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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七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81章 小可怜(四)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苏梨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本意是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但那个叫时戚的白发少年却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他一走近,那些议论声与打量的视线便也紧随其后地纷至沓来。


    苏梨一抬眼就对上了那双似是而非的金色眼瞳,说像也不像,说不像也像,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她有些恍惚,涌到嘴边的话也在迟疑不定中转了个意思:“当然可以。”


    这让她怎么拒绝得了嘛。


    他顿时扬起了笑,唇角上翘,眉睫闪烁,纤长浓密的睫毛在那金澄澄的瞳孔里投下一片展翅纷飞的阴影。


    他长得可真好看。


    在苏梨印象中,青年从未在她面前露出过这种程度的笑容,他总是表情平淡,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这样一想,他们两个倒是一点都不像了。


    苏梨正出着神,怀里突然栽进了一具体温偏低的躯体,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覆了下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她的手边。


    苏梨慢半拍地低头去看,怀里的少年也正好在此时抬起了头,柔软的白发擦过她的唇瓣,从额前的发丝一路往下,最后停至他的鼻尖。


    两人视线交汇,过近的距离让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从眉心到鼻梁,亲出了一条直线。


    这个突发状况让苏梨怔怔地瞪圆了眼睛,反应过来后,她慌乱地捂住面颊往后退:“对、对不起……”


    手忙脚乱的苏梨并未注意到少年那一贯温和含笑的面容徒然僵住,薄薄的眼睑轻轻抖了一下,神情有些难以言喻。


    他忍了忍,最终还是没有抬手去抹掉鼻尖上残存的热意。


    毕竟是他假摔在先,比起这些小事,还是自己的目的更加重要。


    时戚嘴上说着没关系,脑袋却越垂越低,丝毫没有打算起身的意思。


    苏梨能感觉到对方的脑袋就抵在她的胸口处,毛茸茸的白发埋在她的颈肩里,膝盖也缓缓搭上了座椅,极为亲密地侵占着她周身的空隙。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敢再贸然低头,只能被动地承受着对方投入怀抱的行为。


    “你……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苏梨捂着面颊的手渐渐放下,试探性地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入目所及的只有对方那头如霜雪一般洁白的短发。


    她盯着那缕蹭着自己下颌的白发,眼里映出一片晃动的白光,她茫然地眨眨眼,轻声询问:“你还好吗?”


    “抱歉,我好像扭到脚了。”


    时戚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一只手撑在座椅上,稍稍直起了身,改为将侧脸抵在她的颈肩,语气低落而柔软,听上去小心翼翼的:“可以让我靠一会吗?”


    “好、好的。”


    她答应的倒是很快。


    时戚敛了敛眉,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轻轻勾住那条银色的细链,瞳孔渐渐缩小,嫌恶又疑虑地顺着链子往下摸。


    他的指尖一接触那个月亮吊坠,里面深紫色的颜料就像涌动的熔浆一样活了过来。


    不对,这好像不是颜料……


    指腹被灼烧的疼痛感让时戚瞬间收回了手。


    他垂下眼睑,目光落在被烫出一个血洞的手指上,深红色的伤口处并没有血流出来,被腐蚀掉的皮肉也在一瞬间又长了出来,变得光滑又白皙。


    这奇异的景象没有引起时戚神色半点变化,他平静地放下完好无损的手,感受到脸侧传来的体温,稍稍沉默了一会才重展笑容。


    他抬起


    头,扶着椅背慢慢起身,金色的眼瞳望向无所察觉的苏梨,声音轻轻的,承载着一点柔和的笑意:“谢谢。”


    苏梨先是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道谢,而后就看见时戚站直了身,她略有几分无措地伸手指了指:“那个,你的扭伤……”


    “嗯,多亏了你。”时戚眼瞳微弯,神情自若地落坐在苏梨身旁的座位上,“已经完全没事了。”


    苏梨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但具体又说不上来,她偏头看见时戚的笑容,便什么想法都没了。


    “那就好。”她也露出了浅浅的笑。


    时戚撑着脸望向她,额前的发垂落在眉睫,眼睑微微上扬,模样显得乖巧又无害。


    “哎,这是什么?”他状若不经意地瞥了眼苏梨胸前的那条月亮吊坠,声音恰到好处的往上扬,“项链吗?很少见呢。”


    “嗯,是的。”苏梨点头应着,伸手去摸吊坠,指尖拢住深紫色的月亮,抿着唇,神情低落而又充满了怀念,“这是我那个朋友送给我的礼物……”


    时戚的视线在她安然无恙的手指上稍稍停留了几秒,神情略有变化,声音也不自觉地放低了许多:“……这样啊。”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可以跟我详细说说吗?”他柔声问道。


    苏梨疑惑:“什么?”


    “你那个朋友的事,什么都好。”时戚稍作思考,眉梢弯了弯,笑意浅浅,“毕竟答应了要帮你找人,还是得大概了解一下他的一些情况的。”


    “好!”她迅速点头应道,看上去神采奕奕的,似乎很乐意跟他诉说这些事。


    时戚一开始还笑吟吟地认真倾听着她的长篇大论,直到话题越说越偏,他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淡。


    他甚至从她口中听到了“温柔”“体贴”“细心”“强大”等一系列非常魔幻的词汇。


    这些词居然能用来形容那个家伙?


    时戚对那个残次品最大的印象就是没有印象,自他诞生以来,前一任实验体就被早早赶出了实验室,鲜有人提及。


    失败品当然会被抛弃。


    这是毋庸置疑的,无法违抗的。


    但那个基因有缺陷的失败者却并不这么认为,他携带着病毒主动感染人类,甚至还企图将实验室里的所有人拉去给他陪葬。


    时戚在那场声势浩大的、针对他所计划的蓄意谋杀里侥幸活了下来。


    虽然他没有死在实验室里,还获得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自由,但这个世界已然千疮百孔,满目苍夷,沦为人间炼狱。


    更糟糕的是,被强制中断的实验不止害他身体变得畸形,更是导致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力,意识被封锁了近三个月的时间。


    在这期间他受尽了耻辱,被人类当成不会反抗的傻子玩弄,对他拳打脚踢,肆意取笑泄愤。


    就连路过的丧尸都能大着胆子过来闻一闻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他。


    大多数时间里他都只能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浑浑噩噩地四处游荡,凭借着身体残存的进食本能,一天一天的,一点一点的,慢慢熬了过来。


    正因如此,他才会寄人篱下,不得不依附于这样一群弱小而虚伪的人类。


    他向来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那些伤害过他的人类已经为他们曾经犯下的错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而他现在要做的,除了找寻让自己恢复正常的办法以外,就只剩下一点——


    找到那个既失败又无能的家伙。


    然后,亲手杀了他。


    “时戚?”


    身侧传来的呼唤拉回了他逐渐飘远的神智。


    时戚回神对上苏梨担忧的眼神,比思绪更快的是他的嗅觉,一闻到那股从吊坠里漫出来的气味,他就本能的产生了排斥反应,顺带着对她也没什么好印象。


    “你真的没事了吗?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时戚看着她,默然半晌,不确定地低声喊了句:“……苏梨?”


    他原本是想通过她的反应试探这个他隐约有印象的名字是对是错,却不想她迎着自己的视线,缓缓张开了双臂。


    见时戚没有别的动作,苏梨反倒是疑惑地主动开口询问道:“难道说……你不想要一个拥抱吗?”


    时戚眉睫一颤。


    她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他默然无语地凝视着苏梨的面容,她睁着圆圆的杏眼与他对视,像琉璃一样清透的瞳孔里装满了不谙世事的天真。


    她看上去真的很愚蠢。


    所以时戚只沉默了几秒,就微微笑着揽住了苏梨的肩:“我需要的。”


    “苏梨。”他敷衍地虚虚拥着怀里的少女,对于她别别扭扭地想要换个姿势的模样视若无睹,“你平常就是这样和你朋友相处的吗?”


    “时戚。”


    她微蹙着眉头,整张脸都凑到了时戚面前。


    突然贴近的面庞让时戚有些反应不及,听见她的声音,他下意识地应了声:“嗯?”


    苏梨神情认真,一字一句,声音放的很缓:“现在我们也是朋友了。”


    时戚微怔,看见她弯起嘴角,盛着满眼的笑意慢慢拥住他。


    她维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高高地扬起手轻拍着他的背,嘴里还在念念有词:“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呢时戚……”


    少女衣料底下的体温和说话时的气息都变得分外清晰,叫人难以忽视。


    时戚有些不太自然地伸手按住了她的肩,将人推出自己怀里后,他才盯着她的眼睛,低声应了句:“……嗯。”


    他才没有心情不好。


    “其实啊,我刚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很想说了……”


    四目相对之际,苏梨率先开口,提起了新的话题。


    时戚见她坐回了原位,稍稍放松了一些,他扬起唇角,熟练而又自然地戴上了一贯的笑容面具:“什么?”


    “你知道吗?你们都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像太阳一样,金灿灿的。”


    苏梨侧着脸望向时戚,视线落在他那双金瞳上,神情有些惘然,像是在透过他回忆着什么。


    “是吗?”


    时戚垂了垂眼睫,霎时间霜雪纷飞,旭日西沉,精致的眉眼间透出几分凉薄的笑意。


    “那想必他也拥有“占卜”的能力,预料到会有危险发生,于是提前离开了。”


    听起来虽然是一番有理有据的猜测,但这明里暗里地都在贬低对方——是一个遇到危险,会丢下她独自逃命的家伙。


    按理说,他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不仅会惹得对方不高兴,还有违自己一向替人着想的性格。


    苏梨从回忆里惊醒。


    她咬着唇,小声嘟哝:“才不是,我觉得应该不是这样的……”


    她看上去似乎有些生气,脸也转了回去,没再主动开口搭话。


    活该。


    谁让她把自己和其他家伙混为一谈的。


    居然还当着他本人的面走神,透过他去想念别人。


    他不好受,她也别想继续傻乐。


    时戚侧过头,将视线投向车窗外,心情微妙地缓和了下来。


    一路无话。


    唯有前面隐隐约约的说话声时不时飘至他的耳畔,都是一些无聊的小事,没什么值得一听的。


    倒是他这里有点过于安静了。


    比起困倦,时戚更觉得不可置信。


    这个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家伙居然能做到长时间一言不发。


    她怎么这么能忍?


    时戚正思索着要不要主动开口,随便给她找个台阶下的时候,突然感到肩膀一沉,温热的吐息随之传了过来。


    时戚怔怔地转过头,看见苏梨歪着脑袋,迷迷糊糊地靠上了他的肩头。


    她合着眼,长睫安静地覆下,一绺发丝贴在她的脸侧,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的。


    她睡着时,没了那种傻兮兮的劲,眉眼显得恬静又温和,看着乖乖的。


    时戚难得认真地端详起了面前这个人类的面容,仔细的用眼神描摹着她的五官轮廓和每一处弧度。


    奇怪。


    时戚没有推开她,而是沉默地注视着她的睡颜,陷入沉思。


    这个人类看上去并没


    有什么特别之处,她既没有多长一只手,也不具备什么超常的异能。


    既然如此,那个家伙为什么会把自己的血肉封在吊坠里,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类呢?


    他可不相信那个一心只想杀。人的怪物会突然大发善心,毫无缘由地为别人付出。


    还是说……她撒谎了?


    时戚不着痕迹地敛了敛眼睫,掩住眸底的探究。


    看来,他还得再观察观察。


    ***


    傍晚时分,车队停靠在一处寂静的马路边,异能者先行探察四周的情况,确保周围没有危险后,才扬声招呼车上的人下车。


    “范姐范姐。”


    扎着双马尾的女生连连招手,喊住了端着食物往房车方向走的范绮。


    “妮妮,怎么了?”范绮停下脚步。


    “你是要去给他们送饭吗?我帮你吧。”邓秀妮边说着边伸出了手,十分热切。


    “是……”范绮下意识地往房车方向看了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对邓秀妮笑了笑,“不过时戚说他现在不饿,暂时不打算吃饭。”


    邓秀妮有点无奈:“他怎么又不好好吃饭啊……”


    范绮笑而不语。


    意识到范绮的视线还停留在自己身上,邓秀妮连忙替自己辩解道:“大家都是朋友,我就关心一下……”


    范绮正要开口,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男声:“妮妮,快过来,吃饭了。”


    “我去帮范姐送个饭,马上来,你们先吃吧。”


    邓秀妮这句话让男生周边的几人小小议论了一番。


    “送饭?谁啊,饭点不自己过来吃饭,还让我们妮妮去给他送饭。”


    “还能有谁,让妮妮挂心的也就时戚呗。”


    “那我理解了。”


    …………


    马路空旷,声音传的很远。


    喊邓秀妮吃饭的男生听到周围的议论声,神情有些失落。


    而邓秀妮则是脸色一红,完全被说中了心事。


    范绮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没有说话。


    “什么啊,我又不是为了时戚才……”邓秀妮颇有些欲盖弥彰的转移了话题,“范姐,别管他们了,我们走吧。”


    “好。”范绮走在邓秀妮旁边,心里忍不住叹气。


    几个年轻人之间的感情纠纷就不在她的管理范围内了。


    感情上的事,外人实在是不好干涉。


    邓秀妮最后还是将手里端着的那份食物放到了时戚面前。


    “就算现在不饿,也不能不吃饭。”


    时戚视线上移,看到邓秀妮那张脸,心里顿时浮现出果然还是来了的感想。


    他根本就不靠人类的食物填饱肚子,但他们总是会找各种理由给他送饭,所以他每次都要找机会把食物偷偷扔了。


    ……她叫什么来着?


    时戚盯着对方的脸,开始仔细回想。


    “你看我也没用,我不会让你饿着自己的,不管怎么说,都得好好吃饭。”


    “……邓秀妮。”


    时戚停顿了一下,观察到对方很快应声,没有表露出任何惊讶的情绪。


    很好,没有记错。


    他扬起笑,眸光明澈,声音暖融融的:“谢谢你,总是这么关心我。”


    他就像冬日里的太阳一样,明媚又温暖,始终发着光。


    她真的很难不心动。


    邓秀妮离开的时候,仍然有些恋恋不舍的频频回头张望。


    一旁的范绮看破不说破,默默转头看向了另一侧,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跃入了她的眼帘。


    是那个新加入车队的女孩子。


    范绮看她一个人站在房车门口踱步徘徊,开口喊了声:“苏梨。”


    邓秀妮反应很大的顺着范绮的目光看了过去,神情微变。


    就在不久前,她亲眼目睹了时戚与这个初来乍到的女孩亲密地拥抱在一起。


    思绪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她比范绮更快开口:“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饭?”


    收到邀请的苏梨当即开开心心地点头应道:“好呀。”


    落日的余晖渐渐消散,玫红色的天际逐渐染上寂静的黑雾,空气里的温度都骤然往下降了好几个度。


    时戚打开车窗,迎面吹来的凉风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白发被风吹得肆意飞舞,他的面容在雪白的发丝下半隐半现,显得愈加虚幻迷离。


    他随意打量周遭的目光在瞥到某个身影时顿了一下。


    她那是在干什么?


    枝叶稀疏的枯树底下,蹲着一个小小的影子,她扎得歪歪斜斜的马尾垂落在肩背上,纯色的裙摆像一朵盛开的百合花,错落有致地铺在她的膝头。


    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树下。


    看到其他人的眼神和隐约听见的交谈声,时戚大概有了点结论。


    看起来她似乎是被排挤了?


    虽然不明白事情的源头起于何处,但看着苏梨抱着块干瘪瘪的饼干在那埋头苦吃的模样,时戚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不会直接饿死在路上吧?


    时戚想起那份还没扔的食物,左右都是浪费,不如为它找个更合适的浪费方式。


    思及至此,时戚屈起指节,敲了敲窗沿。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引得附近的人纷纷投来视线。


    身在末世,每个人都对异响分外警惕,除了——埋头啃着饼干,丝毫没打算抬头的苏梨。


    啧。


    吃个破饼干那么专注干嘛?


    时戚不得已,只能收回手,转而开口喊了一声:“苏梨。”


    这一句使得周围出现了一些嘈杂的议论声,不少人交头接耳地小声嘀咕了起来。


    而苏梨终于是有所察觉,慢慢抬起了脑袋,不过她整个人仍然处于茫然状态,不确定地抬手指了指自己:“那个……是在叫我吗?”


    “苏梨。”时戚望向她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温声说道,“你过来。”


    她明显眼睛一亮,连忙站起身,一路小跑至时戚面前。


    看见苏梨手里握着的半块饼干,时戚径直朝她伸出手:“饼干给我。”


    见她不情不愿的样子,时戚心下感到几分好笑,声线平稳地补充道:“我跟你换。”


    他侧过身,露出台面上放置的食物。


    苏梨感到不好意思,脸颊泛起浅浅的一层粉色,支支吾吾地道歉:“对不起,我身上只剩半块饼干了……”


    “没关系。”时戚毫不在意,谎话说的轻松而惬意,“这也是我吃剩的。”


    “你不嫌弃就好。”苏梨小心翼翼地裹上包装袋,将那半块饼干轻轻放在了时戚的手心里。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块黄金呢。


    时戚随手接过放在台面上,一边心生感慨,一边神情自若地另起话题:“我记得你不是有很多行李?怎么就只吃饼干?”


    “是这样的……我不知道行李被放在哪里了,妮妮说等她吃完饭就去帮我问,她还给了我饼干,让我别饿着。”苏梨说着说着,脸上就泛起了单纯的笑意,“要不然,到时候我再拿别的东西和你换好不好?”


    “到时候再说吧。”时戚没有正面回应。


    想也知道,她是没机会拿到


    自己的行李了。


    两人说话的这段时间里,苏梨就一直扒着窗沿,站在房车外的平地上与他交谈。


    她难道不打算上房车里吃饭?


    时戚看她努力踮着脚尖,趴在窗边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样子,感觉像是看到了一只落水的小猫,毛发软趴趴的,可怜兮兮地等着主人施以援手。


    时戚非但没有提醒她,反而还顺势拿起一碗米粥从窗口处递给了她,食物放了有一段时间,微微有些凉,但大米的香气还是很浓郁。


    她连忙伸出双手接过,感激的不得了:“谢谢你。”


    时戚勾了勾唇,眼睑微敛,遮住了眼底的戏谑。


    笨笨的,太好捉弄了。


    她侧过身,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粥,扎的不算很高的马尾落在窗沿,发尾随着她低头的动作一荡一荡的,晃的时戚心痒痒。


    他伸手轻轻拽了一下。


    苏梨仍在低头喝粥。


    时戚见她没有反应,更是心安理得地玩起了她的头发,扯着她的马尾在指尖打转。


    她完全不反抗,被动的承受着自己的头发被别人握在手里扯来扯去。


    哈,真好玩。


    “时戚。”


    苏梨突然仰起头来,额前的发顺着脸庞滑落,乌黑清澈的杏眼水朦朦的,脸蛋圆鼓鼓的,嘴唇上沾染着一层湿润的米汤:“你这样我会呛到的。”


    原来她也知道啊。


    成功戏弄了苏梨一番,时戚心满意足地正要松手,就听见她慢吞吞的,含着湿意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过我快喝完了——等我喝完粥,你再玩,好不好?”


    时戚下意识地垂眼去看她,除了一如往常的天真,他只看见自己面上略显错愕的倒影。


    他无意识地收紧五指,手上稍微用了点力,这点劲使得苏梨圆润的杏眼睁得更大了,声音软软的,委屈极了:“时戚,有点疼了。”


    “抱歉,弄疼你了。”


    时戚松开手,指尖勾着几缕发丝拈了拈,一双灿若骄阳的金瞳微微弯了弯,流露出些许含着歉意的笑:“你知道的,我只是……想和你玩而已。”


    “嗯嗯,我知道,我们是朋友嘛。”苏梨抿着唇笑了起来,薄薄的一层汤渍顿时晕染开来,染白了整个唇部,“所以,没关系的。”


    她真的好傻啊,说什么信什么。


    时戚拢了拢指尖,像在安抚一只宠物一样,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手感很好,让他有些留恋地多停留了一会儿。


    苏梨配合地靠上窗口,模样乖顺地微微低下头,细嫩的脖颈毫无防备地裸。露在他的视野当中。


    时戚敛下眼睫,白雪微茫,眼底的神色被遮掩,显得不太真切,同时从喉腔里溢出了一声略显古怪的声响。


    虽然傻了点,但她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时戚咧了咧嘴,撇开眼,看见台面上剩余的食物,扬起了一贯的笑容:“慢慢吃,还有很多,你多吃点。”


    反正他现在也不饿,那就再多养一会好了。


    她身上隐藏的秘密和她这个人的性命……他都想要。


    苏梨闻言,捧着碗,瓮声瓮气地小声说道:“时戚,你人真的好好……对不起,我之前不该因为一句话就和你置气的。”


    因为感到羞愧,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宛如呓语,风一吹,就悄然消散了。


    “没关系。”


    他的声音听起来干净又清澈,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夏日里的草地,微风轻拂,阳光明媚,透出一股美好的,清新的青草香气。


    苏梨单是听到他的声音,就能想到他说这话时,脸上和煦又柔软的笑容。


    “我就知道,时戚你肯定是个好人。”


    她笃定而认真的语气让身后的白发少年无声地笑了起来。


    笑意浅淡,只短促地在眉梢停留了一瞬。


    笨蛋。


    第82章 小可怜(五)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夜色深浓,万籁俱寂。


    越野车与房车一前一后地停在空旷的场地里,不远处的平地还支起了一团用异能驱使的火焰。


    “那个……你是叫苏梨,对吧?”


    一个留着平头的男生走到了苏梨面前,他手里拿着几张写满了字的薄纸,纸张泛黄,上面沾染着一些看不清颜色的污渍,显得十分破旧。


    “是我。”苏梨点点头,看男生欲言又止的模样,疑惑地主动询问道,“怎么了吗?”


    “嗯……是这样,我们这里呢……每个晚上都要派人守夜。”男生边说着,边低头翻了翻纸张,做出一副认真核对的模样,“以往我们都是两两一组,但是,今天有人单着,正好你加入了我们车队,所以……今天你得守夜。”


    这样一番漏洞百出的话,男生说的断断续续,极其缓慢,眼神更是完全不敢落在对方身上。


    靠,赵鸿卓那家伙,这种欺负人的事就不能让他自己来做吗……


    “好,我知道了。”


    出乎他的意料,对方直接答应了下来。


    “可以跟我说一下守夜的具体事项吗?我怕我做不好。”


    男生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连连点头,生怕她反悔:“好的好的!”


    简单跟苏梨说了一下守夜的意思,男生正要领着她下车,一转身就看见时戚走了过来,他吓得倒吸一口气,差点把手里的废纸给扯烂。


    时戚该不会全都听见了吧?


    听说时戚对这个新来的女孩子非常关心……要是他有意见的话,那就不太好办了。


    在男生忐忑不安的视线注视下,时戚眨了眨眼,面色疑惑地问了句:“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守夜。”苏梨笑盈盈的,朝他挥了挥手,“晚安啦,时戚。”


    时戚瞥了眼一旁眼神飘忽,看上去非常紧张的男生,笑了笑,像是毫无所察一般,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这样啊,那……晚安了,明天见。”


    目送着时戚走远的身影,男生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太好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时戚好像并没有想干涉的意思。


    也许,事实并不像传闻说的那样?


    时戚好像不怎么关心她。


    男生看向苏梨,这次他发自内心地露出了笑容。


    “好,我们走吧。”


    回到自己的座位,时戚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眼睫半敛,覆下的阴影为他的金瞳笼上了一层薄纱,透过关上的车窗玻璃,隐约能看见漆黑的夜色里有一团炽热的火苗在熊熊燃烧。


    他当然清楚,守夜这种事从来都是交给异能者执行的,作为没有反抗手段的普通人类,即便发现有丧尸在接近,也无济于事,甚至有可能当场死亡。


    但是,苏梨跟这些情况不一样。


    她携带的吊坠里封着残次品的血肉,虽然不太想承认,但丧尸确实是无条件服从于那个怪物的。


    因此,只要感知到她身上的气味,丧尸就不会伤害她。


    倒不如说,一旦遇到丧尸,苏梨就是一个会移动的安全点,待在她身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受到庇护。


    所以,与其操心她的人身安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还不如抓紧时间多睡一会。


    时戚扯过一旁的车窗帘,将窗外的一切彻底遮挡,不再过问,准备美美睡上一觉。


    ***


    与苏梨一起进行守夜的是一个叫蒋行的腼腆大男孩。


    他很年轻,眉宇间都是一股稚嫩的书生气。


    两人围着火堆坐在一起,在寂静的夜色里,小声交谈着。


    “所以你们还是把那个蘑菇汤吃了?”


