无能为力,无法逃脱,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无论她如何拒绝,他都置若罔闻,一意孤行。


    贺川就像一头披着人皮的野兽,他永远不知餍足,一遍又一遍地将她拆骨入腹。


    ……


    这才不是喜欢。


    她讨厌他。


    【此处投放两个小彩蛋】


    [一]


    之前的苏梨:哇好长的走廊,走路都得走半天才到


    以后的苏梨: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唔——


    ……再也不用自己走路了,懒人福音(划掉)


    [二]


    春晓看到冬暮抱着苏梨的内心os:难得见冬暮走这么长的路呢,他直接传送过来不就好了?该不会是特意来找自己分享老板情况的吧?哎那我赶紧问问!


    冬暮本人:……忘记了。


    想待久一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


    但是,有点不开心。


    (当然,后面发生的事,更不开心了。虽然还是想不到原因)


    第93章 小可怜(十六)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结束了任务的秋月第一时间回到自己房间洗了个澡,她扯了扯领口,感觉后背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但这点疼痛还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面上倒也没有露出多少不适。


    这次出任务时间有点长,不知道她那些花怎么样了……


    秋月担心没人打理,脚步不停地赶往花园,远远的,她就看见苏梨正在给花浇水,心头一松,顿时放慢了脚步。


    苏梨穿着一身嫩黄色的吊带长裙,头发扎成两个很低的马尾,额前的发丝凌乱地散在眉睫之上,圆润乌黑的眼睛里倒映出一片摇曳生姿的花田,明艳绚丽的色彩宛若彩虹般铺满了她的眼底。


    她的眉睫一颤一颤的,眼底模糊的倒影像水波一样渐渐碎裂,视线有些涣散,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的,小小一只,缩成一团。


    秋月驻足在原地,思考片刻,指尖亮起幽幽绿光,与苏梨裙子颜色相似的花苞徐徐绽开,周遭枝叶摇摆,嫩黄色的花瓣随之轻轻颤动,在苏梨面前定格住它最美丽的模样。


    秋月凝神去看苏梨的反应,却只看到她迟缓地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怔愣,而后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花瓣,唇角微微上扬了一点,非常短暂地笑了一下。


    秋月当即迈开步伐走了过去:“苏梨。”


    听到声响,苏梨讶异地抬起头,颇为惊喜地睁大了眼:“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秋月在苏梨身侧半蹲下/身,语气温和地询问,“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苏梨抿了抿唇角,不太擅长说谎,只好沉默以对。


    “怎么了吗?”秋月更为不解,试图继续追问的时候,春晓哒哒哒地跑了过来,嘴上高声喊着夏梨,夏梨。


    春晓跑进花园才发现秋月也在,当即喜笑颜开:“秋月!你也在呀,任务结束了?”


    “嗯,刚回来。”秋月点点头,随即就看见春晓凑到苏梨面前,音量毫不收敛地跟她说了句,老板找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秋月感觉苏梨听到那四个字,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


    临走前,苏梨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秋月一眼,模样显得有些可怜。


    秋月叫住特意来传话的春晓:“贺队为什么找她?”


    “因为老板喜欢她呀。”春晓回答的简单明了,“我就说嘛,夏梨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她呢~”


    秋月想起苏梨所表现出的那些异常,一时间陷入了沉思,在她出任务的这段时间里,苏梨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贺川那种喜怒无常,不把人当人看的变态怎么可能会喜欢苏梨这种柔弱又普通的人类女孩?


    秋月了解春晓的性格,知道在她这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便不再继续深思。


    比起春晓单方面的说辞,她还是决定眼见为实。


    ***


    一把不大的单人餐椅,贺川非要拥着苏梨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吃饭,手掌覆在她的腰间,时不时隔着单薄的衣料摩挲一下。


    冬暮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已经习以为常,毫无波动地在与贺川交谈。


    苏梨没有任何能够反抗的手段,只能被迫去适应贺川的种种行为。


    她不知道为什么贺川总是喜欢贴着她,无论做什么都要抱着不放,但好在他体温偏低,即便常常贴在一起也不会太闷热难受。


    苏梨认真专注吃着碗里的饭菜,耳边是贺川和冬暮的一问一答的说话声,他们交谈的事情晦涩难懂,但从来不避讳她。


    一是她听不太明白,二是她也不怎么感兴趣。


    “听说那个怪物在到处猎杀异能者?”贺川一边语气平淡地询问冬暮,一边递了杯温水给吃得太急,噎住了的苏梨。


    苏梨有些意外贺川会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慢吞吞地伸手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地喝水缓解。


    贺川环在


    腰间的手自然而然地覆上她的后背,轻轻拍了拍,替她顺气。


    冬暮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声音没有半点起伏:“是的,它好像在寻找什么,能力进化的很快。”


    贺川微一沉默,感受到苏梨放下水杯的动作,偏头贴近她:“吃饱了?”


    “嗯。”苏梨轻轻点了点头,想要从贺川身上下来,“我、我困了……”


    贺川径直揽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地抑制了她的行为:“好。”


    下一秒,苏梨被贺川腾空抱起,突然的失重感让她心下一慌,下意识地抱住了贺川的脖子,整个人都缩在了他的怀里。


    贺川似乎笑了一下,轻浅的笑声像风掠过耳畔,激起一点难以察觉的波澜。


    苏梨莫名感到些窘迫,微微红了脸,偏过头不去看贺川,视线却意外撞进一双黑沉沉的眼眸里。


    冬暮那双死气沉沉的黑眸正静静注视着她,直到贺川捏着她的下颌低头亲下来的时候,他都没有移开视线。


    安静,沉默,漆黑的眸底宛如沉积着一潭死水。


    苏梨既推不开贺川,也无法制止冬暮,只能颤颤巍巍地闭上眼,选择顺从。


    少女双颊泛着浅薄的绯色,眼睫轻轻颤抖,嘴唇微张,呼出的气息略显急促,隐藏在唇齿间,若隐若现的粉色舌尖看上去柔软又美味。


    被贺川放平在床上的她,就像是一只正在等待献祭的羔羊,随时都可以被尽情享用。


    贺川左膝抵着床沿,从上方落下的光将他的影子扯的很长,完完全全地笼罩在苏梨周身,将她限制在自己的阴影底下。


    冬暮安静地看着贺川挡在床边的身影,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宛如小猫一般微弱的喘息声,他在空气里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时常能在这个房间里闻到的,甜腻的气味。


    她很香。


    声音也很好听。


    冬暮脑子里装满了这些毫无意义的想法,但他无法辨别思考这些想法的源头是什么,只是久违的,感到一阵无处释放的烦闷。


    ***


    秋月带着检验报告来找贺川时,看到贺川和冬暮两人居然站在门外的走廊交谈,不免有些惊讶,但她并没有多想,而是快步上前向贺川汇报自己此次任务的成果。


    “贺队,源体的检测结果出来了。”秋月说着,将手里的检验报告递给了贺川,在他翻阅查看时,继续开口往下说,“这次的相容性达到了实验的最低标准,也许我们可以试一试。”


    “还留有意识,未完全杀死?”贺川似乎看到了报告单上的某一行字。


    “运气不好,收尾的时候碰到了傅斯遇。”秋月一边解释,一边掀起了衣摆,白皙的皮肤上凭空出现了一团黑色线条,密密麻麻的缠绕着她的后背、腰腹,仿佛活物一般,还在皮肉上缓慢蠕动,“虽然没有发生正面冲突,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寻找源体,只能剥离本体意识放进自己的身体里。”


    贺川了然,随即缓声开口道:“还有一件事,外界的那个怪物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也在拼命寻求进化。”


    “丧尸王自主寻求进化?”秋月感到匪夷所思,眼睛都睁大了一些,“它不是残次品吗?怎么会拥有意识?”


    “原因暂且不明,但我们不能再拖了。”贺川的声音蓦然低沉了下去,“实验必须要取得阶段性成功。”


    “是。”


    秋月点头应下,走到冬暮面前:“麻烦你了。”


    冬暮略微低下头,视线停留在秋月腰间,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秋月正疑惑着,就听到贺川冷淡的声音从一侧响起:“去休息室。”


    秋月当然不会觉得贺川是在关心自己,她看了眼不远处那扇关上的房门,心里浮现出了一个极其不可思议的念头——该不会是苏梨正待在里面休息,他怕吵到她?


    被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吓到,秋月打了个寒颤,自然是不敢去问这种明显踩雷的问题的,她呼出一口气,看了眼表情毫无波动的冬暮,没有异议地答应下来:“好,那去休息室将它取下来吧。”


    剥离的过程非常痛苦。


    但秋月已经习惯了疼痛,鲜血淋漓,皮肉分离,她脸上依然满是笑容。


    短时间内大量失血,她的面色稍显苍白,配上她宛如面具般僵住的笑容,显得格外诡异,像一个五官不协调的木偶人。


    冬暮掐住仍然有意识残留的丑陋黑色怪物,它细长的身体上遍布牙齿和眼睛,非常渗人,但他完全不为所动,平静地塞进贺川准备的容器里。


    秋月开始给自己疗伤治愈,莹莹绿光从指尖扩散至全身,茂盛的枝条瞬间占据了整个地板。


    冬暮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地看着,直到她的伤口愈合,才上前抓住她的手,直接传送。


    秋月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身上到处粘黏着还未干涸的血迹,她无奈地笑着拍了拍衣摆,心里倒也生不起别的情绪。


    冬暮一直如此,简单直接,不体贴,也不会为人考虑。


    来到实验室,秋月也就无心再去顾及这些小事,忙碌地投身于此次实验当中。


    倒是冬暮,将秋月送到实验室后,留下源体,没有片刻停留就离开了。


    跟个机器人似的。


    ***


    “嗬——”


    胸膛被剖开的白发少年奄奄一息地躺在手术台上,四肢各连着四条输液管,透明的管子里浸满了红黑色的血,粘稠的血液缓慢流动,隐隐透着股难以忽视的腥臭味,就像是一具腐烂了很久的尸体。


    秋月隔着玻璃窗看着心电图上逐渐归于直线的心率,眉头紧皱。


    即便两个物种的相性度很高,但融合手术所带来的痛苦显然还是超出了V-03号实验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已经无法仅仅靠照片就能让他恢复意识,平静下来了。


    进展本就缓慢的实验又再次受到了阻碍。


    秋月盯着心电图上那条线,思绪沉沉。


    由于外界的种种压力,贺川一直在尝试加快实验进度,做出了许多险些要了V-03号实验体性命的操作,逼迫他接受、适应。


    但V-03号一直都是他们最完美的实验品,容不得任何失败。


    如果照片无法安抚,那苏梨本人呢?


    秋月一直忙于实验进展,根本没有机会见到苏梨,就更没什么时间去问她和贺川究竟发生了什么这种八卦的事情了,但眼下,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八卦,实验体生命迹象已经极其微弱,更需要被她解救。


    秋月沉思良久,叫停了此次融合实验。


    这件事,她还得征询贺川的意见。


    出乎意料的是,贺川一开始居然拒绝了她的提议,在秋月难以理解的目光注视中,贺川沉默了半晌,忽然改了口,表示可以一试。


    秋月压下心底的怪异,面上露出一贯的微笑:“是。”


    再次见到苏梨时,秋月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虽然也确实近半个月没有见面了。


    她穿着一袭翠绿色的碎花裙,坐在窗边,安静地看着窗外稀薄的日光,面上的神情难以捕捉,在明灭不定的昏黄光线中,显得有些遥远朦胧。


    “苏梨。”


    秋月一声轻柔的呼唤,让遥远的仿佛隔着云端的少女重返人间。


    苏梨回头看过来时,圆润漆黑的杏眼亮晶晶的,盛满了笑意,似乎很开心能见到她。


    秋月为这个发现而感到些许欣喜,唇边的笑意愈加温柔,缓步走到苏梨身边。


    “你不是说想见那个叫……时戚的少年吗?现在,我带你去见他。”


    但很快,苏梨这双满是笑意的眼睛就蓄满了泪水。


    几乎是一见到时戚,她的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时戚……”


    呼吸微弱的白发少年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气息,慢慢睁开了眼,那双空洞的绯色眼瞳里渐渐映出了少女满是泪水的脸庞。


    他艰难地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她,但布满血渍的手指一阵颤抖,怎么也无法挪动。


    苏梨整个人跌坐他身侧,哭着抓住了他冰凉的几乎没有温度的手,湿热的眼泪打在他青紫一片的手臂上,却让他神经质般地弯了弯唇角,笑容稍显扭曲,面部的肌肉不太自然地痉挛颤抖起


    来。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只能发出一声声粗重的嘶哑声,像一头濒死之际在拼命挣扎的怪物。


    “时戚、时戚……”


    耳畔传来阵阵带着哭腔的声响,是她在一声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手上的触感是如此真实而温暖。


    她的眼泪、她的哭喊……都是为了自己。


    即便他成为了怪物,她也还是会心疼他,喜欢他,和他在一起……对吗?


    被污血包裹的心脏在此刻艰难地跳动了起来。


    一下、两下、三下……砰砰作响。


    他喉咙处的贯穿伤还未完全愈合,他说不出话来,只是眷恋地用指尖勾住了她的手指。


    一根细长的藤蔓破土而出,像是他无形的一条尾巴,轻轻拍打着墙壁,左摇右摆,蹭的墙屑纷纷洒洒地落了一地。


    秋月和一众工作人员站在一旁,亲眼目睹着白发少年的心律波动起起伏伏,最后停在了远高于正常人许多的心率值。


    虽然V-03号意识恢复,获得了活下去的希望,已经达到了她一开始所期望的目标,但此情此景,她要如何带走苏梨呢?


    看着苏梨哭红的眼睛和紧握不放的双手,秋月难得无措,站在原地徘徊了好一会儿,终于想到了个蹩脚的理由,正要开口,忽然在空气中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冷香。


    身体比思绪反应更快,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贺川身披白色外袍的身影出现的非常突然,也与苏梨和时戚之间的氛围格格不入,但他仍是强硬地分开了两人。


    不顾苏梨的惊叫和挣扎,贺川单手将其抱起,转而冷声对着情绪波动很大,藤蔓开始抽打地面的时戚说了句:“只有活着,你才有机会见到她。”


    苏梨的反应比时戚还大:“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求求你们,放过他好不好……”


    贺川本就紧绷的面部,在苏梨话音响起的刹那间,显得更加凛冽阴冷,就连空气里都散发着阵阵刺骨的寒意。


    秋月心头一跳,有些担心贺川会不会失手把苏梨杀了,她还没想好怎么替苏梨求情,贺川已经带着苏梨离开了观察室。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看了看不发一言的秋月,有人大着胆子问了声接下来要怎么做。


    秋月这才从忧虑中回过神来,她呼出一口气,看向目光紧紧锁定在出口方向的白发少年,面上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


    “注入药剂。”


    无论如何,实验都必须继续下去。


    第94章 小可怜(十七)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灯光明亮的实验室里,满盈着浓厚的腥臭味,地面淅淅沥沥地流淌着发黑的污血,就像一滩正在缓慢蠕动的沼泽,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戴着口罩的秋月对此视若无睹,认真专注地凝视着躺在手术台上的白发少年,他微阖着眼,脸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五官被黏稠的血渍覆盖,无法看清,只有一双隐隐透着点莹白的眼睫轻轻颤动。


    心率平稳。


    秋月长舒一口气,招手唤人进来处理血迹。


    结束了今天的实验,白发少年被抬放至崭新的病床上,鉴于他目前的高度配合,他们不再用链子捆住他的四肢,只是照常将仪器与他连接,方便实时监管他的身体状况。


    “滴滴——”


    听到仪器突然发出的响声,正要推门出去的秋月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声源处——原来是白发少年抬起了手臂,扎在手腕处的细线渗出点点猩红,引发了仪器的警报声,他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血红色的眼瞳半睁着,眼底的情绪似雾霭弥漫,看不真切。


    随后她便听见了他低哑干涩,如砂纸摩擦般粗砺难听的话音:


    “她……什么时候会再来看我?”


    他的声音有些刺耳,但秋月竟诡异地从中听出了几分潜藏的期盼,不夹杂任何别的情绪,只是纯粹地期待着能再次见到苏梨。


    怪物真的会对人类产生感情吗?


    秋月脑内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这个她一直感到疑惑的问题,但短时间内,贺川应该都不会让苏梨来见他了。


    许是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他的指尖动了动,引起一阵滴滴答答的声响,他张开颜色灰白的嘴巴,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想见她。”


    这四个字所蕴含的情绪,鲜明的让秋月无法忽视。


    她露出一贯的笑容,虽然口罩遮住了大半,但这已经成为了本能习惯,眉眼含笑,缓缓开口道:“再等等吧,你现在这副样子,我怕会吓到她,等过段时间,融合彻底结束,我会安排你们见面的。”


    秋月的声音温和平静,看似在安慰对方,只有她自己明白这番话说的有多敷衍。


    他模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眼睫下垂,他的目光似乎投向了某处,那被血污掩埋的五官隐隐透出几分陷入回忆的向往,始终僵硬的面部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下来。


    秋月定定地看了半晌才收回视线,垂下眼,缓步走出实验室。


    换下新的手套,秋月翻动手中的实验记录本,在崭新的一页纸上写下今天的日期,隔着窗户将白发少年此次实验过后身体的各项数值写了下来,她一边对照着仪表记录,一边思绪发散,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苏梨。


    那个小家伙确实有着一种莫名吸引人的魔力,让人无法不对她心生怜悯。


    就连贺川也表现的大不一样。


    此前秋月一直不太相信春晓的话,直到她亲眼目睹了贺川抱着苏梨,像患有皮肤饥渴症一样粘着她不放手的画面,她才不可思议地敲定了结论:贺川看上去很喜欢苏梨。


    她的脖子总是布满痕迹,那是贺川不厌其烦,日日亲吻所造成的。


    秋月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她无法辨别分析,只是觉得,苏梨很少像以前那样笑了。


    ***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长发散乱的少女神色恹恹地睁开了眼,她扯了扯盖在身上的被子,白皙的面颊上满是未干的汗渍。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躺在宽大的床铺上,却并不觉得温暖,视线无法聚焦,只是迷蒙地望着天花板出神。


    全身像散架了一样,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只因她提到了时戚的名字,说自己想去看他,贺川便像发了疯似的将她按在床上,极尽索取。


    无论她如何求饶,他都不肯放过她。


    …………


    折腾了不知多少次,已是麻木的疼痛。


    一想起自己身上的遭遇,苏梨就委屈地想哭,她渐渐红了眼眶,只能咬住下唇,勉强忍住眼泪掉落,但眼里仍然漫起一片难以抑制的水雾。


    她不明白贺川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不久前,她甚至还误以为他是个好人,没想到他完全就是个表里不一的禽兽。


    肉/体的劳累让她感到一阵酸胀、饥饿,她默默无言地擦去眼角渗出的泪水,缓慢坐起身,就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却牵动着底下的疼痛,让她连床都下不了。


    苏梨看到自己身上穿着的新裙子,没有半点意外之喜,低垂着头,闷闷不乐地揪着胸口的领结。


    她有些出神,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声响,直到熟悉的嗓音冷不丁地响起:“醒了。”


    苏梨吓了一跳,抬头看去时,贺川已经褪去身上的外袍,来到了床边,不等她有所回应,他已经俯身凑近,扶住她的肩膀,低头亲了下来。


    他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湿气,唇齿间却弥漫着一点热意,苏梨隐约听见他喟叹一声,像是跋涉许久,终于寻到一处栖息地。


    他的长发落在她的颈肩处,松散地蹭着她的脖颈,激起一阵细微的瘙痒。


    苏梨刚想躲,饥饿许久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


    贺川笑了一下,偏头亲了亲她的唇角,手指拨开她额前的发丝,发现苏梨眼角泛红,水汽未散,指尖倏然停滞,唇边的笑意悉数敛去,他直起身,站定在床边,声音冷淡,毫无温度:“冬暮,准备饭菜。”


    “是。”门外传来应答。


    一分钟不到,冬暮推门而入,手上提着装好饭菜的保温袋,极为熟练地将其取出,一一摆放在桌上。


    贺川就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在床上的苏梨,话音简短,听不出任何情绪:“吃饭。”


    苏梨没动,低垂着头,手指不安地蜷缩收紧,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么?”贺川轻扯了下唇角,“要我抱你?”


    “……嗯。”苏梨不敢抬头,声音发颤,面颊因羞窘而染上薄薄一层粉色,“……很疼。”


    贺川不知想到了什么,单膝抵着床沿,将她拥入怀里,一侧头,便看到她耳根都透着热气,他动作一顿,心跟被猫挠了似的,有些心痒难耐:“我看看。”


    他话音刚落,手就伸了出去。


    苏梨脸色爆红,迫不得已夹住了他的手:“别……有、有人在。”


    她好像要哭了一样,湿漉漉的眼睛直直望着他。


    贺川没再动,而是饶有兴致地追问道:“所以我可以看,别人不可以?”


    苏梨不明白贺川为什么要这样问,他都已经看过那么多次了,她有拒绝的权利吗?


    但她不敢质问,只能轻轻点头,希望他不要


    在冬暮面前让自己更加难堪:“嗯。”


    贺川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听到回答,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腿部肌肤,声音也有了点温度:“好。”


    苏梨小心翼翼地抬眼,见他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虽不理解,但心里踏实地松了口气,犹豫再三,还是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贺川一边将她圈进怀里,一边开口让冬暮出去。


    关门声响起的那刻,苏梨被贺川抱至桌边坐下,当然,座位自然是贺川的腿上,他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握着勺子喂她吃饭。


    苏梨本来抬起的手也在贺川强势的动作下慢慢放了下去,乖顺地张着嘴接受他的投喂。


    室内一片安静,贺川没再说话,只是乐此不疲地着手喂食,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直到苏梨小幅度地摇摇头说吃不下了,贺川才放下勺子,为她递了杯温水。


    苏梨接过水杯,刚准备喝,就察觉到贺川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我看看严不严重,需不需要上药。”


    他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五指挑开垂在自己腿上的裙摆,轻而易举地探了进去。


    苏梨捧着手里的杯子,指尖微微发颤,她无法反抗,只能忍住涌到嘴边的难耐,小口啜饮。


    “嗯……是有点肿了。”


    贺川抬起头,脸侧的红痣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像开在雪地里的一点红梅,吸引着苏梨的目光,不得不去看他。


    他拿走水杯放在一旁,顺势握住她的掌心,纤长骨感的指节扣住她的手背,声音低低的,蕴含着些苏梨听不懂的情绪:“下次不会这样了。”


    苏梨来不及思考,就看到贺川的面庞在眼前慢慢放大,他微凉的唇瓣覆上她湿润的嘴唇,湿热的舌尖抵着唇缝慢慢舔舐,直到她受不住黏糊的触感,微微张开了唇,他才顺势而为,不紧不慢地勾住了她无处安放的舌尖。


    这是一个很漫长,也很温柔的吻。


    缠绵悱恻,唇齿相依。


    苏梨被亲的小脸通红,意识迷离,浑身发软地靠在他怀里喘息,隐约感觉底下凉凉的,似乎是他在给她上药,极为有效地缓解了酸胀的疼痛。


    她微微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只有那抹红痣是清晰的,长发散乱,他染上热意的嘴唇落在她的眉心,亲了一下又一下。


    有点痒。


    苏梨眨了眨眼,越看越觉得那颗红痣像一滴血,刺痛着她的视线,令她心绪不宁。


    她讨厌他独断专行的作风,但寄人篱下,她别无选择,不得不事事依附他,这让她的心情很是矛盾。


    一方面她很抗拒他的某些亲密举动,另一方面又会因为他表露出的细节而触动。


    思绪乱糟糟的,她无法将其理清,也理解不了贺川的所作所为。


    ***


    随着实验顺利进展,贺川也变得忙碌起来,他开始大肆捕捉丧尸,手底下的异能者更是在他的命令下四处奔波,日夜颠倒地捕杀、活捉丧尸,所到之处,纷乱不休,甚至引起了外界的高度关注。


    实验室里渐渐出现了新的实验种群——丧尸。


    除了贺川,没人知道他要用丧尸来做什么实验,但他们要做的,仅仅只是听从命令、服从安排而已,其他的事情无关紧要,也没有必要探究到底。


    苏梨对这些一无所知,她只是明显感觉到贺川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次数开始减少,只是偶尔几次,他会在半夜时分时突然出现在房间里。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人从后方圈住腰,熟悉的气息沿着脖颈扩散,安安静静的,只是抱着她,再也没有别的动作。


    缠在手上的发丝有些紧,苏梨指尖动了动,半梦半醒地呢喃了一句:“贺川?”


