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苏的快穿之旅》 1、白莲校花(一) 苏梨在一阵晕眩感中渐渐恢复了意识,她有些恍惚地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粉刷的雪白的天花板,苏梨稍微转动了一下视线,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房间里的家具摆放的整齐规整,无论是墙壁还是地面都干干净净的纤尘不染,一侧的墙壁挂置着垂落至地面的浅色窗帘,隐隐能透过窗帘看见被阻拦在外的阳光。 苏梨从床上坐起身,脑袋浑浑噩噩的有些胀痛,此时她的脑中囤积了一大堆的消息要消化,她边揉着太阳穴边接收脑内的讯息。 这是一本经典的豪门校草爱上倔强小花的小说世界,苏梨看的头都大了。 女主胡桃和男配杨泽从小一起长大,然而青梅有意,竹马无情,杨泽只把胡桃当妹妹看待,对她好是真的好,但那份好里并未掺杂半点其他感情。 原主苏梨是本书中存在感非常高的白莲女配,因为和杨泽同班的关系和他走的很近,甚至还当着杨泽的面陷害胡桃——激怒胡桃使得自己被推下湖,而事先被苏梨叫来的杨泽正好看到这一幕。 苏梨这个行为让胡桃从此记恨上了她,并对不信任她的杨泽非常失望,经过一阵波折,胡桃最终对杨泽心灰意冷,然后她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也就是本文中的男主——校草林时。 但真爱之路肯定是坎坷的,女配苏梨不停的从中作妖搞事,给主角贡献助攻的同时奋力推动剧情发展。 通常来说,算计女主的恶毒女配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在胡桃过的幸福美满,生活安康的时候,苏梨的父母被人陷害欠下巨款,为了还债,苏梨辍学勤俭打零工,直到有一天她被人蓄意从楼梯上推下去摔断了腿,终生不能再站起来。 “真惨啊……”苏梨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裙摆下那双健全的腿,“这要是换个角度来写,讲述的大概就是这位校花何其悲惨苦逼的一生……” 纵使感慨良多,苏梨也不会忘记这只是个游戏,结局是可以逆转的。 新手教程中的指引系统很明确的表明,她要想离开这个游戏,只有一个办法——扮演好每个世界的人设并完美通关,而完美通关的判定是她每个世界都要攻略属性达到五星的可攻略角色。 换言之,苏梨每个世界都必须得维持原主人设的同时拿到五星攻略目标的满值好感。 这个世界,符合这个目标的,有三个。 分别是校草林时、学霸杨泽和校霸沈野。 那么……要从谁先开始呢? 苏梨正思索着,床头柜上的闹钟在此时突然响了起来,她连忙摁掉闹铃,思绪被打断,苏梨索性也就不再想了,下床穿上拖鞋走到窗边,伸手一拉窗帘,阳光顿时争先恐后地倾泻而出,洒满了一地金灿灿的光芒。 苏梨懒洋洋地站在窗边晒了一会儿太阳,余光突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她凝神望去,那是一位身穿校服的黑发少年,他正倾身倚在一辆自行车上,身形颀长,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许是苏梨的目光太过专注,少年好像有所察觉,他微微仰起脸朝苏梨这个方向看了过来,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干净又澄澈,像是一颗光泽纯粹的黑宝石,透着晶莹又纯净的光,但他的神色却十分淡漠,面上没有丝毫波动。 苏梨突然笑了,她甚至还冲着他挥手打了个招呼,少年似乎有些意外地愣了一下,然后默默地把头低了下去,不再看她。 苏梨收回视线,将窗帘拉上,换上校服洗漱打理好自己才缓缓走出卧室。 苏妈正端着早餐从厨房里出来,看见苏梨,笑盈盈地叫她过来吃早餐。 苏梨的家庭情况属于不算特别有钱但并不会为钱财发愁的富裕人家,苏妈也有自己的工作,她上班时间比较宽松,所以每天早上都会给苏梨做早餐。 虽然苏爸觉得没必要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但苏妈坚持认为一个家需要有温暖的感觉。 苏梨家住在一个地段还算不错的小区里,刚搬来不久——这也是苏妈坚持的,碰巧的是杨泽恰巧也住在这个小区里,而此时杨泽已经在苏梨家楼下等了她很长一段时间。 没错,他在等她。 刚刚苏梨就是在和杨泽打招呼,至于杨泽为什么会在这等她,这一切的一切都要归功于她在杨泽面前演的那场戏,落水后杨泽主动提出送她回家,然后才发现两人住在同一个小区——然而之前两人从未碰过面,毕竟只有主角才拥有必定偶遇的buff。 于是苏梨当即就抓住机会主动拜托杨泽,让他骑车去学校的时候顺带着载她一起,杨泽一是对胡桃推她入水的事怀有愧疚,心里过意不去,二是觉得两人住得近,又是同班同学,顺路也就载过去了。但在胡桃眼里,这个行为非常的不可饶恕,更别说苏梨还是陷害过她的人,当然是一百个不赞同,但她赞不赞同说了不算,杨泽赞同了,她的意见都不算意见,胡桃为此更加记恨苏梨,对她是完全没什么好脸色。 苏梨才不在意胡桃对她有没有好脸色,反正自那以后,她上学放学都有人接送,何乐而不为呢。 “杨泽,早上好。”苏梨先是带着笑意的问候了一句,紧接着有些歉意地轻声道,“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吧?” “还好。”杨泽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上车。” “嗯。” 苏梨侧着身,坐上自行车后座,这样坐的原因是因为她可以抓着底下的座椅稳住身子,而非从后面抱着杨泽,适当的距离还是需要保持的。 早晨的阳光明媚灿烂,骑着自行车的少年沉默地抿着唇,后座上的少女笑颜如花,偶尔会出声说上几句话,这时候,少年会低低地出声回应,表示他有在听她讲话。 带着暖意的微风轻轻拂过街上稚气又青涩的少年们,风吹过她柔顺的发梢,吹过她温柔的声音,最后,风携着她的气息,落在了他的心尖上,久久未曾散去。 少年的眸底浮现出些许清浅的笑意,就像是清晨里的薄雾,在风中缓缓弥漫,却又很快消散湮灭,不留一点痕迹。 *** 苏梨重回高中课堂,说不懵逼是不可能的,不过有原主的知识储备,加上苏梨本身脑子不算太笨,她倒也还能勉强适应,有不懂的地方还可以记下来去问杨泽,反正有机会多接触杨泽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 苏梨跟杨泽的同桌打了声招呼才坐在了他同桌的位置上,她将书本递到杨泽面前,指了指上面圈起来的题目:“杨泽,这道题我不是很懂,想问问你要怎么算……” 杨泽略微点了下头,直接拿过草稿本边算边讲,他的语速很慢,说话时偶尔会看她一眼,见她蹙着眉,又耐心地将刚才说的话通通重复了一遍。 直到上课铃声打响,杨泽才讲完那道题,他堪堪止住到嘴边的话,转而低声问了句:“会了吗?” 苏梨点点头,神色带着几分歉意:“不好意思,麻烦你了,一道题就耽误了你下课的十分钟……” “你听懂了就行。”杨泽静静地看着苏梨,深黑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她的脸,他的语气很平淡,好像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梨微微一怔,继而眉梢眼角都舒展开来,她的笑容很浅,但眼里的神采很真切。 杨泽抿着唇,眼底静默的深黑有些松动,他不自觉地转了几下手中的黑色签字笔,试图将注意力从她的脸转移到别的什么地方。 说话间,上课已经有一分钟了,苏梨连忙收拾好自己的书本准备回座位,一起身就看见杨泽的同桌正默默站在她身后,苏梨愣了一下,认认真真地对着他道了个歉:“抱歉,占你座位这么久,我没注意到你在等我……” “没事没事……不用跟我道歉。”男生一对上校花那双仿佛含着春水般温柔清亮的眼睛,就感觉身心都被治愈了,说话的语速都加快了,“嘿嘿,我站着锻炼身体呢……” 直到目送苏梨回到她自己的座位后,男生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真幸福啊能和校花一个班……” 杨泽语气淡淡地道:“今天你值日。” “啊!我差点给忘了!你怎么才说——”男生惊叫一声,慌忙冲上讲台,而任课老师恰好在此时踏进了教室。 在语文老师如有实质的目光下,他火急火燎地将黑板上的粉笔字擦干净。 最终还是免不了语文老师的一顿训斥。 杨泽没有理会同桌满是怨念的目光,低头翻开了数学书,按照记忆,他用笔在几道题目旁边分别做了记号。 苏梨翻给他看的那一页不止圈了那一道题目,找个时间都给她讲一下吧…… 杨泽不自觉地转了转手中的笔,唇角紧抿。 如果有那个机会的话。 *** 很快到了中午,原书中的女主胡桃和女配唐瑶同一时间出现在了苏梨的班上,只不过一个是来找杨泽的,而另一个是来找苏梨的。 唐瑶跟苏梨关系很好,典型的每个恶毒女配身边必有个为她鞍前马后的小跟班,但站在自身角度来看,苏梨并不认为唐瑶是她的小跟班,相反,唐瑶只是个性格很可爱,把苏梨当成好朋友的单纯小姑娘而已。 唐瑶一看到胡桃就冲她挑衅地翻白眼,把胡桃气的脸都黑了,班上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毫无顾忌地笑出声来。 苏梨见状,对胡桃投以一个歉意的眼神后赶紧拉着唐瑶往外走。 至于胡桃会不会被她的这一个眼神气的脸色更黑,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一出教室,苏梨有些不解地缓声开口道:“瑶瑶,你干嘛故意招惹人家胡桃啊……” “哼,谁让她欺负我们家苏苏!”唐瑶一想起胡桃的所作所为就生气,语气有些愤愤不平,“明明就是她做错了事,还强词夺理,一副自己很有理的样子,真是过分,她还不是仗着家里有关系,换别人,早就给开除了……” 苏梨明白唐瑶说的是胡桃推她入水的事,当即温柔地笑着安抚道:“瑶瑶,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胡桃她也不是故意的,而且你看,我现在不是健健康康的什么事都没有嘛……好了,瑶瑶,别生气了。” 看着苏梨这张温柔单纯的脸,唐瑶什么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颇感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她心地善良不怪罪胡桃,但作为苏梨的朋友,她真是讨厌死那个胡桃了。 胡桃喜欢那个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学霸杨泽,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杨泽根本不喜欢她,对她只有纯洁的友谊,她自己没本事追到他,就转头去陷害和杨泽同班的苏梨,真是一个脑子有毛病的女人。 苏梨本身就体质弱,那个胡桃故意把她往人迹罕至的湖里推,要不是杨泽刚好经过,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严重的后果。 没想到那个胡桃非但不承认自己的罪行,还一直狡辩说是苏梨故意掉下去诬陷她的,反倒把自己塑造成了无辜的受害者,真是有够无耻的。 苏梨见唐瑶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没再说话,心里大概能猜到一些她所想的事情,唇边的笑意不禁加深了几分。 午后的阳光很灿烂,微风拂过苏梨的长发,她抬手将垂在脸侧的发丝捋到耳后,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映衬着她眉眼间的笑意温柔而又美好。 就目前而言,这个游戏真是很有意思。 一个表面白莲实际绿茶的校花如何脚踏三条船而不翻船呢? 她好像还从来没试过这种骚操作。 真刺激呀。【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白莲校花(二) 食堂里人声嘈杂,欢声笑语不曾间断,苏梨端着餐盘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唐瑶则坐在了她对面,两人先是探讨了一番食堂哪些菜好吃,哪些菜难吃,又接着聊到了最近热播的电视剧上。 忽地,唐瑶夹菜的动作一顿,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她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苏梨身后的方向:“林时居然来食堂了……” 苏梨闻言,面露几分好奇地转头往后看。 她这一转头,才发现食堂里有不少女生都神色激动地盯着林时与一旁的好友在小声议论着。 不得不承认,模样出众的人无论身在何处,仍然会在人群中发光发亮,异常瞩目。 林时个子很高,腿更是长的过分,普通的校服硬是被他穿出了另类的时尚感,高高瘦瘦的,鹤立鸡群一般的存在感,实在是很难不被人注意。 他正在和旁边的男生交谈,懒散地倚在一侧的墙壁,神色有些漫不经心,似乎是因为个子太高的缘故,林时说话时会微微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密成一道鸦黑的羽扇,眸底的神色隐匿在羽睫下,晦暗不清。 似乎有人说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周围的男生都哈哈大笑起来,而他只是眉眼微弯,黑眸沉沉,脸上显露出几分相当浅淡的笑意。 他单是站在那里,就是一道足够吸引眼球的风景线。 苏梨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神色自若地转回头:“说起来,现在的食堂好像是林时他家投资重建的?” “对啊,但林时很少在食堂出现,基本上难得见他来一次,而且不止食堂,学校里的体育馆也是林时家里出钱建造的,好像是因为林时特别喜欢打篮球的关系……”唐瑶说话时,视线一直放在林时身上,最后悠悠地感慨了一句,“有钱真任性啊。” 苏梨失笑,倏忽,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缓声开口道:“对了瑶瑶,我记得……这周末好像有篮球赛?” 唐瑶的神色突然振奋了起来:“没错!就在咱们学校的体育馆举行!只有高二几个班参加,我听说,到时候林时也会上场!” 苏梨被唐瑶的反应惊了一下,随即笑开了:“虽然我们班的男生不参加这次篮球赛,但我对篮球赛还挺感兴趣的……” 唐瑶听到苏梨的话,不由得愣了一下,苏梨因为体质弱的原因很抗拒体育运动,怎么突然就对篮球感兴趣了?难道说…… 唐瑶忍不住往林时先前站的那个方向看了眼,他自然是早就离开了,但她此时内心澎湃不已,满腔的八卦因子在大脑里疯狂流转。 林时是全校公认篮球打的最好的人,而苏梨又很反常的说她对篮球赛感兴趣……那不就是说明,她对林时很感兴趣吗?! 身为颜值至上主义者,唐瑶非常赞同苏梨和林时在一起——校草配校花,简直不要太养眼。 在此之前,唐瑶就经常暗戳戳地在苏梨面前提起林时的优点,企图撮合出校内颜值最高的一对情侣,但苏梨对林时好像一直都不怎么来电,久而久之,唐瑶也就歇了这份心思,只能默默地在心里粉这对不可能在一起的cp。 至于苏梨为什么会突然对林时感兴趣,理由唐瑶都已经帮她想好了——像林时这样长得帅,贼有钱,篮球还打得特别棒的校草级人物,就是很容易让人动心,无论何时。 于是,唐瑶一把抓住苏梨的手,眼睛放光地盯着她:“苏苏,我们等下去体育馆看林时练球好不好?” 林时在午休和放学这两个时间段会去体育馆打篮球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毕竟学校的体育馆可以说完全是为了林时而建造的,虽然林时不在意其他人出入体育馆,但大家都很清楚体育馆基本就是林时的第二间教室。 苏梨也是知道这一点的,虽然她不清楚为什么唐瑶沉默了片刻后神色如此激动,还提出了这么一个请求。 但这正是苏梨愿意看到的,所以她在唐瑶期望的目光下,轻轻点了下头:“好。” 唐瑶如释重负,然后慢慢地露出了喜悦的笑。 这是她成为红娘的第一步! *** 去往体育馆的路上,不知是唐瑶紧张还是她怕苏梨紧张,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有的没的,苏梨也只能一一应和。 到了体育馆,林时果然在打篮球,不过场上不止他一个人,而观众席也不止她们两个。 “果然林时人气很高啊……”唐瑶咋舌。 苏梨默不作声地拉着唐瑶往观众席走去,她挑了个很靠后的位置,但由于其他人基本都坐在前排,这个位置显得分外显眼。 “苏苏?”唐瑶有些奇怪,“不坐前面吗?虽然坐不到第一排,坐第二排也可以啊……” “坐这挺好的。”苏梨说着,默默记下了这个座位。 唐瑶虽然不解为什么苏梨挑了个靠后的位置,但她自己很快就在短短十秒钟内脑补出了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苏梨肯定是想安安静静的当个观众,不想太高调打扰到别人,她一向都很替人着想。 唐瑶不由得看了眼那些聚堆坐在前排吵闹地喊着加油口号的女生们,对比之下,心中更是觉得还是苏梨温柔大方又善良漂亮,那群女生怕是连苏梨的百分之一都不及,由此可见,也只有林时才能配得上这样美好的苏梨。 思及至此,唐瑶转过头,一脸郑重地对苏梨说道:“苏苏,你放心,我永远都是支持你的!你特别优秀,她们都比不上你!” 苏梨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地睁大了眼。 唐瑶神秘一笑,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 苏梨也抿起唇笑了起来,颇有几分心照不宣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只要保持微笑就好了。 两人其乐融融地将视线重新放在了球场上,看的都是同一个人,不过想法却大有不同。 而此时的球场正在议论苏梨为什么会出现在体育馆,虽然苏梨和唐瑶坐在后面听不见,但坐在前排的基本都听到了。 林时听着身边的议论声,不经意间抬眼望向了他们所说的那个位置,隔的很远,只能看清一个大概的轮廓和身形,但这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林时很快就收回视线,将注意力放到球场上,不再对此事报以关注。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林时从球场上下来休息,他拿起挂在一旁的毛巾擦汗,听见观众席有人还在议论那个校花,不过这次说的是她离开体育馆的事。 林时随手将毛巾搭在脖颈处,他边擦干脸上的汗,边微微仰起脸望向那个座位,空落落的,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林时垂下眼,将毛巾搭在椅子上,她明明什么也没做,但周围的议论声却从未停止过。 他们告诉他,她来了,又及时地告诉他,她离开了。 关键是他还真的在意了。 林时撩了一把额前的湿发,听着耳边传来的尖叫声越发的感到烦躁。 莫名其妙。 *** 下午有节体育课,每周的两节体育课对于苏梨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体育老师知道苏梨体质差,所以每次跑步、做操,盯的最紧的人就是她,他不止一次地叮嘱苏梨,叫她多锻炼锻炼身体,增强体质。 虽然明白体育老师是一番好意,但苏梨的身体状况实在是消受不起,不过好在体育老师对她的态度也是相当宽容的,自从上次“胡桃推她入水”后,只要她有什么不舒服的随时都可以请假。 好不容易熬到体育老师的一声自由活动,苏梨整个人都累的不行,气喘吁吁地坐在树荫底下休息。 苏梨坐下没多久,就有女生就自发地围了上来,有手里拿着小电风扇坐她旁边一起吹风的,也有拿着刚买来的矿泉水问她要不要喝的。 苏梨缓了缓呼吸,对着向她递水的女生露出了笑:“谢谢。” 烈日下,她白皙的面颊透着运动过后的粉色,含着热息的眼里湿润的映照出一整个夏天的明媚阳光,她一笑,原本炙热的阳光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女生被她的笑容晃了晃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脸:“客气啦,这有什么好谢的……” 虽然说是自由活动,但体育老师只解散了班上的女生,将男生们集合起来训话,隔的比较远,苏梨只能看见体育老师一脸严肃地在跟班上的男生说些什么,具体说的内容却是没法听清。 周围的女生倒是猜出来了:“严老师应该是在说周末那个篮球赛的事吧……” “篮球赛?就是高二几个班自主举办的那个?可是这又不是学校方面举办的,老严这么重视的吗?” “哎呀你不知道,咱们班到现在为止,连一队参赛的人都没凑齐……就严老师那个性子,肯定着急啊。” “哈哈哈我居然一点都不意外,估计他们都不想参加吧……” “哎,那你们周末会来看比赛吗?” “看我们班如何被别的班血虐?” “看林时啊!而且说不定沈野到时候也上场了呢!反正咱们班多半是块背景板……” “哇真的吗?沈野也会上场!?我至今都还没见过他一面……” “想见沈野一面真的太难了,他基本都不在学校的,不过我听说沈野长得很帅,是不是真的啊?” 女生们聊着聊着,话题渐渐地跑偏到了拉不回来的地步,无论何时,只要一聊起八卦,大家的心情就会变得格外亢奋。 苏梨当然不属于其中,她安静地看着远处集结的男生们,就见为首的体育老师吹了声哨子,领着班上的男生往体育馆的方向走去,也注意到了这一幕的女生连忙出声道: “哎他们这是要去体育馆练球?” “哇我想去看!你们有没有想去的?” “我我我!” “苏梨,你去吗?” 不知是谁这么一问,其余女生顿时都一脸期待地看着苏梨,她愣了愣,正要开口,余光突然瞥见一个篮球朝这个方向飞了过来,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但身子没有躲开,硬生生挨了这下砸。 女生们被这个从天而降的篮球吓得尖叫起来,慌乱地喊着苏梨的名字。 苏梨被她们夸张的反应吓了一跳,但下一秒就飞快地捂着自己的脑袋,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 操场上打球的男生们快步跑到苏梨面前,其中一个男生低垂着脑袋,满脸都是汗:“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会砸到你……” 苏梨见他很是自责,温声安抚男生的情绪:“没事没事,你不要往心里去,我知道你是不小心的……” 男生听到苏梨的话,忍不住偷偷抬起头瞄了她一眼,然后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又连忙将头低下去。 女生们对男生的反应极度不满,纷纷站出来替苏梨把话全说了。 “喂!你就干巴巴地道句歉?道歉有用吗?!” “就是,苏梨都疼成这样了,你就只会一句道歉?!” “傻愣着干什么啊?!还不赶紧把苏梨送去医务室检查,出了什么事你们负责?!” 男生被女生们说的脸色更加爆红,脑袋又往下低了几分,无论是打球还是打架他都在行,但是面对校花……真的腿软。 苏梨适时地开口,柔声安抚道:“好啦你们别说他了,我知道你们是为我着想,但他也不是故意的,就不要麻烦人家了……” “苏梨,你不要总是替别人着想啊,多为自己想想……” “对啊明明就是他们的错!本来就应该由他们负责……”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我们扶苏梨去医务室吧,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大猪蹄子!” 女生们二话不说地搀扶着苏梨起身,几乎每人都毫不掩饰地对男生抛了个白眼,脸上明明白白地写了三个大字:注孤生。 男生在同班男生的推搡下,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那个……苏梨!我是三班的吴宇,你、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随时、随时来找我……” 苏梨微怔,在女生的包围圈中缓缓侧头看了过去。 即使隔着人影幢幢,他依然能清晰地看见苏梨对他缓缓露出了笑,那笑容温柔又清浅,值得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与之相衬。 啊啊啊啊校花对他笑了!!! 吴宇脸色通红,捂着胸口,只觉得心跳如擂鼓,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她一定是天使! 活着真是太好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白莲校花(三)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簇拥着苏梨进了医务室,这架势把坐在桌前正在和人打电话的校医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三两句就挂断了电话,赶忙起身帮忙把苏梨搀扶到了病床上躺着。 校医仔细又认真地来回检查了一番,终于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表示苏梨并没什么大碍,擦点药就好了。 不过碍于同学们那高度的紧张和溢于言表的关心之情,校医给苏梨涂好药,煞有其事地嘱咐了一句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再碰伤了,顺道说了几句注意事项后就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空间本就狭小,众多女生挤在一起,显得更是拥挤,但她们此刻还是分外惦记苏梨的感受:“感觉怎么样?头还痛不痛?有没有好一点?” “嗯,好多了,谢谢你们送我来医务室。”苏梨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出声道,“啊对了,你们不是想去体育馆看班上的男生打篮球吗?我已经没什么事了,你们赶紧去吧,晚了就错过了。” “真的没事了?要不要帮你请个假?” “不用不用,放心吧,我一个人躺会儿就好了,校医也说了,擦点药就好了。” 女生们再三确认苏梨的状况有所好转后才逐一挥手道别离开了医务室。 女生们离开没多久,校医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看起来似乎一直在等空间腾出来:“我有事要离开一会儿,要是你休息好了直接锁门就行。” 苏梨点头应好,目送校医离开后才重新躺回病床,她懒洋洋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瘫着,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人能看到她此时的样子,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要是这床再软点就好了…… 苏梨蹭了蹭枕头,惬意地眯起眼,无论何时,躺着无所事事都是一件让人感到幸福的事。 然而这惬意悠闲的时光,苏梨只享受了十分钟不到,就听见一道脚步声伴随着清冽的男声一并响起:“有人吗?” 苏梨盯着天花板默了默,不情不愿地坐起身,将躺皱的校服抚平,不急不缓的下床穿上鞋,顺手理了理自己的长发,然后才抬手将帘子掀开,她一抬眼,正巧与听见响动朝这个方向看过来的少年对上了视线。 林时? 他怎么来医务室了? 原本因为被打扰了休息而心情不太好的苏梨看到来人,有些讶异地怔住了。 他似乎刚打完球,面上都是热汗,头发很乱,发尾有些湿润,黑色的发带被汗水浸湿成更深的暗色,他微微皱着眉,修长骨感的手指正拨弄着湿热的黑发,不知是因为天太热还是什么原因,他的眉眼垂的很低,神色有点烦闷。 奇怪,怎么挨一下砸还能奖励和林时独处的机会? 苏梨心里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面上露出了一个分外柔软的笑容:“林时,校医刚有点事出去了,你是有哪里受伤了吗?” 林时没想到会在医务室与苏梨正面遇见,他手上的动作一顿,绷着脸将手缓缓放下,两只手都插在兜里,语气平淡:“没什么。” 迎着苏梨担忧的眼神,林时实在是有点难以言喻的闷热,他撇开眼,貌似不经意地开口道:“你怎么在这?” 听到这句话,苏梨的唇角暗暗上翘了几分,这句话的潜台词其实是在关心她。 她为什么会在医务室?当然是因为受伤了。 而他这句话其实就是在间接的问她怎么受的伤。 “运气不太好,上体育课的时候被篮球砸了一下。”苏梨说着,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眼里的光亮明媚绚烂,好似绽放在窗台上的阳光,耀目的让人移不开眼,“不过已经没什么事了。” 林时被她的笑容所吸引,目光不自觉地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直到触及到她过分灼热的目光,才果断地垂下眼,不再看她。 被篮球砸了还这么高兴? 还是……误以为他随口一问是在关心她,所以才这么高兴? 林时被自己脑中突如其来的猜测惊得神情都怪异了起来,他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很快就借着这个抬手的动作调整了脸上的表情。 “啊——林时,你的手受伤了?!”苏梨眼也不眨一下地注视林时,自然是清楚地看见了他抬手时,手心若隐若现的一抹红色,当即担忧地惊呼出声。 林时那句呼之欲出的没事在苏梨走上前牵起他的手时,泯灭在了唇齿间,他盯着苏梨关切的神情,目光沉沉,喉间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应答:“……嗯。” “痛不痛啊?怎么会有这么大一道口子……”苏梨好似并未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太过于关心,她捧着林时受伤的那只手,脸上写满了心疼,仿佛受伤的是她一样,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关切,“校医刚好不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给你处理下伤口吧……这一直在流血,万一伤口感染就不好了。” “不小心划到了。”林时并不觉得自己手心划了个口子有她口中说的这么严重,但还是极为配合的轻轻皱眉,“挺痛的。” 苏梨放下他的手,让他好好坐着,自己转身去拿医药箱。 林时垂眸看着自己还在往外渗出血迹的手心,想起她握着他的手时,那柔嫩的皮肤触感和指尖微凉的温度,他抿着唇,眼底的情绪愈加暗沉。 苏梨很快就提着医药箱过来了,有模有样地处理好了伤口,最后给他缠了一大圈绷带,一想到伤口是一道很小的口子,林时就忍不住有些想笑,不过瞥见苏梨专注的神情,又很快压了下去,只是眉梢微扬,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好了,你注意不要碰到伤口。”苏梨一边收拾医药箱,一边温声叮嘱,“要是感觉还是很痛的话,等校医回来你再来医务室让校医看看吧,我只做了简单的一点处理。” 下午时分已不算太热烈的阳光从窗户一侧照了进来,她精致的五官在灿金的阳光照耀下显得十分温柔,再加上她关切又温软的声音,让人不由得想起一切美好的事物去形容她。 像是冬末的阳光,春日的花香,盛夏的凉风,初秋的小雨。 一切都刚刚好,她的温柔也刚刚好。 林时望着苏梨那在阳光勾勒下无比精致的侧脸,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你对谁都这么关心?” 苏梨一愣,长长的睫毛微微发颤,像是被抢了糖的小孩子,有些委屈,但还是闷闷不乐地出声反驳:“才不是……” 那十秒钟前还温柔美好的侧脸因为他的一番话而低落了起来。 林时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并未继续追问下去,而是神色淡淡地转移了话题:“快下课了。” 苏梨闻言,将医药箱放回原位,随即将视线投向他,像是在等待着后文。 林时察觉到了,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开口道:“我请假了。” “这样啊……”苏梨看了林时几眼,无意识的拖长了尾音,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但最后还是慢慢转过了身,“那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林时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目送着苏梨转身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后,他垂下眼,看向了几乎将整个手掌都包裹起来的绷带,忍不住发笑。 这就是让全校的男生都如痴如醉的苏大校花? 林时想起她在他面前,那外露到有些明显的情绪,眉梢微展,唇边的弧度似笑非笑,眸底却十分平静,像是一片没有星星的夜空,沉静而黑暗,不起丝毫波澜。 私底下的校花,似乎跟那些暗恋他的小女生并无差别。 甚至说,她在感情方面,表现的她们还要直白,完全不懂掩饰。 *** 走出医务室的苏梨缓了口气,内心十分佩服自己的演技。 既然她要同时攻略三个目标,并且还不能翻车——原主的人设就是白莲,绿茶这个特质是内在的,不能被人发现,翻车就等同于失败。因此,她只能在这三个目标中选一个为重心,以此维持平衡。 道理很简单,她必须得暗恋一个不会接受她的人,并且,对方不会主动挑明她的感情,甚至认为自己是一个局外人,事不关己地旁观着这场暗恋,这样她就有理由接近另外两个目标,而且还不用考虑和谁交往的问题。 首先排除杨泽,他是这三人中对她好感值最高的,而且和她同班、同个小区,每天上学、放学都同行,本来关系发展的就会比其他两个人要快一些,要是选他作为暗恋目标,估计还没等她怎么接触另外两人,杨泽就因好感值太高,挑明关系和她交往了。 至于选沈野的可能性,基本为零,暂且不提两人现在还未见过面,单是他那一连串“暴躁易怒、性格恶劣、逃课泡吧、混黑打架”的人物设定就足够打消让苏梨这个念头了,作为一位好善良、好单纯、好不做作的白莲花,怎么可能会去暗恋那个仿佛跟她置身在两个世界的不良少年呢? 毫无疑问,林时是最好的人选。 他从小就生活在异性的追捧中,不会轻易心动,家里有钱有势,长相无可挑剔,人设很完美,几乎就是每个少女朦胧的青葱岁月里,那个萦绕在心头上,闪闪发光的少年。 为什么会喜欢上林时呢? 可能是在一次篮球比赛上,他投了一记漂亮的球,在满场的喝彩声中,朝队友漾开笑容的侧脸,像阳光一样耀目。 也可能是一次不经意的抬眼,他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懒散地抬起眼往这个方向看过来,眉眼凝着迷漫的曦光,像画卷一样精致。 又或者是某一次擦肩而过,听见他清冽的,蕴着笑意的声音,像是清澈见底的山泉,山涧汩汩流动着的,是少年身上满溢的青春气息,朝气十足又干净剔透,美好的令人心动。 以上这些画面都只是苏梨用来暗示自己的心路历程。 她的青春,从未有过暗恋别人的先例,向来就只有别人暗恋她的份。 暗恋对于她来说,倒是一件挺稀奇的事。 在打响的下课铃声中,苏梨一路面带笑意的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偶尔碰见别班的学生对她打招呼,都神情温和的一一回应。 这样温柔美好的外表下,内心的想法却是相当恶劣。 希望林时配合一点。 能让她暗恋的稍微久一点。 不然就太没意思了。 *** 苏梨一回到教室,就收获了班上众多女生的关心,男生们见状有些疑惑,一问之下才了解到他们去体育馆练球后所发生的事,顿时就炸开了锅。 “我靠,那些家伙不会是故意的吧?!” “自信点,把不会这个词去掉,他们绝壁是故意的。” “他们不会打篮球还占着操场练球,有毛病啊?!欺负咱们班女生善良是不是?!” “他们三班的人一向这么没品……” “这次篮球赛必须给三班的人长长教训,把他们摁在地上摩擦,教他们做人!” “那是必须的!敢欺负我们班的人?这次把他们头给锤爆!” ………… 苏梨的事意外调动了男生们对篮球赛的热情,女生们都笑开了,纷纷打趣班上的男生原来都在等着这个契机。 杨泽在嘈杂的议论声中抬起头来,状似不经意地往苏梨的位置看去,她正在和旁边的女生聊天,侧脸精巧细致,刘海垂落在她的脸侧,她边启唇讲话边将脸侧的刘海撩至耳后,笑的眉眼弯弯,似是月牙儿一般。 杨泽目光一顿,黑眸里清晰地映照出她笑容温婉的侧脸,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久到苏梨有所察觉的朝他这个方向看了过来,杨泽立马收回视线,没有给她……或者说,给他自己一个对视的机会。 他神色淡漠地垂下眼,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桌面摊开的数学书上,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看来今天是没有机会给她讲题了。 杨泽缓缓合上数学书,紧抿着唇,眼里深黑一片。 好烦。 也不知道她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涂药…… 好想跟她说话。【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白莲校花(四) 这个下午对于杨泽来说,十分的漫长。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来回翻阅着摊开的数学课本,视线落在课本上,大脑却一片空白。 就连他自己也并不清楚,此时此刻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迄今为止,杨泽第一次没有认真听课,公然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发呆。 因为是今天的最后一节课,数学老师并未讲新的题型,而是抽查了几个今天教过的知识点,随后便讲起了上课时布置的几道题目,顺便添置了新的作业。 直到放学的铃声敲响,杨泽如梦初醒,这才回过神来。 随着数学老师的一声下课,原本安静的教室顿时爆发出一阵响亮又整齐的老师再见,紧接着每层楼都能听见学生们因放学而嬉笑打闹的声音,嘈杂又热闹。 杨泽收拾好书包,坐在位置上没有动,而是缓慢地将目光移向了后方,就见苏梨正迈着步子朝他这个方向走来。 杨泽下意识地收回了视线,紧接着站了起来。 正懒散地坐在位置上用书本给自己扇风的同桌见状有些疑惑,正想开口,就听见苏梨温温柔柔的声音在一侧响起。 “杨泽。” 虽然叫的不是他,但同桌还是规规矩矩地坐直了身,边拨弄着刘海,边勾起唇角含蓄一笑。 而当事人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一双黑眸深不见底,他一言不发地盯着苏梨,像是在等待着她的后文。 苏梨微微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在眼帘之下映出一片整齐的阴影,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白皙的侧脸上,她精致的五官轮廓像是会发光一样,莹润又漂亮。 她的声音很轻,但杨泽一字不差的全听见了:“不好意思,我放学后有点事,杨泽你先走吧,不用等我了。” 杨泽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视线直直落在她的额间。 苏梨没等到他的回答,于是困惑抬眼朝他看了过来,杨泽这才低声应了一句好。 得到回答,苏梨这才展开笑颜,跟杨泽和同桌都道了句明天见。 同桌笑开了花,像是交到了女朋友一样,激动地一个劲挥手:“明天见!” 看着苏梨头也不回,转身就走的背影,杨泽默然地垂下眼睑,眸底的情绪复杂晦暗,叫人难以辨析。 算了。 杨泽紧抿着唇,黑眸沉沉,面部线条极其僵硬。 关心她的人有很多。 估计她也不怎么稀罕他这份微不足道的关心。 教室里人声嘈杂,欢声笑语不断,他却像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哎,等下他们要去操场练球,去看看吗?”同桌将作业随手塞进书包里,顺带着问了杨泽一句。 不出他所料,杨泽一脸漠然的回绝了。 同桌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并未追问或是强求,起身走到了聚在一起聊天的男生群里。 杨泽背起书包,面色平静地往教室外走去。 他对体育运动毫无半点兴趣,尤其是篮球。 与其满头大汗地在操场上跑来跑去,还不如把那点空闲时间用在写作业上面。 而此时苏梨正和唐瑶结伴往体育馆走去,途中经过操场,能看见许多学生放学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留在了操场上打篮球。 “苏苏,听说下午你上体育课的时候,三班的男生用球砸你了?”唐瑶边说着边上下巡视着苏梨的身体,试图用肉眼发现她身体上的外伤,“砸你哪里了?痛不痛啊?” “已经没事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再说了,本来就没多严重,去医务室擦了点药就好的差不多了。”苏梨耐心地解释着,尽管这番话,她今天下午已经对着不同的人,解释了数十遍。 “你呀,干嘛老是为别人着想……多替你自己考虑一点啊,要是伤的严重了怎么办?”唐瑶说着说着,想到这个有可能发生的假设,就有点生气,“真是气死我了,他们就是看你善良才欺负你,我真恨不得给你雇个保镖,24小时贴身保护你的安全。” “好啦好啦,瑶瑶,你是不是又看什么电视剧看上头了?”苏梨哭笑不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以为我是什么财团大小姐啊?哪有人上学还带着保镖的……” 唐瑶也知道这个想法不切实际,忍不住叹气:“可惜我成绩不好,要是我和你一个班,就能时刻照顾你了。” “瑶瑶,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你也不用把我当成易碎品吧?”苏梨也很无奈,一小事总能引得大家过度担心,“我又不是巨婴,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 唐瑶被苏梨的奇妙比喻给逗笑了:“什么巨婴啊,这不是个贬义词嘛,我们苏苏分明是一朵闪闪惹人爱的娇花。” 说话间,体育馆到了。 相比午休时分,放学后的体育馆要热闹许多。 两人进入体育馆后,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使得体育馆的氛围更加嘈杂。 “哇真的是苏梨!我还以为传言是骗人的,原来她真的会来体育馆看男生打篮球。” “看来校花喜欢打篮球的男生,还好我从小就热爱打篮球。” “你在想屁吃,校花能看得上你?” “呵,爷笑了,你个矮冬瓜还好意思说话?你这海拔高度,校花怕是看都看不见你。” “滚滚滚!” ………… 对这些议论一无所知的两人仍然坐在了苏梨上次选择的座位,奇怪的是,四周的位置上都坐满了人,唯独就空出了这两个座位,像是有人特意为她们而留的一样。 唐瑶有些惊讶:“苏苏,有人特意给我们留了位置哎。” 苏梨不用想,都知道这个人是谁,但表面上也是一副分外惊讶的样子。 唐瑶摸着下巴正琢磨着怎么会有人特意给她们留位置,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苏苏,你听说了吗?林时的手受伤了哎,缠了好厚一卷绷带,我还以为他放学后不会来体育馆,想说我们来碰碰运气……” 嗯,绷带就是她给他缠的。 苏梨听了唐瑶的话,果不其然面露出几分关心:“这么严重吗?怎么伤到的?那他怎么不请假休息还跑体育馆来?” 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观念所带来的错觉,唐瑶总感觉苏梨好像分外的紧张林时的伤势。 想也没想,唐瑶开口安慰道:“好像是被玻璃划了个挺大的口子,既然林时放学还是来体育馆了,说明他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吧……” 苏梨长舒一口气,明显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那就好……” 听得清清楚楚的唐瑶不禁在心里暗叹,苏苏呀,你这也表现的太明显了,林时还什么都没做呢…… 在林时有所行动之前,唐瑶并不打算挑明,她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哎,林时好像准备上场了……” 坐在长椅上的林时正用毛巾擦拭着湿热的头发,像是听见了什么,忽的抬起头往苏梨这个方向看了过来,似乎因为隔得有点远的缘故,他深黑的眼眸眯了眯,视线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移开。 他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拆掉绷带,贴了个创口贴的手心,脸上渐渐展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她果然来了。 林时随手将毛巾丢在一旁的座椅上,瞥了眼像个中年妇女一样还在八卦苏梨的队友,声音冷了下去:“精力这么充沛就给我上场去,别在这磨磨唧唧的。” 唐瑶趁着大家将注意力放在场馆中即将开始的篮球训练时,偷摸摸地凑到苏梨耳边讲悄悄话:“苏苏,林时刚刚是不是在看你啊?” 苏梨有些讶异地睁大了眼:“有吗?” 唐瑶见她没注意到,原本还不能确定这个发现,但为了撮合两人,顿时就一脸坚定地陈述事实:“真的真的!苏苏,我敢肯定,他刚刚就是在看你!” “可是,我跟他也不是很熟啊……”苏梨有些迟疑,试着对林时的行为做出合理的解释,“再说了,可能是这个位置一直空着,他看到有人坐了,就好奇的看了一眼……” 她越解释,唐瑶就越觉得林时对苏梨有意思:“那万一这个座位就是他留的呢?” “不会吧……”苏梨怔了怔,脸颊微微泛起一层浅薄的红晕。 唐瑶看在眼里,心里和面上都满是笑意。 看来,苏苏和林时是互相对彼此有好感。 真是太好了。 *** 翌日早晨,踏着清风,苏梨如往常一般坐上杨泽的单车后座,然后毫无铺垫地突然开口道: “杨泽,最近几天放学你就别等我了,我会晚点回去。” 杨泽沐浴在阳光下的五官瞬间冻结,他沉默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开口追问:“为什么?” “因为瑶瑶很期待周末的篮球比赛,所以这几天我就打算陪着她一起去体育馆看他们打球……”苏梨的语气并无半点异样,平和地向杨泽解释道,至于是解释还是找了个合适的理由,就只有苏梨自己才清楚了。 原来是这样。 杨泽暗暗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她是有意减少和他单独相处的时间…… 他的神情缓和了些,回答道:“没关系。” 苏梨一愣,什么没关系? 杨泽好像并未意识到这三个字来的有多突兀,不善言辞的他也并没有试图去向苏梨解释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看着眼前这个清瘦的背影由开始的僵硬到现在的放松,苏梨选择将这个疑问咽了回去。 还是不要破坏杨泽难得如此明显的好心情了。 他开心就好。 “……苏梨。”沉默了良久,杨泽终于借着这个早晨明媚的阳光,将从昨天下午就一直哽在喉间的关心顺利说了出来,“你的伤……怎么样了?” 什么伤? 苏梨慢半拍的反应了一下,噢,是说昨天下午她被篮球砸的那一下…… 看来她在众人眼中真的是朵无比娇弱的小白花,本来就没多大事,在他们眼里却变成了很严重的伤势…… “已经没事了。”虽然杨泽的这份关心来的稍微有些晚,不过这并不妨碍苏梨为此感到开心,“谢谢你的关心呀,没想到你一直记着这件事。” 听着女孩轻柔又真切的嗓音,杨泽原本紧绷的心被她带着笑意的一句道谢轻松击倒,像是不小心跌入了一罐甜的发腻的蜜糖里,四肢百骸都因此软了下来。 他抿着唇,极力抑制着自己有所上扬的唇角,笑意在他的脸上转瞬即逝,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一阵清爽的凉风吹过,苏梨听见少年淡漠的声音在风中飘荡,沉静的不起波澜: “嗯,没事就好。” *** 就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处小公园里,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极为神秘,因此成为了校园里人人津津乐道,为之八卦的风云人物——沈野,此时正龇牙咧嘴地坐在一张长椅上给自己抹药。 他染着一头张扬的红发,五官生的很是俊俏,因疼痛而夸张的神情出现在这样一张脸上也是分外好看的,就像是从少年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角一般,惹得许多异性一步三回头的从旁边经过,当然,一个敢上前搭话的都没有。 吴宇看着他下手豪放的糟蹋着那些药物,既心疼又惆怅,整张脸都皱起来了:“我这么多药哎……本来是给校花准备的,可惜了。老大啊,你就不能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嘛,像那些一根筋的小混混,你说咱搭理他干什么呀,你这样三天两头的老挂彩,我现在感觉我自己身上都一股血腥味……” 沈野不耐烦地抬眼瞪了他一眼,脸上还残留着未干涸的血迹,脸色很难看,像是前来索命的亡命之徒,模样十分吓人:“你有完没完?还说上瘾了是吧?要不要给你专门开个讲座讲个够?” “老大,我都是为你着想啊……”吴宇倒也习惯了沈野一贯没什么好脸色看,依旧苦口婆心地解释道,“你前几天不是把那个四眼仔打了一顿嘛,结果人家跑咱学校告状来了,学生会点名批评你,把你名字挂公告栏上了,说你要是再违纪就让你退学……” “校长都没放个屁,他们学生会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对于学生会的此番行为,沈野丝毫不以为意。 “不是啊老大,林时是学生会新任会长,他又不怕校长。”吴宇郑重其事,一个人在那里干着急,“之前那个,父母闹离婚然后就临时转学了……” 林时的家世背景,放在整所学校那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情,就算沈野常年不在校内,对此事还是有所了解的。 沈野眉角一抽,青筋若隐若现:“什么时候的事?你不早说?” “我说过的……但你那时候忙着打架就叫我闭嘴……”吴宇也很委屈,看着沈野把火发在手上的消毒液上,肉疼的不得了,“老大你省着点用嘛,我还想给校花送过去的……” “怎么?校花也跟人打架了不成?”沈野看了看被自己挥霍的差不多的药物,眉头一挑,忍不住笑道,“你可真行,给校花用我剩下的。你到底是关心她,还是想恶心她?” 吴宇想了想也是,怎么能让校花用剩下的,再勤俭也不能苦了校花,立马释怀了:“算了算了,老大你随便用吧。” 沈野随手抓起一旁的绷带,朝吴宇身上扔:“喏,绷带还是完好的。” 吴宇手忙脚乱地接过乱糟糟的在空中缠成一团的绷带,无奈地叹气:“这个我是给老大你买的啊,校花是我上体育课的时候投篮球手滑了一下,不小心砸到了她,用不上绷带……” “哈?哈哈哈哈……”沈野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反应过来后,笑的十分大声,结果动作幅度太大扯到了伤口,疼的他边笑边咳,血都渗了出来,但嘴上仍然很不留情,“哈哈哈咳——咳咳,真给我整笑了,这校花还能再娇生惯养一些?被球砸一下用得着这么多药?我还以为她伤的有多重呢让你这么挂心,这哪天不小心磕了一下,不就要死要活了?” “毕竟是我的错……”吴宇小声反驳,脑海中浮现出了苏梨的笑容,脸上的表情都荡漾了不少,“而且女孩子本来就很娇弱啊,尤其是像校花那样的仙女,更应该要好好照顾。” “你就舔吧你,跟没见过女人似的。”沈野直接上手将从伤口里渗出的血迹抹去,细微的刺痛感让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但是他的神情仍然十分张扬,语气里透露着深深的嫌弃,“在学校别跟别人说我是你大哥,丢人。” 吴宇知道沈野一向对女生不感冒,满脑子不是干架就是游戏的,连女生都没怎么接触过,虽然他现在“校花”“校花”的叫,但可能连校花的名字都没有印象,所以吴宇并未与沈野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争执下去,而是理智地转移了话题。 “老大,这周的篮球赛你参加吗?我听说林时到时候会上场。” “你这不废话?” 沈野阴恻恻地冷笑,眼里全是肆意而又自信的光。 “我不仅要参加,还会让他输的很惨。”【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5、白莲校花(五) 趁着课间的休息时间,苏梨拿着数学课本来到了杨泽桌前。 没等苏梨开口,杨泽的同桌就很是自觉地让出了座位,表示自己正好要去小卖部一趟。 苏梨拿着课本刚坐下,一转头就看见杨泽将草稿本拿了出来。 咦? 苏梨看见被翻开的草稿本上面零零散散陈列着十分眼熟的题目和公式。 这几道题正是她接下来要问的。 为了一目了然,不太明白的题目她都会圈起来,方便课间时间来找杨泽讲解。本来这几道题她应该是昨天就来问的,但因为体育课发生的那件事,一下课就有人来关心她,导致她根本走不开,于是本来昨天要问的题就一直拖到了今天。 没想到,杨泽早早地就预料到了她会问哪几道题目。 杨泽发觉苏梨的目光在摊开的草稿本上滞留了好一会儿,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解释道:“昨天……有人刚好问了这几道题,我重新给你讲。” 苏梨了然地点点头,随即对着杨泽短促地笑了一下,嗓音里蕴着笑意,带着明显的揶揄:“果然,大家都觉得这几道题目太难了,看来不是我太笨,而是你太聪明了。” 她难得跟他开了个玩笑,还顺带着夸了他一句。 杨泽在她露出笑容的那一瞬间就条件反射地将视线移开了,但脑海中依然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苏梨刚刚的那个笑容。 杨泽的目光落在草稿本上,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般,视线在上面停留了很久,但显现在他眼前的景象却不是草稿纸张而是少女那个短暂又灿烂的笑。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将苏梨的笑容从脑海中驱赶出去,直到眼前的景象恢复如初,这才伸手将自己课间时无意在草稿纸上写满公式的那页翻了过去,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没有,你很聪明。” 除了杨泽,苏梨还没见过有人能像他这样,绷着脸一本正经的夸人聪明。 想到这里,苏梨忍不住又笑了,眉眼弯弯,眼底的笑意清亮又干净。 杨泽一个抬眼,就猝不及防地看见苏梨对着他笑弯的眉眼。 她的笑就像是盛开在阳光下的花,颜色纯净又漂亮,让人仅仅只是看着,便觉得分外美好。 ……她好像是被他的话逗笑的。 杨泽绷着脸,手指僵硬地又翻了一页空白的草稿纸。 只是唇边的弧度隐秘地微微上翘了一点。 毕竟课间时间短暂,问题目才是重点,这件事很快就翻篇了。 ……要是其他事,也能像写数学题这样轻松化解就好了。 看着少女垂眼认真念着公式的模样,杨泽有片刻的走神。 尤其是关于她的事。 *** 和昨日一样,中午苏梨和唐瑶在食堂吃完饭后就相约前往了体育馆。 不过这次她们在路上遇到不少女生热情搭话,纷纷表示自己也要去体育馆,于是一行人有说有笑的来到了比往日更热闹的体育馆。 “是校花!她来了!” “不枉我吃完饭就在体育馆蹲点,终于等到了……” “哇你这发言好恶心啊。” “咱们半斤八两吧?你又不会打球,拿本书坐体育馆里看也是人才。” “我这是陶冶身心,你懂个屁。” ………… 唐瑶看着几乎坐满了大半个场馆的观众,忍不住咂舌:“我还是第一次见大中午的,体育馆人这么多……” 一旁的女生忍不住笑道:“那是,很多人都像我一样,是第一次赶来体育馆看热闹的哈哈……” “看热闹?什么热闹?”唐瑶不由得有些亢奋,还有她不知道的热闹可以看?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唐瑶……”另一个女生笑着拍了拍唐瑶的肩膀,却并没有明说。 唐瑶一脸的问号:??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在女生们正思索着要怎么开口解释的时候,苏梨出声转移了这个话题:“我们先找个座位坐下吧。” 唐瑶顿时连声附和道:“确实,我这腿都要抽了,咱们就别站着聊了。” “啊,好……”女生点了点头,目光往场馆扫了一圈,“看来我们是没机会坐一块了。” “怎么了?”唐瑶也跟着看了一圈,随即有些了然地点了点头,“还真是……” 在围成一圈的观众席里,有两个被人特意空出来的座位,因为四周都是人,空出来的座位显得非常瞩目,当苏梨的身影出现在体育馆后,空座位更是拥有了万众瞩目一般的存在感。 唐瑶好像有点明白女生口中的热闹是什么意思了…… 她不由得露出笑来,看着还明显还在状况外的苏梨,连忙伸手挽住她的手臂:“那我和苏苏就先过去坐啦,咱们下次再聊。” 在女生们挥手道别的背景音下,唐瑶挽着苏梨在座位上坐下,声音轻快:“苏苏,是真的有人在给我们留座位噢。” 苏梨一愣,不由得想起了昨天下午唐瑶说过的那一句“万一这个座位就是林时留的呢”。 她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场馆中心,恰巧的是,她心中所想的少年正好也抬眼朝她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隔着遥远喧闹的人群,他们仿佛在凝视着彼此,又好像只是单纯地看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坐在苏梨身旁的唐瑶,自然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这一幕。 这次她可以百分百确定,林时就是在看苏梨!那由此可见,座位十有八.九也是他安排的。 “啊啊啊啊啊!苏苏!苏苏!”唐瑶激动地拍着苏梨的肩,雀跃的好像下一秒就会从座位上蹦起来,很多话往喉头涌,但最后通通化作了一声声亢奋的呼喊。 苏梨像触电了一样,慌张地收回视线,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对视里,她似乎输的一塌糊涂。 她难得没有出声安抚唐瑶的情绪,而是抬手覆上自己泛红的脸颊,然后缓缓低下头,笑的羞涩又喜悦。 唐瑶激动的心在苏梨这个情绪外露的笑容出现后冷静了一大半。 这个林时,还没见他主动跟苏苏搭过一次话,可是苏苏她…… 虽然唐瑶是林时苏梨的cp粉,也一直在有意撮合两人,想要让校草校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但这不代表她就乐意看到自己的好朋友最先为对方心动,成为感情里用情最深,付出最多的那个人。 林时他有为苏梨做些什么? 不过是远远看了几眼,让了两个位置而已。 唐瑶越往深处想,就越觉得欠妥。 是了,他们至今都没说上话,平时也没什么机会接触,为了让苏梨对林时有好感,她才拉着苏梨来体育馆,但林时也并没有表现出很喜欢苏梨的样子。 那她又凭什么一直给林时助攻,让苏梨对林时产生那么高的好感……这不是把自己的朋友往火坑里推嘛。 在唐瑶心里,林时确实是一个很完美的男神级人物,所以她才会一直坚定不移地认为只有林时能配得上苏梨。 但林时在她心中的分量和苏梨是完全没法比的,苏梨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见过最善良、最美好的女孩子,她无法想象苏梨因为爱情而放下身段去倒追别人的样子,也没法去接受。 于情于理,她都觉得苏梨的初恋应当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好好爱护,像小公主一样享受着被人追求、宠爱、表白,然后成为校园里最幸福浪漫的那一对情侣。 思及至此,唐瑶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心如止水。 苏梨并不知道她特意做给林时看的动作,让身旁的唐瑶在短短几分钟之内替她想了许多。 如今唐瑶脑内的宗旨与她进体育馆前所想的,那可是天差地别。 *** 依然是只待了半个小时,苏梨就拉着唐瑶离开了体育馆,这次唐瑶可没再在路上跟苏梨讲林时的好了,话题大多都是生活里的趣事或者是看过的影视剧,绝口不提篮球和林时半个字。 苏梨回到教室的时候,班上的学生已经来了一大半,不过因为还没下午休,大多数人都趴在桌上睡觉,也有一部分人插着耳机在看剧,在这样的氛围里,杨泽的身影显得极为突兀,唯有他端正地坐在座位上,背脊直挺,目不斜视地独自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苏梨脚步轻缓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旁,一低头就看见自己的课桌上多出了一个很大的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地塞满了东西。 苏梨的同桌叫张晓晓,是个扎着高马尾,高高瘦瘦的女孩子,见苏梨一脸疑惑地看着桌上的袋子,连忙出声解释道:"啊这个是刚刚有个男生送给你的,不过我看着挺眼熟的,好像就是昨天体育课上,说自己是三班的那个男生。" 在看小说的后桌也附和了一句:"就是他,三班的,叫吴宇。" 苏梨的后桌是个戴着眼镜的男生,话不多,虽然天天沉迷在小说里,但学习成绩排在中游。 注意到苏梨这边动静的其他学生也陆续开了口,因为有人在睡觉,说话时声音都放的很轻: “说了让他提着东西滚蛋,非得死皮赖脸的来一局是来道歉的,怎么说都不肯拿走。” “这也算道歉?真无语了。” “也是人如其名了,干的事挺让人无语。” 苏梨闻言,大致看了眼塑料袋里装的东西,顿时无言哽噎。 袋子里装着一大堆瓶瓶罐罐的医药品,还有许多大包小包的零食,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被人特意放在最上面的粉红色贺卡,印着粉色图案的卡纸上用圆珠笔赫然写着一行字——昨天的赔礼,希望你健康快乐!后面还画了个形状有些扭曲的小爱心。 苏梨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上面连一丝疼痛感都没有残留,但她此刻却突然一下子感知到了昨天下午在体育课上被篮球砸的痛感。 真是令人头疼。 张晓晓见苏梨困扰地揉着额头,猜到了她应该是不太想收下这份礼物,于是开口道:"要不然,我陪你去一趟三班吧,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谢谢你,晓晓。"苏梨面上的神情缓和了下来,语气里满是无奈,"本来就没多大事,没想到他还特意送这么多东西过来,这我哪能接受。" 原本正在看小说的后桌听到苏梨的话,不由得抬起了头。 三班的人还真是自以为是,尽给苏梨添麻烦。 但凡稍微多了解苏梨一点,都不会干出这种蠢事。 她很少收别人送的东西,又干不出不接受礼物就把东西扔垃圾桶里的行为,因为数量过多,所以都是找学生会帮忙归还的。 一开始很多人好面子,不愿意看到自己送出去的东西再收回来,双方僵持不下,最后为难的还是苏梨。 久而久之,为了不给苏梨带来困扰,大家都默契的不再往苏梨桌子里塞情书和零食了。 仙女下凡就已经够辛苦了,那些会令她困扰的烦心事,不应当再强加给她。 想到这里,男生连小说也看不进去了,他推了推眼镜:“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正好我也要去三班一趟。” 苏梨微怔,随即面露笑意,声音温柔:“好,那我们一起。” 男生顿时红了脸,连忙低下头,动作迅速地将小说合上。 她对谁都这样温柔,毫无半点架子,真的让人很难不为她心动。 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是十八层地狱,他都愿意为了这个温柔的笑往里跳,更何况,她并不会这样为难任何人。 所以,他才会一直默默的喜欢她。 张晓晓是高二转来的,并不知道不送东西是大家很有默契的共识,她倒是认为,本来就是那个三班的男生有错在先,给苏梨赔礼道歉是应该的,只不过这个道歉来的未免也太迟了,都差不多快一天了,一点诚意也没有。 既然没有诚意,那苏梨不接受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虽然张晓晓是这样想的,但是她知道苏梨肯定不会这样想。 她一定是单纯觉得那个男生不需要赔礼道歉才想着要把东西还回去,甚至说,她可能早就淡化了昨天下午的疼痛,在昨天那句毫无诚意的对不起中就已经原谅了他。 她的善良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一点,所有人都有目共睹。【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6、白莲校花(六) 三人一同来到三班,走在最前方的男生没有走进教室,而是直接停在了教室门口:“吴宇在吗?出来一下。” 三班乱糟糟的,和他们班上安静悠闲的氛围截然不同,午休时间仍然有人在教室里嬉笑打闹,谈笑声、音乐声络绎不绝,其中还夹杂着打游戏的声音,热闹极了。 一时间,甚至没有人注意到门口站着个大活人。 苏梨见状,正欲走进三班找人,就被男生先一步洞察到了,他默默上前挡住她,抬手用力敲了一下门板,声音也提高了一些:“吴宇!出来!” 这次闹出的动静成功让班里的人注意到了他。 “谁啊这是?” “不认识,好像是找吴宇的?他不会又给咱班惹什么事了吧?” “你还担心他呢,有沈野罩着,谁敢找他麻烦啊。” “说的也是,那让班长去处理吧,我们继续。” “哎你这走位——秀啊。” 过了一会儿,一位坐在第一排,应该是三班班长的女生起身走了过来:“你们找吴宇有什么事吗?他现在不在班里。” 被男生挡在身后的苏梨这时才冒出头来:“是这样,我们是来还东西给他的,既然他不在,那你可以告诉我们,他的座位在哪里吗?” 女生看到苏梨突然出现,惊的睁大了眼睛,然后下意识地连连点头,唯恐自己答应太慢让她误会:“当然可以。” 苏梨跟着女生进了三班,那些原本在与好友嬉笑的男生个个安静的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打游戏的则默默将手机调成了静音,直勾勾地看着苏梨一步一步往教室里走,满脸都是仿佛在做梦的不可置信。 三班的女生们看着班上男生一个个精神恍惚地盯着苏梨,无语极了,但又生不起什么厌恶的情绪,顺手将正在外放的音乐按下了暂停。 女生们默契的与班上男生一致保持安静的同时,也忍不住偷瞄着苏梨的侧脸,在心里默默感慨,校花不愧是校花,漂亮的只会让人自行惭秽,仿佛连攀比美貌,都是对她的一种侮辱。 看着几分钟前还闹腾的教室突然陷入安静,陪着苏梨来三班的两人也都放下心来,没有跟着一起进去。 他们不放心苏梨一个人来三班的理由其实很简单——胡桃就是三班的。 这世上既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 作为和苏梨朝夕相处的同班同学,苏梨对胡桃若有十分程度的大度,那他们对胡桃就差不多有一百分程度的恼怒。 这样一个用温柔善待他人的女孩子,却并未被他人善待,甚至还被人反过来利用她的善良去伤害她。 这叫人如何不生气,如何不恼怒。 她应当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因为她值得。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一提起三班,尤其是胡桃所在的三班,总是难免会让人心里感到膈应。 所以他们对三班的吴宇也连带着印象不好,不过他做的事也确实不太讨喜,接连两件事,都是在给苏梨添麻烦。 “哎。” 张晓晓双手抱胸,看着站在一旁,眼睛时刻盯着三班教室的男生,不由得出声打趣道: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句话你听过吧?勇敢一点。” 男生一愣:“什么?” 张晓晓没解释,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苏梨很快就两手空空的出来了。 “我突然有点饿了……想去小卖部买点吃的。”张晓晓这番话是对着苏梨讲的,但小眼神一直在暗示一旁的男生。 “大中午陪我跑这么一趟辛苦你们了。”苏梨好像并未发现张晓晓的小动作,答应的很爽快,“走吧,去小卖部,我请客。” 男生的目光一直放在苏梨身上,闻言轻轻摇了摇头,一脸耿直:“不辛苦,我不饿。” 张晓晓:……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哥。 *** 最后在苏梨的坚持下,男生还是跟着一起去了小卖部。 见苏梨十分坚决地表明自己要请客,男生再三思索,选了个全场最便宜的——价值五毛钱的泡泡糖。 张晓晓啃着面包默默往下咽,感觉噎得慌。 她觉得自己不该再继续待下去了,适时地找了个理由先行离开,结束了这段三人行。 张晓晓不在,两人也没什么话题可以搭话,虽然是前后桌,但鲜少有机会聊天,从小卖部出来后,路上就一直保持着极致的沉默。 “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我有点事。” 苏梨突然开口,长长的睫毛泛着午后细碎的光亮,她的面容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朦胧,带着歉意的声音都像蒙着一层雾一般很是渺茫。 “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男生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个明明距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身影,却感觉两人之间像是隔着一整个银河系。 虽然遥远又朦胧,却仍让人心向往之。 他几欲开口说些什么,但在苏梨的目光注视下渐渐丧失了这份勇气,哽在喉间的措辞悉数咽了下去,最后化作一声妥协的好。 下次……要是下次还有机会的话。 男生颓然地转身,在心里止不住地唉声叹气。 他一定要多准备几个有趣的话题逗她开心。 太废了自己,对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男生将手伸进口袋,指尖触碰到兜里那颗包装完好的泡泡糖后,他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好像有点明白张晓晓的意思了。 苏梨目送着男生的身影走远后才收回视线,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矿泉水,稍加思索后向一旁的小树林走去。 这片树林是学生们课间休息时间和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最常来的地方,风大树多还遮阳,学校还很贴心地修建了几处座椅以供学生们休息,也因此,有很多青春期躁动的学生会在午休或者放学后约上自己的心上人来小树林里散心约会——不过,自从被学生会路过了几次,抓了几对早恋的小情侣后,就鲜少再有人闲着无事往小树林里跑了,来也是成群结队,一伙人一起来,生怕自己被扣上早恋的帽子。 苏梨往小树林里走了没几步,就看见前面不远处的一张长椅上躺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他曲着一条腿,另一条腿懒散地搭在长椅上,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搭在身前,仿佛他的四肢各有想法,拒做同一件事,躺着的姿势分外的不拘一格。 他身上的校服很不合身,宽松的像是大了两个码数,裤脚和衣袖上还残留着并未洗净的泥渍,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盖在他的脸上,将他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倒是毫无保留地露出了他那一头火红的头发,像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醒目又张扬。 苏梨缓步走上前,虽然她有意放轻脚步,但由于这个地方过于空旷僻静,因此实际上,她的脚步声是一清二楚的在树林里响了起来。 “你是属乌龟的?去这么久。”没等苏梨作出反应,躺在长椅上的少年率先开了口,因为脸上盖着鸭舌帽,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他抽出枕在脑后的手,将鸭舌帽往下拉了一小截,露出眼睛的同时抬起了手,“水。渴死了。” 苏梨丝毫没有迟疑的将手中特意买来的矿泉水递了过去。 