    “嗯,最后我们集体住院住了一个星期,出来后把罪魁祸首给打了一顿。”


    “哈哈哈,还好最后你们都没事。”


    在赤红色的火焰照耀下,蒋行看见苏梨蕴着笑意的面庞被火光蒙上一层温暖的光辉,乌黑的瞳孔里映出星星点点的亮光,整个眉眼都显得朦胧而柔软。


    蒋行一边讲述着自己学生时代的经历,一边偷偷观察坐在他身边的少女。


    她笑起来的时候  ,唇边会凹下一个不甚明显的小窝,很可爱。


    她的声音很好听,说话细声细语的,讲到开心的时候,会慢一拍地意识到正是深夜,于是就慢慢放轻了自己的音量。


    她性格也很好。


    温柔又细心,很爱笑,交谈时一直找各种理由夸赞他。


    真搞不明白赵鸿卓到底在想什么。


    干嘛非得欺负人家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呢……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在她身上发现什么足以令人为之讨厌的地方。


    看到苏梨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蒋行连忙站起身来:“等我一下。”


    苏梨只捕捉到他走进车里的背影,整个人都懵懵的:“……好。”


    蒋行很快就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一团松软的薄毯。


    他站定在苏梨面前,在她怔愣的目光下,弯下腰,铺开毛毯盖在她身上:“虽然生了火,但晚上还是很冷的,别着凉了。”


    “……谢谢你。”苏梨反应过来后,抬起手轻轻握住了蒋行的手臂,仰头说话时,染着碎光的眼睫扑闪扑闪的,非常漂亮,“我们一起盖吧。”


    蒋行脸一红,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无声地点了点头,动作有些僵硬地缓缓坐在了苏梨身侧。


    他刚一坐下,与他间隔不足十厘米的苏梨就靠了过来。


    蒋行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看着她倾身凑近,将毯子提起覆在两人身上,少女纤细的手臂环过他的肩膀,发尾似有若无地擦过他的面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始终萦绕在周身,挥之不去,避无可避。


    她重新坐下时,有一部分翻折的裙摆落在他的腿上,温热的体温透过布料清晰地传达了过来。


    好像有点热。


    蒋行一时间分不清是面前这团火烧的太旺,还是心底的海浪卷的太汹涌,思绪迷离,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在一阵恍惚当中,他只能听见自己扑通乱跳的心跳声。


    这个他早已习以为常的夜晚,突然变得不太寻常了。


    她的声音很轻,尾音里总是藏着几分柔和的笑意,睫毛很长,像蝴蝶振翅一样,翅膀一旦扇动,乌黑的瞳仁里就会增添一抹光亮。


    她每对他笑一下,他心里就多沦陷一寸。


    完蛋了,真的。


    她整个人就像是长在了他的审美上,无论是性格还是样貌,都精准的契合,完全就是他的理想型女友。


    虽然大家都说在末日里除了活着,别的都是奢望,但是……


    爱情它不讲道理的突然降临了。


    也许,他应该努力尝试一下。


    夜渐渐深了,从未守过夜的苏梨还是抵挡不住汹涌而至的困意,眼睑直往下滑。


    蒋行一直注意着她,当即终止了话题,放缓声音,轻声说道:“没关系,睡吧,不用强撑着,本来这种事就该交给异能者来做。”


    “对不起喔,可是我真的好困……”


    她带着困意的嗓音软的像一团云,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信赖地栽进了他怀里。


    白皙的面庞埋进他的颈肩,发丝凌乱地垂落在他胸前,她就像在撒娇一样,无意识地轻蹭着他领口绵软的衣服面料。


    那股奇异的淡香扩散的更为肆意,也更为炽热,宛若滚滚熔浆融进了四肢百骸,让他身体里的每一处血液都情不自禁地为她一人沸腾。


    她好香啊。


    蒋行忍不住低下头去嗅闻,在他的脸即将碰到她脖子的一瞬间——他急急停下了动作,红着脸慢慢抬起了脑袋。


    不行不行。


    这样太像个变态了。


    不管怎么说,没有经过她的允许还是不要这样做比较好。


    爱情讲究的是两情相悦,而不是他单方面的占人家便宜。


    蒋行默默唾弃了自己一番,成功打消了内心深处的一些杂念。


    蒋行缓缓抬起手臂,指尖冒出幽幽的绿色枝叶,他搭上苏梨的肩膀,扶着她的肩,让她横躺在自己的腿上睡觉。


    他扯过毯子,严实地裹住她的身体,指尖的幽绿化作细碎的光点渐渐消散在空气里。


    看着她陷入沉睡的面孔,蒋行呼出一口气,收回了已然恢复原样的手。


    “晚安,苏梨。”


    希望她能做个好梦。


    蒋行听着火焰燃烧的声响,看着苏梨睡的安稳而恬静的面庞,心绪是前所未有的安定。


    要不是今天被周康拉去给他修复东西,花了几乎一整天的时间,他应该不会直到晚上才见到她。


    但是,既然能在偌大的末日里相遇,还身处于同一个车队……


    那就说明这段缘分是上天安排的。


    虽然认识的稍微迟了一点,但从现在开始相处应该也不算太晚。


    蒋行独自出神,在脑内构建起了美好的未来设想。


    时间就在他飘远的思绪里悄然流逝。


    直到凌晨时分,天蒙蒙亮,到了该换班的时间。


    另一组异能者打着哈欠结伴下车,看到蒋行守着苏梨睡觉的这一幕齐齐愣住:“你们这是……”


    “嘘。”蒋行示意两人小点声,别吵醒了她。


    两个男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接着才意识到不对劲,疑惑地转头去看对方,却只在彼此的脸上看到相同的不解。


    这是什么情况?


    早上的侦查就不仅仅只是围在火堆旁守着车队了,需要仔细探察周边是否有危险接近,所以纵使两人怀着满腔的疑惑,也没有多余的时间供他们询问,只能带着满头问号,先行告退。


    比起八卦,还是人身安全更重要一点。


    渐渐的,早起的人越来越多,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也不再是蒋行一个人所能控制住的了。


    蒋行垂下眼,视线落在苏梨熟睡的面容上,手臂不断抬起又迅速放下,他正迟疑着该如何叫醒苏梨,就见她睡眼惺忪地缓缓睁开了眼。


    蒋行将手背在了身后,有些拘谨地抿了抿唇:“啊,你醒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和那张出现在视野当中的面庞让苏梨茫然地睁大了双眼,朦胧的杏眼里弥漫着不太清明的雾霭,神情很是迷蒙恍惚。


    她眨了眨眼,稍稍转动了一下视线,却意外发现自己枕在对方的腿上,她顿感惊讶,困意顷刻间就消散了一大半。


    苏梨慌乱地坐起身,松垮的长发散落下来,衬的她小脸俏生生的,两颊蓦然泛起阵阵红晕:“不、不好意思……”


    蒋行也在一众揶揄的调侃声中红了脸,小声地说了句没关系。


    其实本来也是他自作主张,怕她睡不好才让她躺下的。


    “哎哟哟——”


    “这一个晚上看来是有情况发生啊~”


    看热闹的人也不嫌事大,你一嘴我一嘴的调笑起了脸红的两人。


    巧的是,这两人嘴都很笨,不知道反驳,只会害羞的红着脸不说话。


    一时间,两人之间氛围都变得有些暧昧不清。


    时戚这一觉睡得不太踏实。


    他是被各种人声吵醒的。


    他随手抓了抓头发,把一头漂亮的白发弄的乱糟糟的,精致的眉眼间流露出难得一见的躁郁。


    真吵。


    难道这群人类在一夜之间全都疯了不成?


    时戚蹙着眉,将手覆在脸上,静置了片刻,他面上的神情才调整至以往的温柔和煦。


    时戚随手拉开窗帘,倏然透进车里的光亮使他迟缓地眨了下眼,金色的瞳孔里映出同等明亮的光泽,像一颗金澄澄的琥珀石,晶莹剔透,色泽鲜明。


    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时戚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他看到苏梨肩上披着薄毯,和一个男生一前一后地上了房车,车外还站着一些时刻关注两人动向的围观群众,气氛热烈又融洽。


    时戚眨了眨眼,眼里第一次流露出堪称茫然的神色,配上他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显得格外纯真懵懂。


    遇到无法理解的问题,那就主动去寻求答案。


    他从来都不会坐以待毙。


    时戚很快站起身往苏梨坐下的位置走去,正巧那个男生低头和她说了些什么,两人有说有笑的,随后他便转身下了车。


    见苏梨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时戚上前几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啊,时戚……”突然跃入眼帘的面孔让苏梨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后笑着朝他打了声招呼,“早上好。”


    她的笑容还是那么愚蠢,看上去毫无变化。


    时戚也牵起唇角,笑容明媚:“早上好。”


    他垂了垂眼帘,接着缓声开口道:“他是谁?”


    苏梨一愣:“什么?”


    装傻?


    时戚不着痕迹地敛了敛眉睫,顺势在苏梨身边坐下,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就刚刚那个,和你一起上车的男生。”


    “蒋行吗?昨天晚上就是他和我一起守夜的。”苏梨这才明白时戚突如其来的质问指的是谁,话语顿时清晰了不少,“他人很好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她怎么对谁都是这种评价?


    时戚感到些许不愉,但这点微妙的情绪很快就被繁杂的思绪压在了心底。


    昨天她还在遭受非议,被人排挤,今天却大不相同,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就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戚微微笑着,模样温和地注视着苏梨:“这样啊,难怪你们看着关系很好的样子。”


    苏梨闻言傻呵呵地点头附和道:“因为是朋友嘛。”


    时戚看着她面上扬起的笑容,眸色沉了沉,着重强调了一遍那个词汇:“朋友?”


    “嗯,我们都是朋友!”


    苏梨听不出底下暗藏的汹涌,一如既往地对着他笑。


    “我们?”他又问。


    “怎么了吗?”


    苏梨有些疑惑,微微睁大了眼,却只看见时戚抬手落在她的脑袋上,揉着她的头发,笑着说了句:“你好像很喜欢交朋友?”


    “因为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呀。”苏梨仰起头来看他,眼睫扑闪,在清透明亮的杏眼里映出翩跹的倒影,“所以就很想和大家做朋友。”


    时戚垂着眼与她对视,指尖往下一勾,拢住她的发丝握在手里,他稍一用力,松垮的发圈从手心滑落,凌乱的长发顷刻间散开,浸满了整个肩头。


    “时戚?”苏梨愣了愣,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抬手捋了下额前的刘海,“……我头发是不是很乱?”


    他指尖拈着几缕发丝,长睫下的眼瞳被阴影覆盖,呈现出奇异的暗金色,衬得他含着笑意的面孔尤为诡异:“嗯。”


    “晚上太困了,不小心直接睡着了,没把头发松开,然后我早上又……”


    苏梨仍在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时戚却兀自出着神,并没有怎么听进去。


    他手上玩着她的头发,视线却始终落在她那隐在黑发底下,纤细白嫩的脖颈上。


    他不喜欢这种出乎意料的发展,也很讨厌自己的情绪被其他人牵制。


    时戚缓缓收紧五指,眉目间透出的稀薄笑意逐渐转为晦暗的沉郁,整个面部神情变得越来越冷漠。


    苏梨还真是一个令人讨厌的笨蛋。


    ……好想一口咬死她。


    指腹被侵蚀的疼痛与苏梨可怜兮兮的声音几乎同时传来:“时戚,疼。”


    时戚回神看了眼自己触碰到吊坠被烫掉一块皮肉的手指,听到苏梨对他的小声控诉,弯起眼瞳,笑的很好看:“抱歉,弄疼你了。”


    疼就对了。


    至少他们的感受是相同的。


    时戚的手指在下一秒就恢复了原样,看上去毫发无伤,光滑白皙。


    而他在道完歉之后,又故技重施地扯着对方的长发,看她眼里浸着水光,被迫贴上自己的肩,只能无可奈何地选择迁就他的模样,心里止不住地发笑。


    真好玩。


    这种顺应他预期效果的反应令时戚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些,面上流露出的笑意也显得愈加晴朗,一双金瞳弯若皎月,胜似骄阳,盛着满池的璀璨星辉。


    “时戚。”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扰了时戚好不容易平缓下来的心绪。


    “你不要欺负她。”


    苏梨与时戚一同转过头,看见去而复返的蒋行出现在房车门口,手里还端着一杯在末日里极其稀有的牛奶。


    “没有没有,时戚他没有欺负我。”苏梨连忙出声解释道,摆手的幅度很小,抬起来的手臂时不时会碰到时戚的胸口。


    “可是他……”


    蒋行还未说完的话被时戚出声打断了:“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会欺负她呢。”


    他抬手揽住苏梨的肩,偏头抵上她的脑袋,白发与黑发交织在一起,宛如雪地里生长出来的新鲜枝叶,透出几分奇异的美感。


    “我们可是朋友啊。”时戚雪白的眼睫微微扇动,蕴着笑意的金瞳显露出极其灿烂的光泽,“对吗?苏梨。”


    “嗯嗯,对。”苏梨整个人都被圈进了时戚怀里,披在肩上的毯子随着两人亲密的动作滑了下去,落在座椅上。


    蒋行看着两人的姿势,脸色微变,有些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朋友?”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神色又恢复了正常,迈开脚步走到两人面前。


    一面对苏梨投来的目光,他就没由来的感到几分紧张,声音也慢吞吞的:“苏梨……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苏梨几乎没有犹豫:“好啊。”


    她扯下时戚搭在肩上的手,刚从座位上起身,就被他反手抓住了手腕。


    “等等,你先别去。”时戚手上稍微用了点劲,握着她的手腕往回一扯,她顿时重心不稳地跌进了他怀里,“再和我说说话,可以吗?”


    苏梨一愣,随即轻轻拍了拍时戚的背,张开手给了他一个拥抱,轻声安抚他:“当然可以。”


    蒋行刚漫上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


    他张了张嘴,尝试说些什么:“苏梨……”


    “不好意思,你先去吃早餐吧,我留下来陪他一会儿。”苏梨满怀歉意又细声细语地徐徐开口道。


    “……”


    沉默的蒋行看见时戚偏着头,纤长苍白的睫羽翩跹而落,在金色的眼瞳里漾开一片浅色的涟漪。


    一如他此时扬起的笑容,天真烂漫而又纯净美好。


    “这个毯子是你的吗?顺便一块带走吧。”他说。


    蒋行闷声走上前,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毯子,想了想,还是把手里的牛奶放在了桌台上:“至少……把牛奶喝了吧,是热过的。”


    这次还没等苏梨开口,时戚率先接话道:“谢谢你啊,你人真好。”


    蒋行一怔。


    “我说过的嘛,他是个很好的人。”苏梨也随即出声附和着时戚的话。


    “嗯,你说得对。”时戚随手揉了揉苏梨的脑袋,手掌陷进她乌黑的长发里,又再度玩起了她的头发。


    时戚看着站在一旁,脸色变来变去的蒋行,眉眼微弯,笑意更加盎然:“你还有事吗?”


    “……没,没有了。”蒋行默然垂下眼,脸上再也没有了笑意。


    他想不明白时戚到底是要干嘛……明明他以前也不是会跟异性这么亲密相处的性格。


    还是说,他也喜欢苏梨?


    这个突然升起的念头令他感到心惊却又无能为力。


    蒋行转身下车的失落背影被时戚全部收入眼底,他咧了咧嘴,面上那抹天真的笑容顿时被恶意侵染,显出几分阴冷的嗤诋。


    然而这种诡谲的神情出现在他那张精致无瑕的面庞上,并不会让人觉得可怕,反倒衬托的他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坏小孩。


    真有意思。


    没想到仅仅过去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就成功俘获了另一个人类的心。


    这还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


    “时戚,你还好吗?”


    苏梨丝毫没有察觉到半点时戚内心的所思所想,仍在担忧地关心他。


    “我心情不好。”


    他的手从发间一路摸到她细腻光滑的后颈,指腹细细摩挲着底下脆弱而温热的皮肤,金瞳微茫,眼底似有云雾弥漫,清冽的嗓音如清川碎石,倾泻出干净利落的水流声。


    “你多抱抱我,可以吗。”


    苏梨应声安抚着他的情绪,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后背:“你不要不开心……”


    时戚听着耳畔传来的轻声细语,鼻尖萦绕着那股令他感到不适的气味,覆在她脖颈上的手缓缓张开,改为攀上她的肩,将人揽进怀里抱着。


    他很确定,她身上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应该掌握了某种能迅速套牢对方的能力,否则,一个两个的,不可能毫无缘由地突然对她好。


    为什么不见她对他使用这个能力呢?


    对他有顾忌?还是说,有什么限制?


    时戚缓缓阖上眼,遮住了眼底的深意。


    在他弄明白之前,还是先忍住不吃她好了。


    装傻也好,真傻也罢。


    只要是落入他掌心的猎物,就别想活着逃离。


    第83章 小可怜(六)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时戚最近和苏梨走的很近,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除了


    睡觉,每时每刻都待在一起。


    这是车队里每个人都有目共睹的事实。


    正因如此,才令人感到费解。


    午后的阳光微微有些凉,稀薄的光线洒在深色的柏油马路上,使得本就浑浊的路面像被抹上了一层棕黄色的颜料,透出几分灰蒙蒙的粘稠感。


    道路两边的树林因生长环境恶劣,脱落了大半枝叶,光秃秃地树立在规划好的绿化地带,不少树木更是枝干断裂,东倒西歪地铺在枯黄的草地上。


    在这如此荒凉而破败的末日里——


    艰难存活下来的人类却依然怀揣着一颗热情又八卦的心。


    “蒋行,时戚最近是怎么回事啊?”


    “对啊对啊,我看你不是照顾了那个女孩子一晚上嘛,怎么时戚又和她搭上关系了?”


    “难道说你们三个——啧啧,使不得啊。”


    “真的假的?!”


    …………


    蒋行被几个男生拦住了去路,他们毫不在意他的反应,率先开口提起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即便蒋行始终默不吭声,没有任何回应,他们也仍然热情高涨,你一嘴我一嘴的高声议论着。


    蒋行神色淡淡,虽然身处在嘈杂的人群中央,面上却是一副神游天际的模样,似乎根本没有在听周围的人说话。


    直到某个字眼越界触到了蒋行的底线,他顿时皱起眉,严肃地板起了脸:“她确实是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但她不是废物,她也没有处心积虑地接近我们。你们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坏行不行?”


    “至于时戚是怎么想的……那你们就得亲自去问他本人了。”


    蒋行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眼神都变得有些漠然,声音也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我跟他又不熟,没法回答你们这些无厘头的问题。”


    “你这是怎么了……生气了?不至于吧,就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正觉得蒋行大惊小怪,止不住发出感慨的男生,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人拽住胳膊强行拖走,没收了他开口说话的权利。


    “你别生气,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挺神奇的——没想到时戚也会有和人这么亲近的时候。”


    “对,我们就是单纯地感到好奇而已,用词不当了,大家都是朋友嘛,就别为了一点小事计较了。”


    “你们说,时戚会不会是喜欢那个……”


    这句承载着满腔笑意的猜测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女声截断了:“你们聊完了吗?过来吃饭了。”


    聚在一起聊八卦的众人纷纷转头看去,邓秀妮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的林地,脑袋两侧的双马尾随着她走过来的动作一晃一晃的,看上去非常的活泼。


    “妮妮~”男生们一改之前的八卦模样,笑吟吟地跟邓秀妮打起了招呼,没有再提半句时戚与苏梨的事。


    蒋行看了眼邓秀妮脸上的笑容,默默垂下眼睑,神情逐渐归于平静。


    她是不是听到了他们的议论才过来制止的?


    毕竟她喜欢时戚这件事,在车队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蒋行随着人群一同前往发放食物的空地,他刚找到座位坐下,就听见附近传来一阵骚动,隐隐能从中听见时戚的名字。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时戚的名字现在确实是与苏梨绑定在了一起,时戚来了,这就意味着……苏梨也来了。


    蒋行不由得转头往声源处看去。


    果然,穿着一袭白裙的苏梨正有说有笑地走在时戚身边,她那头乌黑的长发用发圈随意地绑了个垂在脑后的马尾,稍稍有些凌乱的刘海底下,是一双盛着满池清辉的杏眼,眼底尽是一片明亮的笑意。


    她笑起来真好看。


    无论相隔多远,他都会为她的一颦一笑而心动。


    但一看到她身侧的时戚,蒋行瞬间就泄了气,闷闷不乐地咬了口手里的食物,心绪起伏不定。


    为什么偏偏是时戚呢?


    但凡换个人,他也不至于只能在这干瞪着眼。


    时戚于车队的意义,举足轻重,跟他做情敌,没有一点胜算。


    可是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就这么放弃,他又实在是不甘心。


    “阿卓,你来了。”


    “嗯,有没有好好吃饭?”


    后方传来的对话声引得蒋行忍不住侧头看了眼,一个肤色很深,眉峰烙下刀疤的粗壮男人坐在了邓秀妮身边的座位上,虽然他面目有些狰狞,但说话的语气却很温和。


    是赵鸿卓。


    在时戚来到车队以前,赵鸿卓一直都是队里的老大,掌握了充足的话语权,正因如此,他和时戚很少碰面,甚至常常在暗地里给时戚使绊子。


    除了时戚抢了他在车队里的地位这一重要因素外,还有一点则是——


    他喜欢邓秀妮。


    或许,赵鸿卓能够……


    蒋行脑内徒然升起的念头在下一个瞬间被迅速掐灭,不行,不能将希望寄托在赵鸿卓身上。


    苏梨刚来车队,就被派去守夜,一开始他还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针对一个初来乍到的普通人,现在想来,应该是因为时戚表面上很关心她,所以赵鸿卓才会注意到她,并把矛头转向了她。


    时戚现在和苏梨走的那么近,如果赵鸿卓真要下手对付时戚,恐怕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苏梨。


    对于车队里的大部分人来说,普通人的性命毫无价值,无关紧要。即便苏梨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车队里也不会有人因此而声讨赵鸿卓。


    即便再怎么想赢过时戚,他也不能本末倒置,让苏梨落入危险的境地。


    想到苏梨,蒋行内心百感交集,最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慢慢抬头去寻找她的身影。


    苏梨坐在林地前摆放好的一张折叠椅上,她将手里的食物规规整整地铺在腿上,转而朝时戚招手道:“过来坐


    啊。”


    时戚也不嫌座位拥挤,直接挨着她的肩膀坐下了。


    苏梨看他坐下,这才动手撕开饼干的包装袋,而后将手里的饼干递到时戚面前:“你吃一点。”


    时戚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这种干巴巴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而且他又不靠这些没有营养的食物填饱肚子。


    苏梨又往上举了举,拿着饼干的手指几乎要触到他的下颌:“我都没怎么看你吃东西,你吃一点嘛。”


    时戚静默地与她对视了半晌,终于是无言地握住她的手腕,微微低头,勉强咬了一小口。


    含在嘴里的饼干宛如是什么致命毒。药,时戚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一副非常不开心的样子。


    苏梨见状,也不再强迫他。


    “有这么难吃吗?”苏梨看了看手里的饼干,就着他咬过的地方开始吃,“我觉得还挺好吃的啊。”


    时戚微怔。


    那好像是他咬过的地方……这样岂不是会感染他的体。液?


    时戚看着苏梨毫无异色的脸,心神一动,抬手搭上她的肩,在她疑惑地抬眼看来时,俯身凑过去咬了一口她手里的饼干。


    “啊,你想吃了是不是……”苏梨顿时眉开眼笑,又再度把手举了起来。


    时戚一把抓住她的手,制止了她准备喂食的行为:“我只是想再尝一口,确认一下它是不是真的很难吃。”


    苏梨眨了眨眼,好奇地询问道:“然后呢?”