    自从她被迫搬进贺川的房间后,她就再也没有叫过他贺先生了,而是连名带姓的直呼他的名字。


    对苏梨来说,这是她彰显不满的一种不礼貌行为,而对贺川来说,是她主动摘下了虚假的客套,表现的更为亲密,因此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称呼改变一事。


    “嗯。”他轻轻抚摸着她单薄的脊背,声音很轻,几乎要融化在夜色里,“睡吧。”


    苏梨便放心地沉入梦乡。


    醒来时,周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昨晚一切都只是个梦一样。


    秋月和春晓也常常不见踪影,苏梨无人看管,自由活动的时间就变多了,她有想过偷偷去找时戚,但只记得一个大概方向,而那处的通道现已被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围住,不让她靠近。


    现在的苏梨人是自由的,但心却不是。


    她虽然生活在这里,却没有半点归属感,一旦周遭没有熟悉的人陪伴,她就会想起那个伤痕累累的白发少年,尤其是上次见面时他的惨状仍历历在目,她不知道他究竟遭受了怎样的折磨,但只要一想起,她的心就无法平静下来,同时更加厌恶这里。


    “苏梨。”


    冷淡平静的声音惊醒了坐在长椅上出神的苏梨,她慌乱地站起身,一抬眼便看到冬暮静静站在她面前,一双空洞的眼睛冷冷盯着她,令人不寒而栗。


    “冬暮……”苏梨稍稍松了口气,但也只是放松了一点,她实在是打心底里有些怵他,根本看不出他的情绪波动,也就无法了解对方的为人。


    “已经到饭点了。”冬暮说话语气像一条绷紧的线,没有任何起伏,“你还没去吃饭。”


    苏梨没想到对方是来催她吃饭的,她愣了一下,莫名感到些不好意思:“我……我忘记了。”


    冬暮对此没有很大反应,只是盯着她的脸,简洁明了地说了句:“我抱你。”


    苏梨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


    冬暮上前一步,又重复一遍:“我抱你过去。”


    “我……好。”苏梨拒绝的话在对方毫无机质的眼睛注视下咽了回去,她抬手搭上他的肩膀,礼貌地道了声谢,“……谢谢你。”


    冬暮按住她的脑袋,侧着脸,和她贴的很近,一双漆黑无神的眼睛似乎落在了某处,苏梨来不及细想,周遭景象已经发生变化,几秒不到,两人已经来到了食堂门口。


    苏梨率先松开手,又道了声谢。


    冬暮这才松手,沉默地注视着她走入食堂的身影。


    半晌,他抬起手放在面罩上轻轻嗅闻,眼神依然毫无波动。


    真的很香。


    好想舔一口。


    但贺队要是发现了,应该会很生气。


    所以……不可以做这种事。


    直到指尖残留的馨香彻底消散,他才缓缓放下手,就像刚出现那样,无声无息的收敛气息,又再度消失不见。


    ***


    某个阴雨连绵的午后,苏梨再次见到了贺川。


    窗外乌云密布,室内透不进一点光线,唯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接连不断地敲打窗沿,听得人心烦意乱,难以入睡。


    本想午睡的苏梨慢慢坐起身,额前的发丝散乱地缠在一起,她随手理了理,正欲下床,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声响。


    苏梨下意识地抬眼看去,许久未见的贺川正推开门大步走了进来,他的状态看上去有些异常,时刻遮住眉眼的绷带散落在指尖,过长的尾端垂落至地面,隐约能在上面看见星星点点的血迹。


    贺川反手关上门,一向干净整洁的衣衫却有些脏乱,他背靠着门板,面上不见半点血色,薄唇微张,呼吸略显急促。


    更令苏梨感到意外的是,他那双极为罕见的异色瞳正在往外渗血,鲜红的液体顺着他苍白的脸颊缓缓流淌,留下两道恐怖而诡异的绯色痕迹。


    血腥味渐渐在密闭的屋子里扩散开来。


    苏梨眼睁睁看着手腕处凭空生长出来的点点荧光牵引着自己来到贺川面前,微弱的荧光一触到贺川的手便瞬间消失,只留给苏梨一阵细密的刺痛。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令贺川勾着唇,低低笑了起来。


    他握住苏梨的手腕,轻易就抑制住了她外涌的精神力,完全不像是正在受伤流血的状态,嘴里念念有词:“太弱了,你现


    在还控制不了自己的精神力。”


    苏梨发现手腕处的热意缓了下去,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精神力?”


    “嗯,这是你觉醒的精神系异能。”贺川顺势牵住苏梨的手握在自己掌心,眼睫低垂,投下的阴影遮掩住了那双渗血的异色瞳,“应该是治愈系,但你现在等级太低了,无法治愈别人,反倒会被人吞噬掉那本就贫瘠的精神力。”


    苏梨第一次听到贺川跟她说这些,她有些懵,不是很理解这些东西,但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比起这件事,她更无法忽视空气里浓厚的血腥味,犹豫几秒,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还好吗?”


    “没事,暂时死不了。”贺川说的不以为然,但一直都没有放开苏梨的手,停顿几秒,他放缓了声音,带着些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你别怕。”


    “我……”


    苏梨那句我没怕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他就已经毫无预兆地低头亲了下来。


    干涩的触感在唇上研磨碾转,最后化作一个情动绵长的吻。


    贺川抬手覆上苏梨的眉眼,遮住了她的视线,他的瞳孔已经完全失去了眼白,被一片浑浊的猩红笼罩,看上去极为瘆人。


    他忍着剧痛,贴着她的唇角轻声呢喃:“把眼睛闭上。”


    苏梨一向言听计从,没有任何异议地闭上了眼。


    贺川舒了口气,随手翻出一卷崭新的绷带,此时他面容恐怖,满脸血迹,几乎与厉鬼无异。


    他将一无所知的苏梨抱到床上,随后用绷带缠住了她的眼睛,这一举动引起了她的惊慌,贺川只得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她,一遍遍地重复着同一个词汇:“别怕。”


    主动闭眼和被动陷入黑暗是完全不一样的。


    苏梨此刻没有半点安全感,她只能抓着贺川的衣角,无助地求他解开自己眼睛上的布条。


    但贺川解开的却并不是覆在眼上的绷带……


    有一段时间没做了。


    他像是要啃掉她身上的一层皮,非常用力,脖颈、脊背上都是他留下的艳色吻痕。


    苏梨呜咽着无力承受,面色绯红,眉眼隐在白色布条下,只能看见她的嘴唇被啃咬的又红又肿,唇珠鲜红,看着比樱桃还要诱人。


    只一次,并没有折腾她很久。


    情/事结束时,他从被子里捞出她巴掌大小的脸,不紧不慢地扯下那条被汗水打湿的绷带,露出了她水光潋滟,满是/欲色的眉眼。


    贺川动作一顿,指尖停在她湿润的眼角处轻轻摩挲,情难自禁地低头亲吻她汗津津的面颊。


    他眼睫上残留的血渍已经干涸,随着他低敛的眉睫轻轻颤动,像一片闪动的红色星光,独独只绽放在苏梨眼前。


    耳鬓厮磨了许久。


    贺川坐在床头换上新的衣袍,离开时,有些留恋地来回抚摸着她温热细嫩的脖颈,反复欣赏那些刚留下不久的红痕,怎么也看不够。


    但时间不早了,有些事不能再推迟了。


    听到关门声,苏梨从床上翻了个身,目光投向紧闭的房门,一时间有些出神。


    今天的贺川和以往不太一样。


    他明明受了伤,但心情却似乎很好。


    好像……也变得更温柔了一点。


    这次没有被长时间折腾,苏梨休息了一阵就穿上衣服起床了,屋子里的气味实在让她无法独自待下去,打算出门找个地方闲逛,通通风,顺便打发一下时间。


    途经一条长廊,苏梨远远看见春晓一蹦一跳的身影,还未来得及开口呼唤,她的身影就和前方的冬暮一起消失在了视线中。


    他们难道都回来了?


    苏梨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秋月。


    上次能和时戚见面也是秋月主动提出的……也许,她想见时戚的这件事应该去拜托她。


    苏梨刚迈开腿,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男声:“哎,前面的女孩等一下。”


    苏梨疑惑地转身,看见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正朝着自己走来,不由得一愣:“你找我?”


    “是这样的,我看你从贺川房间里出来……”年轻男人的长相很友善,笑容也是憨厚亲切,但说出的话却让苏梨不太舒服,“你们是什么关系?”


    苏梨紧抿着唇角,没有回答。


    男人仍然笑呵呵的:“而且我上次还看到冬暮抱着你,也很亲密的样子……”


    苏梨闻言,眉头微皱,下意识后退了几步,面上露出些许戒备之色:“你在跟踪我?”


    “我只是比较关注你而已,不要害怕嘛。”男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掠过她的胸口、脖颈,不知想到了什么,笑意更加灿烂,“你叫什么名字?”


    苏梨没有回答,转身就走,她心里其实有点害怕对方会追上来,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阻拦的意思。


    苏梨鼓起勇气回头一看,身后已经没有人影了。


    她松了口气,不敢在此地多待,连忙加快脚步离开。


    苏梨离开不久后,刚刚的男人自那头缓缓走出,他跟在一个戴着眼镜,身穿西服的男人身后,向他阐述自己刚才所发现的事情:“没错,那个女孩确实是从贺川的房间里出来的——而且,她脖子上到处都是吻痕。”


    “我说呢,贺川着急忙慌的,原来是偷偷养了只金丝雀。”西装男若有所思地眯起眼,语气低沉,“这还真是瞌睡了就有人上赶着送枕头啊……你盯着她,或许会有大用。”


    笑容憨厚的年轻男人此时却并没有半点和蔼可亲的面貌:“即便她是贺川圈养的宠物,但也不一定能有机会下手吧……”


    “贺川这样的疯子当然不会轻易把弱点暴露出来。”


    西装男屈指推了推眼镜,眼神也逐渐阴沉下去。


    “但我,只需要一次能让他毙命的机会就够了。”


    第95章 小可怜(十八)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安静的会议室里,只有蹲在地上的绿发少女咕噜咕噜转着糖果的声音。


    屋内坐于主位的长发男人松垮地披着白袍,他屈指撑着脸侧,指骨纤长,肤色显得十分苍白,半张脸都隐匿在绷带之下,只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薄唇,看上去极其的孱弱纤瘦。


    靠墙一侧,立着一道黑色身影,戴着面罩的男人双目无神,静静望着门口方向,没有半点声息。


    过了许久,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神情略显疲惫的女人走入屋内的同时,面上如程序设定般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笑容:“贺队。”


    秋月随手关上门,慢慢收起笑容,而后才接着开口道:“何明远已经有所行动了。”


    贺川动作不变,声音没有半点波澜,似乎毫不意外:“嗯。”


    蹲在地上的春晓突然站起身,她双手撑在椅背上,以一种极为夸张的方式倾着身子,懒洋洋地吐槽道:“老板,


    那个四眼仔可在咱们这里安插了一堆内应,我们不好动手杀他啊。”


    秋月难得露出忧虑的表情:“而且傅斯遇已经发现我们了……应该是上次带回源体时就被盯上了,最近我们捕猎丧尸动静闹得很大,怕是要找上门来了。”


    春晓立马站直了,眼睛睁得很大:“不是吧?这四眼仔搞事就算了,怎么还来个傅斯遇啊,这一前一后跟围剿似的,太恐怖了……”


    宛如雕塑般保持沉默的冬暮也适时开口提醒道:“如果真是为了找到贺队,傅斯遇可能不会单独行动,他一向小心谨慎,也许会带队前来。”


    春晓啊了一声,似乎有些紧张,又再次蹲下去了,硬糖被她咬的咔嚓作响。


    “贺队,收容所里关着的那些丧尸你打算怎么处理?”秋月深知目前处境的危险程度,语速不自觉地加快,“我觉得这个新项目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我们没有时间再去等待那百分之一的成功率,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逃命。”


    “逃命……”春晓小声嘟哝了几句,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愤慨,“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有个家,傅斯遇一来就要逃命……真烦,迟早要把他杀了……”


    对于她的“童言无忌”,其他几人并未做出任何反应,倒是秋月见贺川迟迟没有答复,匆匆上前几步:“贺队,真的不能再拖了。”


    “我知道。”


    贺川声音平静,他苍白的指尖轻轻点了点缠绕在眉眼上的绷带,从容不迫的语气天然具有信服力。


    “只有杀了何明远才能解除诅咒。”


    春晓慢慢抬起头,有些讶异:“老板……你要杀了他再走啊?”


    “当然。”贺川唇边牵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似笑非笑,使得平和的语气变得有些阴森,“这是一个好机会。”


    以身做饵,将计就计。


    秋月默然半晌,还是咽下了涌到嘴边的说辞,不再劝他。


    春晓缩了缩脖子,趴在椅子上,很是敬佩地望着贺川淡定自若的身影。


    这就是贺川。


    即便危险的铡刀即将斩下,他也能波澜不惊地笑着应对,似乎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会令他害怕,包括他自己的性命。


    既疯狂又冷静,真是一个实打实的大变态。


    ***


    商讨完接下来的行动方针后,秋月才如释重负地离开会议室,至少贺川的应对方式不算太冒险,确实值得尝试,这让她放心不少。


    有段时间没见到苏梨了,秋月一时间有点想念,正打算顺路去花园找她放松心情,就看见心中惦记的小家伙正提着裙摆急匆匆地朝自己跑来。


    “苏梨。”秋月下意识地露出了微笑,伸手扶了一下气喘吁吁的苏梨,“慢点,别急。怎么了吗?”


    苏梨一路小跑,气都还没顺过来,但是她第一时间抓住了秋月的手,满怀期待地喘着气问道:“我、我想再见时戚一面……可以吗?”


    秋月看着苏梨额上渗出的汗渍,稍稍沉默了一瞬,视线下移,正好对上了那双圆润清亮的眼瞳,很干净也很纯粹,像一面镜子,她从中只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你想见他啊……”


    秋月喃喃自语,不知该如何回应,那句他也想见你几经犹豫还是没有说出口。


    在贺川拟定的计划里,他们没有机会再见了。


    苏梨满是希冀的眼睛在秋月避而不答的回应里渐渐黯淡下去,她咬了咬唇,还是尝试着再度开口询问道:“他……还好吗?”


    秋月微一点头,轻轻揉了揉苏梨的脑袋,温声安慰:“放心,他现在好好的呢。”


    停顿了几秒,想好说辞后,秋月微笑着望向那双浸满失落的杏眼:“等他完全痊愈了,我就带你去见他,好不好?”


    苏梨眨了眨眼:“真的?”


    “当然。”秋月笑着伸出小拇指,像一个善解人意的大姐姐,“我们说好了。”


    苏梨笑弯了眼,开心地勾住她的小拇指:“好。”


    秋月看着苏梨面上重展笑颜,唇边的笑意越发清晰。


    不想看小家伙伤心失望的样子,所以只能撒谎骗她了。


    话虽如此,但秋月在实验室里看到白发少年被丧尸啃掉皮肉,因短时间内无法恢复而血肉模糊的身体时,心里莫名其妙地涌起一股冲动。


    怪物会不会真的能对人类产生感情呢?


    怀着某种奇异的念头,秋月驱散了其他工作人员,藏在口罩下的脸微微鼓起,似乎笑的很开心:“苏梨说她想见你。”


    那被血污掩埋,宛若死物一般的实验体发出粗重的呼吸声,白骨森森的手指一阵颤抖,牵连着鲜红的皮肉挂在裸/露的指骨上要落不落的,就像是躺在砧板上的待宰羔羊,显得恐怖又无辜。


    “你想见她,对吗?”秋月无法控制住自己脸上的笑容,语气也变得极为亢奋。


    “嗬——”


    他似乎想要回答这个问题。


    喉管一阵痉挛,大量鲜血喷洒而出,淅淅沥沥的血流声中,隐约响起几个难以捕捉的音节,断断续续的,无法拼凑成一句完整的话。


    但秋月明白了他的意思。


    满地狼藉,一室腥臭味,精神状态明显陷入异常的人类正满脸笑意地望着喉咙破裂,鲜血淋漓的怪物,飞溅的血液染红了她的衣袍,她非但没有在意,反而大步走近,直到亲眼目睹那双血红的眼瞳慢慢睁开。


    “我可以让你单方面见见她。”


    这一次,秋月没有食言。


    面容丑陋恐怖的怪物隔着遥远的屏障,抬起指骨突出的手指在空中虚虚比划,专注地描摹着少女的面庞轮廓。


    光线并不明亮,但他的一举一动都非常鲜明。


    身后有藤蔓破土而出,如杂草疯长般瞬间铺满地面,怪物开裂的嘴角往两边上扬,红黑的脓血顿时哗啦啦地往下淌。


    藤蔓轻轻摇摆,怪物咧着嘴在笑,但黏稠的痕迹却在他斑驳的面颊上缓慢流淌。


    滴答滴答——


    越流越多,直至汇聚一滩污血。


    此时已是午后,秋月失控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她望着那双比鲜血还要灼目的赤瞳,思绪混杂在一起,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任何东西都无法留存下来。


    原来怪物也会哭。


    ***


    短暂的见了一面过后,V-03号再次被关入丧尸的牢笼中经受洗礼,秋月也受到了责罚。


    贺川对秋月自作主张的行为非常生气,不仅关她禁闭要她好好反省,还亲手掐死了她最心爱的那几株植物——上面承载了她的一些异能,这一举动无异于直接吞掉她一部分精神力,使得秋月当场呕出一口鲜血,脸色蓦地惨白了下来。


    “对不起,贺队,是我太好奇了……”


    秋月姣好的面容露出一贯的微笑,眼神空泛,唇角不自然地发颤,脸上的笑容显得极为别扭,但她本人似乎没有发觉到这一点,仍在僵硬地维持着面上的笑意。


    幽绿色的精神力被贺川攥在手心,光亮忽闪,像一颗迟缓跳动的心脏:“是好奇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秋月脸色越加苍白,仿佛被对方扼制住了呼吸,她的声音变得低沉嘶哑:“贺队,请你相信……我没有背叛你。”


    贺川只是漠然地望着她不做任何回应,周身持续散发着阴冷的寒意,直到隐约有脚步声传来,他凛冽的气势才慢慢缓和了下来。


    秋月已经无法思考会是谁在这个时间突然闯进来,她的视线里只能看到贺川一张开手,纷扬的花瓣便缠绕着精神力四散飘落,极大程度地缓解了她的不适。


    “谢谢贺队。”


    秋月挤着笑容道谢,在贺川无声的注视下自觉赶往禁闭室领罚。


    几乎是秋月刚一走远,对一切毫不知情的闯入者就来到了贺川面前:“秋……贺、贺川?你怎么……在这里。”


    听着少女越来越轻的尾音,贺川勾起一点笑,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苏梨下意识摇摇头,手指蜷在衣袖底下:“没、没有……”


    “你来找秋月?不巧,她有点事要去忙。”贺川上前一步,看她瑟缩着后退不敢看自己的模样,便又往前迈近几步,极具侵略性的动作逼迫着她不得不贴墙而站。


    退无可退之下,她终于是缓缓抬起头来。


    贺川唇边的笑意这才真切了几分,不等苏梨开口,他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将人一把拥进怀里。


    苏梨怔愣着还没反应过来,熟悉的触感便落在了脸侧,微凉的气息随着他低低的话音沿着耳畔回响:“你打算找她做什么?她不在,我可以陪你。”


    贺川的面庞近在咫尺,即使隔着一层绷带,他的目光也如有实质,令人难以忽视。


    苏梨推拒不了,只能如实相告:“我只是想找她玩……秋月之前跟我说很多花要开了。”


    贺川莫名沉默了一瞬:“你喜欢花?”


    他没有起伏的语调使得苏梨胆颤心惊地点了点头,其实也不算很喜欢,但是顺着他的意思回答应该不会出错。


    贺川缓缓支起身,但并未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反而愈加贴近,披散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掠过苏梨的脖颈,一侧的红痣若隐若现,格外勾人视线。


    “那我带你去看。”他说。


    苏梨一愣,手指蜷缩着抓


    紧自己的衣摆,试图缓解那股突然涌上心头的无名情绪:“……好。”


    下一秒,她收紧的手被对方的指尖轻轻撑开,皱巴巴的衣料从手中滑落,他纤长骨感的手指顺着指缝扣住她的掌心,与她十指紧扣。


    贺川牵住她的手,偏头亲吻她的唇。


    呢喃细语融化在唇齿缠绵间,化作一声声满足的喟叹。


    他的手心很凉,但她挣脱不开,只能顺应着闭上眼承受。


    昏黄的光线拉长了少女被禁锢在怀中的影子,遥遥看去,宛若一对恩爱的有情人。


    ***


    自从贺川陪着苏梨在花园待了一整天后,她就被锁在房间里禁止出门了。


    无论她怎么抗议,贺川都置若罔闻,毫不在意。


    那些曾短暂触动过她的心绪犹如握不住的细沙,在这间不透光的屋子渐渐风化,不留一丝痕迹。


    苏梨神情木然地靠坐在墙角,屋子里没有任何光亮,她的眼神也没有半点聚焦。


    “咔哒——”门锁被打开。


    苏梨慢半拍地转过头,门外微弱的光线透了进来,将对方的白袍照得明亮晃眼,让人一眼就能认出他的身份。


    贺川随手关上门,凭借着极强的夜间视力在昏暗的房间里畅通无阻,他摁亮一盏小台灯,蹲下身,将手中提着的食物取出摆放至苏梨身前。


    “吃饭。”


    这是贺川进屋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苏梨撇了撇嘴,转过头不想看到他,台灯昏黄的光亮打在她巴掌大小的面庞上,显得格外瘦小可怜。


    贺川似乎被苏梨的态度惹恼了,语气骤然降温,恍若身临冰窖般冰冷刺骨:“我叫你吃饭,没听到?”


    苏梨将脸埋进臂弯,一声不吭。


    贺川掐住她的后颈迫使她抬起头,指骨紧绷,像是随时要掐死她一样:“怎么,打算饿死自己以表抗议?”


    小台灯的照亮区域不大,贺川半边脸都笼罩在黑暗里,极具压迫感。


    “贺川。”


    缩成小小一团的少女终于开了口,她低垂着眼睫,没有看他,但每个字音都像是咬牙切齿发出的。


    “我讨厌你。”


    搭在少女后颈上的手蓦然收紧,随即又缓缓松开。


    “呵。”


    贺川站起身,喉腔里泄出一声不以为然的冷笑,语气阴测测的,极为瘆人:“你以为我会在意你的想法?”


    苏梨不再说话。


    贺川也没在房间里多待,携着满身寒意摔门而去。


    苏梨抱着臂,抬起眼静静凝望着铺在地上的晚餐,纤长茂密的羽睫铺下一片细碎的光亮,随着她扑闪的眼睫轻轻颤抖,像是台灯的光线,又像是委屈的泪珠。


    被锁住的不仅仅是房门,还有她那颗本来有所松动的心。


    此时此刻,她真的好想时戚。


    但他的处境也许并未比自己好上多少……


    意识到这点之后,苏梨更难过了,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能无助地将希望寄托于看不到终点的未来。


    真的会有希望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几天之后有了些微小的苗头。


    大雨瓢泼,潮湿的寒意顺着哗啦啦的雨声从窗沿漫进,阴沉的天际偶有几声闷雷炸开,狂风骤雨席卷而来,令人惴惴不安,心慌意乱。


    最近天气越来越差,苏梨被关在房间里无人探望,她本就身娇体弱,受不得寒气侵袭,这下更是只能天天裹着被子缩在床上取暖。


    随着门锁解开的声音响起,苏梨时隔多日,再次见到了贺川。


    他似乎来得极为匆忙,步子迈得很急,随手将厚实的大衣扔在床上就准备离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上一次他来是为了送吃的,这一次是给她送衣服?