她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就是沈野。 她也知道,他是为了不被继续记违纪导致退学才重返学校的。 所以无论张晓晓有没有开那个口,她都会找个借口去小卖部一趟,再单独来小树林找他。 沈野正要伸手去接,眼前朦胧的视线随着他意识慢慢清醒而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看着那只拿着矿泉水的手,他动作一顿,视线凝固了。 那只手纤长又白皙,小小的一只,显然不会是吴宇那家伙的手…… 沈野后知后觉,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放也不是,接也不是,一向行事不顾后果的校霸,难得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窘境。 “怎么了吗?”苏梨的声音就像是冬末里驱散黑暗的第一缕阳光,温柔清亮又恰合时宜,见沈野半天没接,她体贴地又往前伸了一段距离,“你不是渴了吗?放心,这瓶水我是刚从小卖部买的,还没打开。” 重点是这个吗? 她难道就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沈野看着那瓶靠近了几分的矿泉水,心里涌起些许莫名的情绪,他一声不吭地伸手接过,眼睛仿佛被瓶身的包装所吸引了一般,全程目不转睛地盯着水,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苏梨。 苏梨看着沈野那双不停眨动的眼睛,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还真像个年龄不足五岁的小孩子,什么事都写在脸上,情绪简单又直白,让人一目了然。 他在生气。 而他生闷气的原因居然是因为他自己认错了人,他觉得尴尬,又没法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于是自己生起了自己的气。 苏梨再次开口时,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马上要下午休了,我先走了。” “……” 干嘛特意跟他讲?还指望他跟她道个别不成? 沈野正在内心腹诽着,就听见一道脚步声正由近渐远地缓缓离开。 沈野这才将自己的目光从矿泉水上移开,他侧眸望去时,只看见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女独自走在林荫小道上的背影。 微风拂过树梢,吹乱了满枝头的绿叶,也吹散了少女长长的黑发,树影斑驳,她身上却沾染着大片光亮,明晃晃的,很是耀眼。 啧,走个路还自带光环。 连名字都没留,不会真把自己当活雷锋了吧? 沈野懒散地撑起身,随手扯过鸭舌帽扣在脑袋上,他盯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无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 随便吧。 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他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喝了一大口,心底的闷热渐渐被水分驱散,他缓缓吐出一口热息,帽檐形成的阴影下,一双眼睛黑沉沉的。 *** 一个下午的时间,关于沈野穿着校服回来上课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学校。 课间的十分钟休息时间似乎已经成为了沈野的事迹专场,大家聚在一起谈论着关于沈野的种种传闻。 即使在这之前对沈野毫无印象的人,听了周围的讨论,也一定会记住这个名字。 在众人口口相传的传闻里,沈野的人生经历十分丰富,生活更是多姿多彩,像极了电视剧里为非作歹,精神异常的大反派。 他既能“一个打十个,毫发无伤的将十人打到住院”,又能“在警/局里来去自如,关个十天半个月更是家常便饭的事”,经常“闲着无聊去殴打其他学校的学生,给自己找乐子”,而且“极度厌女,一旦听见女声就会当场发病掐人家女生的脖子”。 苏梨听的想笑。 这些人可真能编,一件比一件离谱,要是让沈野知道了……估计没一个好过的。 “怎么了?” 杨泽看着解题的苏梨突然走神停下了笔,不由得垂眸看向了草稿纸:“是有哪一步没看懂吗?” “啊对……这一步,我突然有点想不起来了。”苏梨眨了眨眼,握着笔,语气难得有些局促。 她居然当着杨泽的面在想沈野……也幸好,是在杨泽面前。 杨泽并没有多想,或者说他压根想不到会是别的原因,他极其耐心地重新给她又讲了一遍,这次苏梨“恍然大悟”地终于顺利解题成功。 随着上课铃的打响,今天的最后一节课也即将来临。 苏梨站起身,想了想,对着杨泽说道:“等下放学,我和瑶瑶就直接去体育馆了,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杨泽面不改色收拾着桌上的课本和草稿本,嗓音平淡地作出回应:“没关系。” 苏梨一愣。 她记得,早上她跟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回答的。 苏梨不由得看了眼杨泽,他面色沉静,一如往常那般,不见丝毫异常,仿佛这个毫无铺垫的回应,只有她一个人觉得莫名其妙。 苏梨也做出了和早上一样的选择,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没有去追问杨泽这句话的意思。 这次放学的时候,苏梨的后桌极为罕见地主动跟她道了声明天见,张晓晓在一旁笑的直拍桌子。 苏梨也笑着回应了一句,她起身走出教室的时候,隐约听见张晓晓带着浓厚笑意的一句:有出息了啊你…… “苏苏!” 一出教室,在一旁等候的唐瑶就一把挽住了她的手臂。 无论苏梨是何时放的学,每次都是唐瑶先到,毫无例外。 “苏苏你应该也知道沈野回来上学的事了吧?”作为和沈野一个班的同班同学,唐瑶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他那哪是回来上学啊,分明是跑学校来睡觉的,一个下午趴在桌子上就没动过。” “那老师呢?不说他吗?”苏梨好奇地问道。 “谁敢惹他啊,跟个小霸王似的,之前他就和班上的老师发生过口角,我们班任课老师这次都可小心了。”唐瑶说着说着,神情有些纳闷,“我真想不明白,怎么还有女生会喜欢沈野这家伙,这个人脾气这么差,还动不动就打人,跟人讲话拽的不行,一点礼貌都没有,我都无法想象他这样的人能交到女朋友……” “话不能这么说呀瑶瑶,每个人都有值得让人喜欢的优点,可能那些女孩子就是发现了他的优点……”苏梨不是很赞同唐瑶的想法。 “苏苏,你不要总是把人想象的这么美好啊……我感觉他除了长相稍微过得去,其他方面真的是差劲的一塌糊涂。”作为沈野的同班同学,唐瑶对他的评价极差,“算了不说他了,越说越让人生气,我们聊点别的吧……” 苏梨顺着她的意,提起了新的话题。 没有人可以轻易改变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根深固蒂的负面印象。 除了他自己。 *** 苏梨和唐瑶如常来到体育馆,虽然周遭很热闹,但两人之间很是安静。 这份安静,是唐瑶带来的。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亢奋,一逮到合适的机会就凑上来跟苏梨讲悄悄话,告诉她林时又怎么怎么样了。 这让苏梨有些意外,但又觉得这样安安静静的还挺不错,甚至希望唐瑶能继续保持下去。 不然每次唐瑶一提起林时,她就得红着脸做戏,时间久了,她都担心到时候会演变成一听见林时的名字,自己就会条件反射的脸红紧张。 两人相安无事,各怀心思地在体育馆里待了足足一个小时才离开。 日暮西沉,学校里仍然逗留着不少学生,因为林时有放学后去篮球馆打球的习惯,再加上他本身是学生会会长,所以学校并不会干涉学生放学后还未离校的行为。 落日的余晖洒落在橡胶草坪铺成的操场上,晚霞如火烧一般将稀薄的云朵烫出瑰丽的玫红色,场上的男生传递着篮球尽情地挥洒汗水,坐在一旁等候的女生笑容满面地喊着加油,夏天里携着热意的风似乎都因这一张张年轻稚嫩的面孔而温柔了许多。 从体育馆到学校大门这段路说长也长,说短也短,途中两人遇到了不少准备回家的学生,一路上的道别声就没停过。 男生大多不好意思和苏梨走在一起,都是隔着老远和她打招呼,得到回应后开心极了,边拉着好友跑边兴奋地大喊:我出息了!我居然和校花说上话了! 女生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然而一看见苏梨那张堪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脸,心里不由得泛起了涟漪,如果自己是男生的话,也一定会喜欢上苏梨这样的女孩子吧。 人长得漂亮就算了,性格还那么温柔善良,简直就是不给其他女生活路。 有的时候她们还真是挺羡慕唐瑶的,可以和苏梨成为那么要好的朋友,单单是每天看着她的脸,感觉就能干吃三大碗米饭。 “咦?那是杨泽吗?” “杨泽?好像是吧……” 苏梨闻言,脚步一顿,随即将目光往女生们惊叹的前方移了过去。 少年单薄又颀长的身形被夕阳下的影子拉的很长,他倚靠在一辆自行车旁,一只手搭在车把上,一只手捧着一本厚厚的词典,眉眼低垂,面容安静,看的很入神。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单手合上词典,转而抬眼朝苏梨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玫红的光泽打在少年白皙的面庞上,他沉静的眉目在昏黄的光影之间晦暗难辨,柔软的黑发上弥漫着稀薄的暮色,整个人显得静谧又清冷。 杨泽在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了苏梨。 落日的余晖随着他上扬的眼睑滑落进他沉寂的眼眸中,在他深黑的眸底漾开温暖又明亮的色泽,他一言不发地望着她,眼底似乎有光。 “杨泽,你怎么还没回家?”苏梨缓缓走上前,她看着杨泽毫无波澜的面庞,声音越发的温柔,“你是……在等我吗?” “嗯。”杨泽应的理所当然。 原来是这样啊。 苏梨此刻才明白杨泽那个回答的意思。 他说,没关系。 因为,无论她在体育馆待到多晚,他都会等她,然后和她一起回家。 一旁的女生们感觉自己好像无意间吃到了一个大瓜。 难道说苏梨和杨泽之间…… “你们别瞎想啊,杨泽和苏苏是一个小区的,一起回家不是挺正常的嘛。”唐瑶在一旁解释道。 这样一说,怎么感觉更有猫腻了! 女生们心里是这样想的,但面上都纷纷点头表示自己相信了这个说辞。 “瑶瑶……” 苏梨刚开了头,唐瑶就已经猜到了她要说的话,当即挥手笑道:“放心啦,有这么多同学陪我一起坐公交车,明天见呀苏苏!” 沉默寡言的少年骑着自行车载着长发飘飘的少女,在昏黄的光线下,这一幕显得温馨又甜蜜,像极了偶像剧里的经典桥段。 直到上了公交车,唐瑶都还在心里回味着刚刚那一幕,好像……杨泽也不错,而且他对苏苏还挺主动的。 可是…… 唐瑶一边在脑内纠结,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她驾轻就熟地翻到学校论坛,随手点进一个带有林时名字的帖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关于林时的偷拍照,各种死亡角度,但依然帅的惨绝人寰,像量身定制的艺术照一般,仿佛他的五官生来就毫无缺点。 唐瑶这才舒了口气,稳固了心中的想法。 果然还是林时和苏苏更配一点。【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7、白莲校花(七) 早晨的太阳温暖又热烈,伴随着微风阵阵,路旁茂密的树叶发出一阵簌簌的轻响,蔚蓝的天空映衬着翠绿的枝叶,似乎连空气里都透着明媚的朝气。 难得明媚的天气并不能治愈早起上学的学生们,大多数学生都对早起深恶痛绝,纷纷掐着点往学校里跑。 校门口还站着几名学生会成员,专门负责检查学生精神面貌和个人服装是否干净整洁,迟到的学生自然也会将班级名字清楚的记下来。 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的少年懒洋洋地打着呵欠,不急不缓地徐徐往前走,时不时的有几个因快要迟到而火急火燎往前跑的学生从他身边经过,但他完全不为所动,气定神闲的仿佛在自家楼底下散步。 “哎,同学,等等。在学校里,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是不可以戴帽子的。”学生会的几人只要视力正常,都没法不注意到这个格外显眼的身影。 “其实我年少秃头,戴帽子是为了掩饰我的悲伤。” “啊这……” “真的吗?那……” “骗你们的。”少年拉下帽子,露出一头火红的头发,扯着嘴角,笑容散漫。 “同学!染头发是更不……” 旁边的人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出声问道:“同学,你叫什么?” “沈野。” 听到这个名字,负责登记的几人整齐又默契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就在前不久,他把另一个学校的学生会会长给打了一顿,结果人家顶着一张肿成猪头的脸跑到学校来告状了…… 好家伙,那张脸被打的,完全就是不用化妆直接丢鬼屋里都能吓倒一片人的程度。 那叫一个惨不忍睹,让人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没事了没事了,你快进去吧,马上就要打铃上早读了。” 沈野懒懒地掀起眼皮,又重新扣上了鸭舌帽:“哦,戴帽子不违反校纪校规吧?” “……” 这戴都戴了,还在乎违不违反校纪校规?!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他们没人想惹上沈野这个大麻烦,纷纷露出职业假笑:“不违反不违反。” “那你们拦着我搁这说个屁呢,有毛病?”沈野语气不善,对于自己白白浪费了几分钟时间很不爽。 “……”学生会的几人大眼瞪小眼,有苦说不出,憋了半天,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直到那道懒散的身影走的足够远,几人才小声交谈了起来。 “不是,你们怎么都不知道沈野长什么样子?差点就出事了。” “我去,他都多久没来学校了啊,而且也没人有胆量去偷拍他啊,记得他长相的都没几个吧。” “就是啊,他昨天下午才来学校,就没几个人见过他,不过我觉得我以后都不会忘记了……” “那,沈野就成为咱们学校的特例了?” “这个问题就不用我们操心了,还是让会长来处理吧。” “噢对哎,林时好像前几天把沈野的名字挂公告栏上了,他应该会管,我们就别参合这事了,免得被沈野记恨上。” “说起这个,你们觉不觉得……沈野长得还挺帅的?” “……???” *** 早读上到一半,林时就带着学生会的成员去了沈野班上一趟。 一个上午的时间,沈野与林时之间的谈话就已经在高二的学生们之间传开了。 沈野作为校内的“话题达人”,时常出现在各种小道消息里,以一种不见其人,但知其事迹的特殊存在方式活跃在众人的耳目里,可以说每时每刻都有人对他产生不同的新印象。 “你们知道早读那事吗?” “什么什么?是我们学校的事吗?” “咱们学校真的很少有人敢不给林时面子,沈野算是为数不多敢跟林时抬杠的了。” “说什么了说什么了?你们要急死我是不是?什么事啊?!你俩倒是说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朋友告诉我的,就今天早读的时候,林时去找沈野了,以学生会长的名义。林时说学校不准染发,沈野回答说是天生的,他有红发病。然后林时叫他染成黑发,他又说他没钱染不起头发哈哈哈,可太能找理由了。” “哈哈哈哈我好想看林时当时的反应。” “据说林时当时脸都黑了,说要记违纪,沈野就立马改口说他在筹钱,等过段时间钱凑齐了就染回去。” “沈野还怕被记违纪?我还以为他会继续抬杠,这态度转变也太快了吧,惊到我了。” “我觉得沈野的脑回路不是我们一般人能理解的……” “说的也是,我至今还记得他一言不合就把别人打住院的事,真的太吓人了。” ………… 正在做题的张晓晓实在忍不住好奇,偏头问了句苏梨:“哎,沈野真有这么多前科吗?这又是旷课逃学的又是违反校纪校规的,还动不动把人打成重伤,学校居然没把他开除?” 张晓晓虽然此前并不认识沈野,甚至说连这个人的存在都毫无印象,但自从两天前沈野返校,关于他的各种传闻就开始不间断的在学校里肆意流传。 在八卦的强大力量下,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对他印象深刻。 正在温习语文课本的苏梨将视线从课本上移开,声音平和却极具温度:“我也不是很清楚,虽然传闻盛行,但其实我也没见过他。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可怕吧,还是要自己去认识一个人,而不是从别人口中去了解。” 本想满足好奇心的张晓晓后知后觉,自己好像不应该问苏梨这个问题的。 在她眼里,这个世上怕是根本就没有恶人。 张晓晓正思索着该说些什么,就有人抢先一步开口了:“我也觉得,不该那么片面的去定义一个人。” “是啊,苏梨说的很对,传闻毕竟是传闻,会有夸大事实的成分。” 张晓晓:…… 她也没想着要反驳,就只是单纯好奇而已。 这一个个的,争先恐后的出来替苏梨说话,生怕她受一点委屈。 和校花做同桌就是这样,万众瞩目,时刻都有人注意着她们这里的动静。 但也因此,顺带着会格外照顾她一点。 说不羡慕是假的,但是经历的多了,她也早就习以为常了。 要是苏梨没有受到大家的特别关爱,那她可能还会反过来觉得奇怪。 像苏梨这样优秀的女生,真的让人生不起一点嫉妒和不满。 能和她共处一室,甚至说上一两句话,都是一件让人由衷地感到开心的事。 想到这里,张晓晓不由得看了眼苏梨,她正垂着眼认真地温习课本,眉如新月,唇似樱红,侧脸的轮廓柔软又漂亮,肤白如雪,在窗户一侧照进来的阳光下透着莹润的光。 张晓晓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将沈野的事从脑海中翻篇,心情愉快地继续做题。 每天能一转头就能近距离看见这张秀色可餐的脸,真的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所以还是她赚到了,分座位能和苏梨分到一块。 *** 午休时分,唐瑶与胡桃极其巧合地在教室门口相遇了。 说来也奇怪,两人的教室隔得远,也并不是第一时间赶过来,但总是会有那么几次,凑巧一起到达教室门口。 不过这事搁在两个互看不顺眼的人身上,就只是单纯的孽缘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交汇,空气里仿佛都漂浮着噼里啪啦的火星子。 依然是苏梨率先出面打破了僵局:“瑶瑶,你来啦,我们走吧。” 在胡桃面前冷着一张脸的唐瑶一转头,对着苏梨笑的分外欢快可爱,一边伸手挽住苏梨的手臂,一边雀跃地点头应答。 杨泽沉默地坐在座位上看着教室门口发生的一切,直到苏梨和唐瑶的身影走远,他才缓慢地起身走到了胡桃的身边。 看见杨泽走过来,胡桃的神情这才好转了一些,她抬起一只提着袋子的手,朝他晃了晃:“走吧,今天的便当很丰盛。” 杨泽的视线掠过那个熟悉的袋子,思绪渐渐发散。 胡桃的父母工作很忙,常年不在家,又担心女儿的饮食健康问题,因此请了专门的大厨做饭,所以自初中开始,在学校的每个中午,杨泽的午餐都是和胡桃一起吃的。 诚然,他会和胡桃做朋友,有一部分原因是拜她父母所赐。 他和胡桃从小一起长大,无论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事物,双方都会第一时间分享给彼此,她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他曾经以为他们会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然而,事不如人愿,生活里总是充满了大大小小的意外。 事情的转变就发生在苏梨掉入湖中的那一天。 胡桃在知道他答应了苏梨要每天接送她一起上学放学后,与他大吵了一架,然后毅然决然的单方面与他冷战。 他一度以为他们这段友谊会就此中止。 但是没过几天,胡桃提着两人份的便当来到了教室门口。 一向要强的胡桃先向他低头了,杨泽知道,这是她的让步。 毕竟是认识了十多年的朋友,他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心软了。 他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和好如初,每天中午都会一起吃饭一起聊天,有时周末还会相约结伴出行,但始终还是没办法做到真的毫无隔阂,他们再也不会提一起上学放学的事情,顺带着,在交谈时连苏梨这个名字都会有意避开。 “杨泽?” 胡桃见杨泽站在原地半天不说话也没别的动作,不由得叫了几声他的名字。 杨泽恍然回过神来,他怔忪地看着胡桃那张写满了疑虑的脸,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她的父母,他垂下眼,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那些纷扰的情绪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不小心走神了。”杨泽并未多解释些什么,他伸手接过胡桃手中装便当的袋子,神情沉静地与她并肩同行。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走廊,人影幢幢,树影斑驳,像一块块碎片散落在地面投映的人影上,耳边是胡桃絮絮叨叨的声音,前方是三俩成群的学生在嬉笑打闹。 一切都一如往常。 只是他的心,却并没有之前那么安定。 很多问题他都想不明白。 他想不明白,像苏梨这样单纯又善良的女孩子,怎么会有人讨厌她。 更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会有意无意的想起苏梨。 但是,他又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太早想明白会比较好。 他好像暂时还没有那个勇气去承受这些问题的答案。 *** 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唐瑶絮絮叨叨地向苏梨分享班上发生的事,其中提起最多的便是沈野的名字。 “沈野真的好拽啊,敢跟林时对着干,我都有点佩服他了。”虽然唐瑶对沈野没多少好印象,但论话题性,他总是会让人忍不住想提及,“就是他因为违纪而松口的行为太莫名其妙了,让人完全想不通。” “可能,他只是想洗清大家对他的坏印象,打算做个不违纪的好学生。”苏梨试着对沈野的行为作出解读。 “那我更相信太阳会从西边升起来……”唐瑶话音刚落下没一会儿,她就激动地提高了音量,“苏苏!难道太阳真的要从西边升起来了?!” 苏梨疑惑地顺着唐瑶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站着一位身高腿长,眉目俊朗的少年。 身为全校公认的校草,林时的外表真的是无可挑剔,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他就算什么都不做,只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永远是最瞩目的那一个。 阳光顺着他利落的黑发倾泻而下,他俊美的面容在翩跹的光线描绘下显得朦胧又精致,他的神色在婆娑的树影遮掩下晦暗不清,漆黑茂密的眼睫上泛着星星点点的亮光,整个人仿佛都在闪闪发光。 他明明没有笑,却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温暖的朝气。 林时身上干净又清冽的少年气息,才是最让人怦然心动的。 他似乎在等人。 许是两人目光太过直白,林时有所感应地抬起眼,紧接着抬腿朝苏梨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唐瑶脑海中闪过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林时不会特意在去食堂的路上等苏苏吧…… 唐瑶咬着下唇,极力压抑着自己喉间呼之欲出的尖叫,目光如炬地盯着林时,直到他停在了苏梨面前,她才哆嗦地松了口。 “那个……”赶在林时说话前,唐瑶就先给自己找了个退场的理由,“我太饿了,就先去食堂吃饭了,你们慢慢聊啊,慢慢聊……中午时间还很长。” 边说着,唐瑶边暗地里给苏梨做了个打气的动作,然后捂着嘴一路笑着跑开了。 当电灯泡是不可能的,难得林时主动一次,她当然不能辜负了他的良苦用心。 林时颇感怪异地皱起了眉,什么叫中午时间长慢慢聊? 不过当他的目光扫过站在他面前,低垂着脑袋,乖乖地等着他说话的苏梨时,他又很快舒展了眉梢。 “明天篮球赛。”林时言简意赅,直入主题,“你会来看吗?” 苏梨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双颊绯红的脸,她睁着一双黑亮的眼与林时对视:“你希望我明天去看吗?” 林时忍不住想笑,但面上只是眉梢一挑,语气随意:“你来不来都行。” “哦……”苏梨慢慢收回视线,好像眼里的光都暗淡了几分。 林时的眼底弥漫开些许笑意,眉目明朗,声音都轻快了许多:“你都看我打了这么多天球,明天哪有缺席的道理。” “好。”苏梨轻轻点头。 林时存心想逗她:“什么?” 苏梨缓了缓气息,目光专注地望着林时,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但眼里亮晶晶的:“……你希望我去看明天的篮球赛,那我就去看。” 林时微怔,下意识地抿起了唇角,随后眼睑下垂,避开了苏梨的视线,但他却仍然能感知到她毫无避讳的眼神,像是一道径直投下来的光,滚烫地落在他的脸上。 “苏梨。” 半晌,他低声叫她。 “怎么……” 苏梨的尾音吞没在林时抬手覆上她头顶的那一瞬间,她愣愣地看着他,感受到脑袋上那只宽厚又温热的手掌后,脸颊像火烧一般,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林时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 “体育馆见。现在,去食堂吃饭吧。” 看着苏梨走远的背影,林时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手心的温度烫的要命。 虽然他是故意招惹苏梨,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她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时候,确实让人有点心软。 正是因为苏梨对谁都是一样的温柔,所以她只在他面前红着脸害羞的样子才更显特别,也因此,他才想多看看她只对他一个人红着脸的模样。 没有人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心中的特例。 尤其是那个人光芒万丈,却唯独对你钟情。 有些事情不必挑明,这样才足够的有趣。 自己心知肚明就足够了。 想起苏梨红着脸愣愣地看着他的样子,林时低低地笑出声,眉梢弯成好看的弧度,眼里的笑意清浅又明亮。 “哟,林会长。” 身侧传来一声讥讽意味十足的男声。 林时转过身,入目的是一头张扬的红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像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刺目极了。 一看见这头红发,林时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他还真想往他头上泼一桶墨水,看着就烦,跟个杀马特一样。 “明天就篮球赛了。”沈野懒散地扯了扯唇角,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咱俩上体育馆切磋切磋?” 林时点头,随即冷声道:“打完篮球赛,最迟下周一,头发染回去。” “知道知道。”沈野随口应道,“你现在应该要想的是,等下怎么才能不被我暴打。” “你试试,看谁会被谁暴打。” *** 苏梨来到食堂找到唐瑶,刚端着餐盘坐下,她就一脸八卦地问起了刚刚的事。 “林时问我明天的篮球赛,会不会去看。”苏梨咬着唇,眉头微蹙,“瑶瑶,你说……他特意问我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唐瑶闻言,拖着下巴沉默了良久,最后憋出了一句:“我也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要是以往,她肯定会说林时就是对她有意思才这样说,但现在,她选择了收敛。 现在这个节奏还不错,林时也尝试主动了,她再上赶着给林时助攻,反倒会适得其反让这段感情的天平倾斜,那可是她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苏梨难得神情纠结,说话时声音慢吞吞的:“瑶瑶,我等下不想去体育馆了。” “好好好,那我们就不去了。”唐瑶连声附和,她一向都不需要任何理由,就自动站在了苏梨这边,“苏苏,先吃饭吧,不要再想林时的事了,影响心情。” 苏梨的眉眼间舒展开轻缓的笑意:“谢谢瑶瑶。” 就是这样嘛。 苏梨怎么可以皱眉呢,她就应当每天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她不希望她吃到关于爱情一丁点的苦。 即使那是全校少女藏在心头的梦,她也不愿意。 看着坐在对面的苏梨安安静静地吃着饭,唐瑶脸上也渐渐露出了姨母般泛着母爱的笑。 吃完饭,唐瑶就拉着苏梨去了小卖部一趟,两人坐在小卖部门前的长椅上,边晒着太阳边聊着八卦还边吃着雪糕。 时不时的有人从小卖部里出来,说自己不小心多买了一点零食,问她们要不要吃。 唐瑶忍不住笑:“看来我们真应该常来这里坐坐,这一下子能白嫖多少吃的呀。” “瑶瑶……”苏梨无奈地捂额。 “哈哈我开玩笑的啦。” 她们这边欢声笑语,而另一边的体育馆此时一片混乱。 沈野出现在体育馆与林时打球的事吸引了很多学生前来观看,但也有人并不是为了这两人而来的…… 沈野看着已经被砸飞第五次的篮球,挑眉看向沉着一张脸的林时: “发脾气?” 林时并未搭理他,目光在观众席上一扫而过,收回视线时,脸色阴沉的更厉害了。 沈野莫名,他可没有承受别人迁怒的特殊爱好:“那你继续,我不奉陪了,看来我们的胜负还是得到明天篮球赛上一见分晓。” 很快就有人熟练地将球捡回来递给林时,他没接,鸦黑的羽睫悉数下垂,在他眼睑下映出深冷的阴影:“我休息一下,你们打。” 林时沈野接连下场,赶来体育馆特地看两人对决的观众颇为失望:“不是吧,这两人怎么都不打了啊……” “明天篮球赛他们应该都会上场吧?” “所以还有机会,到时候一定要录像!” 沈野离场的时候,听到观众席上有很多议论校花的声音,无非都是在说她怎么没来体育馆的事。 “校花今天怎么没来啊……” “我还特意一大早就过来,挑了个比较靠近的位置,结果她没来,我心碎了……” “真羡慕和校花一个班的,能时刻看见她……” 沈野脚步一顿,不由得抬起头环视了乌泱泱的观众席一圈,发现有两个异常瞩目的空位置,周围挤满了人,却唯独空出了这两个位置,好似有人特意为了谁而留的。 林时发脾气该不会也是因为这个校花吧? 沈野幸灾乐祸地走出体育馆,终于在看到阳光时,不再收敛地嘲笑出声。 林时居然和吴宇那家伙审美一样,喜欢那种被球砸了一下就要死要活的女生? 最关键的是,林时本身就喜欢打球。 想起吴宇因为校花被球砸到而准备的那一大堆医药用品,沈野笑的眼睫毛都在发颤。 这未免也太搞笑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8、白莲校花(八) 翌日早晨,苏梨换上了一身简单的白t牛仔裤,洗漱完来到客厅时,苏妈正从厨房里出来。 “哎今天怎么没穿你那条白裙子?,多好看呀穿上就跟个仙女似的可美了。”苏妈边将手中的早餐放在桌上,边向苏梨半询问半夸赞道。 “我就是去学校看个篮球赛,穿的简单一点嘛。”苏梨边在餐桌旁坐下,边笑吟吟地回答,“而且,这条牛仔裤是妈妈你挑的,肯定要穿出来让大家看看我妈妈的审美有多好。” “就咱乖女儿嘴最甜了,早餐多吃点,别给你爸留。”苏妈笑容灿烂,将早餐往苏梨面前移。 “哎——老婆你什么意思啊?嘴不甜的就不给吃早餐了?”由于周末所以休假在家休息的苏爸闻讯赶来。 “你配吗?”苏妈斜了他一眼,转身又进了厨房。 苏梨拉开自己旁边的座椅:“爸爸,你怎么又惹妈妈生气了?” “我无辜啊。”苏爸顺势坐下,小声地跟苏梨说起了来龙去脉,“还不是你妈在网上看中了一件衣服,问我好不好看,那我肯定要切实的为她考虑——我就说她皮肤又不白,干嘛买这种颜色的衣服,不是明知故问嘛。” 苏梨默了默:“那我觉得妈妈做的很对,你这一点也不无辜……” 苏爸差点气倒,瞪圆了眼:“你怎么也不站爸爸这边了,你可是爸爸最贴心的小棉袄啊,你这样让我很失望……” “你个糟老头打住啊,别带坏我的宝贝女儿了行不行?”苏妈端着刚打好的豆浆从厨房里走出来,“怎么就成你贴心的小棉袄了,真能给你脸上贴金,明明是我的小宝贝,请你弄清楚好吗?” 苏爸委委屈屈,又不敢出声反驳。 “来,坐妈妈旁边,别跟他坐。”苏妈说着,将身旁的座椅拉开,示意苏梨坐过来。 对于苏妈这个十分幼稚的举动,苏梨眼含笑意地应了声好。 “你们怎么合起伙来欺负我啊……”苏爸不满地嘟哝。 “闭嘴,喝你的豆浆。” 苏爸见好就收,得到苏妈的回应,当即美滋滋地捧着杯子:“老婆对我真好,知道我最喜欢喝的就是豆浆。” 苏妈白了他一眼,面上却没绷住,蓦地露出了几分笑意。 苏梨看着父母间的互动,也缓缓笑开了。 虽然现在明面上是苏妈在生气闹别扭,实际上要不了一会儿,两人就会甜蜜蜜的过起二人世界来。 苏梨也已经习惯了,所以一般她都不会介入父母之间的小打小闹,保不准这两人其实都乐在其中。每个周末,只要苏爸没有出现加班的情况,基本就是和苏妈恩爱虐狗的一天。 苏梨吃完早餐,背上小包准备出门。 苏妈不放心地提议道:“几点了?来得及吗?要不要让你爸送你去学校啊?” “不用啦现在还早着呢,篮球赛都还没开始。”苏梨摆了摆手,“而且我和瑶瑶约好了,我们不着急。” “那伞呢?带了吗?可别晒着了。”苏妈又关心起了新的问题。 苏梨哭笑不得:“放心啦妈妈,我是去学校体育馆看别人打球,不会晒到我的。” “那中午……”苏妈还有新的问题想问,在一旁默默倾听的苏爸实在忍不住出声地打断了。 “老婆你就放下心吧,咱女儿又不是去什么陌生的地方旅游,就是去学校看个篮球赛,那里都是认识的人,你别整的跟她好像要出远门似的……再说了,今天本来就放假,还不让人出去和朋友玩一天嘛。”苏爸对着苏妈说完,将目光投向苏梨身上,冲着她笑道,“没事,周末嘛,开开心心的玩,晚上别回来太晚就行。” 苏梨笑着点头:“我知道了,爸爸。” “得,你们父女俩在这其乐融融,我成什么了?”苏妈半开玩笑半带抱怨地幽幽叹道。 苏梨眨了眨眼:“爸爸,你好好表现。” 苏爸顺理成章坐到苏妈旁边的座位上哄她,而苏妈极其配合地端出一副生闷气的表情等着他来哄。 苏梨看着眼前这不知重演了多少遍的画面,没再继续待在家里吃狗粮,神情温和的跟父母道了声别。 苏妈也顾不上继续端着表情了,忙道:“路上注意安全,午饭可以回来吃,不过要事先发消息告诉我,这样我好多炒几个你爱吃的菜,也可以和你的同学们一起去外面的餐馆吃,不要一个人在外面逗留,记得早点回家。” 苏爸接着说道:“要是中午和同学们一起在外面逛街吃饭没钱的话就跟爸爸说,还有,尽量不要回来的太晚,要是遇到了什么事拖着就打电话给我们说一下,不然妈妈和我都会担心的。” 对于父母真切的关心,苏梨一一点头应答,没有丝毫不耐烦,终于是在父母一人一句的叮嘱说完后缓步走出了家门。 *** 小区周围是有公交车站的,这也是苏妈执意搬来这个小区的一大原因,不用中途换乘,只坐一辆车就可以直达学校附近的公交车站,上学放学都很方便。 不过自从杨泽答应送她一起上学放学后,苏梨就没怎么坐过公交车了。 周末的公交车站比起工作日要冷清许多,尤其是现在还是阳光灿烂的上午,出行的人更是少了许多。 所以当苏梨看见胡桃慢悠悠地踱步朝她走来时,她不由得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很真切的惊讶,很意外自己会在小区附近的公交车站看见胡桃。 胡桃应当是一早就到了这个公交车站,她暗灭手机屏幕,悠然自得地停在苏梨跟前,嘴角翘起,睥睨着她:“杨泽今天怎么没送你去学校?” 不等苏梨做出回答,胡桃又接着恍然道:“啊,我忘了,杨泽今天要载我去学校——我估计他应该快到了。” 苏梨面露微笑,明白了胡桃的用意。 很显然,让杨泽来公交车站接她去学校的主意是胡桃自己提出来的,不然她完全可以让杨泽骑车去她家直接载她去学校,而不是自己大老远赶到这个公交车站等杨泽,顺便还等了下苏梨。 而胡桃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在她面前炫耀,或者说,让她感到嫉妒。 苏梨神色自若,面上瞧不出任何异常,语气也相当平缓:“杨泽对你真好。” 胡桃却觉得苏梨这是在强装镇定,不免有些得意:“那是当然,我和杨泽青梅竹马,十多年的感情,你不会以为你能撼动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吧?” 苏梨点头:“你说的对。” “苏梨?” 听到熟悉的声音喊出这个让她生理不适的名字,胡桃心头一跳,连忙转过身。 杨泽双手搭在车把手上,单脚撑着地,目光在空中与胡桃交汇,但下一秒,他就偏移了视线,避开胡桃的目光,看向了后面的苏梨。 “杨泽。”胡桃上前一步,挡住了杨泽的视线,确保他的眼神放在自己身上,语气一改面对苏梨时的尖锐,欣喜又柔软,“你来的好快啊,我们走吧。” 杨泽不得不看着胡桃,他这次并未移开眼,眉目沉静,语气淡然:“等一下。苏梨,你也要去学校吗?” 胡桃的脸顿时就黑了,明明她就站在杨泽面前,他却在隔着她在关心苏梨。 “嗯,我和瑶瑶约好了要去看篮球赛。”苏梨眉眼温和,十分的善解人意,“你们先出发吧,不用管我,我和瑶瑶约好一起坐公交车过去,我们不着急的。” 杨泽这才放下心来:“好。” 胡桃被两人似她如空气一般的一问一答气的够呛,恨恨地直咬牙。 好什么好?!苏梨她是巨婴吗?好像她一个人坐个公交车还委屈了她似的。 虽然心里憋着一肚子气,但胡桃不可能对着杨泽撒气,更不可能当着杨泽的面与苏梨吵架,那只会拉低自己在杨泽心中的形象。 她愤愤地坐上单车后座,自然而然地抬手环住他的腰,稍一迟疑,缓缓将脸贴上了他的后背,鼻尖耸动,轻嗅着杨泽衬衫上的气息,胡桃不禁弯起了唇角,心中涌起些许窃喜,郁闷的苦水渐渐被喜悦冲淡。 感受到后座胡桃的动作,杨泽抿起唇,眉头微皱,下意识地看了眼苏梨,背脊僵硬,带着些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慌张。 苏梨似乎毫无所察,笑容温和地挥手与他道别,表现的和往常无异。 杨泽只感觉心中一哽,脑海中的思绪混乱地交织在一起,他看着苏梨温柔的眉眼,那些无处宣泄的情绪只能不甘寂寞地在心底翻腾。 “杨泽。” 胡桃见杨泽半天没反应,不由得有些着急,生怕他临时改主意,连忙扯着他的衣角催他。 “我们出发吧,我急着去学校。” 杨泽蓦然回神,收回视线不再看苏梨,强行止住了脑海中纷扰的情绪,不让自己再接着胡思乱想。 他垂下眼,神色木然:“好。” 青春期的少年总是心思敏感又懵懵懂懂。 那些难耐的、复杂的、莫名的情绪化作一颗颗种子深埋在心底。 在种子抽枝发芽之前,他不会让任何人知晓。 *** 没等几分钟,苏梨就等到了自己要乘坐的那辆公交车,她刚上车投了币,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周末的早上,公交车上的人并不是很多,苏梨边找了个座位上坐下边接通了电话:“喂?瑶瑶。” 唐瑶充满元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苏苏!我已经到学校啦,你现在到哪了?” “你已经到了?”苏梨语气有些意外,“我刚坐上公交车,估计还要一会儿才能到学校。” “什么——”唐瑶讶异地拖长了尾音,后续的疑惑显得十分理所当然,“苏苏你坐的公交?杨泽呢?他怎么没送你……” “瑶瑶,杨泽又没有义务一定要送我去学校,人家周末也是有安排的。”苏梨自然是不会将胡桃说出来。 “我要早知道是这样,说什么都会去找你,咱俩一起坐同一辆公交去学校。”唐瑶在心里对着杨泽的名字扣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有什么呀瑶瑶,早到晚到都一样。”苏梨莞尔,“你先去体育馆吧,我到时候直接去体育馆去找你。” “嗯嗯那好,苏苏,虽然周末车上人不是很多,但是也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的瑶瑶,拜拜。” “拜拜,待会体育馆见~” 结束通话,苏梨收起手机,神色平静地将视线投向窗外,灿金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车内,温暖的光线模糊了窗户上的倒影,也使得她的面容越发显得轻尘脱俗,干干净净的,不沾染丝毫烟火气。 她跟杨泽说的那番话自然是假的,她并没有和唐瑶约好一起坐公交,就像唐瑶以为杨泽会送她去学校一样,都是她有意为之。 苏梨之所以要一个人坐公交车去学校,为的就是行动不受限,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并不方便有人陪着。 *** 到站下了车,苏梨第一时间并未往学校的方向走,而是根据脑海中的路线转了个方向,途中遇到了同校的学生热情地与她打招呼,她一一点头回应,步伐不紧不慢地往附近的一处小公园走去。 从小公园里迎面走来一对母女,女人嘴里念念有词:现在的小不良真的是肆无忌惮…… 年幼的女孩仰起脸,满是好奇:“妈妈,什么叫小不良?” “小不良就是……”女人正思索着该怎么用女儿能听懂的方式解释,突然听见她哇的一声。 女孩指着从身旁走过的苏梨,眼睛睁得大大的:“妈妈,那是仙女吗?” 女人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是的,所以你以后一定要乖乖吃饭,知道吗?不然你就再也见不到仙女姐姐了。” 女孩歪着脑袋,总觉得哪里不对,却怎么也想不出这番话不对劲的地方,于是迟缓犹豫地点了点头。 女人在心里默默感谢了一番刚刚与她们擦肩而过的女孩子。 苏梨对此并不知情,她很快就循着声音来到了一处草坪,找到了自己此行要找的人。 和林时不同,沈野让人能一眼从人群里辨认出他的方式靠的不是脸,而是他的头发。那火红的头发在大夏天的太阳底下,真的是极具视觉冲击力。 草坪上有四个人,沈野傲视群雄地独自站着,不远处还歪歪斜斜地躺着三个。 虽然四个人都是伤痕累累,一脸的伤,但凭一己之力打趴三人的沈野显然占据了足够大的心理优势,正扶着腰,俯视着那三个躺在草坪上呻吟的败者,嘴里更是毫不客气的一顿嘲讽。 看着躺在草坪上的男生被嘲讽的面红耳赤,一副要爬起来和沈野拼命的样子,苏梨缓步走了出去:“发生什么事了?需要帮忙吗?” 原本有气无力地瘫草坪上的男生看见苏梨突然出现,就像是没油的汽车加了油,没电的玩具充了电,一个个手脚麻利地爬起身,默契十足地纷纷捂着自己受伤的脸,唯恐被苏梨看见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四散奔逃的同时还不忘恶狠狠地撂下一句:沈野,你等着瞧! 这处草坪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沈野和苏梨两人,沈野这时才不再继续强撑,毫无顾忌,大喇喇地火速坐下。 有时候,少年们的自尊心就是这么奇妙。 那四个男生不愿让苏梨看见自己的窘态,而沈野则是强忍着疼痛,不肯在对手面前示弱半分。 “你还好吗?”苏梨也跟着在沈野身旁坐下。 沈野眉头一皱,看着在自己身边坐下的苏梨,神色很不耐烦:“……你怎么还不走?” “你受伤了。”苏梨边说着边低头在自己的包里翻找起来,“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沈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拒绝了苏梨,“我们很熟吗?用不着你在这多管闲事。” 苏梨成功在包里翻到纸巾,抬起头时,望着沈野的那双眼里清亮的好似有水光晃动,脸上是明晃晃的担忧:“可是,你伤的这么严重,我真的没有办法不担心你。” 沈野盯着苏梨的脸,按理说他此时应该冷笑一声,然后无情地嘲讽她那廉价的同情心,然而事实上,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心,好像一下子失了言语。 苏梨抽出一张纸,细声细语地道:“我先帮你擦一下脸上的血吧……” 感受到脸上轻薄的触感,沈野的心底徒然升起一丝怪异的情绪,他还没来得及捕捉这抹情绪背后的意思,身体就自作主张地表示了抗拒。 沈野一把抓住苏梨的手腕,在她怔愣的目光中,他垂下眼,视线落在她纤瘦白皙的手臂上,首次在与她的交锋中落了下风,嗓音干涩的仿佛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一样:“够了。” 苏梨见好就收,向沈野递出手里的纸巾,眉眼温和:“那你自己擦一下脸吧,我怕你看不见不知道该擦哪里……” 沈野松开握着她手腕的手,默不作声地接过她递来的纸巾,随后将纸巾敷在了苏梨的手腕处。 那处雪白的肌肤上,残留着他的指印与带着血迹的污泥,看上去很脏。 沈野一言不发地擦拭着她的手腕,直到她白皙的肌肤上没有一丝痕迹,他才抿着唇,眉梢微展,无意识地轻笑了一下。 不会变脏的。 看,最后还是干干净净的。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有多么莫名其妙,顿时眉眼就低敛了下来。 “谢谢。”苏梨永远都不会吝啬自己的感谢,眉眼带笑,声音都有了许多温度,“你好细心呀,我都没看见。” “……”沈野眼睫一颤,无意识地舔了舔唇,感觉脸上燥得慌。 这有什么好谢的,用的还是她自己的纸。 察觉到沈野对她的态度缓和了许多,苏梨又再度提起了他的伤:“你真的不去医院吗?伤口不及时处理的话……” 沈野言简意赅地打断她的话:“不去。” “那,我带你去我们学校的医务室处理一下怎么样?”苏梨试着从另一个角度出发。 “医务室?”沈野微怔。 “对,我们学校就在附近不远,今天举办了个篮球赛,所以不用穿校服也能进去。”苏梨看上去很担心沈野的伤势,说的话也明显是为了说服他,“你不想去医院,我带你去学校的医务室简单处理下伤口吧,很快的。” 沈野不禁偏头看了她一眼:“好。” 原来他们是一个学校的? 沈野带着自己毫无所察的窃喜,眉梢微扬,一脸的理所应当:“扶我起来。” 苏梨也一如他所想的那样,毫无怨言地答应:“好。” 沈野的手臂搭上苏梨的肩,借力站起来后他就放下了手,没有过多的停留。 他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地想,她怎么这么瘦,他一只手就能把她整个搂在怀里,她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 沈野自认为很隐蔽地偷偷打量着苏梨的侧脸,睫毛很长,皮肤很白,五官生的端正又漂亮。 她和以前他所认识的那些女生都不一样。 她很干净,像极了他曾见过的百合花,纯洁又美好。 最难得的是,她的温柔并不浮于表面,让人如沐春风,发自内心的感到身心愉快。 沈野的指尖勾起苏梨的一缕长发,而后渐渐收紧,缠绕出一个无法挣脱的圈。 而他,格外的贪恋这份温柔。【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9、白莲校花(九) 周末学校人并不多,再加上他们路上耽搁了些时间,苏梨和沈野来到学校时,一路上静悄悄的,完全看不见其他学生的踪迹。 苏梨领着沈野往医务室走,比起常年不在校内的沈野,前不久还在医务室待过的苏梨显得驾轻熟路,在看到门上挂了锁时,第一时间她并未后退,伸出手碰了一下那个锁——果然,并没有完全锁上,只是将锁转正了方向,没有按下去。 校医此时应该在体育馆里,毕竟是一群年轻气盛的男生,打个球难免会出现些摩擦,而且本来周末就是校医休假时间,也算是顺带着看个篮球赛。 沈野静静地看着苏梨开锁的一系列举动,直到门被打开,他才略带疑惑地开口道:“你是校医?” 苏梨愣在原地:“啊?” 沈野却将她的反应理解出另一种意思,或者说在看到苏梨那一连串熟练的开门动作后他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你是新来的校医?难怪你不认识我,我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苏梨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好半晌才出声应了一声:“……嗯。” 她内心五味杂陈地缓缓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医务室的门是开了,她心里的门自闭了。 他是不是眼神不太好? 她从头到脚,有哪一点像校医了? 正值青春年华的高中校花首次获得如此评价,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沈野并不知道自己把握十足的一番话精准地避开了正确答案。 反倒在心里暗暗得意,他就说嘛,像她这样与众不同的女孩子,要是和他同是一个学校的学生,他不应该是毫无印象的,学校里那些聒噪花痴的女生根本不能与她相提并论。 难怪她这么温柔,原来是校医。 被沈野扣上校医这个头衔的苏梨并没有打算去解释些什么,她神色如常地掀开帘子,示意沈野在病床上坐着。 既然沈野不认识她,那她也理所当然的不该认识他。 索性就将这个误会进行到底吧。 苏梨顺其自然的把自己当成校医,重展笑颜:“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找点药。” “好。”得知苏梨是校医后,沈野倒是对她放心了不少。 苏梨面对一柜子的瓶瓶罐罐稍作思考,凭借着一点了解和一些推断,拿了好些药物,也不管有用没用,抱着满满一堆坐在了沈野旁边准备给他处理伤势。 沈野感受着覆在脸上的触感,看着苏梨认真的面庞,伸出舌尖舔着唇,眼神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意识有些涣散。 “等等——上个药有必要靠这么近?” 沈野忽然开口,眼睛盯着凑到他跟前的苏梨。 “可是不靠这么近,我看不清。”苏梨很是无辜地睁着眼与他对视,“放心,很快就好了。” 沈野在与苏梨的对视中逐渐垂下眼,声音压的很低,听不出情绪:“那你快点。” 病床的位置离窗很远,光线不太明亮,沈野受伤的地方又在腰侧,苏梨为了看的更清楚一些,低着脑袋给他上药,半个身子都快凑到沈野怀里去了,他呼吸间闻到的全是她身上沐浴露的香气。 靠,她身上怎么这么香…… 沈野很少有机会和女生相处,更别提近距离独处了,这种和异性独处且超出正常交际范围内的距离非常微妙,沈野身体紧绷,全身都是僵硬的,他的目光停在半空中,好半晌才尝试着转动视线。 沈野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苏梨身上,她柔顺的黑发散落在洁白的床单上,因低头上药而露出一截纤瘦的颈肩,脖颈线条修长,皮肤细嫩雪白,宛如上好的羊脂玉,透出莹润白净的光泽。 她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白? 沈野堪堪止住视线,说不上是逃避还是慌乱多一点,但他很快就将目光投向别处,入目的是苏梨隐在t恤底下,但一眼就能看清轮廓的腰肢,纤细的仿佛他一只手就能握住。 她真的太瘦了。 沈野不由的想起了不久前自己还搭在她的肩上,他闭了闭眼,竭力压抑住心中莫名涌起的躁动,五指下意识地蜷缩,他不自然地抿起唇,视线放空,只觉得一阵难以言喻的闷热从心头往上涌 真他妈热啊。 被她涂个药比和人打架还累。 好不容易等苏梨上完药,沈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见她不知从哪掏出一卷绷带。 “干嘛?”沈野莫名。 “给你的伤口包扎呀。”苏梨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用,哪有这种伤口还打绷带的……”沈野皱眉,表示拒绝,他抬手摸了摸脸上被她贴上去的创口贴,“我觉得创口贴也没什么必要。” “不行,创口贴不能撕掉,这样伤口会好的快一些。”苏梨撩起沈野的衣服,自说自话的对其上手,“你用衣服遮住就好了,这样别人就看不出来你包扎了。” 沈野满脑子都是腰腹间那双手的触感,声音也低了下去:“……哦。” “还有啊,绷带要记得换。” “……懒得换。” 苏梨想了想,温声道:“你到时候来医务室换就行了。” 沈野点头,见苏梨包扎好离开他的怀里,他的目光顿了顿,刚想说些什么,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欲言又止。 沈野滑下接听,语气不善:“说。” 不知那边说了些什么,苏梨只看到沈野眯起眼冷冷地回了句等着,我马上到。 沈野正准备起身,就被苏梨按住了肩膀,明明肩上的力度很微小,却真的让他停住了动作。 他眼睫上扬,语气缓和:“怎么了?” “你要去哪?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可不能再乱跑了。”苏梨板起脸来,看上去想要装出一副严厉的模样,但说话时的声音温温柔柔的,满是对他的关心,“你好好躺着,先休息一会好不好?” 沈野像是一只正准备张牙舞爪的恶龙被猝不及防的戳中了软肋,顿时四肢柔软地摊开,连尾巴乖乖地卷了起来,没有一点脾气:“好。” 苏梨给沈野铺好床,见他听话的在病床上躺下,脸上渐渐展露笑意:“这才对嘛。” 沈野望着她面露笑意的脸,无意识地跟着扬起了唇角:“你叫什么名字?” “苏梨,梨子的梨。”苏梨眉眼带笑,语气轻快,“你呢?” 苏梨? 他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这个想法在沈野脑海里飞速地闪过,但并未留下太多涟漪,没有印象,那就说明了并不重要,他一向都不太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事物。 “我叫沈野。”沈野眼眸幽深地盯着苏梨的面庞,像是要将她的脸牢牢记刻在心里,“我记住你了,下次我来医务室找你换绷带,你不准不在。” “好。”苏梨温柔地笑着点头。 下次? 在没认出她是校花之前,他别想再见到她。 对,她就是这么耿耿于怀:) *** 篮球赛如火如荼的在体育馆里进行,唐瑶伸长着脖子紧盯着体育馆入口的方向,基本上没怎么注意场上的球赛。 苏苏怎么还没有来啊…… 坐在她周围的观众更是三番五次的向她打听苏梨的动向,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怎么没有看见校花。 在这样的环境里,唐瑶实在是很难不焦虑,再三纠结,她还是决定打个电话给苏梨。 由于场馆里人声鼎沸,太过嘈杂,唐瑶只好起身走出体育馆去打这个电话,结果在入口的地方遇到了沈野。 他脸上贴着创口贴,神色不虞,单手插兜靠着墙,似乎在等什么人。 唐瑶连忙低下头走过去,并不想被沈野注意到,同时拨通了苏梨的电话:“苏苏?你到学校了吗?” 一旁正出神的沈野瞥了唐瑶一眼,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唐瑶低着头继续往前走,直到远离了沈野,她才停住了脚步。 电话那头,是苏梨一贯温和的声音,此时带着深厚的歉意:“瑶瑶,不好意思,篮球赛我就不去看了。” “没事呀苏苏,不看就不看嘛,没必要觉得抱歉。”唐瑶并未深究苏梨不来看篮球赛的原因,她怕自己会听到林时的名字,所以果断转移了这个话题,“那我们中午去吃烤肉怎么样?然后再逛个街看个电影。” 苏梨答应下来。 唐瑶约了个时间地点后才挂断电话,她收起手机,一转身就看见原本在体育馆里打球的林时出现在了入口处,正和沈野说些什么,两个人看上去脸色都不太好看。 这难得一见的场面让唐瑶完全抬不起腿,她努力睁大眼睛,眼神火热地远远围观着。 林时和沈野没说两句,又来了个男生,不过他不是从体育馆里出来的,而是从旁边一路小跑到体育馆入口,手上还提着一袋子的东西。 唐瑶眯起眼凑近了一些才认出那个人是谁,三班的吴宇。 吴宇来了之后,沈野就带着吴宇转身离开了,只剩下林时还站在入口处迟迟没有动作。 唐瑶不由的有些疑惑,林时是在等谁吗? 该不会…… 唐瑶后知后觉,只觉得大脑都在颤栗。 他难道在等苏梨? 唐瑶内心一阵天人交战,此时的心情宛如在坐过山车一般起起伏伏,一刻也不停歇。 犹豫再三,唐瑶还是决定主动上前去问林时,人就在眼前,是不是,问一下就知道了。 她长舒一口气,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缓步走上前,在经过林时身边,她脚步一顿,正打算展露自己不经意间遇见他的惊讶,林时就出声叫住了她。 唐瑶一转头就看见林时眉目低敛,神情沉静地看着她:“苏梨今天没来学校?” 如此近距离的与校草对视,唐瑶心跳加速,差点以为自己在拍偶像剧,一排排的他好帅在大脑里疯狂刷屏,好半晌,她才冷静下来找到自己的声音:“苏苏今天有点事,所以不能来看篮球赛了。” 林时面色不变,动作弧度很小的对着她点了下头,随即没有半秒逗留的迈开腿走进了体育馆。 唐瑶看着林时远去的背影,咽了咽口水。 林时真的好帅噢…… 啊不对,现在应该感慨的不是这个! 唐瑶擦了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忍不住捧着脸笑了起来。 林时居然主动关心起苏苏了! 这虽然是林时的一小步,但却是cp粉的一大步! 太好了。 *** 苏梨此时正在图书馆看书。 她并不是真的校医,当然得尽早离开医务室后,她知道,沈野一定坐不住,会在她离开后去往体育馆,所以从一开始,苏梨就没想去体育馆。 这个阶段,单刷好感最重要,沈野和林时同时在场的时候,她当然不能出现,能拖缓点进程,就尽量拖缓,不让场面往不利的方向发展。 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彼此也都认识,以后一定会搅和在一起,这个是没法避免的。 所以前面的铺垫就显得尤为重要。 苏梨神情温婉地翻阅着书籍,阳光不偏不倚,洒落在她的脸庞,她精致的五官在光线勾勒下显得生动又明艳,时间仿佛都因她的美貌而静止。 在这样的美好的外表下,她心里却在暗暗想着脚踏三条船的事。 杨泽她是最不着急的,林时还需要慢慢来。 沈野大概是三人里最让她意外的一位。 可能这就是钢铁直男到了一定的境界吧……总能让事情偏离原有的轨迹。 而被苏梨惦记的沈野此时和吴宇正重返医务室,他指了指桌面,示意吴宇将手里的袋子放在上面。 “老大,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们学校的校医了?”吴宇边将手里一袋子的零食放下,边提出自己的疑问,“而且我记得校医是男的吧?你干嘛让我买这么多糖?” 沈野抱着臂,轻哼了一声:“你懂个屁。” 吴宇顿时止住了好奇,不再追问:“老大,那东西也送了,我们现在去找早上那三个家伙算帐?” “那是自然。” 沈野环视一圈,拿起桌上的一个本子,翻到最后一页扯下一截纸,在纸上写下四个字:好好吃饭,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你太瘦了。 他将纸条用笔压着,眉梢一扬,满意极了:“好了,走吧。” 吴宇在一旁默默无语地看着,心里的想法无比的天马行空,但面上一个字都没往外蹦。 怎么感觉老大跟校医有什么血缘关系似的?居然还关心起校医吃饭的事了……太诡异了。 以至于后来,校医回到医务室看到纸条感动的无以言表,想着自己这校医没白当,没想到还有学生主动关心起他的饮食了。 结果一打开袋子看见都是些膨化食品还有数不清的糖果,顿时僵住了。 校医无语哽噎:不愧是学生送的礼……没一样他爱吃的。 而这都是无人知晓的后文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0、白莲校花(十) 周一,杨泽如常骑着自行车载着苏梨去学校,在等红绿灯的空隙,他主动问了一句周末的篮球赛怎么样。 虽然比赛结果和其中一些精彩的过程,他已经从胡桃那里听说了,但还是想借此和苏梨多说点话。 “应该挺精彩的。”苏梨先说出结论,再语气平缓的进行补充,“就是有点可惜,我没亲眼看见。” 杨泽微怔:“篮球赛……你没去看?” “嗯,我临时有点事,所以没去成。”苏梨坦然自若。 杨泽想起苏梨那天明确表明了自己跟唐瑶约好了一起坐公交车去学校看篮球赛,为什么今天又说是临时有事…… 他的思绪渐渐发散,脑海里络绎浮现的猜测宛若扎根在海底深处的水草,迷乱又繁多,逐渐交缠成一团,最后凝结出一个让人心跳加速的猜想。 明知脑中这个想法过于自作多情,却还是忍不住暗生欢喜。 ……是因为他吗? 那天,她是不是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不在意? “杨泽?”苏梨鲜少看见杨泽在自己面前发呆,要不是身后的车开始按喇叭催促,她不建议再多欣赏一会他出神的模样。 杨泽瞬间回过神来,神情少见的有些窘迫:“不好意思,不小心走神了。” 见杨泽骑动自行车,苏梨享受着微风拂面,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杨泽,你刚刚在想什么?想的那么入迷,绿灯了都没发现。” “周末你没去看篮球赛……”杨泽语速很慢,慢到每一个音节仿佛都在唇齿间转了一遍才悠悠吐出,“是因为出了什么事吗?” 微风吹动他的校服,苏梨盯着杨泽在风中翻飞的衣摆,声音很轻,尾音几乎要融在空气里:“其实,是我自己突然不想去看了……” 杨泽一怔,先前那个在他脑海中盘旋许久的猜想瞬间就放大了数十倍。 也许……并不是他在自作多情? 这个想法一浮上心头,心跳就有些不受控制地自主加快,整个心室的温度都在逐步往上飙升。 杨泽忍不住握紧了车把,指节用力到发白,他长出一口气,抑制住了一路往脸上蔓延的温度。 一时间没有人开口说话,于是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能听见风声擦着耳畔拂过,很轻,却撩动着心里的情绪越演越烈。 杨泽目视前方,语气冷静又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你是不是很喜欢篮球?” 这个话题来的十分突然,苏梨有些意外,她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是呀,感觉篮球这项运动很帅,要是我自己也会打篮球就好了。” “其实……”杨泽拖缓了声音,好似在斟酌用词,“我也会打球,要是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苏梨颇感讶异的惊呼:“真的吗?” 杨泽点点头,怕幅度太小她没注意到,于是又低低地应了一声表示回应。 既然杨泽都这样说了,那苏梨当然只能选择相信。 于是她毫无半点迟疑地接着开口道:“那,上体育课的时候你教教我吧?虽然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天赋。” 背对着苏梨的杨泽缓缓扬起唇,原本静谧冷然的面容逐渐柔和下来,他漆黑的眼眸里漾开明亮的光:“好。” 很多事情,他都寻不到答案。 但也有很多事情,是不需要答案也可以完成的。 就好像现在,没有任何缘由,仅仅是想到有机会和她多接触,他就莫名的会感到开心。 而他并不排斥这份开心。 *** 苏梨一进教室,就收到了班上许多学生的注视,不过大家都只是对她行注目礼,并不会做出那种没礼貌的冲上去一窝蜂的围拥着苏梨让她困扰的事。 直到苏梨在座位上坐下,随后放下书包一个来回把作业交给班长后,被众人予以厚望的张晓晓才适时的,非常不经意的聊起了周末的篮球赛:“苏梨,那个……周末的篮球赛你看了吗?林时那个队好强啊。” “所以最后是林时他们班赢了?”苏梨配合的作出询问。 “对啊,不过林时最后虽然赢了,但很快就离场了,估计是觉得赢的太轻松了吧。”张晓晓说着说着就有点收不住,开始分享起自己了解到的八卦,“我听说最后他们班上组织了聚餐,不过林时一直心情不佳,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拿了冠军还不开心,也是不懂这些男生。” “咳咳——” 随着张晓晓的话音落下,周围伸长耳朵的同学们一个个的突然都喉咙不太舒服的咳嗽了起来。 姐啊,是让你去八卦苏梨周末的情况,不是让你去跟苏梨讲八卦…… 张晓晓一拍脑袋,强行将话题又拽了回去:“啊对了——苏梨啊,那个周末啊,我怎么没在体育馆看见你啊?” 一连四个语气词,真的是非常自然,完全不生硬呢。 苏梨一走进教室,就已经猜到了他们好奇的问题。 因此,她眼也没眨一下,无比顺畅地回答:“周末我临时有点事,所以就没有办法去看篮球赛了。” 没等张晓晓开口,苏梨又接着说道:“晓晓,你跟我讲一下周末的篮球赛情况吧?我们班不是也参加了吗?打得怎么样?我还是挺遗憾自己错过了这场篮球赛的。” 这下是真没有张晓晓开口讲话的份了,大家七嘴八舌的你一句我一句聊了起来。 “等等,我朋友她拍了几段视频,我现在就让她发给我!” “苏梨我来跟你讲吧,我记忆力特别好,而且我坐在前排,看的可清楚了!连林时当时脸上有几滴汗我都记忆犹新。” “你可拉倒吧,你就关顾着看林时去了,那可不就只记得人家脸上的汗嘛。” “抢着坐前排的意义不就是为了近距离看帅哥嘛……说真的,林时真的是太帅太帅了,这句话我就算说一千遍都觉得他值得,三百六十五个角度,他没有一个角度是死角,就连脸上的汗都无与伦比的帅。” “合着别人在场上认真的打比赛,你们就在场下花痴的数林时脸上的汗有几滴?” “我也是服了,你们要掰头去外面掰头,没人拦着,让我们这些辛苦参赛的选手有个发言的机会,ok?” “okok,你们说,我们洗耳恭听。” ………… 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杨泽拉住了想过去参与篮球赛话题的同桌,在他疑惑地回头看过来时,面色淡定地讲述自己的疑问:“关于篮球,你有没有有什么可以帮助快速入门的书籍推荐?” “啊?”同桌愣愣地看着杨泽,感觉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我刚刚是听见你说了……篮球……吗?” 杨泽用最简短直接的方式表明了自己的诉求,没有再去重复一遍刚刚的问题:“从现在开始,我想用最快速的办法了解一些关于篮球的注意事项和新手教学。” 同桌慢慢地退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眼神在杨泽身上转了好几个来回,终于让大脑接受了眼前这个人是杨泽的事实:“这些都挺简单的,也用不着特意去看书了,我直接跟你讲就行,像你这样聪明的学霸,我估计这些理论知识你很快就理解了,主要还是实战。” “没事,你先跟我讲理论知识,实战方面我慢慢摸索。”此前,杨泽对篮球的印象仅仅只停留在这是个很费体力,需要跑来跑去的体育项目。 听到杨泽的话,男生忍不住搓了搓手臂,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听他的意思,好像是真打算上手篮球,死磕到底了。 不是,这也太突然了吧?一向对运动嗤之以鼻的高冷学霸居然主动问起了篮球的事,一副要从零开始学习篮球的架势……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难不成……周末的篮球赛太精彩了,刺激到了他? 不然,他实在是想不到第二个会让杨泽一反常态对篮球感兴趣的原因。 “杨泽,我能问你个问题吗……”看着杨泽特意拿了个本子出来,像记知识点一样将自己讲的话一字不漏的记在本子上,男生总觉得这一幕十分的魔幻,仿佛在做梦一样不可思议,“你为什么突然对篮球这么感兴趣了?” 杨泽头也没抬,继续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因为喜欢。” 确切的说,是因为她喜欢,所以他才喜欢。 男生:??? 喜欢? 喜欢什么? 喜欢篮球吗? 不对吧,他不是应该喜欢学习吗? 男生原本只是有一点好奇,听了杨泽的回答之后感觉满脑袋都是问号。 学霸的世界都是这样的吗? 真是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呢。 *** 从早上一觉睡到中午,趴在桌上足足睡了一整个上午的沈野悠悠转醒,他仍然顶着一头张扬的红发,脸上的创口贴沾染着一些已经干涸的血迹,但本人似乎完全没有要更换新创口贴的意图。 他懒散地坐起身,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困倦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沈野醒来的时候班上已经没多少人了,大部分人都早在打铃的时候就赶去食堂吃饭了,他边打着哈欠边给吴宇发消息,让他带饭过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班上其他学生也都陆续走出了教室,沈野的意识也逐渐恢复清明,他撑着脸,百无聊赖的将视线投向了窗外,思绪渐渐发散,原本漂浮在天际的白云好像突然一下子有了面容,一点一滴的缓慢勾勒出苏梨温柔的眉眼,而后,她温柔的眉眼逐渐弯起,笑容干净又美好。 沈野无意识地舔了舔唇,明明热烈阳光灿烂,他却仍然感觉到了微风拂面的舒畅。 她笑的真好看啊。 沈野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极其陌生的情绪,这股情绪来的莫名又汹涌,让人心跳都紊乱了起来。 他垂下眼睑,神情少见有些迷蒙,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的内心到底处于什么状况。 但沈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他好像,有一点想见她。 “老大!” 吴宇提着打包的饭一路小跑进教室,他预想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沈野非但没有说出等很久的话,反倒是皱着眉头,一副怪他来的太突然的表情。 吴宇下意识的环视了教室一圈,他难道来的不凑巧,打扰了老大?可是也没见到有其他人啊? 将手里提着的饭放在沈野桌上,吴宇摸了摸鼻子,有些茫然:“老大?怎么了吗?” “没事。”沈野眉梢微扬,说话的音调仿佛另有所指,“你来的很及时。” 怎么感觉是说的反话? 吴宇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或者说,自打认识沈野之后,他就学会了快速翻篇转移话题的本领。 “老大,今天林时没有来找你吗?”吴宇随手扯过一张椅子坐在沈野座位旁边,“他不是上次就言之凿凿的说要你在周末把头发染回去吗?我还以为他今天会来找你麻烦。” “谁知道呢。”沈野满不在乎的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肉,直到咽下去才接着开口,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的开心,“估计是为情所困,提不起精神干别的事吧。” “老大你也知道篮球赛上后来发生的事了?”吴宇很意外,沈野居然也有走在八卦前沿的一天,“确实那天他好像心情很差,不过不一定是为情所困吧?那可是全校多少女生的梦中情人啊,应该没有女生会拒绝他吧。” “我猜的。”沈野并不关心林时的感情生活,用简短的三个字结束了这个话题,“等下我要去趟医务室。” “医务室?”吴宇一愣,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 不会吧……难道校医真的和沈野有什么血缘关系?? 以前就算打架受了伤,他也是一个人买药处理伤口,从来没有去过医务室,跟校医更是没有一点交集,现在为什么突然就开始频繁的往医务室跑了…… “你顺便去帮我买点糖,然后直接去医务室门口等我就行。” 吴宇面上连连点头,一转身就开始在内心疯狂吐槽。 又买糖? 这个校医到底是有多喜欢吃糖啊?不怕得蛀牙吗? 上次买了那么多的糖,难道都吃完了? 没想到一把年纪的中年男人居然对甜食情有独钟。 真是完全颠覆了校医以往留在吴宇心中的老男人形象。 *** 此时,苏梨正和唐瑶并肩往小卖部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都很沉默。 唐瑶几次想张嘴说些什么,然而一看见苏梨的脸,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苏梨一定有她自己的想法,她总不能强迫她一定要去体育馆看林时吧…… 可是,这样一直躲避林时,也不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啊…… 其实唐瑶至今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苏梨突然就开始躲着林时了,篮球赛没有去看,连体育馆也不去了…… 好像一切转变都是从林时单独与苏梨谈话那天中午开始的。 他该不会……私底下跟苏苏讲了什么很过分的话吧? 