    他垂着眼与她对视,眉眼似有笑意,但眼睫拓下的阴影使得眼底的情绪并不清晰,只能看见那双掩在雪白睫羽下,依然耀目明灼的金瞳。


    他咽下嘴里的饼干,眉梢微展,语气轻缓地给予了回答:“难吃。”


    “怎么会呢?”苏梨百思不得其解,带着疑惑又咬了几口饼干,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缘由,只好转移了话题,“能吃还是尽量多吃一点,不然很容易饿的。”


    时戚抬手搭上她的肩,像逗弄小猫一样轻轻抚摸着她的后颈:“你确实该多吃一点,太瘦了。”


    说完,他搭在肩上的手自然而然地顺着脊背往下滑,最后停至在腰间。


    他掐住她纤细的腰肢,兴致盎然地张开指节捏了捏,隔着纯棉的布料,也依然能感知到白裙底下柔软的肌肤触感。


    “啊别,好痒……”


    苏梨腰侧那一块皮肤很敏感,此刻颤颤巍巍地想要挣开他的手,却完全使不上任何力气。


    她就像是一条被捉住尾巴的鱼,软绵绵地瘫在他怀里扑腾,整个脸蛋都红扑扑的,面上还残留着因痒意而泛起的笑意。


    时戚非但没有松手,反倒是手一伸,直接单手揽住了她的腰,用手臂测量起了她的腰围:“你看看自己的腰有多细,营养不良还不多吃点。”


    苏梨听到他这番话,一双笑意盈盈的杏眼顿时瞪圆了一圈,她正欲出声反驳,就被抵到唇边的饼干堵住了话音。


    他不知何时拿走了她手里的饼干,主动接替了她先前想要完成的喂食举动。


    他捏着撕开的包装袋,用饼干轻蹭着苏梨的下唇,甜甜的香精味道顺着唇瓣往上飘,这种劣质但美味的气味让她忍不住咬了咬唇。


    苏梨在时戚蕴着笑意的眼神注视下,完全没有一点脾气,但在张嘴接受投喂之前,她小声而坚定地说了句:“我没有营养不良。”


    时戚用小指抹去她嘴角沾到的饼干碎屑,闻言只轻轻勾了勾唇,嗓音里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嗯,你没有。”


    很好,又发现了她一个弱点。


    怕痒。


    其他人看见时戚和苏梨过分亲密的相处模式,都颇感惊异地和好友小声交谈了起来,还有个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纷纷转头往后方看去——迫切地想要看看蒋行和邓秀妮会是什么反应。


    蒋行低着头,笑容有些苦涩。


    邓秀妮神情平静地在与赵鸿卓聊天,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赵鸿卓突然抬起眼,狠厉的眼神一一扫过人群:“很闲吗你们?”


    打量的目光虽然没了大半,但好奇的心是无法扼杀的。


    这到底算是几角恋呢?


    八卦的围观群众不约而同地思索起了这个问题。


    ***


    无论旁观者如何设想,时戚倒是觉得很郁闷。


    他一直在苏梨面前示弱,却始终不见她对他施展能够轻易俘获人心的“秘技”,实在是令他无法理解。


    难不成,她一直在防备他?


    这个认知令他感到非常不愉快。


    时戚难得心情不好。


    他那过于外露的情绪很快就被苏梨察觉到了,她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不开心,但她可以想办法让他变得开心。


    “摘花?”


    范绮睁大眼,惊讶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


    她正想说这荒郊野外的哪有花可摘,但一对上苏梨那双不似玩笑话的眼神,她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过了许久,范绮才缓声开口道:“也许,你可以顺着前面那个山坡去找找看……这附近都是树。”


    “好的,谢谢你。”


    范绮张了张嘴,正犹豫着要不要劝上几句,就看见她已经兴匆匆地跑往了山林的方向。


    范绮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没有挽留。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范绮一跳,她慌乱地转过身,看见身后的人是赵鸿卓后,顿时如获大赦,长出了一口气:“也没什么,就是她想去摘点花……”


    “摘花?”赵鸿卓古怪地笑了一下,“真有兴致啊。”


    范绮后知后觉,逐渐绷紧了神经:“阿卓,你不会是要……”


    “放心好了,时戚这么在乎她,我不会让她这么轻易就死掉的。”


    赵鸿卓这番话说的十分轻巧,但言语间透露出的意思却晦暗的令人心惊。


    “我打算去找点乐子,你应该不会告诉别人吧?”


    赵鸿卓微微笑着,声线低沉,着重强调了别人这两个字音,似乎意有所指。面上的疤痕随着他扬起的眉峰而鼓动着,像是一条富有生命的蜈蚣盘踞在他的五官之上,显得狰狞又恐怖。


    范绮默然片刻:“……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是应许的意思。


    赵鸿卓自然也听出来了,笑容愈发明显:“好,慢走。”


    范绮低着头往回走,隐约能听见身后的赵鸿卓招呼着其他人去山里找东西的声音,她听在心里,却并不打算回头。


    只要不弄出人命,任何事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身在末日,受苦总是在所难免的,她没有义务为了一个不算太熟的人和赵鸿卓作对。


    ***


    时戚今天的心情看上去很糟糕。


    这是每个留在房车里休息的人都能看到的。


    常常满脸笑意的时戚全程冷着一张脸,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几根包装很可爱的棒棒糖,而他时不时的就会沉下脸盯着桌上的棒棒糖出神,时戚那极其阴沉的眼神让人忍不住怀疑这些糖的来历是不是充满了危险。


    时戚此刻已经无心在意自己伪装的人设有没有崩塌,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被苏梨给耍了。


    她借口说自己想吃甜食,骗的他特意去找人询问她的行李被放在了何处,等他从犄角旮旯里翻出她的行李找到糖果回来时,她已经从车队里消失了。


    她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偷偷跑了。


    这是时戚怎么也无法想象,也不能接受的一件事。


    如果不是整个车队对他还有用处,他早就抛下他们去寻找那个小骗子了。


    好烦。


    时戚气的牙痒痒,脑海里满是抓到苏梨之后的应对措施。


    应该要把她关起来。


    最好再套上锁链,绑住她的腿,让她哪也去不了,只能永远被禁锢在他的领地里。


    时戚逐步偏向危险的设想反倒让他的心绪慢慢平静了下来。


    当他心安神定时,感官也渐渐恢复了往常的敏锐,那股微弱的气味便越发明显了起来。


    这个味道是……


    她回来了?


    时戚蓦然站起身,金色的眼瞳在顷刻间漫开一片明亮的光泽,他稍稍敛了敛眉睫,掩住眼底的情绪,随后才顺着气味寻了过去——


    她蹲在一颗光秃秃的枯树底下,头发乱糟糟地散在肩头,洁白的裙摆被泥沙污染,手臂上错落着大大小小的划痕和污渍,她整个脸蛋都脏兮兮的,眼睛红红的,一遍遍地对膝盖上渗血的伤口吹气。


    时戚本就不太明朗的心情在见到苏梨的模样后更是直接降到了谷底。


    他快步走上前,想要伸手去拽她的头发,但他一走近,就听到她明显带着哭腔的声音,她仰起头看过来,软软地喊了他一声时戚。


    时戚低头看向她红了一圈的眼睛,微一停顿,手掌轻轻落在她的头顶,勉强放缓了声音:“你去干什么了?”


    “我去山上摘花了,想给你编一个花环的……”


    苏梨吸了口气,讲话慢吞吞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放在怀里的花环,手掌大小的花环被她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眼里弥漫的水汽都因手里这一顶她费尽心思所编织而成的花环而消散了几分。


    时戚随手接过放头上一放:“这样?”


    “啊……对的。”苏梨愣了愣,随即认真观看起了戴上花环的时戚,面上也渐渐展开了笑容,“好看的,我就知道很适合你,要是能多摘一点花就好了……”


    时戚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伸手替她擦干净脸上沾染的泥渍:“我……很,喜欢。”


    这短短四个字,他说的断断续续,极不确定,但唇角确实扬起了一点弧度。


    “你笑啦……”苏梨忍不住拍起了手掌,语气也越加明媚灿烂,“你终于开心了。”


    时戚一愣。


    原来她不是借口想要逃跑,而是发现他心情不好才……


    “那我先去休息了,好累喔,可能也是因为我太笨了,摘花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陷阱……”苏梨松了口气,嘴里念念有词,扶着树干慢慢站起了身。


    “你打算就这样……”


    时戚没想到她身上的伤也不处理,话说到


    一半,被另一道声音盖住了。


    “苏梨!你怎么……你受伤了?!怎么回事啊,我帮你治疗吧……”


    时戚闻声看过去,蒋行正一脸焦急地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时戚刚好转不少的心情顿时结冰,他不等苏梨出声答应,直接抢先一步将她拦腰抱起,语气客套而疏离:“不用麻烦你了。”


    “可是她的伤,不及时……”


    时戚颇感烦躁地提高了音量:“我会处理。”


    蒋行顿时没了声音。


    他除了站在原地,默默目送时戚抱着苏梨径直往外走的身影外,别无他法。


    ***


    虽然时戚应的很干脆,然而……


    他从来就没给人类处理过伤口。


    “你先坐着。”


    时戚找了块无人打扰的空地,让苏梨坐下,自己则蹲在她面前,用手撩起她的裙子,查看她身上的伤口情况。


    看着她膝盖上又青又紫的伤口,时戚有些好奇地伸出指尖碰了碰,随后就听见上方传来一阵抽气声。


    时戚头一次生出名为尴尬的情绪,他连忙收回手,掩饰性质地问了一声:“很痛吗?”


    苏梨眼里还残留着一点晶莹的泪光,对上时戚询问的眼神,她犹豫了一下,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不痛的……只有一点点痛。”


    又说谎。


    时戚一时间思绪翻飞,想到自己也一直在骗她,莫名的,心态缓和了下来。


    反正也不差这一次了。


    “闭上眼。”


    时戚这句话来的很突兀,引得苏梨愣愣地啊了一声,面上满是不解。


    时戚并没有花时间向她解释,而是直接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苏梨配合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滑过他的掌心,痒痒的,让他的指尖颤了一下。


    时戚躬着身子,一只手稳稳当当地覆在苏梨的眼睛上,另一只手却递到了自己嘴边。


    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侧的尖牙,他面不改色地咬断了自己的手指,指节断裂的同时,他用力咬住下唇,尖锐的犬齿瞬间刺破嘴唇,鲜红的,带着股奇异香味的血液从伤口处缓缓流出。


    他低下头,用血液浇灌她膝盖上的伤口。


    如溪水般潺潺流淌的血液像是被赋予了生命,规整有序地一齐涌进了往外渗血的伤口里,不仅成功止住了伤口,整一块青紫的皮肤都变得光洁白皙,窥不见半点疤痕。


    他又接着将她身上其他部位的伤口一一治愈。


    时戚垂着眼睑,将完好如初的指尖塞进嘴里咬着,金色的眼瞳宛如被血液侵蚀,透着几分绮丽的色泽,脸色也倏然苍白了不少。


    待苏梨重获光明时,首先看到的就是时戚重心不稳地倒在了她的怀里,整个人看上去非常虚弱。


    “时戚?你还好吗?”苏梨赶忙去扶他。


    “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这是你的异能吗?”苏梨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和疼痛全都消失了。


    “……嗯。”


    “是不是对你身体负荷特别大啊……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时戚此刻已经无法辨别她的话语了,他整个人浑浑噩噩,皮囊下的器官仿佛在被烈火炙烤,血液也在不断升温沸腾。


    他一偏头就看见她脆弱的脖颈近在咫尺,暗金色的瞳孔闪了闪,视线往下偏移几寸,直到感知到吊坠里那股恶心的气味,他才得以抑制住身体的本能反应。


    他闭了闭眼,声音干涩:“扶我去车上休息。”


    苏梨扶着时戚回到车队的时候,引起不少人好奇的询问,但时戚只挤出一个累字就堵住了所有人想要追问的举动。


    这是去干什么了,累成这幅样子?


    围观群众不可避免地又在内心偷偷八卦了起来。


    ***


    时戚并不是需要休息,他只是计划外的损耗了太多身体机能,此时此刻,他的大脑迫切地向他所有感官传达了一个讯息——他得进食了。


    正好赶上饭点,时戚支开苏梨让她先去吃饭,自己则孤身离开车队,准备去觅食。


    其实车队里就有一大把食物可供他食用,不过他们大多结伴同行,他不好一次性下手,只能看看附近有没有其他落单的人类了。


    没想到他还真碰到了合适的人选,或者说,是对方主动落单来找他的。


    “时戚,你要去哪里啊?”


    是人类的声音,还有……


    食物的味道。


    时戚慢慢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过头看了过去——扎着双马尾的邓秀妮一路小跑到时戚面前。


    她听说时戚下午的时候突然身体不适,所以特地赶来看他,没想到却意外撞见他孤身一人离开车队,并且越走越偏,完全没想过回头。


    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只好跑过来找他。


    “吃饭了,时戚,我们回车队吧,外面很……”


    邓秀妮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她看到时戚投向自己的眼神,只觉得脊背发凉,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缠绕上心头,让她有些心慌意乱,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位相识的熟人,而像是在打量着一道放在盘子里的美味佳肴。


    邓秀妮看见他那双一向灿若骄阳的金色眼瞳里浮现出异常的红色细线,整个面部变得极其诡异。


    他一步步走近,邓秀妮一步步后退。


    此刻,她心里再也没有什么别的情愫了,她打心底里觉得眼前的人十分危险。


    没有什么能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邓秀妮咬着牙,手指拂动,指尖凭空燃起了一株火苗。


    她狠下心,将熊熊燃烧的烈火召至时戚身上,看他被火焰硬生生烧掉大半个肩膀,邓秀妮忍不住侧头避开了这一幕,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他被烧毁掉的皮肤很快就长了出来,骨肉迅速重建,快的不可思议。


    “怎么会这


    样……“邓秀妮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从未了解过他,眼前这一幕已经超出了她对于人类的认知,整个人慌乱地只知道重复使用火系异能攻击他,“不对,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根本就不是人类……”


    太陌生了。


    太恐怖了。


    邓秀妮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对方掐住了一样,无力挣扎的窒息感充斥着她全身的每一个器官。


    一切都是徒劳。


    在她绝望而混乱的思绪里,最后残存的一点意识停留在了他拦住她的去路,面上露出异常亢奋的笑容这一幕。


    空荡荡的马路边,模样可怖的丧尸在漫无目的四处游荡。


    闻到新鲜血肉的气味,有丧尸拖着脚步赶了过去,却看见它刚发现的新鲜食物已经被其他人享用了。


    散落成好几块的尸体旁边坐着一位浑身是血的白发少年,他面上没什么表情,额前的发和眼睫毛都被血染红了,脸上还沾了些黏腻的碎肉,他就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修罗恶鬼,看上去既残暴又无情。


    丧尸停住脚步,似乎有些疑惑的样子。


    它伸长脑袋对着他又嗅又闻,像是在辨别眼前的白发少年究竟是同类还是人类。


    下一秒,一双鲜红的赤瞳蓦然扫了过来。


    丧尸虽然不会思考,但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摇头晃脑地迅速离开了。


    丧尸刚一离开,一只巨大的黑鸟扑腾着翅膀落在了少年身侧,它全身漆黑,长着两对翅膀,粗大的脑袋上衔着一对尖锐的鸟喙。


    这只模样诡异的怪鸟叼起地上的肉块就开始吞咽,分外雀跃地扑腾着翅膀进食。


    “嘎嘎嘎——”黑鸟似乎吃饱了,改为扑腾着翅膀围着少年打转。


    少年拧起眉,绯色的眼瞳宛如被血液浸染的深海,时刻笼罩着一层浓郁的雾霭,他一拂手,把黑鸟挥到了一旁。


    黑鸟被推的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它抖了抖尾巴,歪着脑袋看他,好半晌才展开翅膀飞走。


    荒无人烟的马路顿时安静了下来。


    然而萦绕于周身的血腥味时时刻刻都在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无法平静下来。


    少年缓缓站起身,温热的血液顺着脸颊往下滴落,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道扎眼的血痕,他就像是被操控的傀儡,面无异色,只顾闷头寻找水源。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还能使用的水池,他刚坐下,就听见“嘎嘎嘎”的噪音传了过来。


    黑鸟一落地,就急匆匆地张开嘴向少年展示它叼来的东西:眼珠子、手指头、一朵花、死掉的长虫。


    时戚看着那朵被血染红的小雏菊,眉睫颤了颤,缓缓伸出手拿起了它。


    黑鸟见他拿了回礼,当即扑腾着翅膀,开心地嘎嘎乱叫,聒噪的声响引得少年一记冷眼瞪视。


    黑鸟有些害怕地缩起了脖子,小心翼翼地踏着脚步走远了一些,而后才轻轻扇动着翅膀飞走。


    少年仔仔细细地洗干净雏菊花上的每一处血迹和污渍,直到它恢复了原有的样子才作罢。


    他弓下。身,将整张脸埋进水池里,指尖仍然紧紧握着那朵小雏菊不放手。


    血色的眼瞳如同破晓后的黎明,晚霞与黑暗都将逝去,骄阳仍会照常升起,瞳孔里泛起一如往常那般澄澈明亮的灿金色。


    他湿漉漉地坐在水池边,垂眼看着手里的小雏菊,唇边扬起一道浅浅的弧度。


    ***


    直到夜幕降临,暮色四合,时戚才不紧不慢地回到了车队。


    “你去哪了?”范绮一见到时戚,率先将人拦住追问,“有没有看到妮妮?”


    “我去摘花了。”时戚扯了扯领口,新换的衣服有些不太合身,“没看到。”


    他也学苏梨跑去摘花?


    范绮一愣,继而感到些许无奈。


    这两人……末日过的像是在郊游。


    “好,我知道了,那你早点休息。”


    范绮说完便不再逗留,走到了在一旁等候消息的男生面前。


    “叫上阿卓吧,我们去找妮妮,夜深了,很危险。”


    时戚走进房车,看见苏梨撑着下巴正对着窗外的景色出神,头发显然是重新整理过了,干净柔顺的长发依然是扎了个简单又好看的低马尾。


    “苏梨。”他出声叫她。


    苏梨惊异地转过头来,看见时戚,面上露出既充满惊喜又感到放松的复杂神情:“时戚,你回来了……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带着凉意的夜风顺着敞开的窗户涌进房车里,凉风吹拂着少年柔软的白发,像是一片茂密的羽毛,又像是一团雪白的云朵:“我也想送你点东西。”


    他拿出口袋里的小雏菊,认真地将其绑在苏梨的小拇指上。


    “啊,所以你是去摘花了?”苏梨有些意外。


    “嗯。”他应的很简短。


    苏梨张开手,笑吟吟地朝时戚展示绑在手指上的小雏菊:“很好看。”


    他也露出了笑,金瞳明亮,皎洁的月色在他眼底铺满了清莹的光亮,使得他面上的神情温柔而纯净。


    “你喜欢就好。”


    晚风拂过少年漂亮的面颊,长睫扑闪,白发拂动,他就像是误入凡尘的天使,精致的眉眼尽显柔软,美好的令人怦然心动。


    第84章 小可怜(七)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邓秀妮失踪了。


    作为车队里的异能者,她的突然失踪引起了广泛重视,其中当属赵鸿卓最为着急。


    为了找到邓秀妮,车队在赵鸿卓的强制要求下被迫停在原地,滞留了很多天。


    这种毫无希望的寻找和渺无音讯的等待只会给人带来无尽的焦躁与不安,矛盾也随之接踵而来——


    “有人说妮妮在失踪前特意去找过你,可你却说你没有见到她。”


    “是不是你把她杀了?!”


    赵鸿卓突如其来的质问引得众人一片哗然。


    被声讨的时戚只是面色淡淡地坐在座位上:“我没有见到她。”


    “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


    “你是男人吗时戚,敢做不敢当是吧!?”


    赵鸿卓一句比一句叫的凶,捏着拳头步步逼近,像是随时都要冲到时戚面前给他一拳。


    时戚神情自若地弯了弯唇:“证据呢?怀疑我可以,但你总得拿出证据,而不是在这乱泼脏水吧?”


    他表现的越风轻云淡,赵鸿卓就被刺激的越难以平静,眉上的疤痕剧烈颤动,嗓子里全是火气:“除了你还能有谁?!你不就一直怀恨在心,想要找机会报复我吗!”


    时戚轻笑,声音不疾不徐,气定神闲地缓缓道来:“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你他/妈——”


    眼看着两人越吵越烈,房车里的其他人连忙拉住躁动的赵鸿卓,好声好气地耐心劝解着。


    “卓哥卓哥!冷静冷静,大家都是队友,没必要闹成这样。”


    “是啊,时戚可能真的没见到妮妮……我们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件事,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


    “没有证据的事,吵起来也没有结果的,只会影响咱们之间的感情,何必呢。”


    “时戚,你也少说几句吧……阿卓就是关心则乱,没有别的意思。”


    …………


    无论旁人如何劝说,赵鸿卓油盐不进,始终对时戚抱有敌意,甚至几次三番想要挣开阻拦的人。


    虽然赵鸿卓与时戚暗地里不对付的事大家都略有所闻,但两人还是第一次将矛盾公然摆上台面,面对此情此景,大家不免有些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调解。


    直到另一位当事人时戚一句轻飘飘的话音落了下来:“既然如此,那就在下个目的地分别吧,以后再也不见。”


    “下个目的地?难道是说……前面那个资源丰富的A城?”


    “不要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干嘛非得这样……”


    “时戚……”


    原本有些滞缓的氛围因为时戚这句话而躁动了起来。


    对他们来说,这件事最坏的处理结果就是分道扬镳。


    “你最好说到做到!”


    在一众讶异慌乱的议论中,赵鸿卓紧握着


    拳头,恶狠狠地盯着时戚不见半点波澜的脸。


    他咬着牙,粗犷的声音瞬间盖过了所有人的反对声:“要是你不守信用,到时候还赖在车队不走——我真的会杀了你。”


    随着赵鸿卓话音落下,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接连低下脑袋不再言语,无人敢去深究赵鸿卓说这番话时的表情含义。


    赵鸿卓似乎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态度强硬地不容他们有任何意见。


    虽然邓秀妮下落不明,凶多吉少,但在弱肉强食的末日里,每个人的生命本来就无足轻重……


    反而是时戚的占卜能力独一无二,不可或缺,在大事小事都从未出过错,更值得挽留。


    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这一点,不过比起别人的去留,还是自己的性命更值得珍惜。


    他们不想失去时戚,但他们也不敢得罪赵鸿卓。


    时戚作为受到死亡威胁的当事人,此刻也是神色沉静,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真是一场无聊的闹剧。


    他低敛着眉梢,瞳孔里映出一片深色的阴影。


    不过还好,很快就要结束了。


    ……他们都将葬身在那里。


    “时戚……”身侧传来细微的一声呢喃。


    时戚眉梢微展,垂着眼看过去,低低应了声:“嗯。”


    当然,不包括她。


    他不会让她这么轻易就赴死的。


    “你是不是很难过?”苏梨伸出手握住他的一截衣袖,声音轻轻的,带着些柔软的气息,“我知道的,时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不是你的错。”


    时戚微微抬了抬手腕,用腕骨蹭了蹭苏梨的指节,金色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苏梨注视着自己的那双眼睛。


    “那你……到时候是跟着他们还是跟着我呢?”


    他问的随意而缓慢,说话时,指尖漫不经心地滑过她的手背。


    苏梨闻言,立马松开了衣袖,一把抓住时戚的手,圆澄澄的杏眼里只映出他一个人的身影:“我们是朋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虽然这并不是一个选择题,但她的回答还是让他稍微有那么一点开心。


    他抿着唇角笑了起来,声音干干净净的,笑容显得柔软又可爱:“你真好,我现在很开心,一点都不难过了。”


    他不嫌弃她是个笨蛋,也可以不去在乎她那些小毛病,只要她能永远待在他身边。


    “那就好。”


    苏梨笑盈盈地张开手打算给他一个拥抱,却被他摁住肩膀,强行制止了。


    “……怎么了?”苏梨愣住,眼巴巴地望着时戚突然冷下来的面孔,细声细语地小声询问道,“你不想要我抱你吗?”


    他抓住她的手臂,手掌一路下滑,挑起她纤细的手指,神色微暗,面上没有半点笑意:“花呢?”


    “啊,我睡醒的时候就看到它散开了,所以我就放口袋里了……”经由时戚这么一问,苏梨才想起口袋里的小雏菊,赶忙拿出来给时戚看,单纯又认真地给予了回应,“我不会把它弄丢的。”


    “这样啊。”时戚神色稍缓,思绪却有些发散。


    说的也对,这种小东西本来就很容易丢。


    他应该送给她一个不能轻易摘下来的礼物。


    项圈?手铐?