    眼见贺川的身影即将走到房门口,苏梨深吸一口气,开口叫住了他:“贺川。”


    贺川停住脚步,侧头望向她,昏暗的房间里只能隐约看见一道身形,除此之外,什么也无法看清。


    “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好不好……”本是质问的一句话在短暂停顿后带上了些许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期盼。


    回应她的却是对方毫无波动的一声拒绝:“不可能。”


    关门离开前,贺川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漠然的提醒:“别把自己冻死了,我不会给你收尸的。”


    喀嚓一声,门锁再次运作。


    苏梨默默垂下眼,抱住了自己的双臂。


    她刚沉入自己的思绪,就被窗户传来的异响唤醒了纷乱的心神。


    “咚咚咚——”


    苏梨看向紧闭的窗帘,感到奇怪,没等她细想,窗户又开始咚咚作响。


    雨声嘈杂,奇怪的敲击声显得格外沉闷刺耳。


    “咚咚咚——”


    声音第三次响起的时候,苏梨做了个深呼吸,披上刚获得的厚实大衣,下床查看情况。


    苏梨犹豫再三,鼓起勇气伸出颤抖的手拉开了深色窗帘,哗啦一声,预想中的恐怖画面并未出现,只有一扇结了厚厚一层水雾的玻璃窗。


    苏梨越发觉得奇怪,难不成是她幻听了?


    她刚要拉上窗帘,就看见面前的窗户上浮现出一行由水珠凝结的字:你想逃出去吗。


    苏梨吓了一跳,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再抬起眼看去时,那行字已悄无声息地消融,变成了别的意思: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帮你。


    雨水淅淅沥沥地沿着窗户流淌,那行满是水雾的字却怎么也冲刷不掉。


    好半晌,苏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要帮我?”


    但随即苏梨又担心对方无法听到自己的声音,正要伸手在玻璃窗写下疑问,水珠悄然变化: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发现对方能直接沟通,苏梨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身子,伸出的手也收回了袖子里,语气变得小心翼翼:“你……想要我帮什么忙?”


    窗外突然狂风大作,雨点啪嗒啪嗒地砸下,窗户蓄积起厚厚的水汽,遮掩着视线,让人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苏梨看着模糊不清的玻璃窗,慢半拍地发现上面的字已经消散了。


    对方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自那天过后,苏梨一成不变的小黑屋生活就多了一项新的日程——等待窗户再次发出异响,但可惜的是,对方并没有再主动联系她。


    又一个夜晚。


    今夜难得雨停了,本该好好睡上一觉,但苏梨却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紧闭的房门也无法隔绝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和吵闹的喧哗声,这与往常的寂静大相径庭,让她感到十分不安,但命运并未给予她选择的余地。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苏梨裹着大衣,小小一只缩在床头,只露出一张巴掌大小的脸,像只营养不良的流浪猫。


    戴着眼镜的陌生男人在苏梨不安的视线中缓步走进了


    屋内。


    他没有给苏梨出声询问的时间,径直走到了床边:“只有三分钟,我就直入主题了——怎么样,几天时间的思考应该有答案了吧?”


    苏梨讶异地睁大了眼:“你是……窗户写字那个人?”


    眼镜男似乎被她的用词逗笑了,他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想逃出去吗?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苏梨沉默地注视着男人温和的面庞,得知来人并非完全陌生,她稍稍放下了些警惕心,不再那么抗拒。而且对方身上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她倍感亲切,就好像他们认识很久了一样。


    “看来,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遥远,但听起来让人很安心。


    苏梨怔忪的目光对上他的眼睛之后就再也无法移开,心中的想法一览无余地暴露在对方面前。


    她真的很想逃出去,必须要相信他才行。


    他人很好,不会欺骗她。


    只有他会帮助自己逃出去。


    只能相信他。


    苏梨的思绪渐渐发散,脑海中只余下犹如暗示般的话语不断循环播放,她怔怔地看着男人凑近的面庞,声音轻的几近呢喃:“我需要怎么做?”


    男人慢慢按住她的肩膀形成对视,深黑的瞳孔渐渐蜕变成两道漩涡的形状,吸引着迷途的羔羊跌入深渊。


    “杀了贺川。”


    ***


    隔天早上,苏梨迷蒙间听到了门锁解开的声音,这让她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困倦地撑开眼皮往门口方向看去。


    贺川背靠着门板,看着有些疲惫,身上的衣袍沾染着某种难以辨别的污渍,不复往日的整洁干净,似乎是忘了换下脏乱的衣物。


    “看样子睡得很好。”贺川意义不明地叹了一声。


    这是苏梨被关起来后第一次在早上看见贺川。


    她不清楚贺川一大早来看她的原因,此时此刻,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是没睡醒一样无法正常思考,无意识地唤了声他的名字:“贺川……”


    “怎么?”贺川反应冷淡。


    苏梨望着那个疲惫的身影,眼前像蒙了一层雾,让她的感官越加朦胧,思绪飘忽间,她磕磕巴巴地挤出一句:“早、早上好……”


    贺川指尖微动,缓缓直起身,薄唇微启,正愈开口,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截断了他的话音。


    “轰——”的一声,整个地面都在颤动。


    贺川抿紧唇角,再次开口时,声音也低了几分:“好好待着,别出去。”


    还不等苏梨作出回应,他就已经打开门走了出去,关门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稍稍停顿了一下,隔着门板,传来了他难得有些温度的声音。


    “别怕,没事的。”


    苏梨盯着关上的门,思索片刻,她坐起身从床底翻出一把匕首。


    她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知道床底藏有利器,但她需要这把刀。


    苏梨有种深陷梦境之中的恍惚感,她无法理解自己的做法,但每一个想法都是发自本能,无法具体思考问题出在哪里。


    “轰隆——”


    剧烈的震荡却没有引起苏梨任何恐慌,她只是紧紧盯着手里的匕首,思考着该如何使用。


    她好像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


    ***


    灯火通明的实验室里此时却是满地狼藉,倒塌的仪器发出阵阵尖锐的警示声,桌上的器皿工具全被打碎四散,负伤的工作人员就趴在满地的玻璃碎片当中,奄奄一息地用手指向某个方向:“V-03号……它、它就关……关在那……呃。”


    扎在手上的玻璃碎片疼得他低叫了一声,但视线所及,遍地都是其他工作人员浑身染血的尸体,这让他不敢喊叫,始终吊着一口气。


    “算你识相。”


    得到回答,弓着腰背的男人一脚踢开没有利用价值的工作人员,随后毕恭毕敬地倾身凑到一旁的眼镜男身前:“何先生,实验体就藏在前面那间屋子里。”


    何明远点点头,抬手示意身后两名的异能者上前:“开门。”


    “是。”


    用特殊材料制成的锁链在两名异能者合力攻击下瞬间化为灰烬,链条一消失,厚重的铁门之下就响起阵阵沉闷的吼叫声,铁门砰砰直响,似乎有活物在里面疯狂撞击。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谨慎起来,毕竟传闻中V-03号实验体极其危险,不容小觑。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


    被层层桎梏锁住的居然是一大片丧尸群!


    看到丧尸接二连三从门内冲出来的景象,何明远脸色瞬变,短暂失语过后快速闪身躲到异能者的保护圈中:“贺川这个疯子!”


    “贺川不是抓丧尸用来做实验吗?怎么会留这么多活口……”先前趾高气扬的驼背男人也慌慌张张地跑来寻求庇护。


    “看来他从一开始就想到了今天会发生的事。”何明远脸色极为难看,看着手底下的异能者临危不惧地联合抵御丧尸,心头悬起的石头却始终无法安然落地,“实验体不可能凭空消失……”


    驼背男人并不聪明,眼见面前的状况是异能者占据上风,踏实地松了口气:“可是我们翻来覆去搜了好几天都没有发现实验体的踪迹,如果它没被藏在实验室里,还能藏在哪里呢?”


    几乎是这个问题的话音刚落下,入口方向就涌起一阵嘈杂而纷乱的异响,空气里隐隐传来几缕若有似无的冷香。


    “又见面了,何老板。”


    为首的男人披散着一头长发,面容俊秀而清瘦,五官中最为瞩目的便是那双一黑一白的异色瞳,犹如花树堆雪,湖海映月,奇特而漂亮,他眉眼每一处都生的极为精致,但面上却毫无血色,苍白如纸,给人一种极其脆弱的病态感。


    何明远拂开挡在身前保护自己的异能者,面上露出毫无温度的微笑:“贺川,我们本不用闹得这么难看的。”


    “少假惺惺的了四眼仔!”一旁的绿发少女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干瘦的黑影于两侧阴影中慢慢显现,目的极为明确地朝着何明远的方向进攻,旁边的驼背男人被吓得惊声尖叫起来:“快!快保护何先生!!”


    抵御丧尸群的一部分异能者不得不抽身来到何明远身边,这让局面在顷刻间发生了逆转,本来牢牢占据上风的异能者不得不小心谨慎行动,间接给了垂死之际的丧尸更多喘息机会。


    丧尸未及核心的伤势在众目睽睽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痊愈。


    何明远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向贺川:“你拿V-03号的基因去给丧尸做实验?!”


    “何老板不妨接着猜猜看。”贺川平静地看着倒地挣扎的丧尸,唇边牵起一道不太明显的弧度,“为什么你们找不到它的踪迹呢?”


    “……”何明远环视了一圈,眼前鲜血四溢的场景却远不如心中猜想所给他带来的恐慌,他慢慢扶住眼镜,狠狠咬住后槽牙,“你把那个怪物放走了……?贺川,你真的疯了!”


    贺川不置可否地冷笑一声,异色瞳微微敛起,眼底没有半点情绪。


    墙壁缝隙里有植物飞速生长,地面震动,墙体倒塌,雷鸣电闪,末日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留任何情面了。”


    何明远慢慢取下眼镜,瞳孔紧缩,眼球在眼眶里轻轻跳动,整个球体泛着诡异的红光。


    默默无言站在贺川身侧的秋月眉头微皱,指尖的绿光幽幽亮起,植物生长的速度越来越快,但她身后却有惨叫接连响起,一个个模样恐怖,胜似厉鬼般的人类正不管不顾地从被植物封锁的外围往里冲。


    乌泱泱的人群以血肉为筑,浇灌出一条满是荆棘的道路。


    人类的鲜血吸引了丧尸注意,局势逆转,往往就在一瞬之间。


    “秋月!”春晓吞下嘴里维持能量的糖果,飞快跑去支援。


    原本守在贺川身边的异能者见状也只能先去处理两头夹击的麻烦。


    两方异能者、丧尸、被操控的人类,混战一触即发。


    冬暮因为异能的特殊关系,没有加入战局,他存在感不高,极为安静地站在阴影底下,无声无息。


    贺川随手拍了拍溅到一点猩红的衣袍,面上的神情依然波澜不惊。


    目前事情的所有发展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何明远拥有精神控制一类异能,即便掌控了哪位心理防线薄弱的高阶异能者都不稀奇。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


    “苏梨?”


    作为控场,秋月第一时间发现了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少女。


    原本要截断少女纤细身子的枝条改为落在她苍白哭泣的面颊上,轻轻擦拭她脸上不断落下的泪珠。


    贺川有一瞬的错愕,但很快就压下情绪,神色淡淡地转头看向浑身颤抖,低头抽泣的少女。


    她身上的裙子依然是他早上见到她时所穿的那条,但纯白的裙摆上如今遍布血渍和污迹,像一株染血的百合,显得尤为割裂。


    她不该沾染血迹,理应一尘不染才对。


    秋月无法腾出精力保护她,短暂的惊慌过后,她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贺川。


    但是


    ……贺川会愿意保护她吗?


    被鲜血诱引的丧尸嚎叫着扑向瘦弱的少女,但预想中的惨烈画面并没有出现,丧尸歪斜的躯体骤然分裂成两半,体内的脓血炸开,但却没有淋到已经被吓傻的少女身上。


    贺川吐出一口浊气,圈在苏梨腰上的手缓缓松开,垂眼看着她惊惧不已的脸,心底囤积的郁气不知为何压下去了一些:“你怎么出的门?”


    苏梨惨白着一张脸,眼泪仍在无知觉地往下流。


    贺川抿紧唇角,低垂的眼睫在眼睑下方拓下两道深灰的阴影,指尖拢了拢,最终还是覆上了她的面庞,声音压得很低:“好了,别怕,没事了。”


    遥遥看着这一幕的何明远难掩惊讶地低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徒然升起十足的底气,满是揶揄地打趣道:“贺川,真没想到你还养了只逗乐的金丝雀。”


    苏梨湿漉漉的小脸埋在贺川怀里,但那不断响起的声音却让她不得不抬起头面向对方。


    诡异的黑色纹路沿着何明远的眼眶一路蔓延,他的瞳孔渐渐蜕变成漩涡形状。


    这是何明远的异能中最为恐怖的一项,诅咒。


    贺川沉着脸,细长锋利的发尾无风自动,但熟悉的刺痛并未从眼睛上传来,这似乎并不是针对他的诅咒……


    “贺川。”


    瘦弱纤细的少女颤抖着从裙摆下取出绑在腿环上的匕首,她脸上满是泪水,眼神极为空洞。


    “去死,去死……去死!”


    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完全不是贺川的对手,他轻而易举地就抓住了她的手腕,从力量层面上扼制住她行刺的举动。


    迟迟无法落下的刀刃使得苏梨神情逐渐崩溃,眼里渗出血泪,面容愈加凄惨:“好痛……好痛啊……贺川……去死……”


    “……”钉在眼睛里的诅咒似是复发了一般,刺痛着他每一根神经。


    他不在意她的死活。


    她要杀他,那就该死。


    但她惨叫的声音好刺耳,他不喜欢听。


    好吵。


    黏腻的血迹混着温热的眼泪滴滴答答地砸在他的手背上,使他紧攥着的手指渐渐失了力气。


    “噗呲——”锋利的匕首毫无阻拦,顺利刺入胸膛。


    很好,她终于安静了。


    贺川深黑的眉睫迟缓地颤动了一下,眼神出现短暂失焦。


    下一秒,她拔出匕首——再次刺进。


    “贺队!”


    “老板!”


    冬暮默默低下头,贺川没有让他出面解决,他只能继续等待计划中的时机出现。


    苏梨浑身是血,她像疯了一样不断用匕首扎向毫无抵抗的贺川。


    鲜血飞溅,皮肉绽开。


    贺川垂着眼睫,眸底的情绪似雾霭弥漫,显得有些模糊遥远:“你就这么恨我?”


    他纤长的骨节搭在她的手腕上,掐出一道浅浅的红痕,似隐忍,又似泄愤。


    春晓第一次见到贺川受这么重的伤,慌慌张张地赶来制止。


    诅咒所下达的命令已经结束,苏梨的眼神渐渐清晰,她发颤的手握不住这支被血浸透的刀,匕首顺着掌心滑落,她整个人也被春晓招来的黑影隔绝开。


    “苏梨。”事关贺川的性命,春晓也没有了任何嬉笑的表情,生硬地与她划分界限,“你再靠近,我会杀了你。”


    贺川背靠着干瘦的黑影,苍白单薄的手掌按在鲜血淋漓的胸口处,目光死死盯着意识逐渐清醒的苏梨。


    他知道她是因为何明远的异能才会变成这样。


    如果她跟他好好道歉,他可以考虑原谅她。


    但她却只是惊疑不定地看了他几眼,没有任何言语,转身就跑,仿佛他才是那个拿刀刺伤她的凶手。


    贺川本就苍白病态的面色变得愈加阴郁,各种情绪交织在心头,深黑的眼眸如泼墨般暗沉下去,将银白的异瞳映衬得越加诡谲,指骨绷紧,他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毕露。


    原来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从头到尾,她就没有在乎过他一分一毫。


    贺川周身散发的冷气使得原本想趁机偷袭的异能者不得不谨慎起来。


    何明远没想到自己无意间发现的一枚棋子会重伤贺川,眼下这个送上门来的机会,他没有错过的道理。


    那个让贺川极为忌惮,等了许久的年轻男人终于登场。


    他笑容憨厚,面色和蔼可亲,仿佛乱入凶案现场的三好市民。


    何明远的底牌——与他一魂双体的高阶异能者。


    贺川深吸一口气,肤色惨白的隐隐有些透明,心头与胸口的痛楚混杂在一起,令他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整个人也极为暴怒:“动手。”


    随着话音落下,爆炸声砰砰作响。


    整个基地都在坍塌沦陷。


    ***


    苏梨想要找到时戚。


    她无暇顾及身上的浓厚血腥味,跌跌撞撞地在空旷无人的房间里来回奔跑,但今天长时间的劳累已经超出了她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身心俱疲的苏梨很快就气喘吁吁地躺倒在地,合眼之前,她脑内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


    不知道贺川他怎么样了。


    她像梦游一样目睹着自己的行迹,虽然并非全是本意,但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思绪渐渐沉入黑暗,她再也无法思考。


    爆炸声接连响起,但晕死过去的少女仍然昏迷不醒。


    一身黑的面罩男人无声无息地踏着崩裂的地板缓步走到了少女身前,眼见对方面色发白,毫无反应,他连忙蹲下身,屈指去探她的鼻息。


    还有气息。


    冬暮一双漆黑空洞的眼睛静静凝视着苏梨昏睡中并不安稳的面庞,他抬起手指,细细擦拭面颊上残留的泪痕和血渍。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毫无波动,只是执着地想要擦去她脸上的痕迹。


    “轰隆”一声,头顶的房屋突然断裂,石块砸落,冬暮手疾眼快地抱起苏梨闪身躲开。


    站在扬起的烟尘中,冬暮安静地眺望身后的岔路口。


    如果把她带回去,贺队可能会杀了她。


    他无神的眼睛落在怀中的少女身上,从未有过的忤逆念头如抽丝剥茧般一点点从平静无波的心房里慢慢长出新生的枝桠。


    她应该活着。


    冬暮不再犹豫,抱着苏梨转向了另一条岔路口,没有花费很多时间,就顺利来到了其中一个出口。


    身后的基地几乎化作废墟,爆炸声仍在不断响起,但太阳也出来了。


    冬暮没有迟疑,选了处阳光能照得到的地方,清理好周围,将苏梨小心放下,确保她安全躺下后,又往四周看了一圈。


    临近中午,但今天的光线依然稀薄,淡金色的光泽打在他露出的眉眼上,弱化了些许冷硬的气息。


    他慢慢抬起突然有些僵硬的手,扶着她的肩膀,倾下身,像无数次自己曾看到过的那样,隔着面罩,印上她的脸颊。


    在这一瞬间,他听到了砰砰砰的心跳声。


    但他的心应该不会跳了才对。


    好奇怪的感觉。


    冬暮疑惑地眨了眨眼,无机质的眼睛里仍透不进半点光亮,来不及思考,属于贺川的传讯已经远远传来。


    没有多余时间可供浪费,他必须得立刻赶去答复。


    “贺队,她好像已经跑了,我没有找到她。”


    ***


    苏梨再次睁眼时,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她这是在哪里?


    全然陌生的环境令她极度不安,她正茫然地环顾四周,突然听到一声呼叫:“救我、救我……”


    苏梨慌乱地张望,顺着声源看见被压在一块石板下,脸上满是血渍的女生正努力伸着手朝她求救。


    苏梨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朝着受困的女生走去,她刚要伸手将她拉出困境,就见到女生的脸上突然冒出深浅不一的尸斑。


    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沿着她的下半身一路啃食。


    “啊——”苏梨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


    先前还在呼救的女生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被密集的黑色虫子啃食殆尽,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地上渐渐汇聚了一


    片漆黑蠕动的虫子朝着苏梨的方向袭来。


    苏梨惊叫出声,转身就跑,面上渗出冷汗。


    她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她只知道自己要是停下就会瞬间被那些虫子吃掉。


    身体的负荷越来越大,苏梨开始大口喘气,逐渐有些体力不支。


    眼前因水雾弥漫而变得模糊不清,视力也有所退化。


    陷入绝望之际,她听见了前方传来的脚步声。


    这一刻,苏梨迸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望,脸色越加苍白,呼吸声都变得微弱起来。


    她不管不顾地冲着视线中出现的人影扑过去,对方宽厚的胸膛硌得她头晕眼花,抬起颤抖的手抓住对方干净的衣角:“……!”


    张嘴说话之际,她大脑缺氧,喘不过气,一个音节都没发出,直接晕了过去。


    “……”


    “哈哈哈哈老大,有人碰瓷啊。”


    这是苏梨意识消散前,唯一听到的一句话。


    第96章 小可怜(十九)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已近黄昏,橘红的云层间隙中洒落下点点余晖,光线从车窗一侧照进,在模糊的视网膜上铺下一片明亮的光辉,晃得眼睛生疼。


    靠窗躺下的少女微微偏过脑袋,细碎的光点顺着她颤动的眼睫倾泻于脸侧,映下一片晃动的光影。


    她迷蒙地缓缓睁开眼,视野还未完全清晰,隐约听见车门开关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一道不大的女声。


    “老大,她醒了。”


    苏梨眨了眨眼,适应了落在脸上的光亮后,渐渐看清了周遭的景象。


    她正在躺在车后座上,车内空间很大,安稳地停在原地,整个车子里只有她一个人,车外隐隐传来些声响,接着另一边的车门就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昏黄的光线瞬间铺满车内。


    苏梨撑起身,抬眼望向车门方向,惊异的视线中出现一张眉目端正,极为俊朗的脸。


    男人个子很高,即便躬着身子也几乎要触到车顶,茂密深黑的眼睫被夕阳余晖蒙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泽,将他棕褐色的瞳孔照耀得极为清透,宛如一对上好的碧玺。


    “你醒了。”男人眉梢微展,声线低沉但极其温和,犹如山涧流淌的清泉,听着让人很安心,“我叫傅斯遇,你好……方便我进来吗?”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搭在车门一侧,手腕处的筋络若隐若现,即使拥有随意进出车内的权利,但仍选择向她征询意见。


    这让身处陌生环境,心绪极为不宁的苏梨感受到了些许被关怀的温暖。


    她缓缓靠上椅背,试图以此来缓解面对陌生人的紧张,半晌她才轻轻点头答应,随后细声细语地自我介绍了一声:“我叫苏梨,梨子的梨。”


    傅斯遇低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他并未急着上车,而是继续低声安抚她仍然处于紧绷状态的情绪:“不要害怕,苏梨,我只是想和你随便聊聊天……之前发生的事,你都可以说给我听。”


    苏梨眼睫一颤一颤的,抿着唇,只应了一声:“……嗯。”


    傅斯遇微微敛了下眉梢,见她绷紧的脊背有所放松,这才不紧不慢地跨上这俩改装过的越野车,车门半掩着,并未完全关上,密闭的空间可能会让对方更加紧张。


    苏梨看着他坐下的身影,有些吃惊地眨了眨眼,低头掩去脸上的惊讶。


    他未免也太高了……


    比想象中高太多了。


    原本宽敞的空间徒然拥挤了起来。


    肩宽背阔,身高腿长,他身上干燥的气息也在慢慢侵蚀她周边的空气。


    安静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傅斯遇率先开口打破车内的沉默:“之前的结虫群已经被我们全部消灭了。”


    “结虫群?”这个词汇对苏梨来说有些陌生。


    “就是那些黑色的虫子。”傅斯遇缓声解释道,见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才接着开口说出了自己想要了解的话题,“结虫并不常见,只出现在有丧尸的地方,你一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我是醒来的时候,周围才出现那些虫子……”苏梨磕磕绊绊的,不知该不该全盘托出,“我……”


    “醒来的时候?”傅斯遇注意到她语气里的不自然,顺其自然地提出自己的疑问,“你以前生活在那边吗?”