唐瑶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原本的顾忌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关切:“苏苏,那天……林时单独和你聊了些什么?” 苏梨微怔,有些不明所以:“我们没聊什么,他就问我篮球赛去不去看,别的也没说什么了。” “真的?”现在的唐瑶不太相信他们只聊了这些,她怕苏梨自己忍着不肯说,于是用提问的方式追问,“他是不是跟你说话的时候很凶?他是不是还骂你了?还是说……他……他打你了?!” 最后几个字一脱口,唐瑶的脸色就黑了下来,仿佛亲眼看见了这一幕一样,肉眼可见的因为自己的一个猜测而生起气来了。 “瑶瑶?你怎么了?”苏梨显然想不到唐瑶自己脑补了一出大戏,赶忙安抚着她的情绪,“我们真的就只聊了这些,你后面说的那些通通都没有发生,林时没有凶我,也没有骂我,更没有打我,瑶瑶,你冷静一点。” 唐瑶闻言,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于是顺其自然地问出了自己一直憋在心里的好奇:“那,为什么从那天开始,苏苏你就不去体育馆了?” 苏梨没想到唐瑶在意的居然是这个问题,眼睫下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细声细气地解释:“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自从他跟我讲过话之后,我就不敢去体育馆了,一想到在体育馆他一直都有注意到我,我就有点害怕看到他,很紧张……” “苏苏,你这不是害怕……”唐瑶笑着拍了拍苏梨的肩,“你是害羞啊,这很正常。” 苏梨一知半解:“是这样吗?” 唐瑶点点头,继而语气轻松地说道:“等哪天你不紧张了,我们再去,反正也没差。” 就是因为苏梨在感情方面太过单纯,所以她才希望林时能主动一点。 这样单纯善良的女孩子,怎么可以在爱情上吃苦呢? 苏苏毕竟没谈过恋爱,想逃避那就逃避吧,没有人有资格摁着她的头迫使她必须去接触林时。 她愿意那就愿意,不愿意那就不愿意。 唐瑶挽着苏梨的手往前走,自然的转移了话题:“走吧走吧向小卖部出发!我可太想吃雪糕了!” 苏梨笑着点点头。 两人来到小卖部时,正好遇上了提着一袋子糖果的吴宇迎面走来。 吴宇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想起上次见到校花已经是很多天前的事了,而且他送的赔礼,还被退还回来了…… 思及至此,吴宇停在苏梨的面前:“上次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 苏梨和唐瑶皆是一愣,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个“上次的事情”到底指的是什么事。 “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而且真的没多大的事,所以你没必要再特意跟我道歉的。”苏梨语气轻缓,眉眼温婉,说到最后,她的尾音上扬,带着些许笑意,“你觉得呢?吴宇同学。” “!!!”吴宇怔愣着瞪大了眼,脸瞬间就红了。 她……她居然记得他的名字!! 吴宇即感动又开心,对着苏梨一顿抱歉加道谢,言语有些混乱,能明显看出来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最后他还打算把手里刚买的一袋子糖果送给苏梨,不过遭到了她的婉拒。 直到目送着两人进了小卖部,吴宇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 天哪,校花到底是什么品种的仙女啊…… 她居然一直记得他的名字,而且还那么温柔的跟他开玩笑! 绝了,她未免也太好了吧! 又细心又温柔又漂亮还特别的善良……优点简直数不胜数。 这辈子能在这所高中读书,能遇见校花,真的值了。 吴宇在原地雀跃的蹦哒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沈野跟他说的话,提着糖拔腿就往医务室的方向跑。 沈野已经在医务室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了,看见姗姗来迟的吴宇,活动了一下四肢,语气平缓:“我就纳了闷了,龟兔赛跑怎么不找你去演乌龟呢?你俩才是一个物种吧?” “我在路上遇见校花了,就……”吴宇说着说着,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无意间触及到沈野不耐烦的目光,顿时收住了表情,一脸严肃,“老大,这是你要的糖。” 沈野接过袋子,顺势低头翻了下袋子里的糖果。 不知道上次买的零食她吃完了没有……女生应该都喜欢甜食吧? 沈野抬起眼,开始赶人:“行了,你哪凉快哪待去吧。” “好咧。” 吴宇看着沈野提着一袋子糖推门往医务室里走的背影,感觉这一幕怪异极了,即使到了大学,他应该都会历历在目,无法忘却。 沈野主动给校医买糖,还留纸条关心他,要他好好吃饭。 估计这事说出去都没几个人会相信吧…… 吴宇边往教学楼的方向走边在心里暗暗的想,要是校医是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他这个行为好像就说得通了……虽然沈野也不怎么近女色,平日里看到女生就冷脸。 但是,正因为校医是个中年男人,这一桩桩事件,才显得如此不可思议。 而此时,进了医务室的沈野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校医时,眉头一挑,但语气还是相当平和:“那个新来的校医在吗?我想找她换个绷带。” “换绷带?你先坐下,我看看。”校医最先注意到的是沈野最后一句话,随后才理解他的意思,“什么新来的校医?医务室一直都是我一个人。” 沈野皱起眉,语气有些低沉:“她叫苏梨,你有印象吗?新来的,周末她还在这里值班。” 校医一愣。 苏梨?这不是这个学校校花的名字吗…… 校医看着眼前这个打着绷带,染了头发的少年,心中涌起一丝不可置信。 这一副不良少年的做派,结果被人用校花的名义骗了还毫不知情……怎么感觉傻傻的。 “同学,这里真的没有你说的那个什么新校医,周末也并没有安排另外的人值班。”校医实在是不忍告诉他不止那个人不存在,连名字都是假的,只能隐晦的提醒,“可能是哪个同学的恶作剧吧,这个学校就没有叫苏梨这个名字的老师。” “……” 沈野定定地看着校医,面色徒然阴沉了下来,毫无预兆地迈开腿往里走,直到把整个医务室都看了一遍,他才怔怔地停住脚步。 她真的不在医务室。 校医看着这个上当受骗接受不能,于是满屋子乱转的少年也是有点同情:“同学,我先帮你换下绷带吧。” “不用。我再问你一遍。”沈野眼神冰冷,眉目间都是郁色,面容可怖,“学校里到底有没有叫苏梨的新校医?你想好了再回答。” “……”校医在沈野犹如要吃人的目光中咽了咽口水,心底一阵发寒,最后坚定地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沈野脸色很难看,眉目沉郁,嗓音冷冽,随即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医务室,周身带起一阵凌厉的风。 校医瞬间感觉整个医务室都空旷了许多,他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反应过度了。 奇了怪了,他怎么还害怕起一个小孩子来了…… 不过不得不说,这孩子的眼神是真的吓人啊。 也不知道是哪个学生心这么大,弄个假身份假名字去骗人家,这不是作死吗? 校医摇了摇头,实在是搞不懂现在的学生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果然还是作业布置的太少了。 闲的。【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1、白莲校花(十一) 吴宇再次见到沈野,是在校外的小公园里。 他戴着一顶鸭舌帽,盘腿坐在草坪上,面上的神色在帽檐的阴影下晦暗不清,但从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推测,脸色并不会好看到哪去。 “老大,你下午逃课了?刚我去教室找你,结果他们说你一个下午都没去学校。” 吴宇走上前,气喘吁吁地坐在沈野旁边,肩膀上还挂着一个书包,刚放学就跑过来了。 沈野闷声道:“来这里找个人。” “那人……”吴宇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沈野的脸色,那句人找到没在喉咙里几近回转,最终还是知趣的咽了下去,“老大,你要找的……是什么人啊?仇人吗?” 沈野顿时冷下一张脸,语气变得危险:“很快就是了。” 吴宇闻言,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那,老大,那个人有什么外貌特征吗?在哪里惹到你了?” “她没惹到我。”沈野有些烦躁,随手去拽草坪上的草,发泄性质的拽了几根就停下了手,声音逐渐变低,“只是我找不到她了。” 吴宇听着沈野话里的意思,有些迷惑,怎么感觉他不像是要找仇人的样子? “老大,发生了什么啊?”吴宇直觉这是个大八卦,不由得放缓了声音。 沈野盯着手里的几根草,眼神幽深:“她说她是学校新来的校医,可是我去医务室并没有看到她。” “啊?”这番话着实让吴宇有些始料不及,“我们学校吗?那确实没有什么新来的校医,那老大你还知道什么别的讯息吗?比如名字?电话?” “我要是有她的电话,我现在还会坐在这里?”沈野面上不耐的反呛,心里却涌起被提醒的恍然大悟,靠,他当时怎么想到留个联系方式呢…… 吴宇算是听出来了,沈野最近频繁往医务室跑的原因就在于这个“不存在的新校医”身上:“那名字呢?老大,名字你也没问吗?” “问了,她叫苏梨。” 沈野话音刚落,吴宇就反应很大的重复了一遍:“她叫苏梨?!” “你认识?”沈野偏头看他。 “何止是认识啊,老大,咱们学校校花就叫苏梨啊!!”吴宇神色激动。 沈野毫无波澜,反应平淡:“她肯定不是那个什么校花,她说她是校医。” 吴宇见状也慢慢冷静了下来,既然沈野反应如此平静,那就说明了他要找的那个人确实与校花无关。 毕竟只要上学校论坛上随便一搜,就能收获校花大把照片,所以他并没有追问沈野见没见过校花这件事。 于是吴宇心里就盘算起了另一种可能:“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个人用假身份和假名字的可能性非常大。” 吴宇话一出,沈野就冷静的反驳了他:“我觉得她不会骗我。” 沈野想了一个下午,由一开始无比气愤的想着被骗了,到后来心怀恻隐,认为是自己没有找到她。 他想起她漂亮的眉眼,想起她温柔的笑容,想起她关切的话语……最后脑海里就只剩下了她的身影。 越想,他就越觉得,她不可能骗人。 或者说,他怎么也不能接受她骗了他。 吴宇:……??? 这被骗了还帮人说话?以前也没觉得沈野有这么傻白甜啊…… 吴宇和沈野是同一个初中的,那时他很自卑,整天被同学欺负排挤,活的郁郁寡欢,是沈野出手帮了他,让他能挺直腰板,坦坦荡荡的走在阳光底下。 他很感激沈野当时的所作所为,所以毅然决然的决定跟随沈野,当他的小弟以此来报答他。 虽然经常会有关于沈野各种各样的的传闻在学校里流传,但基本上没几件贴合事实,甚至说很多事都毫无根据,完全是造谣者瞎编的。 吴宇觉得沈野的性格倒是挺简单易懂的,并没有大家传的那么难相处,就是有点太爱打架了,外加嘴有点毒,他不怎么热衷社交,交际圈很小,朋友不多,别说谈恋爱了,路上遇到漂亮女生问他要联系方式,都拽着脸反问:你谁啊?别挡路,浪费我时间。 就是这样一个凭本事单身的钢铁直男却突然开了窍,虽然让他开窍的对象至今还是个迷…… 好不容易铁树开花,吴宇当然也想见见那位胆大包天,借着校花的名字去骗沈野,结果不仅溜之大吉还让沈野念念不忘的究竟是何许人物也,真的是太让人好奇了。 对于这场疑似大海捞针的寻人行动,沈野表现的势在必得,如果学校里没有这个人,那是不是说明……她可能是其他学校的?总归,她的身份不可能是假的。 怀着这个念头,沈野决定从明天开始,去其他学校一一排查找到她。 吴宇却觉得那个冒用了校花名字的人很大可能是学校里的人,不然她为什么偏偏用校花的名字骗沈野呢?但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其他学校有人嫉妒校花,故意败坏她的名声。 “老大,那你能大概描述下她长什么样子吗?你打算去其他学校找的话,我上咱们学校论坛帮你问一下,看有没有人见过。” 沈野沉思片刻,言简意赅地答道:“她头发很长,皮肤很白,很漂亮。” “……没了?” 这说了跟没说好像也没差吧。 “她还很瘦。”沈野补充。 吴宇这下是真的无语了。 “老大,我真感觉这事有点难……” 沈野一字一句,眸光冷冽。 “我会找到她的。” “无论有多难。” 生命里总是会发生很多转瞬即逝的意外,唯独这个意外…… 他不想就这么短暂的结束。 他想见她。 所以,无论用什么办法,他一定会找到她。 *** 隔天,沈野就请了假,不过他请假的具体原因除了吴宇没人知道。 老师收到沈野请假的消息还挺受宠若惊的,以往这位爷可是直接就不来上课了,哪还会特意给她请假,既然他要请假,那老师自然是无条件的批了沈野的假,不敢多问,也不敢不批。 沈野来不来学校,影响的也只是班上众多学生的心情——毕竟,他在的时候天天都在睡觉,可憋坏了坐在他周围的同学,连说个话都得小心翼翼的,更有甚者直接写纸条交流,生怕把沈野吵醒。 这下沈野不在班上,大家都放开了心,享受着为数不多的轻松时刻。 而作为上周明确的嘱告过沈野,叫他把头发染回去的学生会会长林时终于是在学生会成员的提醒下想起了这茬。 为了逃避,这家伙直接请假了? 林时一想起逃避这个词,心情就变得极差。 这么多天了,苏梨不就是一直在逃避吗? 周末的篮球赛明明说好了结果没来,最近也不来体育馆看他打球了,一直躲着他。 “会长?” 眼见林时听着听着突然变了脸色,底下正在商讨的学生会成员们吓了一跳,还以为讲错了什么话,陆续闭上了嘴。 “你们继续。”林时抿着唇,面色恢复如常。 但其实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讲了什么。 都说被偏爱的有持无恐,苏梨怎么反倒是那个占据上风的? 他不会再主动去找她了。 除非,她亲自向他解释清楚为什么要躲着他。 底下的成员们互相交换了眼神,均从对面脸上看到了懵逼。 不是……这让他们继续啥啊继续? 现在不是应该到会长发表感想和提出看法的环节了吗? 会长从昨天开始就魂不守舍的,他们还以为是周末篮球赛影响的,结果今天还是不在状态。 而且,他不是赢了吗? 第一次看见胜者赢了比赛之后,表现的像输了一样愁眉不展。 新·未解之谜诞生了。 ——为什么林时赢了篮球赛反而心情奇差? 恐怕除了林时本人,没有人知道原因。 *** 苏梨班上下午有节体育课。 为了这节体育课,从未摸过篮球的杨泽拉着同桌打了一整个中午的篮球。 一开始同桌还兴致盎然,乐在其中的当杨泽的陪练。 最后他实在是顶不住了,两条腿来回跑的都要断了,举起手喊了声休息下。 杨泽点头,面上都是热汗:“你休息会,我练练投篮。” 同桌擦着汗,一脸敬佩:“真看不出来啊,原来你体力这么好,说真的,你平常是不是故意装出一副对体育不感兴趣的样子?你这进步肉眼的可见啊。” 杨泽背对着他投了个篮,篮球高高的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在球框上摇摇欲坠,最后还是成功进了篮框。 他忍不住翘了翘嘴角,脸上露出了一个分外明亮的笑,然而在他即将转身的下一秒,笑容就自动消失了。 杨泽语气平淡,面色毫无波澜:“还行。” 两个人最后气喘吁吁的一同回到教室,都累的不行,趴在桌上瘫了好一会儿。 周围的同学很是难得看见杨泽没在学习,不由得好奇的发问:“你们俩干嘛去了?看着好像跟跑了三千米一样。” “差不多。”杨泽坐起身,长舒一口气,气息逐渐平稳了下来,同时嘴上不忘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锻炼肺活量。” 同桌在一旁笑的直咳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杨泽要藏着掖着,但既然他不愿意告诉更多人这件事,那他自然也不会没眼力见的去拆他的台。 不过很快,在下午的体育课上,他就知道了杨泽为什么要藏着掖着了。 随着体育老师的一声解散,杨泽主动走到了苏梨面前:“我教你打篮球吧。” 站在苏梨周围的女生个个都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 而苏梨毫不意外地轻轻朝他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女生们:??? 这是发生了什么?? 怎么学霸突然就说要教校花打篮球了? 而班上的男生们在看到杨泽一对一辅导的篮球教学后,个个都红了眼。 “杨泽他在干嘛?他会打篮球吗他就去教苏梨?!” “我靠,杨泽这也太不要脸了吧!递个篮球有必要上手吗!?气死我了这家伙明显图谋不轨啊!” “没想到杨泽这人看上去老实,背地里一肚子坏水啊!居然找这种借口!!” 就连杨泽的同桌也忍不住加入了批判杨泽大军:“我去,合着他那么努力上赶着学习篮球居然是为了找借口接触苏梨,太心机了吧他自己也才学了两天而已啊……” 女生们的关注点却和男生们截然不同:“我怎么感觉杨泽和苏梨好像……” “哇你也磕到了是不是?我跟你说前几天论坛上就有料……” “什么料?什么料?” “就是前段时间苏梨不是放学后会去体育馆嘛,然后杨泽就在校门口看书等苏梨,然后载着她一起回去,哇那场景真的是跟偶像剧一样一样的……” “杨泽还挺帅的哎,你这样一说我突然感觉他们有点般配……” 男生们反应极大的参与了进来,厉声反驳女生们的观点:“般配个鬼啊般配,就杨泽这小身板,我一拳一个。” “就是就是,这俩哪配了?就杨泽这样的能保护好苏梨吗?!” 于是班上的男生们和女生们自分两派,互相有理有据的争论了起来。 而正被众人口头议论的主人公,此时言笑晏晏的边聊着天边施展着打篮球的姿势,其乐融融的享受着二人世界,完全没有受到一点干扰。 于杨泽而言,这是一个非常难忘的下午。 他想,也许篮球并没有那么糟。 那本写满了十几页笔记的篮球知识,运球跑了一个中午现在还发麻的腿,还有熬夜看篮球比赛到凌晨三点…… 这些所作所为,都有了回报。 在她笑着夸奖他的时候,他觉得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因为她是苏梨,所以无论过程怎样,都值得。 *** 一个下午的时间,杨泽教苏梨打篮球的事情就在学校里传开了。 林时听到的时候眼角一抽,差点硬生生的把手里的笔给捏断。 苏梨这是什么意思? 他篮球赛才赢了没几天,她就上赶着去找其他男生教她打篮球? 不仅爽约,逃避,现在还开始故意气他。 林时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压下了心头涌起的暴躁。 她可真是有能耐啊。 尽干出一些气人的事。 林时稍微松了些手上握笔的力度,缓缓垂下眼,在空白的纸张写下了苏梨的名字。 他盯着那简短的二字,慢慢的一笔笔将其涂黑,直到混成一团刺眼的黑线,在白纸上留下了一个明显的黑印子。 林时微微舒展开眉梢,深黑的眼底却是一片暗沉的郁色,阴沉沉的。 他一向都很小气。 这一点,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让苏梨明白。 随着放学铃的打响,苏梨作为今天的值日生,需要和其他值日生一起打扫完教室才能离校,杨泽先行一步,在校门口等她。 由于大家都比较照顾她,苏梨其实也并没有机会干什么活,她就摆了下桌椅,不一会儿教室卫生就宣布大功告成了。 几人说说笑笑的并肩走出教学楼,在快到校门口时,大家都知道杨泽在等苏梨,所以很有默契的挥手道别,先行走出了学校。 苏梨望着着校门口倚在自行车旁看书等她的杨泽,这一幕熟悉到有些习以为常,少年的眉眼柔软又温和,岁月静好,让人心安。 “苏梨。” 这一声是从苏梨身后传来的。 她蓦地停住了脚步,身子有些僵硬,一时间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缓缓转过了身。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林时精致的面容上,他清隽的眉眼间凝着温暖的玫红色光泽,他遥遥望着她,脸上的神色在光影之间显得晦涩朦胧,看不出情绪,只能听见他清冽的声音压的很低,渺茫又悠远。 他说:“你过来。”【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2、白莲校花(十二) 日影西斜,火红的晚霞将天际烫染出一片温暖又明丽的色彩,暮色朦胧,拂过树梢的风显得静谧极了。 时隔多日再次见到林时,虽然苏梨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个久违的对视还是让她忍不住心生感慨。 林时大概就是那种吵架时一看到他的脸就会忍不住消气的类型吧。 但很可惜,他们并不是在吵架。 林时看见苏梨面上露出几分犹豫,似乎在纠结着什么,但最后她还是在他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向他这个方向迈了几步,短短几步,却好像每一个脚印都踩在他的心上。 但最终这个结果还是林时松了口气。 至少,她没有拒绝。 苏梨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交握,声音轻缓:“你找我……有事吗?” 林时的视线落在她交握的手上,眼眸幽深:“你故意躲着我?” 苏梨将手背到身后,鼻尖微皱,露出了有些稚气的表情:“没有故意躲着你。” 林时神色不明:“那你篮球赛为什么没来?” “我那天临时有点事。”苏梨轻声解释。 “体育馆呢?没来是每天都有事?”林时继续质问,全然没有发觉自己的态度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反倒像是受了委屈前来找当事人控诉,试图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苏梨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发现苏梨往后退,林时的面色也随之暗了几分:“小骗子,就知道逃避。” 这不知是谴责还是调/情意味多一点的三个字,让苏梨的脸颊微微泛起一层红晕,她的声音急促又带着一丝窘迫:“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家了。” 说完,她转身欲走。 “苏梨。” 林时出声叫住她。 眼见苏梨停下脚步,林时的脸色稍稍有所好转,他平复下心情,语气缓和。 “我教你打球。” 苏梨讶异地回头。 “现在。”林时盯着苏梨的眼睛,言简意赅的补充。 苏梨稍作思考,心中有了决定:“那……你在这等我一下,我马上来。” 林时看着苏梨走向校门口的背影,平息的心又开始躁动,他烦闷的撇开眼,眼不见心不烦。 自从听说了杨泽教苏梨打球的事后,他就特意去查了下杨泽,自然也知道了他和苏梨住在同一个小区,两人每天同行,一起上学放学的事。 托苏梨的福,他算是彻底记住了杨泽这个人。 就他这样的,也配教人打球? 学习好又如何? 苏梨又不可能看上他。 想到这点,林时的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 “杨泽。” 苏梨满含歉意地望着杨泽,细声细语道:“不好意思我有点事,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杨泽偏开视线,目光掠过苏梨的肩,径直投向了后方,语气淡漠的听不出波澜:“是因为他?” 苏梨微微一怔。 杨泽收回目光,视线重新落在苏梨的脸上,神情毫无任何异常:“没关系。” 苏梨知道他这是要等她的意思,不禁叹了口气:“不知道要多久,可能会很晚……” 杨泽抿起唇,言辞简短:“我不放心。” 这简短的四个字却苏梨一整颗心都柔软了下来,她眉眼温婉,眼里染上温暖的光泽:“杨泽……” “快去快回。” “好。” 杨泽目光灼灼地望着那两人的背影,脸上一直维持的平静霎时间土崩瓦解。 他沉下脸,用力合上了手里的书。 早在林时叫住苏梨的时候他就没在看书了,不过是装个样子,免得自己情绪太过外露。 杨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 好烦。 可是他没有任何立场。 甚至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想不出来。 他说服不了自己。 也不敢告诉她。 *** 林时带着苏梨往体育馆走去的这一路上,引起了很多还未离校的学生注意。 不过由于校花校草难得近距离同屏一次,大家更多的还是惊讶,并没有多想。 “我没看错吧?!咱们学校的校草和校花居然走在一起?” “赶紧拍下来!我觉得我以后的壁纸都不会换了,太养眼了……” “他们两个好像都没什么交集吧……这画面真的是难得一见。” “双倍的颜值暴击……这两人是什么神仙啊我的天!!” “咦?只有我一个人好奇他俩要去哪吗……” ………… 而早已练成对周遭议论习以为常的两人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路上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全程安静地来到了体育馆。 一走进体育馆,苏梨就被空旷无人的场馆惊到了,很是意外的看了眼林时。 他居然还提前清了场?看来是笃定了她一定会来。 苏梨看着林时去拿篮球的身影,抿着唇短促地笑了一下。 一段感情里,往往最主动的那个人,才是被动的一方。 因为他无法预测对方会如何回应,越期盼,就越容易落空。 所以也会在感情里越陷越深。 林时递球给苏梨,语气起伏并不大,但话里的意思却另含深意:“你先运个球让我看看你学到了什么。” 苏梨接过球,刚摆了个姿势,林时就来了句不对。 她还没开始…… 看着林时一步步走近,苏梨垂下眼,选择将这句话掩埋在心底。 他边上手摆正她的姿势边淡声道:“算了,从零开始吧,之前那些都忘了它。” 苏梨对着他点了点头,毫无异议。 林时有丰富的打球经验,教起苏梨也是头头是道,理论与实战并用,没有丝毫吝啬。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认真用心的在教她。 苏梨也渐渐沉下心思在这个篮球教学里,当他提出他运球,她来抢时,她毫不迟疑地点头应好。 林时身高腿长,又极富技巧,别说抢球了,苏梨连篮球都碰不到。 他手里运着篮球,唇角噙着笑,眉目明朗,笑容纯粹又得意,满是少年毫无阴霾的单纯喜悦,明亮又生动。 苏梨尝试了一番无果后,有些泄气,她定定地与林时对视了半晌,突然张开手,冲进他的怀里。 林时愣愣地垂眼去看她,整个身体都僵住了,怀里蓦然贴上来的身体柔软又温热,这突如其来的触感叫人有些手足无措。 “林时……”苏梨声音闷闷的自他怀里传出,尾音咬字朦胧,娇娇软软的音调像是在撒娇一样。 她仰起脸来,白皙的小脸上,一双漆黑的眼眸犹如含着春水一般隐隐发亮,眼里清晰的倒映出他惊愕的面庞。 林时在此刻突然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急促又错乱,一声接着一声。 苏梨顺势抢走林时手里的篮球,后退拉开距离,眉眼弯弯,神情光艳照人,冲他笑吟吟地道:“我抢到了。” 突然空落的怀抱让林时怔了片刻,心跳紊乱的让人难以自持,他第一时间没有去看苏梨,而是对着地板平复着自己过于不正常的心跳。 “……嗯,你抢到了。”林时眼也不眨一下,声音平缓,“那现在换你运球我来抢。” “好。”苏梨毫无所察,依然眉眼带笑的看着他。 林时眼睫一颤,随即垂下眼睑,避开了她的视线。 这个原本十分正常的教学在苏梨那无疑是耍赖的抢球行为后就彻底变了质。 他假模假式的开始抢球,实则……是在重复她刚刚的行为,只是他更过分一点而已。 直到被林时拥入怀里,苏梨才后知后觉,她往后退一步,他就往前进一步,一时间竟分不清谁是进攻方谁是防守方。 苏梨抬起一张通红的脸,入目的是林时蕴着笑意的脸,顿时脸红的更厉害了。 林时轻轻松松地拿过苏梨手里毫无防备的篮球:“抢到了。” “你耍赖……”苏梨红着脸,细声细气的抗议。 “学你的。”林时说着,思绪微沉,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杨泽教苏梨打球的事。 杨泽不会也这样教的吧? 林时顿时收敛了眉目的笑意,黑眸沉沉:“上周末的篮球赛,我拿了冠军。” 这突然岔开的话题让苏梨有些猝不及防,她微微扬起眉梢:“恭喜你拿了冠军,虽然说的有点迟,但是我真的觉得你特别厉害。” 林时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开了口:“所以,不准找其他人教你,知道吗?” 事实上,林时所担心的事根本就没可能发生,众目睽睽下杨泽就算有贼心也没贼胆。 更何况,不是谁都有贼胆的。 苏梨点点头,顺带着还夸了他一番:“我知道,他们都没有你厉害。” 林时的眉梢逐渐舒展开来,语气上扬:“以后,每天放学后你都可以来体育馆找我教你打篮球。” 苏梨应了声好,随后表示时候不早了,要准备回家了。 原本被苏梨一句话稍稍哄开心一点的林时又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心情直线往下降。 林时刚上扬不久的唇角如今抿成一条生硬的直线:“好,走吧。” 苏梨疑惑地眨眨眼。 “刚好,我也准备回去了。”林时随手将篮球扔至球框底下,语气随意的好似随口一提,“一起。” 苏梨僵住,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他就上前轻轻摸了下她的脑袋,突如其来的动作一下子打断了她涌上喉间的话语。 她张着嘴愣愣地看着他,却一个字音都没发出来。 他偏头看她,声音里带了点笑意:“走了。” *** “杨泽。” 终于等到苏梨,杨泽一抬眼,目光瞬间冻结在站在一旁的林时身上。 而林时对他也并没什么好脸色看。 没想到杨泽居然还在这等着。 这家伙一看就别有用心。 林时不由得瞥了眼苏梨,眉头微皱:“我送你回去。” 苏梨摆手拒绝了,声音温和:“不用麻烦你了,我和杨泽是一个小区的……” “嗯。”杨泽难得主动接话,眉梢微扬,“还是我送她吧,我们顺路。” “没事,绕个路要不了多少时间。”林时前半句是盯着杨泽说的,后半句是对着苏梨说的,语气都有意放缓下来,“而且,我还想在路上跟你说一些关于篮球的注意事项。” 杨泽紧抿着唇,第一次在苏梨面前黑了脸。 他当然知道林时篮球很厉害,他也知道这话其实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苏梨。”杨泽垂放至腿侧的手缓缓握紧,语气却相当平淡,“我们回去吧。” 林时瞥了他一眼,仿佛跟他杠上了,抬手按住苏梨的肩,咬字轻慢:“我送你。” 杨泽眉角一抽,上前一步走到苏梨身边:“我送她。” 被夹在中间的苏梨此时心中浮现出的第一想法就是……还好现在学校没什么人,不然这一幕铁定得被人挂论坛上讨论个三天三夜。 她先看了眼两个人的表情,随后微微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些许困扰:“可我只有一个呀……” 说着她面向杨泽,温声道:“所以还是麻烦杨泽你送我回去吧,毕竟我们顺路。” 杨泽喜上眉梢,轻轻点头,面部表情霎时间柔和了许多。 林时眉头一挑,正要开口,就感觉衣角被轻轻拽了一下。 苏梨侧过头,眼巴巴地望着林时,指尖轻轻扯着他的衣角,鼻尖微皱,又露出了先前那个可爱的表情:“好吗?林时。” 他原本跌至冰点的心跳蓦地活了过来,熟悉的悸动震的他胸腔发麻。 林时唇角微弯,握住了她那只拽住衣角的手,在她惊住的眼神中轻轻笑了起来:“好。” 苏梨这才重展笑颜。 杨泽浑然不知两人底下的小动作,难得有些着急地催促着苏梨上车,怕林时变卦来个节外生枝。 林时默不作声地看着苏梨坐上自行车后座,她有所感应地侧过脸,朝他轻轻挥了挥手,眼里的笑意温柔又明亮:“明天见,林时。” 他顿了顿,声音轻的几乎要融进风里:“……明天见。” 林时垂下眼,视线落在手心,鸦黑的羽睫下,是一双溢着笑意的黑眸。 她怎么这么可爱。 ……还会偷偷的对他撒娇。 林时抬手覆上后颈,摸着自己的脖子,试图压抑自己的心情,却仍然难掩开心。 今天的风,真温柔啊。 就像她一样。 *** 而此时,迎着傍晚的晚风,杨泽放缓了骑行的速度,徐徐开口道:“他找你是为了教你打篮球?” “林时吗?是的。”苏梨没有一点避讳,语气更是听不出丝毫异样,“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他为什么要教我,不过他人真的很好。” “可是……”杨泽一哽,但后续却陷入了沉默。 “杨泽,马上要期中考了,你没必要再勉强抽出那么多时间自己去学习篮球。”苏梨却好像知道他未说出口的话,条理有序的,“我不希望我的一些小事会成为你学习成绩的绊脚石,不然我会觉得很对不起你。” 杨泽微怔:“你知道了……” “嗯,你为我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苏梨的声音温温柔柔的,比拂过耳畔的晚风还要动人心弦,“真的很谢谢你,杨泽,我很开心你为我做的这些,但是我不想看到你勉强自己。” 哪有什么勉强。 只不过因为她喜欢,而他愿意,一点都不勉强。 但他真的没辙。 他不想她自责,也不想让她失望。 只要一听见她的声音,他就想无条件的答应她。 所以他说,我知道了。 后座的苏梨喜笑颜开,声音因惊叹而尾音上扬:“杨泽你看,星星出来了,今天的天空好好看啊……” “嗯,很好看。” 杨泽想。 此刻面露笑意望着夜空的她,一定很好看。 她眼里的星星,明亮又璀璨。 那是他坚定信念,所追逐的方向。【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3、白莲校花(十三) 隔天,杨泽和苏梨一如往常,早上一起上学,途中愉快的聊着天,课间如常讲解题目。 杨泽的同桌见状,倒是有些疑惑:“哎杨泽,怎么没见你看篮球方面的书了?” “期中考。”杨泽头也没抬,边算着题,边给出回答。 “啊?可是你不是为了……”同桌说着说着自己噤了声,用余光往苏梨的方向瞄了一眼,说话的音量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大家都在议论你和苏梨吗……班上好多女生都很看好你哎,你怎么就放弃了?” “我没放弃。”杨泽淡声反驳,面部表情并无异常,“只是比起篮球,别的事对我来说,更重要。” 同桌完全无法理解。 杨泽对篮球突如其来的热情最终莫名其妙的消散。 原以为他是为了接近校花才学的篮球,结果今天又毫无预兆的沉浸在学习里,真是让人有些意想不到。 可能这就是他是学渣而杨泽是学霸的原因吧。 杨泽的脑回路和他完全不在同一频道上…… 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 中午时分,胡桃如常来到班上找杨泽一起吃饭。 她的脸色不是很好看,频频转头去看杨泽的脸,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好似在顾忌着什么一直未曾开口。 胡桃不说话,杨泽也不是会主动找话题的人,两人一路上一直沉默,最后还是胡桃忍受不了这份沉默率先开了口。 “杨泽。”胡桃在楼道停下脚步,杨泽见状也只能站在一旁等着听她讲话,“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还会打篮球?” 杨泽面色毫无波澜:“你想说什么?” “是因为……苏梨,对吗?”胡桃说出那个名字时,心中像扎了根刺一样,尾音隐隐发颤。 杨泽没有回答。 胡桃却觉得心头的那根刺越加的疼,他并没有否认。 她转过身,面向杨泽,神色哀戚又带着愤怒:“你知不知道,当初她陷害……” “胡桃。”杨泽带着些警告意味的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胡桃一愣,继而瞪大了眼:“你是不是一直都不相信……” “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也没有再追究,这件事没有什么好谈论的。”杨泽的平静在此刻显得极其不近人情。 “她没有追究?你认为……是我的错?”胡桃不可置信地看着杨泽淡漠的面庞,仿佛在看一个让她感到害怕的陌生人,“你至始至终相信的……都是她?” 迎着胡桃陌生的眼神,杨泽忍不住叹了口气:“胡桃,纠结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明明我们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为什么你宁愿相信她也不肯站在我这边呢?!”胡桃的情绪逐渐有些失控,“你知道苏梨是个怎样的人吗你就相信她?!她虚伪又心机,人前人后两幅面孔,每天装模作样的把自己伪装成无辜的弱者,实际上她还不是……” “胡桃。”即便是杨泽,听到这些话也不由得变了脸色,“我一直把你当朋友看待,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苏梨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我不希望听到你这样诋毁她。” “杨泽,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胡桃愤愤地扔下这句话,转身头也不回的就往楼下跑。 杨泽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迈开腿去追。 算了,让她冷静一下吧。 她这个这样子,他真的没有办法和她沟通。 苏梨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她不该成为他们之间发生争吵的理由。 *** 胡桃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委屈,一气之下把手里提着的便当塞进了垃圾桶,还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 自己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却在她面前为别的女生说话…… 胡桃一边往楼下跑一边抹眼泪,泪水打湿了她的视线,眼前的景象犹如蒙上了一层水雾,模糊又朦胧。 在一个楼梯拐角的视野盲区,她躲闪不及地撞上了一个人。 不过那人反应很快,身姿矫健地扶着楼梯扶手往旁边退了几步,规避了两人差点撞倒在一起的危险。 倒是胡桃始料不及的摔了一跤,整个膝盖都磕在地上,疼的她眼泪直流,嘴上还不忘道歉:“抱歉我没看见……” “你都这样了还道歉?好了,该感到抱歉的应该是我。”胡桃听见清越干净的少年音于上方响起,他似乎靠了过来,身上的气息清冽又带着一股植物的香气,很好闻,“怎么样?能站起来吗?” 胡桃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来,入目的是一张惊为天人的面容,少年眉目如画,鼻梁直挺,五官生的精致优越,就连眼睫都长长的,让人怦然心动。 是林时。 他见胡桃流着泪半天不说话,还以为她是疼的说不出话来,于是主动伸手去扶她:“我扶你到楼梯那里坐着。” 胡桃悄悄红了脸:“……谢谢。” 她当然认识林时,学校里这样一个耀眼又帅气的校草任谁都会印象深刻。 但她从未像今天这样如此近距离接触他。 林时侧头看了她一眼,随后站起身来:“稍等一下,我送你去医务室。” 胡桃看着林时逐渐走远的背影,后知后觉地抬手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心中涌起一丝窘迫。 她居然在校草面前哭的不成样子……太丢人了。 林时他真的好帅啊……近距离越看越帅的那种。 胡桃心思纷乱的想着些有的没的,心情倒是逐渐平静了下来。 “你好,刚刚是你摔了一跤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将胡桃从脑内拉回了现实,她一抬头,就看见一对陌生的男女站在面前,面带微笑的与她对视:“我们送你去医务室吧。” 胡桃微怔:“林时他……” “会长他啊——有事要忙,所以……” 胡桃心头有些怅然若失,但面上还是点了点头:“麻烦你们了。” “没事没事。” 两人很是客气,忍不住相视一笑,默默在心里补上了一句。 确实是忙,忙着吃饭。 *** 正在食堂吃饭的苏梨有些无奈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唐瑶,而她已经念念有词说了好一会儿杨泽。 唐瑶边用筷子戳着餐盘里的饭,边对着苏梨提出自己的好奇:“苏苏,你真的不觉得杨泽会打篮球这件事很奇怪吗?” 苏梨面露几分不解:“瑶瑶,为什么你觉得杨泽会打篮球这件事很奇怪呢?” “杨泽哎,那可是杨泽哎——常年霸榜年级前三的杨泽哎!太不可思议了。”唐瑶越说越亢奋,“我昨天听到这个事还以为是他们编的,杨泽会打篮球这事给我带来的震撼无异于……咦?” 她讶异地止住了已经涌到嘴边的话,转而睁大了眼:“那是杨泽吗?他怎么来食堂吃饭了……” 苏梨闻言,转过头顺着唐瑶的视线望去,看见杨泽一个人正端着餐盘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下。 坐在他附近的女生们都小声议论了起来,均是第一次见到杨泽,又好奇又兴奋。 而对此毫不知情的杨泽正低头吃着饭,背脊直挺,静谧又清冷。 “学长。” “呃……学长?” 杨泽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叫的是自己,一抬眼就看见两个女生站在一旁十分拘谨地望着他。 “学长,认识一下?我是一年级三班的,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其中一个女生柔声开口,说话时还拨弄了一下垂在肩头的头发。 “不能。”杨泽一脸冷漠。 “……”措手不及的被果断拒绝了的女生当即愣在了原地。 最后女生是被自己一旁的好友给拖走的。 唐瑶看得津津有味:“看那俩人的反应估计是搭讪失败了哈哈哈……” 随后她不由得就想起了许多事,比如说杨泽主动教苏梨打篮球、放学后一直等着苏梨只为和她一起回家…… 唐瑶忍不住咋舌。 她现在信了,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冰山,只是他暖的不是你而已。 食堂里突然涌起了一阵骚动,此起彼伏的尖叫与惊叹声来的突兀又整齐。 唐瑶疑惑地探头,随后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哇林时怎么也来食堂了……” 林时一进食堂,就有许多男生过去找他,虽然大家穿的都是同一款式的校服,但林时就是具备一种在人群里闪闪发光的特质。 “今天什么日子啊杨泽林时居然都来食堂吃饭了……”唐瑶一只手撑着脸,另一只手用筷子慢悠悠地夹起一块肉,盯着薄薄的肉片悠哉地感叹道,“平常一年也不见他们来食堂一次,今天居然都来食堂吃饭了,真的是值得记住的一天。” 苏梨莞尔:“瑶瑶,你先别关注人家来食堂吃饭的事了,你不饿吗?这都半天了,我看你就只吃了几口饭……” “啊我光顾着八卦去了……”唐瑶说着往嘴里塞了一口饭,咽下去后才继续道,“这说明了我非常抗饿,一天天的,就靠八卦为食了。” 苏梨失笑,也开起了玩笑:“怪不得我看你这么苗条,原来是背着我偷偷的用这种方式进食。” “哈哈哈哈所以我这次就告诉你了嘛。”唐瑶乐不可支,笑完之后还是遵循了人类的进食方式,乖乖吃饭。 唐瑶没吃几分钟就表示吃饱了,她和苏梨一样,两人的食量都不大。 两人将餐盘中没吃完的饭菜倒入食堂里专门放置用来装剩余饭菜的桶里,转身准备去另一边归还餐盘时,就看见林时端着餐盘走了过来。 唐瑶直觉这是个机会,于是故意拖着脚步,等林时走近,十分惊讶地出声:“是林时哎……” 比起她的强装惊讶,苏梨要淡定许多,甚至上前主动搭话:“林时,等下你要去体育馆打球吗?” 林时眉梢微扬,视线落在苏梨身上,漆黑的眸里映出她一个人的身影:“怎么?你想来看?” 苏梨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朝他眨了眨眼,黑亮亮的眼睛直直望着他,声音温婉动听:“可以吗?” 林时盯着她的眼睛,唇边溢出一丝笑意,声音却平缓的不起波澜:“随你。” 她这样子像小动物似的,好乖。 ……好想摸摸她的脑袋。 小动物霎时间眉眼弯弯,对他笑的温柔又娇艳。 林时心头一跳,差点把手里的餐盘打翻。 他撇开眼,有些欲盖弥彰地轻咳了一声,动作分外迅速的将餐盘里的饭菜倒掉,继而毫无停留的往另一边的置物架走去。 唐瑶看着林时走得飞快的背影,一时间有些迷惑。 是她的错觉吗? 她怎么感觉这两个人之间有点怪怪的…… 唐瑶不禁转头去看苏梨,看见她单纯的笑容,又瞬间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应该是错觉。 不管怎么说,苏苏不逃避了……是件好事! “瑶瑶,我们等下去体育馆吧?”苏梨转头去问唐瑶。 “好呀好呀!”唐瑶连连点头,应和的声音分外雀跃。 这时,那些和林时一起吃饭的男生们成群结队的端着餐盘往这个方向走,看样子是才刚刚吃完饭。 唐瑶心底不由得冒出了几分好奇,林时好像还是后来的,他吃饭原来这么快的吗? 不过苏梨正喊她去另一边的置物架归还餐盘,她也没接着细想,一转头就抛之脑后了。 而正在吃饭的杨泽莫名其妙的被迫听着众人毫不收敛的议论声。 “校草真的好帅啊我的天……” “我以为照片就已经够帅了,没想到真人居然更帅……” “哎?校草和校花是在聊天吗?” “哇这两人站一块,真的好般配啊看着跟在拍偶像剧一样。” “啊不要吧——校草跟校花在一起的话那我估计全校都要失恋了……” ………… 杨泽越听越反胃。 尤其是当林时和苏梨一起被提及的时候,他只觉得倒胃口。 杨泽冷着脸放下筷子,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他起身收拾餐盘的时候,正巧遇上往食堂门口方向走的苏梨和唐瑶。 “杨泽。”苏梨笑容温婉的朝他打了个招呼, 杨泽动作一顿,朝她点了点头以示回应,然后抿着唇低声解释了一句:“我吃饱了。” 一旁的唐瑶听到这毫无预兆的四个字,一脸的问号。 苏梨却了然地微微笑了起来:“你不经常来食堂吃饭所以不太了解,我们食堂的分量真的太足了,我每次都吃不完。” 杨泽的眉眼蓦地柔和了下来,面部神色显得沉静又柔软:“这样啊。” 唐瑶这时才注意到杨泽的餐盘。 难怪他要说上那么一句……估计是怕被她们认为是浪费粮食,但其实她们俩每餐剩的更多。 她心中顿时涌起了满满的钦佩与惊叹。 苏苏也太细心体贴了吧…… 有些东西,还真就是与生俱来的。 让人只有羡慕的份。 *** 唐瑶再次来到体育馆时,总有种故地重游的久违感,虽然其实距离上次来体育馆也就四五天的样子。 “现在中午都没人来体育馆了吗?”唐瑶看着相比之前要冷清许多的场馆,不禁笑着打趣道,“也是,毕竟我们苏苏没来。” “瑶瑶……”苏梨无奈。 “好好好,我不说啦看球看球——” 看着看着,唐瑶有些坐不住了。 她发现林时怎么好像老是往她们这个方向看…… 这次……总不是错觉了吧? 林时难道是按捺不住了?毕竟两人确实好几天没见过面了——虽然此前在体育馆,他们也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 果然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啊。 林时开始在意了呀……太棒了吧这个发展! 唐瑶盯着场上的林时,默默在心里给他加油。 林时加油!主动一点! *** 与此同时,杨泽收到胡桃发来的信息,从食堂出来后就前往了医务室去看她。 校医正撑着下巴在打哈欠,看见有人进来,正要起身,杨泽开口解释道:“我没事,我是来看我朋友的。” 校医恍然:“哦那个膝盖蹭破皮的同学是吧?在里面躺着休息呢。” 杨泽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掀开帘子,看见胡桃正半躺在床上吃糖,背靠着枕头,旁边的小桌子上还放了一大把糖。 杨泽语气平缓的关心道:“你膝盖的伤怎么样了?” 胡桃好似一直在等他开口,他话音刚落,她就抬头看了过来:“很痛。你今天能不能骑车载我回家?” 杨泽垂下眼,语气依然平缓的没有起伏:“恐怕不行,我放学后要很久才会回去……” “为什么?”脱口问出这句话之后胡桃就后悔了,她看着杨泽,带着最后一丝希望,追问道,“是因为她吗?” 她并没有明说,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杨泽动作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胡桃忍不住笑了,嘴角的弧度很是僵硬,随手拿起桌上的糖果,剥了糖纸就往嘴里塞:“我知道了。” 杨泽微一迟疑,缓缓开口道:“需要我帮你请个假吗?” 胡桃咽下嘴里甜的发腻的糖,目光望向了天花板,没再看他:“不用了。我自己跟班上的同学说。” “那……你好好休息。” 杨泽离开之后,胡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吃了多少糖,麻木的用糖分来去除心里的苦味。 校医掀开帘子进来时,看见空空如也的桌面时有些意外,随后便拿了个大袋子过来,里面全是糖:“喜欢就多吃点。” 听到这个词很是敏感的胡桃暗暗咬着牙:“不喜欢。” 校医看着往嘴里塞糖的胡桃,不禁在心里感慨。 可能这就是学生们常说的口是心非吧。 不过那一袋子的糖有人解决他还是挺开心的。 最后胡桃离开的时候,校医还送了她好几大包糖果。 并煞有其事地嘱咐:多吃甜食有利于促进伤口恢复,不过睡前一定要记得刷牙。 胡桃有些莫名,但还是接过糖说了声谢谢。 “没事没事,有空就来医务室坐坐啊,随时欢迎~” 胡桃:……?? 校医这是在咒她吗……【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4、白莲校花(十四) 日薄西山,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原本厚重的云层也逐步散开,化作一缕缕稀薄的云雾,伴随着晚风习习,傍晚的空气里透着一股让人颇感治愈的清新。 窗帘紧闭的房间里,没有开灯,也没有任何声音。 黑暗里,突然亮起了一方小小的白光,紧接着响起了滴滴答答的,犹如雨滴一般的铃声, 在床上睡的昏昏沉沉的人条件反射地去摸枕头底下,结果摸了个空,迷迷糊糊地从床头一路探到床沿,却始终没有找到发出声响的来源。 “啊——吵死了……我手机呢?” 少年困倦的声音里带着极大的暴躁。 他边打着哈欠边从床上坐起身,勉强睁开眼,终于是看到了掉在地毯正响个不停的手机。 “喂?”他赤脚下床,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滑过接听的同时,顺势盘着腿坐在了地毯上。 “老大,明天就要开始期中考了,你明天不会还接着请假吧?”电话那头传来吴宇的声音。 沈野闭目想了一会儿,声音懒洋洋的,有些沙哑:“知道了。” 挂掉电话,沈野随手将手机抛至床上,没有一点光源,房间里顿时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黑漆漆的房间里,不声不响。 黑暗的环境总是容易滋生扎根在心底的脆弱。 沈野的父母常年不在家,在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经常因为各种问题而吵架,家庭并不和睦,后来索性就一年到头都在外面“出差”,一家人一年最多也就只能见过三四次,平均下来,一年差不多就见一次面。 上一次见到他们,应该是春节的时候。 他缓缓阖上眼,脑海里的景象纷乱又嘈杂,像是一堆碎纸片杂糅在一起,却怎么也拼不出完整的形状。 最后,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是,少女朝他笑的温柔明艳的面容,长发飘飘,光艳照人。 “靠。” 沈野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噌的一下站起身来,视野没有半点受限的在漆黑的房间里走来走去。 “我有病,我又想她……” 来回转了好几分钟,沈野才长出一口气,他打开房间里的灯,拿起手机给吴宇打了个电话:“半个小时之后,来城南路那家电玩城。” “好的老大。”吴宇答应的很快。 挂了电话,沈野一刻不停地进了卫生间洗漱,随后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 这间公寓只有沈野一个人住。 父母有请专职阿姨给他做饭打扫卫生,因此公寓里虽然有些冷清,但还是有生活气息的。 从保温箱里拿出做好的饭菜,沈野动作熟练地打开电视,然后听着电视机里传出的声音安静吃饭。 好像这样,就显得没有那么冷清了。 *** 自从上周答应苏梨放学后在体育馆教她打球,林时这段时间都回来的特别早,通常苏梨提出结束的时候,他也会跟着一起离开,不再像以往那般继续在学校里逗留。 而每到这个时候林时就无比想要找个麻袋,把碍事的杨泽捆起来用麻袋罩着扔到苏梨看不到的地方。 这两人每天一起上学、放学,还是一个班的,林时总觉得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两人一定聊的特别开心,一想起那个画面,他就莫名的烦躁。 “叮咚——”手机震动一声,打断了林时的思绪。 他收到了自家亲姐姐发来的一条短信。 即将到家的林时疑惑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那行字——家里有个“惊喜”在等着你哦~ 他皱起眉,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情。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他推开门走进大厅时,还是意外的愣了一下。 大厅的皮艺沙发上坐着一个同样身穿校服的女生,她拘谨地低垂着脑袋,似乎在想些什么,有些坐立不安。 听见门口的声响,她好奇地抬头看了过来,随后惊讶地睁大了眼:“林时……” 林时没有搭理她,径直往里走,冷着脸喊了声:“林晚。” “叫姐姐!没大没小的。”与林时长得很像的女人出现在二楼长廊,她扶着楼梯扶手,步子轻缓地踏着楼梯款款走下。 林时直接走到楼梯处堵她,虽然是仰视着别人,但气场强的像是前来讨债的一样:“解释一下吧?”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不是很清楚,是爸妈派人把她接到家里来的……”林晚停下脚步,眯起眼盯着林时,生怕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我看她穿的校服和你是一个学校的,你不认识她吗?我还以为你们认识呢,白发那条短信了。” “不认识。我回房间了。”林时毫无印象,缓步走上楼梯,“有事没事都别叫我。” “哎不是——那人……”林晚看着林时事不关己地从身旁走过,她也有些懵了。 “明天期中考试,别打扰我复习,可以?”林时微微扯动着嘴角,挤出了一点笑,然而话里话外都是告诫。 “好好好,我知道了……”林晚无可奈何地作出回答。 明明她才是姐姐,为什么在林时面前活得像他妹妹一样…… 她看了眼坐在沙发上正往她这个方向看的女生,接触到她的目光,女生慌张地收回了视线,又恢复了先前拘谨的坐姿。 林晚有些头疼,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父母会莫名其妙的接个素未谋面的女生到家里来,然后什么也没交代就说了句让她住着,真的是搞不懂他们到底重不重视这个女生…… 虽然心里想的很复杂,但是林晚还是维持了面上的笑意,走到沙发旁,一副温柔大姐姐的模样:“不好意思啊,今天有些匆忙,只能委屈你先将一下睡客房了,明天我让人收拾一下,腾出一间房作为你的卧室给你好好布置。” “没有没有,应该是我说不好意思才对,给你们添麻烦了。”女生咬着唇,很是歉意地看着林晚。 “没事的。”林晚感觉这个女生还是挺懂事的,微笑真实了许多,“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生笑容羞涩,轻声答道:“胡桃。” “胡桃?这名字好可爱。”林晚满是笑意的夸赞了一句,很快就进了正题,“我带你上楼转一下吧。” 胡桃轻轻点头,似乎没有先前那么拘谨了:“好,麻烦晚晚姐了。” 林晚动作一顿,笑容逐渐加深,脸上的神色显得越发的温柔起来。 *** 翌日早晨,苏梨如常坐上杨泽的自行车后座,只是相比起以往,今天她一路上问了杨泽许多的题目和公式。 即便是杨泽也注意到了这份不同寻常:“你很紧张吗?” “是有一点……”苏梨有些不太好意思,声音都轻了许多,“很明显吗?” 杨泽没有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而是语气平缓地另起了话头:“不要紧张,你这么聪明,期中考对你来说肯定不算什么。” 苏梨好似被他鼓舞到了,声音也恢复了以往的清亮:“这是来自学霸的肯定吗?” 杨泽点点头:“嗯。” “那,这次期中考……”苏梨抬手搭上杨泽的肩,稍稍往前凑近了一些,声音里染上了些许笑意,“就拜托杨泽学霸保佑我啦。” 杨泽整个上半身都僵住了。 毫无预兆突然凑近的身体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馨香,气味很淡,却后劲强烈。 苏梨长长的黑发随着微风吹动,有几缕发丝轻轻擦过他的脸庞,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片羽毛掠过了他的心脏,很短暂的一下,却在他心底漾起了无法抑制的涟漪。 杨泽紧抿着唇,眼睫毛都在发颤,脸红却不自知,声音低哑的好似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一样:“……好,保佑你。” 苏梨清晰地感受到手下骤然紧绷起来的触感,她面带微笑地拍了拍他的肩,声音轻快:“那我就先谢谢学霸了。” 她说话时的声音更是近的不可思议,像是将脸埋在他的肩上说的一样,有种难以言说的亲密。 苏梨说完就收回了手,退回原位,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杨泽仍然僵硬的紧绷着身子,脑海中不断循环播放着刚刚的一举一动,任何细枝末节都印象深刻。 越回想,他就越不能平静。 脸上的红晕一路蔓延到脖子,最后连耳朵都红了。 好热。 杨泽整个人都要冒烟了。 苏梨心情很好地感慨道:“今天天气真好呀。” “……嗯。” *** 作为本班,乃至全校都赫然有名的学霸——当然,绝大多数人都只在全年级成绩排行榜上见过他的名字,并没见过学霸本人,杨泽在这个时候基本上就是香饽饽一样的存在。 每次一到关键考试,他座位四周就一定会被围的水泄不通,到处是人。 杨泽的同桌早早地躲到一边,很有先见之明的让出位置,果断远离拥挤嘈杂的人群。 虽然杨泽并不怎么搭理人,全程冷着一张脸,但这并不影响同学们持续高涨的热情,这个时候别说热脸贴冷屁股了,能被允许贴一下都是莫大的幸福。 考前一堆人找他临时抱佛脚,考完也有一堆人找他对答案。 即便如此,业务繁忙的杨泽还是在中午的时候为苏梨腾出了时间与她对答案,讲题目。 于是本该是一天中吃饭休息的时间,变成了杨泽最认真用心的时段。 莫名变成三人行的唐瑶全程目瞪口呆地看着杨泽和苏梨之间有关学习方面的交流,听的是一个头两个大。 算了,像她这样的学渣还是好好吃饭吧。 虽然考试考不好,但饭总得吃饱吧。 通常他们三个吃完饭还会一起去小卖部,苏梨这时候会请客买些饮料零食之类的。 要不是杨泽和苏梨确实没什么逾越的举止,聊的也都是正常同学之间能聊的话题,唐瑶都要怀疑起他们俩是不是偷偷谈恋爱了。 林时啊林时……这个时候就跟人间消失了一样。 怪不得近水楼台能先得月呢。 这一天天的,这样朝夕相处,谁能把持得住啊。 不过相比起唐瑶这个旁观者,作为当事人的杨泽却完全没有想到过那些事情,他真的就是在认认真真辅导苏梨的学习,毫无私心。 也不全是。 他偷偷记住了她喜欢喝的饮料。 还有……她很挑食。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杨泽这样重视期中考试。 比如说唐瑶这个班,要不是监考老师明确规定过不能提前交卷,估计开考不到十分钟他们教室就会走掉一半以上的人。 以沈野为首,班上大多数人都趴在桌上睡觉。 监考老师也是心累,以前都是时刻提防着学生作弊,现在居然得一个个将睡觉的学生喊醒。 好不容易考完一科,监考老师长舒一口气,比考试的学生还要累。 然而一想到接下来还要继续监考,心中不禁涌起一口老血,上辈子一定是作了孽,这辈子才会来这个班监考…… 在这为期三天的期中考试里,感觉最为劳累的还是当属写了整整三天考卷的学生。 只不过有的人是因为见缝插针式学习而感到劳累,有的人是因为呆坐一整天不让睡觉而感到劳累,有的人是因为生活里徒增的烦恼而感到劳累。 考完最后一科,沉寂了三天没出现在苏梨面前的林时借着学生会的名义单独把她叫了出去。 班上的学生好奇极了,个个伸长了脖子往窗外看,结果发现两人根本没在教室外面。 因为已经考完试了,班上的氛围还是较为轻松的,一个个的根本闲不住。 “哎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林时和苏梨好像开始有交集了……” “确实,我看论坛上现在都有人开始磕校草校花这对了……不过我觉得他们俩不可能会在一起,虽然颜值上很搭,但是性格爱好这些都对不上,哪里会来电。” “我去,你这是谈过多少恋爱啊,这么有经验的吗……” “颜值搭就够了啊!保不准他们俩就像偶像剧里上演的情节那样,最不可能的发生的反倒是最有可能发生的……” “那我还是宁愿相信我们班上的杨泽……”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男生激动地打断了:“我觉得不行!” 另一个男生则语气坚定地补充:“谁都不行。” “没错!谁都不行!”众男生附和。 女生们懒得搭理,避免又再现上次体育课男女对立争辩的场面。 杨泽的同桌在议论声中转头看了眼埋头算题的杨泽,很是纳闷,他这都没反应? 学霸就是学霸,考完试了也不松懈。 咦?他算的那道题…… 怎么看着好像在重复计算? 他眯起眼,正要仔细观察,杨泽恰巧将满是字迹的那页翻了过去,呈现出空白崭新的一面。 男生顿时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学霸应该不可能那么无聊的来回算同一道题目,是在复算验证吧…… 此时,苏梨正和林时站在楼梯口聊天。 由于期中考的关系,学校方面将体育馆暂时关闭了,说是免得学生们玩物丧志,不好好考试。 但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不让林时在考试的时候还一心沉浸在篮球上。 所以这是他们跨别了整整三天的见面。 林时其实很想问她,为什么不主动来找自己,难道不想他吗? 但当苏梨仰着脸对他笑,满眼都是他的样子,他瞬间就失了言语,整颗心都沉甸甸的,不再想着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至少,他可以确定,她心里一定有他。 这就够了。 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林时在讲,苏梨在听,而他之所以会变得如此话唠,这都要归功于那位空降到他家里的女生,让他真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明明是他自己家,却要处处让着这个外人。 苏梨听着听着,有些奇怪:“胡桃住在你家?” “她父母拜托的,让她借住一段时间。好像是因为她前几天失恋了表现的有些消极,她的父母就小题大做,觉得要人管着……”林时解释起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任谁家里突然多出一位不速之客,心里都不可能好受。 “啊?她失恋了?”苏梨的重点却完全偏离,甚至还动了恻隐之心,“那我觉得你还是好好关心她一下吧,她应该挺难过的。” 虽然知道她是好心,但林时还是有些气不过,脸色更不好看了:“你还让我主动关心她?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 苏梨倒是没想到林时会是这么个反应。 好像因为她刚刚的那一番话,他更讨厌胡桃了。 苏梨伸手去拽林时的衣角,见他没有什么反应,犹豫了一会儿,缓缓抬手,指尖触碰着他的手指,轻轻搭上他的指尖,尾音咬字不清,声音轻的微不可闻:“林时……你在生气吗?” 林时的心跳突然就乱了一拍。 手上温热的触感成百倍的在感官中放大,仿佛是一团在燃烧的火,滚烫的温度直接渗进了皮肤里,在他心底肆意的沸腾。 林时回应着苏梨的触碰,与她五指交缠,喉间干涩的像着火了一样:“……我没生气。” 苏梨白皙的脸颊上泛出桃花般娇嫩的粉色,她抬眼看向林时,眉眼温柔又专注:“那,你也别不开心。” 林时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突然涌起些许隐秘的情绪,他迟疑了许久,还是耐不住好奇抬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脸颊。 柔软又温热。 她脸上的温度比他想象的还要烫一些。 苏梨愣在原地,脸红的越加明显,原本白皙的脸如今像是要熟透了一般。 林时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脸,唇边扬起浅浅的笑意,深黑的眸底好似散落着星星,点亮了一整片夜空:“有你在,我就很开心。” 苏梨脸颊通红,长长的眼睫微微发颤,但脸上渐渐浮现出了笑意,笑容甜甜的。 林时又再一次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没有一点预兆,就在她对他笑的那一刹那。 他的心跳就不受控制了。 “哎那边的两个同学——站在楼梯那里干嘛呢?!” 犹如平地惊雷般乍然响起的声音让做贼心虚的两人瞬间拉开八百米远。 苏梨连忙转过身:“我先回教室了。” “好。”直到目送苏梨走进教室,林时才收回自己的视线。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贴上脸颊,在脑海中回味着刚刚的触感。 霎时间,少年眉开眼笑,开心的不得了。 *** 由于明天是周末,唐瑶想着终于考完试,肯定得放松一下心情,所以就约了苏梨放学后去逛街看电影。 但是她今天值日,所以就让苏梨先去校门口等她了。 “哎唐瑶……”同是今天值日的女生把刚打水回来的唐瑶叫到一旁。 “怎么了?”唐瑶就想早点打扫完早点去找苏梨,因此语气很直接,“有事吗?” “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女生看出了她的着急,于是更加的有把握。 “什么?”唐瑶疑惑。 “把沈野叫醒。” 唐瑶的惊讶脱口而出:“啊?他还没……醒?” 另一个拿着扫把的值日生走过:“加油,看好你。” 唐瑶:…… 不是,把沈野吵醒,她还能活着见到苏梨吗…… 虽然觉得此举分外危险,但唐瑶却不得不做,总不可能一直拖着等沈野睡到自然醒吧,那得到何年何月去了。 “咳咳咳——沈野同学,沈野……” “沈野?” 唐瑶盯着那那头纹丝不动的红发,默默地从兜里掏出了手机,点开音乐软件,搜索——好汉歌。 “大河向东流哇——” “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嘿嘿嘿嘿参北斗哇——” 唐瑶顿时收获了其他值日生对她投来的仰慕和敬佩。 不过效果确实很好,沈野如愿被叫醒,他缓缓抬起头,眼睫微颤,白皙的面颊上留下了浅浅的红印,似乎因为从睡梦中惊醒的缘故,神情有些发懵,漆黑的眼眸里雾茫茫的,丝毫不见往日的暴躁和痞劣。 唐瑶愣愣地看着,一时间忘了关音乐,反而心生感慨。 沈野刚睡醒的样子……居然还怪可爱的。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她就看见沈野盯着她手里的手机,脸色蓦地阴沉了下来,眼神冷冽的像淬了冰一样。 唐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连往后退,手忙脚乱地关掉音乐:“对不起对不起我手机刚刚突然坏了我不是故意的……” 可爱个头可爱。 他一拳下去,怕是能把她头给打飞。 沈野注意到教室里并没有几个人,眉头微微皱起,瞥了眼抖的跟筛子似的唐瑶,默不作声地站起身,带着一身的低气压走出了教室。 口袋里的手机频频震动,沈野完全没有拿出来看一眼的想法,模样懒散地打着呵欠,低垂着眼,径直走进厕所。 他洗了把脸,双手撑着台面,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意识有些发散。 待到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才懒懒地垂下眼,从一旁的抽纸筒里扯出纸巾擦干净脸上的水,舒了一口气。 终于不用来学校了。 真累。 沈野擦干手上的水,从口袋里拿出还在震动提醒有新消息的手机,明天是周末,一群人都撒欢的约了起来。 他滑动着屏幕,一条消息也没回,实在是提不起劲。 浪什么浪,回家睡觉不香吗? 沈野随手将手机塞回口袋,揉着发酸的脖子,步伐缓慢地走了出去。 跟个僵尸一样在教室里坐一整天,脖子都是僵的。 沈野离开学校的一路上都很清净,校内似乎并没有什么人,因此前方那个一路小跑嘴里还一直喊个不停的女生显得极其吵闹。 听声音好像是刚刚班上那个? 沈野漫不经心的想,这就是他讨厌的女生原因,一个比一个聒噪。 校门口非常热闹,与寂静的校园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任谁都忍不住往热闹的地方看上几眼,以此满足自己的好奇。 但沈野不一样,他很讨厌这种热闹。 他撇开眼,避开热闹的人群,有意往清净的地方走去,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苏梨。 说来有点可笑。 他其实早就已经放弃了去找她。 她确实骗了他。 所以他不想再骗自己了。 但沈野却还是因为这两个字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 转头的那一瞬间—— 沈野脑海里闪过了许多画面,涌起了许多想法,但最后他的大脑竟是一片空白。 他好像…… 沈野怔怔地睁大了眼,乌黑的眼里涌起晶亮的光。 ……找到她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5、白莲校花(十五) 薄暮时分,绚烂的晚霞铺满了整个天空,万物都因此蒙上了一层温暖的玫红色,似乎连风都静止在了此刻,隔着遥远又喧闹的人群,他记忆中的那个少女一如当初那般明眸皓齿,清丽绝俗。 夕阳的余晖倾泻而下,她长长的睫毛泛着淡金色的光辉,映衬着她如新月般清丽的眉眼,像弥漫着清晨的曦光一样,娇艳又温柔。 沈野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心情起伏不定,难以言喻。 他怔愣在原地,但视线一直追随着少女高挑纤瘦的身影,就好像那是黑暗里唯一的一道光,吸引着他的身心,为此沉沦。 直到目睹着她随着人群走上公交车,他才恍然惊醒过来,视线中的公交车缓缓关上门,往前行驶。 恰巧有辆摩托车在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沈野快步上前拦下其他学生,语速很急地冲摩托车司机道:“跟上前面那辆公交车。” “好咧。”司机应的也很快。 看着坐上摩托的沈野,被拦下的学生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等着下一辆摩托车的到来。 约莫过了五分钟,公交车缓慢地靠站停下。 “停。”沈野一边喊停一边聚精会神地盯着公交车缓缓打开的后门,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摩托车司机靠边停下,心里也是有点奇怪。 看他这样子,应该是要找的人在公交车上,那现在公交车不是已经停了吗……为什么不直接上车去找? 真是搞不懂。 即使心里是这样想的,但他面上仍然保持着沉默是金的良好品德。 公交车再次驶动,她没有在这站下车。 沈野收回视线:“继续跟着吧。” 就这样持续了好几站,沈野目光一凛,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后门走了下来。 她下车了。 “师傅,多少钱?”沈野从摩托车上下来,熟练地掏出钱包,抽了张五十元出来。 不等摩托车司机开口,沈野就等不及的将钱递了过去:“算了,不用找了。” “谢谢啊小伙子,有缘再会啊——” 身后传来摩托车司机热情的喊声。 然而沈野一心只顾着看眼前的人,他这时才注意到她原来不是一个人坐的车,先前那个吵闹的女生正挽着她的手和她聊着什么,偶尔能看见她回应时的侧过的脸,睫毛纤长,眉眼蕴着笑意。 他班上那个聒噪的女生居然是她的朋友? 沈野有些不可思议。 他还以为她周遭的人也都大抵和她性格相仿。 不过也是,到目前为止,他还从未见过第二个像她那样,会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般温暖的女生。 