    时戚正思索着,视线不经意间瞥到苏梨胸前的月亮吊坠,心头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躁郁。


    真碍眼。


    找个机会把这恶心玩意埋进土里算了,看到就烦。


    思及至此,时戚伸出手,重新搭上苏梨的肩,将人揽进怀里。


    金色的眼瞳微弯,雪白的发贴上她的耳侧,手臂圈住腰肢,声音柔软又甜蜜,熟练地索求着对方的回应。


    “你再抱抱我吧。”


    ***


    由于时戚与赵鸿卓公然闹掰,要从车队离开,这件事直接导致车队里的势力关系和地位轻重发生了很大变化,氛围也不复从前的轻松愉快,每个人在面对到时戚的时候,唯有无法直视的尴尬。


    和时戚关系亲密的苏梨,自然免不了受到牵连,不仅遭受到明显的排挤,还传起了她的各种风言风语。


    在这样的处境下,蒋行却在某个午后单独找上了苏梨。


    “这是……”


    苏梨看着蒋行递过来的稻草人,有些愣神。


    “遇到危险,你把它脖子上的枝条扯断,可以生成一个屏障,为你提供保护。”蒋行手里的稻草人只有半个巴掌大小,但每一处细节都编织的栩栩如生,一看就是花费了不少精力和时间。


    面对如此贵重的护身符,苏梨实在是难以承受,摆着手拒绝了:“我不能收……”


    “你别把它看的太贵重了。”蒋行状若轻松地笑着将稻草人塞进了苏梨的手里,“这玩意就是我随便做的,根本费不了什么时间。”


    送出了寄存着自己一部分异能的稻草人,蒋行这才缓了口气,神情凝重地叮嘱道:“你一定要小心时戚,这个人……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无害。”


    “可是他……”苏梨想为时戚解释几句。


    “蒋行!”有人高声喊了句蒋行的名字,打断了两人未完的对话。


    “我还有事,先走了。”临走前,蒋行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句,“总之,你收好这个稻草人,别被他发现了。”


    苏梨站在原地,静静目送着蒋行远去的背影,她思考良久,最终还是将稻草人收进了内衬口袋。


    与此同时,蒋行来到了聚集在树荫底下聊天的几人面前。


    刚刚喊了蒋行名字的男生率先发问:“你刚刚和那女的在说些什么呢?”


    “我就是……关心了一下她的近况。”蒋行回答的有些羞涩和谨慎。


    “不是吧,都这种情况了……你还想着追她呢?人家可是和时戚一边的,你清醒点吧。”


    “就是啊,身为卓哥的人,你意志坚定点行不行?”


    蒋行垂下头,不说话了。


    “我不管你对那个叫苏梨的女人持有什么样的感情,你要是向她透露了半点风声,我连你一起杀了。”


    赵鸿卓背靠着树干,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脸上的肉色疤瘌随着他说话时的表情起伏不定。


    “我只是觉得……苏梨是个普通人,她那么单纯,肯定不了解时戚有多危险,她也是无辜受骗的。”蒋行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眼睛低了下去,“卓哥,您到时候,能不能放过她?”


    赵鸿卓点上烟,闻着劣质香烟的呛鼻气味,面上渐渐露出满足的笑容:“只要时戚死了,一切都好说。”


    “谢谢卓哥!”


    赵鸿卓透过深灰色的烟雾看见蒋行如释重负的笑容,不由得吐出一口烟圈。


    想得美。


    和时戚扯上关系的人,一个都别想活着。


    “那……卓哥,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啊?”


    “当然是他离开车队的那一天。”


    “他现在肯定很警惕我们,贸然下手容易打草惊蛇,让猎物逃走,在他最放松,最掉以轻心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成功逃过一劫,殊不知,那就是他的死期。”


    ***


    虽然苏梨和蒋行的会面不过短短几分钟,但时戚对气味何其敏锐,一见面,他就在她身上闻到了别人的味道。


    他微蹙着眉头,上下打量着苏梨:“你和谁单独见面了?”


    “我、我……我和蒋行……就、就单纯聊了几句有的没的。”为了不说出稻草人的事,苏梨说的磕磕绊绊,含糊其辞,“我觉得,大家对你有误会,我们找个时间……好好说清楚,好吗?”


    然而时戚一看到苏梨这明显有所隐瞒的反应,就大概猜到了蒋行的意图。


    “嗯。”他支着下巴,神情平静,一副深表赞同的模样,“你说得有道理,我会好好考虑的。”


    他面上不显,心底却很烦躁。


    怎么谁都能轻而易举地接近她,在她身上留下气味?


    傍晚时分,苏梨被时戚拉到身边坐下,他塞给她几根棒棒糖,让她慢慢吃。


    苏梨有些不解,但在看到棒棒糖的包装后想起了另一件事:“这难道是我之前说想吃甜食,然后你在我的行李里找到的?”


    “嗯。”他撕开


    棒棒糖的包装,递到苏梨唇边,示意她张嘴。


    苏梨乖乖地张开嘴,接受了投喂。


    时戚问:“甜吗?”


    这个问题有些奇怪,苏梨含着糖果有些含糊的话音里夹杂着一点笑意:“糖当然是甜的啦。很甜喔,时戚。”


    苏梨话音刚落,耳边忽然传来几道砰砰砰的巨响。


    “砰——”


    “这里怎么会有鸦群?快!快上车!”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撞击声不绝于耳。


    苏梨惊诧地转过头往窗外看去,数不尽的鸟群黑压压地覆在空中和车身,长着两对翅膀的庞大黑鸟飞行速度很快,追着车外的人啃咬,尖锐的鸟喙瞬间刺穿了脑袋,血液喷洒而出,染红了它漆黑的翅膀。


    “啊啊啊救命——”


    “快,快跑!”


    苏梨被眼前这一幕吓得脸色苍白,口腔里的糖果似乎也染上了腥味,让她感到些许生理不适。


    下一刻,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体温偏低的掌心覆上她的眼睛,遮住了所有画面。


    “害怕的话,就不要看。”


    时戚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像是在给小动物顺毛一样,不断重复着这个安抚的动作。


    直到苏梨慢慢冷静下来,他也没有放下手。


    “救、救我……”


    “蒋行!”


    时戚坐在房车里,冷眼看着蒋行被黑鸟团团围住,他尝试用异能抵御,但不断冒出的绿色枝叶却彻底激怒了黑鸟,被活生生咬断四肢,当场死亡。


    真是活该啊。


    人类的恶劣也在生命面临危险时体现的淋漓尽致。


    异能者抛下普通人,将他们推向鸟群密集的地方,以此拖延自己活命的时间。


    而自诩自己比别人更强大的异能者则是——


    “滚开。”赵鸿卓抓住范绮的肩膀,蛮横地将她往后推。


    “阿卓?!”范绮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眼见黑鸟怪叫着朝她袭来,她咬了咬牙,一把抱住赵鸿卓的手臂。


    “你他/妈给我松开!”


    “你想让我死?行啊,那你也别想活着!我们一起死!”


    范绮被赵鸿卓强化的力量系异能硬生生掰断了一只手臂,剧烈的疼痛和意想不到的背叛让她眼里涌现出泛着血丝的眼泪,声音更是变得凄厉而尖锐。


    “明明是我告诉你妮妮最后去见了时戚,是我替你找到了情绪宣泄口!我一直都站在你这一边……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面对范绮满怀怨恨的哭诉,赵鸿卓毫不犹豫地折断了她另一只手,将她丢弃在满是血迹和残肢肉块的马路边:“那又怎样。”


    “呵呵呵哈哈哈哈——”范绮苍白的面庞上满是血迹和泪水,黑鸟纷纷落地将她包围,而她的笑声却越加开怀。


    赵鸿卓突然意识到不对,他低头一看,刚刚被她抓住的那只手臂里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


    赵鸿卓恨不得加入鸟群把范绮给手撕了,脸上的疤瘌像长虫一样剧烈地颤动了起来:“范绮,你还真是有够恶毒的。”


    手臂跟性命,他只能选一个,等范琦死了,他连都选都没得选了。


    赵鸿卓一边往能容纳更多人的房车里跑,一边用力扯断自己被诅咒腐蚀的手臂:“啊——”


    血液肆意流淌,活人的新鲜血肉吸引了饥饿的黑鸟前来觅食:“嘎嘎——”


    “卓哥,快上车!”


    赵鸿卓铁了心的要活命,无论挡路的是谁,一律推到自己身后去阻挡追过来的鸟群。


    怨恨与惨叫接连不断地在他身后响起,赵鸿卓充耳不闻,以最快的速度抢得先机。


    他一上车,就勒令众人遵循他的指挥行事:“封上车窗!关车门,快,开车!”


    “等一下,还有人没上车啊——周康他还没上来,能不能等等他?”


    “你在开玩笑吗?你想拉着大家给他一个人陪葬?要等你自己下去等!”


    “……”


    一阵沉默之后,有人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卓哥,你的手……”


    这句话犹如火上浇油,瞬间点燃了赵鸿卓早已来到顶点的怒气。


    他单手捂着滴血的残臂,走路姿势一摆一摆地来到时戚面前:“时戚,你最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会遇到鸦群?!”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和赵鸿卓强硬的质问声让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的苏梨有些害怕地瑟缩着身子往时戚怀里躲。


    时戚察觉到她的动作,唇角勾了勾,温声安慰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苏梨虽然看不见时戚的脸,但能听到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缓温和,非常可靠:“你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赵鸿卓微微变了脸色:“……什么意思?”


    “所有异能者都在寻找的源体,就在这附近——也许,它就在前面的A城。”


    虽然车外满是人类临死前的惨叫和黑鸟捕食的咀嚼声,但车内却陷入了一片惊异的沉默。


    异能者梦寐以求的,能让人脱胎换骨,越阶提升异能等级,并且可以彻底治愈所有伤痛的源体……居然离他们那么近?


    赵鸿卓眯了眯眼,感觉手臂的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我最后再信你一次。”


    时戚没有说话,但苏梨却能感觉到他覆在自己眉眼间的指尖轻微地发颤。


    他肯定很难过吧……


    她缓缓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这不怪你。”


    时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苦涩:“谢谢。”


    苏梨只觉得心酸,他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却被他们如此敌视……


    她顺着他的手臂一路摸索,成功搭上他的肩膀,她倾身往他胸口贴,像是要给他一个拥抱,虽然这个拥抱不太完整,但他还是收紧了手。


    与苏梨所想的不同,时戚面色淡淡地注视着窗外发出喊叫,不断撞击车窗的黑鸟,内心毫无波动。


    他才没有兴趣跟死人计较。


    倒是另一件事……


    时戚垂了垂眼睑,目光径直落在苏梨露出一截白色塑料棍的唇瓣上。


    好想尝一尝有多甜。


    沿着道路一直往里开,顺利来到A城,被枝叶花丛所包裹的水泥森林,盛放的姹紫嫣红又扣人心弦。


    这座城市里开满了鲜花,没有丧尸,没有怪物,只有美丽的花卉和温暖的太阳。


    这应该是末日里的乌托邦吧。


    没有人会觉得奇怪,没有人会不喜欢这里。


    多么神圣的地方,令人向往。


    车上很安静,没有人说话,但大家却出奇的默契,一个接着一个地走入这美好的天堂。


    ***


    苏梨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她醒来时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深黑,伸手看不见五指。


    她漫无目的,无法思考,永无止境地一直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在黑暗里窥见了一抹天光。


    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一抹亮色下,她找到一个伤痕累累的小孩。


    她明明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知到他脸上满是疤痕,身上穿着破烂的衣衫,蜷缩在明亮的灯光下。


    苏梨走近,弯下腰去抱他,奄奄一息的小孩发出凄厉的尖叫,露出尖牙一口咬住她的手指。


    疼痛瞬间漫开,留下一个冒着血沫的牙印,但她也看见小孩不断涌出的泪水伴随着血液一同往下滴落。


    苏梨沉默地看着他,直到他突然昏迷过去,她才成功将他抱进怀里。


    她抱着小孩一路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直至视野当中出现了一间木屋。


    她丝毫不觉得奇怪,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两人就这样在木屋里住了下来。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叫他小孩。


    小孩很安静,总是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窗边看外面的景色,但相处久了,逐渐变得有些黏人。


    他会在打雷下雨的深夜,抱着枕头敲响她的房门找她一起睡觉。


    他会在阳光灿烂的盛夏,买下一束花语隐晦的鲜花放在她的床头。


    他会在她看电视的时候从背后搂住她的腰,将脸埋进她的颈肩,亲吻她的脖子,跟她撒娇。


    他会在下着大雪的冬天,将她冰


    凉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一边观赏升腾的烟花,一边为她暖手。


    他会在每个生日都认认真真地许下同一个愿望。


    他们永远在一起。


    两人形影不离,亲密无间,就像家人一样,幸福快乐地生活着。


    那真是非常美好的一生。


    可是……


    苏梨张开手接住已经比她高了一个脑袋的小孩,他的唇落在她的脸侧,温柔又留恋。


    她拍着他的背,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时戚。”


    霎时间,整个世界就像是一面碎裂的镜子,每一处景象都被随意割开,染上斑驳的黑点,如同冰雹一般,不断往下掉落。


    苏梨终于看见了他的脸。


    如初雪般柔软而洁白的发,肤色白皙而莹润的面颊,五官生得精致又漂亮,唯一令人感到违和的是——他那双血色的眸子正死死盯着她,浸着血的眼泪一颗颗地顺着脸颊滑落。


    他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


    脸上湿漉漉的,全是血渍。


    这一幕看上去既恐怖又美艳。


    世界渐渐倒塌。


    而她却被他紧紧拥入了怀里,在那拥抱还未形成的一瞬间,她便化作一缕缕明亮的碎光消融在了这个崩塌的世界里。


    他伸手去抓那些光,却被炙热的温度烫的千疮百孔,血流不止。


    “我真讨厌你。”


    他低声喃喃。


    世界终于陷入了黑暗。


    第85章 小可怜(八)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苏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不甚清明的意识在感知到空气里弥漫的奇异花香后,更是变得昏昏欲睡,倏忽迷离。


    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难以聚焦,苏梨只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探,她在粗糙的地面触到一片柔软的花瓣,手指顺着枝叶往下摸索,整个手掌顿时陷进了枝繁叶茂的花丛里。


    苏梨昏沉的意识蓦然清醒了不少,她刚一收回手,就感觉胸。前一沉,一只手臂横了过来,柔软的发丝松松散散地落在她的颈肩,对方的呼吸浅浅地喷洒在她的脖颈上,凉凉的,痒痒的。


    苏梨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转头往身旁看去,一张面若白玉的精致面庞随即映入眼帘。


    他半张脸隐匿在凌乱的白发下,手臂松松垮垮地搭在她的肩上,宛若覆着层层冬雪的茂密眼睫将那双璀璨的金瞳掩埋在了苍茫的白雪中,只在眼睑下方拓下一片弧形的阴影。


    他的呼吸声很浅,面容温和而柔软,看上去睡得很安稳。


    好近。


    她甚至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苏梨对着这张漂亮到不似真人的面孔短暂地出了一会神,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慌乱地低头去探察——她的吊坠不见了。


    那个月亮吊坠不知是不是染上了她的体温,微微有些热意,戴久了之后,她也习惯了贴着肌肤的那点温度,此刻缺失了那点热意,她倒觉得有些不太适应了。


    那可是他们分开前,他送给她的礼物……居然被她给弄丢了。


    苏梨有些着急,连忙坐起身准备去周围寻找丢失的吊坠,然而触目所及,天花板,墙壁,地面,到处皆是摇曳生姿的花丛,看不出品种的白色花朵在室内散发着幽绿色的光泽,仿佛感染了某种致命剧毒,显得极其诡异。


    这是怎么回事?


    苏梨怔怔地看着满屋子的花,完全不敢动弹。


    虽然她很喜欢花,但是这些能在屋内每个角落绽放的花朵显然并不正常。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空气里的花香变得更浓郁了,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转了转视线,看到身旁陷入熟睡的时戚,就像溺水者在溺亡之际抓住了一块浮木,重新获得求生的希望。


    苏梨长出一口气,连忙伸手去拍他的肩膀:“时戚,你醒醒……”


    随着苏梨的一声声呼唤,时戚渐渐有了反应,他似乎很痛苦,表情发生了很大变化,眉头紧锁,嘴唇颤动,仿佛在与噩梦作斗争,但最后还是徐徐睁开了眼。


    “时戚,你没事吧?”苏梨有些担心他的状况,声音也放缓了下来。


    时戚睁着一双白茫茫的金瞳,神情恍惚,他安静地将目光投向身旁的苏梨,在她又一声询问中微微扬了扬眼睫,白雾散去,显露出旭日初升的金色曦光。


    “时戚?”苏梨许久不见他说话,担忧地撑着手掌往他身前凑,“你怎么了?我是苏梨啊,你还记得……”


    时戚终于有了反应。


    他毫无预兆地突然伸手抓住苏梨一只手,用力往自己方向一拉,本来就与他相隔不远的苏梨顿时重心不稳,整个人都扑进了他怀里。


    时戚低头贴近她的脖颈,轻轻嗅了嗅,唇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苏梨?”


    很好,没有其他家伙的气味了。


    “是我是我。你还好吗?”苏梨没有在意他的举动,一心只关心他此时此刻的身体状况。


    “嗯。”时戚顺势往苏梨肩上一靠,嗓音淡淡的,额发散落在眉际,一向温和的眉眼毫无违和地勾出几分锐利的阴影。


    苏梨只当他是没休息好,抬手搭上他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安抚,使得这个拥抱更加完整而温暖。


    时戚缓缓抬手覆上她的后颈,指尖一遍遍地摩挲着那处肌肤,犬齿抵着舌尖打转,难耐地忍住想吃了她的欲/望。


    她怀里好暖和。


    梦里也是。


    她的血会是什么味道呢?


    好想……


    时戚逐步变得危险的念头在苏梨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中瞬间湮灭了声息。


    她说:“我朋友送给我的礼物被我弄丢了,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非常漂亮的月亮吊坠。”


    还不等时戚开口,她又接着细声细气地说了句:“时戚,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好奇怪啊,为什么屋子里会……”


    话说到一半,她的声音徒然转为惊异的疑惑,音量瞬间提高了不少:“时戚,你快看!我们附近的花在慢慢消失……”


    她原本拍打着他后背的手掌移到了他的肩上,似乎想要起身从他怀里出来,但又顾忌着他的感受,最后改为抓着他的肩膀往四周探头探脑地观察。


    遍布整间屋子的花群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退,枝叶凋落,光泽黯淡,不留半点痕迹,唯有天花板的花朵还在顽强盛放,宛如一盏盏摁下开关的明灯。


    “……”


    时戚沉默良久,从苏梨怀里坐直身,与她形成平视,声线一如既往的平稳淡然,令人感到安心:“我也不太清楚,只记得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醒来我就看到你了。”


    “至于你说的吊坠……”


    时戚稍一停顿,眉眼微弯,一双金瞳宛若初晨里冉冉升起的朝阳,绽开明亮又灿烂的光泽:“也许就掉在附近了,我们一起找找看吧。”


    在收到对方信赖而又感激的眼神后,他面上的笑容更是明媚了几分。


    那个吊坠被他以血肉的代价成功销毁,已经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了。


    他会送给她新的礼物,在她身上留下属于他的气味。


    唯一有点奇怪的是,他明明趁着她陷入幻境的那段时间进食过了,不知为何,醒来看到她却还是莫名的感到一阵饥饿。


    她闻起来香香的,肯定很好吃。


    不过目前他还不打算对她下手,比起沦为填饱肚子的食物,他还是更喜欢她时刻温暖的体温。


    时戚扶起苏梨,环视了一圈,煞有其事地总结道:“没错,你说的那些花好像消退了不少,也许只要我们不主动接近它们就会是安全的……好了,趁现在花减少了,我们在这个房间里好好找一找丢失的吊坠吧。”


    “嗯嗯,那我们先找找看。”苏梨点点头,非常信任时戚所说的话。


    这间屋子没有窗户,因此并不透风,也看不见半点光明,室内本应是光线昏暗,一片漆黑,但倒挂在天花板上的花瓣一直莹莹发亮,间接为他们照亮了整个房间。


    室内空间很广,但除了一些东倒西歪的铁柜,并未陈列其他设施,粗糙的墙壁上满是粘稠的不明液体,凹凸不平的地面更是长满了厚厚一层青苔,远远望去,就像是一片被人为削短的草坪。


    这个空旷的房间几乎一眼就能看个大概,两人没用没几分钟就搜完了整间屋子。


    “看来吊坠并没有掉在这里。”时戚稍作思考,对苏梨提出新的解决方案,“我们去外面找找看吧。”


    苏梨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她应声走到时戚身边,看着时戚等在门口的背影,她不由想到原本热闹的一行人如今只剩他们两人,一时有些感慨:“也不知道车队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时戚的面上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冷了下去,但好在他位于苏梨身前,她并没有机会看见他的脸,只是在喃喃自语过后看到锈迹斑斑的铁门被时戚毫不费劲地轻松拽开。


    不知是他力气太大还是房间废弃太久导致铁门老化的缘故,整个地面连同铁门都剧烈震动了一下。


    苏梨下意识地抓住了时戚的手臂,还未等她平息好受惊的心绪,就看见一颗血淋淋的脑袋像足球般慢悠悠地滚了过来,并在地面留下一串红黑色的血迹。


    虽然面容残缺,但眉上的疤痕和五官大致模样能依稀辨认出这是赵鸿卓的脸。


    苏梨根本就不敢细看,脑袋滚入视线的第一秒,她就条件反射地惊叫一声,随即害怕地将脸埋进了时戚怀里。


    “时戚,时戚……”她哆哆嗦嗦地叫着他的名字,几次想要询问情况,但都没法完整说出一句话。


    时戚安静地站在原地,看她肩膀发颤的样子,金瞳缩了缩,低声问道:“你很害怕吗?”


    这句话颇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不过苏梨正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并没有精力转动思绪去深思,闻言连连点头,紧紧抱住了他。


    他抬手环住她的腰,一边面不改色地将赵鸿卓的脑袋踢开,一边轻声安抚道:“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虽然这颗人头是他闲来无事踢来踢去打发时间的,不过现在看来……它似乎还能有别的作用。


    顿了顿,他又接着温声细语地缓缓道来:“看来这里真的很危险,我们一


    定不能走散了。”


    说完,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牵她的手——就像在那个幻境里相处一样,熟练的宛如发生过千百次。


    她很快就回握住他的手,与他掌心相贴,紧抓着不放。


    时戚原先那点不愉快瞬间消散的一干二净,他有点忍不住笑意,但怕她有所察觉,硬生生压下了唇边的弧度。


    时戚将苏梨护在怀里,牵着她缓步走了出去,穿过昏暗脏乱的过道,是一条向上延伸的楼梯。


    原来他们所处的地方是地下室。


    地下室里虽然脏乱破旧,道路上堆满了垃圾,但除了那个误入的人头和莫名其妙的花丛之外,并未有什么恐怖的地方,但上到一楼,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人骨残骸,破烂的器官,浓厚的腥臭味,大面积喷洒在墙壁、地面上的血液……


    苏梨白着一张脸,感到生理性的反胃。


    身在末日,她却完全适应不了这种血腥腐臭的场景……


    她正打算自欺欺人地捂住口鼻,就看到时戚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眼熟的棒棒糖。


    苏梨这次接受投喂的时间很快:“谢谢。”


    不管怎么说,起码她能稍微转移一点自己的注意力。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甜吗?”


    苏梨微怔,这句似曾相识的台词让她咬着糖后知后觉地笑了起来:“是甜的,时戚。”


    “我尝一下。”


    “你是要……”苏梨下意识地捏住了白色塑料棍,不知道他说的尝一下指的是不是她口中的棒棒糖,正迟疑着,就见他倾身凑了过来,精致的面庞离她越来越近。


    苏梨呆愣在原地,睁着眼睛傻傻地看着时戚那张不断在她眼前放大的脸。


    他的呼吸落在她脸上的那一瞬间,只听砰的一声,前方的大门被外力撞开,本就满是裂纹的玻璃门直接碎成了一地玻璃渣。


    “我去,你能不能轻一点,门都被你弄碎了……”


    “逃命呢姐,你还有心思管门,待会我们都要碎了。”


    苏梨被突发状况惊醒,吓得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无意间拉远了和时戚的距离,在那即将要进行下去的事件始端画上了一个突兀的句号。


    时戚垂了垂眼睫,金色的瞳孔蒙上一层深黑的阴影。


    啧,又没尝到。


    苏梨看了眼沉默的时戚,想到他刚才的举动,不确定地举着棒棒糖递到他面前,声音小心翼翼的:“糖……”


    时戚看她一眼,握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举动:“我不吃糖。”


    他没有撒手,上前几步,确定自己完全限制住她的双手后,径直凑过去就要亲她。


    他不甘心就这么被打断,决定强行继续,而闯进来的那几人却不合时宜地嚷嚷着朝他们走了过来。


    “喔喔喔没想到这里还有两个活人呢!太好了!”