    “算、算是吧……”


    苏梨一想起迄今为止的遭遇,声音不自觉地低落了下去,慢慢诉说起之前发生的事。


    “我一直被他们关在那里,没有办法出去……我的朋友也被他们抓起来了,我很想见他一面,但最后也没有找到他。”


    傅斯遇认真倾听着她颠倒凌乱的话语,她并不是按时间顺序陈述,而是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一会说贺川把自己关起来,一会说自己见到了朋友唯一的一面。


    苏梨身上发生的故事比他想象中更为奇特,这有些扰乱他的判断,正陷入沉思之际,呜咽的哭声打断了他的深思。


    傅斯遇回过神来,注视着身前这位耷拉着脑袋,委屈得直掉眼泪的少女,大脑出现了短暂宕机。


    她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


    傅斯遇长睫微颤,光线晕染下偏棕色的瞳孔像琉璃一样映出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这让他感到一些难以捕捉的异样。


    “苏梨……”傅斯遇抬手搭上她发颤的肩膀,那句僵硬的“别哭了”卡在喉咙里还未说出,就被她突然扑进怀里的动作惊得噎了下去。


    她娇小的身体埋在他的怀里,两只手轻轻抓着他的衣角,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很是伤心。


    柔弱又可怜。


    傅斯遇低垂着眼睫,唇角的弧度彻底拉平,紧绷成僵直的一条线。


    贺川的实验基地被炸毁的很干净,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留下。


    这个疑似逃出来的女孩也许是目前唯一的知情人。


    从问询情况到安慰对方,现如今,已经演变成了对方埋在自己怀里止不住地抽泣。


    虽然他并没有洁癖,但眼下这一情况还是让他感到些许不适,唯一能安慰到他的,大概是林悦音看她满身是血,自作主张替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衫,现在不至于弄脏自己的衣服。


    为了安抚住她的情绪,他还是违心地抬手轻拍着她的后背,但怀里的少女却似乎误解了什么,行为越加放肆,一边哭一边乱蹭,嘴里还嘟嘟哝哝地嫌弃他的胸肌太硬,硌得慌。


    傅斯遇眼睑轻抖,轻拍的手渐渐止住,停滞在她纤瘦的脊背上。


    好麻烦。


    这种程度的安慰已经超过了他往常人际交往的界限。


    披散开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时不时地滑过他的手臂,微微有些刺痒,更令他心烦意乱。


    他无意识地拨弄着落到指尖的发丝,视线顺着她乱飘的发丝四处晃动。


    此时车外突然传来异响。


    傅斯遇侧眸看去,一男一女正隔着车窗往里看,对上他的目光也毫不避讳,笑嘻嘻地张大口型:老大桃花运来咯~


    傅斯遇脸色一沉,甩下一记眼刀。


    欠揍。


    两人这才收敛着往旁边退了退,但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明晃晃地彰显出八卦的热切。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抽泣声终于止住了。


    傅斯遇游离的思绪这才逐步回归,胸口凉凉的,全是对方留下的泪水痕迹。


    “对不起……我、我情绪有点激动了……”这次没等傅斯遇先开口,苏梨先低声为刚刚的行为道歉,她略微拉开点距离,发丝湿漉漉地贴着耳侧,声音因长时间哭泣有些沙哑。


    她还未坐直身子,突然发现他衣服上残留的大片水渍,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住了下唇,抬手想用衣袖给他擦一下。


    湿漉漉的衣衫被顺滑的面料裹挟摩擦,激起一片细密的瘙/痒。


    苏梨缓缓抬起头,露出了面颊绯红的脸,眼睫湿湿的,鼻尖红红的,羞赧地咬着下唇。


    少女的脸红就像三月天的春,花苞开满了枝头,惹人垂涎。


    傅斯遇垂下眼,密密匝匝的眼睫遮掩住了他眼底的情绪,只有沉静的眸光在阴影下毫不避


    讳地落在她脸上。


    他搭在她背上的手仍未收回,宽厚的手掌微微一拢便握住她半边腰,声音愈发低沉:“没关系。”


    好细的腰。


    似乎只要他一用力就会被捏断。


    纤弱的少女毫无防备,身姿娇小,湿漉漉的眼睛仰视人时就像某种可怜的小动物。


    太脆弱了。


    傅斯遇难得注意到这份力量悬殊的差异,手上力度放轻了许多,宽大的指节按住她单薄的肩膀,制止了她仍在反复擦拭那些水渍的行为:“可以了,苏梨。”


    “哦哦,好的。”


    苏梨慢慢收回手,手指下意识地交缠收紧,额前的湿发随着她的动作散落在脸侧,使得面颊上浮现的那抹绯色越加娇艳。


    “我、我该怎么称呼你?”


    傅斯遇看着她不停眨动的眼睫,不动声色地沉下眉眼,视线落在那缕并不服帖的湿发上,按住她肩膀的那只手缓缓抬起,替她将湿发捋至耳后。


    温暖干燥的指腹染上些许湿意,凉凉的触感沿着耳侧的皮肤细致弥漫,她白皙的耳廓在短短一瞬间染上一层显眼的薄红。


    她似乎没有料到他会做出这个举动,整个身子肉眼可见地绷直了,眼睫颤动的更厉害了。


    脸色好像也变得更红了。


    胆子好小。


    傅斯遇眉梢微展,棕褐色的眼眸染上些许昏黄的光泽,因此显得眼神极为温柔。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他们一样叫我傅队长。”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温和平静,没有任何异样的波澜。


    ***


    夜幕降临,漆黑一片的夜空窥不见半点星光,唯有一轮残缺的月亮遥遥悬挂于天际。


    火焰徐徐升起,为寂寥的夜晚增添了一丝烟火气。


    苏梨抱着腿坐在篝火旁,火光映照在她白净的脸庞上,衬得她眼睛极为清澈干净,圆圆的,像黑曜石一样。


    “苏苏!”


    女声响起的同时,她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苏梨闻声转头看去,扎着两道小辫子的少女笑着弯腰凑近:“给。”


    她递来一串烤好的食物,不给苏梨拒绝的机会就往手里塞。


    苏梨一愣,后知后觉地接过,黑亮清透的杏眼里渐渐漫起星光点点的笑意:“……谢谢阿音。”


    林悦音摆摆手,垂在肩头的小辫子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晃荡:“不用这么客气啦,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啊?”苏梨茫然地啊了一声,没太明白她的意思。


    “我是说老大……啊也就是你口中的“傅队长”,他怎么没……”林悦音一边说着一边四处张望,似乎看到了寻找的人,话音一转,朝着某个方向招手喊道,“老大,这里这里!”


    苏梨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傅斯遇走来的身影,顿时红了脸,有些无措地想要制止:“阿音……”


    林悦音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捂着嘴偷笑:“嘿嘿我知道的,不用谢哦~”


    傅斯遇高大的身形站定在两人身前,身高差距极大,看上去非常有压迫感。


    但他一开口,那种春风吹拂的温暖就会传至耳畔,不会让人感到丝毫不适:“怎么了吗?”


    “老大,你照顾一下苏苏嘛。”林悦音拍了拍手,往旁边退开几步,“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傅斯遇眉头一皱,照顾她什么?


    林悦音在傅斯遇开口质问之前,先一步逃之夭夭,迈着腿急匆匆地跑进了不远处聚集的三两人群里。


    “周晨光,把烤肉交出来!”


    “哎?我才烤好的,不要。”


    她的声音夹杂在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显得有些朦胧遥远。


    苏梨和傅斯遇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一时间只有风声和木材燃烧声在两人之间安静弥漫,与另一端的热闹对比尤为强烈。


    傅斯遇垂眼看向一直在调整坐姿,极其拘谨的少女,慢慢在她身边坐下:“再不吃就凉了。”


    “啊……”苏梨不自觉地捏紧手中用树枝制成的木签,抿着唇,慢慢侧过身,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傅队长……你、你要吃吗?”


    傅斯遇失笑,声音明显上扬:“不用了,我不是很饿。”


    “哦……”苏梨慢慢垂下眼,声音听起来有些闷。


    傅斯遇看着她频频搅动指节的小动作,低沉醇和的声线循循善诱:“你很怕我?我让你很不安吗?”


    “不是的。”苏梨这次回答的很快,几乎是脱口而出。


    傅斯遇静静注视着她,视线中那张白净的脸庞在火光照耀下渐渐染上薄薄一层晕红,刚才果决的语气也瞬间软了下去,几近呢喃:“我、我是……因为喜……喜……喜欢……”


    火焰燃烧的响声盖过了她轻若自语的话音,傅斯遇并没有听清她的声音。


    “你说什么?”他侧过身子,低头凑到苏梨面前。


    突然贴近的面庞吓了苏梨一跳,她呼之欲出的惊叫随着往后仰的身体一同被对方轻松接住。


    傅斯遇单手揽住她的腰,没有让她因惊吓而摔到地上。


    这也能被吓到?


    她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怀里熟悉的气息让他想起少女之前落在衣襟上的眼泪,单薄的脊背和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一层衣料传来,鲜活而清晰。


    这过于亲密的距离令他心绪起伏不定,难以遏制,即便心底暗流涌动,但他面上还是压下了纷杂的思绪,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垂落至手背上的发丝像柳絮一样轻轻摇曳,使得他无意识地拢了拢指尖,细软的黑发滑入指缝,倾泻了满手心的滑腻。


    傅斯遇垂眸看了眼,旋即眉睫怔忪地凝滞住。


    苏梨扬着脸看他,火红的光泽交织着长睫的投影,在她黑亮灵动的杏眼中映下一片纷飞颤动的阴影,宛若蝴蝶振翅。


    她披散在肩头的长发基本都搭在了他的手臂上,纤长白皙的脖颈完全/裸/露在夜色下,安静仰视他的眼神无害又柔软,眼中蕴含着他看不明晰的情愫。


    她此时的模样热烈又单纯,就像一只乖乖躺上砧板的羔羊,全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傅斯遇并不是一个喜欢小动物的人,也很难生出什么恻隐之心。


    但她此时的模样……


    很容易勾起人心底的恶念。


    傅斯遇低垂着眉睫,眸底的神色隐在阴影底下难以捕捉,只有火光安静地映照他沉默的侧脸,光影明明灭灭,他的手也渐渐收紧,散在手心的发丝越缠越紧,像丝线一样紧密相连。


    “哇哦有情况——”


    “咦什么什么?!哪里有情况?!”


    “快看快看!老大那边气氛好好哦。”


    “喂喂喂你们小声点,别影响我看热闹。”


    …………


    篝火另一侧的吵闹声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极为突兀,即使中间烈火翻涌也难以遮盖。


    傅斯遇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半枕着自己手臂的身影慌慌张张地与他拉开距离,一直冷落的烤串也被她欲盖弥彰地塞进了嘴里。


    发丝从指缝间隙滑落,顺滑的像流沙淌过,只留下一点微弱的痒意。


    他捻了捻指尖,抬眼望向对面投来的八卦视线,眉梢轻挑,声音里并无太多怒气:“说什么呢你们,很闲是不是?”


    “没有没有,我们可不闲。”


    “忙,忙点好啊。”


    “吃吃吃,大家都多吃点。”


    傅斯遇并不是一个严苛的管理者,跟着他的异能者也大都性格随意,彼此之间经常互开玩笑,关系很好,并不像普通的上下级那样阶层分明。


    这种起哄倒也不算什么很严重出格的行为。


    傅斯遇看了眼仍低着头在吃烤串的苏梨,长发散在肩头遮住了她雪白的脖颈,只是那暴露在黑发下的耳尖红得仿佛在冒热气。


    误打误撞的,也算是一种解围了。


    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晚风骤冷,两侧的枯木发出稀稀疏疏的响声,摇曳的火花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灭。


    傅斯遇顺着风向看去,空地的一块阴影中站着一个漆黑的身影,接触到傅斯遇的视线,对方往前迈进几步,露出半张略显张幼态的脸。


    看模样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老大,有情况。”


    他的声音很稚嫩,含着点淡淡的鼻音,听起来很有少年稚气。


    傅斯遇闻言神情瞬敛,眉目沉了下去:“危险吗?”


    “有丧尸。”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傅斯遇,语气一直懒懒散散的,似乎说话很费力气,“危险程度不高。”


    傅斯遇微一点头,转而对着篝火另一端喊了声:“周晨光。”


    “老大,怎么了?”


    正和林悦音互抢食物的周晨光应声询问,手中的烤肉被趁他分神凑过来的林悦音嗷呜一口吞了。


    周晨光慌忙转过头:“我一口没吃上!”


    林悦音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轻快地退后几步,朝他吐舌:“略——多谢款待。”


    “林悦音!”


    “哎~打不着~”


    林悦音灵活的身姿来回闪避,气得周晨光嗷嗷直叫,像要变身的猿人。


    周围的几人看到这一幕都笑作一团。


    傅斯遇也不催促,静静看着周晨光灰头土脸地落败后朝自己走来的身影,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这笑声必然不是生性冷漠的沈戈所发出的,那就只能是……


    苏梨大概也注意到了周晨光


    和林悦音的打闹,嘴巴鼓鼓的在那看热闹,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耳朵上的绯色也在冷风中渐渐褪去。


    她的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两条纤细的手臂慢慢放下,贴在两侧虚虚压着衣摆,堆在肩头的长发顷刻间悉数垂落,像波浪一样荡开柔顺乌黑的光泽。


    风好像有点大。


    “哎,沈戈你回来了啊,怎么了?不会附近有什么危险吧?”


    周晨光的大嗓门打断了傅斯遇发散至苏梨身上的思绪。


    沈戈懒得重复之前的话,只无声地摇了摇头。


    傅斯遇回过神来,看向大声嚷嚷的周晨光,低声回答道:“危险倒谈不上,先过去看看情况。”


    周晨光连连点头:“好的老大!”


    沈戈默默无言地转身带路。


    出发前,傅斯遇侧头看了眼那个娇小的背影,被风吹动的长发好似一团黑色焰火,衬得她裸/露在外的颈肩显得尤为苍白脆弱,指尖倏然传来一点不真实的凉意。


    似乎是黑发留下的触感,又似乎只是一阵凉风掠过。


    傅斯遇缄默地敛下长睫,眸色沉沉,神情自若地收回了这个状若无意间投去的一瞥。


    多余的关心。


    没有意义。


    ***


    拨开挡路的杂草,周晨光望向前方透着光亮的废弃工厂:“哎呦喂,好像还挺热闹。”


    丧尸独有的腐烂气味在空气中若隐若现。


    此地距离他们的憩息地不算太近,但处于他们前进的必经之路,所以无论如何都得来解决这个麻烦,只是时间早晚问题而已。


    嘈杂的人声骤然间放大,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丧尸的吼叫声也渐渐变得清晰。


    短短几分钟,工厂内变故横生。


    “走吧。”傅斯遇率先迈开腿。


    周晨光紧随其后。


    沈戈不为所动地靠坐在树干上,半边身子都隐匿在黑暗中,只能看见他慵懒的身姿极为疲惫,似乎他的任务只是简单带个路。


    无声的默契。


    夜色渐深,冷风呼啸而过。


    傅斯遇徒手拉开紧闭的铁皮卷帘门,咚的一声,铁门失去受力,断成两截倒在地上,溅起一片呛鼻的灰尘。


    “救命——”


    “啊啊啊丧尸过来了——”


    听见呼救,傅斯遇和周晨光迅速赶往声源处。


    远远的就能看见地面燃着沸腾的火焰,丧尸嚎叫的身影在火中挣扎,碎裂的玻璃窗口大开,丧尸正伸展着歪斜的肢体沿着窗户爬进,几张锈迹斑斑的工作台被人为推倒抵御丧尸,许多人抱团挤在这脆弱的防护壁后方,看着都是些没有异能的普通人类。


    当然,这工厂里也存在几位能够解决丧尸的异能者。


    力量系、风系、火系。


    傅斯遇一眼扫过去,目前的情况就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


    周晨光虽然也是元素类异能者,但他的水系异能更偏辅佐性质,没想到这次恰巧碰上元素类异能与他互相克制的情况,室内场地狭窄,他一时也不好施展异能,以免造成1+1=0的负面效果。


    而傅斯遇作为极其特殊的双系异能者,对付眼前这群低智的丧尸自然是绰绰有余,但他并不打算在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全部实力。


    于是两人对视一眼后,选择了同样的应对方法——武力解决。


    有沈戈在外面盯梢,涌入工厂内的丧尸并不算多,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彻底消灭了。


    询问后得知,原来是有人感染丧尸病毒咬伤了人,慌乱之间,场面没有得到很好的控制,彻底变异成丧尸的那家伙把窗户撞烂了,被咬伤的人也半死不活的,可能是他的血肉引起了周遭丧尸的注意。


    介绍完情况始末,为首的健壮男人双手抱臂,下巴冲着大门方向扬了扬:“多谢你们出手帮助了,没什么事的话,两位请离开吧。”


    周晨光深感无语地撇了下嘴,不会以为他们是冲着丧尸晶核来的吧?这种低阶丧尸,那点晶核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跟喂蚊子似的。


    憋着满肚子吐槽,周晨光默默转头看向傅斯遇,等待他的回答。


    傅斯遇好似感觉不到男人话里的驱赶之意,缓缓上前一步,俊朗的脸庞在车间明亮的白炽灯照耀下显得越加和蔼亲切,声音也不疾不徐的,很温和:“我们打算去南城避难,既然你们有这么多幸存者,要不要顺路结伴一起?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呵,跟你们这俩菜鸡结伴?真好意思说,不就指望我们保护你们呗。”先前使用火系异能的男生显然很看不上没有异能的普通人,率先出声反驳傅斯遇的提议。


    “阿浩,话不要说的这么过分。”旁边的女生似乎和他关系很好的样子,开口劝了一句,“我觉得他俩身手看着还可以。”


    “阿芳啊,我们这容不下这么多废物。”健壮男人再次开口,但他的话却说得更加难听,“想要人是吧?那我们挑一些没用的送给你们了,也算是替我节省几顿口粮了,多谢啊。”


    周晨光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但顾忌着傅斯遇的想法,只能咬着牙忍了又忍。


    傅斯遇神色不变,眉眼沉静,只有白炽灯的光线安静流淌在他棕褐色的眼眸中,朦胧虚幻,宛若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令人难以看清他眸底的真实色彩。


    被呵斥着揪出来的几个人,都是些毫无还手之力的老弱病残。


    “余哥——我当初把身上的食物都上供了,你说过会


    保护我的!”


    “呜呜呜不要,不要赶我走……”


    几人顿时哭喊起来,其他逃过一劫的人都心有余悸地旁观着这一幕。


    周晨光还是见不得这种场景,表情立马缓和了:“你们别害怕,我们会保护你们的——真的!老大特别强!”


    然而这句简短的话语并不能很好的安抚住被当众抛弃的几人。


    余志兴倒是哈哈大笑起来:“听到没有,人家都说了会保护你们,多有自信啊。我给你们挑了这么好的下家,你们不好好感谢我就算了,还在这哭天抹泪的,一群白眼狼。”


    傅斯遇对此充耳不闻,眉睫凝着一层明亮的光辉,瞳孔颜色被照得很浅,看上去像个单纯天真的热血青年:“除了他们几位,还有人打算跟我们结伴一起走吗?”


    周晨光先是讶异,继而涌起满心慰藉:“老大……”


    虽然此行不是为了搜救幸存者,但他此刻也是为了挽救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才这样邀请吧。


    不愧是他们的老大,太善良热切了。


    傅斯遇越这样惺惺作态,一副救世主的模样,余志兴越要挫挫他的锐气,使他自作自受,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最终在余志兴的有意为之下,大半普通人都被赶出来了,原本待在角落看戏的一席人见火烧到自己头上,顿时慌乱地叫喊起来,场面着实混乱了好一阵子才在暴力胁迫下勉强恢复正常。


    离开前,傅斯遇眉梢微弯,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向对方道谢:“谢谢了,祝你好运。”


    然而这一行为在其他人看来只是强撑着面子,争一口气罢了。


    “哈哈,菜鸡收容所。”


    “不客气,希望你们能活到第二天哦~”


    “哥们嘴还是挺硬的啊。”


    …………


    周晨光带领着一群面如死灰的幸存者走出废弃工厂,一离开室内,扑鼻的腥臭味就迎面袭来。


    满地狼藉。


    丧尸焦黑的尸体和大片大片似是虫子尸体留下的灰屑在夜色下显得极为诡异。


    若是有其他异能者在场,便会明白工厂外也并不安宁,但那些潜藏的危险都已经被解决了。


    普通人见到这幅场景,更多的还是感到害怕。


    沈戈面瘫着一张脸从阴影中走出,看见周晨光身后出现的一堆人,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全带回去?”


    “是的,老大打算将这些普通人都安置在南城。”周晨光点头应道。


    沈戈闻言将视线转向走在人群末端的傅斯遇,见他没有反驳的意思,轻轻抽了口气,转身就走:“我困了。”


    周晨光一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是罢工去睡觉,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你……”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确实是个问题,现在人数几乎翻倍,即便车子改装过,也很难容下这么多人。


    傅斯遇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微微笑着替他解答了困惑:“所以,只能麻烦你去通个信了。”


    周晨光苦兮兮地拉下脸:“我也想睡个好觉……”


    我靠,难怪沈戈那小子转脸就跑。


    ***


    来到傅斯遇等人暂留的憩息地,原本心如死灰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和谋划着出逃的幸存者都喜出望外地接受了这个全新的生存环境。


    这里的人更和善,也更像个庇护所。


    原来他们并不是单纯被抛弃,而是受到了幸运之神的眷顾。


    傅斯遇回来的时候,苏梨已经缩在车子的角落里睡下了,当然,这一点是林悦音凑上来非要告知他的,他本人并不是很在意苏梨的行踪。


    因为人太多的缘故,所以采用轮流换岗制休息,一部分人提议打地铺,颠沛流离惯了,倒不是一定要睡在密闭的空间里。


    苏梨被叫醒的时候已是清晨五六点。


    天色蒙蒙亮,昏黄与深蓝交织,晨光熹微,朦胧的好似一副泼墨山水画。


    苏梨迷蒙地下了车,头发乱糟糟地披散在肩头,困倦的哈欠声在看到车外明显比自己入睡时多出许多的人数时瞬间止住了。


    不少人听到响动转头看了过来。


    苏梨下意识地拢了下领口,一张张全然陌生的脸让她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绪再次紧张起来,这种仿佛乱入别人地盘的不安感使得她呼吸有些加快,脑子一片空白。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睡一觉醒来,周围的人全都变得陌生了。


    直到那熟悉的,足以鼓动心脏的嗓音突然响起:


    “苏梨。”


    就好像溺水的人在绝望中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茫然的黑眸里瞬间燃起希冀的光芒。


    她的局促和不安慢慢得到了缓解。


    傅斯遇不期然地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怔忪间,少女的气息骤然贴近,她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


    她确实很像一只可怜的小动物。


    “怎么了?”傅斯遇不得不放轻声音,拿出自己全部耐心来应对她。


    苏梨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手指小幅度地搅动着他的衣袖,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抿着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傅队长……早上好。”


    傅斯遇盯着她柔软无害的眉眼看了几秒,声音低低的作出回应:“早上好。”


    晨光熹微,空气里弥漫着微凉的寒意,微弱的暖光并不能带来实质性的温暖,只会让人更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来自清晨时分特有的寒冷。


    人群里的交谈声虽然不大,但一人一句叠在一起,传至耳边仍聒噪得难以忽视。


    傅斯遇目睹了苏梨短时间内的神色变化,心中顿时明悟了她异常的原因。


    他唇边牵起一抹不含任何意义的笑,像领着宠物一样带着她来到一处僻静的空地。


    身处在安静的氛围下,她紧绷的神经明显放松了许多,紧抓着衣袖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傅斯遇随手挥散树墩堆积的污泥,挨着边沿坐下,无处安放的大长腿随意交叠,他低垂着眼似是出神,注意力并未集中在苏梨身上,沉默半晌后,他才随口解释了一番昨晚发生的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此地再次陷入寂静。


    清晨湿冷的空气不断侵蚀着本就不太清醒的感官,令人愈加昏沉低迷。


    “傅队长……那你呢?”


    脚步声接近的同时,她的声音也轻轻响起。


    傅斯遇回过神,缓缓抬起眼:“什么?”


    苏梨站定在他身前,凌乱的额发遮住了她的眉睫,圆圆的杏眼映着眼睫投下的阴影,眸色被衬得更黑,明晃晃地透露出眼底的关切:“所以你也一晚上都没休息吗?”


    傅斯遇难得愣了下神,不然呢?


    疑惑刚升起一刹那,就瞬间湮灭在她贴着身侧坐下的动作里。


    “你看起来很累。”


    她一边说着,一边侧过头,长发从肩颈倾泻,露出细白纤长的脖颈,在黑沉的日光下宛若一池山中之雪,晃得人目光无法聚焦。


    苏梨倾过身,抬手放在他的肩上,圆溜溜的眼睛直直注视着他:“现在暂时休息一下吧,好吗?”


    模样柔弱,手上没有半点力度,身上也没有散发出任何危险的气息。


    也许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才让他第一时间没有选择推开。


    身形高大的男人像一节挺拔玉立的修竹,被少女轻而易举地折进怀里。


    她低头看向枕在自己腿上的傅斯遇,抿着唇轻轻地笑开,圆圆的杏眼里亮晶晶的,满溢着少女明确的喜悦。


    长发似有若无随着她低头凝视的动作拂过他的面颊,痒痒的,他偏头躲了一下,立马就被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按住了脸庞。


    她的手掌顺着面庞轮廓移自他并未合上的眉眼。


    “睡觉啦傅队长。”


    她的声音很轻,像撒娇一样,尾音软绵绵的。


    眼前被动陷入黑暗,脸上的痒意似乎也随之转移到了别处,让他莫名泄出一声低笑。


    她听到笑声,膝盖轻轻抬了抬,手掌往下压了几分,声音闷闷的,听起来有些不太开心:“快睡觉。”


    他感受到贴着眉睫的掌心微热而柔软,仿佛能融化空气中湿冷的寒意,令他困倦的眼睑慢慢垂下。


    “……好。”


    她的手心比想象中更温暖。


    他忍不住这样想。


    ***


    “哎等等先别过去——你找老大对吧?”