她们似乎打算去前面的百货商场里,可以看见她们由慢走改为了小跑,少女长长的黑发随着跑动的步伐在风里飘扬,远远看着,像一幅精心绘制而成的画,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沈野见状,连忙急匆匆地跟了上去,跑了没几步,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逐渐放慢了脚步。 不对啊…… 他在干嘛? 沈野停下脚步,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他为什么要跟着她? 他又不是跟踪狂。 而且,她骗了他,他现在不是应该感到生气才对吗……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在意她。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像失了智一样跟了她一路。 他更不明白…… 为什么她要骗他? 沈野越想越恼怒,抬眼发现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中,心头更是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怆然。 反正她就没期望过和他再次见面。 从一开始,她就想好了要骗他的吧…… 沈野垂下眼,没有走进那个百货商场,而是沿着街边漫无目的地一路向前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就像他心底原本亮起星光的世界,此时已是乌云密布,黑夜沉沉。 走了许久,沈野终于是停止了继续漫步街头的行为。 与其在街上乱转,还不如回家补觉。 此时迎面走来一对母子,手里抱着毛绒玩偶的小男孩一脸惊奇:“妈妈,你看,那个人的头发是红色的哎——好奇怪哦,他是外国人吗?” “嘘,别瞎说。”母亲连忙捂住男孩的嘴,对上沈野向她投来的目光后更是一个激灵,“不好意思啊,小孩子嘴有点贫。” 说完,母亲拖着男孩走的飞快,生怕沈野找他们麻烦。 沈野有些挫败地抬手摸了摸自己那头张扬的红发,很奇怪吗? 难道说…… 沈野动作一顿,当时他的样子不会吓到她了吧? 仔细想想,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好像刚跟人打完架,一脸的伤…… 沈野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吗? 所以,从一开始……就是他的问题? 反射弧极长的沈野莫名的用这个理由成功开解了自己。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最终还是抵不过心中汹涌的主观情绪,缓缓转过了身。 沈野边往回走,边四处张望,有些懊恼。 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结果自己又因为那该死的自尊心……靠。 他不想就这样错过她,所以只能尽可能的说服自己。 还好,这一次没有错过。 上天还是眷顾他的。 *** 人来人往的街口,身穿校服,面容姣好的少女被两个男人拦住了去路。 “哎小妹妹,别走啊。” “这么晚了要去哪呀?和哥哥们一起吃个饭?” 被迫停住脚步,苏梨缓缓仰起头来,昏暗的光线下,她脸上的神情显得晦暗不清,只能听见她平缓的听不出任何语气的声线:“叔叔,可以让开吗?我朋友来了。” “朋友?那岂不是更好……啊——”正洋洋得意的男人突然被用力扯住了手臂,猝不及防的疼痛让他惨叫出声。 另一个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叫吓了一跳,转头就看见染着一头红发的少年缓步走了过来。 他冷着脸,像是扔垃圾一般随意地将手里捏着的手臂往后甩:“你们想对我朋友做什么?” 男人得以自由,当即揉着手臂嗷嗷叫唤。 男人的同伴见状,颇感丢人,厉声呵斥了一句:“叫个屁啊叫。”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有什么好怕的?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男人并未把沈野放在眼里,转头面向苏梨,语气暧昧,甚至打算直接上手:“小妹妹赏脸吃个饭呗?多个朋友也多条路嘛。” 沈野眼皮都没掀一下,缓步走到苏梨面前停下,抬起腿对着男人的腰腹一脚踹过去,语气狠戾:“你他妈碰她一下试试?” “我/操——你他妈有病是不是?开不起玩笑?”捂着腰部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住的男人顿时挂不住笑了。 “开玩笑?行,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是怎么开玩笑的。”沈野眉目阴狠,看着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的男人,勾起唇,笑容冷冽,“两个废物,不服你爹就打到你服,懂?” “你——”两个男人脸一阵青一阵白,被一个毛头小子这样教训,心里当然很不服气,但又没有那个上前的勇气。 比起忍气吞声的这两人,沈野更像是惹事的,十足的刺头模样。 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自然也是站在了穿着校服的学生这边。 “多大人了还来骚扰小姑娘……太不要脸了吧。” “这两人好恶心啊。” “怎么?还想打人不成?再不走我们报警了啊。” ………… 沈野看着那两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在心里暗自冷笑。 呵,就这心理素质? 沈野正腹诽着,就感觉衣角被人轻轻拽了一下,紧接着耳畔传来一声轻柔又温婉的女声:“谢谢你。”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刚刚还一脸阴狠的少年顿时慌乱地收敛了表情,他抿着唇,好半晌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不客气。” 这是他们时隔多日,说的第一句话。 “沈野,我们又见面了。” 这是她说的第二句话。 沈野在心里记下的同时,忍不住转头想去看她的表情,却措不及防地与她四目相对,他怔愣地呆了一会儿,随即垂下眼,有些窘迫地摸了摸鼻子:“好……好久不见。” “我其实不是校医,和你一样,都是学生。”苏梨缓缓开口,语速很慢,似乎在想着要怎么解释,咬字轻缓,“因为当时你把我认成校医了,情急之下,我想着这样可能你才会答应处理伤口,所以就一直没说……” 其实这番话漏洞很多,完全经不起推敲。 但此时的沈野满脑子都是她讲话的声音真温柔,最后总结出一个结论:果然是他的原因,她没有骗他,是他误会了。 “我怎么从来没在学校见过你……”沈野说着,突然想起了吴宇总是提在嘴边的校花,声音一颤,“校、校花?” 苏梨失笑:“还是叫我苏梨吧。” 生活还真是充满了戏剧性。 原来……她真的就是那个他一直都不曾放在心上的校花。 他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早点见到她的。 沈野长舒一口气,稍稍平静了一下内心的情绪。 不过还好,现在也不算太晚。 “我请你喝奶茶吧?”苏梨随即解释起了自己一个人在街上的原因,“我和我朋友走散了,约好了到前面那家奶茶店碰面。” 沈野点头,完全没想过拒绝:“好。”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吸引了许多路人的目光,不过大部分的视线还是聚集在苏梨身上,就连沈野都忍不住频频侧头去看她。 在他又一次自以为隐秘的偷看时,苏梨有所感应地侧眸看了过来,正好对上了沈野还未收回的眼神。 她没表现出任何反感的情绪,反倒是眉眼缓缓舒展,对着他缓缓露出了笑,路灯明亮的光线照在她白皙的面庞上,明灭不定的光影错落在她的眉眼之间,在她眸底铺满了一片明丽的星火,温暖又璀璨。 沈野一怔。 他垂下眼,僵硬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然而心跳却不受控制地持续加速。 扑通扑通—— 这股陌生又汹涌的情绪,叫人难以抗拒,又情不自禁。 他再一次,输在了与她的对视中。 沈野想不通其中的缘由。 但心底却涌起了其他不可言说的思绪。 是不是只要他走慢点,这条路就会变长一点?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唇,感觉喉间干渴的要命。 他想看她,又怕自己一偏头就看见她的笑。 很奇怪。 他的心跳莫名其妙的就失控了。 这一路上,沈野面不改色的目视前方,没再偏过一次头。【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6-20 第16章 白莲校花(十六)论一朵白莲的自我修…… 苏梨和沈野一进奶茶店就收获了店里许多人投来的目光。 “你想喝什么?”苏梨将柜台上放置的菜单移到沈野面前。 从小到大就没喝过奶茶的沈野扫了眼菜单,语气平静:“我都可以。” “好,那我帮你点了?”苏梨已经应了声好,但最后还是询问了一下他的意见。 沈野点点头,毫无半点不耐烦。 因为是她,所以他会觉得这是在乎的表现,要是吴宇这么问……他只会扔下一句,你在磨叽什么? 他并不觉得双标有问题。 甚至双标的理所当然。 她和他们不一样。 不是性格或是性别的单一原因,他在她心里,就是很不一样的存在。 所以,她在他这里享受的待遇,也是不一样的。 苏梨点完奶茶,拿着单号找了个位置坐下,沈野自觉地坐在她旁边的位置,随后便感受到了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 店里的人,无论是男性或是女性都频繁地往这个方向看,苏梨出色的外貌很是抓人眼球,无论身在何处,路人回头率都极高。 当然,也有一部分是被沈野堂而皇之地能坐在苏梨身边而引起的好奇。 这些带着各式各样目的的视线让沈野感觉如芒在背,心里更是莫名的升起一些不爽。 他突然站起了身,毫无预兆的一个动作惊住了店里所有人,他阴沉着脸在那些目光毫不收敛的人身上一扫而过,顿时个个都安静地收回了视线,没再往这边瞄过一次。 他满意的收回视线,继而缓缓坐下,转头面对苏梨时,表情恢复了平静。 苏梨当然不可能察觉不到周遭的变化,主动开口提起了话题:“沈野,你跟传闻里说的,真的很不一样。” “传闻?”沈野知道学校里流传着他的传闻,但他倒是从没了解过这些,也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这些,不免来了点兴致,“什么样的?” “传闻里说你脾气很差,很不好惹。”苏梨说着,唇边泛起了浅浅的笑意,“但其实,你很细心,会注意到周围人的反应,还会在别人有难的时候出手相助。在我眼里,你是一个很热心,很可靠的人。” 沈野眼睫一颤,默然垂下眼,没有出声回应。 其实……传闻说的好像也没错。 还好这时,前台的店员正喊着让他们去领做好的奶茶,刚好可以让沈野避开这个问题。 看着苏梨起身走去柜台的背影,沈野不禁长舒一口气,抬手抹去额角的虚汗。 他其实很自私,也很冷血。 这个世上,值得他在乎的人屈指可数,或者也可以说,这个世上,就没有几个人是他在乎的。 因为那个人是她,他才会上前帮忙解围。 但是这一点,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这是他漫长且无聊的人生里,第一个想要留住的人。 错过一次就足够让 他后悔了,他不会让这件事再发生第二次。 所以,他永远都不会告诉她这些。 她眼里的他如果是个正直美好的人,那……他又何尝不可以成为这样的人呢? 就算是假的,那又怎样呢? 只要他演的足够久,假的也会变成真的,不是吗? 苏梨拿着两杯奶茶回来,毫无所察地将其中一杯递给神情平静的沈野:“给,你的奶茶。” 沈野伸手接过,还低声道了句谢谢。 插上吸管,刚喝了一口,沈野就下意识地捏紧了奶茶杯身。 这一口奶茶甜的让毫无心理准备都沈野差点吐了出来。 好甜。 这是放了多少糖? 他皱起眉,想起苏梨还在旁边,又强制舒展了眉头。 糖不要钱吗? 啧,齁嗓子。 “是太甜了喝不习惯吗?”苏梨关切的声音总是来的很及时,犹如三月的春风细雨,让人感觉自然又舒适,她放下手中的奶茶,缓缓站起身来,“我重新给你点一杯吧。” 沈野后知后觉,转头去看苏梨已经走到柜台的背影,有些出神。 他刚刚就皱了下眉,她就发现了? 沈野的心绪稍有波动,这个认知让人有些不可名状又暗自庆幸。 他将视线重新放在那杯只喝了一口的奶茶上,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舌尖甜腻腻的,唇角却逐渐勾出了一个笑。 突然一下子,他觉得奶茶也没有那么甜了。 好像,也还可以接受? “不好意思啊我忘了问你喝几分糖的了……”点完单的苏梨走了过来,“喝不惯的话,全塘是有点太甜了。” “没关系。”沈野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着措辞,语速放慢了一些,“什么事都该有第一次。” 没给苏梨反应的时间,他又接着这个话题继续说道:“其实,这是我人生中喝的第一杯奶茶,我想我会永远记住的。” “原来是这样吗?”苏梨有些惊讶,随后面露几分歉意,重点都放在了自己没让他喝到适宜的奶茶上,“那早知道我就慎重一点了,第一次喝就让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没有。”沈野盯着苏梨的脸,似乎想从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目光灼灼,一字一句地缓慢咬字,“我觉得,很好。” 他这句话似乎另有所指。 苏梨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牵起唇角附和了一声:“那就好。” 喝第二杯奶茶的时候,苏梨颇为紧张地看着沈野:“味道怎么样?” 沈野反应很快地冲着她点点头,其实他根本无所谓奶茶好不好喝,只是因为她要请他喝奶茶,所以从未喝过一次奶茶的他才会不假思索地答应她。 即便如此,沈野面上还是展开一个浅淡的笑,给足了苏梨回应:“好喝。” 虽然口腔里没有甜味,但是心里的糖分却在不断发酵。 心里甜甜的。 好似跌入了一整罐蜜糖,整颗心都被糖分侵蚀,变得甜蜜又柔软。 如他所想的那样,得到回应的苏梨顿时松了口气,眉眼间重展笑意,满是笑意的眼睛如新月般微微弯起,眼底如同铺洒着整片月亮的皎洁,清亮又澄莹,纯粹的毫无杂质。 她就是这样。 心思单纯的让人一眼就看透。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想顺着她的意,让她开心。 沈野咬着吸管,舌尖难耐地抵着牙齿研磨,眼里只有她笑弯的眉眼。 但这份独属于沈野的景色并没有维持很久。 “苏苏!苏苏!”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声热切又熟悉的呼喊,声音也由远渐近,越来越响。 苏梨缓缓站起身,怕唐瑶一时间没看见:“瑶瑶,我在这里。” “啊苏苏!我——” 唐瑶看见苏梨正感到开心,忽然看见她身旁坐着一位怡然自得,正在喝着奶茶的男生,比起这些,更让唐瑶感觉不妙的是他是那头扎眼的红发。 沈野怎么会坐在苏梨旁边?还喝着奶茶? 唐瑶顿时心里涌起成吨的危机感,脚底生风般一路跑到苏梨面前,以肉身隔挡住沈野,面朝着他,提出了自己质疑:“你……你在这干什么?” 沈野喝着奶茶不为所动,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苏梨见状,连忙开口解释道:“瑶瑶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刚刚还好有沈野帮我解围,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脱身,所以为了感谢他,我就请他喝了奶茶。” 随后苏梨便一五一十的讲起了刚刚在街口发生的事。 唐瑶听罢,长舒一口气,有些自责:“还好苏苏你没事,不然我真的会恨死我自己的。” 她不由得看了眼沈野,有点意外他会出手相助,他不是一向都很讨厌女生吗? 班上但凡有个女的稍微靠近他一点,都不耐烦的叫人家离远点,说是吵到他了。 不过毕竟确实是他出手相助帮了苏梨,唐瑶还是对他高看了一眼,心里对沈野的印象稍稍提升了一些,并且语气很真挚的道了声谢谢。 沈野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瑶瑶你要不要买杯奶茶?电影应该马上要开始了。”苏梨看了眼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抬头说话时,视线落在了沈野身上,“沈野,你要一起去看吗?” 刚准备迈开腿去点奶茶的唐瑶顿时转头去看沈野,满脸都是抗拒。 虽然知道她这是礼貌的一问,但沈野还真有点想去,不过看到唐瑶的表情,他也意识到他们好像也没有很熟,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拒绝了。 目送着两人挽手离开的背影,沈野继续坐在位置上喝着奶茶,等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跟了上去。 *** 影院在四楼,两人乘坐电梯时无可避免的遇上了同乘电梯的男生询问联系方式。 “不好意思,她有对象了,她对象很小气,不让她加异性的联系方式。”唐瑶早已将一整套拒绝方式了然于胸,这一番话讲的很是顺畅。 “呃那……小姐姐,你的联系方式可以加一下嘛?”男生也不气馁,仍然不依不饶。 唐瑶似乎就在等着他说这句话,当即露出了标准的微笑:“我就是她对象。” 男生:??? 随着唐瑶话音落下,“叮——”的一声,四楼到了。 而男生仍然呆愣在原地,似乎还没从刚刚得知的消息里回过神来。 唐瑶挽着苏梨的手走出电梯,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苏苏,这招真的是百试百灵啊!每次都能欣赏到这些男生一副三观崩塌的样子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苏梨失笑:“好了好了,瑶瑶,该取票了。” 唐瑶已经在手机上订好这个场次的电影票了,因此要先去取票。 “苏苏,我们要不要买爆米……”取完票,唐瑶转头正要询问苏梨的意见,突然声音一下子卡壳了,眼睛睁的大大的。 林时? 他怎么在这里? 身形颀长,面容俊朗的少年散漫地倚着墙,昏暗的光线错落在他立体的五官上,明灭的光影更是映衬着他俊雅精致的眉眼更为生动迷人,他似乎在等什么人,眼睑低垂,纤长白皙的手指托着一顶棒球帽在指间来回打转,模样懒散。 下一秒,唐瑶就看见了他等的人。 胡桃提着一袋子爆米花和一袋子可乐走到林时身旁,因为身高的关系,她微微仰起了脸,似乎在与他说些什么。 唐瑶当即脸色一变。 胡桃是她最讨厌的人,而林时,是她最喜欢的男神。 但现在…… 这两个人居然站在一起。 林时他是瞎了眼吗请问? 唐瑶此时的心情复杂到难以用言语来概括。 他不请苏梨看电影,居然和胡桃一起来看电影…… 苏梨顺着唐瑶的视线望了过去:“那是胡桃和林时吗?” “呃看、看起来,好像……是的。”唐瑶有些结巴,她看着苏梨看似很正常的脸色,心里七上八下的。 苏苏现在心里肯定很 伤心吧…… 在她眼中,此时很伤心的苏梨正怔怔地看着林时和胡桃,随后像是转移注意力一般,转头对她说:“瑶瑶,我们也去买爆米花吧,马上要开场了。” “好!”唐瑶连连点头,边想着林时不是人边回头往林时的方向看,结果看见林时正大步流星地往她们这个方向走来。 咦?林时他怎么过来了? 不过不得不说,他抛下胡桃一个人过来的样子真帅啊。 那……她再给林时个机会吧,看他要怎么跟苏苏解释。 买了爆米花,唐瑶拖着脚步等林时的到来:“苏苏,要不然……我们再买两杯可乐?” “瑶瑶,你确定吗?”苏梨有些讶异,目光投向了她手中满满一大杯的奶茶,“奶茶都还没喝完,再买可乐,你确定你能喝的下吗?” 唐瑶余光扫到林时的身影,顿时往旁边退了好几步:“好像也是,那不买了吧。” “苏梨。” 林时来了。 苏梨缓缓转过身,有些意外:“你怎么过来了?” 听到这话,林时瞬间就知道她看到了刚刚那一幕,否则她应该会问他怎么在这里。 “我不是和她一起来看电影的。”林时并没有经过什么弯弯绕绕,而是采取了最直接的解释方法,“我是陪着我姐来的,我不知道她也会来。” 一旁的唐瑶眯着眼往原先的那个方向看,隔得太远,她只能模糊地看见确实有个人走到了胡桃身边,两个人应该短暂地交流了一下,随后两人都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苏梨点点头,面上渐渐漫开笑意:“你们看的是什么电影?” 见她笑了,林时这才扬起唇角,眉梢舒展:“我也不太清楚,她也没跟我说,估计又是什么爱情片吧。” 站在一旁的唐瑶看着这一幕有些欣慰,看着看着,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个电灯泡,又大又亮的那种。 不过很快,就有新的电灯泡申请加入。 长相与林时有六七分像的女人踱步走来:“哎林时,你怎么回事啊把胡桃一个人扔在那里。” 林时闻言瞪了她一眼,但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出声呛她。 林晚颇感意外,不由得扫视了唐瑶和苏梨一眼,唇边泛起笑意:“这两位,不介绍一下嘛?” 唐瑶自发上前打招呼:“你好,你就是林时的姐姐吧?长得真好看呀!我叫唐瑶,旁边这位是苏梨,我们和林时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 林晚暗暗皱眉,看她们穿的校服,她当然知道他们是一个学校的,她主要是想听林时怎么介绍她们而已,她一开始还以为他是被两个女孩子缠上了,还想着替他解个围,结果过来一看,事情跟她想的截然不同。 林时自然很清楚林晚心里的那点小算盘,于是顺着唐瑶的话,向两人介绍道:“这是林晚,我姐。” 苏梨和唐瑶纷纷向林晚问好,只有苏梨顺带着还向一旁默不吭声道胡桃打了声招呼,而胡桃很是僵硬地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林晚饶有兴致地看着几人之间的互动。 在苏梨面前,胡桃像是被掐住了命门一样,表现的很不自然。 最让她不可思议的是,林时居然全程都没有表现出一点不耐烦。 要知道,林时从小到大身边就不缺追求者,而他也渐渐养成了敷衍应对女生的性格,能一句话说完的就绝不会拆分成两句话,能不搭理就不搭理。 何曾像现在这样,不仅正眼相待还语气平和。 “你们看的是哪场电影?”林时很自然地开口询问苏梨。 苏梨偏头问了句唐瑶,然后回答道:“我们看的是三分钟后开场的那个喜剧片。” 林晚咦了一声:“好巧啊,我们看的也是这场。” 林时不由得看了她一眼,林晚朝他眨了眨眼,他一阵恶寒,将视线放回苏梨身上:“那,既然是同一场,我们一起进去吧。” 苏梨点头,眉眼带笑:“好。” 明明在场的是五个人,偏偏林时的眼里就只装的下苏梨一个人,于是其他三人莫名其妙的就显得很多余。 在持续发光发亮的那种多余。 一进观影厅,唐瑶就自觉地提出想和林时换位置坐,他欣然同意。 林晚看着主动坐在苏梨身旁座位的林时,感觉这一幕着实刷新了她对自家弟弟的认知。 原来,他也不是对所有女生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哎,你说实话。”林晚凑到唐瑶耳边轻声问道,“他们俩……是不是在交往?” “啊?!”唐瑶话音一出,在引起其他人注意之前,连忙捂住嘴巴,疯狂摇头。 林晚犹疑地挑眉:“真的假的?你别骗姐姐啊,我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 “真的没有。”唐瑶小声回答,末了,她忽然想起这是林时的姐姐,那,也许有些问题可以问问她? “我打个比方啊,就是假设一下,假设。”唐瑶做足了铺垫和暗示才徐徐开口,“姐姐,你觉得,林时会喜欢苏苏嘛?我看他们好像彼此有一点好感。” 林晚听的嘴角一抽。 她管这叫有一点好感? 苏梨这个女孩子她第一次见不是很了解,但林时那个表现未免也太明显了吧…… 平日里,从未主动与胡桃说过一句话,就算搭理人家,也都是不超过三个字的敷衍。 什么时候见过他主动找女孩子说话,并且还不是那种带有情绪的发言,而是那种非常心平气和的聊天。 现在两人还坐在一起看电影……这跟谈恋爱出来约会的小情侣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即便心里是如此想的,但面上林晚还是做足了表情,给自己弟弟挖坑:“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弟好像一直都这样,看不出来他到底有没有好感。” 唐瑶微微一怔,随即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胡桃很想忍住自己心底里的那点好奇,但眼神总是不受控制地往林时那个方向飘去。 昏暗的影厅,人影憧憧,只有荧幕偶尔亮起的白光隐约显露出少年眉开眼笑的侧脸轮廓,在明灭闪烁的光线里,是那样的令人着迷。 胡桃咬着嘴唇,收回了视线,在放映着喜剧片的影厅里,独自难过。 林时从来都不会这样对她笑。 她以为他平常的样子就已经很好看了。 他笑起来,竟是这样的让人心动难耐。 而她,却只能偷偷看着。 林晚也有点好奇林时和苏梨坐在一起看电影会是什么样的画面。 与其说是好奇,倒不如说期待更盛。 她不由得往那个方向瞄了眼,正好看见林时侧过脸和苏梨小声说些什么,然后他慢慢坐直了身子,脸颊泛起浅浅的红晕,眉梢眼角都是毫不掩饰的笑意。 林晚暗暗称奇,面色如常地将视线投向大荧幕,心里的笑意却早已泛滥成灾。 原来她那个一天到晚,就只对篮球感兴趣的弟弟。 也是会对女孩子心动的。 但似乎,就连他本人都没察觉到这一点。 而这正是年少时,那朦胧的爱情中最美好的一点。 为你心动,没有原因。 也并未发觉。 所以,也无法抑制。 *** 电影散场时,苏梨和林时还在其乐融融地聊着天,俊男靓女,养眼是真的养眼,影厅一开灯,他们俩就收获了许多艳羡的目光。 虽然不想做那个恶人,但林晚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拆散两人。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呢?”林晚说话时不自觉地将目光放在了苏梨身上,看上去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一样,“我们看完电影就准备要回去了。” “我和瑶瑶打算逛一会再回去。”苏梨说着,朝林晚等人挥手道了句再见,而面对林时,她则轻声道了句学校见。 这与众不同的待遇,林晚一看就知道林时高兴的不得了,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发笑。 以前从来没发觉林时的心思有这么好懂。 果然,有了喜欢的女孩子,情绪就会越来越外露。 几人在影院正式分别,直到目送着林时三人进了电梯,唐瑶才面带好奇的问了一句:“苏苏,你还打算去哪里逛啊?” 按照她们原本的计划,此时看完电影应该是准备回去了的。 “二楼不是有家口碑很好的蛋糕店吗?我想买点面包回去当早餐。”苏梨边说着边摁下电梯。 “啊我也听说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大家说的那么好吃哎……”唐瑶对此倒是很有心得,“很多那种网传口碑很好的店,大部分感觉都是虚假宣传。” “那我们正好试试,看这家店是种草还是拔草。”苏梨话音刚落,电梯门就开了。 “哈哈哈好!”唐瑶笑着走进电梯。 事实证明,这家店确实有可取之处,用料很健康,面包松软可口,不甜也不腻。 而唐瑶却得出了和苏梨相反的意见:“这面包?我闭着眼睛干吃还以为是包子呢,甜甜的面包才是王道!” “我觉得还可以接受,可能这款面包是为了照顾那些不嗜甜的人吧。”苏梨吃着另外半个面包,面色正常。 “那为什么不直接去吃包子呢?”唐瑶咬了一口手里的半个面包,很是迷惑。 苏梨失笑:“好像也是……” 她也想直接买包子。 可问题是,现在这个点哪还有早餐店开门。 买了面包之后,苏梨提出要坐公交车回去,原本打算坐摩托车回家的唐瑶改了主意,表示要一起,不过遭到了苏梨的拒绝,她们并不顺路,这样反而还会拖延唐瑶回家的时间。 好说歹说,唐瑶总算是同意苏梨一个人坐公交车回家。 “苏苏,你坐上公交之后记得给我发个消息,还有还有,到家了也要给我发消息,要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直接给我打电话。” 直到坐上摩托车,唐瑶都还在苦口婆心的叮嘱。 傍晚那一次走散和苏梨后来对她讲述的场景,确实让唐瑶胆颤心惊,放不下心来。 不过,放不下心的,倒不止她一个人。 在影城附近的街口,沈野喝着奶茶一边唾弃自己像个变态似的,一边眼巴巴地望着影城的出口位置。 足足等了两个小时,喝完了两杯奶茶,听了几十首歌,他终于看见了苏梨的身影。 她是要去对面坐公交车吗? 沈野眉头微皱,那个和她一起出来的女生居然自己坐上摩托车走了? 我靠。 她还能放心她一个人坐车? 他都担心她一个人走着走着就被什么变态流氓给截住了。 不过……自己在这等了两个小时的行为好像也有点变态。 咳,但是他只是不放心她而已,性质不同。 事实证明,他的不放心确实应该存在。 沈野快步跟了上去,落在苏梨身后几步的距离,直到她停在公交车站,他才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面上露出一副很巧的样子。 “苏梨?”沈野疑惑的声音与毫不夸张的嘴形,相得益彰。 苏梨转过头,声音因讶异而上扬:“沈野?你也是要坐公交车吗?” “对。”沈野仍然没忘记自己的表演,眼睛都睁大了一些,“没想到这么巧,又见到你了。” 苏梨眉梢微扬,笑容清浅:“是挺巧的。” 沈野轻咳一声,在她的目光注视下,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我等的公交车到了……” 苏梨话音刚落,沈野就反应过来了。 “好巧。”沈野绷着脸,一本正经的将巧合延续下去,“我等的也是这俩公交车。” *** 晚上坐公交车的人不是很多,苏梨坐在了没有人坐的后排,沈野思索了大概一秒钟,脚步自发地跟了上去,也坐在了后排,不过没有和苏梨坐在一起,而是坐在了她身后的位置上。 “你……到哪一站下车?”沈野倾身上前,怕靠的太近会显得很唐突,又怕离的太远会听不见她的回答,因此手撑着座椅,半个身子前倾了一段距离,坐姿看着很是奇怪。 不过还好苏梨并没有回头,她边给唐瑶发消息,边如实回答了沈野的问题,还顺便问了句他在哪站下车。 “我在终点站……前一站下车。”沈野说完就靠上了椅背,不用再撑着身子,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 恰好此时,发完消息的苏梨回头看了过来:“我刚买了些面包,你要尝尝吗?” 苏梨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又接着补充了一句:“不甜。” 沈野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迅速应了一声好,舌尖用力抵着上颚,才勉强遏制住有上翘趋势的唇角。 虽然有些自作多情。 但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买面包时想到了他? 又或者说…… 因为他不喜欢吃太甜的,所以她才买不甜的面包? 这个想法来的突然又凶猛,在他心底掀起一阵狂风巨浪,久久不得平静。 苏梨将面包递给沈野后就转了回去,月亮的清辉透过窗户洒在她长长的黑发上,泛出柔顺又莹润的光亮,在他眼中,她连背影都是分外好看的。 今天发生的事,他大概永远都会记得。 他想。 两杯奶茶,不甜的面包。 还有……长发飘飘,漂亮又温柔的她。 许是月色太美好,让人心神沉沦,毫无防备。 沈野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心情从未如此舒缓过,有些积攒在内心深处的问题,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自动从喉咙里跑了出来。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奇怪?”苏梨侧过头,有些不解,随后就见他指了指那头张扬的红发,顿时明了地展开笑颜,“其实,小公园那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发现你的头发好耀眼啊,我记得学校里好像不能染头发,所以很意外,当时我以为你在睡觉,就想着走近一些看看是不是假发,结果……很快就被你发现了。” 这个回答让沈野有些意想不到。 他连表情都僵住了,开始在大脑中疯狂搜索回忆苏梨所说的那真正的第一次见面。 “所以呀,我并不觉得奇怪,对于我说,正是因为那耀眼的红发,才让我在小公园里认出了你,也因此,我才会有勇气上前去帮助你。”苏梨的声音徐徐响起,就像如水一般柔和的月色,静谧又温柔。 沈野默然半晌,缓缓开口:“是……学校的树林吗?那天……递水的,是你?” “嗯,你想起来了?”苏梨眉眼含笑,长发随着微风拂动,更映衬着她的肌肤胜如初雪般娇嫩,“不过,我还是挺好奇为什么你会把头发染成红色呢?而且学校方面也一直禁止学生染发,所以……我很想看看你黑发的样子。” 沈野没想到当时他连一句道谢都未曾说过,而她居然不计前嫌,再次见到他时不仅给他处理了伤口,并全程都没提起过那次初见。 一切的一切,就像命中注定一样。 而他欣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于是沈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之所以染发是因为打赌输了,你放心,等下周一,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你一定可以看见黑发的我,我向你保证。” 苏梨扬起唇角,笑颜如花一般绽放开来:“好呀,我很期待。” 林时当时用记违纪威胁沈野把头发染黑,他都没有立即答应下来。 然而在苏梨简单的一句“我想看看你黑发的样子”,沈野毫无原则,当即下定决心将头发染回去。 她笑的可真好看啊。 那样美好,就连月光都逊色了几分。 连心跳声,都情不自禁地为她加快。 沈野真想就这样,安安静静,淌着月光,直到冬日暮雪沉沉,或是春日花香纷纷,又或是夏日凉风泛泛,一晃眼,整个四季都能看见她的笑容。 一眼万年,不 问朝夕。 然而,短暂的分别是必然的。 下车前,苏梨回头对他道了声别:“沈野,周一见。” “好。”沈野朝她挥了挥手,深黑的眼眸里漾开缱绻温暖的色泽,他咬字轻慢,着重每一个字音,“苏梨,周一见。” 苏梨下车后的下一个站,沈野就顺势下了车,没再继续坐着这辆他完全不知要开向何处的公交车。 一下车,沈野就抓了个路人询问理发店的位置。 当吴宇接到沈野的电话来到理发店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老大,你……你这是……”吴宇盯着沈野那头乌黑的看不出其他色泽的黑发,不可置信的咽了咽口水,“洗心革面了?” “你讨打是不是?会用成语吗?”沈野整张脸都黑了。 “啊不是,我是说……老大,我觉得你……”吴宇停顿了一下,开始在大脑里搜刮所剩不多的成语,“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风流倜傥!” 沈野很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废话。” 他对着镜子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勾起唇角,笑的张扬又自信。 镜子里这个人,可真他妈帅啊。 自恋完毕,沈野终于是想起了正事:“走,去电玩城,我请客。” “老大你捡到钱了?这么大方?”虽然沈野家里有钱但他并不露富,吴宇也很少见到他自发请客。 “差不多吧。”沈野抿着唇,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声音却越发的温柔,“捡到宝贝了。” 吴宇听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染个黑发还真是不一样了…… 前几天看他萎靡不振,凡事都心不在焉的样子,今天突然就精神焕发,判若两人了。 难不成这次期中考试还有解压的功能? 虽然并不清楚其中的具体原因,但好歹沈野没再继续惦记那个骗他说是校医的人了。 吴宇还是很欣慰看到沈野走出那个怪圈的。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那个骗子呢。 *** “叩叩——”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林时正拿着睡衣准备去浴室里洗个澡。 这个时候会来敲门的,无非就只有那个女人了。 林时在床上坐下,随手将睡衣放到一旁,面色沉静地喊了声进。 果不其然,林晚将手背在身后,笑吟吟地踏着步子走进了林时的卧室。 林时抬眼,目光径直落在林晚的脸上,直入主题:“有事?” 林晚笑着靠上卧室的衣柜,调侃道:“难怪我看你对胡桃永远冷着张脸,跟欠了你八百万似的,原来是这样啊~” 林时皱眉:“你别跟我提她,烦。” 要是之前,她不仅不听还会重复跟他讲述胡桃的事迹,不过今天就不一样了…… 林晚很识趣地新起了话头:“你别说,电影院遇到的那个小姑娘长的水灵灵的,真的挺漂亮的。” 林时轻哼一声,语气平缓:“她是我们学校的校花。” “啧啧,你怎么就知道我说的是那个校花而不是她朋友呢?”林晚还是头一次能在这个问题上打趣林时。 林时已经想赶人了:“你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觉得,一个校花,一个校草,还真是挺般配的啊。”林晚看着林时舒展的眉梢,语气不禁越发的欢快了起来,脸上的笑意更是完全收不住,“林时啊林时,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多嘴。”林时完全没懂林晚在笑个什么劲,语气越发冷漠,“没别的事,你可以出去了。” 以后还是尽量避免她看那些脑残爱情片吧,感觉林晚的智商也跟着下跌了。 直到走出卧室,仍然能听见林晚满是笑意的打趣:“难得啊难得~” 林时砰的一声将门关上,隔绝了林晚的声音,但他心里却涌起了几分怪异的情绪。 校花和校草…… 好像确实很般配啊。 他带着几分毫无察觉的笑意,在脑海中勾勒出了苏梨的面庞,眉眼温柔的,面红耳赤的,撒娇的,微笑的…… 他怔愣地回忆了许久才猛然惊醒。 林时抬手覆上自己的后颈,修长的五指用力捏了捏脖子,眉梢微皱,强迫自己回归现实。 他在干什么? 一定是林晚那番抽风的言论影响了他。 他低垂下眼,眸底是一片翻腾的深海。 不然,他为什么会突然…… 好想她啊。 第17章 白莲校花(十七)论一朵白莲的自我修…… 随着冷空气的到来,天气也逐渐开始降温,早晨的阳光不再像往日那般炎热,微风和煦,空气里都是凉凉的湿意。 与天气成反比的是学生们无比高涨的情绪,期中考试结束了,这意味着秋游即将到来。 因为班上有杨泽这位常年霸榜年级前三的学霸坐镇,所以大家都很放心,只要期中考试成绩不差,秋游就肯定不会落空。 周一的早上,班上热烈地讨论着秋游的地点,虽然期中成绩还未公布,但一个个的已经开始煞有其事地幻想起了秋游那天的画面。 “我希望这次秋游是爬山!登山看日出多浪漫呀!” “爬山?你确定你不是带着什么私人恩怨才这样想的?” “不要吧爬山太累了,就不能想个轻松一点的嘛……” “苏梨呢?这次秋游,你希望是什么活动啊?” 正在复习单词的苏梨闻言抬起头来,稍作思考:“秋游的话……野营怎么样?到时候大家可以一起野炊。” “野营?听起来好像很棒啊到时候还可以体验扎帐篷!” “为什么我想到的是篝火晚会哈哈!感觉很好玩!” “我也希望这次秋游是野营。” ………… 基本上,苏梨的话总是能引起大批人的赞同,无论是跟风附和或是理念相同,大家总归都是想给苏梨捧场,热情的给予肯定。 因为苏梨总是温柔待人,毫无半点架子。 所以大家在对待她的时候,也都极尽温柔的偏向于她。 不过这点对于同班的学生来说,这场面并不稀奇,也并没有哪里不对。 大家早就习以为常,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班上讨论秋游的热潮很快就在课间操过后逐步消退,这并不是因为大家对秋游失去了期待,而是因为“话题达人”沈野又给大家带来了全新的八卦。 课间操时间,染成黑发的沈野被高一的学妹拦住了去路。 和沈野同班的学生像在看烈士一样,纷纷对她行注目礼。 只能说无知者果然无畏,年轻的学妹完全没觉得有哪里不对,自信地挡在沈野面前,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帅哥,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是一年级三班的……” “啊。”沈野并没有那个兴致听她讲下去,眉头一皱,很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有毛病?” 学妹一愣,没想到会听到这四个字,脸上的势在必得顿时化作不可置信。 “让开,别挡路。” 学妹一个哆嗦,身体本能地往旁边退让,直到沈野与她擦肩而过,她才忽然反应过来:“哎——” 她刚发出一个字音,沈野就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眸光冷冽,眼神阴沉,大有她多说一个字就要她命的气势,惊的她后背发凉,连忙闭上了嘴。 等沈野走远,旁边看戏的人才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妹妹你太强了,敢堵沈野。” “什么?!他、他……他就是那个沈野?”学妹顿时结巴的不成样子,“他……不是……他、他不是红头发吗?” “对哦,他怎么把头发染回去了?” “可能是怕被记违纪?不然也没有别的原因了吧。” “说起来,你们有没有觉得,沈野黑发好帅啊……” 年轻的学妹感觉自己脆弱的心灵受到了重创,没有再听周围的议论声,默默在心里祈祷。 希望沈 野记性很差,下一秒就把她的脸给忘了…… 她真有点害怕走在路上会莫名挨揍。 课间操一事也成为了学生们课间闲聊的八卦,渐渐的,沈野染发的事也在校内传开了。 与此同时,学校的论坛上也出现了探讨沈野颜值的帖子。 好好一个大帅哥,非得染个杀马特发型,这下返璞归真,倒是惊艳了许多人,当然,惊艳归惊艳,大家对他还是怀抱着极大的慎重与敬畏之心。 沈野绝对是那种只可远观不可靠近,并且连偷拍都需要承担极大风险的危险人物。 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共同遵守。 毕竟,实在是没有人敢有那个胆子去招惹沈野。 *** 中午时分,校内知名“危险人物”沈野此时正在向吴宇打听苏梨的事:“我看你不是整天把校花挂在嘴边吗?把你了解到的,全跟我说一遍。” 吴宇有些疑惑,但在沈野的督促下也没来得及多想,兴致勃勃地向沈野分享他所了解的讯息,不过他讲的大多都是些广为人知的事迹,毕竟他和校花的交集也并没有多少。 “就这?”沈野挑眉,不是很满意。 “不然,老大你上咱们学校论坛去查一下,可能会有你想要的信息?”吴宇看着立马掏出手机询问论坛网址的沈野,原本的疑惑更是放大了数十倍,“老大,你为什么突然要问校花的消息啊?校花难道……” “好奇而已。”沈野并不想解释太多,“少废话,把网址发我。” 吴宇闻言倒是放下心来,虽然沈野脾气很炸,但性格并没有传闻说的那么坏,他确实不怎么喜欢女生,但也从未见过他对女生下过重手,顶多就是不解风情地亲手掐死一朵朵企图靠近的桃花。 “我靠。”沈野点进论坛看到的第一眼,脸色就黑了下来。 吴宇好奇地凑过去:“怎么了吗?” 论坛的首页飘着好几张林时和苏梨同框的照片,更有好几个帖子明目张胆地写着林时苏梨在一起、般配、交往等字眼。 在吴宇不解的目光中,沈野仿佛被气笑了一般,唇角勾起瘆人的冷笑:“他们瞎了?这两人哪里般配了?” 虽然吴宇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反应这么大,但他还是很赞同沈野这番话的,连连点头附和道:“一点都不般配。” 在所有男生的心里,他们都坚信着,没有人配得上校花,除了自己。 沈野闭着眼返回到手机桌面,不想再看论坛一眼:“没有别的渠道了?” 吴宇一时卡壳,思考了好半晌才恍然开口道:“啊对了——老大,你班上不是有个叫唐瑶的女生吗?她应该挺了解校花的,她和校花是朋友,两个人每天形影不离的。” 被他这么一提醒,沈野才蓦然想起那个存在感薄弱,完全被他遗忘在犄角旮旯里的女生。 老实说,那天他就只记得苏梨和他之间发生的事了。 至于唐瑶……在他的回忆里,已经模糊成路人甲乙丙丁的样子,沦为不值得被记住的背景板。 没想到绕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沈野心中有了打算,缓缓站起身来,舒展着四肢。 “老大,你……?”吴宇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林时这个时候在体育馆对吧?”沈野问话时眼里含着浅薄的笑,眉眼凛冽的如同藏锋的利刃,于是那眼底的笑也透着股森冷的寒意。 “对的。”吴宇点了点头,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补充道,“校花中午吃完饭之后应该也会去体育馆吧……” 沈野动作一顿,手腕险些磕到桌角:“……是吗。” 那挺好的。 “老大你这是要去体育馆吗?” “放心,我不是去打人的。” *** 食堂里人声嘈杂,沸沸扬扬的将体育馆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大家或多或少的都了解到一些体育馆此时的状况。 沈野与林时在体育馆打球这件事本身就挺让人期待的,毕竟上一次许多人都错过了,后来的篮球赛上,沈野也并没有出现。 自从前段时间起,胡桃就没再找过杨泽,两个人彻底断了联系,因此杨泽中午都是与同桌还有班上其他男生一起在食堂吃的饭。 除了前几天期中考,为了腾出时间给苏梨讲题,杨泽才特意和苏梨她们一起拼的桌。 “你们等下会去体育馆看沈野和林时打球吗?我听说沈野挺厉害的。” “去啊,当然要去!有热闹不看白不看。” “杨泽你去吗?以前我觉得你肯定对这不感兴趣。”杨泽的同桌特意单独问了句,“不过我看你最近好像对篮球又没有那么高的热情了,但是沈野和林时真的很难碰到……” 杨泽当然是不想去的,他停下筷子,准备好说辞正打算拒绝。 旁边的人突然插了一嘴:“话说苏梨应该也会去吧?我看期中考之前,她中午好像都去体育馆了。” 杨泽张嘴的那一瞬间,舌头差点打结。 他缓了缓,终于是让大脑的思绪与身体要说的话协调一致,语气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当然去。” 杨泽的同桌脸上露出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语气很笃定:“我就知道,你其实还是对篮球挺感兴趣的嘛。” 并没有。 硬要说的话…… 他大概还是对她更感兴趣吧。 想起苏梨,杨泽冷然的面孔蓦地柔和了几分。 坐在杨泽对面吃饭的男生不经意地一抬眼,吓了一跳。 刚刚……杨泽是变脸了吗? 但当他仔细看去时,杨泽面色如常,冷着一张脸正安静地吃着饭。 幻觉? 男生迷惑不解地收回视线,奇怪……为什么突然会产生这种幻觉。 怪吓人的。 *** 苏梨和唐瑶来到体育馆时,场馆内热火朝天的气氛像是在举办着某种大型比赛一般,加油声、喝彩声络绎不绝。 “好热闹啊……”唐瑶忍不住感叹,“当时高二那个篮球赛也就差不多这个氛围了,唯一区别可能就在于篮球赛是周末,来看的观众要多一些。” 那场篮球赛并没有来体育馆的苏梨闻言有些讶异:“今天好像没有比赛吧?” “应该是冲着沈野和林时这两人来的。”唐瑶倒没有那么意外,“沈野打篮球挺厉害的,我之前还想着能在篮球赛上看他俩对决呢,结果那天沈野没上场,所以今天才会这么热闹吧……” 苏梨和唐瑶落座后,无论是观众席的观众还是场馆中心打球的少年都纷纷朝她们这个方向投来了热烈的目光。 “这个时候就会觉得自己很幸运。”和苏梨同班的男生看着周围学生的目光所至之处,不禁感慨道,“能和苏梨分到一个班,真的是赚到了。” “是啊,每天都能看见苏梨,真的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旁边的人很是赞同地附和道。 杨泽在同班男生的议论声中望向那个万众瞩目的位置。 那是个很靠后的位置,即使周围乌泱泱地坐满了人,他还是一眼就在人群里看见了她。 两人隔得很远,因为座位的关系,他甚至只能仰视着她。 那种距离感不需要任何人明说。 当你仰起脸只能远远看着她时,就可以深刻地体会到那种陌生又渺茫的疏离,仿佛两人之间隔着一条让人无法逾越的鸿沟。 原来,她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杨泽怔怔地看了许久才收回视线,眼睛像被室内的光线刺疼了一般缓缓阖上,眉宇间是一抹化不开的郁色,脸色发白。 就算听见她的名字来了体育馆又怎么样? 他敢走上前去跟她搭话吗? 他敢叫住她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吗? 他不敢。 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像其他人那样,遥遥地仰望着她。 杨泽扯动了一下唇角,唇边却没一点笑意:“我先回教室了。” “怎么就要走了啊?”一起来体育馆的男生很是讶异,“不再多看一会吗?” “我想起有道题还没算出来。”杨泽眼也不眨一下 ,淡然地站起身,“我先走了。” “哦哦这样啊,那好吧……” “学霸就是学霸,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学习……” 杨泽缓步走下观众席,在离开体育馆的前一秒,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身处在喧嚣又热闹的世界里,他眼里的世界却安静的没有任何声息。 他能怎么样呢? 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 此时,在场上打球的少年也陆续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沈野敛起眸,抹去额上的汗,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也隔得太远了吧,根本看不清她的脸。 他收回视线时发现林时正静静望着苏梨那个方向,像是得到了回应,他沉静的脸庞逐渐漾开了笑意,神情显得喜悦又得意。 沈野目光一顿,下意识地转过头往苏梨的方向看去,好似有什么巨物从他心头慢慢往下坠落,压抑的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她是在看林时吗? 沈野僵硬的视线在空中凝滞了许久,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前不久在论坛上看见的那些帖子内容。 每个字都很刺眼,每个字都让他印象颇为深刻。 此时此刻,那些内容宛如一把把锋利的尖刀,狠狠扎在了他的心上。 沈野并不清楚心底骤然升起的妒火到底代表了什么,他只知道,他现在非常的不爽。 烦躁与不安更是见缝插针的在心底不断滋生蔓延。 沈野抬手用指尖摁着眉心,深黑的眸底阴沉沉的,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却仍然难以抚平内心的躁动。 糟透了。 他瞥了眼正准备运球的队友,快步上前一把抢过篮球,在队友茫然的视线中,他驾轻就熟地运起了球,突然一个猝不及防的失手,篮球飞了出去,划出一道堪称完美的曲线,最终落点在林时的肩膀上。 沈野抛球的力度并不大,这一下巧之又巧,说他是故意也好失误也罢,无论如何,这一幕都很有戏剧性,出乎意料。 “沈野……?”场上的人都愣住了。 “哦,手滑了。”沈野面色毫无波澜,语气冷硬的像块冰,没有一点起伏,“不打了。” “啊?这、不是——” “那这比分……” 沈野转身准备下场,兴味索然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别的情绪。 “算我输。不想打了,看着就烦。” 其余人顿时将目光投向林时,他的脸色很是难看,莫名其妙挨了下篮球砸,接着又莫名其妙被让了个胜利。 好半晌,他们才听见林时声线压的很低的声音:“他有病。你们队再拉个人上来,继续。” “呃好、好的。” 大家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面上连连点头,心里满是疑惑。 刚刚……林时是不是骂了沈野一句? 观众席此时也是人均疑惑,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沈野怎么突然下场了?” “不是吧我才来没多久哎……” “那这算谁赢啊?林时吗?” “哎你们没看见吗?沈野是不是抛球砸到林时了?” “什么?有这回事?应该是正常的传球,不小心脱手了吧……不然他们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我也看到了,不过……我没看清到底有没有砸到林时。” ………… 观众席议论纷纷的同时,吴宇起身从座位上站起,缓步走出了体育馆,刚踏出场馆,就和沈野打了个照面。 他站在体育馆入口旁边的位置,双手插兜,低垂着眼,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面,神色懒散地重复着这个毫无意义的举动。 吴宇轻声唤了句:“老大?” 沈野抬眼看了过来,终于停止了这个消磨时间的无聊行为:“你帮我看着,苏梨什么时候出来,到时候发消息给我。” “啊?什么?”吴宇愣住,从沈野口中听见这个名字,他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沈野心情不佳,语气很不耐烦。 “不不不,我听到了。”吴宇连连摆手。 “我去买点东西。”沈野没有过多的解释,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自顾自地走了。 吴宇若有所思地看着沈野走远的背影。 沈野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场上那个表现…… 好像是在发脾气吧? 本来好端端的打着篮球,怎么突然校花一来…… 他就炸了? 吴宇摸着下巴,恍然大悟地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不会是…… 不想看见校花才下场的吧? 沈野好像真的很讨厌校花啊。 吴宇越想越迷惑。 他既然讨厌校花,为什么还要了解她? 这不是折磨自己吗…… 何必呢。 第18章 白莲校花(十八)论一朵白莲的自我修…… 苏梨和唐瑶离开体育馆的时候,吴宇正撑着脸,面朝入口方向,昏昏欲睡地打着呵欠,听见脚步声他努力睁大眼看了过来,随后一个激灵瞬间站起身,因为蹲的太久,两条腿都麻了,差点没站稳摔个跟头。 苏梨顺势关心了句:“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我我锻炼身体呢。”吴宇单手操作着手机,另一只手撑着旁边的墙,硬是维持住了脸上的笑容。 苏梨见状放下心来,刚迈出一步就听到吴宇哎呀一声:“唐瑶,你班上是不是有个叫陆仁嘉的啊?我找他有点事。” 被叫住的唐瑶略显地困惑回头,仔细回忆了一番:“我们班上没有这个人啊,你是不是记错了?” 吴宇表情有些僵硬,声音拖的很长:“哦这样——不好意思,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唐瑶感觉吴宇有点怪怪的,正想说些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简短又熟悉的声音:“苏梨。” 这个声音好像是…… 唐瑶反应很大地转过身,看到来人,震惊的呆在了原地。 午后的阳光细碎又温暖,少年柔软的黑发在阳光下泛出柔顺的光泽,深黑的眼眸里散落着灿金的碎光,稀薄的暖光软化了少年一贯张扬不羁的棱角,显得温和又干净。 “我答应你的。”沈野望着苏梨,语速很慢,似乎在观察她脸上的表情,“黑发。” 他微微扬起眉,神情看上去有些小心翼翼的:“好看吗?” 苏梨的反应从未让他失望过,她轻轻点头,眉眼弯起好看的弧度,语气真挚又温暖:“很好看,你真的很适合黑发。” “是吗。”沈野抿着唇短促地笑了一下,像是错觉一般,转瞬即逝,他视线下移,眼睫微微颤动,“你要吃糖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缓缓抬起了一只紧握成拳的手举到她面前:“你看看,喜欢吗?” 苏梨微怔,在沈野的示意下,不明所以地伸出手。 一颗大白兔奶糖落在了她的手心。 “谢谢,但是我……”苏梨婉拒的话还未说完,手心又多了颗糖,草莓味的水果硬糖。 苏梨涌到嘴边的话瞬间止住,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沈野,但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手心,声音很低:“没关系,我买了很多种。” 说着,他一次次的从口袋里拿出了各式各样的糖,依次放在她的手心,很是执着的重复着这个动作。 “好了。”苏梨只得用另一只手摁住沈野的手,制止了他继续放糖的举动,声音放的很轻,好似在哄他一样,“可以了,沈野,谢谢你的心意,我很开心。” 沈野盯着那只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五指纤细,肌肤雪白,他甚至还能感受到从她手心传来的 体温,沈野一时间竟舍不得收回自己的手,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一旁的唐瑶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冲击,目瞪口呆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野主动给苏梨买糖?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吴宇人都看傻了,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懵逼状态。 最后迫于沈野的坚持,苏梨只好选了一款软糖,说自己喜欢这个。 他这才满意的收回手,并将剩下的糖全部塞给一旁发愣的吴宇。 吴宇:?? 合着他就是工具人呗。 唐瑶感觉像是第一次认识沈野,眼神游离在他和苏梨之间,神情很是恍惚,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沈野不是一直都很讨厌女生的吗? 他不是脾气很暴躁的吗? 面前这个神情平缓,看着很好相处的人是沈野? 是她的眼睛出现了问题吗? 体育馆里陆续有人出来,嘴上还在意犹未尽的与好友讨论着体育馆里林时的表现,一看见沈野和苏梨,顿时哑了声,只剩下不可置信的惊讶。 有朝一日,居然能看见这两人同框…… 一个是全校最不好惹的校霸,一个是全校最受大家喜爱的校花,这是什么魔幻的组合? 不过在沈野眼神扫过来的时候,从体育馆里出来的学生都十分默契地低着头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以免惹火烧身。 “其实,我打篮球不比林时差。” 沈野站在苏梨身边,低垂着眼睑看她撕糖纸的动作,声音轻的几乎微不可闻:“你也可以看看我的。” 苏梨顺利撕开糖纸,稍一停顿,她抬起头看向沈野,似乎没有听清,神情有些茫然:“什么?” “我是说……” 沈野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与苏梨对视,他就会莫名的心慌。 他又一次避开了她的视线,原本的说辞也不知不觉发生了改变:“没什么,我先回教室了。” 苏梨不疑有他,含着糖,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沈野顿时没有了一点脾气。 谁会忍心生她的气呢?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与她没有关系。 只不过是他自己好胜心发作而已。 都是他自己的原因。 沈野没由来的松了口气,成功开解了自己,语气平淡:“那我先走了。” 吴宇捧着糖快步跟了上去:“哎老大——” 这一声倒是唤醒了还处于震惊状态的唐瑶,她眨了眨眼,看着沈野走远的背影,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唐瑶一脸的好奇看向苏梨:“苏苏……” 苏梨似乎比她还好奇:“怎么了瑶瑶?” 唐瑶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眨巴着眼,与似乎正处于状况外的苏梨对视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默默咽下了涌到嘴边的好奇。 苏苏估计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吧…… 很明显,是沈野的问题。 唐瑶重新挽上苏梨的手,看着她在阳光下散发着温柔光辉的侧脸,心里突地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沈野他不会是…… 这个涌上心头的猜测对于她来说,不仅大胆还十分的危险。 唐瑶瞬间掐灭心中刚冒了个苗头的想法。 不不不,应该不可能。 至少,对沈野来说…… 不太可能。 然而课间的休息时间,沈野主动找到唐瑶,亲自验证了她的猜想。 唐瑶的同桌看见沈野走过来,顿时大惊失色,连忙起身离开座位,周围的人也都自觉地散开。 霎时间,唐瑶座位周围空旷的只剩下桌椅和沈野。 他眯着眼,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似乎在端详唐瑶:“你,是叫唐……?” 唐瑶小心翼翼地答道:“唐瑶。” “哦唐瑶,你是苏梨的朋友?”沈野顺其自然接上,屈起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像是在威胁她一样,“你应该很了解她吧?” 唐瑶下意识地往后退,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嘛?” “我……”沈野突然卡壳,动作有些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声音都放缓了许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她交个朋友而已。” 唐瑶:??? 骗鬼呢这是? 沈野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是真心的。” 唐瑶:……你看我像是会信的样子? 她是万万没想到,这打脸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越不可能反倒成了越有可能。 作为同班同学,有关于沈野的种种劣迹,唐瑶简直数不胜数,他前不久帮苏梨解围而有所上升的印象分,在此时此刻骤然跌到了负值。 “我劝你别想了,除了林时……”唐瑶刚说出这个名字,沈野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眼神很是骇人地盯着她,吓的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张着嘴却一个字都不敢继续往下说,最后只能僵硬地闭上了嘴。 “不会说话就别说了。”沈野面色阴沉的可怕,仿佛在压抑着怒火,声线很低沉,“正好我也不想听。” 唐瑶愣愣地看着沈野转身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有那么一秒钟……她真的怕沈野直接连人带椅给她掀了。 沈野上辈子是爆竹吧? 突然就炸了,没有一点预兆。 *** 放学铃准时打响,杨泽在看到苏梨过来时,已经学会了在她开口前抢答:“我等你。” 这倒是让苏梨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杨泽,其实你……” “没关系。”杨泽静静地看着她,语气很平静地截住了苏梨的话,“我是自愿的,所以没有关系。” 杨泽的同桌听的一愣一愣的。 这是什么加密通话吗?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苏梨看着眼前这个神情沉静,毫无波澜的少年,仿佛他刚才讲述的是一番微不足道的小事,风轻云淡的模样让她有些触动。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等待,又或者说,他自己选择了一种最安静的方式陪伴在她身边。 苏梨眉眼微弯,似乎深受感动,眼底流露出的神采温暖又真切。 杨泽静默不语地站起身。 无论她是否知晓,他都是愿意付出的。 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安慰自己,他好像又离她稍微近了一点…… 两人一同走出了教室,自从前段时间林时答应在体育馆教苏梨打篮球后,她放学后都是与杨泽一起走出教学楼再分开的,只有期中考试那三天,她是直接跟杨泽一起回去没有去体育馆。 唐瑶知道杨泽会载苏梨一起回去,所以放学后自然是和班上的同学结伴离校。 放学后的走廊很是热闹,脚步声与说话声不绝于耳,熙熙攘攘的喧闹声为教学楼铺出了一道欢声笑语的放学路线。 苏梨和杨泽偶尔会聊上几句,大部分时间还是沉默居多,他们经常一起上学放学,所以这种沉默对已经十分熟悉的两人来说,并不会觉得尴尬,而是让人习以为常的感到轻松。 直到走出教学楼的那一刻,苏梨忽然止住了脚步,目光直直地望向前方。 身边的杨泽见状也停下了脚步,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首先看见的是一个女生的背影,她低垂着头似乎在哭,时不时抬手抹眼泪,站在她对面的是林时,他的个子很高,因此能清楚看见他微微皱起了眉头,神色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向哭泣的女生递了张纸巾过去。 林时低垂着眼睑,视线落在女生的脸上,言简意赅:“别哭了。” 周围站着许多围观这一幕的学生,看见苏梨的身影,人群里更是议论纷纷。 林时在听见校花这个词的时候,反应很快地抬眼朝苏梨的方向看了过去,恰好此时,苏梨神色自若地移开了视线,没有与他的目光交汇。 林时一怔,神情有些僵硬。 女生浑然不知地接过纸巾继续擦眼泪。 此时,教学楼里传来了沈野的一声呼喊:“苏梨。” 众人不自觉的被吸引了视线,纷纷往苏梨身后的教学楼看去,眉目张扬的黑发少年迎着夕阳的余辉,快步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 沈野似乎是跑了一路,额前黑发有些凌乱的散开,他跑到苏梨身边站定,气息十分平稳,紧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软糖,动作熟练的仿佛上演过千 万遍一样。 他眉梢微扬,朝苏梨递出手里的糖,语气很是自然:“你是要回去了吗?” 杨泽眉头紧皱,神色不虞,原本看见林时就足够让他感到烦闷了。 结果还突然冒出个不速之客,尤其是他强装自然的神态,更是令他膈应的不行。 众人:??? 这谁啊这是? 记忆里的沈野是这个样子的吗?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苏梨居然收下了那颗糖。 众人更是一脸问号:校花你要是被沈野绑架了就眨眨眼? 杨泽的眼神落在苏梨手心的那颗糖,眼底的情绪越加深沉。 “嗯,我打算早点回家。”苏梨这一番话讲的很是巧妙,既是对沈野的回答,也是对林时的告知,她不去体育馆了。 林时听懂了她的意思,脸色蓦地沉了下去,她说这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 苏梨的回答让杨泽有些措手不及,他瞬间抬眼看向苏梨,原本暗沉的黑眸像点亮了星光的夜空,骤然天光大亮,风清月朗。 她不去体育馆了? 这算不算是……拒绝了林时? 沈野得到苏梨的回答很是开心,当然他开心的原因不在于这句话上,而是因为林时在听到这句话时并不好看的脸色。 沈野自然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打击林时的机会,当即得意地朝他扬起了眉稍,脸上满是笑意。 爽了。 苏梨这次没有看林时。 这也说明,林时在她眼里并不重要。 呵,好像谁不会打篮球似的。 林时脸色阴沉,看着他对面的三人,只觉得这一幕刺眼极了。 尤其苏梨自始自终都偏移开的视线更是让他心生烦躁,当他发现面前的女生还在假意抹眼泪时,他连语气都变得阴冷起来:“胡桃。” 这一声犹如死神的呼唤,惊的胡桃全身都在颤栗,她不得不放下手,露出那张干净的看不见泪痕的脸。 苏梨和杨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个女生的背影。 胡桃在林时的冷冽的目光注视下,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身,面对她此时最不想看见的两个人。 一个是她已经宣告失败的暗恋对象,一个是造成她失败的罪魁祸首。 无论是哪一个,短时间内,她都不想再看见。 而偏偏,今天两个她同时见到了,还是在林时面前。 胡桃有时候都分不清,她到底是在恨她,还是在嫉妒她。 她好像一直活在苏梨的阴影之下。 她喜欢的人,永远都只看得见苏梨。 这四个人错综复杂的关系,除了他们自己,无人能理解。 沈野作为一个局外人,此时满是疑惑地看着暗潮汹涌的四人,他不仅不认识胡桃,也不认识杨泽。 在他眼中,唯一值得记住的只有苏梨。 所以,沈野毫无顾忌,打算带着苏梨先行离开:“苏梨,我们先走吧。” 杨泽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抓住了苏梨的手,当他意识到手心温热的肌肤来自于苏梨后就迅速松开了,脸颊泛起一层浅薄的红晕,但语气很坚定:“我送她。” 沈野一愣,第一次正眼去看杨泽,很是惊愕。 他着实没想到这人能如此不要脸。 胡桃看着杨泽下意识的举动,心里泛起冷笑,面上的神色却越加柔软:“林时,我们也该回去了吧?晚晚姐还在等我们。” 林时眼睑低垂,眼神渐渐冰冷,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胡桃话音一落,围观的群众顿时炸开了。 很少人知道胡桃目前借住在林时家里,所以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杀伤力很大。 胡桃纯粹就是想恶心一下苏梨。 在她看来,她此时此刻就是在故意向她炫耀这些人有多在意她。 但要是林时并不在意她呢?她还能那么得意吗? 当然,这些都是建立在苏梨并不知道胡桃借住在林时家里为前提。 苏梨面露微笑,神色毫无变化,就像没听见一样,很是淡然:“不早了,我们走吧,今天我想早点回去。”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杨泽和沈野紧跟其后。 沈野先发制人:“你干嘛跟着她?” 杨泽莫名:“我送她。” 沈野轻哼:“你想的美。” 杨泽:? 这人是傻子吗? 目睹着苏梨的背影走远后,林时才开始解决胡桃这个问题,他强硬地按着胡桃的肩膀,一步步地将她推到围观的学生面前:“你慢慢解释。别着急。” 林时缓缓勾起唇角,眼里却没一点笑意,声音更是毫无起伏:“今天的事要是传开了,你猜你会在哪见到你的父母。” 胡桃当即愣在原地。 她反应过来后抬起头想去看林时说这话的表情,他却早已转身离开了。 胡桃咬着嘴唇,十指紧紧握在一起,才勉强遏制住心底升腾的寒意。 他在威胁她。 最好笑的是,林时是在苏梨走后才露出这一面的。 他甚至都不愿让苏梨看到这些。 原来,他也不是不温柔,甚至还很细心。 只是他的温柔很偏心。 他的细心也全是为了那个人。 *** 此时的校门口,沈野看着杨泽骑来的自行车,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你们……”沈野愣愣地看着苏梨,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怎么也说不下去。 “我和杨泽是一个小区的,所以我平常都是坐他的自行车一起回去的。”苏梨耐心地解释道。 沈野如遭雷劈,眼里只能看见那辆仿佛在嘲笑着他的自行车。 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冒出个叫杨泽的人,而且这家伙居然和苏梨是一个小区的,还整天一起上学放学…… 我靠。 这人肯定不怀好心。 沈野紧紧抓着杨泽的自行车,大有一副想把自行车给拖走的架势,不过在苏梨抬眼看来时,他还是乖乖地放开了手。 杨泽难得语气透露出明显的愉悦:“我先送她回去了。” 沈野一哽,感觉一口老血涌上心头。 他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就这样的人,他们居然能放心的下? 不管沈野内心如何腹诽,这些话肯定是不能说给苏梨听的,所以他面上还是稳住了情绪,从口袋里又拿出了一颗软糖。 杨泽的视线顿时凝滞在那颗糖上。 