    “嘿,你们好啊——”


    苏梨瞬间被夺去全部注意,面上露出友好而柔和的笑容,她正打算回以问候,却发现自己两只手都被时戚抓着。


    她小幅度地挣了挣,声音轻轻的,似乎没什么力度,但仍然能明显看出她心里的急切:“时戚,你先松开啦……”


    时戚拢了拢指尖,唇边冷意更甚,金色的瞳孔映出点点猩红的光泽。


    他想杀人了。


    第86章 小可怜(九)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撞碎玻璃破门而入的一行人刚往里走没几步,周遭的建筑物突然开始一阵剧烈地颤动,沉闷又粗犷的嚎叫声伴随着门窗碎片四散翻飞的哗哗声一同响起,叫声缥缈不定,忽远忽近,令人毛骨悚然。


    “快,抓住我,抱团蹲下!”


    “好险好险,再晚一秒进来,估计我们都得被撕成碎片……”


    “我去,这个地方太恐怖了……”


    …………


    苏梨只觉得眼前一晃,声音蓦然在耳边炸响,她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时戚一把拉进了怀里,嘴里的棒棒糖也从口中掉落,咕噜咕噜地在地面滚来滚去,最后被灰尘裹挟地看不出糖果原来的颜色。


    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异响不断,她下意识地抓住时戚的手臂,整个人几乎都埋进了他的胸膛里,试图以此来寻求安全感。


    时戚一只手环上她的腰,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细细摩挲着她收紧的指节,感受到她隐隐发颤的肢体,金色的眼瞳里不由得涌起一点笑意,他抿着唇角,压下那点笑意,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没事的,别怕。”


    “时戚……”


    苏梨闷在他怀里,发出的声音显得微弱而又可怜。


    时戚略微低下点头,侧过脸贴上她的耳畔,手掌轻轻握住苏梨的后颈,指尖似有若无地滑过皮肤,带来一阵奇异的触感,引得苏梨无意识地抖了几下。


    他像是在安抚她,又像是在逗弄她。


    两人贴的很近,他呼出来的气息微微有些凉,苏梨感到颈侧有点痒,她刚想移开一点距离,就被他扣住脖颈往上抬,随即一个软软的触感落在了她的嘴角处。


    他的气息蓦然逼近,那头雪白的短发也随之映入苏梨的眼帘。


    苏梨呆呆地睁大了眼,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正愣着神,时戚扶着她的脖颈,又再度亲了下来,这次他对准了位置,与她唇瓣相贴,呼吸交融。


    时戚正暗自在脑内盘算着伸舌头的时机,就被苏梨挣扎起身的动作中断了这个好不容易才得逞的行为,他不得不遏制住内心的躁动,稍稍松了松手上的力度,眨着眼,很是无辜地询问道:“怎么了?”


    苏梨先是一愣,继而才鼓起勇气,慢慢从他怀里坐直身:“你……你干嘛……亲、亲……”


    那句我字的尾音几乎融化在了她颤抖的呼吸声中,只能听见她起伏不定的气音。


    时戚眉眼一弯,眼底弥漫开一片纯粹而干净的笑意:“亲亲?”


    苏梨顿时涨红了脸,一双杏眼圆睁睁地瞪着他,嘴巴也鼓鼓的,看的时戚暗暗捏紧指节,忍不住舔了舔犬齿。


    好可爱,好想再亲亲。


    不过为了以后能更长久地占有她,现在得先安抚住她的情绪。


    时戚敛了敛眼睫,语气自然而然地低落了下来:“你生气了?”


    “当、当然了!”苏梨几乎要伸出手指头来指责他,但在和时戚的对视中还是软了几分力度,语气干巴巴地批评道,“你怎么可以随便、随便亲人的啊!”


    相比之下,时戚坦然地有些过于理直气壮:“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不可以亲你?”


    “你在说什么啊……当然不可以了!”苏梨不由得提高了音量,她就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耳朵都绷直了,“我们是普通朋友,不是男女朋友……只有互相喜欢的两个人才能……才能做这种事。”


    “可是我们不就是互相喜欢吗?”时戚反问。


    “当然不是。”


    苏梨反驳的速度很快,让时戚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随即他的脸色蓦然沉了下去。


    什么意思,她不喜欢他?


    时戚一时间难以维持住面上一贯的温和平静,眼底的冷意汹涌而至,心底疯狂生长的阴霾几乎要渗出眉眼,他正要开口,就被身后传来的声响截断了话音。


    “你们俩还好吗?”


    “你们没事吧?”


    “呼——我天,终于安静下来了,太吓人了那个动静。”


    吵闹的人声里夹杂着步履不一的脚步声,向时戚这个方向渐行渐近。


    “你们好啊,我叫……”位列人群最前方的是个长相憨厚的胖子,他脸上热情的笑容在看到时戚投来的阴沉目光时,化作一个尴尬的咳嗽,“咳咳咳,不好意思……”


    紧随其后的短发女生也看到了时戚不太明朗的脸色,不由得放缓了脚步:“呃……是不是吵到你们了?抱歉啊。”


    苏梨这才看到之前只听到声音的几人正朝她这个方向走来,连忙出声回应道:“没有没有,你们好啊。”


    得到了苏梨的回应,为首的胖子这才放下心来,又再度扬


    起了笑容:“你好啊,我叫朱茂名,你叫我小朱就好了。”


    短发女生停在朱茂明身边:“我叫吴莎莎,喊我莎莎就可以了。”


    “陈兴,高兴的兴。”戴着副黑框眼镜的男生一边说着还一边朝苏梨点头微笑。


    除此之外,他们之中还有一位身形瘦小,低着头默默走在最后面的小男生。


    吴莎莎连忙迈开腿走到男生身边,大大方方地替他开口介绍道:“这是我们在路上遇到的福星,石宇小朋友,他性格有点腼腆,你们别介意啊。”


    石宇仍然低垂着脑袋没有说话,只能看见他被头发盖住眉眼的脸庞尤为苍白,透出几分不太健康的羸弱。


    “你们好,我叫苏梨,梨子的梨。”


    苏梨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手,吴莎莎立马热情地与她握手,嘴上也分外自来熟地喊她小梨。


    时戚状若不经意地瞥了眼两人交握的双手,收回视线时,眉目间的冷意更甚,他下意识地咬住后槽牙,勉强抑制住了心底想要杀人的冲动。


    他讨厌一切能夺走她注意力的东西。


    无论是人类还是物品,都不应该存在。


    眼见时戚始终满脸不耐地保持沉默,苏梨只好小心翼翼地替他开了口:“他、他叫时戚。”


    另外几人也配合地点头应道:“哦哦。”


    场面一时间有些安静,苏梨看了看时戚,又看了看吴莎莎,还是忍不住替时戚辩解道:“其实他人很好的,就是、就是……今天可能……心情不太好。”


    正在思考着该以什么话题切入进行套话的三人听到苏梨突如其来的一句解释,不约而同地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全部笑出了声:“哈哈哈,看出来了……”


    天哪,她怎么这么可爱。


    时戚眉睫一扬,朝苏梨伸出手:“你过来。”


    苏梨稍稍犹豫了几秒钟,她刚把手搭上时戚的掌心,就被他紧紧扣住手背,拉回至他身旁。


    时戚偏过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还不等苏梨做出反应,他先抿着唇角笑了起来,笑意浅浅地盛开在他的眉眼间,使得他精致的面孔一瞬间变得极其温柔:“这样,我心情就好多了。”


    “……”苏梨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在他的笑容注视中败下阵来,只红着脸低声念叨了句他的名字,“……时戚。”


    似埋怨,又似娇嗔。


    时戚唇边的笑意愈加明媚。


    他就知道,她肯定还是喜欢他的。


    朱茂明简直不敢置信,先前那个阴气沉沉的人居然能在一瞬间变得如沐春风,笑容灿烂……这哥们怕不是有精神分裂,太恐怖了。


    这说变就变的脸让吴莎莎差点被口水呛到,她连忙移开眼,不忍直视。


    陈兴推了推眼镜,莫名叹了口气。


    石宇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时戚牢牢牵着苏梨的手不放,面上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温和:“你们是A城的原住民吗?”


    对于此前没有和时戚有过任何接触的几人来说,时戚这幅平易近人的模样反而比刚刚更加可怕。


    朱茂明不自觉地放轻了说话的音量:“不是的,我们是为了躲避八尺蚜才跑进A城避难的,结果没想到……这座城市里的怪物比八尺蚜还要恐怖,现在想出去也难了。”


    时戚接着问道:“刚刚的响动是怎么回事?”


    “你们不知道吗?A城里有很多的植物巨怪在城内巡逻,但是只要躲进建筑物里,并且身上没有伤口,就不会被它们发现,不过它们的巡逻路线和时间都是不固定的,我们目前还没有找到规律,所以刚刚才那么慌张地打碎玻璃门闯进来,不好意思啊。”


    时戚微一点头:“原来如此。”


    吴莎莎抬手用手肘碰了碰朱茂明。


    接收到暗示的朱茂明这才想起他们才是要套话的一方,怎么反被对方问了个一干二净。


    “咳咳,那个……”


    朱茂明清了清嗓子,正欲开口询问,就被时戚主动开口抢过了话头。


    “我们是跟随着车队一起进来的,但是进城之后就失去了意识,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车队的人都不见了,只剩我们两个人,所以我们也不太清楚A城具体发生了什么。”


    朱茂明显然不太相信时戚的说辞,他立马转头看向一旁很好说话的苏梨,期待着能从她嘴里听到更详细、真实的回答。


    苏梨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点头附和道:“嗯嗯,我们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


    吴莎莎和陈兴对视了一眼,彼此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A城的坏境有多险恶,他们可是实实在在体会过的,不可能存在“侥幸”“意外”的情况发生。


    他们绝对隐瞒了什么。


    但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他们的实力肯定非同寻常,两个人身上都干干净净的,一点也不像是在末日里艰难求生的人。


    “既然遇到了,那就是缘分。”吴莎莎率先开口,同时也向伙伴传达了自己的想法,“不如我们今后就一起行动吧,人多力量大嘛,离开A城的胜算也会更高一些。”


    朱茂明挠着头嘿嘿一笑:“对啊对啊,别看我身上肉多,可不全是脂肪哦,遇到危险的时候,尽管往我身后躲!”


    陈兴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拍了拍石宇的肩膀:“我们这可有个小福星,遇到危险全都能化险为夷,一起行动保证安全很多。”


    时戚眉头一撇,就要拒绝。


    苏梨却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下来:“好啊好啊!”


    时戚下意识地捏了捏她的骨节,在她疑惑的视线投来之前,他稳了稳心绪,语气平和地提醒道:“我们不是还要去找吊坠吗?这样会很麻烦别人的。”


    “吊坠?是不小心弄丢了吗?”吴莎莎自然听出了时戚话里的意思,但她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没关系的,就帮忙找个饰品嘛,不麻烦的。”


    “还记得大概是掉在哪里吗?”朱茂明追问。


    苏梨摇摇头:“我一醒来就发现它不见了,不知道是在哪里弄掉的……”


    “那岂不是……”


    陈兴呼之欲出的那句大海捞针被吴莎莎急忙打断:“咳,没事的,反正我们也要在A城多探索探索,顺便的事。”


    几乎是吴莎莎话音刚落,她身旁的两人就感受到了从对面投来的尖锐目光,周遭的空气似乎都被冻结了,阵阵冷风扑面而来,令人不寒而栗。


    陈兴默默低下头整理眼镜,佯装无事发生。


    朱茂明摸着脸上的肉,视线开始游离。


    这哥们的眼神已经不是想杀人的程度了,看上去像是要生吃了他们一样。


    太吓人了。


    吴莎莎偏了偏视线,往苏梨的方向挪移了几步,确保自己的视线里看不见时戚之后,她才缓了口气:“小梨,那我们走吧。”


    “嗯嗯,好。”苏梨点点头,刚要迈开脚步,就被手上的力度扯得往后退回了时戚身边。


    时戚抿紧唇角,金色的眼瞳直直望着她,尾音有意往下降,语气倏然委屈了起来:“你不要跟着其他人,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还没等苏梨回答,吴莎莎几人争先恐后地替她做了决定:“对对对,你们俩一起一起,我们没有要拆散你们小情侣的意思。”


    “不、不是……我们不是……不是的……”苏梨红着脸小声反驳,那个词汇她实在是羞于开口,最后也只是不断重复着不是这个词。


    这让时戚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一些,他朝另外三人扬了扬头,示意他们先走。


    他的视线掠过那个低着脑袋,走路慢吞吞的身影,一边牵紧苏梨的手,一边不着痕迹地敛了敛眼睫。


    这个人类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气味。


    那是……死人身上的味道。


    时戚放慢脚步,金色的眼瞳逐渐被层层绯色所吞噬。


    不管这人是死是活,都别想离开了。


    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汲取养分的机会。


    第87章 小可怜(十)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几人刚一走出室内,冷风夹


    杂着浓厚的血腥味迎面吹来,令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稍矮一点的平房全都坍塌,堆积成小山的废墟楼里似乎埋藏着许多具残缺的肢体,偶尔还能看见一簇簇绿色的枝叶从染血的缝隙里探出,而那些斑驳的高楼大厦上则爬满了各式各样的植物,色彩明艳的鲜花沿着地面一路盛放,花瓣随风摇曳,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难以形容的古怪腥味。


    开满鲜花的废墟大楼看上去并不美丽,反而处处透着诡异。


    看到街上的景象,苏梨有些讶异,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空气里扑鼻而来的臭味瞬间淹没了她的感官,让她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频频响起的咳嗽声引得蓄势待发的时戚侧头朝她看了过来,他敛了敛眼睑,收起眼底的杀意,抬手替她扇了扇风,驱散开空气里的气味后才温声询问道:“你还好吗?”


    “我不太好,时戚。”苏梨苦恼地皱了皱鼻子,脸颊朝两边鼓起,语气闷闷的,“好臭啊。”


    她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这种表情。


    时戚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但在苏梨察觉之前很快就收敛了神色,端出一副担忧关心的模样,将人揽进怀里轻声安抚。


    走在前方的几人许久没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感到有些奇怪,纷纷转头往身后看,就见那对小情侣正旁若无人地抱在一起。


    吴莎莎不敢出声打扰时戚,只能和另外两人大眼瞪小眼地默默站在原地等他们腻歪完。


    好不容易看到两人分开,几人松了口气,正要迈开腿继续往前走,就看见时戚牵着苏梨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吴莎莎在这一瞬间战胜了对时戚的恐惧,内心的想法脱口而出:“等等,你们要去哪——”


    时戚只投来一个眼神,随后便爱答不理地撇开了眼。


    “我们打算去前面那个精品店看看,时戚说要给我找个发圈绑头发。”苏梨自然是毫无保留地出声解释道。


    吴莎莎一时间无语凝噎。


    不是吧,A城现在这么危险,他们怎么还悠哉地逛起街来了?


    朱茂明小声嘀咕了一句:“他们怎么像是来这旅游的一样……”


    陈兴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唉,突然有点后悔同行的决定了……”吴莎莎悔不当初,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迈开了腿,“算了,既然已经说好了,还是一起行动吧……走吧,我们也过去。”


    坐落在街边的小店被团团鲜花簇拥在其中,断裂成两截的玻璃门上全是深色污渍和大把大把的落叶。


    摆放着各类饰品的陈列柜如今横七竖八地倒在漫进店内的花丛里,就像是废弃了许久,终于长出杂草的荒芜之地,透出几分违和的生机勃勃。但不知为何,自从时戚一走进店内,茂盛的花丛宛如水珠融化一般正在渐渐消逝,肉眼可见的从四面八方往外消退。


    “这花居然……”朱茂明小小地惊叹了一声。


    吴莎莎放低了声音:“难道这就是刚刚那栋楼没有花的原因?”


    “看来他真的挺厉害的……”陈兴默默低下头。


    苏梨刚往里走了没几步,时戚已经挑好了发圈,按着她的肩膀转了个圈:“我给你绑上。”


    苏梨愣了愣,随即笑着应了声好。


    时戚将苏梨披散在肩头的长发拢进手心,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


    好想绑在她的脖子上。


    就像项圈一样,把她拴住。


    不过好像有点小,直接套上去似乎会很紧。


    ……她会不会窒息而死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似乎就能完整无缺地留在他身边了。


    永远都不会离开。


    永远。


    时戚抿着唇,瞳孔深处有光在跳动,指腹摩挲着苏梨的后颈,力度一下比一下重,像是要掐死她一样。


    “时戚?”脖颈逐渐加深的疼痛令苏梨下意识地侧身躲了躲,声音里满是茫然和不解,“怎、怎么了吗?有点痛。”


    听到苏梨的声音,时戚顿了顿,沉默许久,他才缓缓松开手:“抱歉,弄疼你了……我有点走神,在思考要弄个怎么样的发型。”


    “没关系,随便扎起来就好了。”苏梨果然相信了他的说辞。


    时戚一双毫无波动的金瞳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脖子,唇边却扬起一抹笑,表情似笑非笑,显得有些古怪:“好。”


    不对,她现在还不能死。


    他还想再看到她的笑容,听见她的声音,感受她温暖的怀抱……这些都只有她活着才能得到。


    时戚暗暗抵住自己的犬齿,雪白的眼睫轻轻扇动。


    也许他是太饿了,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


    总有一天,他会找到合适的礼物,把她永远留在身边。


    吴莎莎等人就站在距离店面入口不远处的地方看着时戚给苏梨绑头发,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说起来,莎莎你要不要也进去看看……”


    “我可没有他们那种闲情雅致……”


    “我去,他们怎么还手把手教起来了,在原地停留太久很容易被A城里那些怪物发现的……”


    “等等——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好、好像是鸟叫!”


    变故发生在这一瞬间。


    风平浪静的假象瞬间被撕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


    足足有一个成年人身形那么粗的藤蔓齐刷刷地从地底下破土而出,依附在其他楼房上的鲜花开始疯狂生长,花瓣开开合合,像一张张正在发出哀嚎的嘴巴。


    “什么情况……植物活了?!”


    陈兴连忙将呆站在一旁的石宇拉至身前,施展出异能,将熊熊燃烧的烈火筑成一道散发着灼热气息的火墙,试图接近的植物都在触碰


    到火焰的一瞬间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它们像是疯了一样,疼痛越剧烈,伸展的枝条就越茂盛。


    吴莎莎一边拉着朱茂明往陈兴生成的火墙后躲,一边探头往店内的方向呼喊:“苏梨,时戚!有危险,快出来——”


    鸟叫声越来越近,明明没有看见鸟禽,但那一道道尖锐的啼叫却几乎要刺破耳膜,带来一种极其压抑的紧张感。


    苏梨听到店外的响动,也顾不上再谆谆教导时戚如何绑头发了,匆忙将头发扎起来,牵起时戚的手就往外走去。


    和一脸紧张的苏梨相比,时戚面色淡淡,仿佛根本感知不到危险的预兆,眼神一直停留在苏梨自己扎好的头发上,眼中隐隐透出几分遗憾。


    好可惜。


    没想到绑头发还是个技术活。


    得找机会练习一下了。


    苏梨原本想询问吴莎莎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一走出店门,就看见数不尽的黑鸟盘旋在天空,无边无际的藤蔓缠绕着鲜花在地面翻腾,烈火筑成的屏障被植物以命相搏,不管不顾地往火墙上撞,在滋滋不绝的燃烧声中隐隐能看见火光在逐渐减弱。


    苏梨下意识地抓紧了时戚的手,刚想躲进他怀里寻求庇护,就听见一道微弱的女声飘了过来:“救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


    苏梨缓缓转过头,疑惑地看向吴莎莎,却看见她正在招手让他们过去。


    不是她在求救……那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


    心中巨大的疑惑暂时压下了恐惧,苏梨不由地看向了此时此刻她最信赖的人:“时戚,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喊救命的声音?”


    时戚闻言微一皱眉:“没有。”


    “奇怪,我明明听到……”苏梨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那道重复着救救我的女声再度响起,她吓得紧紧抓住时戚,生怕他不相信自己,“她又在求救了!真的!她一直在我耳边说话,让我救救她……”


    时戚安抚性质地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而后弯下腰将她抱进怀里,抬手捂住苏梨的耳朵,低头凑到她面前,语气温和而关心:“现在呢?还能听见吗?”


    苏梨快被吓哭了,脸色发白,大大的杏眼里隐隐弥漫着雾气,语气有些哽咽:“能听见,她就像一直在我耳边……”


    时戚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居然有人当着他的面对苏梨下手。


    这已经跃过他可以容忍的警戒线了。


    吴莎莎见苏梨和时戚突然抱在一起,急的冷汗都要下来了:“你们先别秀恩爱了,赶紧快过来啊,陈兴他挡不了多久的。”


    朱茂明警惕地盯着空中不停嚎叫的黑鸟,指尖闪着亮光,随时准备动手。


    石宇不知何时抬起了头,那遮住脸庞的黑发下,居然是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


    他睁着一双黑洞洞的眼睛,一步一顿地朝着苏梨走去。


    时戚似有所感,抬头看见面色惨白的宛如死人一般朝他这个方向走来的石宇,声音蓦然阴冷了下来:“原来是你。”


    本就焦急的吴莎莎看到石宇的异常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她正纠结着该不该暴力胁迫,用异能拦住往外走的石宇,就见时戚突然松开苏梨,快步走到石宇面前——然后,用手硬生生地掐断他的脖子。


    “……啊。”吴莎莎被眼前这一幕冲击地短暂失声了,她想要呼叫,却只能勉强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脖颈断裂,鲜血喷洒,体型巨大的黑鸟群宛如嗷嗷待哺的婴孩,扑腾着翅膀缓缓落地。


    朱茂明和陈兴都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他们还以为是有人受伤了,分心往后方看了眼,顿时怔怔地瞪大了眼,比起意外,他们更觉得恐惧。


    双手染血的时戚就站在人头分离、被鲜血包围的石宇面前,他眉目冰冷,脸上没有半点因为杀人而产生的慌张和无措。


    那颗凝固着诡异表情的人头顺着湿滑的血液一路滚到苏梨脚边。


    “救救我,救救我。”


    苏梨惊叫一声,害怕地连连往后退,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嘴里无助地喊着时戚的名字。


    那颗人头仿佛是一个会思考的活物,听见苏梨的呼喊,它有些着急,突然张大嘴巴,从地上高高弹起,一口咬在了苏梨的手臂上。


    一只通体雪白的虫子从他漆黑的眼眶里慢慢爬出,似乎打算顺着苏梨手臂的伤口钻进她的身体里。


    虫子刚落在苏梨的手臂上,就被一只手掐住了光秃秃的脑袋。


    “你敢咬她。”


    阴沉的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恶毒诅咒,令人毛骨悚然。


    看到时戚,苏梨高度紧张的心一下子缓了下来,她想要走到他身边,和他待在一起,但下一秒所看到的景象却让她僵在了原地。


    时戚那双金色的眼瞳像在渗血一般流动着诡异的红色纹路,被他攥在手心的白色虫子发出一声比一声凄厉的惨叫,它脑袋上扁平的五官被时戚一点点撕下,血丝纷飞,内脏从头顶的血洞悉数流出,虫子圆润的身体顿时干瘪地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外皮。


    时戚随手将干瘪的皮肉丢进突然安静下来的黑鸟群里,继而拿起那颗掉落在地上的人头,伸手摸进他的嘴巴里,将嘴里的舌头连带着两排牙齿全部拔了下来。


    做完这些,他才缓缓捏碎了手中的脑袋,皮肉和器官哗啦啦地自他手心跌落。


    时戚抬起眼,融着浑浊血色的金瞳看向浑身打颤的苏梨,温声安抚道:“放下,他这下是彻底死了。”


    双手浸满鲜血的少年满脸笑意地望向愣在原地的少女,手上不断滴落的血液染红了他的衣服,他浑身上下都被鲜血包裹,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厚的恶臭。


    见苏梨迟迟没有反应,时戚眉梢微扬,用一种近乎天真的模样缓缓走向她:“你怎么了?”