    林悦音眼疾手快,连忙叫住一夜未归的周晨光。


    周晨光点点头,疑惑地追问:“发生什么了?”


    “老大在跟苏苏过二人世界呢。”林悦音轻拍周晨光的肩膀,声音由大渐小,但又按捺不住心底的激动,脸上的表情分外精彩,“我刚刚远远的就看见老大躺在她腿上……你就说老大什么时候这么迁就过一个女生?”


    “我去,真的假的?!他们都发展到这一步了?”周晨光震惊不已,回过神来后摸着下巴津津乐道,“不得不说,老大对她真的挺特别的……第一次见面直接扑他怀里也没见他多嫌弃人家,啧啧,当时我就觉得有情况。”


    “英雄所见略同。”林悦音赞同地点点头,分享完八卦事迹后,她才例行询问正事,“怎么样?收到回信了吗?”


    “嗯,中午的时候车会开来送他们去南城。”周晨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刚准备去眯一下,就听到林悦音的碎碎念。


    “说起来,苏苏她好像只是个


    F级的异能者……老大应该不会让她留下来和我们冒险。“林悦音说着说着,便为自己的预想而叹了口气,“那岂不是马上就要分开了?好可惜啊。”


    “好像是这样。”周晨光后知后觉,睁大眼睛和林悦音对视了一会。


    在无端的沉默中,他慢慢张开口,神情严肃:“不管了,我真的要去睡一觉了,不然下午打不起精神来。”


    林悦音:?


    谁关心这个了。


    中午时分,在众人解决了午饭之后,驶来一辆全新的小货车。


    傅斯遇此行除了找到贺川外还有其他任务,收留幸存者并不在计划之内,只能算作一个中途的插曲。


    像苏梨这种刚觉醒异能不久,甚至可能不知该如何控制精神力的都属于最低阶的f级异能者,只比普通人稍强一点,没有任何独立面对危险的能力。


    “苏苏!等我们处理完事情,马上就会回去的。”林悦音高举着手朝苏梨挥动,“回见哦!”


    “好,下次见阿音。”


    苏梨一边笑着挥手回应,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真好,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大家都很热情,很关心她。


    他们人都很好。


    她含着笑意的眼眸在看到那个缓缓走进视线中的身影后变得愈加明亮。


    “傅队长再见。”


    她高涨的情绪完全不像是分别时该有的心态,也许是因为她坚定地认为他们会再次相见,所以此时此刻才一点也不觉得失落。


    似乎是被她的情绪感染,沉寂的氛围渐渐活络起来。


    在一阵嘈杂纷乱中,傅斯遇锋锐的眉眼微微松动,眸底清晰地映出少女纯净灿烂的笑颜。


    “再见,苏梨。”


    那团黑色焰火终于燃尽了。


    ***


    乌灯黑火,漆黑的夜幕犹如暗无天日的人间地狱,无法窥见半点光亮。


    狂风暴雨骤降,没有任何先兆,疾风席卷阴雨,天际黑沉一片,哗啦啦的雨声沉闷地敲打着地面。


    “今天这什么鬼天气!?”


    “好奇怪啊,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原本聚集了几十人的废弃工厂,现今少了一大半,本就宽阔的场地变得更加空荡,一点声响都会无限放大。


    当然,人数减少就意味着能够省下许多物资,留下来的人还是很满意目前这一境况的。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不在任何人意料之中。


    “哐哐”的砸门声接连不断,风声、雨声夹杂其中,混乱交织的响声刺激着每一个人的耳膜,令人惶惶不安。


    “什么情况这是?”打扮时髦的女人差点折断指甲,眼皮不停跳动,肉眼可见的紧张。


    “风刮的而已,紧张什么。”火系元素的异能者不以为意,但还是象征性地揽住女人的肩膀安慰她。


    “好像有什么东西进来了……”另一个异能者紧盯着出入口。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


    作为此地唯一的B级异能者,余志兴果断站出来稳定军心:“冷静,有什么好慌的——阿浩和我一起过去看看。”


    “啊?啧,好吧。”


    拉着一张臭脸的火系异能者不情不愿地挪步走了过来,和余志兴一同走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


    火焰徐徐升起,明亮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坑坑洼洼的铁门,损坏的已经无法关合,但入口处除了瓢泼的雨点,什么也没有看见。


    余志兴并未放松下来:“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了?你们是不是太小题——啊!”


    一个浑身漆黑的类人生物于一侧的黑暗中疾速跃起,嚎叫着飞扑至他身上,两侧的尖牙迅速咬破了喉咙。


    一切只发生在短短几秒钟内。


    余志兴反应极快地踢开那个看不清面貌的诡异生物,但阿浩的喉咙已经留下两个极深的血窟窿,他粗喘着气,血液如泉涌般从伤口处渗出。


    血腥味渐渐漫开。


    沿着墙壁爬行的类人生物发出阵阵尖细的叫声,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似乎令它极为兴奋。


    其他幸存者在余志兴的叫喊中慌忙集结在一起。


    “我去这是什么怪物……前所未见。”


    “阿浩你还好吗?”


    “小心!”


    没有给幸存者任何交换情报、商量局势的时间,从地底钻出的巨型藤蔓目标明确地刺向人群,即便有所防备的进行躲避防御,但尖锐的前端还是精准扎穿了男生的胸口,原本鲜活的面色如白纸一样褪去颜色,只余下死不瞑目的愕然。


    满是尖刺的藤蔓吊起那具被捅穿的尸体,诡异黑影飞速爬行至地面,将藤蔓垂放的尸体抓在手里啃食,七零八落的血肉人体四散而落,场面一时间极其恐怖。


    “怪物?”


    它喉咙嘶哑,面部五官残缺,张嘴说话时,嘴边全是淅淅沥沥的血迹。


    “竟然敢说我是怪物。”


    它咧着嘴发出沉闷的笑,宛如泄愤般用力攥住了仅存的半边脑袋,直到彻底碎裂成一地残渣。


    黑沉沉的阴雨天,这个面容模糊的恐怖生物慢慢从地面站立直行,藤蔓像尾巴一样从它身后疯狂生长,以极快的速度铺满了整个空间,不留任何逃生的缝隙。


    余志兴率先使用异能反击,但被破土而出的巨型藤蔓轻松禁锢,空有蛮力却伸展不开四肢,只能咬着牙无能狂怒。


    “余哥!”


    “啊啊啊好痛——”


    “救命!救救我——”


    惨叫与人类通通沦为怪物饱腹的食物。


    在死亡之际,拼命挣扎的余志兴只看到一双极为瘆人的红色眼珠挂在它难以辨别五官位置的皮肉上。


    好饿。


    好饿。


    全吃了。


    怪物蹲在尸山血海里自言自语,嘴里塞满了鼓鼓囊囊的新鲜食物,开裂的下巴挂着黏腻的碎肉,正不断往下滴血。


    滴答滴答。


    血液染红了怪物漆黑残破的身体。


    第97章 小可怜(二十)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历经一天一夜的车程,满载着一车幸存者的搜救小队准时回到南城。


    容纳了十几人的小货车停在戒备森严的城门口,众人排着队陆续下车,厚重的城门缓慢升起,面色肃穆的监管者站立在队伍两侧维持秩序。


    苏梨站在人群里,小心翼翼地裹紧身上的米色外套避免被周围的人碰到,看到前方设立的装置,她微微睁大了眼,疑惑刚从心里升起,耳边就传来了几声交头接耳的议论。


    “那是什么东西?”


    “异能检测啊。你都来南城了还不知道有这玩意?”


    “啊?这地方还要检测有没有异能的?”


    “何止,城内还设立了任务执行中心,流通的货币也是靠晶核兑换的。”


    “还要杀丧尸?我去,那完了——”


    …………


    身后的交谈声随着苏梨往前的脚步渐渐远逝,听不真切。


    看不出具体运作模式的仪器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苏梨茫然地僵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打扮干练的女人扫了呆愣的少女一眼,指尖熟络地轻触面板进行登记,没有丝毫停顿。


    “异能者。”


    女人微皱起眉,有所起伏的情绪瞬间降了下去。


    “F级。”


    苏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维持秩序的监管者请离了仪器检测范围,滴答滴答的声响安静了一瞬,又在下一个人站定时重新响起。


    热切了不到几秒钟的眼神在顷刻间化为乌有,苏梨被动地接过对方随手递来的ID卡,银色金属材质,背面镶嵌着对应虹膜的芯片,正面刻着一行字:异能者,F级。


    周遭人来人往,普通人与异能者被划分出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无人理睬的苏梨有些无措地望着前方延伸的道路,陌生的环境,拥挤的人群,每一样都让她感到不安。


    “喂,别挡路。”身后有人一边嚷嚷着走近,一边重重地撞上她的肩膀。


    苏梨吓了一跳,慌乱地转身看去,故意擦着她肩膀走过的男人有意无意地瞥了她一眼,指间夹着的ID卡有些反光,只能看到B级两个字格外瞩目。


    “哇小哥你是B级异能者啊!”


    “什么?有B级异能者?”


    原本对苏梨有点兴趣的男人顿时收回了试探的目光,洋洋得意地享受着旁人的吹捧,身边也多出了好几位闻讯而来的异性。


    苏梨站在原地目送着那群人走远,揉了揉自己被撞疼的肩膀,轻呼一口气,收起自己的金属卡,手指触到口袋里的铜币,缓和下来的心绪瞬间又提了起来。


    这是林悦音偷偷塞给她的,说是这个城市现如今流通的货币,可以用来做任何交易。


    她生怕被其他人发现,一路上都提心吊胆,避免被别人碰到外套。


    借着放卡的动作,她在口袋里捋了捋,发现数量没有减少,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跟随着人流的方向,苏梨迈开脚步,也朝着城内慢慢走去。


    ***


    临近黄昏,苏梨才在南城找到属于自己的落脚处。


    她在城内转悠了半天才找到接待处进行个人资料登记,然后用异能者发放的资金补助加上林悦音给的那些铜币拜托接待人员帮自己找房子住——顺带一提,F级异能者的资金补助只有两枚铜币。


    好在她身上所持有的货币能够解决她的住宿问题  ,最终租到了一处地势还算不错的公寓楼,房东是个热情的大婶,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不仅关心她的人身安全,还讲解了诸多事宜,替她解答疑惑。


    苏梨就这样正式在南城住了下来。


    她瘫坐在客厅唯一一把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那块只有巴掌大小的饼干,这是她仅剩的最后一点食物。


    顶灯明亮的光线落在她白皙的小脸上,照得她瞳仁尤为漆黑,眼睫投下的弧影也似黑雾般盖住了她眼底的情绪,整个人无精打采地缩成一团,看上去既可怜又孤单。


    脑内回忆着房东大婶提到的货币换取方式,她缓缓坐起身,眼睑下的阴影微微晃动,无法隐藏的惶恐便清晰地从眼底涌出,渐渐弥漫至整张面庞。


    也许是从遇到那名不苟言笑的青年开始,她就习惯了被人养在屋子里的生活,一旦身边没有了能够依靠的人,她就像溺水之人失去了最后的浮板,心底徒然升起难以抑制的恐慌。


    心口空落落的,直至此刻,她才明白了分别真正的含义。


    不是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对方,而是留下自己,孤身一人。


    苏梨将那块饼干收了起来,留作明天的口粮,毕竟她也不确定明天自己能不能赚取到铜币,能省则省。


    锁上房门,她左右无事,便早早的关灯上/床睡觉。


    苏梨平躺了几分钟毫无困意,翻身起来把被子卷了卷,然后将其抱在怀里侧身躺下。


    就好像怀里抱着个人,一颗心踏实了不少,困意也慢慢爬上她下滑的眼睑。


    这一觉苏梨睡得并不安稳,连着做了好几个怪梦。


    睡醒时她精神有些低迷,打着呵欠,轻轻揉着眼下的皮肤,感觉眼睛涩涩的,像是含着泪一样,很不舒服。


    简单洗漱了一番,苏梨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吃掉了半块饼干,劣质的香精气味一下子安抚住她饿了一晚上的肚子。


    剩下半块饼干她小心翼翼地收起放进口袋里,不敢一次性全吃了。


    稍稍填了下口腹,她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决定按照房东大婶说的去接取任务赚铜币,除此之外,她找不到活下去的其他办法。


    ***


    即便问了路,但人生地不熟的苏梨还是在偌大的内城里转了半天才找到目的地。


    推开玻璃大门,苏梨差点撞上对面正要出来的人,她条件反射地连声道歉:“对、对不起……”


    那人只轻蔑地扫了她一眼,完全无视了她的话语,大步离去。


    苏梨垂着眼,轻手轻脚地踏入任务执行中心。


    她对自己的异能并未有太多印象,只记得贺川曾经提过一嘴,好像说是……治愈系?


    她从未自主施展过自己的异能,但异能者只能通过这个方法获得铜币,无论如何,她都得尝试一番。


    室内的陈设很简单,前台、布告栏、座椅,但人很多,座位基本没有空的,前台也聚集着一堆人在讨论。


    虽然彼此说话声不算太大,但声音堆积在一起,还是显得极其嘈杂。


    苏梨的到来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身娇体弱的少女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并不受欢迎。


    直到她轻柔的嗓音介入前台的交谈声:“我、我想接这个任务……可以吗?”


    她所指的,正是放在台面上的C级任务:清除铅山路一带的鸦群,带回黑鸟的羽毛。


    苏梨不太明白C级任务的难度指数是多少,只是捕捉到了黑鸟和羽毛这两个词,单纯的认为拔一只鸟的羽毛并不算危险,此事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


    “你有没有搞错,这个任务我们先接下的。”


    “就是啊,凡事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而且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好意思跟我们抢任务?”


    原本围绕着这个任务正在进行讨论的几名异能者立马不乐意了。


    苏梨没想到他们反应如此激动,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轻声询问:“我……我们组队一起?可、可以吗?”


    “呵,你什么异能啊?还想加入我们?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为首的男人得知苏梨原来是要来抱他们大腿,当即不屑一顾地反问道。


    苏梨没有听出他话里的讽刺,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对方的疑问:“我应该是治愈系异能,现在是F级。”


    此话一出,周遭的异能者都笑喷了:“噗哈哈哈——”


    “F级?你想去送死吗?”


    苏梨很认真地摇了摇头:“我如果不接这个任务就没钱买吃的了……”


    眼见对方只顾着笑,并未回答她的话,苏梨只好接着讲出自己的困境:“求求你了,不然过了今天我可能要饿死了……”


    她说这些话时,并未有任何异样的情绪,只是单纯而直白的讲出自己即将要面临的事实。


    在苏梨的认知里,这个世界就是非黑即白的,而她从来都是善良地看待每一个人,因而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


    原本大笑的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坏笑着点了点头:“好啊,那我们就组队一起。”


    另外几名与他同行的异能者听到这句话,脸色瞬变:“林哥你疯了!?”


    林高杰撇了下嘴,示意凑到一旁说话。


    “反正是个F级,不是随便我们玩?”


    “到时候死就死了,也不会有人来找我们麻烦。”


    林高杰三言两语就动摇了本就道德薄弱、臭味相投的几位同伴,继而纷纷赞同起他的做法。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一起哦小妹妹。”


    “对了,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啊美女?”


    商讨回来后,几人都和颜悦色地对苏梨释放了善意。


    “我叫苏梨,梨子的梨。”苏梨并不知道他们心中真实想法,只是为能接下这个任务由衷地感到开心,眉眼弯弯,露出了一个真切的笑容,“谢谢你们愿意跟我组队。”


    林高杰看得心痒痒,很想伸手摸摸她的脸,但怕一时鲁莽把到嘴的羔羊给吓跑了,只好暂且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手:“不客气,谁让我们有缘呢。”


    细皮嫩肉的,确实很对他的胃口。


    ***


    铅山路距离南城不算近,林高杰等人选择开车前往目的地。


    整个队伍里只有苏梨一个女性,她被夹在座位中间动弹不得,两侧的男人都极力往她这边贴近,说话时手舞足蹈的,粗糙的手掌总是不经意地滑过她的手背,


    苏梨虽感到一丝疑惑,但具体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只是面露微笑,默默聆听他们奇奇怪怪的笑话。


    路途过半,车内的氛围也变得越来越奇怪。


    苏梨发现开车的林高杰时不时地扭头看向自己,眼神来回扫视,仿佛饿了许久终于等到一顿美味佳肴,有些迫不及待地准备开始享用。


    拥挤的面包车随着一个突如其来的急刹,缓缓停下。


    林高杰刚一解开安全带,苏梨两边的男人就按住了她的肩膀,她茫然无措地睁着圆圆的眼睛,对于自己的处境浑然不觉:“怎么了吗?”


    她的疑惑并未得到解答。


    “等一下林哥,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跟着……”


    “嘶,我好像也闻到了……是血的味道。”


    “什么?”


    突发变故,原本笑得不怀好意的异能者都变了脸色,迅速下车查看情况。


    比起满足身体的欲望,还是性命安全最为重要。


    苏梨眼见众人整整齐齐地下了车,只留她一个人在车内,一时间有些忐忑不安,手刚搭上车内把手准备跟着下车,车外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吓得她伸出去的手飞速收回,瞬间打消了想下车的念头。


    “怪物!怪物啊啊啊——”


    “啊啊我的手——好痛……救命!!”


    “林哥快跑!”


    苏梨捂着耳朵,面色苍白,无措又慌张地蜷缩在后座角落里,即便捂着耳朵,但车外的那些动静还是争先恐后地往她耳朵里钻,


    怎么挡也挡不住。


    好像过了几分钟,又好像过了几十分钟,世界突然奇异地安静下来,只有她慌乱的心跳声在耳畔咚咚作响。


    苏梨迟缓地眨了眨眼,慢慢放下捂住耳朵的手。


    安全了吗?


    她心底刚升起这样一个念头,就在车窗边看见一张满是血污,看不清五官长相的脸,又或者说,它根本没有五官。


    “啊——”苏梨吓得尖叫一声,慌不择路地从座椅上摔了下去,疼痛瞬间从后背漫开,但那些都比不上心底升腾的恐慌。


    怪物歪斜着脑袋,似乎在透过车窗观察她的反应。


    少女惊慌失措地朝着另一侧车门爬去,颤抖的手几欲抬起,却根本使不上力。


    她害怕极了。


    怪物狰狞可怖的面庞缓缓贴上车窗,开裂的嘴巴张得很大,发出嗬哧嗬哧的喘气声。


    它不喜欢她的反应。


    她为什么要远离自己?


    她为什么这么害怕?


    她明明是喜欢它的,不是吗?


    怪物猩红的眼瞳愈加殷红,仿佛有血丝从眼眶渗出,满脸都是骇人的血迹。


    它的喘息声逐渐加重,像沉闷的风刮过地面,发出阵阵刺耳的闷响。


    坚固的车门被他硬生生掰断,剧烈的响动使得本就面色苍白的少女呼吸加快,她咬住下唇,靠着前座椅背,借了点力气重新去推动车门,就像是一条落在砧板上的鱼,徒劳无功地拼死挣扎着。


    车门推开的那一瞬间,苏梨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被身后探进车内的怪物抓住了腿。


    黏腻湿滑的掌心像章鱼触手的吸盘,牢牢禁锢住她细嫩的脚腕,怎么挣扎也甩不开。


    苏梨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脸上湿漉漉的,嘴唇发白,血色尽失:“不要……不要吃我……求求你……”


    身形漆黑的类人怪物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支撑在座椅上方,它似乎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夸张地咧着嘴,笑得很开心。


    抓住了。


    抓住她了。


    终于抓到她了。


    开心。


    好开心好开心。


    它情不自禁地摩挲着掌心下的皮肤,十指破烂不堪,这个奇怪的动作不像抚摸,反而像是对猎物满怀恶意的戏弄。


    她颤抖得好厉害。


    怪物的身形越加贴近哭泣求饶的少女,宛若一条阴冷的毒蛇慢慢缠上她发颤的身躯,嘶哑的嗓音胜过粗糙的沙砾,刺疼着她快要窒息的心脏。


    “……看看我呀。”


    “别哭了,看着我,看着我……”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你为什么不看我?你难道不想我?”


    “转过来看着我!看我!我要你看着我!”


    耳畔的声响好似厉鬼的催命符,刺鼻的血腥味几乎淹没了苏梨所有感官,让她无法思考,放弃了挣扎,只是无知无觉地流着泪。


    喜怒无常的怪物慢慢收敛了脸上夸张的笑意,猩红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少女披散着长发的后脑勺,渐渐的,恼怒的情绪随着时间流逝很快就消散在了它浑浊的红瞳里,只余下毫不掩饰的痴迷和喜爱。


    她闻起来好香。


    和记忆里一个味道。


    好喜欢。


    怪物细长的身形越缠越紧,伸手去摸她的脸,触到一片湿凉,凝固的血渍在她湿滑的面颊上晕开一片绯色,黏腻的触感让无处躲藏的少女哭得身体直哆嗦,恨不得将脸埋进车座下面。


    温热的眼泪落在怪物的指尖,浸湿了干涩残破的皮肤,让它沉寂许久的心脏有了点异样的触动。


    好想舔一舔。


    它的手掌滑到少女纤细的脖颈上,打算将她的脸强制掰过来。


    “嘎嘎——”


    车外没有处理的尸体吸引来了附近的黑鸟。


    原本埋着头死活不肯抬起来的苏梨似有所感,惊诧地睁大了眼。


    难道说黑鸟指的是……


    视线中长着两对翅膀的恐怖怪鸟发出嘎嘎的叫声,分外活泼地围着车身飞行。


    “黑鸟的羽毛……”苏梨喃喃自语,一时间忘了身处怪物挟制下的恐惧,直愣愣地望着车外的黑鸟出神,“原来……是它的羽毛。”


    她曾经和时戚还待在车队时见到过这种黑鸟,但那段记忆对她来说太遥远了,现在才隐约记起。


    “羽毛……?”


    陷入思绪中的苏梨被身后传来的一声低语拉回了现实,黏腻的触感,浓烈的血腥味,缠绕着身躯的细长肢体……任何一样都让她脊背发凉,无法动弹。


    苏梨浑身僵硬,迟钝的大脑慢慢开始运转,但接下来发生的事使得她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思绪又停滞了下来。


    正在进食的黑鸟被突然长出的藤蔓捆住翅膀限制了行动,在凄惨的叫声中,黑鸟被藤蔓裹挟,径直伸展到苏梨面前,一副任她宰割的样子。


    苏梨一愣。


    黑鸟激动地扑腾着翅膀,发出的叫声越发凄厉。


    它好端端吃着路边的美食,怎么转眼间自己要变成美食了。


    叫声尖锐刺耳,令苏梨有些不适地缩了缩肩膀,想着自己的任务,她鼓足勇气,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刚刚还在尖叫挣扎的黑鸟被藤蔓捅穿了心脏,瞬间没了动静。


    苏梨彻底呆住,指尖捏着一片细长漆黑的羽毛,头顶、面颊上全是黑鸟喷洒而出的血液。


    没了黑鸟聒噪的叫声,身后的怪物发出愉悦的笑声,手指用力钳住她的下巴,轻而易举地将她的脸转了过来。


    怪物咧着嘴,猩红的眼珠映出少女满是血污的面颊,它亢奋地张着血盆大口,朝着她的脑袋逼近。


    苏梨瞪大了眼睛,惊叫着进行最后的挣扎,在慌乱中撞上前座椅背,直接吓晕了过去。


    狞笑的怪物呆滞了两秒,连忙凑近去探她的呼吸。


    呼吸声很轻,但比它的心跳声悦耳多了。


    面容残缺破裂的怪物低着头,鲜红的舌尖留恋在少女脸上残留的泪痕,勾勒出一道道湿润的水痕。


    它捏住她的下巴,稍稍用了些力分开她闭合的嘴唇,迫不及待地想要尝一尝她的体/液。


    在腥臭腐烂的环境中,少女口中的甜美馨香仍清晰无误地被他一一捕捉。


    从主观意识上判断,它是在亲她。


    客观评价就是一头怪物极为耐心地在啃食昏迷的人类。


    好香好香好香。


    好想吃。


    怪物喘着粗气,宛若一头处于失控边缘的野兽般不住地蹭着少女纤细的腰肢,手掌牢牢扣住她的下巴,留下一道道忍耐的红痕。


    不行。


    还不可以吃。


    她都没有对它笑。


    怪物伸出两根手指,分别抵在少女唇角两侧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不对,不是这样。


    怪物好不容易平


    息下来的情绪变得越发烦躁,破损的喉咙溢出阵阵恼怒的嘶吼,但它又舍不得杀了她,只能一遍遍咬断自己的手指,以此来发泄心中怒火。


    待它完全恢复平静时,一双手早已是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它低着头,面上神情不辨悲喜,沉默地注视着面容被鲜血染红,看不清具体五官的少女,重新长出来的手指垂在两侧微颤,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又塞进了嘴里,麻木地啃断了十根新生的指头。


    它把她弄脏了。


    记忆里的她不是这样的。


    她应该是干干净净的,穿着裙子,对自己笑……


    怪物蓦地直起身,断指从嘴边滑落,它视若无睹,身心都为脑海中所浮现的那个画面沸腾。


    对,它要把自己身上的血洗干净。


    还要找裙子……白裙子。


    模样恐怖的类人生物躬着身子缓缓踏下车,嘴里念念有词地沿着路边疾速爬行。


    花费了一段时间,湿漉漉的怪物褪去了一身的血污,露出残破的五官,脸上、身上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血洞,它看上去非常脆弱,肢体仿佛是拼接而成的一样,令人难以置信它还活着。


    它洗得干干净净的手指提着一件洁白的长裙。


    为了不让血喷到裙子上,杀掉那个女人时,它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子。


    天色渐暗,乌云堆积,似乎随时准备下一场暴雨。


    怪物看着空无一人的面包车,脸上的五官控制不住地开裂,粘稠的液体又再次渗了出来。


    伴随着它粗重的喘气声,破土而出的藤蔓将面前的车身砸得稀巴烂。


    看着碎成一地的破铜烂铁,怪物阴森的视线遥遥望向远方,手上的裙子被它抓出好几个破洞,无法再送给她了。


    她的气味还在。


    怪物随手丢弃毫无意义的破布,顺着记忆中的味道仔细寻找,不放过任何一处缝隙。


    她去了哪里?