他紧抿着唇,眉眼低敛,前不久稍有愉悦的心情如同过眼云烟,消散的一干二净。 苏梨有些意外,第一时间没有伸手去接:“你买了很多这种糖吗?” “嗯,你不是喜欢这款糖吗?我就专门买了同一种的。”沈野低声说着,见苏梨接过糖,面上的神色总算是柔和了一些。 “还有吗?我也想尝一下。”杨泽语气极其平静的讲出了这番话。 沈野眉头一跳,好不容易才缓和了些的脸色又再度暗了几分。 这个杨泽,还真是将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 真亏他说得出口。 要不是苏梨在场,他真的会连车带人摁在地上一起打。 沈野臭着脸,不情不愿地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才拿出一颗糖。 最后在苏梨温婉的笑容和道别声中,沈野才稍稍开心了一些,扬起唇角,带了些笑意地目送着苏梨坐在后座上长发纷飞的身影。 不管怎么说,他找到了苏梨,以后还会有很长的时间和她相处。 他还是挺期待以后的。 沈野收回视线,一转头就看见林时走了过来,他的心情又再度跌了下去。 “怎么?那两个人走了,就留下了你一个?”林时明知故问。 沈野似乎早有预料,嗤笑一声:“那我也比你强,刚刚苏梨好像都没正眼瞧过你吧?啧啧——” 这番话令林时皱起了眉,但他的语气并不慌张:“她吃醋了,我会跟她解释清楚的。” “你可以再不要脸一点?”沈野夸张地扬起眉,“你和杨泽的不要脸程度还真是半斤八两啊。” “彼此彼此。”林时冷笑,也不知是在讽刺沈野还是在说杨泽。 沈野很不客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没给林时反应时间,转头就走出了学校。 林时面色沉静地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校门口就驶来了一辆车。 坐进车里,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却仍然难以让心情舒缓下来。 在 教学楼底下,苏梨真的,一眼都没有看过他。 一想起这点,林时就很烦躁,也很焦虑。 他靠上座椅,有些出神地望着空中某一点。 自己好像越来越在乎苏梨了。 总是忍不住想她。 他知道这样不好,可是他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不想她。 ……苏梨还喜欢他吗? 林时眼睫一颤,继而缓慢地垂下眼,长长的眼睫覆住了他深黑的眼眸,在他眼睑之下映出深灰色的阴影。 他不知道。 也不敢去想这个问题的答案。 第19章 白莲校花(十九)论一朵白莲的自我修…… 风和日丽的早晨,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阳光温和且不强烈,就连拂过树梢的风都沁着凉意。 林时在闹钟的叫醒下准时醒来,换了身校服,洗漱了一番后才意识清明地走出卧室,迎面正好遇上从另一边走来的胡桃。 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就没再看她,倒是胡桃被他那一眼看的有些局促,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等林时先走下楼梯才缓慢地拖着脚步走下去。 一楼的餐桌上已经由家里的佣人摆放好了餐具和种类丰富的早餐,林晚抢先一步地坐在了餐桌旁,看见林时,朝他眨了眨眼。 林时脚步一顿,令他感到意外的不是林晚,而是自己那难得回家一次的父母,此时居然破天荒地在家里吃早餐,也难怪林晚今天会起这么早。 林时不咸不淡地说了声早,并未对父母难得一见的行为报以太大的好奇,懒散地垂着眼,坐在了林晚对面的座位。 随后走来的胡桃看见出现在餐厅用餐的林爸林妈,吓了一跳:“叔叔阿姨早上好……” “早啊,不用那么客气,快坐下吃早餐吧。”林妈笑着招呼道。 胡桃连连点头应好,坐在了林晚旁边的位置上。 林爸林妈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林妈等胡桃开始用餐,缓了许久才开口道:“胡桃啊……这些天,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感觉怎么样啊?” 胡桃放下刚喝了几口的豆浆,回答的很迅速:“挺好的,没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那……”林妈看了眼事不关己,面无表情的林时,不禁暗暗皱起了眉,但语气还是十分温和耐心,“你觉得我们家林时怎么样啊?” “啊?”胡桃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眼坐在斜对面的林时。 就连林晚听到这句话都吓了一跳,差点被粥呛到。 林时将筷子拍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语气很不耐烦:“你们有完没完?” “林时,你怎么说话的呢?”林妈不乐意了,脸上的表情顿时沉了下去,“我又没问你,你还有意见了?” “你自己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被反问一通的林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好脸色。 “你还有脾气了是吧?”林爸也加入了战局,似乎早已准备好了问题,“我问你,昨天胡桃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你把她一个人丢在学校里?” 胡桃慢慢垂下了脑袋,一句话都不敢说。 “是,没错,我以为一个成年人是可以自己回去的。”林时毫不避讳,甚至说着说着,扯出了一点笑意,“你们想卖人情,没有关系,但我不接受,我也没有那个义务为了你们去迁就。” “林时!”这番话把林妈气的够呛。 “呃爸、妈你们别生气……”林晚见状深感不妙,只得站出来充当和事佬的角色,“林时他也不是故意的……” “我上学去了。”林时起身,完全不想多待一秒钟,拿起书包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出了家门。 “林时他最近是怎么回事?越来越不听话了。”林妈揉着隐隐发胀的太阳穴,勉强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妈,弟弟早就已经长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林晚停顿了一下,看了眼胡桃,再三犹豫,还是说出了口,“他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什么?!他喜欢谁?”林爸林妈皆是一脸震惊。 胡桃心头一跳,一个熟悉的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脑海中。 “我、我吃饱了,我先去学校了……”胡桃不想亲耳听见来自林晚的证实,连忙站起身,步伐慌乱地跑开了。 “哎胡桃——”林妈讶异地喊了一声,仍然没叫住一心只想逃避的胡桃。 “别瞎说啊。”胡桃的反应让林妈于心不忍,不禁斥责了林晚一句。 林晚撇撇嘴,语气很是无奈:“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林时都是不可能接受胡桃的。” 看着陷入沉默的父母,林晚又再度开口道:“难道你们真的打算为了卖胡桃父母一个人情,硬逼着林时,让他和你们闹翻吗?很显然,他不喜欢胡桃,强扭的瓜不甜。” 林爸默默吃着早餐,不再出声。 林妈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转移了话题:“你跟我说一下,林时他喜欢的那个女生是谁?” 林晚顿时笑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暂时保密~” “林晚——”林妈拖长了尾音,但语气并不严厉。 “我难得看见林时那个样子,你们别想着去干涉啊,就让他好好谈个恋爱吧……”林晚摇摇头,面上满是笑意,“我是觉得,以后一定有机会见面的。” “那你总得透露下那个女生人怎么样吧?不然我怎么能放心。”林妈被勾起了好奇心,有些感慨,“说起来,这应该是林时长这么大,第一个喜欢的女生吧?也不知道他的审美怎么样……” “我只见过那个女孩子一面。”林晚回想起那天见面的情形,声音都放缓了许多,“不过她给我留下的印象还是挺好的,她长得很漂亮,而且性格也很好,至少能制住林时,我真的是头一次看见他主动和女生讲话,还那么心平气和。” “听你这么一说,林时还是主动追求的一方?”林妈有些不敢相信。 林晚抿了口豆浆,想起自己在影厅里看到的那个悄然红了脸的林时,笑容越发的耐人寻味: “说不定,还真是他在主动追那个女生哦~” *** 唐瑶刚进教室,就有人走上前围住了她,一脸的好奇:“怎么回事啊唐瑶?” 这句毫无铺垫的问话让唐瑶的好奇脱口而出:“什么怎么回事?”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咱们学校论坛都讨论了一个晚上了。” “论坛?我看看先……”唐瑶真的是完全处于状况外。 围着她本想满足好奇心的学生见状也都渐渐散开了,让她顺利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唐瑶掏出手机,熟练地点进学校论坛,看到首页的帖子标题,手指都在发颤,差点没拿稳手机。 ——校霸和校花?不会吧不会吧?! ——八卦!沈野和苏梨之间的细节有没有人get到!? ——那些磕校霸校花的是魔鬼吧?沈野配吗??? ——特开一帖,沈野怎么不配了? ——沈野苏梨最全八卦总结!吃瓜戳! 唐瑶缓了缓神才点进那个八卦总结的吃瓜帖子,逐字逐句,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比背书还要认真,生怕自己漏掉一个字,导致上下文理解出错。 直到看完,唐瑶都有点没回过神来。 沈野怎么好像和苏苏很熟的样子? 杨泽在场,他们还一起回家? 而且给糖吃这个行为怎么怪怪的…… 越想越困惑的唐瑶盯着手机屏幕陷入了沉思。 这时,教室里传来了一阵议论声,不过很快声音就压了下去。 唐瑶一抬头就看见沈野打着呵欠从教室门口缓步走了进来,班上大部分学生自他来到教室后,视线就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直到他坐在座位上,心里很是好奇,但又不敢上前去问当事人。 沈野有所察觉地眯着眼扫了一圈,暗中观察的视线顿时自觉的收了起来,他不经意间对上了唐瑶的目光,吓的唐瑶后背一凉,整个人都僵住了,但沈野面无表情地撇开了眼,懒洋洋打了个呵欠,随后困倦地趴在桌上开始补 觉。 唐瑶长舒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会发自内心的感到害怕。 她不由得想起苏梨,顿时皱起了眉。 不行,怎么能让苏苏和沈野这种危险人物接触呢。 谁也无法想象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他不仅脾气暴躁还喜欢动手打人,万一哪天…… 唐瑶仅仅只是设想,就已经开始感到后怕。 不管怎么说,关于沈野的事,她都有必要去跟苏梨好好说一下。 经过漫长的等待,唐瑶终于是熬到了中午。 和苏梨并肩走在去往食堂的路上,唐瑶几次转头想要说话,然而一看见她温和恬静的侧脸就自动哑了声。 就这么纠结了一路,最后还是苏梨主动问起了她:“瑶瑶,怎么了吗?” 唐瑶愣了愣,将视线从面前的餐盘移开:“什么?” “我看你好像有话要说,发生什么事了吗?”苏梨很是耐心地开口询问。 唐瑶难得在苏梨面前感到紧张,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苏苏,你和沈野是什么关系啊?” 苏梨似乎有些意外,又或者说这个问题问的让她感到了几分莫名:“我和他当然是同学关系,我们不都是一个学校的吗?” “我的意思是……”被误解了问题的唐瑶顿时抬眼看向了苏梨,打算好好解释一番,但是一对上她满是单纯和疑惑的眼睛,她就下意识地止住了话语,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组织好语言,“我就是觉得,你和沈野会不会走的太近了?学校里不是有很多关于他的不良传闻嘛,所以我比较担心……” “可是瑶瑶,我们不可以用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去了解一个人。”苏梨闻言神色十分认真地反驳,“沈野他帮过我,而且他的性格也并没有传闻里说的那样不好相处,在我看来,他是一个很热心,但不善言辞去解释的人。” 唐瑶听着苏梨这番话,急得不行,但又不好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很显然比起听到的,她更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 当然这并没有错,想要了解一个人确实不能盲目听信传闻,而是要用自己的眼睛去判断是非,可问题就在于,她看到的都是假的。 沈野怎么可能是个乐善好施还不善言辞的人? 他之所以在苏梨面前装成这个样子,不就是因为他另有所图吗? 归根结底,他始终都是传闻里那个脾气暴躁,性格恶劣,极不好惹的不良少年。 难道恶龙为了诱捕猎物,短暂地收起利爪和尾巴就不是恶龙了吗? 更何况,他只在苏梨一个人面前收起自己的棱角。 面对其他人时,不照样生人勿近,张牙舞爪? 见唐瑶半天没说话,苏梨温声劝解道:“瑶瑶,我觉得你和沈野好好相处一下,你就会理解的,他真的很好相处。” 唐瑶是有苦说不出。 还和沈野好好相处?昨天他那个反应,她至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她正要说话,食堂里忽然响起一阵让人颇感熟悉的躁动。 唐瑶连忙看向引起骚动的声源处,果然如她所猜想的那般,毫不意外。 林时来食堂了。 等等—— 唐瑶惊愕地睁大了眼。 林时怎么直接端着餐盘就过来了? 随着林时逐步靠近的脚步,唐瑶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直愣愣地望着林时的身影,大脑一片空白。 与她相比,苏梨的反应要正常许多,当林时坐在她身边的座位时,她只是诧异地问了一句:“怎么了吗?” 林时放下餐盘,侧头看她,眉眼低敛,薄唇微微上扬:“苏梨。” 唐瑶很是自觉地低下头减弱自己的存在感,要不是现在离座太过于突然,她真的会端着餐盘跑到一边站着围观。 食堂里的学生都惊呆了。 议论声纷扰不息,个个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校草、校花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什么重要讯息。 在这样的环境下,林时仍然面不改色,静静地望着苏梨,语气平缓地向她解释道:“昨天放学的时候,她跑到教室门口来找我,非要和我一起回去,我拒绝了,她不听,一直跟着我,甚至觉得我很过分,于是在教学楼底下拉着我的衣服哭了起来。” 唐瑶目不转睛地盯着餐盘,将耳朵高高竖起,心里越加的感到好奇,林时这是在解释吗?但他说的是谁啊? 苏梨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林时会说这些,正要开口之际,他又继续说了下去。 “我没有办法,只能叫她别哭,然后我递纸巾的时候,你刚好来了。”林时眼睫微敛,语气越加轻缓,他抿着唇,低声补充了一句,“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就是这样。” “其实你没有必要向我解释这些的,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 林时截断了苏梨的话讲下去:“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希望你误会,或者也可以说,是我自己想要跟你解释。” 在林时的目光注视下,苏梨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发颤,眼底的情绪逐渐热烈,她似乎有些触动,与他对视之际,她缓缓启唇正要说话—— “苏梨!” 一道分外熟悉又来的不合时宜的声音乍然惊响。 苏梨抬眼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少年一贯桀骜不驯的眉眼,他扬着眉梢,极其自然地坐在了林时对面的座位上,餐盘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亦如他的性格,行事高调又张扬,毫不收敛。 他这突如其来的落座顿时引起食堂里一片舆论哗然。 “我看其他位置都坐满了,没坐满的那些人我都不是很熟,所以想跟你拼个桌,可以吗?”沈野已经备好了说辞,问话时视线一直放在苏梨身上,好似这一桌就只坐了他们两个人。 唐瑶不禁在心里为林时愤愤不平。 他坐都已经坐下了,现在还来问可不可以? 沈野他就是故意过来当电灯泡的吧?好不容易林时主动一次…… “当然可以。”苏梨一向善解人意,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沈野弯起嘴角,对着苏梨笑的极其温和:“谢谢。” 唐瑶和林时皆是眉头一跳,差点没控制住表情,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能从沈野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再看沈野此时礼貌又温和的表情,他们只感觉跟见了鬼一样不可思议。 沈野完全无视了另外两人的眼神,对着苏梨滔滔不绝:“我还是第一次在食堂吃饭,没想到我们学校食堂的伙食还挺好的,早知道如此,我当初说什么也不在外面吃饭了,还能省下不少伙食费。” 苏梨失笑:“那你今天怎么突然想到来食堂了?” “因为你啊。”沈野目光灼灼地望着苏梨,十分自然地说了下去,“你每天都来食堂吃饭,所以食堂的饭菜一定很好吃。真希望我能早一点遇见你,这样我就不会错过那么多餐好吃的午饭了。” 苏梨一愣,感觉他这番话似乎另有所指。 唐瑶很是意外地看了眼沈野。 林时眉头紧皱,但只能压抑着情绪,缓缓开口转移她的注意:“苏梨,你等下去体育馆吗?” 苏梨从思绪里回过神来,冲着林时点了点头。 “那我们等下吃完饭一起去吧?我也打算去体育馆。”沈野好似完全不知道什么叫距离感,看见苏梨点头他就接话。 提起这个话题的林时顿时黑了脸。 他还真是得了根杆就顺着往上爬。 苏梨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有些好奇:“沈野,你不上场吗?” 沈野闻言愣了一下,继而扬起嘴角,眼里洋溢着明晃晃的笑意:“你想看我上场吗?想——嘶。” 林时终于是忍无可忍,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这一下让沈野措手不及,倒吸了一口气,咬着牙瞪着对面脸色极其暗沉的林时。 当苏梨的视线投来时, 沈野瞬间换了表情,他一边露出浅淡的笑容,一边抬腿踢了回去:“我当然会上场。” “那你和林时一起体育馆吧?我和瑶瑶是作为观众入场,所以不会去那么早。”苏梨对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毫无察觉,甚至细心地提出让两人一同前行,以减少不必要的等待时间。 沈野点头答应,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好啊。” 林时虽然心里的火噌噌的在往上涨,但并没有出声拒绝。 唐瑶的视线在林时与沈野之间来回打转,越发觉得古怪。 她怎么感觉……这两个人剑拔弩张的好像随时都会打起来一样? ……错觉吗? 唐瑶不禁看了眼坐在对面的苏梨,她神色自若,眉眼温婉,让她纷扰的思绪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管它错不错觉的,还是先吃饭吧。 沈野离开时,又给了苏梨一颗糖。 这让唐瑶和林时感到很不适,但当事人并没有觉得有问题,他们也无法干涉沈野的行为,只能在心里狠狠批判他。 果然只要脸皮够厚,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事不会发生。 随着沈野的离去,食堂里的议论声才稍微大了一些。 “他们这是什么关系啊?我都看傻了。” “笑死我了哈哈哈……前几天大家嗑校草校花这对CP,结果昨天又涌起了校霸校花这个邪教CP,现在好了,两家可以一起嗑了。” “你是魔鬼吧?CP粉的悲伤你不懂。” “就我一个人觉得是沈野强行插足校草和校花之间嘛?我真不明白,像沈野这样的,怎么会有人想着他和校花在一起啊?他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 “虽然我得不到校草,但是校花和他在一起的话,我勉强可以接受,其他人就算了吧……” “其实吧……主要还是因为沈野长得帅。” “林时不比他帅多了?你这什么审美?” “他们俩长相差异很大好吧?两种不同的风格,感觉没什么可比性啊……” “不会吧?不会还有人觉得校草不帅吧?近视多少度啊?” 事情发展到最后,变成了两方展开对沈野和林时之间有关于长相的辩论赛。 *** 热闹非凡的体育馆成了沈野和林时两人之间的solo赛。 他们在这场篮球对决中投入了让人难以想象的精力和认真,其他队员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给他俩凑人数,在两人时刻高光的表现下,最终沦为在场上跑来跑去,喊着加油的背景板。 无论是少年高高跃起,投球时露出的一小截腰腹,还是那顺着脸侧滑过下颚,最终没入胸膛的汗水,亦或是少年专注认真,含着热息的清冽眉眼,都美好的让人为之心动,一整个夏天的热浪与朝气仿佛都凝结于此。 当少年投进球时,朝着观众席瞬间漾开笑意的眼眸,好似初夏里的第一缕阳光,明亮又温暖。 因此只要有人进球,观众席都是尖叫连连,有喊着好球的,也有喊着好帅的。 虽然对沈野很有意见,但唐瑶面对此情此景,也不禁发出一声感慨:“这两个人打篮球是真的好看,这一场球打完,得收获多少迷妹啊……” 这是苏梨第一次看到沈野的篮球水平,给予了他很高的称赞:“沈野真的很厉害,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和林时不分上下。” 唐瑶一听这话就急了,连忙开口给林时辩解:“虽然沈野确实打的还不错,但论整体水平,那还是林时更胜一筹,他经验更加丰富一些,这一点沈野没法比。” 苏梨略微点了下头:“好像比分也一直是林时领先。” “是啊是啊——”唐瑶连声附和,悬起来的心也顺势放了下去。 还好,林时没有让人失望。 无论如何,林时都不可能在篮球这方面输给沈野。 至于其他方面——她就无法下定论了。 沈野注意到观众席的动作,顿时把球传给了队友,语气还有点上扬:“不打了。” 林时顿时看向了观众席,果不其然,苏梨准备离场了。 他勾起唇角,也准备下场了:“你们打。” 沈野迅速下场擦汗。 场上的众人:?? 这又是闹哪样? 两人接连离开,观众席的热情都减少了一大半。 “怎么他们两个都下场了?” “哎这样就没意思了啊……” “你们到底是来看帅哥的还是来看篮球的?” “要不是有帅哥,谁会大中午的跑过来看篮球啊?” “附议。” “……好吧,你们赢了。” *** 就在离体育馆入口不远处的地方,苏梨和唐瑶离开体育馆后第一时间并未回教室,而是等在这里。 就在唐瑶忍不住好奇想问苏梨在等谁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极具特色的呼喊:“苏梨!” 唐瑶一听到这声音,脑瓜子顿时嗡嗡作响。 不会吧……苏苏在等沈野? 她转身看去时,灰暗的眼神逐渐亮了起来。 林时也来了。 沈野就像是做了什么大事急需得到称赞的小孩子一样,眼睛亮晶晶的,跟苏梨说起了刚刚打篮球的事。 苏梨十分配合地夸奖了他,于是,他的样子就更像是得了奖励,眉飞色舞的小孩子。 唐瑶看着这一幕,眼皮狂跳,只能不断在心里对自己强调:假的,都是假的。 “你现在要回教室了吗?”沈野问话时,声音里还带着笑意。 然而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我现在有点事。” 苏梨说着,视线略过沈野,投向了站在一旁的林时身上:“林时,我有话对你说。” 沈野和唐瑶双双愣住。 林时倒是不怎么惊讶,但脸上还是露出了些许笑意:“好。” 苏梨和林时有意避开他们,走到了另一边的树后面。 沈野愣愣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唐瑶只能在沈野面前极力压抑着自己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喜悦。 原来,苏苏是在等林时!! 她越想越开心,越想越激动,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然而一看见沈野仿佛阴云密布般暗沉的脸色,唐瑶的心情顿时呈直线往下坠落,生怕自己刺激到他,完全没有了一点笑意。 从他们这个角度看去,苏梨刚好被树挡住了,只能看见林时站在树荫下,低垂着眼,似乎在听苏梨讲话,眼神一直未曾移开过。 唐瑶看着看着,不禁开始在脑海中猜想他们谈话的内容,无意识地说出了心里话:“不知道苏苏和林时会说些什么……” “闭嘴。”沈野眉目阴沉,嗓音冷冽,与刚才的模样简直天差地别。 他心里仿佛燃起了一场无法熄灭的大火,在时间的推移下越烧越旺,烧的他整个胸腔里满是怒火与嫉妒。 他很不爽。 可是这一次,他连迁怒的目标都没有。 唐瑶连忙捂住嘴,心里的警戒线持续上升。 看吧,沈野始终都没有变。 只要苏梨不在,他还是那个浑身戾气,脾气暴躁,不好相处的校霸。 又或者说,只有在苏梨面前,他才会变得不一样。 而苏梨和林时单独谈话的内容,简洁的用一句话概括就是,从今以后,她放学后都不去体育馆了。 她之所以这么打算,原因很简单,她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也不想让沈野掺合进来。 苏梨几乎可以预料到,放学后她刚走到教学楼底下,沈野就急急忙忙跑过来找她,然后得知她要去体育馆,又得知了林时教她打篮球,于是自告奋勇,与她一同前往体育馆,随后便和林时开始互掐,而她只能毫不知情地看着这一切,两人在体育馆掐完,来到校门口见到了杨泽,顿时三个人又开始争锋相对地互掐。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会传的人尽皆知,然后每天都重复上演一遍。 从一开始,体育馆对于苏梨来说,就是她用来单刷林时好感的一环。 所以她没有必要让沈 野知道这件事。 当然,她要想安抚住林时的情绪,必须得换个理由。 面对林时一句不解的为什么,苏梨垂下眼,眼底的情绪被眼睫所投下的阴影所遮掩,只能听见她声音平缓地解释道:“你知道吗?其实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喜欢篮球,当时你说要教我打篮球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可是我确实没有办法像你那样如此热爱篮球,因为你的坚持,我才坚持了下来。” 林时微微一怔,缓缓迈开腿,走近了一些。 “但是看了今天你在场上的表现,我才发现,原来比起让你教我打篮球,我还是更想看你在场上意气风发打篮球的样子。” 苏梨说着,抬起眼看向了林时,斑驳的树影落在她白皙的面庞上,她眸底都是叶隙间透下的碎光,伴随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响,万物俱静。 她安静地望着他,温和的眉眼扬起笑时,仿佛迎面吹来了一阵初春的风,争先恐后地涌进了胸膛,让人心软的一塌糊涂。 “林时,你今天在场上发挥的真好呀。” 林时看着她安静温柔的面容,心底的情绪越加柔软,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又上前走近了几步。 霎时间,风动,树动,还有人…… 心动。 苏梨看着一步步走近的林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 林时见状停下了脚步,扬起唇角应了声好。 看着近在咫尺的苏梨,他心底突然毫无预兆地涌起一股陌生的情绪。 林时缓缓抬起手,鸦黑的眼睫像展翅一般微微发颤,下一秒,他将手放了下去,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苏梨毫无所察,唇边泛起浅浅的笑:“那,我先走了。” 直到苏梨走远,林时的视线仍然落在她原先站的位置上,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他刚刚居然有种想抱她的冲动…… 他在想什么? 林时陷入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中,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他疯了吗? 第20章 白莲校花(二十)论一朵白莲的自我修…… 苏梨回到教室时,期中考试的试卷已经趁着午休时间陆续发了下来,班上的学生都在算着分数和排名。 “还有两科试卷没发,不过目前看来,咱们班这次成绩肯定名列前茅。” “我也觉得,秋游应该是稳了。” “那我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开始提前庆祝了?” “哈哈哈无心上学只想着秋游~” ………… 即便周围的氛围再怎么热闹,杨泽仍然两耳不闻窗外事,神情淡定地算着试卷上的错题。 “哎杨泽。”倒是同桌闲不住,主动找起了话题,“这次秋游你想好了吗?” 杨泽头也没抬:“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班主任?” “反正老班到时候还不是要来征询你的意见……”同桌对此见惯不怪了,悠悠感叹了一句,“可能这就是学霸的特权吧。”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杨泽仍然专注地算着题目,神色自若地敷衍道。 “你已经想好了?”同桌有些意外。 杨泽算出正确答案,笔尖停滞在纸面,语气有所上扬:“想好了。” “哇那你还卖关子——” 杨泽抿着唇角,眸底的神色稍稍有些变化,但很快就恢复了沉静,不起丝毫波澜。 与其说他是想好了,倒不如说…… 他听见了。 *** 下午原本有节体育课,不过被班主任征用来讲试卷了。 虽然大家不见得有多喜爱上体育课,但体育课被占用一事,还是引起了班上一片怨声载道。 “嚎什么嚎,个个属猴的是吧?安静。”班主任面色不变,用力敲了敲讲台,“体育老师请假了,才让我来代课的。” 底下的学生无法反驳,只能在心里暗暗吐槽。 那可不,体育老师一个学期下来,总共也没上过几节课,基本上天天都在被迫请假…… 无论心里是何等的不情愿,大家能做的也只有接受,毕竟这事时不时就会发生一次,也可以说得上是司空见惯了。 不过班主任倒是心情很好:“一个个的,别苦大仇深的了,来,翻出试卷。这次大家整体考试成绩都还不错……” 这话一出,就有学生坐不住了:“那是不是秋游的事可以安排一下了?” “整天就知道惦记着玩。”班主任笑了起来,双手撑着讲台,扫视了底下的学生一圈,“来,杨泽,关于这次秋游,你有什么好的提议?” 突然被点名的杨泽毫无半点意外地站起身:“这次秋游,我觉得可以组织大家一起外出野营。” “野营?”班主任又再度问了一遍,“其他同学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呢?” 杨泽在班主任的示意下坐了回去。 “可以可以!我也觉得野营很不错!” “我也赞同!” “哇野营!那是不是要买帐篷了!?” “喔——我期待的篝火晚会要来了吗?” ………… 在一众高涨的议论声中,张晓晓也有些兴致高昂:“苏梨,真的是野营哎!我记得你昨天不是说希望这次秋游是野营嘛?好巧啊。” 苏梨的视线落在杨泽挺直的背影上,莞尔一笑:“是挺巧的。” 原本苦大仇深的学生此时都兴高采烈地聊了起来:“老师——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秋游啊?哦对了,还有野营的地点还没定……” “如果是野营的话,那就这周五吧,隔天是周末,也不用赶着上学,你们可以稍微多待一会。”学生们这次期中成绩没有让班主任失望,那相应的,秋游也不应该让学生们失望,班主任还是奖罚分明的,“你们到时候课间讨论一下,在周四前商量好想去的地方让杨泽通知我,我再根据情况具体安排一下。” “好的好的!谢谢老师!” “哇哦——我又可以了~” 听着学生们热烈的欢呼声,班主任露出了标准的笑容:“可以了是吧?开心完了?安静——现在都给我翻开试卷,看看你们那总共就几个人做对的第一道大题!” “丢不丢人啊?我都讲多少遍了,还是有那么多同学做错!上课的时候都听到哪去了?一个个的,在教室里做白日梦呢?!” “……” 瞬间,整个教室鸦雀无声,陷入了极致的沉默。 论变脸,班主任称第二,无人敢争第一。 *** 下午放学的时候,苏梨主动向杨泽说起了自己不去放学后不去体育馆的事。 他有些意外,面上的神色肉眼可见的柔和了几分。 杨泽向来都不会去追问苏梨行事的原因,又或者说,对于这个结果他个人很是满意,所以他并不在意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 他眉梢微扬,语气轻缓:“好,那我们回去吧。” 苏梨点了点头,眉间扬起浅浅的笑意。 这一路上都很安静,偶尔会遇见放学的学生路过苏梨身边向她打招呼,在杨泽看来,这倒是放学后难得一见的惬意时光。 而且今天没有多余的人来打扰。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杨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张扬又明亮的呼喊:“苏梨!” 霎时间,所有走向校门口的学生都不约而同地转过身看向了苏梨身后的方向。 夕阳下,沈野深黑的发渲染开层层温暖的橘红色,他一贯狠戾的眉眼在黄昏的光线中显得温和又无害,亦如他此时带着笑意的嗓音,全然没有半点往日暴躁的样子,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笑容温和的少年。 “老大!”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吴宇,正推着自行车往这个方向走来。 “好巧,你们也要回去了?”沈野停在苏梨面前,说话时,将手背在了身后。 杨泽的视线落在那辆自行车上,心底突升一个念头。 他该不会是要…… 见苏梨点头,沈野更是自然地接话:“前不久吴宇刚搬家到那边,那我们一起回去吧,挺顺路的。” 推着自行车走来的吴宇完全不敢看苏梨,看了眼沈野,缓缓低下头:“是的是的,顺路。” 苏梨有些惊讶:“这么巧啊……” 沈野扬起笑,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递给苏梨,脸不红心不跳地应道:“是啊,真巧。” 杨泽看着这一幕,只感觉自己的眉 心在隐隐作痛。 他居然还去买了辆自行车。 ……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在一众学生充满好奇的八卦眼神注目下,四人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氛围相伴出行,杨泽载着苏梨行驶在前面,沈野载着吴宇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黄昏时分的风微凉,拂过脸庞时,没由来的让人有种心情舒畅的感觉。 苏梨和杨泽到了小区门口的时候,沈野特意停下了自行车,又给了苏梨一颗糖。 杨泽强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耐着性子看着苏梨接过糖的举动,紧绷着脸,嘴角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沈野撇开眼,看向后座的吴宇:“你家还在前面一点吧?” “啊?”吴宇怔愣着点了点头,“啊,对。” 沈野朝苏梨挥了挥手,神情明媚又张扬:“明天见,苏梨。” 苏梨似乎被他的笑容所感染,也扬起了唇角:“……明天见。” 杨泽静静地看着她蕴着笑意,眉眼温和的侧脸,虽然周遭的世界很喧闹,但他的心却格外安静。 直到她侧头看了过来,杨泽才果断垂下眼眸,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苏梨边往小区里走,边主动提起了话题:“杨泽,这次秋游的地点……” 杨泽与她并肩而行,面容安静地听着她的声音,直到她说完,他才不疾不徐地缓缓开口。 无论何时,只要是她说的话,他都会认真倾听。 是习惯,也是一种条件反射的本能。 *** 而此时,沈野骑着自行车漫无目的地径直往前行驶,像是在街上看风景一般悠哉地闲逛。 吴宇往后面看了好几眼,确保完全看不见那个小区才开口道:“老大,你这么做图什么啊?” 沈野不解:“什么图什么?” 吴宇更是不解:“老大,你不是很讨厌校花的吗?” “什么时候?”沈野反问。 “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的吗?我在你面前提起校花,你就很不耐烦……”吴宇可是记忆犹新。 “咳,那是以前了。”沈野没想到吴宇会翻起旧账,稍微有些尴尬,“现在是现在,不一样了。” 吴宇心中不免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老大你不会也对校花……” 他怎么说不出图谋不轨这四个字,感觉话一出口就会被沈野踹下车,索性就闭上了嘴。 “我和林时不一样。”沈野不知有没有理解他的意思,语气十分正经,“我想和苏梨做朋友。” 吴宇愣住,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什么? 他……他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像林时、杨泽这种人,一看就是另有所图。”沈野仿佛化身成了好学生的劳模,说出来的话十分正直,“我之所以跟着,是对他们不放心。” 吴宇:…… 他居然说别人另有所图,他就没发觉自己的行为看着也像是另有所图的样子吗? 再说了,他是以什么立场不放心别人的啊…… #钢铁直男的迷惑行为大赏# “老大,你都不知道论坛上都是怎么议论……” 沈野瞬间变脸,上一秒说话正直的好学生下一秒就开始口吐芬芳:“你别跟我提那个傻X论坛,我不想知道。” 吴宇此刻的心情很是复杂。 谁能想到沈野居然只是想跟校花做朋友呢?大家都以为他在追校花…… 真的是绝了,沈野单身到现在不是没有原因的。 吴宇由衷地发出一声感叹:“老大,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后悔?” 沈野勾起唇角,似笑非笑:“我唯一后悔的,就是自己没有早点遇见她。” *** 虽然大部分人这个时候已经离校,走在了回家的路上,但学校的体育馆里仍然逗留了不少学生。 林时随手将球往附近的人手里一传,撩起额前的湿润的碎发,吐出一口气,缓步走下场:“你们继续。” “哎林时。” 正用毛巾擦汗的林时缓缓放下手里的毛巾,看着下场朝他走来的男生,微一挑眉:“怎么?” “你实话实话噢……前段时间,你特意跟大家说,放学后不能来体育馆是为什么啊?”男生凑到林时身边,满是好奇地盯着他。 林时眉头微皱:“你八不八卦。” 没得到回应的男生更是纳闷:“不是,那你为什么今天又允许大家来体育馆了?你不会每天放学后都背着我们在体育馆偷偷练球吧……不对,这也不至于啊,一个人打球多没意思。” “你很闲是吧?”林时眉眼低敛,将手里的毛巾随手搭在男生的肩上,深黑的眸底暗沉沉的。 “呃——也没有,我,我就是稍微休息下,恢复点体力。”男生自觉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林时收回视线,薄唇微抿:“我回去了。” “啊?不打了吗?这么快?” “不打了。” 男生一脸茫然地看着林时走远的背影。 林时他这是……生气了吗? 场上其余人也陆续发现了这边的情况。 “哎林时怎么走了?” “怎么回事啊?” 被大家推选去问林时八卦的男生也是一头雾水:“我就问了你们让我问的那两个问题……” “那林时怎么说?” “他问我是不是很闲……” “……” 大家大眼瞪小眼,霎时间陷入了沉思。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有关于林时的,新未解之谜诞生了。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一连好几天,放学后不让人去体育馆。 也没有人知道…… 他突然生气的原因。【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0-30 第21章 白莲校花(二十一)论一朵白莲的自我…… 人潮涌动的食堂,相比前段时间,来食堂吃饭的人要多上许多,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天气降温,大家也都歇了跑校外去吃饭的心思,另一部分原因则是…… 林时拦住沈野的去路,眉梢微扬,一字一顿:“拼桌。” 沈野眉头一跳,懒懒地勾起唇角:“行,就继续互相倒胃口呗。” 林时神色冷然,再也没看他一眼。 沈野四处张望,在食堂里寻找着苏梨的身影,心里稍稍有些遗憾。 今天又是不能和苏梨一起吃饭的一天。 还好,林时也没有那个机会。 林时为了不让沈野和苏梨走太近,截住了他要去找苏梨拼桌的行为,而沈野则转念一想,这样林时就不能接近苏梨了,于是就顺势答应了下来。 可谓是,一举两得,皆大欢喜。 也因此食堂里多了很多前来欣赏帅哥的吃瓜群众。 唐瑶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往林时那个方向看了眼,并未投以太多好奇,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这件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她也能理解林时的用意,就是不免有些感慨。 林时可太难了。 不过一想起四人用餐时那个极其古怪的氛围,唐瑶立马就改了注意,让林时继续难一会儿吧……她还是习惯和苏梨两个人一起吃饭。 想到这里,唐瑶不禁看向了对面的苏梨:“苏苏,你们班是不是明天野营啊?” “嗯,地点已经定好了。”苏梨温声应道。 “真好啊,我们班就放一天假……不过也是,我们班那个成绩,真的是惨不忍睹。”唐瑶用筷子戳着餐盘里的肉,不禁悠悠地感叹了一句,“这个时候就很希望班上能有杨泽这样的学霸。” 苏梨微笑着鼓舞道:“瑶瑶,我觉得你努力一下,好好学习,迟早有一天你可以成为超过杨泽的学霸,到时候你就不用将希望寄托于别人了。” “哇超越杨泽——听起来就觉得很 牛!苏苏你这样说,我又觉得我行了哈哈哈……” 看着陷入亢奋状态因此傻笑起来的唐瑶,苏梨无奈地劝道:“好了好了,瑶瑶,在你准备努力学习前,还是先吃饭吧。” “嘿嘿好的好的……” 吃完饭,如往常一样,两人前往体育馆看沈野林时打球。 有了前几次的铺垫,场馆里不再像之前那样吵闹喧腾,来看的人虽然并没有持续增多,但与之相比也并没有减少多少。 还是一样的惹人注目。 沈野在校内的口碑和名声也因他逐渐被大众发觉的颜值与技术而节节攀升。 无论他在别人口中是何等的不近人情,到了放学的时候,他就像是苏梨身后的小跟班,热情又忠心,骑着单车,继续用之前想到的借口默默跟在杨泽的自行车后面。 吴宇只能心态平和地想着,就当是放学后和沈野一起吹风散心吧……虽然是被迫的。 在小区门口与沈野吴宇分开,苏梨偏过头,看向了一旁的杨泽:“等下我们一起去超市买明天野营要用的东西和食物吧?” 杨泽毫无半点迟疑地回应道:“好,那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在这里碰头。” 他这番话回的迅速又自然,好似他们早已这样约定好了一样。 苏梨心里这样想着,面上露出笑意,朝他点了点头。 秋游要去野营的事,苏梨在班主任确定的当天就跟父母说了,因此他们对她要去买野营的东西这事并不好奇,更在意的是后半句——和杨泽一起去超市。 “杨泽?就是你们班上那个学习成绩很好的男孩子吧?就每次月考,他都第一。”苏妈对杨泽还是印象极佳的。 “月考第一又怎样?”苏爸的反应与苏妈截然相反,对于自家女儿大晚上单独和男生一起出去这个行为并不放心,“什么时候一个人的人品是靠学习成绩衡量的?” “你懂个锤子,人家杨泽是个很好的孩子。”苏妈走到苏梨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别听你爸在这胡言乱语,带上包和手机,有事给妈打电话。” “知道了妈妈。”苏梨很是乖巧地应答,依言背上包,拿上手机,“爸爸,那我出门了?” “去吧去吧。”苏妈推着苏爸往后走,不给他出言反驳的机会。 “老婆……”苏爸不满地小声抗议。 苏妈一回头,他顿时知趣地闭上了嘴。 苏梨习以为常,笑着走出了家门。 她还未完全走出楼道口,就遥遥看见了杨泽等在楼底下的身影,他微微仰起头,似乎在凝望着天空,少年脊背直挺,黑发如墨,单薄纤瘦的身形被月光拉扯出一道颀长的影子,整个人显得缄默又清冷。 苏梨放轻脚步,缓慢靠近走到杨泽身后,然后抬起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杨泽。” 杨泽瞬间就收回了视线,反应很快地转过头,但并没有被她吓到,面容沉静地应了一声:“嗯。” 苏梨见他没有反应,心里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吧?” “我也才刚到。”杨泽接的很快。 苏梨并没有戳破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话,只是笑着转移了话题:“那我们走吧。” “好。” *** 因为晚上骑车怕不安全,两人坐的公交车,主要是为了买到帐篷,所以并没有选择去小区附近的超市,而是来到了市中心最大的一家超市。 问了导购员帐篷的位置后两人直奔目的地,他们计划很明确,先解决了主要问题,再买其他的东西。 苏梨看着杨泽有模有样地来回挑选着帐篷,她眨了眨眼:“杨泽你选好了吗?我不是很懂这些,跟你拿一样吧。” 杨泽手上的动作一顿,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他挑了同一款式,不同颜色的两个帐篷,看着购物车里挨在一起的帐篷,心里莫名的升起一丝喜悦。 他花费在了解帐篷上的时间好像并没有白费……还是有用的。 因为班主任明确规定过不允许带熟食,希望增加大家野外生存能力和动手能力,所以主要买的都是零食、蔬果还有一些生活用品。 看着在超市里散装食品区转来转去的杨泽,苏梨疑惑地看了很久,终于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杨泽,你在找什么?” “你喜欢吃的那款糖。”杨泽并没有回头,视线依然在散装食品上来回扫视,“我记得它的包装。” 苏梨一怔,其实她也没有那么喜欢吃糖。 不过看着杨泽专注的神情,苏梨微微扬起眉梢,还是将这话放在了心底里。 他最打动人的就是他这种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理所应当不奢求任何回报的付出。 苏梨走上前,声音平缓又带着笑意:“杨泽,那你喜欢吃什么呢?” 杨泽怔愣着回头,神情有些许的错愕:“什么?” “既然你要买我喜欢吃的,那作为回礼,我也想买你喜欢吃的东西。”苏梨微笑着与他对视,温暖的灯光照在她的脸庞,清亮的眼眸在光线勾勒下,漾开一片温暖的色泽,“嗯……也算是借机了解一下你的喜好吧。” 杨泽忍不住抿紧了唇角,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情绪,让他只得极力压抑着,才不至于在苏梨面前失控。 他侧过头,随手指了指,待苏梨转移了注意力,才转过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短暂地扬起嘴角,偷偷地笑了起来。 很奇怪。 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只要一与苏梨挂钩,他就会放弃琢磨和思考。 甚至会因为她短短的一句话,开心的无以言喻。 为什么呢? “杨泽?” 杨泽刚升起的疑惑在苏梨的一声呼唤中瞬间消散。 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她,一边给予回应,一边快步走上前。 苏梨指了指面前的散装巧克力,向他确认:“你喜欢吃这个?” “嗯。”杨泽平静地应了一声。 巧克力…… 他看着苏梨扯下一旁的保鲜袋开始装巧克力,不禁陷入沉思。 应该可以保存很长一段时间不变质吧? 实在不行,他每天强迫自己多吃一点…… ……总能赶在过期之前吃完。 *** 两人买完东西坐上公交车准备回去,可能是因为距离市中心较近,坐这辆公交车的人特别多,上车前神清气爽,上车后闷的像是困在罐子里,呼吸都有些不畅。 杨泽护着苏梨走到了公交车中段的位置,他一个人挡在她的身前,杜绝了其他人会挤到她的可能性。 “哎小妹妹,我下站就下车啦。”苏梨旁边座位上的女人温声开口,面露微笑,“你坐吧。” “谢谢姐姐。”苏梨笑容真切地弯起眉眼,随后她侧头看向了杨泽。 “你坐吧,我不累。”杨泽想了想,为了能让她心安理得落座,又接着道,“袋子放你那,我就不提了。” 苏梨点头应好,眉眼蕴着笑意,五官明艳又漂亮,前额覆着薄薄的一层汗水,像一颗颗晶莹的露珠,在澄莹的月色下,熠熠生辉。 让座的女人看着这一幕,笑容越发地温暖起来。 这种长得漂亮又很有礼貌的女孩子……真是看着就让人想对她好一点。 好像一下子,一天的疲惫都在她的笑容中烟消云散。 她出现在公交车上就已经让她觉得惊艳了。 “我下车啦小妹妹~”下车前,女人还特意跟苏梨打了声招呼。 “好,姐姐再见。”苏梨应的很自然,声音清脆悦耳,像是一节刚折下来的甘蔗,清甜又脆口。 车上许多人不由得往苏梨这个方向看了过来,杨泽上前挡住了众人探究和打量的视线,隔绝了大多数的目光,使得他们深感无趣的收回了视线。 趁着公交车停下的这段时间,杨泽倾身靠近,将窗户打开了一点,凉爽的晚风吹进车内,带来了一片惬意的安宁,离窗户最近的苏梨不禁仰起脸朝他看了过来,眼里泛着月色的光辉,好似散落着点点星光,一双黑眸生动又明亮,透着 莹润的光。 杨泽抿起唇角,在她的视线注目下缓慢地垂下眼帘,他看着椅背有些出神,脑海中浮现的是苏梨刚才小幅度地打了个呵欠后泛着困意的眉眼。 杨泽默然半晌,终于是轻声开口道:“睡吧,到了我叫你。” 苏梨道了声好,靠着椅背,放心地阖上眼。 杨泽这才抬眼看向苏梨,凉风拂过她额前的发,她白净的面庞在皎洁的月色下,像是初冬还未融化的冰雪,莹莹透亮。 他不禁放松了些许心神,那些繁杂的情绪在此刻莫名的安定了下来。 仅仅只是看着她,心情就会很好。 随着夜色逐渐加深,公交车上的人也陆续下了车,车内的空间也空旷了许多,即便如此,杨泽还是不为所动地继续站在苏梨座位旁边,沉默又安静,一时间让人很难注意到他的存在,但他的身形又让人难以忽视。 直到快到站的时候,杨泽才开口叫了几声苏梨,从沉默的雕塑形象中脱离。 苏梨神情有些恍惚,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站在一侧的杨泽,她的视线稍稍停顿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抬手递给他,在他不明所以但还是配合着伸出手时,她握着他的手借力站起了身。 杨泽僵在原地,手心隐隐有些发烫。 坐在后面的中年妇女满是调笑意味地开口道:“哎哟你们这小情侣还真是甜蜜的很呀……” 苏梨一手扶着椅背,一手握着杨泽的手,她困倦地打了个呵欠,睫毛上泛着泪水,看见地上放置的袋子,顿时松开了手去提袋子。 杨泽得以收手,将发热的手放进口袋里,脸颊泛起红晕:“阿姨你误会了……” 苏梨似乎没听清,迷蒙地回过头:“什么?” 杨泽的脸更红了,生怕那番话被她听见,连忙伸手去接袋子:“到站了,我们下车吧。” 苏梨并没有多想,跟在杨泽身后下了车。 伴随着后车门的关闭,隔绝了车外的喧嚣,那句能让杨泽当场脸红成苹果的话也因此被关在了车内。 “现在的小年轻呀,谈个恋爱还这么害羞……” *** 两人下了车一路无话,一个被风逐渐吹醒了朦胧的意识,一个被风逐渐吹散了脸上的热意。 进了小区,两人在门口明亮的灯光下分好了各自的袋子。 “杨泽,明天见。” 杨泽点头以示回应,与苏梨温婉的眉眼截然不同,他神色很是冷淡,毫无半点波澜。 他站在原地,直到目送着苏梨的身影走进楼道,才缓缓转过身。 月明星稀,随着晚风一同在夜色里沉浸的,是少年眼底弥漫开的笑意。 还有那句止在喉间,沉入心底的…… 明天见。 第22章 白莲校花(二十二)论一朵白莲的自我……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学校门口停放着好几排租来的大巴车,为了方便区分,每辆车的车头位置都用胶带贴着一张写了年级班级的A4纸。 杨泽与苏梨刚走到校门口就听见班上的学生在叫他们,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好几个学生站在大巴车的前门处,正挥着手大声呼喊着两人的名字。 互道了一声早上好之后,其中一个学生噔噔噔地往大巴车里跑,停在班主任面前:“老师,杨泽和苏梨来了。” 班主任一边点头一边在本子上给杨泽和苏梨的名字打勾。 正在玩手机的张晓晓听见动静,连忙抬起头来,顿时喜笑颜开:“苏梨,你跟我坐吧?” 坐在她周围的人也都陆续看向了苏梨。 “好啊。”苏梨没有异议。 “杨泽,这里~”杨泽的同桌也在呼唤着他。 杨泽略微点了点头,径直走了过去。 “学霸,你都买了些什么啊?” “用得上的。”杨泽将背包放进顶上的行李架上,淡声回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而坐在靠前位置的苏梨一落座也遇到了这样的问题:“苏梨,你都带了些什么啊?” “我吗?我就带了些可能用得上的生活用品还有一些吃的。”苏梨说着,微微偏过头,“你要吃吗?” “不用不用——我早上吃过了现在不饿。”张晓晓站起身,用力将自己的包从行李架上扯下来,“我给你看看我带的东西。” 苏梨看着那个鼓囊囊的包,微微一怔,接着就看见她从包里依次拿出一把铲、一口锅、一碟盘子…… 张晓晓朝苏梨扬起了笑:“怎么样?还行吧?” 苏梨情不自禁地朝她比了个大拇指:“非常棒。” 张晓晓心花怒放地开始收拾,将拿出的东西重新塞进包里。 “我帮你吧……”苏梨正要起身帮忙,张晓晓就抬手制止了她的行为。 “不用不用,我力气大,很快就好了。”她边说着边收拾东西,动作麻利又迅速。 坐在张晓晓后座的学生不禁开口道:“张晓晓,你真是来一个人就要炫耀一次啊……” “难道我准备的不全面吗?”张晓晓不满。 “全面,全面。” 无论何时何地,苏梨周遭的一举一动都很引人注目。 杨泽听着同桌的议论声,抬起眼看向了那个方向,没一会儿他就收回了视线,神情毫无波动。 被椅子挡住了。 ……看不见她。 随着时间的流逝,班上的人终于到齐了,班主任合上本子,满意地扫视了一圈:“可以,都到了。” 又经过一段时间的等待,司机终于是在学生们翘首以盼的张望中姗姗来迟,坐上了驾驶座。 大巴车缓缓驶动,车上的学生都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车内的氛围嘈杂又热闹,声音混乱地参杂在一起让人完全听不清楚说的什么,班主任难得没有动怒,而是露出了笑容,默默听着学生们肆意的嬉笑声。 这次秋游对学生来说是一次放松玩耍的计划,对老师而言,也是难得轻松的一天。 吵归吵,只要没来自个跟前吵,那还是可以忍受的。 *** 这次秋游的地点定在山半腰处,大巴车只送他们到山脚底下,剩下的路都得靠自己徒步上山。 “同学们不要掉队了,跟着队伍上山。” “知道了知道了,老师,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哈哈哈要是有谁走丢了,记得打电话求救噢~” “哈哈哈哈那可太丢人了。” 一个学期仅此一次的秋游让学生们情绪极其高涨,一路上有说有笑的,丝毫不觉得累,甚至还有人在途中拍个照留念。 直到班主任提出要收手机,顿时一个个都不情不愿地拉长了脸。 “不是吧……” “我还特意下了好多电视剧!” “那我朋友到时候找我怎么办啊?” 班主任不为所动,将袋子敞开放在平地上:“来,一个个排队交手机了。” “……” 狠还是班主任狠。 交完手机,班主任组织起学生们开始搭帐篷:“没有带帐篷的,晚上可以和我住一个帐篷。” 这话一出,没带帐篷的学生连连点头:“带了带了。” 然后趁着班主任没注意,小声地对身边带了帐篷的同学提议道:“晚上我住你帐篷吧?” “好啊。” 出于安全考虑,大家选了处平坦的地方开始搭帐篷,然而一上手都懵圈了:“这玩意要怎么搭啊?” 于是学生们都非常有默契地一同看向了杨泽,果不其然,学霸杨泽正在有条不紊地搭着帐篷。 “杨泽你也太厉害了吧……” “哇太强了吧!” “学霸不愧是学霸,什么都会啊……” 在一众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中,杨泽神情平静地搭好了帐篷,顿时一个个争先恐后地举起手请求杨泽帮忙搭帐篷。 杨泽置若罔闻,抬眼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苏梨身上,缓步走上前:“我帮你搭吧。” 刚从包里拿出帐篷的苏梨看着走到身前的杨泽,有 些意外地眨了眨眼:“好,麻烦你了。” “你要搭在哪?”杨泽接过她手里的帐篷,淡声问道。 苏梨答的很快,指向一处地方:“那就搭在旁边吧。” 杨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唇角微扬,随后轻轻地应了一声好。 苏梨眉眼含笑,跟在杨泽身后,看着他走到搭好的帐篷旁边开始搭她的帐篷。 “你们一个个的也别闲着,学着杨泽的方法自己动手搭啊。”在一旁围观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班主任开口道,“你们不会搭个帐篷还要一天吧?马上就中午了,食材还没开始弄呢。” “好难啊我的天……怎么立起来啊?” “老师你过来教教我们怎么搭呗?” “不然到时候真搭一天帐篷,不就把老师你也给饿着了嘛……” “是啊是啊,搭不完那大家都得饿着了……” 班主任:…… 好家伙,挖了个坑把自己也给埋了。 在班主任、杨泽还有一些临场看懂了大概步骤的学生帮助下,几十个帐篷总算是全都搭好了。 搭完帐篷已经差不多是中午时分了,以往这个时候已经是在食堂吃饭的饭点,而现在他们得从零开始准备午饭,不少学生瘫在地上哀嚎着好饿。 “嘿,你们这一个个的,都退化成猴子了是吧?喊饿管饱吗?”班主任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大家分工一下,生火找木材的,煮饭炒菜的,盛水过滤的,买了食材的可以拿出来了,中午能吃上什么就看你们的了。” 说起正事,大家还是稍稍振奋了一些,纷纷拿出了自己昨晚买的食物,从调料到主食,无一遗漏,除了必备调味品、大米、饮料,还有海鲜、饺子、丸子、蔬菜、菌菇,更有甚者买了整鸡、整鸭和用来烧烤的串串,而所有的食物都谨遵教诲,买的全是生的。 班主任看的是瞠目结舌,果然是时代在进步啊,这哪是野营,这都差不多是逢年过节吃一顿的量。 “老师,锅我也带了!”张晓晓赶忙拿出自己之前给苏梨展露的那些厨具,“我还带了些餐盘。” “我带了餐具,刀叉筷子吸管杯子什么的。” “我带了些一次性碗筷。” 班主任一时心情有些复杂,不禁叹了口气:“好好好,那现在就自主分工一下吧,会做饭的留下,其他的就去装水烧水还有生火找木材。” “老师,河里会有鱼吗?我带了鱼竿。” 班主任眉头一跳,顺势说道:“那,钓鱼的分一组吧。” “好耶!” 刚刚还哀嚎一片,霎时间个个又变得生龙活虎了。 班主任摇摇头,看着已经分好组的学生,大声嚷了一句:“不准到河里去游泳啊!” “知道了知道了!” 留下来做饭的都是女生,唯有杨泽一个男生杵在中间,因此他的身形格外出挑。 “杨泽,你还会做饭啊?天哪,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杨泽闻言神情有些僵硬,没有说话。 “刚好我们一共八个人,就两两一组吧?”苏梨适时地开口,转移了话题,“杨泽跟我一组吧?” 杨泽迅速地点头应好。 苏梨一说话,大家都下意识地答应下来,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哎……我也想和苏梨一组的。” “谁不是呢……” 分好组之后就要分工具体事宜,一组洗菜切菜、一组处理海鲜、一组煮熟食物、一组进行最后的炒制。 苏梨和杨泽分到了最后一组,因此他们两手空空地闲置了一段时间,在班主任的指挥下,那些捡来木材石头的学生搭出了一个简易灶台。 班主任开启围观模式,双手环胸,绕着这个地方走来走去,监视着学生们的一举一动。 中午时分的太阳虽然不及往日那般热烈,但在大山里长时间晒着太阳也确实让人觉得闷热,尤其是炒菜这个地方还烧着火,温度更是灼热。 苏梨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热汗,脸侧的几缕发丝也因汗水而贴着脸颊。 杨泽一侧头就看见她微微皱起的眉,他顿了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转而侧过身,抬手将她脸侧的发丝撩到耳后,途中他的指节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温热的脸颊。 在苏梨讶异的视线投来时,杨泽收回发颤的手,眉眼低垂,不敢看她:“对不起……” “为什么要跟我道歉?”苏梨有些疑惑,微微偏头,“反而是我应该跟你说声谢谢才对。” 杨泽抿着唇,好半晌才说出一句:“……不客气。” 苏梨突然凑近,长长的发丝擦过他的耳朵,很轻的一下,却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用一次性筷子夹起锅里的一块肉,朝杨泽递来:“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这一瞬间,杨泽突然大脑一片空白。 她……是不是离得太近了一点? 呼吸间,他甚至都闻到了她用的洗发水的香味。 ……是橘子味的吗? 好香啊她。 杨泽思绪混乱成一团,紧张的完全忘了伸手去接筷子,而是怔愣着张开了嘴。 苏梨稍一停顿,没有出声点破,而是神色自若地顺势喂他:“怎么样?” 杨泽脸颊微微泛红,嘴里含着食物连连点头。 苏梨顿时展开笑颜:“那我就放心了。” 其余六个女生看到这一幕,皆是一脸惊愕地小声议论了起来。 “他们这是……” “不会吧?他们难道真的在谈噢……” “论坛上还争什么校草校霸,不都输给咱们班的学霸了。” “我还是喜欢校草……校草校花多配啊!” “我觉得校霸校花也不错啊。” “哪不错了?你就是馋人家沈野身子吧……” ………… 不知苏梨有没有听见她们的小声议论,炒好菜后一脸坦然地喊她们一起来试吃一下,看看味道满不满意。 原来……大家都有份啊! 女生们顿时忘了之前的八卦,纷纷找起了借口:“苏梨,你可以喂我吗?我突然手使不上劲了。” “屁勒,你一只手都能抬起一个壮汉,我才是需要被喂的!” “人家是弱女子好不啦,你看我这手抖的……” “你可以再假一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得了帕金森呢。” 苏梨无奈地笑了起来:“那,我一个个喂?” “好呀好呀!” 杨泽看着看着,突然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做了什么,整张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他连忙背过身,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太丢人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还好他只是在苏梨面前大脑短路了一下。 *** 午饭的制作时间比预期的时间要长一些,到最后基本是没有分组一说了,都互相帮忙打打下手,来回换着人炒菜。 当午饭终于宣告完成的那一刻,大嗓门的学生更是奔走相告:“开饭啦开饭啦——” 由于场地限制,大家是在平坦处铺了块布坐下来用餐,菜和饭都需要自己去石头铺成的餐桌上取。 折腾了大半天,终于吃上饭,饿的靠零食顶住的学生们涌起一种来之不易的幸福感。 大家装好饭夹了菜,围成一圈盘腿坐在布上吃饭,难得如此近距离相处,一个个的很是感慨,边吃饭边聊了起天。 “这在野外吃个饭也是不容易啊……” “你好意思说这话?你就在那事不关己的钓鱼。” “我们要是不钓鱼,你能吃上这么新鲜的鱼肉?” “哼你也不看看这鱼多少刺……” “那我给你挑,行了吧?” “哎哟你们俩……” “哇哦——” 班主任象征性地咳嗽了几声:“咳咳,叫什么叫?好好吃饭。” 起哄的人顿时噤了声,其他人见状提起了新的话题: “这个菜好好吃啊,应该是苏梨炒的吧?” “噢?那是我炒的。” “难怪,我说怎么余味怎么苦涩呢 ……” “你丫的会说话吗?” “哈哈哈哈老双标了。” “哈哈哈哈太真实了吧你这……” 笑声一传十,十传百,笑点低的饭都喷出来了,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霎时间一片欢声笑语。 伴随着微风阵阵,树梢拂动,发出簌簌的轻响,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满是单纯而灿烂的笑意。 青春好像就是这样,明媚又阳光。 它没有烦恼,也不该有任何阴霾。 蓝天一望无际,而笑声延绵不绝。 每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年都对未来满怀热情。 吃完饭,班上男生很自觉地承担起收拾残局,洗刷锅碗瓢盆的任务。 “有没有要下棋的?五子棋、围棋、象棋、斗兽棋、跳棋、飞行棋……” “我去,你这卖棋的吧?有备而来啊。” “那可不~专治无聊。” “我想去睡觉……可以吗?” “我也有点困了,平常这个点都在午休。” 班主任点点头,神情很认真:“想午休的可以去帐篷里先睡一会儿,有其他娱乐项目或者别的活动的,可以自己组织,最重要的是——不要一个人跑进深山里,也不要去河里面游泳。” “好的,明白!” 大家也都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不会以身犯险,当即和好友聚在一起商量着怎么度过午后时光。 张晓晓拿着一盒卡牌跑到苏梨面前:“苏梨,要不要玩狼人杀啊?” “狼人杀?”苏梨来了些兴趣,“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不过我没有玩过……” 张晓晓连连摆手:“没关系,很简单的。” 苏梨莞尔:“那,还有谁呢?” “暂时就我们两个。”在苏梨惊讶的目光中,张晓晓不急不缓地接着说道,“不过只要你答应了,人就一定够了。” 随后,张晓晓深呼吸一口气,大声喊道:“狼人杀有没有玩的?” 大家反应平淡:“狼人杀?” 张晓晓停顿了一下,接着道:“目前就我和苏梨两个人……” “我我我!” “狼人杀专家来了!” 不到一会儿,人就凑齐了。 张晓晓朝苏梨眨了眨眼:“我说的没错吧?” 苏梨失笑:“人是齐了,但是狼人杀的规则我还不清楚是什么……” 她话音刚落,就有人顺其自然地接话:“我跟你讲解一下吧。” “杨泽?你也玩狼人杀?”张晓晓看向站在苏梨身边的人,有些意外,“学霸玩这个应该很厉害吧。” “他拉我来的。”杨泽随手指了指自己的同桌,神色自若地找了个借口。 同桌:??? 他怎么记得是他拉着自己过来的呢…… 不过能和苏梨一起玩游戏的喜悦很快就冲淡了这点疑惑。 参与狼人杀的一共是十个人,三位普通村民,三位有身份的神民,三位狼人,外加一位发牌主持的法官。 神民包括:女巫,预言家,猎人。 女巫拥有一瓶解药和一瓶毒药,可以救人也可以毒死一人,只要解药不用,就可以看到当晚被刀的人是几号。 预言家每晚可以查验一个人是好人或是狼人,但是无法得知好人的具体身份。 猎人带着枪,被放逐投票或是被狼人刀死都可以开枪带走一人,被女巫毒死则无法开抢。 普通村民晚上不能睁眼,没有特殊功能。 狼人每晚可以刀人,白天自曝直接进入天黑,当晚仍然可以留下来指刀。 无论狼人或是好人,白天都可以行使投票权,第一天上警争夺警徽,警下未上警的通过投票选出警长,警长投票时占1.5票。 狼人阵营获胜规则:三位普通村民出局或三位神民出局,又或者好人阵营全灭,则狼人获胜。 好人阵营获胜规则:三位狼人全部出局,则好人阵营获胜。 讲完规则,法官开始发身份牌。 苏梨是一号,她旁边的二号正是杨泽,看到自己的身份牌时,苏梨不禁看了眼旁边的杨泽,正好他也在看她。 抽中狼人牌的苏梨微微露出了笑,然后迅速收回了视线。 法官进行最后的确认:“大家都看了身份牌没有?” “看了看了,开始吧。” “天黑请闭眼。” “狼人请睁眼,狼人请互相确认身份。” 苏梨睁开眼,看见张晓晓正讶异地看着她,然后她慢慢地笑了,四号男生发现苏梨是狼同伴也笑了起来。 “狼人请杀人。”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半天都没有动静。 法官只好又重复一遍:“狼人请杀人。” “谁是狼人啊这刀个人还磨磨唧唧的……” 张晓晓顿时伸手指向了刚刚出声吐槽他们狼人的男生。 苏梨也只好跟着指向了他。 “好,狼人请闭眼。” 三人收住表情,平静地闭上了眼。 “女巫请睁眼。” 抽中女巫牌的七号女生睁开了眼。 “女巫,今天晚上他死了。”法官指向被狼人刀的五号男生,“你要使用解药吗?你要使用毒药吗?” “女巫请选择目标。” 女生思索了一下,还是比了个手势选择救人。 “女巫请闭眼。” 女生缓缓闭上眼。 “预言家请睁眼。” 拿到预言家牌的杨泽睁开眼,看向了法官。 “今天晚上你要验谁?” 杨泽丝毫没有犹豫,指向了一号苏梨。 “这个人是……”法官比了个大拇指朝下的手势,“这个身份。” 杨泽不禁看了苏梨一眼,想起她刚才拿到身份牌后的反应,唇角微扬。 “预言家请闭眼。” 杨泽神色淡然地闭上眼。 “猎人请睁眼。” 九号杨泽的同桌睁开了眼。 “猎人请闭眼。” “天亮了,现在开始警长竞选,请竞选的玩家举手——二号、四号、五号、六号、七号、九号参与竞选,从二号开始发言。” 二号杨泽平淡地开口道:“我是预言家,我昨天查了一号,她是我的金水。” 这话一出,三个狼人与法官都惊呆了。 法官听的眼皮直跳,学霸在说什么呢?难道他比的手势没看清? 金水,即预言家晚上验的好人。 银水,即女巫晚上救下的人。 四号狼人一时间也不清楚杨泽是要闹哪样,可能学霸故意的也不一定…… 于是他还是按照原计划跳预言家给五号发了金水。 五号一张混民划水牌:“我是一个民牌,不发表意见,上来凑凑热闹的,过了。” 六号一张乱民搅局牌:“我是一张身份牌,后面还有两张牌,要么起跳让二号放手,要么就把二号卖了吧。” 因为七号女巫昨晚救的正是五号,自己的银水正好是预言家的金水,所以她在警上直接站边了四号狼人。 而九号猎人作为杨泽的同桌还是很信任他的,于是发声支持杨泽。 “发言完毕,二号、四号仍在警上,没有上警的玩家请投票。” 一号苏梨、八号张晓晓投给杨泽。 三号投给了四号狼人。 “二号当选警长。” “昨晚是平安夜。” “请警长选择警左或者警右发言。” 杨泽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苏梨:“警右。” “三号玩家请发言。” 一圈发言下来,七号女巫已经完全钻入了狼坑,在四号狼人被公投出去的当晚,选择毒死二号预言家,九号猎人被狼人刀死,第二天开枪带走了六号乱民。 于是警徽就落在了一号狼人苏梨身上。 作为狼同伴的张晓晓也是看懵了,好人自相残杀,狼人渔翁得利。 没有解药也没有毒药的女巫必死无疑。 狼人阵营获胜。 “杨泽你真的是预言家?你查了苏梨吗?”张晓晓不可置信。 “我记错了。”杨泽垂下眼脸,“我以为那个手势是好人的意思,我的问题。” 张晓晓听的越发奇怪,记错了?那他刚刚怎么跟苏梨讲解的? 苏梨倒是信了,还温声安慰他:“没关系,记错很正常,下一把重新来过就好了。” 杨泽侧眸看她,眼里浮现出轻浅的笑意:“嗯。” “下一把下一把——” 结果这次 ,苏梨是预言家,杨泽是狼,第一晚她就查了杨泽的身份。 苏梨选择上警:“我是预言家,杨泽是狼。” 杨泽在苏梨看向他的时候,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嗯。” 其余人:??? 法官都看不下去了:“你这是自曝吗?” 杨泽愣了愣,反应过来顺着法官的话答道:“对,我自曝。” 法官这才松了口气:“狼人自曝,直接进入天黑。” 因此,警长那代表1.5票的警徽因为狼人自曝直接消失。 苏梨不由得看向了杨泽,觉得他是故意的,有些稚气朝他皱了皱鼻子。 “天黑请闭眼。” 杨泽抿着唇,想起她刚刚的表情,忍不住轻轻地笑了。 狼人一致决定不刀苏梨。 然后……好人阵营获胜。 就这样玩了好几局狼人杀,张晓晓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苏梨是好人阵营,狼人就保着她不刀她,苏梨是狼人阵营,好人也保着她不投她。 反正横竖不管怎么样,苏梨都不会出局,永远都能活到最后。 “要不然……我们换个游戏吧?谁是卧底怎么样?”张晓晓提议道。 