    看到染血的少年朝自己逼近,苏梨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几步,嘴唇颤抖,湿润的杏眼里映出一道猩红的模糊身影,仿佛是一个狰狞的厉鬼落入了她的眼睛里。


    时戚蓦地停下脚步。


    他那双彻底看不见半点金色的赤红眼瞳紧紧盯着苏梨的脸,面上浮现出极为单纯的疑惑与不解:“你为什么要后退?你在害怕什么?”


    苏梨看着眼前这张漂亮到不似真人的脸,心底第一次对他升起无法抑制的恐惧。


    尽管她一遍遍在内心自己告诉,这是时戚,他们是朋友,也许他不会伤害自己。


    但她刚刚亲眼目睹了时戚的行为,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她的大脑陷入宕机状态,她无法理智思考,身体本能地想要远离逐渐逼近的危险。


    他明明一直都很温柔,总是很替人着想,就像小太阳一样。


    眼前这个人……怎么会是时戚呢。


    他怎么可能会是这个样子。


    苏梨说不出话来,视线无法直视时戚,手指用力地捏紧了自己的衣角,被咬伤的手臂往外渗出了一点血丝,不怎么痛,但是凉凉的,有些痒。


    时戚面上的疑惑在渐渐消失,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原本收住的笑容不受控制地在脸上绽放,但眼中却看不见半点笑意。


    “哈。难道说,你害怕的……其实是我?”他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语气极其诡异地往上扬,血红的瞳孔不断跳动,看上去非常恐怖。


    吴莎莎几人被黑鸟和藤蔓团团围住,他们正在奋力拼杀,处境极为艰险,根本没有闲情去留意时戚这边的情况。


    苏梨和时戚仿佛被这个世界隔绝了一般,明明危险就在身边,他们却还能安然自若地进行对峙。


    “你在害怕我吗。”时戚步步紧逼,声音越发森冷,听不出任何情绪,“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我……”苏梨低着头,视线里只能看见那件染血的衣摆渐渐贴近,她紧张地捏紧了指节,从伤口渗出的血丝滑进她的手心,带来一阵奇异的疼痛,让她的意识稍稍清醒了一些。


    苏梨攥着受伤的手,缓慢地伸到时戚面前,眼睛湿漉漉地望向他:“时戚……好疼。”


    时戚微怔,眼睫轻轻眨了一下。


    下一秒,苏梨毫无征兆地合上眼,四肢乏力地摔进他怀里。


    时戚愣了一下,慢半拍地伸手接住了她,低头看见她苍白而安静的面庞,他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去探她的鼻息。


    还有呼吸。


    时戚松了口气,看着昏迷过去的苏梨,许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他心中满是怨气,脑内却不断回放着她昏迷前对自己说的那句好疼,他冷着张脸,骂骂咧咧地替她治好了手上的伤。


    白眼狼。


    时戚掐住苏梨的下颌,低头咬在了她的嘴唇上。


    讨厌她。


    ***


    与此同时,搭建在郊外的某个帐篷里传来一声惨叫:“啊——好痛好痛好痛。”


    帐篷里噼里啪啦的,响动不断,像是有人在里面放鞭炮一样,过了许久才安静下来。


    一只苍白无力的手颤抖着掀开帐篷,一位头发染成绿色的兜帽少女从帐篷里慢慢爬出,她嘴里叼着糖,面色苍白如死灰,眼睛半睁着,瞳孔涣散,仿佛即将不久于人世的重病患者。


    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只有含着糖果的嘴巴在艰难蠕动。


    吃完糖,少女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吭哧吭哧地吃完一整板巧克力,她津津有味地舔着嘴角残留的巧克力渍,面色逐渐变得红润,呼吸也顺畅了起来。


    恢复了精神,兜帽少女才慢慢坐起身,从内衬口袋里掏出一张布满字迹的纸张。


    她眯起眼,认真仔细地逐行阅读,嘴里念念有词:“白发、金瞳、带着异香的血……”


    确认完毕后,她小心翼翼地收起资料,少女刚要大笑一声,就突然意识到了问题,脸色一下子垮了,她连忙爬进帐篷里,里面又再度响起一阵翻箱倒柜,稀里哗啦的响动。


    从床缝里找出通讯装置,兜帽少女喘着气按下了拨号按钮:“喂,老板,老板——呼叫老板。”


    沙沙的杂音响了十几秒后,少女手中的金属物件传来一个男人沙哑低沉的嗓音:“嗯。”


    “老板,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


    少


    女拍了拍没有声音的通讯装置:“咦,怎么没声音了?不会没信号……”


    “你觉得我有时间听你讲废话?”对方截断了少女的自言自语,声音冷的像一把刀,“说重点。”


    “我找到V-03号实验体了!”少女吓的一哆嗦,不自觉地加快了语速,“他就在A城!我本来想寄生到和他同行的人身上,但是失败了,他还把寄生体和我的小宝贝全杀了呜呜呜——对不起老板,我一个人没有办法把他带回去。”


    对方的情绪并没有太大波动,只简短而平淡地应了声:“嗯。”


    少女等了好几秒也没听见后续,鼓起勇气,不死心地追问道:“老板,我第一个发现了实验体哎!这没什么奖励吗?而且我还负伤了,小宝贝也没了,我现在多危险啊简直就是用生命在完成任务……”


    “呵。”那边传来一声冷笑,隐隐能听见有风吹进来,男人的声音夹杂在风声里,听起来越加冷冽刺骨,“你要是就这样死在了外面,只能说明你是个废物。”


    “值得庆幸的是,我还从没解剖过这种智商低下、四肢也不发达的人类尸体——到时候,我会派人给你收尸的。”


    讨赏不成还挨了顿骂的兜帽少女默默低下头,就好像面前站着什么人似的:“对不起老板,我觉得我现在很好,就不麻烦老板为我操心了……”


    待对方结束此次通话,兜帽少女哀嚎一声,仰头径直躺在了地上。


    老板果然还是那么不近人情,她还以为找到了他一直在寻找的实验体能讨到点什么甜头呢……是她太高估老板的人性了。


    做完这个任务她必须要申请休假,她感觉自己的身心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


    废弃的地下车库里停放着许多被外力砸烂的车辆,车窗玻璃和弯折的车门乱七八糟地铺在地面上,寂静而宽敞的空间里隐隐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正在车库里活动。


    吴莎莎捂着腰上的伤口,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上面沾满了血迹和汗渍,她控制着喘气的声音,极其狼狈地坐在一辆废弃的跑车后面。


    那个一头白发的少年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这座城市里的植物不仅会主动绕开他,就连一向残暴嗜血的黑鸟对他也没有任何敌意。


    但真正让她觉得恐怖的地方在于——他在她面前生吃了她那两个同伴。


    无论她怎么施展异能攻击他,对方的伤口都会很快痊愈,仿佛这世上根本没有人能对他造成实质性伤害,他就像个不死的怪物。


    吴莎莎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惨叫着被啃下皮肉,白骨漏出,猩红的血液流的满地都是,她第一次被末日里的尸体吓得呕吐不止,最后直接晕了过去。


    本以为能在昏迷中迎接死亡,当她绝望地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并没有来到地狱,那个比恶鬼还残忍的少年已经离开了,只留下几块血淋淋的,看不出具体部位的残缺器官。


    也许,这里现在比地狱更恐怖。


    车库里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拉回了吴莎莎混乱的思绪,她咬着牙,屏住呼吸,谨慎地观察起前方车窗的倒影。


    是那个怪物!


    他来了。


    他找到自己了?!


    吴莎莎本就因失血而苍白的脸色更是毫无血色,她捂着伤口的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冷汗不断从额上滑落,她咬着牙,整个人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此刻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刺激到她。


    和她昏迷前所看到的不一样,时戚像是去某处洗了个澡一样,身上干干净净的,衣服也换了一套。


    他一侧身,吴莎莎才看到他身后停着一辆医用担架车,上面躺着一张熟悉的面孔,穿着一袭白裙的少女紧闭双眼,长发垂落,面容安静的像是睡着了一样。


    苏梨?


    吴莎莎正感到奇怪,就看见时戚将仿佛正处于昏睡中的苏梨扶起,他圈着她的肩膀,指尖抚摸着她的脖子,面上的神色很是奇怪,让人难以形容。


    毫无预兆的,时戚突然掐住她的脖子,低头咬了下去,紧接着,一股浓烈而奇异的香气在空气中扩散开来,似乎是血的味道。


    吴莎莎心头一跳,用力捏住伤口,才勉强逼回涌到嘴边的惊呼。


    他不会是要吃了苏梨吧……


    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时戚站在担架车前的背影,即便如此,吴莎莎也不敢再看一遍时戚进食的过程,同类相食的画面实在过于残忍,她慌乱地收回视线,死死盯着地面,呼吸越来越重,她的承受能力已经快到临界点了。


    之前还觉得他们是一对恩爱的小情侣,没想到……他现在居然在生吃自己的女朋友。


    太变态了。


    时戚咬破自己的下唇,低头印上苏梨略显苍白的嘴唇,鲜红的血液宛如流动的溪水,源源不断地灌入苏梨的口腔里,时戚尖利的犬齿抵着她的唇角打转,以防漏出。


    很奇怪的感觉。


    他的口腔里不仅有自己血液的味道,也能尝到对方的体/液。


    他眨了眨眼,本能地收紧摁住她后颈的手,舌尖挤开沾染着血迹的唇缝,轻而易举地钻了进去。


    呼吸交缠,怀里的苏梨体温在逐渐升高,他轻轻蹭开她的裙摆,金色的眼瞳被湿雾缠绕,倏忽迷离,在一片氤氲模糊的金色里,是被旭日掩埋在深海之下的渴望。


    时戚紧紧抓着苏梨,眼睫湿润,他稍稍喘了口气,眼睛有些发红。


    混着血液的艳色涎水从苏梨唇角滑落,在她细长的脖颈上留下一道浅红色的痕迹。


    他追着那道水痕,舔上她的脖颈,像只饿了很久终于偷到一根肉骨头的野狗,一遍又一遍地吮吸着颈窝那一块的皮肤,直到犬齿在上面磨出一道暧昧的红痕。


    雪白的发丝垂落在少女的颈肩,他微阖着眼,将脸贴上她的胸口,能听见平缓的心跳声从胸腔内持续传来,虽然很微弱,但却一下下鼓动着他的耳膜。


    她明明还活着,却一直没有睁开过眼。


    时戚感到莫名急躁,金色的眼瞳里交织着明明暗暗的情绪,原本收起的犬齿又露了出来。


    好饿。


    好饿。


    她怎么还不醒。


    心脏那处空空的,好想吃点什么把它填满。


    好饿。


    好想吃……想吃。


    时戚盯着苏梨那张被自己咬红的嘴唇,瞳孔跳动,指尖缠绕着她的裙摆,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摩挲着她的腿,时不时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呜咽声。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看见她的笑容了。


    好想她。


    少年重新将人揽进怀里,整张脸都埋了进去,白发乱糟糟地拱作一团:“……苏梨。”


    快点醒过来,不要再睡了。


    ***


    待空气里的血味散去,吴莎莎才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往时戚所在的方向看去。


    咦?


    时戚弓着腰,整张脸都埋在苏梨的颈肩处,他一手扶着苏梨的腰,一手抓着她的手臂,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许久未动,那头极为耀眼的白发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似乎它的主人情绪非常低落。


    如果不是见过他凶残的一面,吴莎莎可能还真的会被眼前的假象所蒙蔽。


    这个看上去可怜无害的少年可是一个能面不改色手撕活人,并且无法杀死的怪物,他现在所展现的模样,不过是他一贯用来骗取信任的伪装罢了。


    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吃掉苏梨。


    吴莎莎感到不解,试着为时戚的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难道是因为……他喜欢吃清醒状态的活人?


    苏梨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正处于昏睡状态,她之前也是晕过去了……这两次,时戚都没有对她们下手。


    这么想来,还真是这种可能性最大。


    喜欢吃人的怪物拥有折磨人类、欣赏他们临死前挣扎的恶意那可是再正常不过了。


    吴莎莎暗暗思索,如果被发现了,那她就把自己打晕,也许还能博的一线生机。


    她刚在心里做出最坏的打算,就听见地库的入口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动。


    “这个地方没有花!大家快躲进去!”


    “啊啊啊救命!”


    嘈杂混乱的人声里夹杂着无法忽视的吼叫声,整个地面都在摇摇欲坠,地库里的车辆与墙面相撞,玻璃碎片飞的到处都是。


    吴莎莎慌忙低下脑袋,蜷缩起身体,尽量缩小自己的身形不被发现。


    居然又有人进入了A城。


    而且他们似乎还引来了别的怪物。


    吴莎莎透过竖立在地面的车胎间隙中看见时戚缓缓直起身,那双金色的眼瞳暗沉沉的,满是杀意。


    这下真的完蛋了。


    第88章 小可怜(十一)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轰——”


    狼狈不堪的吴莎莎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废墟楼里,她脸色苍白,全身上下遍布伤口,破烂的衣服早已被血染红,血液混着汗水不断从后背滑落,滴落的血珠渐渐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汇聚成一滩深红的水渍。


    距她不远的某栋建筑正在不停歇地发生爆炸,周遭的楼房受到波及,轰隆隆地接连崩塌,就连地面都裂开了一道道巨大的口子。


    吴莎莎根本不敢回头看,她急促地喘着气,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遭受到了非常人所能承受的重创,一直在流血的伤口让她恍惚地产生了自己的生命也在随之流逝的错觉。


    这座城市里的花全都不见了,或者说……它们感知了某种危险,全部躲起来了。


    那些植物到底是本身就拥有意识,还是在执行那个怪物的命令?


    “嘭——”又是一声爆炸。


    灼热的气浪拍在吴莎莎鲜血淋漓的后背上,滚烫的温度甚至烧伤了她青紫的皮肤,疼痛加重,她体力不支地用双手撑住地面,吐出一口发黑的脓血。


    视线开始模糊,她的耳膜嗡嗡作响,思绪渐渐变得迟钝。


    在她意识即将沉入黑暗之时,散发着莹莹绿光的枝条缠上了她的肩膀:“你还好吗?”


    很温柔的女声。


    吴莎莎下意识地睁大眼,肩上传来的温暖令她怔怔地抬起了头。


    一张含着浅浅笑意的清秀面孔映入她的眼帘。


    穿着一袭黑色长裙的女人站在满目疮痍的废墟里,长发飘飘,神情温和,与一片狼藉的环境形成强烈对比,看上去有些不太真实。


    吴莎莎恍恍惚惚地睁着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长发女人往前走了几步,指尖一抬,片片翠绿的叶子覆上吴莎莎后背的伤口:“可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吗?”


    吴莎莎这才看到她身后还站着个身形娇小,兜帽遮住眉目的绿发少女,她嘴里叼着棒棒糖,双手插在兜里,弓着腰,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感受到流血的伤口被对方的异能止住血,吴莎莎稍稍呼出一口气,消散的意识渐渐汇聚,她虚弱地道了声谢,而后才抿着发青的嘴唇,断断续续地开了口:“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他们全疯了!尤其是、那个怪物……他好像在寻找什么……对、对了!八、八尺蚜也被吸引进来了……”


    “怪物?”女人神色不变,只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


    吴莎莎以为对方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呼吸急促,几乎是咬着牙勉强挤出声音,说一句话就要喘很长一口气才能缓过来:“那个怪物、一头白发,他、他长得很像人类……但是他……非常危险!因为……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杀死他!”


    女人点点头,面上依然看不出太大的波动:“A城的门已经打开,你要想离开,只能趁现在。”


    吴莎莎一愣,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门开了?”


    心底那早已扑灭的求生念头倏地重燃起希望的火苗。


    吴莎莎缓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来:“谢谢。”


    目送着吴莎莎摇摇晃晃的背影走远,站在一旁默不吭声的兜帽少女终于开了口:“秋月,你为什么要放她离开?”


    被唤作秋月的长发女人闻言看了她一眼:“我只是给了她一个选择,但她能否活着离开,完全取决于她自己——而且,晓晓,我们也并不是什么杀/人狂魔。”


    “我只是觉得她很适合成为我的下个寄生体……这样我们也有办法接近那个实验体。”春晓哼哼几声,颇有些泄愤意味地咬碎了嘴里的糖果,“它真的太变态了,我到现在还没完全缓过来。”


    秋月轻轻笑了一声:“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


    春晓吸了吸鼻子,神情逐渐发生变化:“气味?你是说……”


    “它好像受伤了。”秋月望向倒塌的城市中心,语气越发笃定,“这是V-03号实验体血液的味道。”


    “不是说它是无法被杀死的吗?怎么会受伤到这种程度……”


    “走吧。”


    秋月不再废话:“是死是活,我们得亲眼见到才能下结论。”


    ***


    “我看看——嗯,八尺蚜这下应该是彻底嗝屁了,真不知道它是吃了多少异能者,这体型也太夸张了……哎秋月,你在干嘛?”


    “把它肢解了,等下好打包带回去给贺队。”


    “对哦,这么巨大的八尺蚜还蛮少见的,老板应该会很感兴趣,那我也来帮忙!”


    “不用,你先去把那些被夺取意识的人处理了。”


    “啊?我看他们全都失去自我意识了……这要怎么处理?”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他们的脑袋全部砍下来。”


    “嘿嘿,好,杀/人这种事我最擅长了~”


    …………


    苏梨迷迷糊糊间听见两道女声在交谈,虽然她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但两人话语中所透露出的意思却让她极为惊惧,在大脑下达命令前,身体已经做出了应激反应——她慌慌张张地睁开眼,呼吸急促,视线朦胧,但她的第一反应还是想着去寻找时戚的踪迹。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生机盎然的草绿色。


    铺满了整个空间的繁茂枝叶让苏梨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她这是在哪里?


    紧接着她就看见一朵朵纯白的花瓣在她身边接连绽放,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枝叶攀上她的肩,莹莹绿叶轻抚她的脸颊,这些植物仿佛拥有了自主思考能力,极为主动的亲近苏梨。


    苏梨感到些许不适,但她又不敢伸手去扯下那些缠绕在自己身上的植物,恐惧与害怕时刻萦绕在心头,过于紧张的心绪影响了她的肢体感官,令她僵着身子在地上躺了好几分钟才尝试起身。


    然而她刚一坐起身,就被身后突然压下的重物惊的差点尖叫出声。


    她、她身后……好像有个人。


    对方体温偏低,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但无论是细腻的皮肤触感还是那落在后颈处的头发丝都足以向僵住身子的苏梨准确无误地传达出对方是一个人类的讯息。


    忽然之间,整个空间里的植物像翻滚的河流一般齐刷刷地往苏梨身后涌去,原本攀附在苏梨身上的枝叶也顺着她的手臂往下爬了几寸,而后反反复复地绕着她的手腕打转。


    等等——它怎么打结了!?


    手腕处突然一紧,苏梨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一只手和身后那人的手被纤细的枝叶穿插着紧紧绑在了一起。


    苏梨这下也顾不上害怕了,慌忙地伸出另一只手想去解开禁锢,还没等她开始尝试,一头雪白的发随着她起伏过大的动作闯入了她的视线里。


    苏梨动作一顿,立马转头往身后看去。


    她身后的人居然是时戚!


    时戚双眼紧闭,面色惨白,破烂的衣服上到处都是血迹,嘴唇发白,呼吸声很轻,整个人非常虚弱。


    他的后背尤为惨烈,各式各样的花朵枝条顺着他脊背上被某种利器划开的伤口往身体里钻,洁白的花瓣被血浸染的又湿又红,枝叶碾压着皮肉发出的黏腻声听起来有些骇人。


    “时戚,时戚,你醒醒……”苏梨焦急地呼唤了对方几声,然而时戚却没有半点反应,只是他的腹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鼓起,相遇的喜悦很快就消散在了眼前越来越诡异的画面中,苏梨不得不捂着脑袋强制让自己冷


    静下来。


    过了半晌,苏梨才重新打起精神,她扶起时戚的肩,咬住下唇,将手缓缓伸向他的后背,她颤颤巍巍地抓住一根满是血污的藤蔓,试图用自己的手将那些往时戚身体里钻的植物一根根拔出来。


    “时戚!”


    掌心被充满韧劲的藤蔓划伤,渗出的血丝像针扎一样刺痛着她手心的每一寸肌肤。


    疼痛与恐慌频频刺激着苏梨早已混乱不堪的大脑,她一边坚持着毫不见效的办法,一边难过地哭喊着他的名字。


    “你醒醒时戚……时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时戚……”


    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苏梨哭的眼睛都红了一圈,指缝里到处都是血。即便希望微乎其微,但她仍然没有放弃。


    哗啦一声,头顶有光照了进来。


    过于明亮的光线晃的苏梨睁不开眼,还没等她完全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就听见先前那两道女声又再次从头顶的方向响起:“咦,怎么有个活人?哎哎哎等等,秋月你快来看——原来V-03号藏在这个大花底下呢!”


    “晓晓,那是A城的源体。”


    “哎呀反正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就好——不过,这个人看上去不像是被操纵了,有点奇怪呀。”


    “是吗?我们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随着两道落地声接连响起,苏梨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终于是看清了此刻的状况——原本铺满枝叶的地方被撕开一道口子,就像是掀开盖子的井底,终于窥见了一丝天光。


    翠绿的枝叶在阳光照进来之后迅速褪去了鲜亮的颜色,那些植物仿佛在一瞬间全都枯萎凋零了,而那早已干瘪的枯叶上站立着两道身影。


    神情温和平静的长发女人和身着兜帽看不清脸上表情的绿发女孩一前一后地站在头顶洒落的光亮下,就像是上天精心安排的两位救世主,周身都在闪闪发光。


    但苏梨还记得她们先前极其残忍的谈话内容,心中更为恐惧。


    虽然她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眼见她们在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苏梨还是颤抖着鼓起勇气挡在了时戚面前:“你们别过来!”


    对面的两人却根本没把她的阻挠当回事,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寄生?”看到那些往白发少年身体里涌动的植物,秋月略感诧异地喃喃自语,“它这是被源体反噬了?”


    春晓好奇地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完全无视了挡在白发少年身前的弱小人类:“什么意思?那个大花盘子不是已经濒死了吗?我看它那些花都枯萎了。”


    “就是因为临近濒死,它才想借由V-03号实验体的身体获得新生。”


    秋月说完,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把小刀,干脆利落地对着缠在苏梨手腕的枝条就是一刀,锋利的刀刃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切断了紧紧缠绕着苏梨的绿色枝叶,它就像是拥有生命一样,被切断的横截面渗出点点血迹,紧接着,所有植物都像是感受了某种疼痛般开始剧烈颤抖。


    涌进时戚身体里的植物抽出去大半,紧闭着双眼的少年被植物操纵着慢慢站立了起来,他整个身体完全悬空,是被植物结成的网强行吊起来的。


    “时戚?”苏梨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秋月收起小刀,用眼神示意春晓。


    春晓微一点头,拖着苏梨的手臂将她拽到一旁,这个粗鲁的行为引棏苏梨小幅度挣扎了几下,春晓顿时拉下一张脸:“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如果你想活命的话。”


    模样看着懒散的绿发女孩,认真说话时,眼底尽是一片凛冽的冷光。


    苏梨看着女孩突然逼近的冷脸,眼眶红红的没有说话。


    掌握了植物异能的秋月在这场胜负关系一目了然的对战中渐渐停下了手,苦恼地看着被植物包裹,已经奄奄一息的白发少年,忍不住吸了口气。


    “这下完了。”


    春晓正欲开口询问,就听见耳侧传来阵阵哭泣声,她有些惊讶地转过头,看见苏梨咬着下唇,眼泪源源不断地从她那双泛红的眼睛里滑落,整张脸都是湿的。


    春晓呆住:“你干嘛哭啊?”


    她本意是好奇,但这句问话无疑惹恼了这个看上去非常伤心的少女,她突然挣扎起身,奋力撞开春晓的肩膀,跌跌撞撞地一路跑到被几乎快被植物掩埋的白发少年身前。


    秋月抬手拦住了春晓准备将人抓回来的行为。


    看着时戚那张苍白的已经完全没了血色的脸,苏梨整颗心都揪起来了,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望向那个正注视着自己的长发女人:“求求你们了……不要杀他好不好?”