    “轰隆——”一声,雨点稀稀落落地砸下。


    下雨了。


    潮湿的雨幕渐渐冲散了她留下的气味,让寻觅踪迹变得越加困难。


    它孤零零地站在瓢泼大雨中,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落败而颓废,但它的危险性远在这之上。


    看来它吃的人还是不够多。


    太没用了。


    怪物咬着指头,喉腔里发出阵阵尖锐的笑声,扭曲的面庞涌现出疯狂的杀意。


    不够。


    远远不够。


    ***


    苏梨是被其他异能者顺路带回来的。


    林高杰停车的地方还在南城管辖范围内,组团回城的异能者发现苏梨躺在路边的面包车里昏迷不醒,使用异能唤醒她得知前因后果后便拉上她一同回到南城。


    苏梨将握了一路的羽毛交给任务执行中心,算是完成了任务。


    得知另外几名异能者的死讯,前台工作人员不可思议地瞄了眼苏梨,心情复杂地结算了属于她的货币奖励。


    这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苏梨拿着一袋子铜币,还没来得及吃顿好的,一回到家就发起了高烧。


    连着高烧、做噩梦,缓了半个月苏梨才下床。


    生病非常烧钱,尤其在末日这种资源匮乏的环境里,苏梨上个任务的报酬很快就花光了,她不得不再次去接任务。


    苏梨一连高烧好几天,虽然有吃药休息,但身体还是肉眼可见地消瘦不少。


    难得阳光明媚,苏梨不情不愿地来到任务执行中心。


    上次的遭遇她仍历历在目,也是导致她高烧噩梦不止的元凶。


    也许是因为C级任务太危险了?


    她这次打算接C级以下的任务,越低越好——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低于C级的任务,他们都不同意让她加入,而她自己也根本抢不到那些低级任务,往往刚公布出来就被眼尖的路人率先抢走了。


    难怪这里的座位时刻坐满了人。


    在任务执行中心熬了几个小时,眼见再挑选下去,天都快黑了,苏梨只好逼迫自己妥协。


    最终苏梨选择了组队成员非常多的B级任务——清理A区工厂及周边所有丧尸,带回晶核。


    和上次任务只有林高杰几人不同,这次任务的异能者数量多至二十人。


    既是人多力量大、团结一致,也是死前能拉个人给自己垫背,总归是两头都有说法,各怀心思。


    像苏梨这样极为虚弱,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F级异能者在这个队伍里倒并不惹人注目,多的是一副随时要去送死模样的人,很多D级、F级异能者都怀着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想法才接下这个远超自身实力的B级任务。


    这次依然是乘车前往目的地。


    坐着大巴车,听着车内嘈杂热闹的交谈声,苏梨恍惚间,有种前往旅游景点观光的闲适感。


    第98章 小可怜(二十一)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沿途的风景都是些千篇一律的枯树,贫瘠的土地似乎被烈日炙烤过,看上去黑乎乎的,没有半点生机。


    枯黄的枝叶随风飘落,像一张张泛黄的纸张,洒下一地不规则的碎屑。


    苏梨靠着车窗昏昏欲睡,平稳而漫长的车程令她不自觉地放松下来,耳畔隐约响起的交谈声宛如一首悠长的催眠曲,使得她此时的心绪格外安稳,没有任何紧张的波澜。


    直到车内人声骤然减弱,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大巴车停下了,这意味着,他们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刚才的热闹好似一场错觉。


    “好了,下车吧。”


    一声令下,车门打开,神色各异的众人便排着队接连下了车。


    大巴车停下的地方位于山坡下方,周围只有几颗光秃秃的枯树,地面凹凸不平,落满了大小不一的碎石。


    异能者大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对于苏梨来说漫长无聊的车程,却是他们联络感情、拉近关系的大好机会。


    苏梨低头观察地面,很谨慎地避开脚边散落的滚石,避免不小心踩到导致自己摔跤。


    “现在该怎么办啊?”


    “那个工厂就在前面,还能咋办,各凭本事,勇往直前呗。”


    “嘶——那可是丧尸啊,要不我们合作吧?”


    …………


    安静的氛围随着未知的紧张感又再度嘈杂起来。


    苏梨正站在原地仔细聆听着前方几人如何应对丧尸群的讨论声,身后突然传来几声催促。


    “喂前面的,让开让开。”


    “你们在这磨磨蹭蹭的,可别怪我们先下手为强了。”


    自身实力尚可的异能者已经准备完毕,蓄势待发。


    在一众惊叹声中,苏梨也随着旁人避让的动作往一侧退开,站在原地目送着异能者们意气风


    发的背影远去。


    冷风骤然吹过,碎石被风刮得四散滚落,仿佛是来自大自然的无形施压,空气里漫开些微寒意。


    眼见出发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留下的人越来越少,踟蹰不前的人也都犹疑不决地迈开了脚步,像苏梨这样没什么主见又不具备自保手段的低阶异能者基本落在人群末端,跟随大流。


    爬上山坡,苏梨已然是气喘吁吁,尤为不易,满头是汗地扶着一块巨石平复呼吸。


    时不时的有人从她身边走过,或嗤笑或打量,但苏梨沉浸在消耗的体能中,思绪发沉,丝毫没有察觉。


    风渐渐大了,遥挂天际的一轮残阳慢慢坠入厚重的云层,属于夕阳的热意正在飞速消退。


    苏梨呼出几口气,头发被风吹得迷了眼,她正细心拨弄着挡住视线的发丝,就听见前方突然接连传来嘶吼,慌乱的脚步声与音调各异的惊叫交织在一起,嘈杂而混乱,令人心慌意乱。


    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苏梨梳理头发的手指蓦然僵住,只能感受到阵阵冷风打在脸上,逐渐冻结了她的思绪。


    发生了什么?


    呆愣了几十秒,苏梨在周遭此起彼伏的慌乱叫喊声中渐渐恢复了神智。


    有危险!


    得快点躲起来。


    她顾不上观察周围环境,像热锅上的蚂蚁,晕头转向地往荒芜的林地里钻。


    ***


    “砰——”


    锈迹斑斑的铁门被摔落的尸体砸出一个不规则的凹坑,丧尸张着血盆大口紧随其后地飞扑过去,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工厂门口一片混乱。


    前仆后继的丧尸群在火焰、雷电里挣扎嘶吼,噼里啪啦的声响与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交汇在一起,异能者们神色戒备,彼此合作击杀不断往此地涌来的丧尸群。


    除了工厂门口的主战场,还有许多摇头晃脑的丧尸在周边游荡寻觅,不放过任何一个鲜活的食物。


    “救命啊啊啊!”


    瘦弱的低阶异能者尖叫着被丧尸啃咬肩膀,剧烈的疼痛使得他不停挣扎,却仍无济于事,撼动不了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脖颈、下巴被面容丑陋恐怖的丧尸活生生撕扯、咀嚼。


    鲜红的血液从残缺的皮肉中哗啦啦地落下,像流动的溪水一样顺畅,导致他呼吸声越来越微弱。


    眼前发黑,绝望等死的低阶异能放弃了挣扎,却在昏沉的视线里看到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丧尸的后颈。


    丧尸似乎没有发现危险即将降临,仍在吞食着口腔里塞满的食物,直到脑袋被掰开,断裂的舌头和无法含住的碎肉便从它裂开的嘴巴里掉了出来。


    被啃掉半张脸的低阶异能者发不出任何声音,短时间内大量失血,颈动脉也被咬断,生命已然随着鲜血一同流逝。


    脖颈歪斜,支撑不住的脑袋开始下坠,一双淡金色的眼瞳随之映入他空泛黑沉的眼睛里,直到黑雾弥漫,再也无法睁开双眼。


    如果……能早一点得救就好了。


    这是他死前的最后想法。


    被死人冠以“救星”之名的少年面无表情地蹲在两具尸体前,懒散地扒拉着丧尸裂成两半的脑袋,找寻到某个颜色奇异的固体,当糖果一样塞进嘴里咀嚼。


    他穿着简单的白T,头发稀疏,薄薄的一层白发,面容一半完好无损,一半破裂不堪,像是一面破碎的镜子,这一块白皙,那一块裂隙,整张脸极不协调。


    当他吞下丧尸的晶核,脸上一处裂隙有了愈合的征兆。


    周边的异能者还未结束与丧尸的搏斗厮杀,但他无精打采地垂着眼睑,神情没有任何波动,仿佛丧失了感知能力,对周遭事物充耳不闻,与混乱危险的环境形成了极大反差,彰显出一种格格不入的割裂感。


    无论是人类的新鲜血肉,还是进阶丧尸脑内的晶核都让他提不起劲,没有一点兴趣。


    这些天他已经重复太多次这样的步骤了。


    为了治愈身上那些在实验中感染丧尸病毒的伤口,他已经吞食了很多晶核,杀害的丧尸比正常异能者还要多。


    对常人来说感染即死的丧尸病毒,在他身上的具体表现却只是抑制了身体的痊愈系统,导致伤口愈合得很慢。


    虽说人类是饱腹的口粮,但夺取丧尸性命这件事对他而言一样轻而易举,没有负担,也没有任何顾忌,破烂的躯体在这段时日里慢慢恢复原状。


    萦绕在耳畔的惨叫与嘶吼声像是单调循环的背景音乐,枯燥而无聊。


    直到——


    他在混乱腥臭的山林中嗅到了那股与众不同的气味。


    ***


    稀疏的枯木轰然倒下,让本就荒凉贫瘠的深林显得越发萧条。


    狰狞呆滞的丧尸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危险,呆头呆脑地聚集在一起,即便身体馋得直流口水也不敢往前多走一步,但又舍不得那些新鲜美味的食物,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驻留在原地打转。


    然而这离奇的一幕远远不及前方景象来的诡异。


    纯白的T恤被鲜血染成了殷红色,面容诡异的白发少年提着扭曲变形的脖子,像拽着一只破烂的玩偶,轻松懒慢地拖行着异能者的尸体。


    他的衣摆还在往下滴血,地面淅淅沥沥地汇聚成一道红色小河。


    “怪物!他就是个怪物!”


    “大家后退!小心!这种类人怪物看上去比丧尸聪明很多——”


    原以为突然出现的少年是特意赶来援助的高阶强者,他们迫不及待地向他寻求帮助,却不知为何惹恼了他,反倒是引火烧身。


    “怪物?”


    凛冽的风刃能轻易斩断两侧高壮的树木,却无法割开少年纤薄的四肢,只能看见他那苍白的肌肤上渗出点点赤红,皮肤像被细线勒过一般露出内里鲜嫩的血肉,如一片徐徐盛开的花苞。


    少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鲜血淋漓,皮开肉绽,他那张极为诡异的面庞上却只有毫不在意的漠然。


    “太吵了。”


    提着尸体的手越收越紧,苍白的指骨穿透了断裂的脖颈,粘稠的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手指。


    被吓得失声的异能者们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却被地底冒出的藤蔓牢牢捆住四肢,动弹不得。


    枝条在他身后翻滚,像无数根绿色的触手般沿着地面疯狂生长,一瞬间铺满了所有缝隙。


    浑身是血的白发少年步伐轻快地走到那些拦路影响自己行进的尸体面前,他们已不再吵闹,全都没了声息。


    “我是怪物?”


    他低垂着眼睑,淡金色的眼瞳蒙上一层浅灰色阴影,恶意从中渗透,几乎要腐烂他的双眼,只余下毫不掩饰的嫌恶。


    “不,不对,你们才是怪物。”


    少年喃喃低语,宛若泄愤般用力踩烂了异能者的脸。


    “丑陋的,肮脏的……恶心的人类。”


    鲜血飞溅,尸体被他执拗地砸烂、扯碎,直到彻底不成人形,他才慢慢平复下心底的躁郁。


    藤蔓很快收回,他的思绪却随着先前蔓延的枝条飘散至远方,怎么也收不回来。


    繁茂的枝叶裹挟住少女的躯体,将她温热的体温和熟悉的味道一点点传递过来。


    柔软的,熟悉的。


    好香——


    好香好香——


    如恶鬼般恐怖的白发少年似是受到某种蛊惑般微微弓着身子,暗金色的眼瞳翻涌着晦涩的欲/浪,像一轮快要融化在海浪里的骄阳。


    他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地面延伸的细长枝条,心神几乎全部凝聚在上面,冷然平直的眉眼倏忽间泛起不太正常的潮/红。


    她是不是在哭?


    湿热的触感滴滴答答,像在心里下了场潮湿的雨。


    但周身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时刻侵袭着他的感官,令他无法全身心地沉浸在她的气味里。


    他要快点过去。


    找到她。


    见她。


    想见她。


    白发少年被思绪牵动着步伐,无知无觉地往前行进了一段距离,半晌才重新找回思考能力。


    上次见面,她好像并不开心……甚至还很害怕他?


    他停住脚步,惝恍迷离的神情骤然沉了下去。


    ***


    荒凉偏僻的山林深处却是枝叶横生、花团锦簇,此地宛若无人踏足过的世外桃源,春意盎然,生机勃勃,在末日中显得极为不真实。


    洁白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从枝叶缝隙里探进去,贴上少女惊慌失措的脸庞,她眼角还残留着晶莹的泪珠,但眼泪还未落下,就消融进了柔软的花瓣里。


    清香扑鼻,慢慢安抚住少女被丧尸追赶一路的疲惫身心。


    她整个人都藏在繁茂的枝叶底下,睁着一双圆澄澄的杏眼,看着覆在身上的枝条随风摇曳,抽芽盛放,嫩绿的花蕾一颤颤的,像是害羞了一样。


    周边渐渐安静下来。


    苏梨只能听见阵阵风声和枝条伸展的摩擦声。


    好像……安全了?


    聚集在附近的丧尸似乎都不见了。


    苏梨等了几分钟,确认了没有丧尸的嘶吼声传来,这才掀开遮掩的枝叶坐起身来——她的正前方蹲着一个身影。


    “啊——”苏梨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地往后仰。


    一只苍白的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胳膊,轻轻一拉,稳住了她身体重心。


    “……谢、谢谢。”苏梨磕磕巴巴地向对方道谢。


    铺在地上的枝条像是遭到熔浆侵蚀一般颤动着枝叶如浪潮般飞速消退,只留下几片洁白的花瓣。


    感官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和触


    感,恋恋不舍。


    遏制住想捏断附属的念头,换了身帽衫的少年慢慢将视线从地面移到对方身上。


    随着他抬头的动作,苏梨看到了对方戴着口罩,无法窥见具体长相的脸庞,还有那双静静注视着她,尤为漆黑暗沉的眼睛。


    他看上去冷漠又阴沉。


    抓着她胳膊的那只手又白又冷,像一块融不化的冰。


    苏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他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


    在莫名的沉默中,苏梨试图挣开自己被抓住不放的胳膊,但他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你……你先放、放开……”苏梨有些害怕,瑟缩着垂下眼躲避他的目光,但一片阴影随即笼罩下来,对方身上阴冷的气息也随之侵袭而来。


    她不看他,他反倒凑过去近距离观察她。


    眼看着对方戴着口罩的脸越来越接近——苏梨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却没想到他顺势贴上她的掌心,隔着薄薄一层棉布,也能感受到一点沁凉的触感。


    他那双漆黑的眼瞳微微敛起,隐隐泛白的眼睫悉数垂下,如湖海中飘扬的碎雪,那抹浅淡的白色模糊了他眉眼间的阴郁,显得格外乖顺天真。


    他像某种动物一样用脸颊轻轻蹭着她的掌心,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


    似乎只是单纯的亲近她。


    原先他身上令她惧怕的压迫感也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苏梨对人的防备心一向不强,面对少年突如其来的示好,在一瞬的惊讶过后,她立马就放下了戒心。


    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她的掌心被动托着少年一侧脸庞,指尖忍不住动了动,沿着他的耳侧触碰到一缕透光的发丝。


    还未细看,少年蓦然直起身,拉远了两人的距离,低头拽了拽垂下的帽衫,神情难以看清。


    苏梨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收回停在空中的手:“不好意思……我、我有点好奇……不是故意的。”


    他没有回应。


    在帽衫遮挡下,她看不到他的眼睛,但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又是一阵沉默。


    苏梨摸了摸胳膊上残留的凉意,思绪发散,忽然意识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帽衫少年好像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


    难道说……他是哑巴?


    苏梨再次抬眼打量少年时,只觉得他端坐的身形可怜兮兮的。


    她主动靠近,握住他的手:“既然遇到了,那我们就一起行动吧。”


    少年苍白的指节轻颤,似乎没有预想到她会来牵他的手,很慢很慢,才扣住她柔软的掌心。


    “你的手好凉……是不是穿太少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呀。”


    苏梨牵着少年的手往回走,虽知道他说不了话,但还是按捺不住心底的担忧,自言自语。


    身侧的少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安静地被她牵着走。


    两人行走在空旷偏僻的山野间,偶尔会响起少女几句轻声细语的碎碎念,夹杂在平缓的脚步声里,让落在身上的冷风都有了点别样的温度。


    然而这平静宁和的假象很快就被眼前的现实打破——尸横遍野,万籁俱寂。


    视线所及,没有半点活人气息。


    苏梨僵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几乎渗透进土地的血液还在汩汩流淌,粘稠的红黑色不断扩散弥漫,尸体残骸四散掉落,宛若人间地狱。


    手上传来一点力度,苏梨慢半拍地侧过头,单薄的黑色衣料覆盖住她的视线,刺鼻的血腥味被奇异的淡香驱散,直到他的手掌落在头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一个拥抱。


    少年身姿单薄,但主动接纳她的怀抱却异常充实,让人很有安全感。


    苏梨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很感动。


    他果然是个好人。


    第一印象的冷漠也只是因为他说不了话所造成的误会。


    颈肩的温度似乎有所上升,脸侧一片温热,隐隐约约传来几声模糊的喘息。


    微凉的指腹顺着发丝滑到了后颈,他纤细的指节轻轻摩挲着那处柔嫩肌肤,激起阵阵痒意。


    灼热的呼吸越演越烈。


    这个怀抱越收越紧,让被迫埋在他颈肩处的苏梨有些透不过气,周身的空气都变得滚烫起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缠上了她的脚腕,光滑的,凉凉的……


    苏梨推开帽衫少年,惊异地低头查看,却只看到几片散在脚边的枝叶。


    怎么回事?


    难道是风吹的?


    苏梨疑惑了一下但也没太放在心上,转而抬头望向正低垂着眼睑,直直盯着自己的少年,他晦暗深沉的黑瞳里只映出她认真凝望的脸庞。


    从始至终,他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苏梨杏眼微弯,眼底的笑意皎洁明亮,像盛着一池月亮清辉。


    她重新握住他的手,为自己认识新朋友而感到开心:“我叫苏梨,梨子的梨,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她的掌心被对方紧紧握住,微凉的指节攥得极为用力,那双漆黑的眼瞳里隐隐泛起金色的纹路。


    他的眼睛……


    苏梨心中的疑虑还未得到解答,就被他接下来的动作惊得呆愣在原地,忘记了思考。


    他垂下脑袋,准确无误地印上她的唇角,隔着薄薄一层口罩,漫开温热的气息。


    苏梨怔愣地看着少年动作一顿,似乎现在才意识到还戴着口罩,稍稍退了几步,略显急躁地松开手去取脸上的口罩。


    手上的力度一消失,回过神来的苏梨转身就跑。


    她不要交朋友了。


    好可怕,他们才刚认识不到一小时就亲她……


    被吓得不轻的少女埋头朝着前方跑去,被丢在原地的帽衫少年阴沉着脸放弃了取下口罩。


    还是吓到她了?


    可是他真的已经很久没见到她对自己笑了……


    很可爱。


    就算暴露也好,想亲她,想吃……


    她闻起来好香。


    少年想起她刚刚展露的笑颜,阴郁的心绪渐渐变得柔和,按捺住心底蠢蠢欲动的杀/戮欲/望,再次寻着她的气味找过去。


    ***


    苏梨气喘吁吁地跑到一片狼籍的工厂门口,遍地尸骨残骸,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每一处感官,让人沉闷的喘不过气来。


    苏梨不得不一边放缓脚步往外走,一边捂着鼻子大口呼吸,慢慢平复紊乱的气息。


    身后隐约响起的脚步声就像暴雨前的雷鸣,令她愈发紧张,无法平静下来。


    他跟过来了?


    苏梨完全不敢回头确认,但由于体力受限,无法支撑着她重新跑起来,只能硬着头皮跨过遍布尸骸的工厂大门。


    只要能找到其他活着的人类……


    苏梨绷紧神经,小心翼翼地寻找着附近的生还者,此刻任何一点声响都会引起她高度注意。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撞见丧尸吃人的场面。


    蹲在角落的丑陋怪物轻松撕扯着尸体的手臂将其塞进嘴里啃咬,察觉到活人的气息后,它兴奋地拧过脑袋望向不远处呆在原地的少女。


    眼见丧尸将目标转移到自己身上,苏梨面色瞬白,动作僵硬地迈开脚步。


    苏梨刚一转身,丧尸就张着血盆大口嚎叫着飞扑袭来,吓得她惊慌失措,腿一软差点撞上歪斜的铁门,旋即被人揽住腰肢,拥进了一个单薄的怀抱里。


    苏梨胆颤心惊地抬起眼,却只能看见帽衫少年被口罩遮了个大半的脸,他的目光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直直注视着她身后的方向,周身持续散发着阴冷气息。


    身后传来一阵奇异声响,吼叫声忽大忽小,很快就被某种东西渐渐吞没,与此同时,血腥味也愈来愈浓。


    苏梨迟缓地慢慢转过头,想看一下身后的具体情况,但被少年覆在脸侧的手掌抵住下颌限制了行动。


    眼睑下方传来他指腹微凉触感,湿润的泪珠被轻轻抹去。


    苏梨无措地抿着下唇,长睫微颤,清澈透亮的杏眼里满是水波荡漾,像只懵懂无知的兔子。


    他拽下一截绿色枝叶塞进苏梨手心,沙哑粗砺的嗓音轻得像一阵风:“别怕。”


    原来他不是哑巴?