苏梨没有异议,其余人也表示赞成。 谁是卧底对人数没有要求,所以又喊来了许多人一起玩,真真正正的集体娱乐行为。 刚睡醒的班主任也被拉进去参与。 很快就到了傍晚时分,日薄西山,天空被火红的晚霞所覆盖,望眼过去,一片绚丽灿烂的色彩熠熠生辉。 早在之前他们就已经计划好了,晚上是烧烤和篝火晚会,所以不会像中午那样耗费时间,因为都已经串好了,就等烤了。 火焰在交叠的木头堆里噼里啪啦的燃烧着,火星子在空气里翻腾,像是飞扬的红色粉末,明灭地闪着红光,很快就消散在了空中。 橘红的火光照在围成一圈的学生们脸上,大家吃的吃,喝的喝,神情显得幸福而惬意。 吃饱喝足后大家不免涌起了新的想法:“这个时候不是该有人唱歌跳舞表演才艺吗?” “那不然这样,我们弄个真心话大冒险吧?” “哇你这提议更刺激哈哈哈……” 因为人数较多,所以最后采用的是丢手绢的方式,为了保证公平性,由班主任做第一个丢手绢的人。 虽然大家很想让班主任真心话大冒险二选一,但看到班主任居然把手里的手帕丢在杨泽身后时,瞬间满怀八卦的改了目标,没有提醒杨泽。 “杨泽,你是要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啊?” 杨泽拿着手帕,静静站着:“真心话吧。” 大家顿时争先恐后地开口: “你有喜欢的人吗?” “你除了学习,平常娱乐也是学习吗?你不烦吗?” “你是不是暗恋班上某个女生?” “你之前打篮球是不是为了苏梨?” 杨泽眼也不眨一下,平静地好像在回答今天天气如何:“没有。” “啊?什么没有?你回答的是哪个问题?” “一个问题。”杨泽微微扬了扬手中的手帕,“继续吧。” “大家下次还是统一口径再问吧,太贼了不愧是学霸……” 学生时代,大家最八卦的无非都是些感情问题。 下一个学生被问的也是喜欢的人是不是班上长头发的女生。 班主任出声制止了好几次后,大家换成了大冒险,从唱歌跳舞到搞怪做动作,后面甚至变成了故事大会。 随着夜幕低垂,山上的温度也开始下降,大家也渐渐不再有心思继续闹腾,围着篝火开始安安静静地听班主任讲故事。 一开始班主任讲的都是古代名人小故事和历史里有趣的科普。 男生就有点坐不住了:“老师,有没有比较恐怖一点的故事啊?” “大晚上的听恐怖故事……” 班主任笑着点头:“有。” 大家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听班主任娓娓道来。 “记得小时候,家里突然来了只小野猫,怎么赶都赶不走,爸妈觉得有趣就收留了它,取名小黑。” “我们每天都会给它点剩饭菜,渐渐的,小野猫变成了大野猫。” “一个寒冷的夜里,小黑在厨房发出连续的叫声,妈妈觉得奇怪就前去看看。 “只见小黑叼着一根肥肠站在那里,妈妈很开心得拿了肥肠,第二天炒了吃,并分了点给小黑。” “连续几天,小黑都会带回来点东西,猪肝猪腰猪心之类的,爸爸妈妈都越来越喜欢小黑了。” “有天晚上,我们一家看着电视吃着晚饭,还有妈妈买回来的猪腰,爸爸妈妈估计上班累了,脸色都不是很好。” “过了几天,我们全家搬走了,不知道小黑现在怎么样了。” 大家听的一脸困惑:“这个故事哪里恐怖了?” “你们想想,是因为什么原因才搬走的呢?”班主任摸着下巴,询问道。 “啊?这……这还是推理故事吗?” “我知道了——是不是,后面妈妈买回来的猪腰和小黑带回来的猪腰口感不一样?因为妈妈买的才是真的猪腰……” 经过这么一解释,本来还很淡定的学生顿时脸色突变。 “嘶——卧槽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妈耶细思恐极啊……” 苏梨不禁抱起了手臂,感觉有点冷。 坐在她旁边的张晓晓关心地问了一句没事吧,她摇摇头,露出了一点安慰性质的笑:“真的挺恐怖的……” 张晓晓点头附和:“怪吓人的这个故事。” 班主任转而讲起了下一个新的故事。 “我前阵子新租了一个单间,在塔楼的17层,洗澡间很小,里面有一扇窗对着户外。” “因为外面就是环路,所以户主没有装窗帘,我也不太介意,反正对面也没有任何楼房,大冬天只要关好就行了。” “结果有一次洗澡,我突然看见窗外有一个穿着白衣的长发女人在盯着我看,我当时吓得花洒都掉了,壮起胆打开窗看,却只有一阵冷风吹过,什么都没有。” “关上窗,那个长发女人又会再次出现。” “这个长发女人每次都会在我洗澡时出现。” “但我只要走出浴室,什么事都没有。” “直到有一天,我准备洗澡时,门被锁上了。” 这次班主任一说完大家就热烈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十七层哎?这么高,窗外怎么可能看得见人,除非……” “不是,你们没注意吗?是洗澡的时候才出现,那个时候有雾气啊,就会让人以为是镜子……” “噢所以最后主人公不是发现浴室门被上锁,而是被反锁在浴室里了……” 班主任笑着夸赞道:“不错嘛,都是推理小能手。” 杨泽自始自终,视线一直放在苏梨身上,看着她越加苍白的脸色,和低垂发颤的睫毛,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杨泽举手示意:“老师,时间不早了,我有点困,可以去睡觉吗?” “当然可以,早点睡觉对身体好。”班主任这才收住话题,“同学们都洗洗睡吧,很晚了。” “好吧好吧我还没听过瘾……” “好吓人啊我真的起鸡皮疙瘩了……” “呜呜我想和你一起睡!” “瞧你这胆子……” ………… 杨泽望着苏梨缓步走向帐篷的身影,有些担忧。 她是不是被吓到了? 他带着些不满地瞥了班主任一眼,眼底的情绪越加暗沉。 好端端的,大晚上非要讲什么恐怖故事。 不考虑其他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班主任总感觉后背隐隐发凉,转过头就看见杨泽站在原地,不禁有些疑惑:“杨泽,怎么了吗?” “没事 。“杨泽语气平淡,“我先去休息了。” 班主任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大步流星地迈开腿走了。 班主任怔愣着看着杨泽的背影,一头雾水,只能慢慢地闭上刚张开的嘴。 杨泽怎么看着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 杨泽回到帐篷,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满脑子都是苏梨苍白的脸色。 好想见她。 想和她说说话,安慰她不要害怕…… 听着帐篷外此起彼伏的说笑声,杨泽的心情越加烦躁不安。 他躺在铺好的床单上,睁着眼直直地望着上空,好像在思索着什么问题,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就这样出神地望了很久很久,杨泽脖子都僵了,耳边倒是再也没听见什么响动。 他揉着酸涩的眼,没有一点困意。 还是想去看看她现在还害不害怕…… 苏梨就在隔壁的帐篷里。 杨泽按着脖子缓缓坐起身来,耳边仿佛传来恶魔的一声声蛊惑人心的低语:担心的话去见她一面吧,她就在隔壁,很快的。 犹豫了很久,杨泽还是抵不住内心的担忧,鼓起勇气一把掀开了帐篷。 他放轻脚步来到苏梨的帐篷前,轻声唤道:“苏梨……” 他话音落下没过多久,面前的帐篷帘子就被掀开了,一张如初雪般白净的面容出现在杨泽眼中,她睁着双乌黑的眼,纤长的睫毛微微发颤,眼底似有水雾一般,朦胧成模糊的碎影散落其中。 “杨泽,我害怕……”她的声音又轻又软,模样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她咬着樱红的唇,将帘子往上扬了扬,“你可以进来陪陪我吗?” 杨泽心头一窒,像是被妖精蛊惑了心神,不顾后果地走了进去。 直到周围的环境发生变化,温度也有所上升,杨泽才止住了脚步。 大晚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不是不太好…… 杨泽看着苏梨的脸,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班主任讲的那两个故事好吓人啊,我都睡不着觉了。”苏梨坐在铺好的床上,扬起眉眼,语气稍微有些上扬,“还好杨泽你来找我了,我一个人待着真的很害怕。” 杨泽也不由得放缓了声音:“那些都是假的,没什么好怕的,你忘了就好。” “可是我就是会忍不住瞎想,明知道是假的,还是会被吓到……”苏梨说着,神情低敛了许多,苦笑道,“可能是我胆子太小了吧……” “不是你的问题。”杨泽反驳的很快,“只是因为你记性很好,所以才会一直想。” “不愧是学霸,太会夸人了。”苏梨莞尔一笑,眉眼微弯。 杨泽稍稍松了口气,接着就听见她问:“杨泽,那……你会讲故事吗?不吓人的那种。” 杨泽点点头,语气温和:“那我给你讲故事吧,这样,你就会忘了之前的故事了。” “好啊。”苏梨顿时展开眉梢,面上满是笑意,甚至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你坐这吧。” 杨泽顿时僵住,在她不解的眼神中,艰难地迈动了步子。 直到他挨着床沿坐下,她才收回视线。 杨泽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身体僵硬的犹如石化了一般,眼神凝滞,紧盯着前方,目不斜视。 杨泽虽然不是会看什么睡前故事的人,但他记性很好,所以讲的都是些课外书上所了解的一些小故事。 每说完一个,他就得停顿一下,在脑海中搜寻着下一个故事。 就在他思考着要不要把古文翻译成一个个短小的故事讲给苏梨听时,肩膀上忽然有重物压了下来,与此同时,柔顺的长发倾泻而下落在他的手背上。 杨泽怔愣着缓缓侧过头,指尖触碰着她的发丝,垂眸看着枕在他肩头睡着的苏梨,心跳瞬间失控。 离得好近。 真的太近了。 与急促的心跳声一同迸发的是她身上传来的清香,若隐若无,撩动着他的心神无法平静。 杨泽僵硬地坐了很久,半边肩膀甚至麻的失去了知觉。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脸颊泛起阵阵红晕,他抬起手,十指都在发颤。 他迟疑了好半晌才鼓足勇气拥住她的腰,动作小心又谨慎地将她拥入怀里,苏梨长长的头发披洒在床铺上,像是上好的绸缎,泛出柔软细腻的光亮。 苏梨湿热的鼻息喷洒在杨泽的颈侧,又热又痒,让他忍不住收紧了环住她腰间的手,心里像是钻进了一只小猫,一直挠一直挠,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杨泽闭了闭眼,紧抿着唇将苏梨平缓地放在床铺上躺着,然后找来被子替她盖上,他刚铺下被子,就被她自发地靠了过来。 苏梨声音很轻,似乎是在梦呓:“杨泽……” 杨泽怔怔地低下头,心跳一声接着一声,脑海中只剩下她恬静美好的睡颜和那句轻的微不可闻的梦呓。 她梦到他了吗? 这个猜测一浮现在他脑海中,他就忍不住扬起唇角,露出浅浅的笑容。 杨泽感觉心里的那只小猫好像变本加厉,打算住进他的心底。 他跪在床上,情不自禁地俯下。身。 苏梨毫不设防,睡的香甜又平稳,好似梦到了什么美好的事,眉眼还带着些笑意。 在这个寂静的夜里,他听见她绵长平稳的呼吸声,也听见了自己无法抑制的心跳声。 糟糕。 他好像确确实实的…… 心动了。 杨泽单手撑着床面,缓慢地凑近苏梨,眼底逐渐漫开异样的深色,他看着她纤长的眼睫、小巧的鼻翼、雪白的皮肤,还有那张……如桃花般娇嫩的樱唇。 他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那是一个对他来说,遥不可及的人。 而此时此刻…… 这个人就在他的眼前。 杨泽紧紧抿着唇,仅仅只是这一个念头,就让一向神情毫无波动的他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少年眼神专注,面容欣喜却隐隐克制,眉眼温柔又静谧。 他动作小心地亲了亲她额前的发,神情虔诚羞涩,整颗心都在为之发颤。 她真的很好。 值得所有温柔和付出。 而他,一直都是心甘情愿的。 第23章 白莲校花(二十三)论一朵白莲的自我…… 秋游过后,家长会也随之如约而至。 成绩好的自然不担心,甚至觉得倍有面子,而成绩差的…… 唐瑶如坐针毡,哀嚎不断:“啊啊啊天哪我期中考一科都没及格……好不容易骗过我爸妈说我各科有进步才拿到零花钱,感觉我要凉了……” “瑶瑶……”苏梨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安慰她看开点。 唐瑶一边哀嚎一边往嘴里塞饭,不管怎么说,吃饱饭最重要。 苏梨的成绩也不算是名列前茅,有杨泽在,班上很多学生学习都很努力,彼此的成绩也都很接近,虽然大多数人都叫他学霸,但还是有不少一部分人希望自己能超过他,成为新的全班第一。 苏梨的父母对于她的成绩也并没有很严格的要求,只要成绩没有明显的退步,都是值得表扬的。 听说明天下午举办家长会,苏妈高兴极了:“那我还能顺便见见杨泽那孩子,上次看见他都是半年前的事了。” 苏爸立马急眼了:“见个屁见,你不准去,明天家长会我去。” “嘿你要造反是吧?” 苏妈一扬眉,苏爸就松口了:“那我们俩明天一起去,我得拦着你……” 苏梨笑着摇了摇头:“我先回房写作业了。” “嗯好,饭做好了让你爸叫你。” 与此同时,林时也在餐桌上提起了家长会的事。 值得一提的是,经过林晚的调解,父母想通了,前些天让胡桃的父母把她接了回去。 “明天下午吗?”林妈稍作思考,缓缓开口道,“到时候我们有点事,不过一定要去的话,也可以腾出时间……” “既然你们有事要忙,那我替你们去吧?”林晚主动开口。 林时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一向很讨厌这种场合吗?” “什么话你这是,我弟弟可是校草哎,参加家长会多有面子呀~”林晚白了他一眼,语气刻意上扬拖长,显得像是在 嘲讽一样。 林时眉头一皱,感觉林晚阴阳怪气的。 “反正林时这次期中考成绩我和你爸都看过了,晚晚去也可以,正好你们姐弟俩很久没一起出门了,出去逛逛也好。”林妈表示赞同。 林时见状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沉默地咽下涌到嘴边的反对意见,看着对面林晚的笑容,心里越发觉得她不怀好意。 林晚笑吟吟地望着林时,在心里暗暗感叹,单细胞的弟弟啊,姐姐可都是为了帮你早日谈上恋爱呀~ 她可真是个伟大的姐姐。 几家欢喜几家愁,只能说大家的悲欢从来都不相通。 同一时间,同一事件,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氛围。 铺着桌布的木方桌上摆放着温热的两菜一汤和一碗米饭,沈野一只手拉开餐椅坐下,另一只手将手里正在通话的手机按下扩音放在桌子上。 “这个事情,你跟你妈说了没?我没空回去。” 手机里传出男人语气冷硬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的具有穿透力。 “说了。”沈野拿起洗好的筷子,一边往碗里夹菜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她觉得丢脸,所以不想来。” 手机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沈野面不改色地吃着饭,静静等着后文。 “沈野,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情,我觉得你心里应该要有数。” “无论你将来打算做什么,我和你妈都不反对,所以现在能读书就好好读书,别的就不要想了。” 沈野越听越想笑,唇齿间泄露出一丝轻笑,眼神却暗淡的没有一点笑意,声音平静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有在听。 “好了我这边还有事,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钱不够花就说,不要让我们操心,挂了。” “好。”沈野刚发出一个字音,电话就被挂断了。 从一开始,他就在转移话题,他不想参加家长会,也不想见沈野。 又或者说,是他们都不想。 沈野放下筷子,没有胃口再接着吃饭。 既然早就已经猜到了结果,为什么还要给他们打电话呢? 他还真是好笑。 总是抱着不切实际的念头。 沈野站起身,随手将手机放进口袋里,抬手捏了捏僵硬的脖颈,面色阴沉。 他不好过。 别人也别想好过。 *** 第二天,沈野请假没有来学校。 唐瑶对此是充满了羡慕嫉妒恨:“为什么沈野可以想请假就请假啊……就算考得不好也不用叫家长,太爽了吧……” “因为他是个狠人,你要有他一半狠你也可以。”同桌在一旁幽幽地回答。 唐瑶一哽,竟无法反驳。 她估计沈野请假应该不需要理由,直接就是一句老子要请假,班主任怕是都不敢不批。 在唐瑶万般不乐意,甚至开始祈祷刮台风、下冰雹的行为举止下,天气越发的明朗,家长会照常举行。 家长会并没有规定是父母都得来,还是只能来一个,父母有事让其他亲戚代替也是可以的,因此教室里提前摆了好几张长椅,就是方便人多的座位不用站着。 杨泽作为班内知名学霸,基本上一有家长走进教室都会朝他打个招呼,然后再嘱咐自己孩子好好跟人家杨泽学习。 杨妈欣慰地拍了拍杨泽的肩,很是骄傲:“儿子,真棒!” 杨泽淡然地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频频往教室门口的方向看。 苏梨呢?她怎么还没来…… 杨妈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你在看什么呢儿子?” 杨泽微怔,欲盖弥彰地垂下眼:“没什么……” 教室门口由远渐近响起一阵脚步声,引起了教室内一片惊呼。 杨泽瞬间侧过脸看向了教室门口。 少女身段高挑,即使穿着同样的校服,也难以遮掩她卓越的身姿,黑发如墨,又似乌云,柔顺的长发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姿貌堪称绝丽,五官生的娇艳动人,清亮的眼眸犹如秋水潋滟般盛着清浅的笑意。 她仅仅只是出现在那里,就让人控制不住眼睛想要去看她。 大家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谁了。 校花不愧是校花,只凭一眼,就足够让人发自内心的感到惊艳了。 苏爸和苏妈还在后头拌嘴,不过一进教室就默契十足地换了表情,手挽手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那是苏梨吧?还是那么漂亮。”杨妈也不禁感慨了一句。 杨泽的视线一直落在苏梨身上,直到她身后的父母走了进来,他才有些慌乱地收回了视线。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心慌意乱些什么。 可能有些事,当你没有发觉自己的心思时,才能坦然面对…… 苏妈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看到杨泽和旁边的杨妈,顿时咧开嘴笑了,打算过去打个招呼。 苏爸很是不赞同,刚要说话就被苏妈瞪了一眼,顿时委屈地闭上了嘴。 “惠美,好久不见啊~你们家杨泽学习成绩还是那么好,要是我们苏梨能有你儿子一半努力就好啦。” “哪里哪里,你们家苏梨这次期中考成绩也很不错啊。”杨妈显然很受用,被夸的眉飞色舞,笑着拍了拍杨泽,“来,跟阿姨打个招呼。” 杨泽看着站在面前的苏梨父母,大脑紧张到一片空白,他张了张嘴,好半晌才说出一句话:“苏梨……爸爸,苏梨妈妈,你们好。” 苏爸听的眉头直皱,这说的什么玩意?他怎么感觉好像被这小子叫了声爸爸呢…… 苏妈倒是笑开了:“不用这么客气,叫叔叔阿姨就可以了。” 杨妈有些尴尬:“这孩子可能是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杨泽窘迫地垂下眼,脸颊烧红:“对不起……叔叔阿姨。” 苏梨适时地出声解围,语气轻松又温和:“那是因为杨泽只认识我,不认识你们俩。” “嘿,合着你是个名人,我们能跟杨泽说上话还是借了你的光咯?”苏妈顺着她的话开玩笑道。 苏梨笑的眉眼弯弯:“没关系,你们随便借,我不介意。” 三个大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杨泽抿着唇角,稍稍扬起了眼睑,视线落在苏梨的脸上,停滞了很久。 直到苏梨有所感应地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她朝他眨了眨眼。 杨泽唇角微扬,唇边的笑意隐晦又克制,与她对视的眼神却越加的柔和。 这样美好的她。 他真的很难不心动。 *** 林晚作为林时的亲姐姐,长相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去,姐弟俩坐在一起就像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十分的惹人注目。 但林晚此行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这个家长会,她百无聊赖地撑着脸,完全提不起劲:“这要讲到什么时候去啊?” “怎么?你还想跟逃课一样,逃家长会不成?”林时也是搞不懂她在想什么,“你觉得无聊还非要来参加?觉得自己时间太多了?” “哼,你不会懂的。”林晚看了林时一眼,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 她靠近林时,小声问道:“哎,你跟我讲讲你们学校的八卦让我提提神呗。” “什么?”林时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眉梢微扬,一副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表情。 “你就跟我说说那个……校花的八卦吧?”林晚看着林时瞬间凝固的表情,无聊的心情有了调剂,“她长的那么漂亮,有没有对象啊?” 林时眉头微皱,不是很高兴:“你有什么毛病?人家跟你很熟吗八卦这些?” 哇哦还生气了? 林晚不慌不忙,早就备好了说辞:“我不是有个校草弟弟吗?所以我想再认识个校花妹妹,不过分吧?” 林时轻哼 一声:“你想的可真好,她不会搭理你的。” “那可不一定,等家长会结束了你带我去找她呗?我真的想认识认识她。”林晚挑挑眉,注视着林时的侧脸。 林时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林晚靠上椅背,慢慢笑了,他没有出声拒绝,那就是答应的意思。 在这种时候就很诚实嘛。 在林晚感觉度分如年的时间流逝下,铃声猝然打响,讲台上的班主任也收起了试卷:“好,差不多就到这里了,还有家长有问题想问的吗?” 林晚呵欠连天,在嘈杂的说话声转头看向林时:“结束了?” 林时背上书包,站起身,言简意赅:“走吧。” 林晚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哦哦好的。” 她打着呵欠站起身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是被催着走的,林时反倒是那个迫不及待的人。 其实他自己很想见她吧…… 只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有了她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也就有了理由去见那个校花。 林晚落在林时身后几步,看着他的背影,不禁笑着在心里暗暗感慨。 他的心思可真是越来越好猜了。 *** 家长会结束后班主任让杨泽稍微等一下,表示有些问题想和他交流一下。 杨妈点头答应下来。 杨泽转头去找苏梨的身影,看见她正将书包递给苏爸,起身时目光恰好与他对上。 她朝他挥了挥手,随后跟着父母从教室后门离开。 直到看不见苏梨的身影,杨泽才收回视线。 “你跟苏梨很熟吗?”杨妈看着杨泽的举动,疑惑道。 杨泽瞬间僵住。 他缓慢地侧过脸,勉强扬起唇角:“还不错吧……” “苏梨性格挺好的,人也漂亮……” 杨泽听的心惊肉跳,完全不敢猜测自家母亲这番话背后的意思,只能保持沉默是金的良好品德,安静地坐在座位上。 杨妈似乎就是随口一夸,并没有接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班主任走了过来:“杨泽,是这样的,很多家长想知道你平常是怎么学习的,所以……” 杨妈点点头,杨泽优异的学习成绩让她十分骄傲,脸上渐渐浮现出了深厚的笑意。 杨泽见她转移了注意力,暗暗松了口气,终于是放下了提起的心。 暗恋不能算早恋吧? 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 与她没有关系。 而另一边,刚走出教学楼的苏梨迎面遇上林时,他看见她,脚步一顿,随即出声叫住了她。 “有点事想单独和你说一下。”他这番话说的随意又轻巧,好似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苏梨没有问是什么事,而是点头应了声好。 随后走来的苏爸苏妈疑惑地看着这一幕:“怎么了吗?” “伯父伯母你们好,我有点事要和苏梨讲,大概几分钟的样子,很快就好。”林时显然没少跟长辈打招呼,神情十分平静。 完全没给苏梨开口的机会,她能做的也只有点头附和。 苏妈也无法反驳:“哦哦这样啊,好的。” 直到两人结伴走到远处,苏妈才摸着下巴感慨:“这个男孩子模样真俊啊……” “哼长得帅又怎么样?长大了多半是个小白脸。”苏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梨和林时的身影,生怕发生什么意外。 恰好路过此处的学生听到这话立马反驳道:“什么小白脸啊?那是我们学校的校草,而且人家家里很有钱的好吧?” 走在那个学生旁边的母亲连忙拍肩制止:“不好意思啊……” 苏爸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直到两人走远才小声嘀咕了一句:“没想到人气还挺高……” “让你乱说话,被人家小孩逮住了吧。”苏妈嫌弃地撇了撇嘴。 苏爸识趣地低头:“我闭嘴。” *** “又见面啦~” 林晚从树荫下缓缓走出,与林时有七分相似的面容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极其温柔。 苏梨有些意外:“林晚姐……” “多见外呀,叫我晚晚就可以了。”林晚笑嘻嘻的。 “林晚。”林时站在苏梨旁边,语气低缓地替她解围,“说正事。” 好家伙,这么快就站对面去了…… 林晚看着站在对面的苏梨和林时,两张年轻白净的面孔在黄昏的光线下更是显得青春气息十足,有那么一瞬间,她脑海中浮现出了两人结婚时并肩站在一起的模样。 不得不说,校花和校草站在一起确实很般配。 俊男靓女的爱情,谁能说出一句不配呢。 在处理人际关系这件事,林晚要比还是高中生的林时擅长许多,也更懂得如何让女孩子心软。 一开口,林晚就哭诉自己是多么的孤独,没有什么朋友,虽然有个亲弟弟,但是毕竟男女性别有差异,对事物的认知也有不一样的看法,所以一直以来,很多心里话只能憋着不告诉任何人,生活很难过。 林时听的眉角直抽,她还孤独?每天不是窝家里看肥皂剧就是和狐朋狗友出去喝酒蹦迪。 因为苏梨注意力全放在林晚身上,所以他毫无顾忌地翻了个白眼,倒是对面的林晚看见他的表情好几次差点破功演不下去。 在苏梨的关心下,林晚表示自己一直想有个妹妹能和她说说心里话什么的。 最后林晚提出想要和她交换联系方式,有空的时候可以发消息聊聊天。 苏梨深受触动,没有犹豫:“好啊。” 林时看着这一幕,眉眼低垂,有点羡慕,也有点不开心。 他想了想,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抿着唇将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视线掠过苏梨的头顶,看着空气说话:“要不然……我们也交换个联系方式?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你……” 没等林时说完那个极其蹩脚的借口,苏梨点了点头,将手机拿了出来:“那,晚晚姐的和你的,我就一起存了。” 林时忍不住轻轻地笑了,眉梢微扬,在苏梨看过来的时候,又瞬间恢复正常。 林晚有些不可置信。 搞什么啊?林时居然连人家的手机号都没有? 就这进度还追苏梨呢? 交换完手机号后苏梨挥了挥手先行离开了,林时看了眼手机屏幕,又看了眼苏梨的背影,面上露出些许笑意。 林晚双手环胸,看着苏梨回到父母身边后,用胳膊肘碰了碰林时:“怎么回事啊?认识这么久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 林时莫名:“为什么要有她的联系方式?” 林晚被这个反问惊住了。 为什么? 他还有脸问为什么? “再说了,我问她要联系方式,不是显得我别有用心吗?”林时这番话说的十分理直气壮,说完就将手机放进了口袋里。 林晚无语了。 她算是对林时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他能看出别人喜不喜欢自己,却看不出自己喜不喜欢别人? 他就没发现自己对苏梨的态度很不一样吗? 不愧是单细胞的直男生物。 无论是逻辑推断还是情感认知,都让她甘拜下风。 *** 因为下午的课用来举办家长会了,所以学校干脆让学生们放了半天假,家长会结束后就可以直接离校了。 苏梨和父母在来之前就商量过了,参加完家长会时间还很早,一家三口还能去游乐园玩一阵子。 难得一次的家庭集体娱乐活动,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去往游乐园,苏爸还给苏梨抓了几个娃娃。 苏妈和苏梨更是十分配合地大声夸赞他。 苏爸抓了几个娃娃,顿觉自己意气风发,突然感觉他在家里好像还是有点地位的。 但 是在苏梨提出坐过山车时,好不容易冒出的意气风发破碎的一干二净。 最后在游乐园玩了近一个小时才离开。 苏妈喜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所以晚饭一家人并没有在外面吃,而是买了丰盛的菜回家煮,菜市场就在他们小区附近,他们买了菜只需要走一段路就可以回家。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今天有人过生日呢。”苏爸提着满满当当的袋子悠悠感慨道。 “我今儿个高兴~对我来说,每天都是过节。”苏妈则两手空空。 苏梨刚走到小区门口就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顿时停下了脚步,面向父母:“我看到同学了,我同学好像在等我,我过去一下,你们先回去吧。” “哎……”苏妈正要上前就被苏爸拦住了。 “你干什么啊?不让孩子有自己的社交了?”苏爸知道苏妈放心不下,他倒是一向看得很开,“就在小区附近,人家聊两句怎么了?你还怕她走丢不成?” 当然,这建立在苏爸并没有看见那个同学是个男生的前提下,不然说这话的,可能就得换一个人了。 “你还训起我来了?”苏妈挑眉。 “不敢不敢。”苏爸连忙转移话题,“咱们回家吧,这么多好吃的可都等着上桌呢。” 苏妈这才展开笑颜,随着苏爸一同进入小区。 *** 苏梨走过去的时候,那个原本面向小区门口的身影突然转了过去,背对着她。 她不由得有些疑惑:“沈野?” 随着她这一声呼喊,背对着她的身影蓦然僵硬了几分。 沈野眉头微皱,神情有些纠结,慢慢转过身的同时,心里涌起了许多想法。 她会不会以为他是变态啊? 他真的不是故意跑到她家小区附近站着的…… 走着走着,自己就下意识地走到了这里。 然而,苏梨看到沈野转过身时,说出了最让他意想不到的一句话。 她没有误会他,也没有质问他,而是说…… “你受伤了?” 沈野怔愣着望着苏梨,一下子失了言语,心里突然又酸又涩。 他压抑了一整天的心情在这简短的四个字中瞬间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你稍等一下。”苏梨说着,将肩上的背包取下,从里面翻出了创口贴。 她动作熟练地替他脸颊上的伤口贴上创口贴,语气平缓:“你是不是又去跟人打架了?” 沈野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微微低下脑袋,不敢直视苏梨。 “沈野,我知道很多事情我都不了解,所以我不能用自己的认知去干涉你的想法,但是打架真的不好。”苏梨很是认真,也很是耐心,她用纸巾轻轻擦去他额头上的污渍,“不疼吗?” “……疼。”沈野好似许久未曾开口说话,嗓音低哑又干涩,他缓缓掀起眼帘,眼巴巴地望着她,“对不起……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你不用跟我道歉的,毕竟很多事情还是得看你自己怎么想……”苏梨微微展开眉梢,语气有所缓和,“不过说好了,不准再打架了。” 沈野连连点头,唇边泛出轻浅的笑意,眼里全然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原来,他也不是没人关心的…… 沈野突然想起了什么,将手放进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有些懊恼地将手抽了出来:“我今天……身上没有带糖。” 苏梨不禁想起了杨泽前些天买的一袋子同款糖,有些好奇:“为什么你每次都会给我一颗糖呢?见面的时候,离开的时候……” 提起这个,沈野稍稍振奋了一些:“我希望无论是你见到我的时候,还是我们分别的时候,你都能开开心心的,最好是……吃糖的时候还能想到我,那就更好了。” 至于这个套路,他是向吴宇取的经。 “原来还有这样的意思,你不说我可能真的理解不到。”苏梨恍然,随即微微笑了起来,“你知道吗?沈野,其实不需要吃糖,我只要见到你就会很开心。” 沈野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好半晌他才稳住发颤的声线进行追问:“真的吗?你想见到我吗?见到我……你真的会开心吗?” “当然啦。”苏梨眉眼微弯,声音犹如冬日的暖阳,和煦又温暖,“对我来说,沈野是我认识的人里,很有趣的一个人,” 苏梨拉开背包的拉链,拿出一个在游乐园抓到的娃娃递给沈野,是个卡通笑脸的小狗娃娃。 “就当是糖的回礼吧。”她微微扬起唇角,笑容显得格外温柔,“很高兴认识你,沈野,也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 他盯着那个笑容灿烂的娃娃,无意识地扯动着唇角,心里乱糟糟的,委屈与开心就像是一盒盒被人打翻的颜料,与其他情绪混合在一起,渲染出一片毫无章程的五颜六色,让人分不清此刻心里的情绪到底是喜还是哀。 “苏梨……” 少年红着眼眶,好似要落下泪一般,声音有些哽咽。 “我可以抱抱你吗?”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苏梨了。 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跟他说,见到他开心。 苏梨微微一怔,有些不明所以,但在他的注目下还是缓缓张开了手。 少年跨步向前,将她一把抱进了怀里。 胸膛滚热,手臂结实有力,扑面而来的是少年衣服上的洗衣皂味道,还有若隐若无的荷尔蒙气息。 “苏梨。”耳边传来少年咬字珍重的嗓音,逐字逐句,声音轻缓,“很荣幸能够认识你。” 和他不同。 她是干净的、美好的、温柔的。 这个世界所有能让人觉得温暖的词汇都可以用在她身上。 当温暖的阳光偏离轨道照进来的时候,对他来说,那就是一种救赎。 苏梨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似是无声的安慰,带着她一向善解人意的温柔。 沈野平复下心情,缓缓松开了手,他后退几步,稍一迟疑:“那个……我可不可以和你交换手机……” “好啊。”苏梨点头答应。 沈野脸上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溢满了欣喜。 交换完联系方式,苏梨表示要回家了,沈野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了许多,恋恋不舍地和她挥手道别。 直到目送着她的身影进入小区,沈野才垂下眼,看向自己手里的玩偶,整个人激动的恨不得来个原地蹦迪。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苏梨这么好的女孩子!她是天使吧……”沈野喃喃自语,实在是难以掩饰喜悦之情,说着说着,嘴角就自动上扬,眉开眼笑。 傍晚的天气格外舒畅,连风都是温柔的。 他拿着和他截然不搭的小狗娃娃,如获珍宝,喜滋滋地走向了回家的路。 *** 晚上,苏梨正伏案写着作业,放在一边的手机突然响起“叮咚——”一声。 她看了眼亮起的手机屏幕,有人给她发了条消息。 苏梨正打算写完这题的答案再看手机,突然又传来一声“叮咚”的提示音。 又有一条消息。 苏梨倾身拿起手机,有些意外。 第一条消息是沈野发的:晚上好! 第二条消息是林时发的:晚安。 晚安?苏梨看了眼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也回了个晚安过去。 沈野发的那条消息,她也回了个同样的晚上好过去。 回消息不到五秒钟,沈野又发消息过来了:我想给那个小狗公仔取个名字,你觉得小白怎么样? 苏梨刚敲下挺好的,很可爱发过去,没一会,就听见叮咚的声响。 ——嘿嘿我也觉得很可爱!你吃饭了吗? 苏梨下意识地又看了眼时间,一个说晚安,一个问吃饭了没,真是让她的时间也有点错乱了。 又聊了几句,沈野得知苏梨在写作业,立马表示不打扰她了,随后发来晚安,终结了话题。 苏梨面色如常地回了个晚安。 然后继续写她的作业。 有人发了晚安抱着娃娃在床上滚来滚去。 也有人发了晚安木着脸望着天花板发呆。 还有人发了晚安接着继续写作业。 第24章 白莲校花(二十四)论一朵白莲的自我…… 天气渐凉, 早晨的空气里透着股沁凉的冷意,街道两旁的树叶渐渐褪去了翠绿的色泽,染上阵阵陈旧的枯黄,秋风拂过,抖落一地枯枝败叶。 学生们也都换上了冬季校服,一进教室就将窗户关的严严实实,以免冷风嗖嗖地往室内钻。 作为班委中职责最轻,基本等同于空挂个名号的体育委员走上讲台咳嗽了几声,吸引大家的注意,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过几天不就是秋季运动会了嘛,咱们班得想个口号。”体育委员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粉笔,“严老师说体育课的时候要检查我们列队喊口号的整齐性。” “口号?每次运动会都要想口号,喊起来特尴尬……” “就是啊随便搞一个吧……” “其他班口号是什么啊有人知道吗?” “我知道二班的!他们班是,二班二班,我是二班,前面一班,后面三班。” “哈哈哈哈真绝了还挺讲逻辑。”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太行了他们。” ………… 体育委员见大家聊着聊着话题渐渐扯远,只能用出声咳嗽几声强调存在感。 ……没想到在讲台上讲话还挺费嗓子的。 “那口号的事大家先想着,最迟中午统一个结果,然后下午体育课就直接喊了。”体育委员往旁边走了几步,露出后面的黑板,上面是他刚用粉笔写下的体育项目,“这次的运动会,举办的体育项目我都写在黑板上了,都认真看一下,争取每个项目咱班都有人,大家踊跃报名参加啊。” “你这写的啥字啊?看都看不懂。” “你这字……真亏你敢写啊。” “哈哈哈来回不都是那几个项目嘛,看第一个字猜全句。” 听到同学们的吐槽,体育委员不禁转头看了眼黑板上的粉笔字,他自我感觉还挺良好的。 “我从小到大写字就这样,粉笔字就更不用说了……不然我叫一个写字好看的人上来?”体育委员说着,视线放在了讲台底下,随后的他目光瞬间就落在了苏梨身上,“咳,那个……苏梨,你的板书挺好看的,要不,你上来帮我写一下吧?” 突然被叫到的苏梨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没有过多的犹豫。 毕竟举手之劳,能帮的上的忙,当然要帮。 体育委员顿时面露喜色。 苏梨正要起身,有人先她一步抢先了动作。 “我来吧。”杨泽声音淡然,径直站起身来,缓步走向讲台。 除了苏梨之外,教室里的其他学生都有些讶异地看着杨泽。 一向高冷不爱管闲事的学霸居然破天荒地主动提出帮忙? 杨泽目不斜视,速度很快地写完了那些体育项目,工整的板书让人看着就一目了然。 写完后他并未回到座位上,而是念出了第一项,随即看向坐在底下的学生:“参加这个项目的举手。” “啊我我我!” “还有我。” 体育委员插不上话,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 和自己相比起来,杨泽好像更像个体育委员…… 统计完人数,杨泽将粉笔准确无误地投进粉笔盒里:“还有别的事吗?” 体育委员下意识地摇头:“没了没了。” 杨泽点头:“到时候你再确认一下,整理份名单给我,或者直接由你交给班主任都行。” “好的好的。” 这就是班长兼学委吗……真是令他望尘莫及的执行力。 体育委员一边在内心暗自感慨,一边跟随着杨泽的脚步走下讲台。 而走在他前面的杨泽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苏梨的方向,脚步放缓了些。 苏梨似乎一直在看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遥遥相对,她弯起眉眼,朝他露出了笑。 杨泽面色沉静,毫无波澜地收回视线。 直到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完全背对着她,他才克制又隐秘地扬起了唇角。 而后,轻轻地,笑了一下。 *** 一说起运动会,就一定会有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体育项目——篮球。 上一次篮球赛只有高二的几个班参加,并且是林时自主举办的,但运动会不一样,是由高一和高二的两个年级的学生共同参加。 至于高三的学生……因为学业繁忙,所以是被校方排除在篮球赛之外的。 杨泽的同桌还特意问了句杨泽要不要参加学校在运动会组织的篮球赛,不过遭到了杨泽的拒绝,他不仅对篮球不感兴趣,对于运动会本身也没有多大兴趣。 比起满头大汗的耗费体力,多写几张卷子不好吗? 而沈野与杨泽的想法却迥然不同。 下午放学的时候,沈野兴致盎然地一路跑到苏梨面前,眼里像是盛着一汪清水,亮得惊人:“苏梨,这次运动会我报了很多个项目,到时候你会过来给我加油吗?” 没等苏梨作出回答,一旁的杨泽就已经先一步开口了:“运动会是全年级的,我们班也有很多人参加,哪有给其他班加油的?” 沈野瞥了杨泽一眼,原本满是期待欣喜的神色顿时收敛了许多。 他眉梢微皱,稍稍沉思了一会儿,又重新涌起了活力,满心满眼都是苏梨:“没关系,你顺便来看看我就行。” 苏梨似乎觉得自己无法劝动他的执拗,有些无奈地朝他点了点头:“好。” 见她答应,沈野瞬间眉飞色舞,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意。 杨泽看着这一幕,脸色微沉。 吴宇推着自行车姗姗来迟:“老大,我来了!” 刚走近,他就察觉到三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古怪,不由得偷偷看了眼苏梨,又迅速收回了视线。 他真的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和校花一起放学回家……虽然是四人行。 而且自己还是托沈野的福,被他捎带上的那个。 不过这也并不妨碍他每天都对放学满怀期待和热情。 “苏梨,运动会的篮球赛我也参加了。”沈野骑上自行车后朝苏梨递出了糖,“上次林时拿到的那个冠军,这次我会亲自拿回来,你就等着看吧。” 坐上后座的吴宇配合的哇了一声。 “好,我很期待你们在正式比赛上的表现。”苏梨笑着接过了糖。 “我今天有点事,我们就先走了。”沈野单手握着车把,侧着身朝苏梨挥了挥手,“明天见,苏梨~” 凉风吹起他的衣角,那头漂染过的黑发在风中扬起凌乱的弧度,少年蓬勃的青春气息在微凉的秋色里显得张扬又明烈,正如他此时逆着光的笑容,美好的让人心动。 “明天见。” 吴宇笑容满面地朝苏梨挥手,直到距离逐渐拉开,他才红着脸慢慢地转回头。 啊啊啊简直太幸福了!! 每天放学都能看到校花……有时还能说上一两句话。 这生活,谁看了不说上一句羡慕呢? 等心情逐渐平复下来,吴宇才开始感到好奇:“老大,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沈野似乎心情不错,声音里隐隐带着些笑意: “到了你就知道了。” 而另一边,直到目送沈野骑着自行车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苏梨才收回自己的目光,一转眼就发现杨泽正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对上她的眼神后默然垂下了眼。 “怎么了吗?”苏梨疑惑。 “我……”杨泽的唇齿间溢出一声模糊不清的音节,又很快缄默无声。 他能说什么?他敢说什么? 他不开心。 他很讨厌那个总是夺走了她注意的沈野。 他很讨厌看见她对着别人笑。 她可不可以不要对沈野那么好? 她可不可以多看看他? 她可不可以…… 嫉妒就像是一只贪得无厌的怪物。 它寄居在心底的每一个角落,明明食不知味,却又贪婪渴求。 即便他满心的怨 愤与苦楚,却也得不动声色的扮演着平淡。 看着杨泽逐渐沉下来的脸色,苏梨不免有些担忧:“杨泽?你没事吧?” 杨泽一回过神来就对上她担心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怔,他移开视线,发出一声轻咳:“咳……好像有点冷。” “你不会是感冒了吧?”苏梨顿时紧张了起来,视线毫不避讳的与其对视,眼里清晰的映出他的面庞,“最近天气突然开始降温,很容易受凉,你觉得很冷吗?” 杨泽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会让她这么担心。 他怔愣着看着她,心绪起伏不定,好半晌他才收回自己的目光,避开了苏梨的视线,抿着唇,从喉间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回应。 “那我们今天坐公交车回去吧?不骑车了。”苏梨提议道。 杨泽垂下眼,心底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唇角微微上扬,又很快抿成一条直线:“……好。” 因为决定坐公交车回去,两人只好先将自行车推到学校停车棚锁好,再结伴前往公交车站等车。 昏黄的光影下,姿貌绝丽的少女与眉眼温和的少年并肩走在一起,两张年轻干净的面容泛着温暖的光泽,显得朦胧又精致,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还有不少同校的学生也在等公交车,很是意外能在此看见苏梨和杨泽,止不住地小声惊呼了起来。 也有几个胆子稍微大一点的学生上前向苏梨搭话,不过在她一句杨泽身体不太舒服中都善解人意地闭上了嘴,没有再继续出声打扰两人。 杨泽见状还得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 对于他来说,从他随口的那一句好冷开始,时间就已经变得漫长而煎熬了起来。 撒谎的感觉并不好受。 尤其是,他骗的这个人还是苏梨。 他心虚的同时,也很忐忑,怕她识破了他拙劣的演技,更怕她因此心有芥蒂。 可是当杨泽撇下眼,看见她满是担忧的神情后,心底就忍不住泛起了欣喜的涟漪。 就算他的话是假的,但是她的关心,全部都是真的。 只要一想到这点,他就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内心翻腾的情绪。 他可真坏啊。 用虚假的谎言享受着她真挚的关切。 既卑劣又贪心。 他一边在心里不住地唾弃自己,一边又悄然向她靠近了一些。 夕阳的余晖倾泻而下,少年的眉梢眼角好像都被这橘红的色泽软化了一些,勾勒出些许轻浅又温柔的笑意。 等来了公交车,为了顾及杨泽,两人也是顺理成章地坐在了一起。 由于是下班和放学后的人群密集高峰期,随着时间的推移,车上的人也越来越多,说话声与手机里传来的各色各样声音混杂在一起,嘈杂又喧闹。 在这样吵闹的环境里,杨泽却只听见身旁轻浅的呼吸声,还有她那句咬字温柔的呼喊:“杨泽。” 杨泽应声偏头看向她,苏梨稍稍侧过身,抬起了一只手。 下一秒,一只纤长白皙的手覆上了他的额头,手心的触感微热又柔软,让他有些恍惚地愣在了那里。 “好像没有很烫,那应该没有发烧……”说着,苏梨翻了下手,改用手背贴着杨泽的额头进行确认,而后微微露出了放松的笑,“还好还好,应该只是有点受凉。” 杨泽看着她专注的目光,感受着额上柔软的触感,缓缓垂下眼睑,遮掩住眸底的情绪,唇角紧抿,隐晦地咽了咽口水。 他心底住进了一只猫。 那只猫仗着自己可爱,便肆无忌惮地撩动着他的心弦。 他无能为力,也无法抑制,只能任由自己越来越心动。 好喜欢她啊。 无论是她待人无微不至的温柔,还是笑起来像月牙一样的眼睛,或是她蕴着笑意清丽婉转的声音。 他都很心动。 可是这件事,除了自己明了,他谁都不敢告知。 喜欢真是一件甜蜜又苦恼的事情。 即使再怎么为她心动,再怎么为她嫉妒…… 他也仍旧要云淡风轻地装作若无其事。 她实在是太过于优秀,所以在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只能选择忍耐。 *** 公交车站离小区有一段距离,两人从公交车下来后并肩走了一段路,虽然沉默,但气氛一点也不尴尬,落日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一切显得静谧又美好。 直到进了小区,苏梨主动开口打破了这一路的沉默:“杨泽,等下回家了记得多喝热水,要是直到晚上还不舒服的话就煮个生姜红糖水,然后再洗个热水澡,先不要去买药,什么药都有副作用,尽量不要总吃药,容易降低身体抵抗力,明天还难受的话就去医院看看。” 杨泽耐心地听着苏梨絮絮叨叨的一段话,一点都不觉得烦,反而十分受用,他微微点了点头,眼底漾开明亮的笑意:“好,我知道了。” 他看着站在对面满眼都是他的女孩,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收回手时整个上半身都是僵硬的。 “苏梨,谢谢。”杨泽低垂着眼睑,面上毫无表情,嗓音短促又生硬,听起来很是冷淡,“明天见。” “这有什么好谢的,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呀。”苏梨却一点都没有被他表露的冷淡所影响,眉眼弯弯,声音温柔又关切,“希望明天可以见到健健康康的你!” 杨泽差点又没忍住,他只得抿着唇,回答的越加言简意赅:“好。” 两人在小区里挥手道别后,杨泽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而是安静地目送着苏梨离开的身影。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里,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然后抬起那只碰到了她肩膀的手覆上唇角,唇边缓缓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刚才真的好想抱抱她……她怎么这么好。 虽然,他现在也还是只能想想。 杨泽忍不住想,只要狡猾一点,好像得到的才会多一点? 他大概,永远都会记住今天。 秋天的风…… 因为她,都是甜的。 第25章 白莲校花(二十五)论一朵白莲的自我…… 翌日早晨,秋风瑟瑟,蓝天一望无际,稀薄的阳光打在路旁枯黄的枝叶上,晕染开层层递进的暖色。 即便是坐公交车去学校,杨泽仍然如往常那般,提前时间早早地出了门,在楼底下安静地等着苏梨。 对于他来说,每天早上日复一日的等待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他不仅习以为常,还对此满怀期待。 没有什么事情是比看见喜欢的女孩子带着笑容迎着风,一步步朝他走来更美好的了。 就像现在这样。 沁着凉意的风吹起苏梨长长的黑发,拂动的发梢更是衬得她肤若凝脂,雪白细腻,宛若上好的玉石一般,在熹微的光线下透着莹润的光泽。 她缓步走到杨泽身前,眉梢微扬,嗓音温温柔柔的又不失朝气,连上翘的尾音都显得动听极了:“杨泽,早上好。” 杨泽望着苏梨漂亮的眉眼,一双黑眸沉静的看不出任何情绪,而后,他反应平淡地朝她点了点头:“早。” 苏梨走到杨泽身边,两人十分自然地开始并肩同行,她顺势开口关心起了他的身体状况:“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杨泽抿起唇,面色平静地给予回答:“已经没事了。” 苏梨微微歪过头,凑近了一些去打量他,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真的吗?” 杨泽心头一跳,不着痕迹地偷偷瞄了眼苏梨的侧脸,心底突升起一股冲动。 那股冲动随着思绪的不断发散,开始见缝插针的在心里不断滋生蔓延,越演越烈。 他不由得放缓了步伐。 在苏梨疑惑的视线注目下,杨泽有些迟疑地 将双手缓缓背在了身后,五指僵硬的无所适从,眼睑低垂,他的目光几乎全部落在了地面:“不信,你可以摸摸看……” 苏梨蓦地停下了脚步。 少年缓缓倾过身,声音轻的像是从喉咙口硬挤出来的一般:“摸摸看我的额头烫不烫……我自己感觉不出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苏梨看见少年原本白皙的面庞像是火烧一般瞬间染上了层层绯色。 似乎这番话能完整的从他口中说出来,已经消耗完了他所有的勇气。 苏梨一向都不是那种会让人难堪的性格,她见状只是眉眼微弯,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好呀。” 杨泽闻言慢慢低下了头,视线自始自终都落在地上,但是那低垂的眼睫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情绪,止不住地轻微发颤。 苏梨走近几步,抬手覆上杨泽的额头,目光落在他红晕弥漫的面庞上,眼底漫开些许笑意,声音却很是平静:“杨泽,你的脸好像有点红……” 杨泽顿时僵住,眼睫颤的更厉害了。 “不过感觉你的额头不是很烫……”苏梨似乎有些担心,又靠近了一点,接着换了只手去测他的体温,“你觉得热吗?” 一股熟悉又好闻的香味扑面袭来,淡淡的,橘子气味。 杨泽清晰的记得,这是她洗发水的味道。 她的声音近在咫尺,毫无距离感。 就好像……在他怀里一样。 这个念头惊的杨泽心里一颤,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秋游的那个晚上所经历的事情。 他也曾抱过她,他们离的是那样近…… 杨泽捏了捏自己僵硬的手指,将自己从回忆中拉回现实,窘迫地往后退了一步,试图远离这让人心痒难耐的气息,两只耳朵都烧红了,嗓音哑的不像话:“……不热。” 明明话都是他自己说的,她只是照做,结果脸红的是他,逃避的也是他。 青春期的男孩子,心思还真是复杂。 苏梨见状也没拆他的台,而是关切而真挚地叮嘱了一句:“身体不舒服一定要说噢,不要逞强。” 杨泽轻咳了一声,面上的热意迟迟没有减退,他只得偏过头,状若不以为意地看了眼另一边的空气:“……我知道了。” 直到苏梨的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杨泽才松开僵硬的手,小心地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耳朵,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所有的心机和勇气,都是为了她。 只是有些事,他还是不够熟练,总是自乱阵脚。 下次…… 杨泽暗暗看了苏梨一眼,心绪起伏不定。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 两人赶到公交站台不久,等的公交车就来了。 由于是早高峰,人特别多,基本上已经不能说是坐公交了,确确实实的是在挤公交。 今天早上的人比昨天下午放学后的人流量要夸张的多,向来都是自己骑自行车上学放学的杨泽基本上是没怎么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上车后被苏梨扯着袖子一路带到了公交车后半段的位置。 好不容易站定,因为附近没有扶手,周围都是人,杨泽示意她继续抓着他的袖子,怕她站不稳摔倒。 由于车内的环境过于拥挤不堪,空气质量奇差无比,各种刺鼻难闻的气味混杂在一起,杨泽并没有意识到两人挨得很近,是他稍稍一个低头,下巴就能碰到她发顶的亲近距离。 此刻他满脑子都是,自己要是不撒谎就不会害的苏梨来挤公交的懊恼。 不过他们运气还算不错,只挤了两个站点,旁边就有人起身准备下车,腾出了一个空座位来。 杨泽反应很快地推着苏梨在座位上坐下,在她抬眼看来时,已经想好了说辞:“你先坐一会儿,我站累了再跟你换着坐。” 苏梨轻轻点头,眼底漾开清浅的笑意,盈盈如月:“好。” 见她没有了心理负担,杨泽也舒展了眉梢,心里的懊恼稍稍有所减轻,感觉车内嘈杂的氛围都轻松了许多。 然而这份宁静并没有持续很久…… 随着“叮咚——”一声,苏梨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驾轻就熟地滑开屏幕。 一开始杨泽真的没想着去看苏梨的手机屏幕,即便是苏梨,或者说也正因为她是苏梨,所以他更不愿意去探究她的个人隐私。 只是从窗户外收回目光时,他不经意的一眼,发现她对着手机屏幕轻轻地笑了一声。 好奇心迫使杨泽垂眸扫了一眼,于是他就看见了字体方正而微小,但却让他一眼就注意到的两个字:沈野。 杨泽的视线顿时凝滞在那简短低调的两个字上,怎么也挪不开眼。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直白,苏梨有所感应地抬眼看了过来,她一边点下返回退出短信页面,一边坦然地与他对视:“杨泽?怎么了吗?” 杨泽张了张嘴,被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注视着,他没由来的有些慌乱,原本涌到嘴边的话也都自觉地咽了回去,他不自在地撇开眼,很迅速地找了个理由:“我是想问,现在几点了……” 苏梨闻言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丝毫没有任何怀疑的念出了当前时间。 杨泽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接着将视线投向了窗外,思绪渐渐发散。 明明他没有任何立场去嫉妒或质问。 可是有些情绪总是自作主张又不受控制。 它们来势汹汹,不可忽视,却又出现的如此不合时宜。 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和沈野聊的很开心。 前不久才刚回学校上课的沈野……居然很快就有了苏梨的联系方式。 他们的关系似乎很好,甚至说,可能比之前表露出来的还要更好。 关于苏梨的很多事情,杨泽都无能为力,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能算出来的难题有很多,熟记的公式也不在少数,但有个问题,他至今都还未找到解题思路。 到底要怎么样…… 才能离苏梨更近一点? *** 自打正式入秋以来,食堂就格外受学生欢迎,不为别的,单是那一屋子的暖气就足够让人心向往之。 无论是常年吃泡面或是经常翻墙到校外吃快餐,在这个天气渐冷的秋天里,个个都歇了心思乖乖地坐在食堂里取暖。 对于林时沈野准点来食堂的行为,大家也都后知后觉的找到了原因,甚至有些习以为常。 但即便再怎么习以为常,林时所到之处,仍然是尖叫连连。 身上带着光环的人,无论走在哪里,身上的光环都只会让他在人群里显得更加熠熠生辉。 有些人就是这样,生而耀眼。 而每天被迫与林时拼桌的沈野对这一点也是深有体会, 感受着从四面八方,无时无刻投来的视线,沈野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林时,他面色沉静,像是感受不到周遭的喧闹一般,神情毫无波动。 饶是沈野,此刻也不由得心生感慨:“你可真是有够装的啊。” 林时闻言瞥了他一眼,眉头微皱,表露出的意思很是简单明了——让他闭嘴。 但显然,这种毫无威慑力的警示对沈野压根就不起作用,他自然是不可能放过任何可以嘲讽林时的机会。 “你这样活着,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吗?”沈野眉梢微扬,声音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或者说,你其实很享受被这些女的追捧?” 林时脸色微暗,神情波动并不大,他有意在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但咬字低沉又清晰,逐字逐句,加重了每个字的音节:“你以为你自己不虚伪?” 沈野微微一怔,好似没想到林时会说上这么一句话,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 林时眸光沉沉,唇边泛出一丝冷意:“整天在苏梨面前装个没完,你活的不是更虚伪?” 沈野眉目低敛,面上仅存的一丝笑意也消失殆尽,声线平稳:“我乐意。” 林时唇边的冷意更甚,嗤笑道:“半斤八两。” 沈野刚张嘴想说些什么,突然动作顿了一下,原本低垂的眉眼顿时张扬了起来,脸上甚至还展露出一个过分明媚的 笑容。 目睹沈野在短短几秒钟内完成了变脸,林时眼角一抽,随即有所感应地微微侧过头往身后的方向看去。 果不其然,当苏梨的身影出现在林时的视线中时,沈野热切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苏梨。” 和唐瑶挽着手路过的苏梨见状停下脚步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沈野熟络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话题更是张口就来:“好像从今天开始体育馆就要被学校用来练早操了,短时间内中午应该都不可以去打篮球了。” 苏梨一边接过他递来的糖,一边点头回答道:“是的,今天好像是安排给一年级的学生了,刚刚瑶瑶还在跟我说这件事。” 沈野提起这个话题的重点并不在此,他很快就接着问道:“那你现在是要回教室了吗?” “我和瑶瑶打算去小卖部买点东西……” 沈野闻言,唇角微扬,似乎就在等着她这句话,他正要开口,一旁的林时突然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苏梨。” 这一声来的极其突然,在场的另外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林时。 而他本人也好像因为这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微妙地愣了一下。 但林时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第一时间抬眼看向了苏梨,与她对上眼神的那一瞬间,他有些不太自然地撇开眼,好半晌才说出一整句完整的话来:“你……头发好像有点乱……” 这一句话比前一句来的更为突兀,也更加的耐人寻味。 苏梨愣了愣,不由得摸了下垂在肩侧的发尾,有些窘迫地转头看向旁边的唐瑶:“瑶瑶……” 听到林时的话,唐瑶一脸疑惑地看向苏梨那头柔顺整齐的长发,正在心里纳闷着哪里乱了,不过当苏梨转头看来的时候,唐瑶还是装模作样地替她梳理了一下头发,嘴上还不忘念念有词,为林时圆场:“我都没注意哎,这里好像是有点乱……” 沈野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幕,唇角紧抿。 虽然气氛有些微妙,但苏梨还是向林时道了声谢并夸赞了一句他的观察力。 包括林时在内的三人,听见她这句单纯又真挚的夸奖,均是有些不太自然地移开了眼。 除了苏梨本人,其他三人都能清楚地看见她那自始自终,毫无半点凌乱的长发。 林时一边想着她怎么这么好骗,一边因为她的单纯而涌起些许奇异的情绪,他再次开口时,眉目间蕴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精致的五官似乎都柔和了许多:“你们……不是要去小卖部买东西吗……” “啊对的!”唐瑶率先开口,由于撒谎带来的心虚,让她不太敢直视苏梨,边说着边转了个身,心里只想着赶快离开这个氛围奇奇怪怪的食堂,“苏苏,我们快走吧……” 沈野重新露出了笑,再次递了颗糖给苏梨:“那,放学后再见了。” 林时看着那颗已经见到了无数次的糖,眉头微皱,眉眼间的笑意消散了许多。 苏梨毫无所察地对着沈野点了点头,一边伸手接过糖,一边向两人道了声再见,而后才挽着唐瑶的手与她一起离开食堂。 直到苏梨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沈野脸上维持的笑意才缓缓褪去,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眉间皆是一片深沉的郁色。 林时对沈野也是没什么好脸色看,薄唇微扬,却没有笑意:“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沈野冷冷地抬眸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林时班上的同学正好走过来打了声招呼,他顺势端起餐盘离座,没有再继续待下去。 沈野撑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餐盘出神,眸色暗沉。 真烦啊。 没有任何缘由,就是很烦。 秋天真是一个让人心烦意乱的季节。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和苏梨两个人就好了。 沈野稍一停顿,鸦黑的长睫轻轻颤动,在眸底泛起些许懵懂的惊异。 奇怪。 为什么他会突然冒出这种想法? 虽然他确实觉得其他人很烦,但是这个想法未免也太不切实际了一点。 沈野摇了摇头,缓缓坐直身子,开始收拾餐盘,没有继续往下深思,而是就此打住。 但这个念头就像是一粒微不足道的石子,一经投入,便在少年的心湖漾起阵阵不容小觑的涟漪。 *** 夜幕降临,寂寥的夜色里唯有秋风吹拂落叶的声响,一轮弯月遥挂在墨色浓郁的天空,皎洁而清冷的月色倾洒而下,为世间万物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银白色光辉。 “叩叩——” 正坐在床沿用吹风机吹干头发的林时调了个中档,嗓音淡淡的:“门没锁。” 他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了。 如他所想的那般,这个时间点,也只有他那个闲的发慌的姐姐才会跑来敲门。 林晚推门直入,一副来视察工作的做派:“林时,我问你啊……” 原本懒洋洋地打着呵欠的林时,听见她接下来那句“你和苏梨发展的怎么样”时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林时关了吹风机,随手拨弄了一下干的差不多的头发,有些莫名地抬眼看向林晚:“你在说什么?” “你别跟我装傻啊,你们不是加了联系方式嘛……”林晚说着走近了一点,方便更好的观察林时的表情,“你们私底下难不成都不发消息聊天的?” 林时更是觉得莫名其妙:“关你什么事。” 林晚一哽,但碍于内心对弟弟恋情的八卦之心,还是耐下性子温声道:“我最近和苏梨每天都有在聊天噢,她真的好温柔啊。” 不知是哪一点触动了林时,他有些好奇地扬起了眉梢:“你们……都聊的什么?” 林晚十分自觉地掏出手机给林时看聊天记录:“我们就聊聊日常之类的,你们呢?聊的什么?” 林时滑动着屏幕,看着两人源源不断的对话,声音低了下去:“我……就早安晚安这些。” 林晚眨了眨眼,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好半晌才僵着脸追问下去:“没了?” “不然呢?”林时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林晚默了默,心中更是对自家弟弟的恋爱水平叹为观止,总是能让她发自内心的感到惊叹。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有钱有颜的校草,恋爱经验为零呢? 明明长着一张很受欢迎的脸,却连和女孩子聊天都不会。 就这进度,等他追到苏梨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林晚忍不住叹了口气,开始为自家弟弟的无比缓慢的爱情进度出谋划策:“你们明天不是秋季运动会吗?” 林时点头。 “你可以跟她聊聊运动会的事啊,这不是现有的话题吗?”林晚操心的像是林时的妈妈,而且还是迫不及待的想让自家儿子快点早恋的那种类型。 林时不明觉厉:“反正明天就开始了,今天有什么好聊的。” “……”林晚怒夺过自己的手机,气的脑壳疼,“气死我了!你这个情商没救了……” 林时:? 他情商哪里低了? *** 苏梨刚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她一边用毛巾擦拭被打湿的发尾,一边趿拉着拖鞋往卧室走去。 被她随手放在枕头上的手机,自打她进屋以来就响个不停。 苏梨擦干发尾后将毛巾挂好,随后坐上床沿拿起手机看消息。 手机屏幕一点亮,首先入目的就是三个名字:沈野、林时还有杨泽。 看见这三个名字,苏梨倒不是很意外,甚至说她已经习惯了。 自从那天坐公交车时,她有意让杨泽看到她和沈野的聊天界面,杨泽每晚都会借着讨论作业为由给她发短信。 作为同班同学,两个人很早就加了联系方式,但私底下一直都没有怎么聊过天,苏梨也是加了沈野林时后翻着通讯录才发现原来杨泽早已有了姓名。 杨泽一本正经的聊着关于作业的要点和难点。 沈野则是向她分享生活里的一些琐事,连新买了什么游戏都要告诉她一声。 而林时…… 苏梨稍稍有些讶异,今天他发的短信不是千篇一律的早安晚安,而是一句意义不明的陈述句。 ——明天运动会。 苏梨想了想,很是认真地敲下一行字:真快啊,没想到一转眼运动会就到了。 点下发送键,苏梨退出当前聊天界面,点开杨泽的名字,对于他分享的学习 经验和知识点深受感动。 苏梨靠上枕头,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再点开沈野的讯息,慢条斯理地打字回应。 而这时,林时的短信正好发过来:你会来看我吗? 苏梨想起自己答应过沈野有时间去看他,而且自己班上的同学参加项目也要去加油,她微微眯起眼,长长的睫毛又卷又翘,翻出好看的阴影落在她的眼睑之下。 ——当然啦。 她毫不迟疑的如此回复。 事事有回应,事事有期待。 这种从不人失望的温柔,叫偏爱。 而没有人不渴望被偏爱。 苏梨看着聊天界面传来的晚安二字,眸底的神色在暖色的灯光下显得清透明亮,亦如她此时唇边徐徐绽开的笑意,温柔又迷人。 晚安,明天见啦。 第26章 白莲校花(二十六)论一朵白莲的自我…… 隔天一早,天色微明,叫醒苏梨的不是定好时间的闹钟,而是收到短信叮咚作响的手机。 晨曦初露,光线昏暗的房间内,寂静无声,唯有熟悉的声响刺激着耳膜,苏梨睡意朦胧,整个人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意识有些迷糊。 她勉强撑开眼,翻了个身在床头柜上摸索着手机,睡眼惺忪地摁亮手机屏幕。 霎时间,屏幕上亮起了两条讯息。 沈野:早早早!我看了天气,今天天气会很好! 林时:早安。 手机屏幕的亮光让苏梨稍稍清醒了一些,她不由得看了眼时间,顿时无语凝噎。 一个两个的……起这么早? 往常早上他们也会发来消息问候,不过基本稳定在她吃早餐的时间段,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天还未亮就发消息扰人清梦。 “叮咚”一声,新的短信来了。 依然是沈野发来的消息:一想到今天是运动会,我就激动的睡不着,所以第一时间给你发消息了,没有吵到你吧? 苏梨这下是完全清醒了。 一条消息确实不会吵到她,但是接连两条那就不一定了…… 苏梨慢悠悠地打了个呵欠,神情又无奈又有点好笑,伸出纤长的食指一下下敲击着屏幕,编辑好内容后,勾选了林时和沈野两人的名字一并发送。 ——早上好,运动会加油噢。 她盯着发出去的两条短信,稍作思考,点开了杨泽的名字。 这种时候,怎么可以缺席呢? 苏梨几乎是毫无心理负担地摁下一行字发了过去:早上好。 苏梨唇角微弯,心情愉快地放下手机,这下好了,大家都别睡了。 沈野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视线毫无聚焦点,对着天花板无声的发呆,手机被他随手放在一旁,无人问津。 直到熟悉的提示音响起,他空泛的目光顿时涌现起惊异的亮光,他急忙坐起身来,像是有些不可置信,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 他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一字一句地念出了屏幕上显示的那一行字,嘴角几乎是在念完后下意识地往上扬。 沈野像是得到了某种奖励一般,笑的眉飞色舞,开心极了,眼底是毫不遮掩的笑意,鲜明又雀跃。 他拿起手机,敲字敲的飞快。 ——我会的!你有时间记得来看看我! ——我没有吵到你吧?