    “放过我们可以吗?我们、我们……哪也不去,就待在这里,不会……不会妨碍你们的……”


    “而且……我们、我们……不好吃的……”


    秋月和春晓同时怔住,安静的地下空间里只能听见少女抽抽噎噎的哭泣声和断断续续、几乎不成句子的恳求。


    她哭的好惨。


    饶是一贯挂着笑脸示人的秋月都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角,慢慢偏离了视线。


    春晓有些着急:“秋月,你快想办法。”


    对于春晓突然急躁的情绪转变,秋月感到有些奇怪,但她并没有显露出来:“源体现在和它是共生状态,仅凭我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将其剥离出去——你也看到了,V-03号都快被我打死了。”


    “难不成……”春晓脑内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如果是连秋月都无法解决的困难,那就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他身上了。


    “可是,如果把老板喊过来的话……”春晓犹豫地看了眼苏梨,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眼神中透露出几分不舍,


    “那她……岂不是死定了。”


    秋月闻言也将视线放在了那个可怜兮兮的少女身上,那双浸满眼泪的杏眼比她见过的所有月亮都要清丽纯净,她难得皱起眉头,声音不是很自信:


    “……我来想办法。”


    ***


    空旷的废墟楼里散落着大量无头尸体,萧瑟的冷风吹得碎石满地乱滚,春晓咬着糖,正百无聊赖地半蹲着观察滚动的碎石消磨时间,突然之间,她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冷香。


    春晓慌慌张张地吞下糖,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一袭白衣倏然擦过她身侧径直往废墟楼内走去,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春晓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接着听见一阵脚步声于前方响起,她慢慢抬起头,看见戴着面罩的黑衣男子正安静地站在一旁,那张脸上唯一露出来的五官只有眼睛,但他的眼睛看着却很瘆人,黑漆漆的,看着没有半点神采。


    “老板他……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啊?”春晓试探着询问。


    “路上碰到傅斯遇他们了。”和显露出的无机质眼睛不同,男人的声音倒是很正常,只是和常人相比更为冷淡一些,没什么很大的情绪波动。


    “噢,难怪。”春晓了然地点点头,随即才反应过来,音量蓦地提高,“傅斯遇也来A城了?”


    “A城的动静太大了。”男人一板一眼地传达着讯息,“贺队很不满意。”


    “那能怪我们吗?你是不知道那个实验体有多变态,无情地手撕了我的爱宠就算了,它还打算生吞了A城的源体!搞得A城里里外外全是被吸引过来的怪物和异能者……我们单是解决这些烂摊子就花了很长时间。”


    男人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春晓也渐渐失了声息,闷闷不乐地掏出一根棒棒糖:“唉,跟你说这些也没用……”


    只希望秋月能保住那个小可怜,不然这次任务真是一点乐趣都没有了。


    同一时间,秋月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微微低垂着头,神情平静的像是戴上了一副虚伪的假面,即使周围血迹大肆喷洒,甚至有血飞溅至她脸上,她也仍然面不改色,没有流露出半点异样。


    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巨大植株伸展着藤蔓重重砸向地面,它发出一声比一声粗犷的号叫,像是在痛哭,又像是怒吼。


    地面摇晃,枝叶纷飞,秋月余光只看见墨黑的长发在空中摇曳,宛如一道道鬼魅的黑影,化作尖锐的黑雾刺进植株的根部。


    混着深色污泥的血液喷洒而出,腥臭的气味蓦地炸开,秋月下意识地屏息,但却在下一秒感受到前方有视线投来,像是在无声地警告她。


    秋月眉角都抽搐了一下,但还是放缓了呼吸,面色平静地感受着铺天盖地的恶臭,内心已然翻起了白眼。


    贺川这个死变态,自己心情不好就喜欢折磨别人。


    刺耳的尖叫终止在了心脏被挖出的那一瞬。


    腥臭在渐渐消散,藤蔓也都朝着四周慢慢褪去。


    秋月稍微缓了缓,才温声开口道:“贺队,这个女孩和V-03号实验体关系不一般,即便它失去了意识,但还是会用藤蔓将她缠绕在怀里保护她。我觉得……她也许能派上什么用场。”


    “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善良。”


    秋月听着这句嘲讽意味十足的话,没有反驳,只是默默抬起眼——目睹着那双即将落在处于昏睡状态的少女脖颈上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秒,而后缓缓收了回去。


    “算了。一起带走。”


    声音冷冷的,透出几分不耐烦的嫌恶。


    秋月悄悄松了口气,赶忙应道:“是。”


    她第一时间去扶苏梨,将人抱进怀里准备带走,就听见一声不加掩饰的嗤笑——像是在明晃晃地告诉她,自己的心思无所遁藏。


    秋月感觉脸上残留的血迹有些黏腻,她抬手抹去一些,犹豫着该不该解释一下自己的动机,就见对方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只给她留下一个白衣纷飞的背影和那句冷冰冰的差遣。


    “把冬暮叫来。”


    “是。”


    【一个后续小彩蛋】


    “秋月,你脸怎么……你受伤了?”春晓大惊失色,“不会吧,老板出手还能让你受伤?!”


    “没有,只不过是他分/尸的时候故意把血溅我脸上了。”


    春晓:……


    老板还是一如既往的变态。


    第89章 小可怜(十二)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微弱的光亮顺着被风吹开一角的窗帘漫进房间里,跳动的光线错落至粉刷的雪白的墙壁上,斑驳闪动的阴影随风轻轻摇曳,在少女苍白的面颊上来回扫荡,明暗交织,衬得她阖眼沉睡的面容尤为虚幻,像是随时都会消散在阳光下的虚拟残影。


    布置的宛如病房一般素白的房间里只摆放了一张装有滑轮的折叠床,厚厚一层白色被褥将躺在床铺上的少女严严实实地盖住,倏地,少女那始终平静的眉睫轻轻颤抖起来,继而缓缓睁开了眼。


    入目的景象令苏梨不太适应地眨了眨眼,她恍恍惚惚的,以为自己来到了医院。


    “这……”她刚发出一个字音就控制不住地咳嗽了起来,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显脆弱,“咳咳咳……”


    喉咙像火烧般传来炙热的疼痛,她尝试坐起身想要下床,但全身跟散架了一样完全使不上力气,她累的气喘吁吁,额上渗出几滴冷汗。


    她像是凭空生了一场大病,可她自己却并不清楚病因。


    苏梨喘着气平复呼吸,双眼无神地对着满屋子的白色发呆。


    直到白色的门被人从外推开,她才瞬间惊醒,警惕地望向发出声响的门口——穿着一身黑,戴着面罩看不到长相的男人极其自然地走了进来。


    随着对方走近,苏梨才看到他那双非常特别的眼睛,空洞的映照不出任何事物,仿佛连阳光都无法照进他的眼底,她不禁有些好奇地多瞄了几眼。


    “你醒了。”面罩男人的声音倒是很正常,平静而冰冷。


    苏梨下意识清了清嗓子,艰难地挤出两个字:“你、是……”


    “冬暮。”他答。


    苏梨说话还是有点费劲,她胡乱点点头,一边轻咳一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每说一个字,她的眼睫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有没有……水、水……”


    “有。”他回答的更简洁,所以也显得他愈加不近人情。


    苏梨咳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她眼泪汪汪地望着冬暮不为所动的模样,好像下一秒就会嚎啕大哭起来。


    冬暮沉默半晌,终于在苏梨写满了渴求的眼神注视中明白了过来:“你要喝水?”


    苏梨连连点头,生怕慢一秒自己就要咳昏过去。


    冬暮这才转身出门为她去倒水,动作很迅速,一分钟不到他就端了杯水回来。


    苏梨向他投以一个感激的眼神,急匆匆接过对方递来的水杯,下一秒,她脑中的思绪与接触到杯身的指尖一同被冻住。


    冰的?


    看了眼杵在自己床前,眼神漆黑空洞的冬暮,苏梨不敢有任何意见,乖巧地端起冰水浅浅喝了一口,好冰,牙好疼。


    苏梨的指尖被杯身的温度侵袭有些发红,她捧着杯冻的手指发僵的冰水,迟迟不敢再喝第二口,她望着一直没有再说过话的冬暮,犹豫良久,才轻声开口:“这里是……哪里?”


    喝水润了嗓子后,她现在喉咙没那么难受了,至少不会一说话就咳嗽。


    哪知一向有问必答的冬暮居然沉默应对,随后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梨感到些许紧张,从指尖处传来的阵阵冷意使得她昏沉许久的大脑迟缓地运转了起来,她之前见到的那两个人去哪里了?她苦苦哀求了好久,她们最后也还是没有答应放过她和时戚……


    既然现在是他出现在她面前……是不是说明他和那两个人是一伙的?


    她微微低下头,发白的嘴唇贴上冰冷的杯沿,从杯子里源源不断涌出的冷气稍稍安抚住了她不安的心绪,她伸出舌


    尖轻轻舔了一口杯里的冷水,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我叫苏梨。”


    从冬暮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很难窥视出他的内心想法,他什么也没说,转过身似乎是准备离开。


    苏梨这下顾不上害怕了,连忙出声追问:“时戚……你们把时戚怎么样了……”


    冬暮声音依然冰冷:“不认识。”


    苏梨眼睁睁看着对方走出房间,指尖冰冷的温度仿佛一路蔓延进了心房,她整颗心也是凉的。


    时戚他……还活着吗?


    一想起时戚浑身是血,生命垂危的样子,苏梨就觉得心脏一阵绞痛。


    她呼出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多做思考,就感觉到身体由下至上窜起一股热意,像是有许多蚂蚁在她身体里爬行,那种深入骨髓的痒意在一瞬之间扩散至全身。


    手里的水杯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苏梨喘着气,徒劳地抓住自己的双臂,脸上全是汗,就连呼吸都是滚热的。


    好痒。


    苏梨此时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她浑身无力地趴在床铺上,湿热的脸颊贴着被子轻蹭,两只手抓着纤细的胳膊用力抓挠,指甲划破皮肤,星星点点的血丝沾染着指尖缓缓渗出,但她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不断重复着这个动作,好像只有受伤才会让她感到舒服。


    地面的玻璃碎片发出滋滋声,散发着冷气的冰水正在慢慢气化,只留下朦胧模糊的水雾。


    几乎没有任何预兆,房门打开的一瞬间,一道纤瘦的身影已然进入屋内。


    男人留着一头及腰的长发,披着宽大的白色外袍,走起路来没有任何声音。


    更重要的是,他的眉眼被绷带缠绕,过长的绷带甚至缠进了他乌黑的发丝里,面庞极为瘦削,嘴唇很薄,颜色很浅,他看上去气色很差,给人一种非常羸弱的病态感。


    即使看不见,男人依然准确无误地走到了苏梨床边,而后弯下腰,一把抓住她淌下几行血丝的胳膊,不顾她挣扎着想要夺回胳膊的举动,将脸贴上去轻轻嗅了嗅。


    很淡的血味飘散在两人之间。


    他抿着唇,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倒是一缕发丝慢慢伸向了苏梨的手臂,锋利的发尾划开一道细长的口子,血液顿时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淅淅沥沥的血化作一条细线静静流淌,血液将她细白的胳膊染的通红,但她整个人却突然安定了许多,不再挣扎,而是慢慢抬起被热意浸湿的脸望向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苏梨昏沉的感官中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冷香,很好闻。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贴近这股香气,感觉身体里的热意在慢慢消减,就像是常年大旱的天气遇到了积雨云,她恨不得将整个人都埋进对方的身体里。


    好安心,好舒服。


    苏梨被折磨了半天的身体终于得到了缓和,她抬起头,想要看看面前这个男人的模样,但困意却像无边的海草将她往下拽,最后她只来得及强撑着精神看了他一眼,初见的惊愕化作无法汇聚成实体的雾霭渐渐消散在她昏沉的意识里。


    ……他好像是个盲人。


    见苏梨睡着,男人颇为嫌弃的将人扔回床上,而后掀起雪白的被子,仔细地用其擦干净蹭到手上的湿滑血迹。


    身后的房门在这时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秋月缓步走了进来。


    空气里漂浮着的血腥味令她顿感不妙,紧张地往折叠床的方向看了几眼,见对方四肢健全,好好活着,她稍稍缓了口气:“贺队。”


    贺川这才转过身:“怎么样了?”


    “V-03号身体修复的差不多了,但是……他目前状态非常不稳定。”秋月回想着实验室里的状况,温和的笑脸也有些收敛,“而且,他好像还吞噬了一部分源体的能力。”


    贺川微一点头,脸侧的一颗红痣在发丝里若隐若现。


    秋月暗暗观察着贺川今天的心情指数,见他好像心情尚佳的样子,这才温声开口询问道:“贺队,这个新捡回来的小家伙,她怎么样了……”


    听见她如此询问,贺川突然扬了扬唇角,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因此语气变得很有温度:“她醒了,刚度过发热期。”


    秋月也不敢问贺川在笑什么,她往苏梨的方向走近几步,看见她还在流血的手臂,连忙出声道:“那我先带她去治……”


    “不,你跟我一起去实验室。”贺川打断了她的话。


    秋月一愣:“那她……”


    贺川没有说话。


    但秋月已经能感觉到对方无形的视线一直悬在她的上方,就像一把随时都会落下来的屠刀。


    她明白了贺川的意思。


    秋月收回视线:“是。”


    贺川似乎又笑了一下,唇边牵起一点微小的弧度,他似乎心情很愉快,但秋月知道他的愉快并不是常人所知的那种愉快。


    不知道那个小家伙在醒来的那段时间里做了些什么……


    希望她能撑过贺川的折磨,多活几天吧。


    ***


    穿过指纹解锁的感应门,秋月戴上口罩,拿起工作人员递给她的实验记录看了起来。


    贺川停在一扇加固的金属门前,透过单向玻璃窗望向一片狼藉的室内。


    棉絮、血迹散落的到处都是,约高两米的软垫也被撕得粉碎,刷着灰漆的墙面被指印扣落的凹凸不平,禁闭室里最瞩目的还是那个蜷缩着身子躺在水泥地上,满身是血的白发少年。


    他十个指头早已血肉模糊,嘴里还在痛苦地喊着不成调的词句,他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狂躁不安地用血肉抠挖着坚硬的地面,身上的病号服早已被血染红,胸前和背后都湿红一片,像是有个巨大的伤口在衣服底下不断渗血。


    看完实验记录的秋月走到贺川身边,也将视线投进了光线昏暗的禁闭室内:“贺队,V-03号很抗拒我们接近,实验进程一直止步不前。”


    “那就想办法让他配合,而不是一个个都站在这充当门神。”贺川扫了眼旁边的几位实验人员,明明看不见他的眼睛,却还是能让人感觉到他此时的眼神很是凌厉。


    “是。”身穿白衣的几位工作人员连声应道。


    他们动作迅速地配好药剂,拿上准备工具,几人围在一起小声嘀咕了几句,随后颤颤巍巍地打开禁闭室的铁门走了进去,走在最后面的人留了个心眼,没有将铁门完全关上。


    活人的气息引起了白发少年强烈的反应,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双赤瞳灼灼生辉,眼底流淌着炙热的渴望和兴奋,喉咙里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吼叫,他就像只迅捷的猎豹,猛地扑向为首的工作人员,即便他对方奋力抵抗,却还是被失去神智的少年硬生生扯下手臂。


    “啊——”


    一切只不过发生在短短几秒内,其他几个人被这血淋淋的一幕吓的当场愣住,要不是知道贺川正在外面盯着,他们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


    好在白发少年忙于撕扯手底下的玩具,暂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其他人身上,这也给了他们反应时间,连忙打开箱子,拿出各式各样的工具冲上前,电击棒落在白发少年的背上,粗劣的麻绳套住他的脖子,装满了辛辣气体的喷雾在空气里四处喷洒。


    少年发出的吼叫渐渐变成了惨叫,身体摇摇欲坠,血越流越多,和四分五裂的尸体混合在一起,散发着扑鼻的恶臭。


    几人见状,拿起药剂正要合力按住白发少年的肩往他印下勒痕的脖子上扎针,就被墙缝里突然长出的藤蔓紧紧拴住。


    秋月第一时间召唤出遍地的植物去阻拦,但同为植物系,克制微乎其微,最后也只是勉强保住了一个人安全逃脱。


    白发少年似乎饿极了,他不再像对待第一个猎物那样撕扯玩弄,而是将窒息的几人拢在一起,咬断脖子,扔掉头骨,然后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骨肉混杂的咀嚼声嘎吱作响,配合着少年那张满是血污和痛苦的脸,令人毛骨悚然。


    实验室里的其他人都难以直视这一幕,纷纷移开了视线,脸色很是难看,而那个在秋月的保护下才得以逃出禁闭室的工作人员更是脸色发白,身体发颤,呼吸声很重,仿佛下一秒就会晕死过去。


    贺川此时的声音比寒峭的冬日还要森冷几分:“没用的废物。”


    秋月默默垂下眼。


    整个实验室安静的连呼吸声很难听到。


    直到贺川招手拿来一个控制器,将原本就昏暗的禁闭室彻底夺去最后一丝光亮,进食中的咀嚼声瞬间停了下来,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一阵乱砸,整个地面仿佛都在颤动。


    贺川转过脸,声音毫无温度:“好好看着它。”


    “是。”秋月没敢抬头。


    直到贺川离开,实验室里也依然安静的可怕,只有禁闭室里源源不断地传来各种巨响,即便工作环境里充斥着如此刺耳恐怖的声响,但却无一人敢对此有怨言。


    除了秋月听从命令守在那里,没有人敢靠近加固了好几层的禁闭室,纷纷绕道而行。


    他们都很清楚,里面关了只无法驯服的怪物,一不小心就会被撕成碎片。


    ***


    结束了任务的春晓走在刷着白漆的长廊上,对着口袋左掏右掏,一颗糖


    也找不出来,本就疲惫的脸庞更是失落了几分。


    “完了,没有能量补充,我要死了……”春晓发出一声哀嚎,路也不想走了,正打算就地躺下,就被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吓了一跳。


    她有些奇怪这个时间点怎么会有人在休息区逗留,一转头发现是个熟人,顿时来了劲:“冬暮!”


    对方只闻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停下脚步。


    春晓眯起眼观察了几秒才发现他怀里好像还抱着什么人……难道他是在处理尸体?


    冬暮推开一扇休息室的门径直走了进去,春晓艰难地吸了口气,好奇终究还是占了上风,她慢慢朝着冬暮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扶着墙壁推开门,以为会看见血腥的分尸现场,结果却是一派宁和,冬暮背对门口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见开门声,冬暮侧身看了过来,眼睛依然漆黑一片,没有映出任何色彩。


    “你在干嘛?”春晓伸手指了指,“你刚刚怀里那个人呢?”


    冬暮上前几步:“沙发上。”


    春晓探头往前看,发现黑色的皮质沙发上躺着一个瘦弱的少女,她脸色发白,两条手臂上全是伤。


    “咦,她怎么在这里?!”春晓当然还记得这个少女,她一直很期待能有新同伴加入他们一起生活,不过不知道是她体质问题还是她之前经历过什么,自从来到这里,少女就一直在发热昏睡,然后被贺川关进了地下的病房里,很难见一面。


    “她受伤了。”冬暮语气平淡的解释道,“失血过多会死的,我只能带她来这里止血。”


    春晓这才看到玻璃桌面上还放着着几盒没盖紧的药物。


    “没必要这么麻烦吧,让秋月治愈一下不就好了?”春晓疑惑。


    “找不到她。”冬暮回答。


    “那可能是老板又给她安排了什么任务吧……”春晓说着说着,将视线放到了苏梨的身上,忍不住嘟哝了一句,“哎呀她怎么还不醒啊,这都差不多一个星期了……”


    冬暮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并没有告诉她对方今天已经醒了这件事。


    “你不去休息?”他突然问道。


    “啊,我要死了!”春晓捂着胸口,像是后知后觉,“糖分,我需要补充糖分!”


    冬暮毫无波动地看着她:“你身上备的糖都吃完了?”


    “嗯……”春晓有气无力地应了声,面色肉眼可见地逐渐变得苍白起来。


    眼看着春晓慢慢躺在地上,一副即将闭眼安息的模样,冬暮上前抓住了她的兜帽,拽着她往外走。


    不到一分钟,春晓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像个饿死鬼一样扑进自己的糖果屋,嘴里塞满了糖,边吃糖边发出赞叹声:“太棒了!难得你愿意用异能带上我一起传送,要是我也能拥有这个异能,岂不是永远都不会饿死了!”


    迟迟没听到回应,春晓暂时从糖果城堡里抽出身,疑惑地往身后看了眼,屋内早已没了对方的身影。


    春晓含着糖果,悠悠感叹:“这异能可真好使,走的这么快。”


    【后续的小剧场】


    冬暮回到休息室,站在了春晓之前推门走进来看见他身影的地方。


    他抬起手,风从他的指尖漫开,徐徐吹向沙发的方向。


    漆黑的眼睛里依然毫无波澜。


    但他的思绪里却只剩下少女被薄汗打湿的几缕额发随着呼吸浅浅颤动。


    ……好像是有一点热。


    第90章 小可怜(十三)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当苏梨再次醒来时,她有种时间已经流逝了很久的错觉,无论是周围的环境还是自身都发生了很大变化。


    她茫然地睁着眼,思绪像被拉扯的线,凌乱分散,得不到梳理。


    “啊,你终于醒了!”


    耳边传来一道雀跃的女声,将苏梨处于混沌中的意识一下子拉回到现实。


    苏梨转了转视线,顺着声源看去——戴着兜帽的绿发少女跨坐在椅子上,她双手枕在椅背上,嘴里叼着一颗棒棒糖,正歪着头注视自己。


    苏梨看见这张熟悉的面孔,本来有些恍惚的神色瞬间绷紧了。


    她果然是被她们带来这个地方的……


    “你怎么不说话啊?”春晓奇怪地眨了眨眼,然后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难道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不是吧,已经让秋月治好了你的伤啊,而且你睡得也太久了……真的不会饿死吗?”


    绿发女孩过于热情的态度让苏梨感到疑惑。


    她之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苏梨清了清嗓子,发现喉咙的灼热感消失后,她才放心地开口道:“这里是哪里?”


    这个问题上次她问了那个戴着面罩的男人,但对方却转移了话题,并没有选择回答她,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她很重要,她只能尝试再问一遍。


    “这里啊,是我们的大本营~”出乎意料的是,她毫无避讳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大家就每天聚在一起做做实验啊,研究些新发明,完成老板的任务,偶尔吃吃喝喝,养伤休息,日子过得还是很快乐的!”


    过大的信息量让苏梨直接愣住。


    “你叫什么名字呀?”春晓已经走到了床边,笑起来的时候,右颊会鼓起一块糖果的形状,“我叫春晓,你可以像秋月那样直接喊我晓晓。”


    “……”苏梨还没从春晓的回答中回过神来,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叫苏梨,梨子的梨。”


    “那我可以叫你夏梨吗?”春晓追问。


    苏梨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着春晓等待回复的神情,她还是不由得重复了一遍:“我叫苏梨。”


    “我知道呀,我想叫你夏梨,不可以吗?”春晓问的很直率。


    苏梨不解:“为什么?”


    “很简单啊,因为我们几个已经是春晓、冬暮、秋月了!很明显还差一个夏天嘛,非你莫属啦。”春晓掰着手指头自说自话,似乎完全没有要考虑苏梨本人想法的意思。


    苏梨一时无言,她感觉自己很难听懂这个女孩的话,不想再过多纠结名字的事,她更关心那个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的白发少年。


    她看了眼面上满是笑意的春晓,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时戚呢?他怎么样了?”


    “什么?你说谁啊?”春晓疑惑地投来视线。


    苏梨呼出一口气,强忍着情绪,低声开口道:“那个和我待在一起的,伤痕累累的少年……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啊?”春晓一愣,脑内的想法脱口而出,“这实验体还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什么?”苏梨讶异。


    “啊不是,我是说……他叫什么名字?十七?数字十七?好像什么实验体的编号,呵呵。”春晓咬着糖干笑了几声。


    “不是的,他叫时戚。”苏梨花了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向春晓说清楚时戚的名字究竟是哪两个字。


    “哦,时戚啊。”春晓点点头,含着糖没再说话了,似乎并不打算回答苏梨之前的那个问题。


    “他是不是也被你们带到这里来了?”苏梨坐起身来,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我想去看看他。”


    “呃……”春晓将嘴里的糖果咬的咔嚓咔嚓响。


    “他还活着对不对?”苏梨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满是希冀之色,圆润的杏眼直直望向春晓,“求求你了,让我看看他好不好……”


    春晓看着苏梨越来越湿润的眼睛,终于是慌了神:“停停停,你不会又要哭了吧?!”