    而且他的声音好像在哪听过……有点熟悉。


    苏梨正疑惑着,就被少年缓缓推开,那双深色的眼瞳似是流动着阴影般黑得瘆人,黑瞳里除了映照出她的脸之外,其余什么都找不到。


    窸窸窣窣的响声在突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格外刺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接近他们。


    苏梨下意识往后退,扶着污迹斑斑的墙壁,小心翼翼地回头确认——只见一道快要触及天花板的高大身影屹立在一滩血红的骨肉前,它肤色青黑,红眼尖牙,模样极为怪异。


    苏梨吓了一跳。


    它看上去比丧尸更恐怖,并且他猩红的眼珠子一直死死盯着她,令人不寒而栗。


    苏梨明白了少年沉默举动下的用意,她留在这里也只是拖累他而已。


    “那……那你小心点啊。”苏梨磕磕巴巴地叮嘱完,根本不敢多看怪物一眼,硬着头皮忍受着对方如有实质的凝视,仓皇失措地赶忙逃离现场。


    因此少女并没有听见怪物慢吞吞的,宛若撕扯着喉咙所发出的奇特音节——


    苏、梨。


    它在一字一顿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但除了驻留在原地的少年之外,没有任何人听到。


    需要伪装的对象


    不在场,少年抬手扯下帽衫露出一头稀薄的白发,宛若泥潭般深黑的眼瞳慢慢褪色,显露出笼罩在阴霾底下的赤金色。


    “没想到你会主动出现。”


    少年捏了捏似有余温残留的指节,地面颤动,无数植物犹如涨潮般从地底喷涌飞溅,瞬间溢满整个空间。


    “从你口中听到她的名字,真恶心。”


    工厂内部设施轰隆隆地倒下,地面倾斜崩塌,尸体裹挟着砖块一同滚落,空气里弥漫的灰尘都是呛鼻的血腥味。


    身形高大的红眼怪物歪斜着脑袋,徒手支撑着倒塌的房顶,它似乎感受不到肉/体上所遭受的痛苦,仍在喃喃自语。


    “苏梨……好想见……苏……梨……”


    这一行为无疑惹怒了本就神色尤为阴沉的白发少年,鲜红的血液慢慢侵蚀他的金瞳,直至染红每一处角落,血丝交缠勾勒,仿佛随时都会渗出瞳孔,衬得他浅白眼睫都泛出妖冶的红光。


    “像你这样残缺的废物也配肖想她?”


    “她是我的。”


    ***


    苏梨刚跑到山坡边就感觉地面一阵颤动,似乎马上就要倒塌,她不敢多待,只能埋头沿着下坡一路往山下的方向跑。


    远远的,她就看见来时坐的那辆大巴车仍停在原地。


    “丧尸王来了,这个地方现在很危险,快上车!”


    “哇居然还有人活着——而且她看上去毫发无伤哎。”


    “快快快!我们准备返程了!”


    …………


    苏梨气喘吁吁地踏上空落落的大巴车,除了她以外,生还者不超过五人。


    来时热闹非凡,如今座位都是空的。


    苏梨就近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慢慢放缓呼吸,耳边是另外几人的交谈声。


    “我说呢,难怪这鬼地方有这么多丧尸,原来是丧尸王的地盘……它突然冒出来的时候,真的吓死我了。”


    “等等,这路是不是要塌陷了?那我们还等人吗……再等我怕我们都走不了。”


    “是啊,那丧尸王感觉是有智力的,估计没有别的活人了,要不我们还是先撤了吧?”


    聊着聊着,其中一个人转头看向苏梨:“哎,小姐姐,你能说一下工厂那边是什么情况吗?”


    苏梨气息仍然有些不顺,听到这话,连连点头,轻声细语,断断续续地讲出了自己见到的景象。


    “能不能等等他……”想起那个行事古怪又让人很有安全感的帽衫少年,苏梨下意识地握紧了掌心的枝叶,“他应该是在拖延时间,很快就会回来的。”


    对于苏梨这句不切实际的请求,没人出声答应。


    “不管怎么说,路已经开始塌陷了,既然没有其他生还者,那我们只能现在就返回了。”


    苏梨一愣,原本平缓下来的气息又急促了几分:“可是那个……”


    “你难道认为普通异能者打得过丧尸王?”


    苏梨小脸瞬白,杏眼圆睁,看着可怜兮兮的:“我、我不知道……”


    “好啦好啦,你们也别围着人小姐姐了,给人压力多大啊。”先前那个问话的男生笑眯眯地出来打圆场。


    大巴车照常启动,众人都长舒了口气,只有苏梨愣愣地看着窗外逐渐远去的山坡,脑海里不断盘旋着帽衫少年那沙哑简短的两个字:别怕。


    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苏梨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又是那个笑吟吟的男生。


    “你也别愁眉苦脸的了,开心点嘛,你想想看,能从丧尸王手底下活下来多不容易啊。”男生温声开导她。


    苏梨抿了抿唇,声音干巴巴的:“嗯……谢谢。”


    “哈哈哈怎么还道上谢了,没必要没必要,小姐姐你真可爱啊——不知道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呢?对了,我叫唐嘉泽。”唐嘉泽长相很柔和,有股书卷气,再加上总是满面笑容,亲和力非常强。


    苏梨侧了侧身,羽睫低垂,在苍白面颊上映出一片昏黑阴影:“你好……我叫苏梨。”


    唐嘉泽定定地看了苏梨几秒,见她始终神色淡淡,并不正眼看自己,沉默一瞬后重新扬起笑脸:“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很累啊?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等回南城了我们再聊。”


    “嗯,好……”苏梨敷衍地应了几声。


    她微阖着眼,额头抵着车窗,看上去倒确实是一副精疲力尽的疲倦模样。


    唐嘉泽笑笑没说话,转而加入了其他人的聊天行列。


    有人朝他挤了个眼色,他微微点头,满脸都是胜券在握的自信。


    这些无声的互动自然不会被苏梨察觉,她仍一无所知地靠着车窗犯困。


    但她打心底里不喜欢唐嘉泽。


    原因很简单,他身上有股非常熟悉的气味。


    贺川曾将她困于床笫之间,强势撷取,那糜烂的气息时时萦绕于周身,让她想忘都忘不掉。


    而此时,她在唐嘉泽身上闻到了同样的味道。


    浓烈的就像是方才不久前染上的一样。


    ***


    回到南城,苏梨跟随着唐嘉泽几人来到任务执行中心领取了属于自己的那份货币奖励。


    分别前,唐嘉泽再三询问苏梨的住址,说是改天要去找她玩。


    苏梨自然是不希望和他有任何交集,婉拒几次都不见效果,最后干脆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


    至于唐嘉泽会作何感想,这一点就不在苏梨考虑范围内了。


    一整个下午都在惊吓中度过,她身心俱疲,无力再去思考那些复杂的问题,只想着赶紧爬到床上睡上一觉。


    光线昏沉,室内寂静无声,被随手搭在床头柜上的外套突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绿色的枝条从口袋里逐渐伸展蔓延,绽出崭新的枝桠。


    床铺上的少女睡的并不安稳,莹白的小脸埋在枕头里,只露出一截藏匿在黑发下若隐若现的侧脸,眼睫微微发颤,嘴巴嘟嘟囔囔地在说些乱七八糟的梦话。


    绿色的枝条沿着床沿缓慢延伸,直至触到少女抱着被子的手腕,枝叶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突兀地顿了顿,旋即主动攀上她的肌肤,轻柔而紧密地圈住少女纤细的手腕和小腿。


    新生的枝桠颤颤巍巍地停在少女枕前,嫩绿的叶子只敢轻轻拂过她乌黑的长发,几次掠过她脸侧上方,都以僵硬收回枝叶告终。


    翠绿的枝桠散发着淡淡清香,虽无法触碰,但仍安抚住了做噩梦的少女。


    她蹙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微张的唇瓣也渐渐闭合,只余下绵长平稳的呼吸。


    一室昏暗,熟睡的少女宛如长眠于荆棘丛中的玫瑰公主,唯有满床植物贴合着她的身体轻轻晃动。


    这诡异而和谐的一幕直到夜静更阑,万籁俱寂之时才有所改变。


    一道漆黑的身形沿着公寓外楼疾速爬行,寻着气息准确无误地停在一扇紧


    闭的窗户前。


    朦胧月色自身后照进屋内,那些缠绕在少女四肢上的枝条如退潮般翻涌着四散消逝。


    寂静夜色中,满身血污的白发少年将脸贴上窗户,他睁着一双鲜红的眼瞳,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在暗中窥视猎物。


    他左臂断了半截,血肉模糊的断裂处正在缓慢生长,血迹已经凝固,碎裂的骨头藏在皮肉下若隐若现,断臂时不时会碰到窗沿发出轻微磕碰声,停留久了,逐渐在窗台下方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即便在黑夜里隔着一扇窗,他的视野也丝毫没有受到半点阻碍,仍然能清晰看见少女安稳恬静的睡颜,在盈盈月光下,她小巧精致的面庞美好的像一幅画。


    一幅他珍藏心底许久,时常想念,用来支撑求生意志的画卷。


    思索了很久,最终他还是放弃了砸碎玻璃直接闯入的念头。


    这样贸然进去可能会吓到她。


    他的脸还没有完全长好。


    伤口也还在愈合。


    他可以每晚都来看她,等痊愈了再出现她面前。


    反正已经确认了她的住址……她跑不掉了。


    面色惨白如野鬼般瘆人的白发少年兀自笑了起来,红瞳似血,颜色同样艳丽的嘴唇轻轻勾起,化作一个纯粹的、愉悦的笑容。


    比起她惊惧不安的泪水,他更想见到她对自己眉开眼笑的样子。


    她笑起来很好看。


    ……很喜欢。


    ***


    虽然领了一大笔货币奖励,但苏梨为了避免太快花光导致自己迫不得已去接任务的情况发生,过的很是节俭,每天宅在家里足不出户,吃饭也都是简单应付,尽可能让悠闲的慢生活延长久一点。


    待在家里久了,苏梨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每日擦拭但总会在隔天早上出现奇怪痕迹的窗沿、时不时会在黄昏时飘散进家里的大把雪白花瓣、床底散落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枯萎枝条……


    虽说发生了奇怪的事,但苏梨的睡眠质量却没有受到影响,每天都睡得很踏实,基本没怎么做噩梦。


    所以当这天早上,苏梨从梦中惊醒时——她第一时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难以自信地呢喃出声:“我怎么会梦到他……”


    她梦到了贺川。


    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过去,让她惊异地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她为什么会梦到之前的事?


    她应该很讨厌贺川才对,怎么会莫名其妙记起那些……


    难道自己其实……


    一整天她都恍恍惚惚的,精神难以集中。


    开窗通风时飘进了一地花瓣她也无心清理,早早地吃了饭就上床准备歇息了。


    虽然她今天什么也没做,但心理上的疲惫更加折磨身体,她此刻只想好好睡上一觉,然后再也不要记起与贺川的种种。


    苏梨躺在床上,摒弃脑内的胡思乱想开始酝酿睡意,思绪沉淀下来后,迟钝的感官才后知后觉的运行起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香味,勾得她腹中凭空升起强烈饥饿感。


    是那些花的香味吗?


    但它好像更浓郁,更呛鼻一些。


    视线渐渐变得朦胧,意识好似飘在云端之上,一切都没有实感,让人昏昏欲睡。


    好香啊。


    苏梨意识昏沉地微阖着眼,白皙的面颊泛起点点绯色,呼吸不自觉地加快。


    寂静无声的深夜,房门打开的声音被放大数倍,清晰明了地传进耳中。


    苏梨努力撑开眼皮,整个空间香气扑鼻,让她整个人几乎要溺毙在此,大脑丧失了基本的判断力,没有意识到有外来者闯入应当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似梦似醒,她迷蒙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赤红的眼睛。


    床铺微微下陷,对方坐到了她身旁,很用力地将她抱进进怀里,嘴唇贴上她耳侧,发出的声音黏糊糊的,宛若甜腻的呓语。


    苏梨睁着一双茫然无措的杏眼,努力识别眼前人的模样,只看到一头瞩目而耀眼的白发,像柔软的云朵一样融化在她干涸的眼睛里。


    她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神情恍惚:“时、时戚?”


    这是梦吗?


    少年听到自己的名字,精致无暇的五官泛起深浓笑意,唇红齿白,面容昳丽,漂亮得像是落入凡尘的天使。


    空气里香味越发浓郁,甜腻的香气争先恐后地灌入口鼻,让人喘不过气来。


    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埋进她颈肩,呼出来的气息尤为滚烫热烈,令人心痒难耐。


    苏梨本能地挣了挣,白净的小脸已是红晕遍布:“你……你怎么了?”


    他缓缓抬头,轻喘着贴上她的脸,如烛火般耀眼的红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我……我好像、好像发/情了。”


    ……………………


    此处省略几百字。


    晨光熹微,天色渐明。


    朦胧的光线自窗外照进满是旖旎气味的卧室,浅薄的一层曦光落在白发少年那张上天精心绘制的完美面容上,将他冷白的肤色照得更为莹润,面若白玉,美好的像在发光。


    他惺忪地垂着纯白眼睫,绮丽的鎏金色在霜雪下若隐若现,犹如冬日里逐渐西沉的残阳,他微一偏头,那轮即将凋零的残阳瞬时升起,化作一颗绮丽璀璨的明珠。


    修长纤瘦的四肢亲密地将身侧熟睡的少女拥入怀中抱紧,原本盖在腿部的被子也因这个举动被踢至一旁,要落不落地悬在床尾。


    在一片晃眼的雪白中,自他腰椎处生长着一条通体漆黑的尾巴,正缠着她小腿来回打转。


    像猫妖一样漂亮的白发少年轻轻蹭着散在枕前的乌发,鼻尖抵在她细白纤长的脖颈处一遍遍嗅闻,眉睫微颤,浓稠直白的欲/色宛若化不开的油墨径直滑落进他微敛的金瞳里,晕染开一片晦暗深沉的墨色。


    “小梨花呀。”


    他情难自禁地开始亲吻她的后颈、耳朵,苍白的指节覆上她柔软的小腹,鼓鼓的,细腻的触感使他流连忘返,着迷地来回抚摸那处肌肤。


    “好可爱。”


    “亲亲。”


    他甜腻的尾音拖得很长,撑起手臂,凑过去亲吻她红肿的唇。


    日光渐渐被拉长。


    第99章 小可怜(二十二)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首次发/情期长达七天。


    可谓是天昏地暗,昼夜不分。


    中途觉察到异样的房东大婶前来敲门询问情况。


    开门的是时戚。


    面容姣好的少年披着单薄的衬衫,身姿懒散地倚着门框,蓬松的白发凌乱地覆在他精致的眉眼处,遮掩了几分旖旎的湿意,打量人的目光也是淡淡的,不含什么特别情绪。


    “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凉,像无声的雨水落在脸上,隐隐发寒。


    房东哪见过这阵仗,支支吾吾地往后退了几步:“没、没什么……”


    谁能想到看着安安静静乖巧可爱的女孩,家里却藏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美少年。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敛了敛眉睫,不置可否地撇开眼,随即面色冷然地关上门。


    门外传来对方迟疑片刻才抬脚离开的脚步声,时戚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刚一转身,就发现卧室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紧接着就对上一双小心翼翼望向自己的杏眼。


    时戚顿时扬起笑,金瞳明灿温暖,盛着暖融融的光。


    “怎么下床了?”


    他走过去,顺手揽住她的腰,光滑柔软的触感使得他下意识摩挲了几下。


    时戚的气息扑面袭来,苏梨呼吸一顿,微微偏过头,自欺欺人地想要逃避:“躺太久了,有点晕……”


    他单手将她抱起,瘦弱的手臂异常结实有力。


    “那坐着好了。”


    他应的轻快,没有任何犹豫。


    听出时戚的言外之意,苏梨瞪圆了双眼,腿有些发软:“时、时戚……我不……”


    他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脸侧,抵着房门,熟络地低头亲吻她张开的唇,唇舌交缠,那些还未说出口的言语通通化作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奇异而浓厚的香气渐渐漫开,衬衫下的尾巴也慢悠悠地伸出,沿着她满是红痕的


    小腿延伸,循循渐进,宛若捕食的章鱼,麻痹猎物,缠紧猎物,吃掉猎物。


    少女白皙的面颊慢慢染上一片艳丽的绯色,眉梢眼角都浸着迷离的情/潮。


    喘/息声渐浓,叫人脸红心跳地不自觉沉沦于馥郁甜腻的香气中,越陷越深。


    ***


    星奔川鹜,声色犬马,混乱的一周很快过去。


    苏梨睡眼朦胧地睁开眼,发现时戚不在身边,颇感意外,但身体本能地松了口气,继而一阵茫然涌上心头,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枕头里。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翻了个身,身侧凌乱的痕迹顿时映入眼帘,她一时间心绪难安,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烦闷地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


    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时戚,他就已经回来了。


    “醒了?”


    房门推开的声响和他清冽干净的少年音一同响起。


    苏梨身体一颤,低垂着眼睑,闷闷地应了一声。


    时戚手里拿着几枝刚折下的梨花,淡淡的清香若有若无,他的声线也几近平缓:“饿不饿?要起来洗漱吃点早餐吗?”


    苏梨无声摇头。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时戚停住脚步,淡金色的眼瞳似雾霭笼罩般弥漫着晦暗的郁色,整个眉眼都阴沉沉的,但他很快就收敛了情绪,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原地。


    他安静地垂着眼睫,修长白皙的指节扯下花瓣进行拼凑编织,动作认真谨慎,洁白无瑕的面容透着股柔软无害的单纯感。


    室内徒然陷入寂静。


    半晌,他终于开口:“送给你。”


    几乎要把被子盯出个窟窿的苏梨下意识眨了眨眼:“……什么?”


    “手链。”时戚静静凝视着她遮住额头的长发,顿了顿,低声补充,“我刚用梨花编的。”


    苏梨微怔,慢慢抬起眼,意外撞见一双泪眼盈盈的金瞳。


    “时、时戚……”苏梨彻底愣住。


    他怎么哭了?


    “对不起,这些天让你受苦了。”时戚顺势上前坐在了床边,金瞳已是雾蒙蒙一片,眼泪仿佛无知无觉般不断顺着脸庞滑落。


    他如白玉般光滑的面颊上满是湿润的水痕,无声落泪的少年天生就自带美丽纯洁的脆弱感,令人不自觉心生怜爱。


    “都怪我,自从那场实验过后,我就经常控制不住自己……是不是吓到你了?”


    “时……实验?”苏梨舌头差点打结,大脑思绪在看到时戚的眼泪后完全陷入混乱。


    “嗯,他们好像在我身上注射了什么东西……把我变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一定很怕我吧……”


    他的嗓音有些哽咽,雪白的眼睫湿漉漉地贴合着眼睑,宛若一轮即将消融在初春里的冬雪,看着惨兮兮的。


    “都是那个叫贺川的家伙害的……实验期间他还是总是折磨我……”


    “我知道,我不该奢求你的原谅……但我真的很难过,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你打我骂我都好,我也很害怕变成这样的自己……都怪我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


    泪涟涟的少年情绪逐渐失控,说话间越贴越近,直到整张脸都贴上她的颈肩,大片泪水浸湿了她的衣领,冰凉黏腻的触感并不好受。


    没有得到回应,他好像哭得更厉害了,整个人就像只受了伤的小动物一样拼命往她身上蹭。


    苏梨整颗心也变得湿漉漉的。


    是啊,他在贺川那里遭受了非人的对待才会变成这样……


    之前的事,他肯定也不是故意为之。


    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个很好的人。


    愧疚与心疼慢慢侵蚀她脆弱的心房,顷刻之间,就将她刚建设好的心理防线全部瓦解冰消。


    她抬起手轻轻拍打他单薄的脊背,柔声细语地安慰他:“我知道的,不怪你……我没有、没有害怕你……时戚,你别难过了。”


    “谢谢你……能够接受并且原谅变成这样的我。”


    他的声音仍带着浓浓哭腔,垂在两侧的手慢慢搭上她的肩——于是这渐渐变成了一个拥抱。


    满脸泪水,模样可怜的少年感受着颈侧温度,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笑的愉悦而满足。


    室内明灭不定的光线落在他半边侧脸上,那被泪水浸湿的笑容在光影交织下显得格外阴森诡异。


    真好骗呀,小笨蛋。


    那串梨花手链最终还是由时戚为苏梨亲手戴上。


    戴上之后,他破涕为笑,哭得发红的眼尾往上扬,绽开盈盈笑意:“梨花果然很适合你。”


    他稍一停顿,收敛了些微笑意,低声询问:“……你喜欢吗?”


    “喜欢。”苏梨轻轻点头,眉眼弯弯,抬起手腕来回打量,翠绿的叶子轻轻摇曳,像富有生命一样,“很好看。”


    时戚认真凝视了苏梨一会儿,确认了她没在说谎应和自己,真实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时戚。”


    苏梨忽然侧过脸望向时戚,抬起的手慢慢垂下,梨花手链垂落至手腕,吸引着时戚的目光不自觉飘过去——细细的,像链条一样拴住她莹白细嫩的手腕。


    “我们还会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对吗?”


    她眨巴着清澈湛黑的杏眼,说出来的话也是尤为单纯天真。


    时戚自然不会让她的希冀落空。


    他微微笑着,眉眼温和,嗓音轻缓的像阵风:“当然。”


    “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一字一顿,咬着字音强调。


    ***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为神色各异的人们披上一层朦胧面纱。


    苏梨和时戚并肩行走在街边。


    这是苏梨来到南城后首次和熟悉的人在城内逛街。


    两人一边散步,一边聊着南城诸般事宜。


    关于时戚的近况,苏梨并不想深究,上次见面时他那鲜血淋漓的模样仍历历在目,他能来到南城,想必是遭遇了许多艰险阻碍,既然他不愿提,她也不想主动触及他那些伤心事,至少现在,他们都好好活着。


    听完苏梨讲解了南城的货币来源后,时戚点点头:“那以后我去接任务养你,就当交房租了。”


    “那些任务都很危险的……”苏梨摆摆手想说没关系,但随即意识到货币的重要性,他们以后还是要去接任务,脑海中顿时涌现出了新的想法,“不过我们到时候可以一起接任务,这样也有个照应。”


    “一起?”时戚注视着苏梨雀跃欢欣的侧脸,唇角微弯,干净的嗓音像清泉一样淌过耳畔,“好,我们一起行动。”


    她胆子那么小,到时候只能时时刻刻依赖自己。


    单是想到那个画面,他唇边的笑意就不由加深了几分。


    “我们去前面商场逛一下?”她笑盈盈地回头。


    “好。”


    时戚温声回应,视线掠过她晃动的手臂,不着痕迹地敛了下眉睫。


    好想牵。


    掌心小小的,软软的……尝起来也是香香的。


    不对,她全身都很香,很软,很美味。


    思绪逐渐跑偏的白发少年像门神一样站定在门口位置,热意沿着耳廓蔓延,难耐的犬齿不受控制地开始啃咬下唇,血液还未完全流出,伤口就已经自动痊愈,只有口腔里满溢着腥甜的气味。


    “时戚?你怎么了?”


    苏梨的声音远远传来。


    “……没事。”时戚遏制住心底突升的饥饿感,垂下眼睫,不敢去看苏梨的脸。


    原来就算过了发/情期也会突然发/情吗?


    那些糟糕的画面在脑内一遍遍循环播放,刺激着他的心绪难以平静,不知是食欲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在疯狂滋长,饥肠辘辘的,很饿,很想吃点什么。


    他缓慢地朝着声源处挪动脚步,视线全程凝固在打过蜡的木地板上。


    直到他听见她出乎意料的一声惊呼:“莎莎?!”


    垂至地面的视线里出现了苏梨快步走来的身影,在她即将擦肩而过之时,他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苏梨脚步一顿,转头看了过来:“时戚?”


    与她声音一同响起的是身后传来的女声,夹杂在纷杂的脚步声里仍清晰


    可辩:“啊,是小梨吗?”


    苏梨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笑着连连点头:“嗯,是我。”


    饥饿感越演越烈。


    时戚的面色一瞬间变得非常难看,眉睫颤动,暗沉的金瞳里隐隐有血丝翻涌。


    任何会夺走她关注的东西都让他极度不爽。


    杀戮的冲动在胸腔里沸腾高涨,即将漫至全身——手上传来一点微弱的力度,柔软细腻的触感像云朵一样融化在他心底燃着烈火的荒原中,顷刻间就抑制住了所有负面情绪。


    “你到底怎么了?脸色一直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担忧的神情鲜明而真切,明晃晃地映入眼帘。


    时戚微微垂下眼睫,习以为然地放轻嗓音装可怜:“可能是很久没出门的关系,稍微有些不太适应……让你担心了,我缓一缓就好了。”


    他一边故作坚强的喃喃自语,一边沿着她的手腕缓慢扣住掌心。


    苏梨一怔,双颊微红,但顾忌着他身体不太舒服,抿着唇,强忍着羞赧没有挣开他的手。


    时戚暗自扬了扬眉睫,心底躁郁的烈火完全被浇灭,烟消云散,不留痕迹。


    心情尚佳,他勉为其难地顺着苏梨手指的方向侧过身,懒散地抬起眼望去,两张毫无印象的面孔出现在他视野中。


    时戚面不改色地沉浸在牵到手的欢愉中,对无关紧要的东西毫不在意,而站在对面看清他长相的吴莎莎却被吓得差点尖叫出声,面色蓦地苍白一片。


    她用力抓紧了身旁队友的手,死死咬着嘴唇,生硬地咽下涌到喉咙口的惊恐。


    这个极难杀死、吞食人类的凶残怪物怎么会出现在南城?