我不是故意的,就是难得这么早醒了,不知道要干什么……所以就想给你发消息。 接连不断发完两条短信,沈野又继续盯着手机屏幕,眉眼含笑,满怀期待地等着苏梨的回复。 而另一边,收到讯息的林时难得对着手机有些愣神。 他慢慢放下手机,但脑海中仍在回味苏梨的那句话。 林时心底涌起些许无法言说的情绪,让他一时间心绪不宁,忍不住去想苏梨的脸。 脑海中的面孔越是清晰,他心底的情绪就越是难以平静。 林时有些欲盖弥彰地扯了扯被子,随后迅速闭上了眼,但却没有一点困意。 少年皱着眉头,徐徐睁开眼,清明的眼眸里凝着深沉的郁色,他缓缓抬手覆上了眼,试图以此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原本是睡不着才给苏梨发消息。 收到她的回复后,他现在是真的没法再接着睡了。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她今天也起的这么早。 林时白净修长的五指在空中虚握了一下又缓缓张开,深黑的眼眸透过指缝望向虚空中的某处,似在出神又似在回忆,情不自禁的,眼底流露出了一点笑意,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 ……她也睡不着吗? 林时缓缓偏过头,纤长的羽睫根根分明,在他眼睑下映出浅淡的阴影,好看的眉眼也因明灭不定的一点笑意而显得变幻莫测,他看向安安静静躺在一旁的手机,有些犹豫地抿起唇。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回复。 林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终于是缓缓坐起身来。 额前的发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凌乱的散开,他一边随意地拨弄着遮住眉峰的刘海,一边不紧不慢地拿起了一旁的手机。 在林时和沈野认真回信的同时,杨泽正安稳地沉浸在睡梦中,毫不知情。 苏梨还是低估了杨泽那极其健康自律的作息,他并没有被短信铃声所吵醒,睡得很香。 当杨泽一觉睡醒洗漱完毕,拿起手机准备给苏梨发消息时,却出乎意料地看到屏幕上有一封来自苏梨的未读短信,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怎么…… 他忍不住摸了摸脖子,唇角微扬,有些小开心。 紧接着,他就注意到了短信发来的时间,不禁有些担忧地皱起眉。 她怎么起这么早?没睡好吗? 于是骑车载着苏梨去学校的途中,杨泽自然而然地提起了这个问题。 苏梨被他问的一愣,论细心,还是杨泽细心啊。 她并未沉默太久,很快就脸不红心不跳的现场编了个理由:“因为今天运动会嘛,从昨天开始就有点期待,所以早上睡不着,很早就醒了。” 苏梨这番话说完,倒是让杨泽沉默了很久。 就在苏梨想着要不要主动提起新话题时,杨泽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苏梨,你……很喜欢运动好的……吗?” “男生”两个字在杨泽喉间几经回转,最后还是咬着牙咽了下去,唯恐自己表现的太过于明显,被苏梨看出什么端倪。 殊不知,他这样生硬的断句更加惹人遐想,颇有些自欺欺人的意味。 “运动好的?嗯……应该是喜欢的。”苏梨好似什么都未察觉,眼里流露出了深厚的笑意,蕴着笑意的面容在秋意盎然的早晨里显得格外温柔,“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特长,无论是运动厉害的,还是唱歌好听的,或者说……” 她笑吟吟地看着杨泽蓦然僵硬的背影,不慌不忙地徐徐开口道:“像杨泽你这样头脑聪明,学习厉害的,我都是欣赏并且喜欢的,我觉得每个人都有值得被喜欢的特点。” ……原来是这个意思的喜欢啊。 杨泽呼出一口气,紧紧抓着车把的手悄然放松了一些。 即便在心里默念了很多遍她的喜欢并不是他对她的那种喜欢,但杨泽还是无法控制的因为她那番话而窃喜地偷偷笑了起来。 至少,在她眼里,他是值得被喜欢的。 这就足够了。 对于杨泽来说,苏梨能够肯定他,注意他,哪怕只是短暂的一会儿,他都心满意足,无比庆幸。 这说明他还是有 闪光点的。 在喜欢苏梨的这条道路上,没有所谓的正确答案,也没有万能的解题公式,他只能凭着内心的想法,一步步摸索前行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个喜欢的女孩,也是他年少时唯一的一场暗恋。 他想,总有一天,他会鼓起勇气向她诉说那份深埋在心底许久的喜欢。 那一天……一定会来的。 而他要做的,只能在默默喜欢的同时,让自己变得更优秀。 *** 正如沈野所说的那般,今天的天气的确是非常不错,秋意深浓,天朗气清,气温相比以往有所上升,湿冷的空气里都带着点温和的暖意。 作为一学期举办一次的运动会,无论是春季还是秋季,学生会基本都要忙前忙后,上到组织活动下到临时控场,校方也基本是全权交与学生会处理。 开幕式的致辞环节也是由学生会会长林时上台演讲。 自从他一上台,原本打着呵欠的学生们精神了一大片,甚至多了许多在底下小声议论的声音。 不外乎都是对林时的八卦和感叹。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认识了有多久,那张无可挑剔的脸还是会让人仅仅只是看着,就忍不住的怦然心动。 胡桃咬着唇,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台上演讲的林时,一时间有些失神。 不过周围很多人都是她这么个状态,倒也没人觉得奇怪。 毕竟林时确实有让人为他痴迷的资本。 “林时真的好帅噢。” “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哇那真的是太帅了!秒杀一切好吧!” “是的是的,进球之后笑的可好看了。” “帅哥打球,太绝了。” ………… 胡桃听着周围女生的小声交谈,心里发苦,难受极了。 按理说,林时与她应该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谁能想到因为父母的关系,她有幸在林时家里借住……虽然,借住的那些天,他是真的不情愿,也是真的很讨厌她。 她印象里,只见过林时笑过一次。 在那个昏暗的影厅里,他和苏梨坐在一起,脸上的笑容真切又自然,不带半点作假,完全的发自内心。 林时从来都没有对她笑过。 越是清楚这一点,她就越是难以接受。 凭什么杨泽和林时都喜欢苏梨?苏梨又哪里值得他们喜欢? 她好嫉妒。 她不甘心。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胡桃想着想着,转头往苏梨那个班的方向看去。 列队有序的人群里,纤瘦高挑的少女正侧过脸和人小声交谈,浓密纤长的睫毛因她微微弯起的眉眼轻轻颤动,侧脸轮廓渡着一层朦胧的光,她蕴着笑意的面庞显得格外漂亮,清一色的服装穿在她身上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让人能够轻而易举地发现她的特殊。 苏梨和林时好像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即便大家都身穿校服,但总有人生来就闪闪发光,让人一眼就能看见那与生俱来的光芒。 由于太过亮眼,有的人会赞叹光辉灿烂,有的人会眼巴巴地仰望光明,有的人则将其视若珍宝。 但其实……那并不是光。 苏梨不就是仗着有几分姿色,扮可怜把大家耍的团团转? 胡桃几乎要将下唇咬破,直到周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林时的演讲结束了。 她深深地看了眼苏梨,眸底阴沉沉的,几乎无法遏制住内心翻腾的恶意。 那就由她来撕破苏梨虚假的表象好了。 她的虚伪,才是深入骨髓的。 这一点,胡桃深有体会。 *** 熬过了喊口号、练早操等冗长的开幕式之后,秋季运动会算是正式开始了。 和其他学校不同,因为有篮球赛这么一个项目,所以运动会除了常规的体育项目外,还有抽签组队打篮球赛这么一个环节,排除了要备战高考的高三学生,高一高二两个年级参赛的学生进行混打,没有年级区分,全靠抽签和硬实力。 运动会毕竟是一学期一次,无论是学校还是老师都对其很看重,美名其曰“强身健体”,所以还是有很多学生被强制要求参加。 为了合理安排参赛学生们的体力,篮球赛安排在了中午和下午两个时间段,因此上午均是一些常规的体育项目比拼。 由于是自由活动安排,所以老师也不会时刻盯着学生,只要没错过上报的项目,就算躺在教室里睡觉都没人责怪。 自打运动会开始,操场上就沸沸扬扬的,吵闹声嬉笑声跑步声混杂在一起,热闹极了。 “哇那里怎么围了那么多人?” “是哎,好热闹的样子。” 运动会开始之后,学生们就自由分起组和相识的好友凑在了一起,班上不少女生都自发地走在了苏梨身旁。 “那个赛程表呢?你们带了吗?我们班第一个是什么项目啊?” “带了带了,我看看啊……” 在周遭女生们的聊天声中,苏梨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为了不引起注意,她特意设置的静音模式。 苏梨垂下眼看去,手机屏幕上是沈野发来的消息:等下我就要跑400米了,你会顺便过来看看我,给我加油吗? 她不由得扬起了一点笑意,不疾不徐地打下模凌两可的两个字作为回答——当然。 女生们看了赛程表,有些期待:“那里应该是四百米赛道,我们要过去看看吗?” 虽然问的是大家的意见,但女生们都下意识地看向了苏梨,等待着她的回应。 见苏梨点头,面上露出几分好奇,众人才迈开步子往拥挤的人群处走去。 走近后,她们也都明白了为什么这处会是人挤人的盛况了。 沈野和林时分到了同一组,虽然还未到两人上场的时候,他们仅仅只是站在一旁等候,就吸引了许多人前来围观。 沈野一个班的唐瑶自然也在人群里,她很是开心地打了声招呼,不过并没有脱离班上的队伍,安安分分地待在班级团队里,很是合群地等候着沈野上场给他加油……虽然她个人更想给林时加油打气。 沈野低垂着眼,手里拿着个手机,视线几乎粘在了手机屏幕上,但从他面上欢快的神情来看,他此刻应当心情极佳。 他似乎在打字,手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的,看上去很是雀跃。 而林时则是懒散地站在男生堆里,他神色恹恹地半阖着眼,直挺的眉峰微微敛起,眸底的神色被眼睫落下的阴影遮掩,他看着有些困倦,时不时打个呵欠。 事实上,他确实有些犯困。 昨晚难得和苏梨发了些不同以往的短信,导致他的心情有些亢奋,很晚才睡着,结果早上又莫名其妙的很早就醒了,一睁开眼他就迷迷糊糊的给苏梨发了消息,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林时瞬间清醒了,一边懊恼一边对着手机发呆,收到苏梨的回信后,他更是精神的难以再入睡。 现在倒是后知后觉的困了起来。 想到这里,林时的思绪有些发散,不知道苏梨怎么起那么早,她不困吗? 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脑海中的思绪影响了他的听力,林时隐约间听见周围有人提起了苏梨的名字。 直到议论校花的声音越来越多,林时才恍然抬眼看了过去,原来不是他的错觉,她真的来了。 也是,毕竟是运动会的第一个项目。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在看见苏梨的身影时,他原本昏昏欲睡的心情明亮了许多。 沈野放下手机的那一刻,苏梨口袋里的手机相应的振动了一下,但她并没有拿出来看一眼的想法,而是微微偏过头,看向了人群里的林时。 恰巧的是,林时正好在看她,随着苏梨投过去的目光,两人隔着拥挤的人群对上了视线。 林时眉梢微扬,皱起的眉头徐徐展开,唇边泛起些许笑意,于是原本低敛的五官都鲜活了起来,在阳光下,他精致优越的眉眼熠熠生辉,动人心魄。 半晌,林时将手放进了口袋里,率先撇开眼,终止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对视,他抿着唇,长睫低垂,眼底的神色复杂难辨,一时间有些难以平静心底的躁动。 这份躁动还伴随着阵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 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为什么自己会因为一个对视而莫名的感到开心。 但他很快就开心不起来了。 沈野没一会儿就发现了苏梨的身影,顿时眉开眼笑,眼里亮晶晶的好似洒落着星星一般,开心地对着苏梨挥了挥手。 全然不顾这个行为在别人看来有多傻、多突然,眼里只看得见苏梨一个人。 而那个在他眼中闪闪发光的,像天使一样漂亮的少女,也一如既往的,对他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得到了回应,沈野心满意足地扩大了笑容,没有半点往常暴戾的样子。 苏梨居然真的来看他了……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便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沈野完全压抑不住心头澎湃的喜悦,笑的像是中了八百万的大奖,脸上的笑意纯粹又灿烂。 虽然沈野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但这并不代表其他人就不会注意他。 至少林时好不容易冒出的一点好心情,在此刻消失的一干二净。 到了上场时,沈野和林时两个人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极端,一个满脸笑容,犹如盛夏,一个眉目阴沉,宛若寒冬。 心里憋着一股气,林时总得找个途径发泄出来,裁判打响发令枪的那一瞬间,他全身的肌群都是紧绷的,腿长的优势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 四百米的短跑,拼的就是短时间的爆发力。 林时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在枪响的一霎那,解开了所有束缚,校服衣摆被迎面而来的风吹的发出一阵簌簌声响。 饶是经常打架施展身手的沈野也都被他落下了一大截。 “哇——好快!” “林时这是人吗??我靠……” “啊?刚刚发生了什么……” ………… 负责计时的是学生会的成员,当即语气真挚的拍起了马屁:“哇会长,你这个速度刷新了咱们学校的四百米短跑记录哎!我估计咱们学校是没人能超越了。” 紧随其后的沈野自然在终点处听到了这番话,不免有些郁闷地瞅了眼林时:“至于吗?一个四百米跑成这样。” 与他这番话严重不符的是,此时他心底对林时恨的牙痒痒,可恶,没想到林时跑个四百米跟疯了一样,害他在苏梨面前只能拿个第二名。 林时自然不会搭理他,倒是很多围观的学生一个接一个地凑了上来,惊叹声与夸赞声络绎不绝,但他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 再多人夸他又怎么样,他们都不是她。 林时状若不经意地往苏梨那个方向瞥了眼,正好看见沈野凑过去跟她说了些什么,而苏梨也是轻轻笑着给予回应,霎时间,林时的脸色越加难看。 他几乎是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被她放鸽子的篮球赛。 明明他拿了第一,却没有得到她的夸奖。 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很难吗? 他到底哪里比不上沈野? 林时一颗心仿佛坠入了冰川之下,整个胸腔传来阵阵不可忽视的刺痛,心里又酸又涩,让他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 心底越演越烈的情绪叫他无法再继续待下去,只能不管不顾地挤出喧嚣的人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操场。 徒留下欢呼雀跃的众人面面相觑:林时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唐瑶愣愣地看着林时走远的背影,原本脑海中刷屏的“不愧是我男神太强了”的感慨,逐渐变成了“发生了什么林时怎么就走了”的疑惑。 她很是困惑地往苏梨的方向看了眼,随即后知后觉地睁大了眼,涌现在心头的猜测让她差点没忍住惊呼出声。 难不成…… 林时他是吃醋了? 而沈野正在向苏梨诉说着自己这次短跑没发挥好等诸多言论,见她的目光投向了身后,他的身体动作比脑中的思绪更快,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见苏梨看着自己,沈野顿时扬起唇角,重新展开了笑容:“我下次一定会好好表现,拿个第一的。” 苏梨见状,顺势收起了去看林时背影的心思,莞尔一笑,眼里漾开清浅的笑意:“尽力而为就好,没必要让自己压力太大。” “有压力才有动力嘛。”沈野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来,“因为我表现的不好,所以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苏梨却只拿走了一颗糖,在沈野不解的目光下,缓缓开口道:“那颗糖就当是我转手给你的,这样,会让你更开心一点吗?” 沈野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连连点头,他眼也不眨一下地看着苏梨,声音很轻:“会的。” 沈野还是第一次吃糖,以往这些糖都是买来给苏梨吃的。 他小心翼翼地含着糖果,仿佛吃的是什么珍稀食材,无比谨慎,又极为笨拙。 他鸦黑的眼睫悉数下垂,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苏梨漾开笑意的唇角,她的唇形十分漂亮,柔软的唇瓣泛着浅淡的粉色,宛若樱花般娇嫩。 好甜。 沈野有些难耐地舔了舔后槽牙,感觉口腔里满是甜腻的味道,喉咙干涩的要命。 糖也是,她也是。 第27章 白莲校花(二十七)论一朵白莲的自我…… 由于不用上课的关系,食堂开饭时间比以往要早上一些。 没有报名任何比赛的学生自然是早早地就去食堂吃了饭,而参加运动会的学生相比平常消耗了更多的体力,也更加的饥饿,所以午休时间也相应的延长了许多。 学校让两批学生错开时间用餐,为的就是避免劳累的学生排长队才能吃上饭的情况出现。 因此,苏梨难得没有和唐瑶一起吃饭,和其他班一样,班长杨泽让没有比赛的学生聚集在一起,结伴去食堂吃饭。 一路上众人有说有笑的,话题也大多数都围绕着今天的运动会展开,提及最多的便是林时的名字,他的四百米短跑记录遥遥领先,估计要霸榜到明年去了。 苏梨静静听着,偶尔会笑着应和几句,期间她一直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道熟悉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并不炙热,但存在感极强。 在欢声笑语的人群中,她带着笑意,轻巧地看了眼杨泽,似乎只是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并未有任何特殊的停留,也并未引起同学们的关注。 但杨泽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眼看的心头一跳,他紧抿着唇,压下了唇边的笑意。 没有任何原因,看见她笑了,他就情不自禁地跟着想笑。 身旁的女生在和苏梨说话,她安静地侧过脸,眉眼温和地倾听,精致无瑕的侧脸轮廓在稀薄的阳光下透着莹亮的光泽,肌肤似雪,莹莹如玉。 杨泽看的有些入迷,好半晌才意识到自己的视线过于直白,后知后觉地垂下眼,眼睫微颤,眼眸深处漾开别样的情绪。 在他眼中,她就是光。 而他,只要被光照到一下,深埋在心底的种子就无比雀跃地开始抽枝发芽。 怎么办啊……好喜欢她。 她只是不经意间对他笑了一下,他就满脑子都是她了。 *** 中午有篮球赛,比赛地点自然是在体育馆,虽说运动会的任何比赛项目,学校方面都没有硬性要求所有学生一定要去加油助威,但事关班级的集体荣誉,凡是中午上场比赛的,基本上一整个班都来加油应援了。 一向对体育运动不感兴趣的杨泽也放下了习题,和班上的学生一同前往体育馆。作为班长,同班同学上场打篮球,他肯定是要去看看的。 这次苏梨并未选择继续坐在之前的那个座位上,和班上的同学选了处比较靠前的位置,整个班没参赛的学生都陆陆续续在周围入了座,馆内其他班级也都是一个班的学生围坐在一起 ,划分出了一个明显的团体分界线,不少人还准备了横幅、花球、喇叭等应援物,有模有样的。 坐在苏梨旁边座位的张晓晓啧啧称奇:“要不是场地不允许,我感觉我都能看见拉拉队。” 张晓晓旁边的女生闻言笑了起来:“上个学期不是有拉拉队吗?哦我忘了,晓晓你是高二才转来的……高一的春季运动会确实有拉拉队,现在可能是天太冷了吧。” “哇真的啊?那我们学校对篮球赛还挺看重的……”张晓晓很是惊叹。 女生笑着倾过身,视线越过张晓晓看了眼苏梨:“不过那些拉拉队都被坐在观众席的苏梨轻松秒杀了~” 张晓晓闻言忍不住笑了:“可能这也是没有拉拉队的一大原因?” “哈哈哈说不定真有这个可能。” 试想一下,作为一个卖力加油的拉拉队成员,一番精疲力尽的跳舞应援后,发现场上的人压根没注意到她们,而是明目张胆地盯着其他班级的女生看,脸上写满了惊艳——那真是让人又气愤又无语。 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那个女生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而已,无法迁怒,便只能暗自伤神,挫败感十足。 虽说班上参赛的和没参赛的都不太看好这次篮球比赛的成绩——毕竟上次在林时自主举办的周末篮球赛中,他们班被火速淘汰,就撑了两轮。 但面上的仪式感还是要的,文娱委员一早就买好了喇叭,准备等开场的时候动员大家一起喊上几句加油,意思一下。 比赛还要一会儿才开始,体育馆里闹哄哄的,到处都是说话声。 苏梨一边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一边点开沈野给她发的消息,不外乎都是些没话找话的闲聊和一些事无巨细的行迹汇报,连中午吃的什么菜都说的很详细。 三个人里也只有沈野非常热衷给她发短信,以往要上课,他倒还算收敛,今天运动会,一大早消息就没停过。 苏梨随手滑动了一下屏幕,对着上面一条接着一条,没有断过的短信陷入沉思。 她和沈野是不是在朋友这条路上走的太远了? 目前为止,杨泽最先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所以他的好感应当是三人里最高的,而林时和沈野两人里谁好感位列第二,她一时间倒真的说不准。 林时作为一位有颜有钱,迷妹众多的男神,自然是没有喜欢过别人的经验,由于自身性格和成长环境等原因,他会更适应被人追捧喜欢——这也是一开始苏梨选择暗恋他的一大原因,让他认为自己能置身事外,以主导者的身份入局,然后在一次次对她的探寻、好奇中,心甘情愿地落入她编织好的情网。 所以对于林时这条线,苏梨是一点都不急的……只要她稍一主动,他就会毫不设防的给予回应,她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如何把控主动的力度,避免打破现在还算和谐的局面。 而看上去脾气暴躁,不好惹的沈野,苏梨一开始想的就是温水煮青蛙,用不求回报的温暖先撬开这位校霸坚硬的外壳,接着便以朋友的身份慢慢占据他的心房。 只不过……朋友这个身份似乎有些过于深入人心了? 她和沈野之间,真的是相处的极为坦荡,没有半点暧昧。 至少苏梨和林时对视的时候,他面上的神情还会惊起波澜,而沈野除了喜悦之外,毫无半点异样。 苏梨按灭手机屏幕,没有回复沈野发来的讯息,黑掉的屏幕上映出一张模糊的面容,她微微扬起唇角,思路逐渐明了。 看来她得让沈野深刻的意识到,她首先是一名与他同龄的异性…… 其次,两人才是好友关系。 伴随着体育馆里响起的悠长哨声,苏梨从思绪里回过神来,与身旁的学生一同将目光放在了场馆中央。 周遭的声响也在哨声响起后逐渐变得安静,直到裁判和学生陆续上场,氛围才恢复火热,没有经过统一的训练,馆内的加油声呐喊声参差不齐,但胜在热闹声音大,还是很鼓舞士气的。 苏梨所在的九班抽中了篮球赛的第一场,对手是高一的学弟。抽签结束时,班上的男生对这个抽签结果很是满意,当即胸有成竹地表示肯定能完美赢下首场篮球赛,给学弟们来个降维打击——他们虽然打不过高二的,难道还打不赢高一的弟弟? 事实证明,他们确实有点口出狂言了,不但势均力敌,节奏还掌握在对面手里。 眼看场上的局势进入白热化,班上的学生看着都有些着急,这要是第一场就输了,而且还是输给了高一新生……那可太丢人了。 伴随着场上对手的一个精准投篮,观众席里传来一声声的尖叫和欢呼。 苏梨班上的学生看着这一幕格外的沉默。 手里拿着扩音喇叭的文娱委员想着输人不输阵,憋着一口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喇叭大喊了一声加油,这个行为稍微有些突然,喧噪的声响震的班上其他人为之一愣。 坐在文娱委员旁边座位的男生反应过来后,朝她要来喇叭,中气十足地喊了声加油。 随即一个个都像是受到了启发一般,开始自发地传递着喇叭给场上比赛的男生加油呐喊。 苏梨接过传来的喇叭,稍微有些迟疑,在众多瞩目和期待的眼神注视下,缓缓站起身来,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声音清亮:“九班加油,你们是最棒的!” 话音刚落,场上大汗淋漓的男生都备受鼓舞地嚎叫起来,跟打了鸡血一样: “昂!我们是最棒的!” “为了苏梨!” “加油!” ………… “这样也行……”张晓晓看着场上精神劲十足的男生们,惊的合不拢嘴,深感佩服,“不愧是苏梨啊……” “合着这群人就等着苏梨给他们加油呢……” “哈哈哈原来我们只需要苏梨一个人的应援。” 在班上众人的打趣声中,场上的男生也逐渐找回了状态,进攻的越发有章法。 而在无人问津的体育馆入口处,沈野站在阳光照不进来的地方,手里紧紧攥着得不到回应的手机,目光沉沉地望着观众席里手持喇叭喊着加油的苏梨。 她就那么喜欢篮球吗? 宁愿给别人喊加油也不愿意搭理他一下。 ……为什么啊? 沈野缓慢地垂下眼,他的面庞隐没在阴影中,神色晦暗不明,令人难以捉摸。 他没有再继续待下去,随手将手机塞回口袋里,转身离开了体育馆。 自从运动会确定了日期,每天放学后他就会跟吴宇一起去校外找人练球,为的就是在篮球赛上赢下林时,夺得冠军。 看来,中午的午休时间也不能浪费…… 等下就喊上吴宇去校外找人练球吧。 篮球赛的冠军,他势在必得。 想到这里,沈野扯了扯唇角,却笑不出来,眉宇间是难以掩饰的烦闷,眼底浮起极不甘心的躁动。 她到底为什么不理他呢? ……就这么喜欢篮球?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他这次要是成功拿到了篮球赛的冠军,她也会这样给他加油,满眼都是他吗? 应该会的……吧? *** 一整个下午,沈野没有再给苏梨发过任何消息,她的手机也终于恢复了往常的清静,不再接连振动个不停。 第一场篮球赛他们班最终还是有惊无险的赢了下来,下一场比赛的对手要等今天其他班打完才能知晓,时间定在明天中午。 因为篮球赛耗时较长,且参赛班级较多,所以才会设定中午、下午两个时间段,这样也是为了参赛的学生合理安排休息时间。 第一天还好,都只打一场,后面几天基本一天要打好几场,在其他班级比赛的时候,要参赛的学生可以好好的休息,养精蓄锐,等待着自己班上场比赛好好发挥。 从今天下午的篮球赛来看,沈野和林时两个班的表现完全就是这次篮球赛独树一帜的存在。 大家基本上也都默认了冠军会从这两个班里诞生,不过具体是谁还真不好说,从第一天的表现来看,势均力敌,难分胜负。 其他班只能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争个第三也挺不错的,有些东西确实强求不来,没办法。 刚好他们两个班抽的签很接近,林时打 完就轮到了沈野,恰巧是上一场和下一场,所以给大家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林时和沈野本就吸引眼球,一上场就备受瞩目,而这两人似乎心情很差的样子,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进攻方式也是一个比一个猛烈。 林时刚上场时大家就在吃惊他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打法还极其凶悍,简直不给人留情面。然而下一场的沈野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没有最极致,只有更极致……偶尔扫视过观众席的眼神阴沉的仿佛要杀人,下手更是毫不知轻重,整个场馆都是咚咚作响的运球声,如雷贯耳。 被抽中作为对手的两个班也是自觉倒霉,眼睁睁地看着篮球在对面手里传来传去,却连一丝争抢的勇气都不敢有,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默默祈祷着这场单方面吊打能够早点结束。 苏梨在看完自己班级的篮球赛后就以太困为由回到了班上休息,一整个下午她都没有在体育馆出现,自然也就没有来看下午的篮球赛。 她倒也不难猜到下午的体育馆会发生什么……毕竟她是故意没有去看两人比赛的。 除了苏梨外,班上也有人是真的对篮球不感兴趣,和她一同离开了体育馆,这其中自然包括了杨泽。 由于运动会期间老师的约束和管制相对于往日来说较为宽松,大家也都比较的自由散漫,随手拖把椅子就和熟识的好友凑在一起聊天,更有甚者贱兮兮地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故意让桌子的主人看到这一幕,气的人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然后报复性地坐上了对面的桌子,顿时两人展开了开玩笑性质的小学生水平对骂,引得大家乐不可支地笑作一团。 在一片欢快的笑声里,杨泽背脊笔直地坐在座位上,垂眸看着翻开的习题,面色淡然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 “杨泽。” 一道熟悉的声音于身侧响起,轻轻柔柔的,音量不高,但杨泽却无比清晰的听见了。 杨泽蓦然停下笔,下意识地偏过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双清亮的眼眸,笑意丝丝缕缕地萦绕在她漂亮的眉眼间,宛若一朵在春日微风下徐徐绽开的花,扑面而来的,是一阵令人心醉的清香。 他微一怔愣,反应极快地垂下眼,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面上神情毫无波澜,只是收敛的眼睫有些紧张的轻颤:“……有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想找你聊聊天。”苏梨微微歪了下头,笑吟吟地看着眼前这个不敢看她的少年,尾音有些愉悦的上扬,“可以吗?就随便闲聊几句……你有空吗?” 杨泽着实没有想到苏梨会这样说,指间的笔被他无意识地转了好几个回合,面上倒是答应的很平静:“我有空的,你坐吧。” 苏梨笑着应了声好,随即坐在了杨泽同桌的座位上,就像之前课间来问他题目那样,自然又熟练。 坐下后她顺势看向了杨泽写到一半还未合上的习题:“你刚刚在做题啊?” “嗯,无聊随便写写。”杨泽悄然放开了手中的笔,稍稍放松了一些。 苏梨自然是没有事找杨泽的,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着聊聊天、逗逗他,见状便提起了那道还未解完的习题,想听听他的解题思路。 ……所以,这不还是问题目吗? 杨泽边纳闷地想着,边耐心地解释起那道题目,于是又重新拿起了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渐渐的,杨泽感觉到了几分奇怪,声音顿了顿,止住了涌到嘴边的话,忍不住往身侧看了眼,就见苏梨单手撑着脸,笑的眉眼弯弯宛若一轮新月,眸底盛着晶莹的亮光,专注又温柔地注视着他。 杨泽顿时僵住,在她的目光中输的一败涂地,白皙的脸颊迅速漫开一层浅薄的红晕,伪装的高冷面具在此刻破碎的不成样子。 偏偏罪魁祸首还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眉梢微扬,有些疑惑地发出一声短促的鼻音:“嗯?” 杨泽心头一烫,脸又红了几分,自己似乎已经病入膏肓了,这个简短的鼻音他都觉得好听极了。 但他真的很少见到她这幅又懒又娇的样子……让他怎么能够冷静下来。 杨泽心跳如擂鼓,脑内的各种思绪混乱的交织在一起,缠绕成理不清的线团。 好像这次和之前问题目真的不太一样……她的态度很不一样。 才没有。 不对,没什么不一样的。 只是他自己想多了。 杨泽越想冷静地反驳,心脏就越是上蹿下跳的与他作对。 好像自从意识到喜欢上苏梨后,他的心脏就不再受他掌控了。 一见到苏梨,心脏就忍不住躁动,她仅仅只是看着他,心脏就会加速跳动,她若是对他笑一下,心脏就像要疯了一样。 他心跳的这么快……她会不会听见他聒噪的心跳声? 在苏梨耐心而满含笑意的视线中,一贯面色沉静的少年红着脸在她面前缓缓低下了头,像是要将脸上的表情藏起来一样,连眼睛都闭上了,颇有些自欺欺人的意味。 好可爱啊。 苏梨撑着脸欣赏了好一会儿,终于是善解人意的提起了那道还未解完的习题,成功让心绪起伏的杨泽转移了注意力。 接下来杨泽说什么都不敢看苏梨了,但是越在意这件事,就越能清晰地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让本就心有触动的人很是煎熬地不断吞咽口水,眼睫毛几乎下垂的要遮住整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桌面摊开的习题,丝毫不敢偏移半点视线。 但是无论他怎么假装,脸红也是忍不住的。 面部表情紧绷漠然,然而脸颊两侧还未消退的红晕却将他出卖的很彻底。 苏梨毫无心理负担地听着杨泽难得磕磕巴巴的讲题,唇角上扬,笑意融融,不催促也不提醒,安安静静的当个眼神过于火热的听众。 还是不要告诉他这件事好了。 不然以后可能就见不到他这么可爱的一面了。 *** 随着放学铃的打响,原本就百无聊赖,在教室里坐了一下午的学生都难掩兴奋地嚎了句放学了,像是学生间达成共识的默契一般,喊的人很多,嘈杂混乱的声音在楼层里传的格外远。 苏梨在一众热闹的吵闹声中稍微整理了一下早读时摊在桌面的课本,下午她都没怎么待在座位上,放学了才想着收拾一下。 咦? 苏梨拿起英语书时,书页里滑出了一截并不平整的纸张,像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只有巴掌大小的面积,上面用圆珠笔赫然写着一句话——放学后,小树林见。 字迹有些陌生,甚至说毫无印象,看来并不是班上的同学写的。 只有中午这个时间段班上的人都不在,大家都在体育馆看比赛,所以纸条应该是今天中午放的。 苏梨并未思考太久,随手将纸张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打算找个垃圾桶将这团废纸丢了。 她并不打算去赴约,这种无聊的小事根本就不值得她耗费半点精力。 总归会有人着急的。 而她只要等那个着急的人主动找上门来就好了。 虽然运动会期间没有上课也不会有作业,但苏梨还是象征性地往书包里塞了几本书,主要是空书包背起来有点怪怪的,太轻了。 苏梨一边往书包里装书,一边止不住地发笑。 不得不说,塞张纸条写个地点就以为她会赴约的这种行为……真是有够天真的。 背上书包,面容温和的苏梨走向已经恢复淡定的杨泽,与他并肩走出了教室。 校门口,沈野正无精打采地坐在自行车上,单脚支地,懒洋洋地望着放学朝门口走来的人群,期间他的目光在空中与苏梨遥遥相对,但很快他 就兴致不高地撇开了眼,眉梢眼角都充斥着一股不爽的气息。 待苏梨缓步走近,她好似没有察觉到沈野的异样,神色自若地喊了声他的名字:“沈野。” 话音刚落,别扭的少年就期期艾艾地抬眼看了过来,张嘴几欲对她说些什么,发出来的音节却都是破碎重复的,根本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怎么了吗?”苏梨的声音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温柔又平静,好似一汪静静流淌的秋水,荡不起任何波澜。 沈野直愣愣地看了苏梨半晌,脸上的神色几经变化,只觉得心里烦躁的很,什么话都想说,却又什么话都不愿说。 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恶狠狠地从兜里抓出一把糖果,咬字重的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样:“给。” 苏梨不明所以地看着沈野手心里满当当的糖果,很是意外:“为什么给我这么多糖?” 杨泽心有疑虑暗暗挑眉,他们这是吵架了还是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不太明白沈野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不过一想到两人关系恶化,杨泽还是幸灾乐祸的感到几分快意。 他可是看沈野不爽很久了,他不痛快,他就愉快。 沈野见苏梨不肯配合,连他给糖都不伸手接,顿时感到了莫大的委屈,一向张扬不驯的眉眼可怜巴巴地皱在一起,声音都因委屈而低落了许多:“手,伸手。” 苏梨一愣,后知后觉地伸出手来,由于糖果数量太多,她一只手根本接不住,只好张开双手捧着满满当当,缤纷多彩的糖果。 沈野的表情这才好看了一点。 早就已经到了校门口的吴宇安静地站在一旁充当空气,直到此时,他才默不作声地走上前。 因沈野的奇怪态度而有些微妙的氛围在吴宇到来后并未有所好转,倒是沈野轻瞥了他一眼,意味不明。 等不敢说话的吴宇同手同脚地坐上自行车后座之后,沈野才闷闷不乐地低声念道:“我不开心。” “哎?沈野?”苏梨讶异地睁大了眼。 回应她的,是沈野踩着脚踏,将自行车骑的飞快的背影。 罕见的连一句明天见都没有留下,他就像是在与人作对一样,校服衣摆被骑车带起的风卷起一块块不规则的形状,精瘦结实的腰背在衣摆下隐约可见,透着强烈的青春气息,生机蓬勃。 杨泽神色淡淡地垂下眼,对于沈野这莫名其妙的行为只有一个想法,有病。 苏梨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有些茫然无措,站在原地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一低头就看见手里的糖果,顿时无奈地叹息一声。 “杨泽。”苏梨抬了抬手,有些无可奈何,“你帮我把口袋拉开一下,我把糖放进去。” 说着,苏梨停顿了一下,转了个身,示意杨泽拉开离他近的那一侧口袋。 杨泽看了眼那聚成小山的糖果,眉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放缓了神情,克制住了脸上的神情波动。 他抬手刚一掀开校服外套的口袋,就看见宽大的口袋里放着一团皱巴巴的纸团,隐约能看见上面残留着字迹。 杨泽指尖一顿,眉头拧起,这是什么? 他可不觉得苏梨会是把草稿纸装在身上的人。 “好了吗?”苏梨适时地开口问道。 杨泽抬起眼,嗓音平缓:“这么多糖,我帮你放吧。” 没给苏梨思考的机会,杨泽随手握住一小撮糖果往口袋里装,修长的手指毫不费力地夹住那团纸,将其轻巧地取出。 “啊?好,谢谢了。”苏梨毫无防备地道了声谢。 往口袋里装糖的时候,杨泽一个不小心,好几颗裹着彩色糖纸的糖果从指缝里滑落掉在了地上,他边弯腰去捡散落的糖果,边迅速展开了手里的纸团。 杨泽微微一愣。 纸上的字迹分外熟悉,令他有些难以置信,他缓缓攥紧手里的纸,几乎要将手里皱巴巴的纸条撕烂。 他不仅认的这个字迹,甚至和这个字迹的主人关系匪浅。 杨泽默然无声地思索了许久才沉下脸将剩下的糖悉数装进了苏梨的口袋里。 “好了。”杨泽对上苏梨一无所知的视线,眉眼不自觉的放缓了一些,就连声音都软化了下来,“苏梨,我们回去吧。” 苏梨微微一笑,精致的面容在昏黄的光影间泛起漂亮的光泽,眉眼生动娇俏,不谙世事般,自是一派天真烂漫: “好呀。” *** 夜幕低垂,弦月如勾,倾洒下一片朦胧的朦胧的月华。 苏梨吃完饭和父母一起看起了电视,放的是新闻频道,苏爸看的津津有味。 苏妈看的直犯困,起身给苏梨热了杯牛奶。 沉迷新闻的苏爸反应极大地转头:“老婆,我的呢?” 苏妈翻了个白眼:“想喝自己倒,没长手啊?” 苏梨接过温度适宜的牛奶,纤长的手指搭在玻璃杯上,当真是肤白貌美,指节处都泛着莹润的奶白色光泽:“谢谢妈妈,那我先回房间啦。” 苏妈笑着点点头:“嗯嗯好,喝完记得刷个牙再睡觉。” 苏爸默默转回头,接着看新闻。 快乐都是她们母女俩的,他什么都没有。 苏梨回到卧室,拉开书桌旁的椅子坐下,边小口喝着温热的牛奶,边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 正如她所预料的那般,林时和沈野都没有给她发短信,唯有杨泽的一条新短信,孤零零地躺在锁屏界面。 林时应该是为了上午她只顾着沈野不顾他而生气,再加上下午她也没去体育馆看他比赛……这样一想,林时气了得有整整一天了吧。 苏梨先是回了杨泽的短信,随后点开沈野的名字,看着屏幕上一整排左边发来的短信,神色未变地敲下一行字:让你不开心了,很抱歉。 至于沈野会不会因为她这条客套疏离的短信内容更不开心,那就不在苏梨的考虑范围内了。 苏梨喝了口牛奶,稍作思考,给林时发送了一段真挚的夸奖,大抵内容就是夸赞他上午四百米短跑创下了记录,非常了不起。 比起收到短信气坏了的沈野,林时倒是回的很快,言简意赅的几个字——你昨天说要给我加油。 这是在控诉她言而无信? 苏梨不由得笑了起来,靠上椅背,慢条斯理地拿起手机——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林时正坐在床边用毛巾擦拭着洗澡时打湿的头发,听见短信的铃声,他垂眼看去,随即眼皮一跳,慢慢地坐直了身子。 林时随时将毛巾搭在颈肩,奇怪地盯着屏幕上的讯息,这是什么意思? 他边思索着,边回复短信,简短的方便二字。 下一秒,林时的手机响了起来,苏梨的名字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在他手机屏幕上闪动。 真的打电话过来了…… 林时盯着那个备注,眼眸深处有暗光悄然弥漫,他无意识地抿起唇,白皙纤长的手指在屏幕边缘轻轻摩挲,神色晦暗不明。 过了十多秒钟,他才不急不缓地选择接听。 手机里传来苏梨温软的声音:“喂?林时。” 和往日不同,大概是因为隔着手机看不见脸的缘故,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许朦胧,尾音像是用气音发出来的一样,听起来很是慵懒随意。 就好像是苏梨附在他的耳边,与他轻声说起了悄悄话。 没得到回应的苏梨有些疑惑地呼唤了几句,于是那声音更像是她又再度凑近了几分。 林时抬手摁着额角,止住了脑内乱七八糟的猜想,轻声应了一句:“嗯,我在。” 苏梨这才进入正题:“是这样,我觉得直接说比较容易说清楚……” 林时嗯了一声,整个人没由来的感到了几分放松,拿过枕头垫在身后,静静听着手机那头的声音。 她正在温声细语地解释着上午的事情,她不是没有给他加油,甚至还想夸他的,但是太多人围着他了,她找不到机会上前。 苏梨说了很多,而林时大部分时间只要负责听就可以了。 他随手拨动了下额前湿润的刘海,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指尖挑起额边的碎发,看上去像是在走神,但每当苏梨话音落下,他都会认真的给予回应。 “下午的时候我没有在体育馆是因为……”她说着,声音停顿了一下,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液体的流动声,接着是轻微和缓的吞咽声,伴随着唇瓣闭合张开发出的水声,她的声音再度响起,声线比先前更加柔软,“我太困了,看了中午的比赛后就去班上休息了,不是故意不去给你加油的。” 林时听的心头一跳,不由得将手机拿远了一些,他闭了闭眼,眉宇间拧起难耐的弧度,只觉得从手机里窜出了一阵滚烫的痒意,那热度从耳朵一路蔓延到了喉咙,半边身子又热又痒,让人难以自持。 最后,他也没仔细听苏梨在说什么,自欺欺人的将搭在颈间的毛巾盖住了脸上,脑袋抵着柔软的枕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林时?你在听吗?” 然而那让人心烦意乱的罪魁祸首却仍然毫不收敛。 “嗯。”林时闷闷地应了声,由于脸上盖着毛巾,声音很小,几不可闻,他有些烦躁地扯下毛巾,刚想说些什么,却又听见苏梨自顾自地接着开口。 “是睡着了吗?” 苏梨似乎是轻轻笑了一下,语气里隐隐听见几分笑意,温柔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动听,轻而易举地就钻入了毫无防备的心房:“那,晚安啦。” 林时张了张嘴,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映出一片蝴蝶般的阴影,他抬手抓了抓头发,额前的碎发散乱的遮住他的眉峰,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难以辨别。 许久,他横过手臂遮住眼睛,舌尖轻轻抵着上颚,却还是止不住唇边漾起的笑意,声音低如絮语,像是在喃喃自语:“……晚安。” 真要命。 这谁顶得住啊。 第28章 白莲校花(二十八)论一朵白莲的自我…… 第二天的运动会,苏梨做了和昨日截然相反的行动。 除了观看自己班级的参赛项目外,苏梨还与班上的女生们顺道去围观了人气极高的林时,本来就因期待校草表现而热闹的场地在苏梨的到来后变得更加拥挤。 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人想目睹校草的英姿,那自然也有人为欣赏校花而来。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大家都发现林时的心情比昨天要好上太多了,虽说不是喜笑颜开,但也没有再全程冷着脸默不作声,偶尔目光掠过人群时,还会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 奇怪的是,林时心情变好了,沈野的脸色却很难看——甚至于,他居然没有像昨日那样傻笑着跟苏梨打招呼,而是全身心的投入在运动项目上,别说打招呼了,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就好像不认识苏梨这个人一样。 别说旁观的局外人感觉奇怪了,就连沈野自己都想不明白他这是在干嘛。 他只知道他很不开心,而这种不开心的情绪经过了一晚上的发酵,最终变成了一种难以平息的失落。 昨晚沈野收到了苏梨发来的讯息,在看清了短信的内容后,他简直无法相信这是苏梨发给他的,怔愣了许久,他终于是反应过来将手机埋在了枕头下面,眼不见心不烦。 一转头,他就看见了苏梨送给他的小狗公仔,紧绷的情绪瞬间就断了线,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她那句简单又疏离的话,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就这样睁着眼度过了一个晚上。 他人生中第一次失眠,居然是因为一条短信。 一整个晚上沈野都昏昏沉沉的,无法睡着但也不算太清醒,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内,他也仍然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沈野眉目低敛,神色消沉地半阖着眼,无法理解的委屈和不明所以的难过伴随着清晨的阳光一并降落在他的心上。 当早上在学校看见苏梨时,心底的情绪宛若被打翻的五味瓶,满不是滋味,沈野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奇怪的就像是与人打架时被摁住了四肢,有力却使不出来,只剩下满心的愤懑和深深的无力感。 周遭的人群聒噪又吵闹,沈野听的心烦意乱,因困倦而低靡的神情变得越发难看,眉目阴沉的如同覆着一层霜雪,散发着森冷的寒意。 好想找人打一架。 沈野不耐地磨了磨牙,眉头微蹙,足尖不轻不重地踢着底下绿油油的草坪,一下接着一下,宣泄着心底堆积起来的负面情绪。 好烦。 对于苏梨来说,不管暗地里的情绪是如何的汹涌澎湃,至少表面上众人维持着相安无事的平静,还算和谐的度过了上午的时光。 中午苏梨借口有点事和班上的同学错开了吃饭时间,这一举动还引来不少人关心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其中杨泽表现的最为在意,也最为紧张,一向面无表情的学霸几乎是把担心两个字堂堂正正地写在了脸上,完全不加掩饰。 他这极其外露的情绪倒是让一旁的女生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杨泽后知后觉,抿着唇慢慢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这个插曲过后,苏梨还是顺利的和班上的同学分开了,她在教室里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前往食堂吃饭。 由于运动会这个时间段大家都是错开时间用餐的,所以此时在食堂里吃饭的学生并不多,即便如此,孤身一人吃饭的苏梨还是备受关注,不少人都对此表示疑惑。 打发了第五个跑来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的好心学生,苏梨放下筷子,不由得长出一口气,校花的烦恼啊,虽说她不是那种拉小团体的人,但形单影只的还是有些惹人遐想。 想到这里,苏梨有些感慨地笑了笑,落单对于受欢迎的校花而言,还真是一项有难度的行为。 不过还好,有难度并不代表她做不到。 接下来她要做的,就只剩下等待了。 苏梨吃完饭一个人走在人烟稀少的林荫道上,中午这个时候,吃完饭的学生不是在班上就是在体育馆里看即将开始的篮球赛,因此本就没什么人常来的林荫小道变得更加人迹罕至。 “苏梨!” 而此时,这条寂静的道路出现了另外一个人。 苏梨止住脚步,转身看去,眼尾上扬,化作一个讶异的表情:“胡桃?” 相比起苏梨起伏不大的情绪,胡桃正皱着眉,神情嫌恶地瞪着她,语气更是愤愤不平:“你把我写的纸条给杨泽看了?你可真不要脸。” “原来那张纸条是你写的?”苏梨仍然温声细语,好似看不见胡桃那溢于言表的恶意,不急不缓地回答道,“我没有给杨泽看过纸条。” 毕竟她只是不小心让杨泽意外看见了那张纸条,怎么能说她是故意的呢? 苏梨早在意识到纸条是中午这个时间段塞在书本里时,就猜到写纸条的人是谁了,不愧是校园文里的成长型女主,行事逻辑简单又直白,丝毫没有想过后果。 “你少在这给我装了,真恶心。”胡桃一想到昨晚杨泽难得主动打电话给她,结果却是为了苏梨而将她说教一通就来气,“你就这么缺爱?骗了杨泽还不够,又去勾搭林时,你贱不贱啊?” 苏梨充耳不闻,神情毫无波动:“你就为了和我说这个?” “你!你这个人是没有羞耻心的吗?!”胡桃被苏梨平淡的反应气的不行,面部表情都有些扭曲了,“我告诉你,苏梨,我一定会揭发你的恶行,让全校师生都清楚地知道你是个表里不一的贱人!” 苏梨突然低头看了眼手机,随即若有所思地看向咬牙切齿的胡桃:“你喜欢杨泽吗?” “关你什么事。”胡桃翻了个白眼。 “我挺喜欢他的,所以,你看在杨泽的份上,不要来打扰我们可以吗?”苏梨语气平缓温和,但每个字都精准地踩在了胡桃的雷区上,“毕竟杨泽不喜欢你,他和我是两情相悦,你与其一厢情愿的尽做些傻事,倒不如放手,让杨泽幸福。” 苏梨这一番话说完,胡桃的火气蹭蹭往上涨:“你闭嘴!你一 直在欺骗他!杨泽只是因为识人不清才被你骗了,你休想和他在一起!” 苏梨的目光径直看向了胡桃身后,勾起浅浅的笑:“所以,你还是喜欢杨泽的。” “你……” 胡桃正要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喊着苏梨名字的男声打断了涌上心头的话语,让她瞬间精神紧绷,顾不上回头去看来人是谁,低着头慌乱地跑走了,生怕被人看见自己的脸。 胡桃漫无目的跑了许久才喘着气停下来,摸了摸自己额头的汗水:“错的又不是我,我干嘛这么心虚……” 胡桃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 不过,刚刚那个声音……她好像在哪听过。 ……是谁呢? 胡桃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那声音不算很陌生,但也没有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更何况只是简短的两个音节,很难让人记住。 早知道就不跑了,还能看一眼那个人的正脸,说不定能发现苏梨的新料,到时候心虚的可能就是她了。 胡桃有些后悔地咬起了嘴唇,心底逐渐涌起一个大胆的念头。 要不然……她现在偷偷返回去看看情况? *** 苏梨收起手机,神情自若地看着朝她走来的沈野,还没走到她跟前,他就不自然地开口问了句:“你……叫我我过来干嘛?” 天知道他收到苏梨喊他来小树林的短信时有多高兴。 这一路上他几乎是用跑的赶来见她,渐渐的,他发觉自己似乎过于开心了,只好强压着心底升腾的喜悦,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没有打扰到你休息吧?”苏梨微微一笑,“中午你有一场篮球赛对吧?我会去看的。” 沈野一怔,眼里瞬间涌起亮晶晶的光芒:“真的?” 话音刚落,沈野就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他摸了摸鼻子,眼睫下垂遮掩住眼底的神采,随意找了张长椅坐下,想要转移注意力,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苏梨也随之坐在了长椅上,与他保持着亲近但又不过于亲密的距离:“当然是真的,昨天是因为太困了才没去看,没想到让你不开心了。” 沈野闻言忍不住笑了一下,他就知道,她果然还是关心他的。 随即他装模作样地挑起眉,语气里难掩期待地询问道:“你怎么知道待会就轮到我上场了?” “那是因为……”苏梨说着,声音不太自然地卡顿了一下,引得沈野好奇地侧头看了过来,她这才低垂着眼睑,轻声细语地继续说道,“因为我……一直都很关注你的一举一动。” 沈野微微一愣,继而慢慢睁大了眼。 她…… 她怎么…… 她脸红了? 秋日的午后,阳光并不热烈,少女白皙的面庞却像是被烈日烫伤一样,脸颊处晕染开一道道旖旎的霞光,宛若早春枝头上清甜可口的水蜜桃,透着一股饱满的生机与朝气,看上去娇艳又漂亮。 看着这样的苏梨,沈野只觉得整个心脏都在颤动,一种奇异的感情在心头涌动,脑海中的思绪迷乱地混杂在一起,他的四肢僵硬极了,就连手指头都不受自己的控制。 奇怪。 意识和肢体像是不属于他的一样,根本无法抑制住心底翻涌的情绪。 许是半天没见到沈野的反应,苏梨有些疑惑,便缓缓抬眼朝他看了过来,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一交汇,沈野就像触电一般,手忙脚乱地低下了头。 苏梨看着反应比她还大的沈野,感到有些好笑,声音轻的像是一阵风:“沈野?” “……”沈野只觉得眉头突突直跳,心里七上八下的,什么想法都有,最终他还是强迫着自己慢慢抬起头来,眼神空落落地望着前方的空气,“……怎么了?” “其实我把你叫过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加油。”苏梨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异样,一如既往的温和,“我怕你会生我昨天没去看你打篮球比赛的气,所以才想着今天一定要当面跟你说这些。” 沈野还沉浸刚刚入目的景象里,反应慢了半拍,怔愣着点了下头,语气有些僵硬地开口道:“……我没有生你的气。” 他哪里敢生她的气。 他像是魔怔了一样,对着她送的公仔,反思了一个晚上,想不到缘由又无法自行开解,直到早上,整个都是郁闷难过的。 然而这些丢脸的事情,他并不打算告诉苏梨,也不太愿意让她知道。 苏梨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糖,正是沈野昨天下午送给她的,她学着他以往的模样,朝他伸出了手。 在沈野直愣愣的目光中,苏梨唇角微扬,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黑亮的眼眸里流淌着纯净的光泽,像是山涧里的溪水,又像是清晨里的曦光,干净的不染纤尘:“那你现在,有没有开心一点?” 这一瞬间,沈野听见了胸腔里传来了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这声响明明并不强烈,却震的他耳膜一阵发颤。 整个世界倏然安静了下来,他的视线里便只能看见苏梨含笑的黑眸正温和地注视着自己,携着秋日和煦的微风,拂面而来的,是少女朝气蓬勃的青春气息和一股温柔淡雅的美好秋意。 心跳声无法抑制地越来越快。 沈野几乎无法正视苏梨,更无法直视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心跳加速。 他低垂着眼,漆黑浓密的眼睫犹如半张的蝶翼,在眼睑下错落出一片深色的阴影。 沈野不自在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线都低沉暗哑了几分:“我现在……很开心。” 最终沈野伸手接过了苏梨手里的一颗糖。 他吃的第一颗糖是苏梨给的,第二颗也是她给的。 之后会有第三颗吗? 沈野不愿去想太多,但口腔里的糖似乎没有刚入口时那么甜腻了。 苏梨将另一颗糖推入嘴里,感受着舌尖弥漫的甜味,眉眼变得生动极了。 吃着糖的两人陷入了一阵微妙的沉默。 沈野好几次想转头去看苏梨此时的表情,但脖子像是被人硬生生卡住了一样,怎么也无法转动。 他好像有点无法像以前那样自然地面对苏梨了,这是为什么? 明明他们好不容易又重新说上了话,也拉近了彼此的关系…… 还不等沈野想明白其中的缘由,苏梨就缓缓站起了身:“那,我先走了。” “啊?”沈野愣愣地抬头,这个仰视表情让他显得很是无害,“就……就走了?” 苏梨低头看向沈野,好看的细眉扬起一个轻巧的弧度:“怎么了?” 一接触到苏梨的目光,沈野就有些别扭地摸了摸鼻子,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那,待会见。” 苏梨轻轻笑着道了声好。 沈野坐在长椅上默默注视苏梨离开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懊恼地长叹一声,烦躁地抓乱了一头黑发:“我到底在干嘛啊……” 好半晌他才渐渐冷静下来,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浮现出苏梨红晕弥漫的面庞,那是他从未见到过的,既新奇又让人在意。 ……怎么会有人连脸红都那么好看啊? 沈野有些心烦意乱地抬手遮住脸,一股熟悉的躁动又开始见缝插针地在心底深处滋生蔓延 “我真的像有病一样。” 秋风沁凉的午后,沈野却觉得面上一阵发烫,难耐的热意几乎要烧红他的面庞,心潮起伏澎湃,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陷在苏梨那双总是蕴着轻浅笑意的眼睛里,让人难以正常思考。 思绪浮沉间,他有些恍惚地想,今天……原来有这么热吗? 正躲藏在树后的胡桃小心地收回视线,低头看向手机里拍到的画面,脸上的神情精彩纷呈,几经变化。 原来苏梨真的跟校霸沈野有一腿…… 骗了杨泽和林时还不满足,连沈野都不放过。 真恶心啊。 胡桃愤恨地 直咬牙,这个四处勾搭的贱女人,她一定会揭露真相,让她自食其果,身败名裂。 只要杨泽能够清楚地认识到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就肯定不会再喜欢她了,甚至于可能会发自内心的厌恶她,从而恶狠狠地唾骂她。 一想到这个画面,胡桃就难以掩饰自己内心的喜悦之情。 她可真是太期待看到苏梨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那一天了。 *** 苏梨一走进体育馆,就收到了班上同学的热烈呼喊。 原来是九班的篮球赛已经开始了,大家想听她喊上一句加油,毕竟昨天男生们的反响很是强烈,苏梨也没有推辞,落座后接过喇叭大大方方地喊了一句和昨天一模一样的话。 场上的男生也做出了和昨天相差无几的回应。 相比昨天,今天的篮球赛打的更为激情澎湃,大抵是因为挺进第二轮的学生们实力较为相近,所以每个人都十分认真,发挥了全部的实力,进攻方与防守方之间都是张弛有度的互相试探。 苏梨也正如她所向沈野承诺的那般,在观众席一直坐着,等到了他上场打比赛的那一场。 上场前,沈野很明显地抬眼朝着观众席四处张望,直到确认了自己想看到的那个人坐在座位上,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了寻找的视线。 无论是被选中成为对手的倒霉蛋,还是坐在观众席看比赛的学生都不难发现沈野全程兴致高涨,斗志昂扬。 他时不时的还会因进球露出笑容,和昨天阴沉的面容截然相反,但沈野的打法却比昨天下午的那一场更加凶悍,就像是在有意炫耀自己高超的篮球技巧一般,高调又迅猛,逢球必抢,篮球比赛打的像是个人秀。 沈野再次精准地投出了一个犹如炫技般的三分球。 随着篮球入框发出的声响,他在观众席里此起彼伏尖叫呐喊声中仰头朝苏梨的方向看了过来。 少年眉梢上挑,面上漫开的笑意自信又纯粹,犹如一盏耀眼的明灯,照亮了许多人朦胧晦涩的青春岁月。 苏梨哑然失笑,之前在小树林的时候就是不敢看她,现在到了人山人海的体育馆,就敢当着这么多双眼睛明目张胆地直视她了。 青春期的少年啊,有时候还真是有点难懂,一会儿别扭一会儿又不别扭,心思转变的比翻书快多了。 不过他们往往也都想的很单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爱恨分明。 而对待喜欢的人,自然是要小心地放在心上好好偏爱的。 正是因为如此简单明了的爱情观,所以才会让人为之心动。 苏梨言出必行,直到看着沈野拿下了那一场篮球赛的胜利后才起身离开体育馆——毕竟她对沈野和林时两人都说过她是太困了所以才没看下午的篮球比赛,那当然要继续保持下去。 苏梨回到教室时,发现班上倒是一改昨天的热闹,好几个人都趴在桌上睡着了,其他人为了不打扰别人休息,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玩手机,还有好几个人凑在一起用笔在纸上写些什么,偶尔会小声交流几句。 这倒是让本来不困的苏梨也犯起困了,安静的教室里只能听见平缓绵长的呼吸声和笔尖落在纸张上的沙沙声,这种规律又轻微的声响实在是过于催眠,也难怪会睡着那么多人。 苏梨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最终还是遵从了内心的想法,毅然加入了午睡的队伍。 她这一睡,原本不敢大声说话的人现如今连口都不敢开了,只能用简单易懂的口型配合着手势进行交流,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把刚睡着的苏梨给吵醒。 对此毫不知情的苏梨倒是睡了一个很长的午觉。 *** 放学后的校门口,沈野似乎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仿佛昨天的反常只是一场错觉:“苏梨,我和吴宇有点事就先走了,明天见。” “好,明天见。” 杨泽的目光在沈野和苏梨之间短暂地游移了一会,眉头轻皱,他们这是……和好了? 他还想着沈野会和苏梨关系破裂,直到再也没有来往…… 真可惜。 还让他有点不爽。 这种单方面的态度转变,就好像在彰显着沈野和苏梨之间有什么密切但他毫不知情的联系一样。 杨泽面不改色的表情下,涌动着满腔无边无际的酸楚和无法言说的嫉妒。 上次在公交车上看见苏梨和沈野有短信来往,他才知道原来他们两个早已交换了联系方式,甚至于很可能两人每天都相聊甚欢,如今又过了这么多天…… 他们是不是关系更好了? 是不是变得更亲密了? 他无法忍住内心汹涌而来的猜疑,也无法抑制妒火燃烧的情绪。 杨泽知道这样不好,他明明是一个卑微的暗恋者,却总是不合时宜地去嫉妒那些他无能为力的事情。 他时常会发自内心的期望,要是喜欢一个人,能像解数学题一样简单就好了。 至少这样,他还能有点摸索到答案的自信心。 “杨泽?” 苏梨略显担忧的面容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她正专注地看着他,关切地询问道:“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杨泽在和苏梨的对视中,慢慢稳住了心绪,声线平缓地开口道,“刚刚想事情想的有点入迷了,让你担心了。” “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又生病了。”苏梨松了口气,面上露出如往常那般温和的神色,“那我们回去吧?” 杨泽目不转睛地看着苏梨,闻言轻轻点了下头,动作很是认真:“好。” 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至少此时此刻,她就在他身边。 在苏梨看不见的地方,杨泽轻轻地笑了一下,眼底浮现出清浅的一层笑意,犹如清晨里的薄雾,很快就消散在昏黄的余晖里。 其实他一直都很执拗,我行我素,所以才一直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独来独往。 他喜欢的人或事,总是会拼尽全力去争取。 因为喜欢,所以值得。 而苏梨于他而言,一直都是值得的。 苏梨坐上自行车后座,安安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背影,并没有出声去追问他是在想什么,或者也可以说,他想的事情大部分她都能够猜到。 事情哪有他想的那么复杂,很多事情只要他开口问一句,就可以得到解答。 不过也正是因为太过于喜欢,所以面对她的时候,难免会束手束脚,从而小心谨慎地隐藏起自己的真实想法。 苏梨唇角微扬,莞尔一笑。 甚至说,其实只要杨泽开口跟她告白,就一定会得到两情相悦的回复。 但这种事,苏梨自然不会提醒他。 她可以理所当然地接受,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要担任主动方的角色。 毕竟,她可是要脚踏三条船还不能翻船的伪白莲,真绿茶呀。 三倍的好感,三倍的喜欢,也就意味着……会有三倍的告白。 苏梨回到家,如常吃饭看电视随后回到卧室里和人发短信聊天。 由于下午没有看林时的篮球比赛,所以她一回生二回熟地再度给林时打了个电话。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林时和苏梨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兴趣爱好就更别提了——林时就只爱篮球,这也是为什么一个是校草,一个是校花,两人却没什么交集一点也不熟的重要原因。 但对苏梨来说,没话题可以创造话题,没感情那才是最致命的,毕竟生活里很多没必要的尬聊都是建立在互有好感想多说上几句话的基础上。 很显然,这个时候的林时很愿意与她尬聊,想和她多说上几句话。 聊着聊着,在苏梨有意无意地提起童话故事这四个字后,林时还真从书架上找到一本童话故事大全,然后这通电话就变成了 林时给苏梨念故事哄睡。 林时的声音一直都很好听,清冽又干净,即使隔着手机不似当面说话,但依然能让人从这轻缓的少年音里想象出他清俊精致的眉眼,在朦胧寂静的夜色里,在屋内暖色的灯光下,仍然清澈明朗,彰显着他独有的少年气息。 “后来,窗子开出了花,小鸟也学会了说话,拇指姑娘等的人也回来娶她了。”林时单手合上手里的童话书,电话那头却只能听见平缓的呼吸声。 “睡着了?”林时不自觉地放轻了音量,他不由得看了眼时间,有些惊奇,没想到居然都这么晚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 他听着手机里绵长的呼吸声,放松地靠上枕头,整个心脏都彻底丧失了抵抗力,柔软的一塌糊涂。 还真是和昨天完全反过来了,虽然她是真的听睡着了,而他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被误以为睡着了。 林时拿着手机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没有挂掉电话,而是返回主界面,找到苏梨的电话号码,随即点进网页营业厅,给她充话费。 打电话应该很费钱,而且平常还会发些短信…… 充一千?是不是有点太少了……再加一点吧,反正他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直到屏幕上弹出的充值成功提醒,林时这才牵起唇角,重新回到通话界面。 目光落在苏梨的名字上,眼里漾开的笑意都情不自禁地染上了温柔的色泽。 “晚安。” 做个好梦。 第29章 白莲校花(二十九)论一朵白莲的自我…… 秋季运动会总共要举办四天,苏梨也秉行着一碗水端平的原则,昨天观看了林时,隔天就去看沈野,交错排列,非常的有迹可循。 接下来这两天,胡桃倒是没再出来找事了,苏梨估摸着她可能是在思考着怎么实施计划,又或者是在收集揭发她的证据? 无论胡桃打算怎么做,苏梨都能从容应对,毫不担心——换句话说就是,她对自己很自信,那些浅显又简单的计谋甚至都不值得她为此花费半点心思去琢磨。 此时此刻,苏梨正拿着一瓶在小卖部买来的矿泉水,脚步轻快地走向约好的地点。 教学楼的后方鲜少有人出没,再加上今天是运动会的最后一天,篮球比赛即将进入尾声,这处地方也就显得尤为安静。 苏梨进入拐角,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俊雅清隽的面孔,他正低垂着眼睫,模样懒散地看着地面,像是在出神,又像是在观察。 听见声响,他徐徐抬起眼,朝苏梨的方向看了过来,然后唇角微扬,化作一个浅淡的笑意。 他乌黑凌乱的发沾染着几分湿意,额前的刘海被悉数撩了上去,用一款深黑的发带隔绝开来,露出白皙饱满的额头,少年眉似远山,眼若清潭,就连睫毛都根根分明,五官精致的宛如是上天精心雕刻的杰作,全身上下每一处地方都彰显出恰到好处的完美。 “来了。” “久等了。”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 随即,两人都有些讶异地愣了一下,四目相对,忍不住笑了起来 “咳,你叫我过来……”林时轻咳一声,抬手遮了遮唇角,隐去笑意后才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是要跟我说些什么吗?” “等下不就是篮球比赛的决赛了嘛,我就想……”苏梨说着,将手里的矿泉水递了出去,虽然行为表现的很自然,但视线却一直不敢看向林时,“想……跟你说声加油。” 林时微微一怔,注意到苏梨躲闪的眼神后他有些迟疑地试探道:“是因为话费那件事吗?” 他给苏梨充了一点话费,哪知隔天苏梨一下子就猜到了是他充的,还说要将充话费的钱还给他。 在林时的认知里,钱是他自己自愿花费的,哪有让人还回来的道理,当即表示了拒绝,不过苏梨还是不太能接受,没办法,林时实在是想不到要怎么说服苏梨,只好向林晚支招,最终以一个欠人情答应他一个要求为由让这件事得以解决。 所以,林时此时才会这样问。 不过这话倒是让苏梨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她的脸颊微微有些泛红。 “不是的,是我自己单方面的……想给你加油。”苏梨声音越说越小,脸色也越来越红,“而且,哪有人单方面做一件事强加给你,就是完成你的要求了……肯定是要你自己提出一个要求才算的啊。” 她后面那句话的声音低到像是在喃喃自语,但林时一字未落的听的一清二楚。 林时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每天中午准时在体育馆看他打篮球的女孩,那个时候,只要他遥遥看上一眼,她就会像现在这样害羞的红了脸庞。 她其实一直都没有变。 又或者说,是他自己现在才看清楚。 所以,她应该还是喜欢…… 林时打住了深想的念头,心绪微微波动,心中涌动的欣喜叫他几乎无法直视苏梨。 他僵硬地伸出手接过那瓶格外沉重的水,只觉得周身的温度在这一瞬间蓦然变得滚烫起来,只叫人口干舌燥,难以平静。 林时拧开瓶盖,欲盖弥彰地喝了好几口水才稍稍平复了些起伏不定的心绪。 “……咳,谢了。”林时莫名感到了几分难以启齿的不自然,他微微偏过头,抬手覆上脖子,用力掐了一把后颈,物理降温,疼是有点疼,但确实很管用。 苏梨突然听见嘶的一声,像是在忍痛一般,急促又短暂,不免感到有些奇怪,她一抬眼就撞上了林时恰好投来的视线。 在林时的目光注视中,只见与他对上视线的女孩悄然垂下了眼,浓密卷翘的眼睫犹如纷飞的蝶翼,在眼睑下映出颤颤微微的投影,午后的阳光和煦温暖,她白皙如玉的面庞染上层层羞怯的绯色,犹如枝头含苞待放的桃花,娇艳又生动。 林时眼眸微暗,唇边却扬起一点笑意。