    苏梨还没开口,春晓就自顾自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往后退:“我突然有点事,先走了啊,下次再来看你——你最好别再哭啦。”


    说罢春晓急急忙忙地转身往外走,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敢落在苏梨身上,生怕会看见那让她心慌意乱的眼泪。


    走出房间后,春晓长出一口气。


    好可怕,动不动就眼泪攻击……不过和这个小家伙相比,还是老板更恐怖一点。


    那可是老板寻找了很久的S级珍贵实验体,如


    果要是因为她出了什么差错,老板估计得活剥了她不可。


    春晓光是想想就觉得胆寒,她咬碎最后一点糖,将塑料棍扔进走廊的垃圾桶内,决定去找秋月吐苦水。


    找了半天,春晓终于在A区的会客厅找到了秋月的身影,她刚要进去,发现她旁边还站着几个身穿黑西装的男人,顿时收回了脚步。


    春晓站在转角处,隔着玻璃门远远看着会客厅的景象,重新剥了颗糖塞进嘴里,内心满是疑惑,怎么四眼仔突然来了?这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会客厅靠近里侧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男人,他穿着朴素,头发梳理的很整齐,脸上挂着温和无害的笑容在和同样神色温和,笑意浅浅的秋月进行交谈。


    不知过了多久,春晓只觉得漫长的像是度过了几百年的时间,眼镜男收敛了笑容,表情显得有些冷淡,秋月则起身引领他走出会客厅,至始自终,她的眼里都饱含笑意。


    春晓见状,连忙缩回墙后,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后才慢慢探出身,发现秋月正微笑着看向自己,刚刚那一行人已经全部离开了。


    “你早就发现我了?”春晓走了出来。


    “大家都发现了。”秋月回答。


    春晓顿时哽住,这些人也太敏锐了,她明明隔得老远就躲起来了……


    “你怎么过来这边了,有事找我?”秋月感到疑惑。


    “先不说这个,那个四眼仔今天怎么过来了?”春晓显得更加疑惑。


    秋月看了眼何明远离去的方向,眼神微沉:“何明远特地跑来就是为了向我们施加压力,他的内线想必早就将V-03号被贺队抓回实验室的消息告诉他了。”


    “他就这么着急?”春晓愤愤咀嚼嘴里的糖果,“看到这个四眼仔就烦,他自己怎么不动手去提取基因,就会使唤我们。”


    秋月继续说道:“抛开何明远不谈,更重要的是V-03号那里进展很不顺利,他非常抗拒,并且攻击性很强,实验一直无法开展。”


    “以老板的实力,对付那个怪物应该绰绰有余吧?”春晓歪着头,似乎很不理解为什么实验会受阻。


    “我们需要的不是一具听话的尸体,而是鲜活的,完美的实验体。”说这番话时,秋月脸上又露出了一贯的温和笑容,配上她平静的声音,透着一股怪异的割裂感。


    “说得有道理,尸体听话是听话,但是它死了,一切就没有意义了。”春晓似乎完全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突然一拍脑门,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亢奋,“对了,你还记得和那个怪物一起带回来的小家伙吗?”


    “她怎么了?”秋月笑着点点头,“所以,你是想跟我说她的事?”


    “嗯嗯,她终于醒了,我问到了,她的名字叫苏梨,虽然接下来可能要改名叫夏梨了。”春晓自说自话,滔滔不绝,“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说那个怪物叫时戚——它居然有名字哎你敢信,太不可思议了,我觉得它好像在以人类的方式生存,夏梨应该就是它的好朋友吧,我看她一直都很担心那个怪物,好神奇,它那种没有感情的怪物居然也会有朋友……”


    秋月倒是没有想到当初于心不忍,随手捡回来的小可怜还能给他们带来意外之喜,心念一动,心里浮现出了一个想法。


    随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蝴蝶形状的麦芽糖,在春晓的一声惊呼中,笑意盈盈地开了口:“冬暮今天不在。”


    “嗯?”春晓直勾勾地看着那块糖,慢半拍地理解秋月的话,“那他去哪了?”


    “应该是被派去执行任务了吧。”秋月摸了摸下巴,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难得见贺川如此折磨冬暮这种毫无杂念的任务机器,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冬暮不是昨天刚执行完任务回来吗?哇,老板这也太过分了,完全不给人放假啊,太可怜了。”春晓咂咂嘴,见秋月一直拿着糖在手里把玩,有些着急,“秋月,你到底要说什么啊,这糖你什么时候给我……”


    秋月状若无奈地摊开手,不到一秒就被春晓夺走了。


    秋月看着春晓脸上绽放的笑容,不急不缓地开口道:“贺队到现在还没吃饭,冬暮不在,只能你去照顾贺队了。”


    春晓呆住。


    “对了,你也知道,何明远每来一趟,贺队的脾气就会炸一次,所以你……记得小心谨慎一点。”


    春晓嗷嗷叫唤:“什么,让我去给老板送饭?!我不要糖了!秋月你放过我吧……”


    “送出去的礼没有收回来的道理。”秋月微笑,声音温和动听,听在春晓耳里却宛如一只正在低声诅咒的恶魔,“没办法,派其他人过去会有生命危险,我实在是很忙,抽不出时间去做这些琐碎的小事,只能麻烦我们刚收完贿赂的晓晓帮忙分担了,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春晓看着手里的“贿赂”,咔嚓一声,恶狠狠地咬碎了嘴里的糖。


    ***


    秋月脱下外袍,特地换上一身色彩明艳的长裙,来到用来居住的D区,用指纹解锁其中一扇门,踏进去的瞬间,脸上露出一个非常温柔的笑容。


    “你好,苏梨。”


    正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的苏梨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转过头,看见和初见时气质截然不同的秋月走进房间,神情有些怔愣。


    苏梨看着秋月径直朝自己走来,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你知道我的名字?”


    “晓晓告诉我的。”秋月没有过分靠近,停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我叫秋月,很高兴认识你。”


    苏梨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温柔和蔼,她伤害时戚的画面仍然历历在目,有些僵硬地往后退了退:“……你、你好。”


    看出苏梨的抵触,秋月决定直入主题:“你想见时戚对吧?”


    苏梨下意识地点头,似乎完全没有进行任何思考。


    秋月脸上笑意更盛,温声说道:“其实我们也不是想要伤害它,而是有点事想找它了解,你放心,他现在好好活着呢。身体的伤也都痊愈了——只要你愿意帮忙,到时候,等我们了解完,我可以带你去见它。”


    “真的吗?”苏梨喜笑颜开,瞬间放下了防备,“谢谢你,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秋月扬了扬眉,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了苏梨。


    只是在嘴边简单提及了一句,甚至还未履行什么,她就已经信了一大半。


    好单纯。


    秋月给苏梨倒了一杯温水,她低头喝水时,眼睫会轻轻颤动,圆润的杏眼映着玻璃水杯,看上去水光粼粼的,长发从颈肩滑落,衬得她的脸小小的,单单是看着就让人不自觉地对她升起一股保护欲。


    秋月替她撩起耳侧散落的发,简单的一个举手之劳却换来她一个极为开心的道谢,指尖在耳垂处稍作停顿,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


    真可爱啊。


    “至于你要做的……很简单。”


    秋月扬起唇角,声音如徐徐晚风,缓缓吹进苏梨的耳畔。


    “就现在,对我笑一个。”


    ***


    这是苏梨醒来后第一次下地行走。


    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一路引领着她往B区食堂走去。


    秋月知道苏梨刚醒还没吃饭,派了个人送她去食堂吃饭,自己则是处理手上的事先离开了。


    座椅分布整齐的食堂里只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看上去有些冷清。


    “夏梨!”一道略有几分耳熟的女声从一旁窜了出来。


    苏梨愣愣地转过头,看见坐在地上春晓突然蹦了起来,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我叫苏梨。”苏梨不得不再次纠正。


    “嗯嗯。”春晓点点头,嘴里叼着糖,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你来食堂吃饭啊?”


    苏梨点头:“你也是吗?”


    春晓仿佛没听见她的询问,自顾自地往下说:“好巧,我们老板也没吃饭……”


    “老板?”苏梨愣了愣,听到这个称呼有


    些疑惑,难道这是一家公司?


    “就是我们这里的老大啦,他叫贺川,是个……”迎着苏梨纯粹干净的眼神,春晓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呃,做事很认真的工作狂……所以,他今天就忙于工作忘记吃饭了。”


    旁边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突然咳嗽了起来,在春晓投去视线后,她捂着脸,默默退开几步:“抱歉,不小心被口水呛到了……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苏梨不疑有他,连连挥手:“好,再见,谢谢你送我来食堂。”


    对方也笑笑,说句不客气就赶紧溜了。


    春晓铺垫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此时此刻的重点:“我等下也有点事,所以就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去给老板送饭……”


    初来乍到,对环境完全不熟的苏梨有些无措:“可是我不认识他……”


    “没关系,我可以送你过去。”春晓答的极快,似乎早就想好了各种应对措施。


    苏梨一愣:“你不是说有事要忙……”


    “哎呀就带路送你过去的那点时间还是有的,用不了多久。”春晓试着模仿苏梨的表情,觉得那样会显得自己更可怜一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夏梨,拜托你了。”


    “……我叫苏梨。”苏梨有些无奈,再三思索,还是答应了下来。


    既然是他们的老板,应该还是要认识一下的话要是对方人很好的话,也许她成功见到时戚的机会能更大一些。


    苏梨原本想先去送饭再回来吃饭,但春晓坚持让她先吃完再送,表示自己现在没事,待会就有事了。


    “那你可以现在去……”


    苏梨话还没说完,春晓就急急忙忙打断了她:“你吃的差不多了是吧?走走走,我送你过去。”


    苏梨云里雾里地被春晓推着肩膀走出了食堂。


    穿过衔接着四个区域的连廊,走向没有窗户、完全不透光的C区,昏暗的长廊里安静的吓人,只能听见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春晓停住脚步,深呼吸一口气,按下墙壁的按钮,挂着链条的铁门瞬间打开,她像是被门开的声音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春晓慌慌张张地把手里打包装好饭菜的保温袋递到了苏梨面前:“你……小心一点,如果感觉到了危险就大声呼救,我会尽量……把你带你出来的。”


    苏梨听得更是一头雾水:“……噢。”


    目送着苏梨跨过铁门往深处走去的身影,春晓蹲在地上,撕开一颗糖含进嘴里,静静等候着苏梨回来——她当然是没有事要忙的,只是一个用来骗小家伙的借口。


    好不容易休个假,她才不要去承受老板的怒火呢。


    春晓咀嚼着嘴里的糖果,视线里已经看不见苏梨的身影了,但她却慢慢放松了下来。


    话说回来,这个小家伙长得这么可爱……说不准,老板反而不会把气撒她身上?


    ***


    苏梨抬手轻敲尽头的房门,得到允许后才小心翼翼地推门走进。


    本来她还担心春晓口中的老板会是个有暴力倾向的人,但她清楚地看到屋内那个披着白色外袍,静坐在床边的身影后,面上顿时浮现出了明媚的笑意。


    她记得他,之前是他缓解了她突如其来的痛苦。


    难道他是医生吗?


    “你好……贺——贺先生。”称谓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苏梨选择了最有礼貌的那个。


    贺川听见房内突然响起陌生的女声,微微侧过了身,眉目依然缠着绷带,只能看见他过于苍白的面色和微微张开的薄唇——他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好听,也比想象中更冷漠:“谁让你进来的?”


    “你啊。”苏梨不假思索,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我叫苏梨,那个……是春晓她拜托我来给你送饭,你可能是第一次听到我的声音,但我不是坏人,你放心。”


    贺川没有说话,苏梨只能看见他抿起的薄唇颜色很浅,看上去没什么气色。


    苏梨看着他安静的模样,不由得感到几分心疼,虽然她无法体会到眼盲是种什么感受,但他看着身体瘦弱,极为病态,应该是饱受疾病之苦。


    她快步走上前,嘴里温声安抚:“你别怕,我给你喂完饭就会离开的。”


    贺川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低声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眼:“喂饭?”


    苏梨下意识地点头回应,意识到他看不到后,又温声开口回答:“嗯,我坐你旁边可以吗?”


    她话音刚落就被对方抓住了手臂,她没有意识到眼盲的人却能径直抓住自己,而是有些担心地弯下了腰,温柔地安抚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如果你实在害怕的话,也可以一直抓着我。”


    苏梨感觉抓住自己手臂的手收紧了一些,他的指尖沿着手腕轻轻滑动了一下,带起一阵微凉的触感。


    贺川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久到苏梨觉得腰有些疼,刚准备站直,就听见他语焉不详地开了口:“坐下。”


    苏梨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命令意味,以为他是在回应她刚刚说的话,笑意盈盈贴着他的身侧坐下,那只抓着她手臂的手瞬间收了回去。


    苏梨有些疑惑,但没有多问,从保温袋里逐一拿出餐盒打开,向他介绍每道菜是什么,而后才轻声问道:“你想吃哪个?”


    他的声音有些冷淡:“随便。”


    苏梨笑意不减,叉起一块蔬菜,用手虚虚垫在下面,怕油渍掉下来,细致谨慎地递到贺川嘴边:“啊——贺先生,张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梨感觉贺川的嘴角隐隐抽搐了一下,但当她仔细去看的时候,他已经微微张开了嘴。


    “你叫什么名字?”


    贺川突然问了句。


    “我叫苏梨,梨子的梨。”苏梨不太清楚他为什么又问了一遍,但还是如实回答了他。


    他又不再说话了。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贺川一个人进食的声音,苏梨喂食的时候甚至不需要出声提醒,他就已经准确无误地吞下了食物。


    苏梨看着他那头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很柔顺的触感,仗着对方看不见,她用指尖勾缠着发尾打转,细细感受。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头发这么长的男人。


    心里刚冒出这个想法,身侧的男人就冷声来了句:“吃完了,你可以走了。”


    苏梨起身收拾,看见贺川嘴唇上沾染着刚刚吃饭时留下的油渍,于是凑过去给他擦干净。


    担心自己突然的举动会吓到他,擦之前还小声说了句:“我帮你擦一下嘴巴。”


    “……”贺川缄默不语,只是指尖轻微颤动了一下。


    很安静。


    苏梨看着他沉静淡然的模样,忍不住开口找起了话题:“其实我们之前见过一面的,贺先生,你还有……”


    话没有说完,苏梨突然双腿一软,一下子失去着力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扑进了贺川怀里,熟悉的燥热伴随从骨缝里蔓延的瘙痒瞬间扩散至全身。


    又热又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身萦绕着淡淡冷香的缘故,这次苏梨虽然觉得难受,但是意识还算清醒,她睁着雾蒙蒙的眼睛,在充满冷香的怀抱里蹭来蹭去,试图以此来缓解身上无故升起的热意。


    贺川啧了下嘴,似乎有些不耐烦。


    她的发热期居然还没结束。


    他推开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的少女,手掌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到处乱摸,继而静静欣赏着她被折磨的开始哭喊,面颊逐渐升温的狼狈模样。


    他轻轻笑了一下,笑声短促,轻不可闻,见少女开始哭着抓挠手臂,才慢条斯理地覆上她的后颈,长**浮在空中,他脸侧的一颗小红痣展露在白与黑的交界地,鲜红的像一滴血。


    苏梨视线变得模糊,不受控制地靠近那一滴鲜亮的血渍。


    感受到少女挣扎着朝自己贴近,接着脸侧就传来一阵湿润的触感,贺川浑身僵硬,难以置信。


    湿热的舌尖不断舔舐着脸侧


    那一块皮肤,苍白的肤色被她舔的发红,尤其是那颗红色的小痣,湿漉漉的,沾满了她的口水。


    贺川身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恍神间被越贴越近的少女推地向后倒去,长发铺在床上,衣衫凌乱地散开,少女像只嗅到了肉香的小狗,从脸侧一路亲到了锁骨,印下一串湿润的水痕。


    少女的喘息声越演越烈,热汗顺着鼻尖滑落,她的脸颊很红,眼睛湿润的像是浸泡在湖水里,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倒影——是他的身影。


    一种异样的感觉在沉寂已久的心脏里升腾,贺川用力掐住了少女的后颈,扼制住了它的蔓延。


    他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好不容易被淡香缓解的疼痛从突然后颈爆发,苏梨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声音有些哽咽:“呜好疼……”


    她模糊不清的低吟在贺川听来却是另一种意思:“你在跟谁撒娇呢?”


    苏梨昏沉的大脑此时只能做出对声音来源的辨析,暂时无法理解他的话语内容,可怜兮兮地向他求助:“贺先生……好痛、好痛……贺先生……救救我……”


    作为始作俑者,贺川只需再用力一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拧下她的脑袋,让她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临近死亡的疼痛让她的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流,滴答滴答的水渍顺着她发白的脸颊滑落,口中的喘息开始变得微弱。


    她的眼泪是热的。


    贺川的指腹滑过她颤动的喉咙,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在渐渐往下降,指尖一顿,抵在她的脖颈下方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


    鲜血流出,她的呼吸慢慢平稳了下来。


    贺川缓缓松开手,看着瘫倒在自己身上的苏梨,抿着唇角,抓住她的手腕,单手将她从自己怀里拎了起来。


    到处都被她弄得乱糟糟的。


    贺川感觉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对方的气息,脸侧的痕迹有些粘腻,血腥味若有似无,这让他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情绪又开始升温,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的拎着她走到了门口。


    “春晓。”


    蹲在拐角处等候的春晓慌慌张张地一路小跑到长廊尽头:“老、老板……”


    门从里面打开,贺川像提着一只小猫一样将人拎到了春晓面前。


    他松开手,言简意赅:“带走。”


    春晓手忙脚乱地张开手把人接住,身形同样娇小的她抱着苏梨属实有些费劲,完全撑不起她的身体,摇摇晃晃的,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苏梨脖颈处渗血的伤口映入春晓眼中,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贺川,他站在门内,外袍松松垮垮地垂下,衣领散开,一向注重打理的长发也乱糟糟地散在肩头,整个人褪去了缥缈的神秘,显露出一种极为奇特的真实感。


    春晓还是第一次看见贺川这副模样,她正觉得新奇,想再多看几眼,面前的门就已经无情地关上了。


    春晓只好低头去看怀里闭着眼陷入沉睡的苏梨。


    她伸出食指沾了沾脖颈的血渍,放到鼻尖轻嗅,有些惊讶:“她的发热期这么长吗?居然还没结束……嗯?她的血闻起来甜甜的。”


    春晓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慢吞吞地吃完嘴里的糖,这才皱着眉咬破自己的指头,极为肉疼地以血代笔,在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字符,没过几秒,就招来了一个瘦瘦小小,全身都被黑线缠绕的小人。


    春晓指挥着没有五官的小人将苏梨抬起,虚弱地含着糖果慢吞吞地走在前面。


    老板未免也太冷酷无情了一点。


    放血不放手腕的血,非得放脖子的血,一看就是正在气头上……看来,再可爱的生物都无法撼动他那颗宛如坚冰般冷硬的心。


    唉,可怜的小家伙。


    ***


    秋月敲开贺川的房门,走进屋内的第一时间,她就察觉到房间里有刚刚打扫过的痕迹,地板还泛着没干透的水光。


    虽有疑惑,但这点小事并不重要,她也没有将其放在心上,直入主题说起了正事:“贺队,这是我刚刚洗出来的照片——我想,苏梨和V-03号实验体关系亲近,也许用它熟悉的事物刺激它的神经,能够找回他涣散的意识……至少目前,任何有可能的事,我们都应该尝试一下。”


    贺川接过秋月递来的照片,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少女脸上的笑容却很耀眼,她笑弯的眉眼里流淌着温暖而明亮的色泽,仿佛雨后初晴,在心底重新燃起新生的火苗。


    他的指尖覆上照片中少女漆黑圆润的眼睛,侧过头,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苏梨?”


    秋月想起贺川还不知道苏梨是谁,乍然听到这个名字肯定很疑惑,连忙解释道:“就是当初在发现V-03号的源体之下,被它一同寄生的那个小女孩。”


    停顿了一下,秋月担心贺川会把对V-03号的怨气迁怒至苏梨身上,又开口找补了几句:“其实她很乖的,也不会给我们惹事添麻烦,我觉得……她还挺好养活的。”


    贺川勾起唇,似是冷笑,声音毫无温度:“既然要养,那就把宠物关好,别让她到处乱跑。”


    秋月应道:“是。”


    但她隐约感觉到贺川的心情好像不是很糟糕。


    来到实验室,秋月将打印的照片通过投影的方式照进了漆黑的禁闭室里,光影晃动,蜷缩在角落里的白发少年颤抖着眼睫望向了墙壁上的影像。


    那个嗜血、残忍,极为暴戾的怪物怔愣地睁大了赤红的眼瞳,如血海般浑浊的瞳孔渐渐变得湿润,他疯狂的表情在此刻变得有些懵懂,他歪着脑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墙壁,安安静静的,倒是显得有些天真乖巧。


    虽然他意识涣散,忘了自己是谁,但他好像认出了少女。


    这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一幕让实验室里陷入死寂。


    秋月没想到这个她并不抱有太大希望的尝试居然真的会有效果,看来苏梨和这个实验体的关系,比她想的更为亲密。


    贺川依然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仅凭他抿紧的唇角很难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摁下收音感应,声音冰冷:“你要是好好配合,我可以考虑放过她——你要知道,她的命也在我手上。”


    白发少年听到这番话,颇为痛苦地低声吼叫,藤蔓重重拍打铁门,早就愈合的十指又开始疯狂抓挠。


    “安静。”贺川不讲废话,话音落下的同时关掉了照片的投影。


    失去了这世上唯一的光亮,白发少年嘴里发出更为痛苦的呜咽声,但藤蔓慢慢钻进了地底下,漆黑一片的禁闭室里,只能听见白发少年断断续续的、被痛苦折磨的极为沙哑难听的声音:


    “我……我要……见她。”


    这是他被抓进实验室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贺川指间夹着照片,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手握筹码,他表现的从容不迫:“你似乎搞错了什么,你们的命都在我手上,你拿什么跟我谈条件?你能做的,只有配合实验。”


    沉默。


    “明白就好。”贺川招手示意,重新关上收音感应。


    秋月了然,打开禁闭室的灯光,安排工作人员进入其中。


    贺川降下挡板,隔着玻璃窗,静静地看向禁闭室里被摁在地上取样的白发少年,照片在他指间来回翻转,少女的笑容若隐若现,牵动着白发少年看过来的赤瞳收缩颤动。


    那似乎是他唯一的希望。


    注入心脏的病毒带来难以想象的痛苦,血液从他的眼睛里流出,视线模糊,她的面庞开始难以聚焦,无法看清,白发少年神经质地弯起嘴角,尖牙刺破了自己的嘴唇,他的身体像痉挛一样地剧烈地颤抖。


    好痛。


    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喉咙里发出嗬哧嗬哧的喘气声,瞳孔泛白,一头白发被血染红了大半,像逗狗一样,被折磨地满地乱爬。


    “贺队,我们的实验应该不包括……”秋月想要出声提醒。


    “嗯?”贺川轻轻敲击着玻璃窗,语


    气愉快,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恶意,“只是一点小小的惩罚而已。”


    玻璃器皿被摔碎,那些细长、尖锐的碎片全部扎在了他身上,鲜血肆意横流,扎在他脖颈的针头刺穿了他的喉咙,流出发黑的脓血。


    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睁大着已经被血液浸泡的已经看不到眼白的眼睛,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只有那张离他非常遥远的照片。


    好痛苦。


    身体濒临死亡却又不断愈合。


    好痛苦。


    ……好想她。


    “对,就是这样。”贺川轻轻笑了起来,似乎很满意眼前发生的一切,“越痛苦越深刻,这样的实验体才能给我带来快乐。”


    玻璃反射的冷光映在他唇边极为残忍的笑意上,像一把沾满鲜血的尖刀,晃得让人不敢直视它的锋芒,仿佛多看一秒都会被刺穿心脏。


    秋月默默收回视线,对贺川的变态程度叹为观止。


    这一瞬间,他比里面的怪物更恐怖。【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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