    它跟苏梨到底是什么关系……


    白发少年啃咬人骨的场景令她每个午夜梦回都后背发凉,害怕的无法再入睡。


    在噩梦中频繁出现的怪物此刻却像个正常人类一样站在自己面前。


    唇红齿白,面容昳丽,白发少年过于精致的样貌吸引了旁人很多视线,但他一副置若罔闻,不为所动的模样,似乎是习惯了,又似乎根本就不关心这些。


    身侧与她年纪相仿的队友小声惊呼,面上满是惊艳之色:“哇天哪简直就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一样……”


    “你们也住在南城吗?”苏梨询问。


    “是的,今天也是因为闲着没事就想来商场逛逛。”


    吴莎莎已经无法听清他们的声音,自从看到时戚的长相,她整个人就恍恍惚惚的,脸上冒出了很多汗。


    “莎莎你怎么不说话了?”


    “莎莎——”


    在一声声呼喊中,吴莎莎这才如梦初醒,恍然回神:“啊?”


    “你怎么了?突然发什么呆啊?”队友很是疑惑。


    “我……我……”吴莎莎眨了眨干涩的眼睛,隐隐感受到白发少年投来的目光,冷冷的,像刀片一样凌迟着脖颈,令她呼吸越发困难,不由自主地想往后退,“我只、只是……”


    她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什么?”她反常的模样令队友倍感奇怪。


    时戚只瞥了一眼就兴致缺缺地垂下头,跟没有骨头似的倚着苏梨,柔软的白发悉数垂落至她颈肩,金瞳微眯,指尖轻轻蹭着她纤瘦的指骨。


    无趣。


    聊完赶紧滚吧。


    苏梨微微侧过脸,抬起手臂抵在他的小臂上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行为:“时戚。”


    时戚接收到她的意图,非但没有收敛,而是更加主动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下颌,原本低敛的眉眼染上些微笑意,冷淡的面色瞬间软化,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温暖的青涩感。


    苏梨拿他没办法,只好闷闷转回头。


    偏偏他还得寸进尺,拉长尾音,黏黏糊糊地凑到她耳边:“小梨花呀。”


    俨然就是一对腻歪的小情侣。


    吴莎莎发颤的双手终于平复下来。


    那让她极其窒息的视线一移开,她只觉得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我只是突然想起……小乐之前好像说有事找我……就一下子走神了,不好意思。”


    吴莎莎根本就不愿在此地多待一秒钟,强迫自己扬起笑容,苍白地找了个理由回应着队友的疑惑。


    虽然她并不讨厌苏梨,但她身边那个白发少年实在是太恐怖了。


    比起劝对方远离危险,她更害怕自己性命不保。


    一个将人类视作口粮的怪物,怎么能以常人思维去看待呢?也许下一秒他就突然暴露本性,露出獠牙,在危险来临之前,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它对苏梨特殊,但这不代表会对其他人特殊。


    “什么时候?现在吗?”队友惊讶。


    “……好像是的。”


    吴莎莎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了。


    “你要走了吗?”苏梨有些不舍,她心底还是因这份重逢而感到喜悦的。


    “嗯。”吴莎莎没敢往苏梨那边看,低垂着头,声音里隐含歉意,“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再聚一聚。”


    这对常人来说极为明显的客套话却让苏梨重新露出了笑容。


    “好呀。”


    苏梨连连点头,高兴地报出自己的公寓地址,对着吴莎莎和她身旁的队友一起邀请道:“等你们以后有时间了,可以来找我玩吗?”


    她话音落下的那瞬间,吴莎莎只觉得遍体生寒,熟悉的窒息感又再度缠住喉咙——阴沉沉的眼神似乎再次落在了她身上。


    队友倒是很开心:“可以呀。”


    吴莎莎僵硬地扯了扯唇角,想笑但是笑不出来。


    虽然她明白苏梨只是单纯的热情,但她真的太害怕了。


    有那种怪物存在,谁敢去她家啊?


    “嗯……”吴莎莎硬生生挤出一个音节,呼吸困难,手紧紧握住队友的手臂以此获取一点微薄的安全感。


    “小乐在哪里等你啊?”队友还以为吴莎莎是在暗暗催促自己。


    “她在……”


    吴莎莎几乎是火急火燎地拉着队友往外走,脚步生风,好似背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着她。


    苏梨一怔,刚要开口就被时戚打断了话音。


    “人都走了,你为什么还盯着她们看?”他偏着脑袋,额前的发丝散落在眉睫,金瞳被雪茫茫的白色覆盖,模糊了眉眼间的情绪。


    苏梨转头看向时戚,没有解释这个问题,而是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时戚,你先松手……”


    花瓣贴合着她细嫩的手腕来回晃荡。


    时戚扣的更紧了。


    “不要。”


    他缓缓贴近,清透璀璨的金瞳映出她怔愣的脸,尾音微扬,似喟叹似轻笑。


    “我不想你离开我……只有这样,我才有安全感。”


    僵持了几秒钟,苏梨还是无可奈何地接受了。


    在她心里,时戚一直都是那个受尽委屈的可怜少年。


    只要他一示弱,她就只能无条件迁就。


    明亮灯光下,眉目隽秀的白发少年时时倚在身姿娇小的黑发少女颈侧,像一只交颈的天鹅,美丽又脆弱。


    两人相处时奇异的氛围感格外惹人注目。


    这一幕也清晰地映入另一侧驻足的人群视野中。


    “咦?那个女孩有点眼熟哎。”


    “哈哈那不是泽哥的狩猎目标吗?怎么好像被人捷足先登了?”


    人群里挂着笑容的唐嘉泽只是慢慢收回目光,摸着下巴悠悠感叹:“这才有挑战性,不是吗?”


    “也是,反正还没见你失手过,把妹确实很有一手。”


    “期待泽哥早日抱得美人归噢~”


    唐嘉泽双手插兜,下巴微抬,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


    “那是自然,你们就等着看吧。”


    第100章 小可怜(二十三)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傅斯遇似乎要回南城了。


    从路人口中听到这一讯息时,苏梨和时戚正坐在长椅上休息,装着食物的袋子堆在脚边,满满当当,是他们买来准备囤积一个月的食物。


    即便是在城内,但如此不设防的暴露食物还是引起了诸多关注,常有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身形纤弱的两人,但奇怪的


    是,没过一会儿那些人就自己莫名没了踪影。


    时戚懒洋洋地靠在苏梨肩头,阳光洒落在他白皙的面庞上,眉眼柔软温和,每一根睫毛都在闪闪发光。


    他极有耐心地勾着苏梨指尖在自己掌心画圈,丝毫不觉得枯燥乏味,但他高涨的兴致很快就降到了谷底。


    苏梨似乎在张望什么,虽然她动作幅度不大,但眼里乍现的光彩很难不被察觉。


    时戚缓缓直起身,正欲开口质问,苏梨就转头看了过来:“是歇太久要回去了吗?”


    他盯着她望向自己的眼睛定定看了几秒,声音毫无起伏:“嗯,回家。”


    “好。”苏梨点点头,伸手收拾脚边的袋子。


    即便心情已经降到冰点,但时戚还是面不改色地主动提起堆积的重物,拦住了她伸出的手。


    她扬起脸来看他,眉眼弯弯,小脸笑盈盈的,稍稍融化了些许他心底冻结的寒冰。


    她怎么就不能一直这样乖乖的,只看着他、只对他笑、只在乎他呢?


    这世上无关紧要的东西还是太多了。


    一路上时戚都在暗自观察苏梨的情绪变化,每当从行人口中听到某个字眼时,她的注意力都会被完全吸走,那双圆滚滚的杏眼也变得亮晶晶的。


    那是一种极为明确的,毫不遮掩的喜悦。


    在这短暂又漫长的路程中,时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从他被贺川抓去实验到苏梨定居在南城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之间是毫无交集的,他对她这段经历全然空白而无知。


    他所缺席的时日里,也许她认识了新的好朋友,对心怀不轨的人毫不设防,或者和陌生人定下了他一无所知的约定……


    以上种种,任何一件有可能成真的假设都让他嫉恨的想杀人。


    她的生命里,怎么能有其他人出现?


    曾几何时,她在车队受到排挤,只能时刻依附他,待在他身边……他虽然厌恶那些丑陋肮脏的人类,但这种相处模式才正常,不是吗?


    从初见那刻起就注定了她是只属于他的。


    午后的光线并不明媚,浅薄的一层光亮落在她秀挺的侧脸上,面部轮廓晕开一层朦胧的暖光,整个人散发着美好而温暖的光辉。


    这简直就是上天送给他独一无二的最佳礼物。


    时戚眉睫微敛,鎏金色瞳孔覆上眼睫投下的深色阴影,眼底的情绪晦暗难辨,似有暗流在无声涌动。


    如果她真的在这段时间里有了新的“好朋友”,那他只好把那些碍眼的东西全部解决了。


    她只需要他。


    ***


    原本还算宽敞的卧室塞进了一张崭新的单人床,两张床间隔不足十厘米,屋内活动空间也缩减至床边一侧。


    苏梨拍了拍新铺的床单,图案简单可爱,颜色和她的床铺极为相衬,看着就极为舒心顺眼。


    她满意地点点头,转头想喊时戚过来看看,刚叫了声他的名字,熟悉的气息就从身后笼罩住她周身,两条纤白瘦弱的手臂顺势圈住她颈肩,少年白皙的面颊贴上她的脸侧,干净清冽的嗓音像夏日里的冰镇气泡水,绵密又清凉。


    “小梨花~”


    不知从何时起,他很喜欢这样称呼她,尾音总是拖得很长,像在撒娇一样,甜腻腻的。


    “你挑的床单真好看,我很喜欢。”


    得到时戚的肯定,苏梨轻轻笑了起来,这些天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贴上来的行为,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指节:“你喜欢就好。”


    时戚自入住公寓以来就一直打地铺,苏梨心里总归是过意不去的,于是就商量着再加一张床给他睡觉,不过搬运和放置的体力活都是时戚做的,苏梨只在家里选了个图案颜色——时戚不让她出门,说是怕她一来一回的过于劳累,不如干脆在家里休息。


    苏梨已经差不多快一周没出过门了。


    她内心其实是很想去见见傅斯遇的,但往往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时戚带回来的新玩意转移了注意力。


    和初来南城时的境遇不同,时戚的存在让她每个夜晚都不会再感到孤单,自然也没有独自胡思乱想的空档时间。


    时戚环着苏梨的腰和她挤在同一张床上,她垂着眼在空白纸张上用蜡笔认真作画,他则仔细专注地端详她侧脸轮廓线条,越看越觉得喜欢,情不自禁地凑过去亲她的脸颊。


    苏梨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瞬间红了脸,又羞又恼地瞪着他:“……时戚。”


    “太可爱了。”


    “没忍住,原谅我嘛。”


    时戚黏黏糊糊地蹭着她的脖颈,苍白纤瘦的指骨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的小臂,喉腔里还时不时溢出几声意义不明的语气词。


    苏梨有些无奈,刚要说教几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身体一颤,下意识地抬手握住了他的掌心:“尾、尾巴……又、又冒出来了……”


    “对不起……我又没能控制住它。”时戚毫无心理负担的睁眼说瞎话,“你忍一下,它待会儿应该就会消失了。”


    毛茸茸的尾巴沿着腰腹游移打转,激起一片细密的痒意。


    时戚近乎痴迷地凝视着被圈在自己怀里的少女,无论是她隐隐发烫的脸颊,还是那止不住颤抖的眉睫都让他为之心潮涌动。


    好可爱好可爱。


    他侧过脸在她细嫩白皙的耳廓上留下一连串的轻吻,瘦弱的手臂牢牢禁锢着身体发颤,无法抵抗的猎物。


    “画的好棒呀。”


    一边亲吻一边夸奖。


    “小梨花真厉害。”


    ***


    距新添了一张床后没几天,苏梨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心里萌生了添置其他家具的想法,毕竟多了个人,沙发桌椅都变得很有必要,但一看到仅剩的铜币数量,她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想要置办新家具,得先赚钱。


    听到苏梨提起出门的想法,时戚的神情短暂凝滞住了,但很快就若无其事地露出了一贯的笑容。


    看来这次出门可能是无法避免的了。


    啧,好烦。


    别再有不相干的东西跑出来抢夺她的关注了。


    时戚极为不情愿地和苏梨一同前往至任务执行中心,一路上他都在警惕周围行人的言语和目光,以防某人突然吸引了苏梨的注意力。


    所幸的是,去往目的地的路上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时戚刚升起不到五秒钟的庆幸顷刻间就湮灭在一道惊异而喜悦的女声中:“苏苏!”


    这一瞬间,时戚想把整个任务中心的人全部屠杀殆尽。


    身侧的少女眉开眼笑,欢腾的像只小鸟:“阿音!……啊傅队长……你、你们都回来啦。”


    傅队长?


    时戚脑内顿时浮现出前几天苏梨频频侧头探听的词汇,似乎就是这三个字音。


    他暗暗抵住后槽牙,勉强压抑住心底的躁郁,抬眼顺着苏梨视线投向之处望去。


    五官端正俊朗的高大男人缓步走在扎着两道小辫子的少女身后,周遭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大多也都以他为话题中心。


    更重要的是——苏梨的目光自踏入屋内,全程放在了他身上。


    这就是她从几天前就翘首以盼的“好朋友”?


    时戚低敛的眉眼已是阴霾密布,神色沉郁地凝视着朝苏梨走来的两人。


    林悦音原本欢快小跑的步伐在发觉异常后慢慢放缓了下来。


    她有些疑惑地瞄了一眼苏梨身边的白发少年,脸长得很好看,但眼神为什么这么阴沉?难道跟老大有仇?


    林悦音不由得转头往身后方向看,步伐不快的傅斯遇经过她放慢脚步的这会儿功夫已经来到了她身侧,仍然是不徐不疾的,面色沉静温和,看不出任何异样。


    “苏梨。”


    傅斯遇停下脚步,垂眼看向仰着脸注视着自己的少女,眼睫拓下的弧影使得眸色愈加黑沉,神色不见波澜,只能听见他低沉平和的嗓音。


    “好久不见。”


    苏梨唇角上扬,杏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久不见,傅队长。”


    她的眼神亦如记忆中那般单纯热切,没有任何变化。


    傅斯遇心神微动,深黑的眉目似云雾缭绕的远山,目光间隔着一层若有似无的薄雾,难以捕捉。


    “嘶。”


    面色极为难看的白发少年忽然轻轻抽气一声,眼睑下垂,模样显得无辜又可怜。


    “时戚?你怎么了?”苏梨立马担忧地转头询问。


    时戚顺势倚在苏梨肩头,有气无力地扯着唇角:“感觉胸口好闷,好难受……”


    苏梨闻言有些慌乱,下意识伸手去扶他:“那那怎么办……我扶你坐下休息一会儿?”


    “没关系的,我缓缓就好了……”时戚语气虚弱却偏偏故作坚强。


    苏梨轻轻拍着时戚胸口位置替他顺气,嘴里仍止不住地念念有词,肉眼可见的担心在意。


    傅斯遇微一侧目,不期然地对上一双阴冷的金瞳。


    面色苍白,身形纤瘦的少年却像只护食的野狗般格外提防外界的一切,似乎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的高度警觉。


    傅斯遇面色冷然地收回视线,眉目间的雾气似乎愈加浓重。


    直到看见这一幕,林悦音才恍然大悟,是情敌啊!


    难怪对方会是那个眼神……这换谁估计都不会有好脸色。


    老大也真是的,都这样了还不主动一点。


    林悦音迫不得已,只好主动


    上前挽救自家老大还未开花结果,只有一根新芽冒出的爱情:“苏苏,旁边这个帅哥是你在南城认识的朋友吗?”


    苏梨这才转头对林悦音介绍起时戚:“不是的,我们认识很久了……他叫时戚,是我之前在车队认识的朋友,他……身体不是很好。”


    “原来是这样,时戚啊……你好呀。”林悦音得知了这人不是苏梨男朋友这一讯息,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但随即投来的阴沉目光使得她忍不住摸了摸脸颊,视线下意识地往傅斯遇那一侧偏移。


    怎么还蹬上她了……这人嫉妒心也太强了吧。


    她都怀疑他身体是不是真的不舒服了,精神头这么足,根本不像个虚弱的病人。


    傅斯遇神色淡淡,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低沉:“既然身体不好,为什么不待在家里?”


    苏梨一愣,还没等她开口解释,傅斯遇的追问又接二连三地砸了过来。


    “出门在外还需要你来照顾他?不会很麻烦吗?作为成年人,应该能自己顾好自己吧?”


    时戚听的火冒三丈。


    什么意思?说他是个只会麻烦她的废物?


    “没有没有……时戚他……”苏梨话刚起了个头就被时戚打断了。


    他缓缓站直身体,雪白的眼睫微微睁开,淡金色的眼瞳里倒映着无边无际的霜雪:“我们怎么相处,那是我们的事,问这么多废话,与你何干?”


    “而且,我也不会给她拖后腿、添麻烦!”


    后面这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傅斯遇眸光冷淡,唇边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似笑非笑,并未对他的话语做出任何回应,而是直接将目光投向了茫然无措的苏梨。


    “你今天怎么会突然来任务中心?”


    他居然跟没听到似的直接无视了情敌的一番辩驳。


    不愧是老大。


    林悦音暗暗赞叹,面上强忍笑意,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对啊,苏苏你怎么会来这里?”


    “……啊,那个,是因为我们铜币快花完了……所以才一起出门来接任务赚取货币的。”苏梨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出声解释道。


    顿了顿,她还是开口替时戚补充道:“时戚没有麻烦我,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照顾我……我知道傅队长是在关心我,但是时戚不是那个样子的,他人很好的……也希望你们不要因此而误解他。”


    林悦音悄悄看了眼面色看不出波动的傅斯遇,毕竟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替他说话也很正常。


    时戚倒是很开心。


    他从来都不关心其他无关紧要的事物,他只在乎苏梨一个人的想法。


    她果然还是很喜欢他的。


    好想抱抱她。


    好想亲她。


    好想……


    时戚垂在两侧的手蠢蠢欲动——但最终还是没有机会抬起来。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傅斯遇突如其来的一句道歉又再度吸引了她的注意。


    苏梨惊异的啊了一声,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林悦音也颇感不解。


    傅斯遇沉下眼睑,声音也低了几分:“让你一个人留在南城……看来并不是明智之举。”


    这一点确实是他的过失。


    F级异能者在南城与普通人无异,她却要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独自求生,想必也是吃了不少苦头才能熬到现在。


    苏梨抿了抿唇,他话语中的关切使得她心头涌起阵阵感动的暖流,耳根染上一层晕红:“……没、没关系的,能来到南城,我……我其实还是很开心的,傅队长不用为此感到自责。”


    林悦音见缝插针地开口邀请道:“既然如此,那苏苏要不要加入我们?”


    “什么?”苏梨疑惑。


    “我们刚接了个任务,报酬还算不错,既然苏苏你缺钱,不如加入我们一起行动?有老大在,安全问题不用担心。”林悦音看了眼傅斯遇,慢悠悠地补充道,“这样的话,老大也能减轻点愧疚感了。”


    傅斯遇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满脸笑意的林悦音,虽然事实与她着重强调的并不一致,但他终归还是沉默地允许了。


    苏梨眼前一亮,深知任务危险极难挑选的她难掩心中欢喜:“真的可以吗?”


    “当然啦,而且这次任务不会很难的。”林悦音笑着点头,内心忍不住夸赞自己简直就是神助攻。


    苏梨和林悦音相谈甚欢的同时,时戚一侧的犬齿都要咬碎了,如果不是怕吓到苏梨,他早就动手把面前这两个家伙全杀了。


    聒噪,碍眼。


    恶心至极。


    约好了明早在门口碰面,晚上赶路不方便,旋即便暂时告别。


    “苏苏,明天见!”


    林悦音兴高采烈地与苏梨挥手道别。


    夕阳的余晖将傅斯遇和林悦音的身影拉得很长,但他们在南城似乎很脸熟,路人频频回头,议论纷纷。


    时戚骨节捏的咔咔作响,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死死盯着恋恋不舍的仍未收回目光的苏梨:“还没看够?”


    听到时戚的声音,苏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转头看过去时,时戚只给她留下了一个步履匆匆的背影。


    “时戚……”


    苏梨被动地迈开腿追了上去。


    “时戚?你怎么了?”


    没有回应。


    好在虽然他走的很快,并


    未等她,但目的地是前往公寓楼的方向,这让苏梨得以放慢脚步,不至于一路上都气喘吁吁。


    推开虚掩的大门,苏梨来不及惊呼就被等候在门边的时戚一把拽进了怀里。


    面容精致的白发少年睁着一双堪比骄阳的金色眼瞳,眼底升起的不是温暖的朝阳,而是阴沉的死海。


    他眉眼低敛,面上没有一点笑意,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她。


    苏梨在这场莫名展开的无声对峙中落败,她有些困惑,眼睛睁的大大的:“你不开心吗?”


    时戚没有回答,而是低声说了句:“你看着我。”


    苏梨疑惑了一瞬,但很快就点头应下,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仿佛对他有求必应:“嗯,我在看着你。”


    时戚眼睫微展,声音又轻又哑,像是从喉咙口硬挤出来的一样:“……你喜欢尾巴吗?”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苏梨只感觉到毛茸茸的细长物件挤进了手心,他微凉的指节随即扣住她的手背,不容她挣脱出来。


    他把自己的尾巴塞到她手里让她玩。


    苏梨一时有些失语,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然而这短暂沉默的几秒,却令他躁动难安,脊背紧绷,瞳孔收缩,喉腔里涌出阵阵古怪的哼叫。


    苏梨下意识握住掌心毛茸茸的尾巴,连忙出声安抚他不太愉快的心情:“……喜欢,我喜欢的。”


    少年白皙的面颊瞬时染上一片陶醉的绯红,他轻喘着贴上她的脖颈,金色的瞳孔已被尾椎骨升起酥/麻/感融化成金澄澄的一团云霞。


    尾巴在手心回晃荡,尾巴的主人也埋在她颈肩轻轻磨蹭。


    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的苏梨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跟小狗似的……”


    听到她的话,少年偏过头,带着些难以自持的气音复刻动物叫声:“汪汪。”


    苏梨一怔。


    “那,你喜欢小狗吗?”少年询问时,一只手已经缠上了她的后颈。


    苏梨终于意识到了不妙,但她已经被他逼至墙角,退无可退了。


    后背抵上墙壁,苏梨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在慢慢升温,磕巴了一下才成功回答:“喜咳……喜欢。”


    “小狗说他也喜欢你。”


    “只喜欢你。”


    少年面色潮/红,气音滚烫,鲜红舌尖沿着她的脸蛋一路舔舐,最后伏在她耳侧一遍遍犬吠。


    朦胧的眉眼间均是一片纯粹而汹涌的欢愉。


    “小狗可以亲亲你吗?”


    “可以的吧?”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疑问句。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就消融在了他急切的唇齿间,黏腻的水声与她艰难的喘/息声随着他滚动的喉结被通通吞下。


    “看着我呀。”


    “不能移开视线。”


    他屈起两根手指抵住她的下颌,迫使两人目光能够交集,她一向黑亮清透的杏眼有些失焦,氤氲的水雾模糊了她的眉眼,眼尾也湿漉漉的,看着可怜又美味。


    “好可爱。”


    “这样看我,是不是还想亲亲?”


    他下意识地抚摩挲着底下细嫩光滑的肌肤,再次覆上她微张的唇,像干涸的旅人般疯狂吞吃她口腔内所有体/液,金色的眼瞳里翻涌着无垠欲/浪。


    “小狗想吃掉你。”


    “汪汪。”【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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