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有多可爱啊? 就像一只稀里糊涂闯入了陌生领地的兔子,明知应该警觉,却懵懂单纯地竖起了耳朵,任由脸上的情绪外露的一干二净。 林时上前一步,缓缓抬起手,像以前那样——面对苏梨时,总想着招惹她,看她为自己脸红心跳的样子。 苏梨只感觉一只手缓缓落在了自己的头顶,随即动作轻缓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指尖有些留恋地轻轻蹭了蹭她的长发。 苏梨怔愣间,耳畔传来林时清越干净的声音:“我会加油的。” 苏梨红着脸,慢慢露出了笑,眼瞳明亮,犹如盛着碎光一般,闪闪发亮。 林时端视苏梨半晌,眉梢微扬,好心情地笑了起来:“那,我先走了?” “好。”苏梨轻轻点头,终于是抬起头看向了林时,她抿着唇小声说话,声音显得极其温柔,“待会见。” 目送着林时走远,苏梨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不急不缓地点开短信界面。 她在原地待了好一会儿才收起手机,转而拍了拍脸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无论是神情还是心情都逐渐恢复平稳状态。 苏梨走出教学楼后方,往正门口的方向走了没几步就听见了那道熟悉的声音:“苏梨。” 随着话音落下,沈野小跑着来到苏梨身前,他似乎刚经历完一场运动,一头黑发凌乱湿软,面上都是汗,还有些气喘。 “怎么跑的这么 急……刚打完就赶过来了?“苏梨讶异地轻轻叹了口气,从口袋一侧拿出一包纸巾。 沈野轻轻眨了眨眼,笑着点了下头:“嗯。” 下一秒,他的笑僵在了脸上,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热气。 苏梨踮起脚尖,用纸巾擦拭着他脸上的热汗,五指纤柔细长,眼神专注而温柔,白净细腻的肌肤毫无瑕疵,在温和的日光下透着健康的粉色。 沈野再一次感受了四肢僵硬的无法动弹的情况,仿佛全身血液都集中在脸上,他只觉得面上漫开一阵滚烫的热意,随着越演越烈的心跳声,逐渐燥热起来。 苏梨的面庞近在咫尺,一股淡淡的橘子气味也随之扑面而来,沈野有些心痒的嗅了嗅,香香的,很好闻。 这股浅淡的香味仿佛是什么药性极强的迷/药一样,沈野整个人都有些晕沉沉的,思绪迷离的如同飘在云端,找不到实感。 “好了。”直到苏梨退开几步,结束了擦汗的行为,沈野才觉着面上的热意消退了几分。 “下次不要跑的这么急了。”苏梨微微笑着,眉眼间是让人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温柔,“无论沈野你什么时候来,我都会等你的。” 沈野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了声知道了,湿漉漉的黑发底下,一双黑眸亮的惊人。 脸上刚消停的热度瞬间又开始飙升,他不得不装模作样地抬手用手背蹭了蹭脸颊,借此掩盖自己莫名脸红的事实。 “过一会儿你就要和林时他们班打这次篮球比赛的决赛了吧?加油噢。”苏梨从宽大的校服口袋里摸出一颗糖,笑吟吟地递给沈野。 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垂着长长的眼睫,低声嘟囔道:“现在都变成你给我糖了……” “我也想让沈野因为我而变得开心呀。”苏梨轻轻笑着,尾音带着些好奇,微微上扬,“这样不可以吗?” 沈野有些无措地赶忙伸手,生怕动作慢一点引得她产生误会:“当然可以。” 微一迟疑,他认真地轻声补充道:“我很开心。” “那就好,我希望你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苏梨笑的眉眼弯弯时,神情显得温婉又生动,拨开云雾般清澈明亮。 沈野心绪澎湃,舌尖的那股甜意似乎从口腔一路蔓延进了胸腔的位置,眼睫微敛,收起眼底因喜悦而亮起的光。 “苏梨。”沈野随手拨动了一下额前的发,语气倒是与动作不符的沉着冷静,“这次篮球赛,我一定会赢的。” “嗯,我知道的。”苏梨不意外地点点头。 “什么?”沈野以为她这是不信任的敷衍,有些窘迫地抿起唇。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沈野很厉害,所以我相信你一定会赢。”苏梨耐心又温和地娓娓道来。 沈野怔愣着有些不敢相信,神情有些许激动:“真、真的吗?你真的这样想?” “当然啦。”苏梨也再次给予肯定的回应,“沈野的厉害,我一直都看在眼里,所以我认为你一定可以赢的。” 听到这从未设想过的话,沈野只感觉整张脸如火烧一般,热的要命,心跳又逐渐变得不受控制,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剧烈的仿佛被放大了数十倍,让他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鼻子,却无法遮掩眼里清亮的光采。 那股熟悉的躁动又开始在心底翻腾。 啊。 怎么办啊……好开心。 自己的自信和别人的肯定,那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 更何况,肯定他的这个人还是苏梨。 一想到这点,心底的雀跃就无孔不入地四处游荡,叫人无法平静下来。 苏梨眉眼带笑,静静看着他,传言中桀骜不驯,脾气暴躁的校霸其实是个很容易脸红的纯情少年,很多人将他形容成恶劣暴戾,张牙舞爪的恶龙,但她觉得,单纯又野性的小狗才最像他。 小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不过是嘴里的糖太甜,听过的话太少,所以一头栽进网里毫无察觉,反而摇着尾巴向编网的她示好,想要获得更多温暖和爱。 这个要求过分吗? 当然不过分。 毕竟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吸引他,接近他,从而驯服他的。 *** 作为这次运动会的篮球比赛收官之战,同时还是沈野与林时之间的顶级对决,这场决赛几乎座无虚席,体育馆里人声鼎沸,加油声、呐喊声、说话声、嬉笑声,各样格式嘈杂喧嚣的声响几乎要掀翻了整个屋顶,体育馆里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热闹。 由于是运动会的关系,且今天是最后一天,学校方面也没有出声制止学生们的热情,吵闹归吵闹,当这种景象冠上了活动的名头,就显得不足为奇。 这是一场有裁判,有观众,有应援,有胜负,且场上的学生个个球技高超的篮球赛,平心而论,这场比赛水平极高,观赏性很强。 无论是对篮球感兴趣的观众,还是对场上打球的人感兴趣的观众都不免有些沉浸在这场酣畅淋漓的篮球比赛里。 场上的少年毫无保留,拼尽全力,进攻急切,防守缜密,每一个动作都极致做到最好。 他们打的很认真,都很想赢。 只要是关乎胜负名誉的比赛,就没人想输吧? 在之前,林时也是这样想的,但现在的他对输赢并没有那么看重了,即便是他很喜欢的篮球,也不会让他像之前那样对冠军产生执着的渴望了。 或者也可以说,是他此前拿了两个令大多数人赞不绝口的第一,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甚至还得不到他真正想要的关心。 于是他突然发现,争第一反而还会让他失去某些东西。 当然,对输赢不看重是一回事,不让沈野好过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沈野想赢,那只能凭本事让他输,他可没有放水打假赛的兴趣。 中场休息时间,汗流浃背的少年陆续下场休息,经常打篮球的自身条件都非常优越,个子普遍很高,身材比例很好,一群高大的帅哥聚在一起说笑、擦汗、喝水,看上去不仅养眼还十分瞩目。 “哎林时你这不是统一发的水啊?”站在林时旁边喝水的男生注意到他手里那包装别具一格的水瓶,当即有些八卦地凑上前打趣,“校草就是不一样喔~” 林时拧上瓶盖,轻轻瞥了他一眼,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买的水。” “这我当然知道,小卖部里就有卖。”男生晃了晃脑袋,“你不是从来都不接女生给你送的水吗?怎么回事啊有情况?我是不相信这水是你自己去买的。” 林时不为所动,仿佛被提及的人并不是他一样,神色淡淡:“与其有心思八卦这个,不如想想怎么打下半场。” 男生瞬间就垮了:“唉沈野真的是人吗那么猛……” 林时懒得理他,将所剩不多的水瓶放在座椅底下,直起腰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了眼观众席,这一眼引起了不少女生热烈呼喊起他的名字。 林时随手扯下被汗浸湿的黑色发带,拿起挂在一旁的毛巾擦了擦被汗打湿的发,他边擦拭湿润的黑发,边悄然笑了起来。 这种感觉,有点新奇。 刚喝下的水似乎都因为看见她而泛起深深的甜意。 林时舔了舔唇,有些回味,口腔里仿佛都是甜的。 好像……还不赖? 最终这场篮球比赛以沈野在下半场的超常发挥夺得了冠军。 直到下半场开始,大家才知道原来沈野在藏大招,此前一直没有发挥出百分百的实力,后半场他所展现出来的统治力堪称恐怖,是这次篮球比赛里当之无愧的冠军。 只要是关乎到胜负荣誉的比赛,基本上都有这么一个不心照不宣的认知——只有冠军是胜利者,而离冠军一步之遥的第二名,是比赛里最大的失败者。 这次比赛沈野倒是吸了不少粉,如今他那边是欢呼声喝彩声接连不断,而林时这边的队员都心有不甘地看着另一边热闹的景象叹气,冠亚两边形成强烈对比。 林时作为校内公认的校草,自然是备受瞩目的 ,见他这边氛围低落沉重,观众席的女生们都自发给林时加油,说他表现的已经很棒了。 在一阵好意的鼓励下,林时感觉到别样的扎心,仿佛大家都看出来他赢不了沈野。 事实上,沈野的那个状态和表现明显是下了一番功夫训练过的,与毫无准备的他们相比,他拿不下冠军才不合理,当然话是这样说,但面对失败,也不是人人都能表现的宽宏大量,熟视无睹。 比赛已经打完,观众席不少学生都跑到了场馆中央凑热闹,有安慰失败者的,有夸赞胜利者的,也有趁机在场馆里跑来跑去,嬉笑打闹的。 林时听着周遭学生的安慰和鼓舞,面上的神情沉着而淡漠,直到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停在了沈野面前——她微微仰着头,脸上满是笑意地与他交谈。 他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瞬间涌起尖锐的疼痛感。 只要沈野在场,她就只能看见他,这似乎与他拿不拿第一毫无关系。 林时的神情霎时间变得很是难看。 沈野除了会在苏梨面前装乖之外,还会什么? 哦,他还会在输给他之后跟苏梨装可怜。 林时眉头一跳,睫毛一阵颤动,往后倒退了几步,面色看上去很糟糕:“嘶。” “林时?你怎么了?” “没事吧林时?” “脸色好差啊哪里不舒服吗?” ………… 林时这边突然爆发的骚动让原本围绕在沈野那边的人群很是疑惑地转头看了过来,似乎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在各类或担心或好奇的热切目光注视下,林时苍白着脸,目光遥遥望向人群另一边,像是因疼痛而涣散了视线,眼神空落落的。 他神色低落地半阖着眼,嘴唇一阵颤动,有气无力地吐出几个字来:“……腿,好痛。” 呵,谁还不会装个可怜呢? *** 林时似乎是腿受伤了,被人搀扶着送到了医务室。 大家对篮球赛冠军的热情很快就消退了,继而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了林时受伤的事,相比起一个比赛的冠军,林时这个校草的身体状况倒是更让人在意。 沈野冷眼旁观着林时发病到被人送走的全过程,表情冷漠至极,林时这要不是装的,他把名字倒过来写。 打球的时候活蹦乱跳的,打完也一点事都没有,苏梨一过来跟他说没几句话就脚痛受伤,这么假的演技一堆人还信以为真。 装受伤骗取同情,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想起苏梨转身离开的背影,沈野气的不行,烦躁地咬碎了口里的硬糖,嘎吱作响的咀嚼声听起来格外瘆人,他感觉嘴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味。 气死了。 他为了苏梨每天在校外找人练球,好不容易赢下比赛拿了第一,结果她居然跑去关心林时。 靠。 沈野愤恨地踢了地板一脚,眉眼阴沉沉的,如同乌云密布般,不见天日。 他辛辛苦苦拿下的冠军有个屁用。 好气啊。 这边沈野一个人心烦意乱地生着气,另一边的苏梨正和运动会这几天少有来往的唐瑶说上了话。 “明明是一个学校的,总有种好久不见的感觉。”唐瑶悠悠感慨道。 “瑶瑶,我们今天上午还见过面呢。”苏梨忍俊不禁,指出她夸大其词的部分,“而且每天上午我们遇到了都会聊天呀,相比之前,可能就是中午没有在一起吃饭。” “这就是重点啊!吃饭看不见苏苏坐在对面,害的我吃饭都没胃口了。”唐瑶半真半假地打趣道。 “少来,你就是觉得食堂饭菜不合胃口吧?”苏梨刚说完就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当着唐瑶的面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毫无避讳。 林时发来的短信:我可以向你提一个要求对吧?那,你现在来医务室看我,可以吗? “哎运动会这几天来回就那几样菜,真的吃腻了。”唐瑶见苏梨在屏幕上点来点去似乎在打字也没多看,只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走路的时候要看路,小心摔跤啊苏苏。” 苏梨回了个当然可以,收起手机朝她笑了笑:“现在不是有瑶瑶你在旁边帮我看着嘛。” 唐瑶当即笑意盈盈地摇了摇挽住苏梨的手:“苏苏,明天周六我们出去玩好不好啊?我在咱们本地的美食上看到有家新店好评特别多……” “明天……可能不行。”苏梨面露难色,有些歉意地接着说道,“后天怎么样?再顺便看个电影逛个街?” “苏苏明天你有约啊?”唐瑶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没关系的,我们哪天出去玩都行,苏苏你不用觉得抱歉。” “家里有点事。”苏梨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转而笑着点了下头,“那我们星期天上午在老地方见。” “嗯好呀!”唐瑶开心了没多久,突然想起叫住苏梨的一大原因,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不见,她稍稍斟酌了一下用词,徐徐开口道,“那个,苏苏啊……林时他……” 哪知,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苏梨接话道:“他好像腿部受伤了,我想……去看看他。” 唐瑶那句似乎受伤了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她有些讶异,但随即又觉得很正常,苏梨本来就是一个很善良,很关心人的女孩子,尤其是这个人还是林时,就更说得通了。 思及至此,唐瑶停下脚步,郑重其事地编起了理由:“那苏苏你去医务室看看林时的情况吧,我有点事,要去班上一趟,没办法陪着你一起去了。” 苏梨心神微动,神色有些许波澜,不得不说,在助攻林时这条路上,唐瑶真的是力所能及,能做的全做了,竭尽全力去当那个为他俩牵线的红娘。 告别了唐瑶,苏梨一个人走在去往医务室的路上。 一想起林时在体育馆所展现的迫真演技,苏梨就忍不住有些想笑,这一个两个的,在装可怜这方面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她又能怎么样呢?他们选择装可怜,她也只能配合的装傻了。 没有让林时等太久,苏梨很快就赶到了医务室。 一推门,室内安静的氛围有些出乎苏梨的意料,她不由得放缓了动作,林时这是把人全给支走了?连校医都不在。 不然以林时的身份和受众,不可能没有人留在这里照顾他的,虽说伤是假的,但他说自己腿受伤了那就是受伤了,谁有那个胆量去质疑林时说话的真实性呢? 医务室的布局和她之前来的那几次毫无变化,苏梨看着四周熟悉的摆设,莫名生出了几分怀念之情。 苏梨边往里走,边轻声唤着林时的名字,得到回应后才加快步伐走到最里面的隔间,即便挂着隔帘,也能隐约看见帘子后模糊的一团人影。 苏梨抬手轻轻掀开浅色的隔帘,就看见面容俊朗,眉目沉静的少年正半躺在病床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这个方向,与她对上视线后,他微微扬起眉,眼底晕开几分笑意。 大概是因为周围的布置都是白色系的关系,反射的光线落在林时白皙的面庞上显得尤为苍白,在他清俊精致的五官映衬下,就像是一个身形单薄的病弱美少年,颇有些弱不禁风的脆弱感,让人仅仅是看着就心生恻隐。 苏梨似乎有些触动,眉梢微敛,上前几步,语气温和地询问道:“怎么样?腿还痛吗?有没有好一点?” “嗯,好多了。”林时说话的语速比以往要慢上很多,声音很轻,听起来很虚弱,“你来看我,我很开心,虽然是因为我的一个要求……咳咳。” 这声咳嗽听的苏梨眉头轻轻一跳,她很快就拉下了眉梢,轻声叹息道:“其实,就算你不提这个要求,我也会来看你的…… 你要不要喝口水?” 林时接过苏梨递来的一次性纸杯,眉睫低垂,映出一片隐晦的深黑,纤长的手指虚握着杯沿,指尖轻轻摩挲着纸杯,声音轻若低语:“那……我可不可以再重新提一个要求?” 苏梨也一如既往,微笑着答应了他所有请求:“当然可以。” 林时端起纸杯小抿了一口,眼睫上扬,声音都真切了许多:“我想听你讲故事,可以吗?” 苏梨有些惊讶地愣了一下,随即慢慢笑了起来,眼里漾开清浅明亮的笑意,眼神温柔地注视着林时,好似无论他说出什么话,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会义无反顾的答应他。 果不其然,林时很快便听见女孩温婉清丽的声音清晰地落在耳畔: “可以呀。” 从未落空的回应。 是温柔,也是偏爱。 *** 晚上,苏梨以林时要早点睡觉养身体为由,所以并没有打电话给他,反而以晚安结束了聊天。 收到晚安的林时不仅毫无困意,还十分郁闷,他这算不算因小失大?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 苏梨今天晚上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她换了个更为轻松的姿势,靠上枕头,点开沈野的名字,早有准备地打下一大段字:恭喜啊,拿下了这次篮球比赛的冠军,虽然后面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大家都离开的比较早,但是我觉得这个冠军实至名归,就该是属于你的,你真的真的很厉害,成功做到了你所跟我说的,太棒了。 收到苏梨大篇幅夸奖的沈野忍不住轻哼一声,心里对下午的事情仍然耿耿于怀,但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屏幕上显示的短信内容,嘴角情不自禁地往上扬。 ——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沈野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神情少见的认真。 然而当他收到苏梨的回信时,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表情又惊又喜地对着手机屏幕傻笑,一边傻笑一边迅速地回复明天有空四个字。 沈野又再度看了眼苏梨的短信,目光紧锁在明天出去玩这几个字上,难以置信的欣喜如同翻涌的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扑在他的心上,汹涌澎湃,难以遏制。 苏梨主动约他明天出去玩! 他掐了自己一把,确定痛觉是真实存在的后,开开心心地抱着手机不撒手,雀跃的就像是一只刚刚满月的小狗,在床上肆无忌惮的打滚。 扑通一声,小狗掉下了床:“嗷我的头——” 这什么破床,真小。 第30章 白莲校花(三十)论一朵白莲的自我修…… 翌日早晨,苏梨在苏妈喊着“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带上伞以备不时之需”的叮嘱中,随手将雨伞塞进了挎包里,换上一双透气的运动鞋,和父母道了声再见后步伐轻快地走出家门。 她知道今天会下雨。 不然,她也不会特地选在今天把沈野喊出来——如果昨天的冠军是林时,那她的邀约对象也会相应的做出改变。 对于苏梨来说,这无非就是一个谁先谁后的顺序,所以她把选择权交给了沈野和林时,让他们自己分出个胜负来。 虽然他们对此并不知情,她也从未事先告知过,但也正因如此,那些不算巧妙的小细节才会显得有意思。 苏梨和沈野约在了她家小区附近的公交车站碰头,即便沈野并不住在这附近,但他对苏梨小区周围的环境十分了解,或者说熟悉的像是做足了功课。 除了运动会那几天放学后跑去校外练球没和苏梨“顺路”回家,几乎每天沈野都会借着吴宇的名头顺路经过这个小区。 为了一起回家,无论多远的路都是顺路,无论多陌生的地标都能熟记于心。 苏梨赶到公交车站的时候,沈野已经在那里等了一段时间了。 他穿了件黑底白色印花的T恤,套了件单薄的深蓝色外套,单手插在黑色工装裤的口袋里,脑袋上还扣着一顶戴歪了的黑色鸭舌帽。 他正抬起另一只手往下扯了扯帽子,脸部被帽檐投下的阴影遮挡了一大半,只露出一张颜色浅淡的薄唇和轮廓分明的尖下巴。 “沈野,早上好。”苏梨毫不费力的在人群里认出了别具一格的沈野,“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吧?你吃早餐了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野顿时绷直了身体,将帽子往旁边一扯,眼眸明亮地看向朝他走来的苏梨。 “早上好!其实,也没有等很久,主要是我今天起的有点早,就出来散步了……”沈野声音越说越轻,说到最后,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忘记吃早餐了。” “那我们先去吃个早餐?”苏梨忍俊不禁,唇角微弯,扬起浅浅的弧度,“反正时间还早。” “啊……好。”沈野有些窘迫,想拉低帽檐遮一下表情,抬手摸了个空。 前不久把帽檐拉到一侧方便看苏梨的沈野顿时尴尬的无以言表,转而摸了摸额前的刘海,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其实仔细想想,他和苏梨独处的时间也不算少,不过现在的氛围和学校里截然不同。 时不时的有人一步三回头地打量着两人,更有甚者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发出般配的感慨。 更重要的是—— 人声嘈杂的早餐店里,苏梨身着一袭简单的白裙,坐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吃着早餐。 微风阵阵,稀薄的阳光柔柔地倾洒在她乌黑的长发上,少女姿貌绝丽,五官生的极为精致,白裙很衬她的肤色,出尘脱俗的宛若误入凡间的精灵。 苏梨察觉到沈野的视线,微微偏过头看了过来,细长的眉微一上扬,清亮的眼眸晕开层层暖色,神情顿时显得生动明净,充满了生活气息。 当她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你身上时,就好像是脱尘的仙子为你坠入了凡尘,散去一身的冷雾,变得柔软温和,平易近人。 这时常会让人产生一种被珍视的错觉,会下意识地认为她的眼里,只有你。 沈野怔愣着低下头,避开了苏梨的目光,眼底压着情绪,伸出舌尖舔了舔唇,感觉喉咙干涩的厉害。 所以……会因为这个错觉而感到开心的他,也是很正常的吧? *** 吃完早餐,苏梨带着沈野走进了附近的一家商场。 虽然并不清楚苏梨来商场是要做什么,但沈野丝毫没有要询问的意思,无论她想做什么,他都愿意奉陪,甚至说没有任何异议。 苏梨显然是有备而来,在三楼转了没一会儿就走进了一家饰品店。 由于是周末的关系,商场里的人还是挺多的,饰品店里也大多都是结伴同行的女生,这一会儿突然走进来一对扎眼的年轻男女,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要不是后面没有摄影师扛着摄像机紧随其后,真的会让人以为这是偶像剧表演现场。 原因无他,从颜值身材到形姿衣品,无一不彰显着两人优越的家境情况。 而正是这种一看就不缺钱的气质,却相继出现在了拥挤窄小的饰品店里,除了偶像剧,实在是很难让人想象现实中会有如此朴实的爱情。 沈野并不知道与他擦肩而过的路人正在心里赞扬他和苏梨朴实的爱情,店面太小,他无法与苏梨并肩而行,转而求其次地默默跟在苏梨后面,随着她的脚步走走停停。 他对周围的事物感知很弱,注意力都放在了苏梨的背影上,时而看她随着步伐荡起的发尾,时而看她裙翻涌的白 裙子,一点也不觉得腻,觉得新奇的同时,也很专注。 直到苏梨突然停下脚步,转身跟他说话,沈野才如梦初醒般后知后觉地止住步伐。 “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送你手机挂饰最好,这样你每天都能看到它。”苏梨微微笑着,露出了招牌笑容,“不过最重要的还是看沈野你的想法,你觉得呢?” 沈野下意识点了下头,随即动作一顿,像是才反应过来,有些讶异地用手指了指自己:“你来这里,是为了买东西送给我?” “你不是履行了承诺,拿到第一了嘛?”苏梨边思索着用词,边缓缓开口,“就当是……我给你的奖励?或者说,犒劳?反正就是,我想给昨天的篮球比赛冠军买个礼物。” 沈野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尽理由只为了给自己买个礼物。 这让他有些难以绷住脸上的表情,不得不抬手装作整理帽子的样子,他压着眼底雀跃的光亮,声音轻的几乎要消融在风里:“其实你今天约我出来玩就已经是天大的礼物了……” 苏梨没听清,下意识走近了一点:“你说什么?” “我说……”沈野抿了抿唇,声音平的像是一条绷紧的直线,“就手机挂饰吧,我正好想买一个。” 苏梨顿时笑了起来,声音轻快明亮:“真的啊?那太好了,说明我们还是很有默契的。” 沈野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感觉脸上燥得慌。 苏梨之所以会来饰品店选礼物,有两大原因,一是两人都是学生,送的礼物当然要简单一点,符合身份一点,二是虽然苏梨家里不缺钱,但作为一个父母眼中的乖乖女,她也无法凭空拿出巨额现金去买什么贵重物品。 最终在苏梨的建议下,沈野选了一款造型简单别致的边牧小饰品作为手机挂饰。 走出饰品店,苏梨非常有仪式感讲买好的挂饰递给了沈野,他第一时间就拿出手机将其挂上。 “说起来,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就是一个卡通的小狗娃娃。”沈野晃了晃手机,盯着那个多出来的小挂饰,难掩笑意地感慨道,“这次也是小狗挂饰。” 虽然沈野就这么随口一提,但苏梨却郑重其事地看向了他:“因为我觉得你很像一只小狗。” “啊?”沈野脸上的笑意一僵,下意识扭头看向苏梨,脸上满是错愕。 “就是……看起来很凶,但其实很乖……”苏梨缓缓张开嘴,唇红齿白的,像幅画,秀挺的鼻头微微一皱,显得稚气又可爱,“会嗷呜嗷呜叫的那种小狗……” 沈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这一幕,愣愣地看着苏梨:“……嗷呜?” 苏梨笑着连连点头,眉眼弯弯,似是新月般皎洁明澈:“对,嗷呜。” 沈野抿着唇轻轻笑了起来,弧度很小,但眉梢眼角都蕴着明晃晃的笑意,他有意收敛自己的情绪,然而很多时候,他都身不由己,无法在苏梨面前隐藏起自己的心情。 他深黑的眼眸里清晰的映出苏梨眉开眼笑的面容,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小狗就小狗吧。 她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谁让她这么可爱,还对着他嗷呜嗷呜的卖萌。 ……而且,会嗷呜叫的小狗应该也没有几个吧? 沈野忍不住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强制唤回自己跑偏的思绪。 他有病啊,怎么还得意起来了。 苏梨并不知道沈野脑内在天人交战,甚至自己骂起了自己,看了眼时间,她按照既定的计划,提出了今天的第二个目的地:“其实,我约你出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让你教我打篮球……” “啊……”沈野恍惚间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回过神来后,他才听懂苏梨的意思,顿时抬高了音量,“啊?” 苏梨仍然笑着,看上去很是单纯:“可以吗?” “……”沈野张了张嘴,在苏梨的笑容里慢慢咽下了涌到嘴边的话,极其生硬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她好像真的……很喜欢篮球这项运动。 还好,他球技一流,完全拿的出手。 ……一不小心,又忍不住得意起来了。 *** 沈野找了个室内篮球场教苏梨打球,向老板声明只有他们两个人后,老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沈野,收了押金离开前还留下一句:“放心,我们这里隔音效果老好了,绝对让你满意。” 沈野一脸莫名其妙。 苏梨则压根没听他说话,从靠墙放置的篮球展示架上拿下一个篮球,走到沈野面前,兴致盎然地将手里的篮球递了出去。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沈野看着穿裙子的苏梨拿着篮球站在他面前时,还是感到了几分不可思议。 篮球,校花。 这两个相差甚远的词联想起来,沈野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很久之前的一个画面。 在校外的小公园里,和人打完架的沈野正动手处理身上的伤,吴宇看着被他挥霍一空的药物很是肉疼,继而提起了校花被他打球时不小心砸到的事情,非常殷勤的想要给她送药处理伤势。 当时,他是怎么评价那位校花来着…… ——娇生惯养,要死要活。 沈野轻轻倒吸了一口气,眉头抽动,原来他说话这么欠揍的吗?肤浅的很。 ……还好苏梨不知道这事。 沈野没由来的松了口气,虽然也才过去不久,但总让他有一种在回顾黑历史的感觉。 看着面前正对着她出神的沈野,苏梨脑海里不合时宜的浮现出另外两人的名字。 说起来,加上沈野在内,她已经是第三次学打篮球了。 前有利用天生的聪明头脑速成篮球基础的杨泽,后有实力在线边教学边玩闹的林时。 现如今…… 沈野大概率会开创出第三类教学风格。 苏梨莫名想笑,三倍的篮球教学,她是不是可以出师了? 无论两人的心理活动是如何的不着边际,面上都没有太显露出来。 不过在如何教苏梨打球这件事,沈野犯了难。 穿着裙子打球会不会行动不便啊?而且还是白裙子,万一弄脏了怎么办…… 因为面前这个人是苏梨,沈野要顾忌的太多,难免有些束手束脚,在如何运球这个知识点上磕磕绊绊地说了许久。 之前还没觉得,直到今天一番认真的观察下来,沈野才发现——苏梨很瘦,和他对比起来,更是小小的一只。 虽然她个子高挑,身形曼妙,但纤细的只有他三根手指粗的手腕,还有那张巴掌大小的瓜子脸,与他对比起来,都让她显得格外娇弱瘦小。 此刻,在沈野眼里很是娇弱的苏梨接过篮球,神态轻松地给他表演了一番游刃有余的运球。 沈野眨了眨眼,神情有些呆愣。 她上手也太快了吧…… 偏偏苏梨还谦逊地向他请教刚刚的动作有没有哪里不对。 沈野突然来了点兴致,舌尖轻抵着上颚,黑眸定定地看着苏梨,勾起些许笑意。 苏梨不愧是苏梨,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总会让他感到别样的惊喜,从而满怀期待。 沈野一把扯下脑袋上的鸭舌帽,随手折叠了一下塞进外套口袋,一脸兴趣盎然地冲着苏梨招手:“来,我们来实战演练一下。” 苏梨的视线有片刻的停滞,但很快她就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好。 在打球这件事上,沈野一直都是很认真的。 ……至少,在面对苏梨之前是这样的。 沈野视野所及,穿着裙子的苏梨动作幅度很受限,小跑着拦截在他身前想要抢球,一头长发随着她的跑动在空中凌乱的飞舞,难得见到她如此认真投入的模样。 他就这么走神了一会儿,再一眨眼,纷飞的白裙子已经高高跃起,投出了手中的篮球。 随着篮球入框的落地声,沈野发自内心地鼓掌赞叹道:“厉害。” 她笑着转过身来,脸白的仿佛在发光一样:“再来。” 原来,穿着裙子也是可以打篮球的。 至少沈野在这样的苏梨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心甘情愿的送出了所有的球。 没办法,谁让她穿裙子投篮的样子那么好看,让他很想多看几次。 在苏梨第四次毫无阻碍地投篮时,沈野叹了口气,微微抬了抬手:“好了,不打了。” 再 这样跑动下去,她估计会出一身的汗吧。 难得出来玩,弄脏裙子就不好了。 苏梨有些疑惑,伴随着咚咚作响的篮球弹跳声,她转头想要去问沈野,一顶黑色的帽子毫无征兆地盖了下来。 沈野隔着帽子轻轻揉了揉苏梨的脑袋,声音低缓的简直不像他:“你太厉害啦,我认输。” “你明明就一直在放水。”可能是因为先前的跑动投篮的原因,苏梨的声音比往常还要轻软,像是裹着一层糖衣,尾音都透着一股甜意。 沈野听的心头一热,忍不住低眼看去。 黑色的帽檐下,苏梨半遮的面颊透着运动后的红润,嘴唇微微鼓起,犹如盛开在雪地的蔷薇,娇艳欲滴,惹人遐想。 沈野眼眸微暗,情难自禁地舔了舔唇,心底涌起一阵发烫的热望。 他不禁往下压了压帽檐,想要遮住她的脸,掩盖自己的心思,心跳却随着动作越来越快。 “沈野,你干嘛呀?”苏梨的声音脆生生的像是汁水丰盈的甘蔗,清甜的尾音不像是指责,反倒像是软绵绵的一句撒娇。 沈野搭在帽檐上的指尖神经质的抽动了一下,眉睫微颤,面上晕开层层绯色,如同抹红了一朵云,蹭上了满脸霞光。 他的声音轻如蚊蚋,像是在喃喃自语:“抱歉。” 沈野有些难为情地抬手遮住了脸,面上蔓延开的热意几乎要烫伤他的手指,整张脸都是红的。 他好像真的犯病了。 就在刚刚,沈野意识到一个对他来说很严重的事实。 即使苏梨和他关系再好,两人也有许多地方不同。 其中,最大的不同便是……苏梨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女孩子。 她不仅是与他同龄的异性,而且纤瘦又漂亮,在校内非常受欢迎。 区别于生活中他所遇到的那些大喊大叫的女生,她娇小但不弱小,温柔但不愚昧,天真烂漫的同时又极其单纯善良。 苏梨担得起所有象征着美好的词汇,所以他从来都没有把苏梨和那些聒噪的女生混为一谈。 对于沈野来说,苏梨于他,就好比黑夜里永不熄灭的灯火,引领着他度过漫长寂寥的黑暗,见到无比温暖灿烂的阳光。 此前他从未设想过,有朝一日,他居然会…… 很想亲她。 *** 后来两人是怎么离开的篮球场,沈野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他的心跳由始至终都急促的像是要跳出胸膛一样,心绪澎湃的像是被汹涌的海浪袭击,在心底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直到苏梨提议去吃午餐,沈野恍恍惚惚地随着她来到餐厅坐下,然后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冷水,喉咙和胃里都是凉的,不过好歹是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在苏梨担心的询问下,沈野完全不敢看她,表情紧绷,语气生硬的说了句没事,截住了她继续往下说的声音。 在沈野有意回避下,两人吃了一顿异常沉默的饭,气氛微妙的像是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拼桌凑在一起吃饭,毫无交流。 结账的时候苏梨率先沈野一步,他这才开了第二次口:“我把钱转给你吧。” “不用,找场地的钱是你出的,那这顿饭钱肯定是我来付。”苏梨摆了摆手,抿着唇,神情有些低落地轻声问道,“和我出来玩,是不是很无聊?” “没有。”沈野一哽,稍稍一抬眼,就见苏梨神色消沉,抿着唇没有一点笑意,顿时有些心慌,又接着补充了一句,“没有无聊。” 苏梨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神色淡淡地扬了扬唇角,这几乎不能算是个笑,很快就拉平了唇角的弧度:“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他好像让苏梨不开心了。 沈野有些懊恼,听到苏梨的问话,忙不迭地应声道:“有的。” 他在脑海里搜刮了一番,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他的日常生活真的很乏味,没什么有趣或者好玩的地方。 除了找人打架、打电动、网吧上网、在家打游戏外,他好像就没有什么别的兴趣爱好了。 篮球是因为打架体能好,再加上答应过苏梨才努力练习的,于他而言,根本算不上是一种爱好。 沈野左思右想,最终选了个相对来说,还算有意思的地方:“我们去电玩城看看?” 苏梨拿出手机看了眼,似乎在看时间,听到他的话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沈野见状,眉梢眼角都耷拉了下来,眉间的郁色几乎要凝成实体,心底那点异样的躁动也早就被如何才能让苏梨开心点的焦虑覆盖。 明明是他自己起了一些匪夷所思的念头,结果到头来却影响了苏梨的心情。 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总是在错误的事情上,一错再错。 两人各怀心事,又是一路无话。 中午时分的电玩城相较于晚上来说还是很正常的,热闹但不混乱,基本都是些年轻面孔,苏梨和沈野的到来也并无引起太多人注意,只有少数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儿就收回视线自顾自的接着玩了。 趁着苏梨环顾四周的片刻,沈野赶忙去前台换了一筐游戏币,颇有些局促地小心翼翼道:“那个,币换好了,你有什么想玩的项目吗?” 苏梨闻言偏头看了过来,脖颈修长,下颌线的弧度显得很是精致,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翘起,脸上露出一点隐含期待的笑意:“我想玩那个,可以吗?” 沈野压根就没注意苏梨指的是什么项目,满心满眼都是她脸上绽开的浅淡笑意,他缓了一口气,语气都上扬了几分:“好啊。” 她笑了。 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为了哄苏梨开心,沈野陪着没来过电玩城的苏梨玩了一整圈,她负责玩,他则捧着一筐游戏币跟在后面,当一个投币和讲解如何操作的工具人,偶尔遇到双人机子,还会被苏梨拉着一起玩。 一番游玩下来,苏梨的心情肉眼可见的有所好转,她开心了,一直惦记着想让她开心起来的沈野自然也跟着开心了。 电玩城里放有很多抓娃娃机,基本上每个抓娃娃机里的玩偶都是不重复的,有动物玩偶主题、卡通人物主题,还有一些抓娃娃机里是为了刺激消费,放置了比普通玩偶大上好几倍的泰迪熊公仔,需要抓够一定数量的玩偶才能拿到。 眼见一个又一个的女生停在抓娃娃机前让同行的男生想办法抓到那个大型公仔,沈野不由得暗暗瞄了眼苏梨,心里起了想法,她会不会也喜欢这种大熊玩偶呢? 沈野稍稍估算了一下所要花费的游戏币,感觉剩下的这点游戏币明显不够支撑到他拿到那个大熊玩偶,便对苏梨说了声稍等一下,然后大步流星地前去换了一堆游戏币回来。 “你怎么又去换了这么多币?”苏梨有些疑惑。 “那个熊,喜欢吗?”沈野指了指前方那个抓娃娃机里白色泰迪熊公仔,一双黑眸清亮的犹如一泓清水,眼里清晰地映出苏梨的身影,好似只看得见她一个人,神情明媚又生动,声音显得干净极了,“我抓给你,好不好?” 他的小心翼翼,温和耐心,还有一点点的偏心和讨好,都在此刻悉数倾注在了苏梨身上。 苏梨面对这样的沈野,根本说不出回绝的话,她顺着他的心思,笑着答道:“喜欢的,沈野。” 沈野心头猛地狂跳,平静的心湖又因为苏梨的一番话而激起阵阵涟漪,他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陡然升温的脸颊,抬脚快步往抓娃娃机走去,只给苏梨留下一个慌乱的背影。 乍一听,还以为说的是喜欢他…… 沈野满脸通红,用力闭了闭眼,乌黑茂密的眼睫止不住地发颤。 喜欢。 他满脑子都在循环播放着这个词,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苏梨说话的声音,投币的手颤抖的重复了好几次才成功将游戏币塞进抓娃娃机里。 苏梨走过来时,就看见沈野僵硬的像是被人强迫来抓娃娃一样,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是紧绷的。 “沈野?”苏梨似乎有些担忧,上前走近了一些,与沈野几乎是肩并肩的距离,“你怎么了?没事吧?” 苏梨一靠近,沈野就犹如触电般蓦然往一侧后退了好几步,红着脸游移开视线,整个人就像是被拉到极致的弓弦:“抱歉……我,我去下洗手间。” “哎?”苏梨怔怔地看着沈野慌不择路的背影,路上还不小心与人撞了一下,她收回视线,笑着摇了摇头。 去个洗手间还带着一筐游戏币……他现在到底是有多紧张啊? 奇怪,小狗也会炸毛的吗? 等沈野从洗手间回来时,脸上、头发上都还残留着明显的水珠,似乎继喝冷水强制冷静后,他又挖掘了洗冷水的新操作。 苏梨贴心地递了张纸巾给他擦干净,沈野伸手去接,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尖相贴,沈野那张被冷水浸的发白的脸顿时漫开一道熟悉的红晕,他用力将纸巾盖在了脸上,嘴角抿起,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苏梨往旁边让了几步,一脸无辜。 嗯?她刚刚有做什么吗? 无论内里是如何心潮澎湃,沈野始终都记得要给苏梨抓娃娃的事,在苏梨有意的收敛下,他也终于是能说服自己暂时将心思放在眼前的抓娃娃机上,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当电玩城里的工作人员取出那个一米多高的大熊公仔时,周围的人齐刷刷地投以羡慕的目光,在看清苏梨和沈野的长相后,都纷纷变成了目不转睛的惊艳。 白裙飘飘的少女怀抱着一个毛绒绒的大型熊玩偶,这个场景本身就够惹人注目了,再加上苏梨清瘦的身形和生动的眉眼,引得很多人频频回头。 虽然苏梨有半张脸都埋在玩偶脑袋后面,但露出的那双眼眸乌黑清透,像是一汪明净澄澈的清潭,盛满了纯粹的暖意,睫毛又密又长,随着她扬起的笑意,在眼睑处投下浅浅的一层阴影,对比之下,她更像是被精心设计出来的娃娃,显得娇柔又精致。 沈野有些不爽,上前几步挡在了苏梨身侧,隔绝了大部分探究的目光,就这样带领着苏梨走出了电玩城。 两人出来时,街上的天气有所变化,周围的温度比先前冷上许多,阵阵秋风吹过,带来森森的凉意。 只穿了一件裙子的苏梨被风吹的一个哆嗦,长长的黑发随着凉风的吹拂在空中飘动,几缕发丝被风吹的纷飞起来,凌乱地贴上她的脸颊,衬的她的脸小小的,白白的,看着很是惹人怜惜。 沈野干巴巴地问了句是不是很冷,得到苏梨点头的回答后有些恼怒自己说的什么废话,心里是止不住的唉声叹气。 “我们去对面的奶茶店里坐坐吧?”苏梨几乎要把脸全埋在毛绒绒的布料里,说话声音闷闷的,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 “好。”沈野边点头边脱下外套,他里面只穿了件T恤衫,外套一脱,冷意便肆无忌惮地往衣袖里钻,两条裸/露的胳膊顿时起了一层生理性的鸡皮疙瘩。 苏梨看出了沈野的意图,连忙开口道:“不用的,我们去奶茶店里避避风就好了,你这样很容易着凉的。” 随着苏梨话音落下,云层里忽然一声轰隆隆的雷声,震的人耳膜发颤,紧接着乌云遮住了太阳,天色一下子就暗了下去。 “不会要下雨了吧?这什么鬼天气啊……” 沈野见状打算带着苏梨快点赶到奶茶店里坐下,谁知两人刚走到马路边,雨点就稀稀拉拉地落了下来,仿佛与人作对似的,让两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街道上的行人也都喊叫、跑动了起来,偶尔有几个带了伞的,从容不迫地撑着伞走在雨幕中。 “哇靠怎么就突然下起雨了……”沈野这下也不顾苏梨先头的拒绝了,连忙将外套披在苏梨肩上,转而伸手去碰那个巨型玩偶,“下雨路会有点滑,这个熊我帮你拿着吧,你别摔了。” 苏梨松了手,扯了扯肩上的外套,有些无奈地发出叹息:“我看前几天运动会的时候天气都挺好的,今天就没带伞,没想到会下雨……” 这是一处马路边的空地,随着雨越下越大,哗啦啦的雨点声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两人匆匆回到街道,在屋檐下躲雨,却还是无可避免的淋湿了一身。 雨势越下越大,天色也昏沉沉的,冷风裹挟着雨滴呼在脸上,寒意在空气里肆意蔓延,冷的让人浑身打颤。 “阿嚏——”苏梨捂着脸,小声地打了个喷嚏,面上、手上都是雨水的痕迹,长长的黑发也都浸着湿意,没精打采地贴着她的脸侧。 沈野原本有些纠结的心情在看到她湿漉漉的黑发和那双发白颤抖的手时瞬间烟消云散,化作了只想好好照顾她的坚定。 “苏梨,我……我家就在附近。”沈野看着苏梨抬眼看来时湿润的沾染着水珠的睫毛时,情不自禁地朝她走近了一点,他单手将大熊公仔卡在身侧,另一只手握住了她冰凉纤瘦的手腕。 手心冰凉的触感让他生不出任何别样的思绪,只余下满心的心疼。 沈野低垂着眉眼,目光如炬地看着苏梨,豆大的雨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至下颚,软化了些许五官的锐气,他深黑的眼眸犹如一幅雾蒙蒙的画,内里的情绪晦涩深沉,叫人看不清透。 在大雨滂沱的屋檐下,苏梨感受到手腕上蓦然收紧的力度,紧接着,耳畔传来沈野忐忑又清晰的声音: “要不要……去我家?” 雨还在下。 秋雨绵绵不绝,就像是汹涌澎湃的海浪,永不停歇。 有人紧张地开始吞咽口水,有人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 雨帘悬挂,雷声轰鸣,世界变得吵闹,却又让人觉得安静。 朦胧的雨幕里,他听见她轻轻说了声,好。 ——喜欢啊? ——喜欢的。【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0-40 第31章 白莲校花(三十一)论一朵白莲的自我…… 沈野住在一个环境清幽安静的公寓楼里,他住的那层不算太高,但为了能早点进屋,两人还是选择坐电梯上楼,速度更快一点。 这一路走来,苏梨和沈野两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雨珠顺着下颚或是衣摆滴落,少见的有些狼狈。 沈野拿出钥匙开了门,一进去就随手把大熊玩偶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急匆匆地跑去拿毛巾,连门都忘了关。 站在门口的苏梨看着地板上留下的一长串湿脚印有些愣神,叹了口气,替冒失的主人轻轻带上门。 这是间单人公寓,面积不算特别大,但该有的家具设施应有尽有,大到厨房阳台,小到茶几矮凳,属于一人独居里的豪华单间水平。从整洁的布局到干净的墙面,不难看出有人会定时打扫清理,就连窗帘的褶皱都微乎其微,看上去像是精装房一样。 苏梨往客厅走了没几步,就看见被沈野丢在沙发上的玩偶,底下的蓝色绒布沙发晕开一大片水渍,甚至有逐步扩散的趋势,以玩偶为中心的区域已变成深蓝色的布料。 随着脚步声响起,沈野一路小跑到苏梨面前,递出干净洁白的毛巾:“你先擦一下吧。” 见沈野完全没有注意到沙发的异样,苏梨不禁出声提醒道:“玩偶是湿的,放在沙发上,沙发也湿了。” “没事的,到时候拆了沙发晒一下就好了。”沈野不甚在意,目光全程放在苏梨身上,“放地上会把玩偶弄脏。” 见苏梨接过毛巾,沈野贴心地搬了张凳子放在 她脚边:“你先坐一下。” 苏梨刚一坐下,沈野就马不停蹄地跑进了浴室。 由于父母常年不在,他这里当然不会有女性穿的衣服,不过一年当中他们偶尔会过来看望他一两次,所以浴室的柜子里放了很多浴袍,以备不时之需。 沈野取下花洒,调了下水温,确保落在手心的水不烫手后,才放心地关上开关,擦干手,将毛巾浴袍挨个搭在旁边的置物架上。 做好这些,他又再度环顾了浴室一圈,以防遗漏些什么。 啊,对了。 沈野从置物架的第二层拿下一瓶沐浴露,打开盖子凑近闻了闻,一股很淡的植物香味,平常他都没感觉沐浴露有什么味道。 这个味道,她会喜欢吗? 沈野不免想起昨天两人独处的午后时光,她踮起脚尖给他擦汗——那扑面而来的,橘子气味。 淡淡的,香香的,就像从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一样…… 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昨天,眼前浮现出她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庞,雪白的肌肤,长长的睫毛,乌黑的眼睛,还有……如樱花般粉嫩的唇瓣。 靠。 沈野闭了闭眼,放下沐浴露,扯下自己的毛巾慌乱地将脸埋了进去,很是难堪。 他都在想些什么啊…… 他是变/态吗? 毛巾被脸上的雨水浸湿,指尖处漫开湿润的触感,沈野缓缓直起身来,脸颊如火烧一般,浮起火红的薄云。 明明他淋了一身的雨,此刻整个人却热的发烫。 想起苏梨还在客厅,沈野拍了拍发热的面颊,长出一口气,竭力遏制住翻腾的心绪。 没再继续耽搁,沈野随手将毛巾搭在肩上,转身走出了浴室,相比刚才的匆忙,这次他的脚步放缓了许多。 领着苏梨去浴室洗澡的途中,沈野仔仔细细的将开花洒、调水温、毛巾、浴袍、沐浴露等事物又着重重复了一遍,讲的比做的还详细。 直到看着苏梨换上洗澡用的拖鞋,沈野才低垂着眼,一路看着地板默默回到了客厅。 刚坐下没一会,他又闲不住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来回观察。 周末这两天阿姨不会来公寓,因为他周末通常都在家里休息,不想被打扰,但是今天也就才过去半天而已,他也没有破坏昨天打扫干净的布局。 好像没有很乱……还好还好。 沈野松了口气,又慢慢坐了回去。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来他家里做客,怪紧张的。 而且这人还是苏梨。 沈野生怕哪里做得不好,让苏梨不开心,整颗心都是悬起来的,没有一刻踏实过。 等苏梨和沈野都洗完澡,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换了身衣服的沈野正盘腿坐在沙发一角,手里拿着吹风机对着湿透的玩偶来回摆动,嗡嗡的声响平稳而重复,听起来有些舒缓,是那种相对于来说比较平和的白噪音。 但沈野整个人自始自终都紧绷着,毫无半点放松。 原因在于苏梨担心这样吹干的毛发会打结变硬,就问沈野要来了梳子,坐在他旁边给玩偶梳理毛发。 两人肩抵着肩,偶尔同时伸手,手臂还会不小心碰到,视野里洁白的浴袍底下,是胜似新雪般吹弹可破的肌肤。 沈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眼神犹如被胶住一般始终粘在玩偶身上,吹风机里散发出来的热风仿佛凝滞在这个角落里,呼吸间,都是灼热的气息。 苏梨忽然小小的咦了一声,接着就毫无征兆地倾身凑了过来,带来一阵好闻又熟悉的植物香气。 沈野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用力握紧了手里的吹风机。 苏梨微微歪过头,伸手替沈野抚平额前的刘海,一低眼就看见那张被他紧紧咬住的嘴唇,忍不住扬起笑来:“沈野你的头发有点翘起来了。” 顿了顿,苏梨边自然地收回手,边无意感慨了一句:“怪可爱的。” 沈野眼睫颤动,脸色很红,声音如蚊蚋,在吹风声里轻的让人根本听不清:“……谢谢。” 苏梨靠近了一点:“什么?” 下一秒,如她所料的那般,沈野噌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我去下洗手间!” 苏梨目送着沈野慌乱无措的背影一路跑进洗手间,无辜地眨了眨眼:“这么着急?鞋子都没穿呢……” *** 待顺利吹干大熊玩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了。 沙发是完全不能坐人了,湿的地方是吹干玩偶来回翻面濡湿的,干的地方则刚好用来放置体型过于庞大的玩偶。 沈野手里拿着两罐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可乐,冰凉的易拉罐触感却激的他手心一片火热。 他边递出其中一罐可乐,边佯装镇定地看着手里的可乐:“苏梨,要不然……去我卧室里坐坐?” 感受到苏梨投来的目光,沈野宛如被踩到尾巴的猫,突然提高了音量:“我卧室很大的!” “……” 啊啊啊他在说什么?! 沈野窘迫的只想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苏梨似乎是笑了一下,并未让沈野陷入自我尴尬的境地:“好啊。” 沈野微微一怔。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想要悄悄看一眼苏梨的表情,结果正好撞上她直视的目光,他顿时条件反射地握紧了手里的易拉罐,赶忙转过身去:“咳,那……走吧。” 苏梨好心情地走在沈野身后,跟随着他的脚步进了卧室。 沈野的卧室很简洁干净,墙壁上没有贴着海报,地面也没有散落着垃圾,毛绒绒的地毯铺满了整个卧室,踩上去脚底都是软绵绵的,卧室以蓝色为主,整体风格看着很舒服。 很难想象,沈野的房间风格居然不是狂热的红色系,而是阳光的蓝色系。 苏梨在看卧室环境,沈野在看她。 她收回视线看向沈野时,他自然而然地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往卧室里走了几步。 “要不要打游戏?我这里连了手柄。” 话音刚落,苏梨就颇感兴趣地点了下头。 沈野莫名升起一股胜利的喜悦感。 他从柜子底下翻出两个手柄,顺手摁下电脑开机键。 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和人在家里打游戏……一般不是在网吧就是在游戏城。 之所以会有两个手柄,是因为他当初买的时候在做活动买一送一,不要白不要,万一弄丢了还能有个备用的。 现在他倒是很庆幸多备了一个手柄。 为了方便打游戏,电脑桌买的是那种可以可以固定的滑轮,有时候懒得下床,沈野就会把电脑桌拉到床前,悠哉地躺在床上打游戏。 此刻为了方便,沈野再次将电脑桌拖移到桌前,两人各拿着一个手柄坐在床上。 游戏开始前,沈野自然又是一番细致的讲解,大到如何操作,小到游戏人物的名字都说的一清二楚。 两人玩的是需要配合的双人合作闯关游戏,前期关卡为了让玩家有个适应的过程,设置的都比较简单,沈野还投入了十分的认真,所以前期基本上是迅速又轻松地达成了一个个完美评分。 渐渐的,沈野的注意力就有些不受控制…… 大概是因为太注重游戏,所以苏梨的坐姿也逐渐放松了起来,原本盘起来的腿不知何时悄然伸展开来。 两腿嫩生生的长腿明晃晃地搭在床沿晃荡,莹润细腻的肌肤毫无遮掩的裸/露在沈野的视线当中,犹如花树堆雪,又如新月生晕,雪白的好似软绵的云雾,脚背抵起的弧度勾的人心尖跟着一颤一颤的。 她的腿又细又白,就连两侧起伏的脚踝都显得…… 很可爱。 沈野沉了沉思绪,深黑的眼眸里似有云雾翻涌,逐渐暗沉起来。 怎么会有人连脚趾头都小小的粉粉的,这么可爱啊…… “沈野。” 耳畔突然响起苏梨的声音。 沈野一怔,犹如被抓包的坏孩子,手足无措地坐直身子, 眉睫微敛,一副准备认错的模样。 “你在走神吗?我看你操作的人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苏梨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啊……对不起。”然而她越是如此,沈野就越发感到难堪,他几乎不敢直视苏梨的脸,声音低落极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他却在心底肖想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还不等苏梨开口,他就急急忙忙地起身,抬手遮住脸,不敢面对苏梨:“我,我去下洗手间。”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苏梨不自觉地垂眼看向了沈野的腿部——这次,他倒是记得穿鞋了。 她随手拉下堆在床沿的浴袍,将腿藏在了浴袍下面,没再不管不问的放任双腿继续晃荡。 ……和外表截然相反的纯情高中生啊。 沈野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得寸进尺,在危险的边缘一次次试探着他的底线。 苏梨将颊边的发丝捋到耳后,面上漫开轻缓的笑意。 她还真是有够坏的。 沈野回来时,带着一身水气,一看就是故技重施,又一次物理降温。 他坐下时,不经意间发现苏梨两条腿安分地待在浴袍底下,仿佛融进了洁白的浴袍里,很是和谐。 她是在刚刚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现这一点的吗? 沈野不免松了口气,还好她意识到了,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这件事。 重振旗鼓的沈野很快就心无杂念的投入了游戏当中。 本来这个游戏流程也不长,玩过联机版的沈野对于后续内容更是得心应手,一心沉浸在游戏里等他毫不费力的就带领着苏梨通关了整个游戏。 苏梨开心地拿起一旁的可乐:“要不要碰杯庆祝一下?” 通关个简单的短流程游戏还需要庆祝吗?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沈野一转头看见苏梨眉眼含笑的面庞,就无比配合地拿起自己那罐可乐,易拉罐相碰的瞬间,他傻兮兮地喊了一句:“通关啦!” 苏梨笑的越发开心,眉眼生动,似新月般皎洁明亮。 沈野欲盖弥彰地低头喝了口可乐,唇边悄然弥漫开雀跃的笑意。 仿佛碰的不是可乐,是他的心。 *** 等到雨停,沈野和苏梨出门吃了顿饭,然后他护送着苏梨回家,替她拿了一路大熊玩偶,直到目送着她走进小区,他才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开。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 回到公寓,沈野莫名感觉熟悉的环境变得有些空旷。 明明才刚分开没多久…… 现在就开始想她了。 沈野停在沙发边,环顾客厅一圈,感觉到处都残留着苏梨留下的痕迹,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他抓了抓头发,视线落在还未干的沙发上,驻足凝望,脑海里自然而然的就浮现起她替他梳理刘海时贴的很近的脸庞。 “嘶……”热意从脸颊弥漫,沈野低着头,习以为常的同时还有种无力抵抗的无奈。 值得庆幸的是,无论此时他脸红成什么样子,苏梨都是看不见的。 沈野直奔卧室,整个人像卸了力一样,笔直地瘫在床上,恍惚间,似乎还能嗅到那股熟悉味道,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自己身上传来的。 即使用的是同一款沐浴露,但冠上了苏梨的名字后,似乎就变得更好闻了一点。 也可能是因为那个他不愿意承认,但板上钉钉的事实。 一想起那个词,沈野就燥得慌,满脸通红地埋进枕头里。 好糟糕啊他。 各种意义上的糟糕。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越逃避现实,梦境也就越直白。 当天晚上沈野做了个关于苏梨的梦。 那是一个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的梦。 旖旎又放荡、浪漫又不堪……整个梦里都充斥着青春期的荷尔蒙气息。 雪白的月亮被人轻而易举地揽在怀里,指尖是细腻温柔的触感,叫人无措又贪恋,星星不知所踪,月色逐渐深沉,日夜似颠倒一般,呈现出和往常截然不同的光景。 深黑的夜幕染上火红的色泽,云雾里深藏的太阳顺着月亮的轮廓往外攀爬,露出了炙热滚烫的真面目,霎时间天光大亮,云雾消散,驱散了所有沉闷的黑暗,万物都因此迎来了新生。 伴随着阵阵呼啸前行的狂风,月亮蜷缩着融进了血红的太阳,银白的月色夹杂着骄阳的烈火,在万物复苏的生长中化作漫天耀目的繁星点点。 纯白的云雾遮住了高悬的太阳,星星依偎在月亮身旁,世间似乎又再度陷入黑暗…… 直到他睁眼醒来,才终于结束了这场永无休止的轮回。 “……” “我靠。” 沈野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对梦境里经历的事做出字正腔圆的回应。 他颤抖着伸手去掀被子,整个人僵在那里,久久不能平静。 蓦地,他犹如被丢置在烤架上生烤的基围虾,整个人瞬间从头红到脚,由里至外冒着热气。 “啊啊啊——我一天到晚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不是吧我靠,就离谱这个梦……” 沈野红着脸翻身埋在枕头里碎碎念,耳朵都是红的。 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压力下,他逃避地躺尸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 没办法,裤子湿了,得换。 一进浴室,他就看见昨天苏梨换下的浴袍正整齐地叠在靠近门口的置物架上。 嘶。 沈野下意识地抵着牙齿,轻轻抽气一声。 他就像是中了苏梨的毒一样,仅仅只是看了眼,心底就涌起隐秘又热烈的渴望。 等他反应过来时,手里已经抱着那袭雪白柔软的浴袍了。 “我确实是个变态。” 沈野笃定的自我唾弃了一句。 然后慢慢低下头,整张脸都贴上了浴袍。 ……似乎更热了。 *** 等沈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已经是差不多一个小时后的事了,他神清气爽地长出一口气,看了眼时间,打算出去吃个午饭。 出门之前,他特意去照了照镜子,煞有其事地拨弄了一下头发,让自己的发型显得更为自然有朝气。 按理说公寓附近餐馆不少,吃个饭花费不了多久时间……至少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沈野像是抽风一样,一出门就直愣愣地站在街上发呆,直到凉风阵阵吹过脸庞,他才如梦初醒般走了几步,而后便沿着街道一直往前走。 好想见她啊。 今天天气很好,风也很好,太阳也很好,她也……很好。 就让人很想她。 就这么念叨了一路,沈野徒步走到了苏梨小区门口。 “等等,我这样是不是有点突然……”体能很强的沈野倒不觉得累,只是有些后知后觉,往小区里看了几眼,慌慌张张的在保安探究的目光中躲到了一旁。 不再全神贯注惦记着一件事的他在这时才感觉到饥饿。 沈野感觉自己像个饥肠辘辘的小偷:“我真是佩服我自己,总能把自己搞得一次比一次狼狈……” 一整个上午他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只顾着想苏梨了。 沈野忍不住叹气,有些烦闷地挠了挠头,无意间破坏了自己精心摆弄过的发型……意识到这点后,整个人顿时又低迷了几分。 不愧是他,尽干些折磨自己的事。 对沈野来说,这一块地方倒不怎么陌生,他有意无意的来过很多次了。 顺利的解决了午餐,沈野终于是重新鼓起了勇气,从口袋里掏出显得格外沉重的手机。 仰头望着太阳的方向,他在心里默数了十个数,才熟练地点开苏梨的名字,几乎是视线一触及短信界面,他就下意识地将手指移到了输入框的位置,准备打字。 这封承载了沈野一整个上午心绪的短信,并没有得到苏梨的回复。 “……”沈野低头在短信界面点了不下十次,眉睫也越来越低。 她没有回复。 虽然很不应该,但沈野还是无法抑制的感到了几分焦躁和不安。 他还记得运动会的时候,她也是明明看见了,却没有回他的消息,一整个下午,都没有理他。 过往的事迹近在眼前,而他的心情相比那时,却有了很大不同。 这 次,他没有忍着烦躁转身离开,而是按捺住心底的躁动,拨通了苏梨的电话。 那边响了好几声才接通:“喂?”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惊讶。 沈野却没由来的松了口气,心底似落下了一块巨石,变得很踏实。 苏梨似乎在一个人很多的地方,手机那头能听见嘈杂的人声和重叠的音乐声,更清晰一点的是,她身旁有个探讨着哪一件衣服更可爱的女声。 ……原来她不在家。 “稍等一下。”苏梨似乎也察觉到这边有点吵,她移开手机,和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周围逐渐安静了下来。 “沈野,怎么了吗?” 大概是因为周围太过寂静,所以才会将她的声音衬托的那么温柔吧? 不然他怎么会瞬间心跳加快,脸红着说不出话来。 沈野抿着唇,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小区,长睫微颤。 怎么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从遇到苏梨,他就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思绪了。 “……苏梨。”沈野捏了捏挂在手机上的小狗挂饰,像是在借助直视内心的勇气,声音压的很低,“我……” “苏苏!”先前那个女声突兀的在苏梨那边响起,“我们预约的时间到啦,餐厅在催我们过去入座。” “好,我知道了。”苏梨一边朝着不远处的唐瑶走去,一边缓声问道,“你说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沈野抬手揉了把脸,有些不开心地撇了撇嘴,但语气难得维持了平静,“不小心打错了。” 苏梨闻言不禁看了眼手机,眉梢微扬:“这样啊……那,明天学校见啦。” “好。”沈野闷声应了句。 直到挂断电话,沈野都没能成功的从被中止的对话里走出来,一身的低气压。 一整个上午,他最想跟苏梨说的是…… 很想她,想的不得了,一醒来就想见她。 沈野站在阳光底下,捂着脸闷闷不乐地哼了几声。 好烦。 人也见不到,话也没说上几句。 十八、九岁的少年哪里懂得什么叫爱情。 不过是昨夜梦到了你,风起时想起了你,就连天上的云都让他觉得很像你,于是心心念念赶着去见你,想要告诉你,他有多想你。 就这么简单。 他很想她。 所以不管多远,不管何时,都会义无反顾地去见她。 第32章 白莲校花(三十二)论一朵白莲的自我…… 星期一的早上,苏梨和杨泽在小区门口遇见了沈野。 更确切一点的说,是沈野一大早蹬着自行车火急火燎地截住了骑车的杨泽。 “苏梨,早上好!”沈野对坐在前面的杨泽视而不见,径直将目光投向了后座的苏梨,说话时,脸上绽开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 “沈野?”苏梨从杨泽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来,显得十分惊讶,“没想到这么巧,早上好呀。” 沈野轻咳一声,默默在脑海里回想背诵过的情话大全,端正坐姿,接话道:“是缘分吧,让我们在这里相遇。” 苏梨一怔,沈野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让她有些意外,不知该作何反应。 一天不见,沈野这是去进修了土味情话培训班? 杨泽暗暗皱眉,眼底黑沉沉的,冷意浓郁的仿佛要漫出实体来。 “那个,你吃过早饭了吗?”没得到回应的沈野也不气馁,继续旁若无人地找话。 “苏梨吃过早餐了。”几乎是沈野话音一落,杨泽就出声替苏梨回答了,只是语气极其的冷漠,“你再不让开,上学就要迟到了。” 沈野像是才发现这里还有另一个会说话的活人,终于是大发慈悲地移开了一直注视着苏梨的视线,只轻轻一撇,眉梢微敛,脸色属实称不上好看。 “你着急的话,可以自己先去学校。”沈野单手搭在车把手上,另一只手从兜里摸出手机,特意摁亮手机屏幕,朝他晃了晃显示时间的锁屏界面,“反正时间还早,我也可以载苏梨去上学。” “……”杨泽的神色几乎是肉眼可见黑了几度。 一大早,空气里就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一直没找到机会说话的苏梨终于是得了空,抬手拍了拍杨泽的肩,似在安抚他的情绪,这一微小的举动落在沈野眼里,无异于往他眼里扎针,刺疼着他每一根神经。 但这个微不足道的行为确实安抚住了杨泽的情绪,他冷冽的神色渐渐缓和了下来。 “都是同学,既然碰到了,那我们就一起走吧。”苏梨的手还搭在杨泽肩上,视线却是投向沈野的,像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沈野面色微沉,没有出声。 他根本无法移开自己的眼睛。 那双搭在另一个人肩上的手,让他觉得极其刺眼,可他又控制不住眼神,找罪受似的一直往那看,越看越烦躁,越看越生气。 苏梨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接着开口道:“沈野,你吃过早餐了吗?” 来时他有多兴高采烈,此时就有多妒火中烧,他几乎是咬着牙,生硬地压下心中的不忿:“忘了,我去吃早餐,再见。” “啊?……再、再见?”苏梨怔怔地看着沈野愤然离场的背影,有些茫然地愣了好一会儿,凑到杨泽耳边疑惑地询问,“沈野这是怎么了?” 原本正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情敌离场的杨泽顿时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背脊绷直。 过近的距离让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她说话时呼出的鼻息,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漾开一阵细微到难以捕捉到痒意。 “可能是饿的。”他暗自握紧了车把手,眼睫轻颤,声线却异常平稳,听不出半点语气起伏。 “啊难怪……看他走得这么急。”苏梨若有所思,稍稍直起身,拉开了和杨泽的距离,喃喃自语,“说起来,沈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梨。”杨泽突兀地开口,截断了她往下想的思绪,他垂下眼,声音都低了下去,“我们……先走吧?” “嗯?好啊。” 出乎杨泽的意料,她答应的很快。 他讶异地抬起眼,整个人顿时由阴转晴,眼里涌起些许光亮,漫开轻浅的一层笑意。 在这场由沈野临时起意的争执中,无论是杨泽还是沈野,都并不关心事情的起因,只在意最后的结果。 而最后,显而易见的是…… 他赢了。 *** 唐瑶感觉班上的同学突然变得奇奇怪怪的。 自从课间操结束后,整日抱着手机不撒手的同桌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呆坐在座位上瞪着眼对着手机屏幕发呆。 好几个课间休息时间很活跃的同学时不时地往她这里偷瞄,神色也是各不相同,精彩纷呈。 班上大部分男生都对着手机一副满怀心事的模样,有骂脏话的,也有小声碎碎念的。 放眼望去,整个班除了沈野依旧是没心没肺地睡懒觉,其他人或多或少的都有些受影响。 在第三节课下课的十分钟休息时间,唐瑶终于是忍不住拍了拍同桌的肩:“你们到底是怎么了?一个个的,跟失心疯一样。” “啊?”正盯着手机屏幕看的同桌听到唐瑶这句话,反应很大地扭头看了过来,“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是跟我有关的事吗?”唐瑶云里雾里的,一脸处于状况外的茫然。 同桌见状,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唐瑶,你怎么回事啊?一天了都,你一天没上网?” “什么就一天了,这不才上午第三节课嘛……”唐瑶从课桌里摸出连着充电宝的手机,“我昨天用手机看剧,不小心睡着了,早上起来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要不然我今天也不会迟到这么久。” “我劝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啊。”同桌看着唐瑶手中显示开机画面的手机,声音都放缓了下来,“毕竟你们关系那么好。” 唐瑶更是奇怪,嘟哝道:“你怎么 说的好像苏梨出了什么事一样……” 同桌沉默不语。 唐瑶怔愣着抬头:“是苏梨的事?” “你看学校论坛你就知道了……”同桌答的很小声。 学校里开始疯传关于苏梨的种种事迹,没有任何征兆,论坛上带有苏梨名字的帖子犹如雨后春笋般齐刷刷的冒头,大多都是些添油加醋的负面消息,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 从苏梨的家世背景扯到人品性格再牵扯出校内人尽皆知的感情关系,话里话外都是对苏梨道德三观进行谴责和驳斥。 甚至有许多事迹是毫无证据,凭空捏造而成的。 诸如“苏梨得了病每周都定时去看医生”、“跟校外混混关系很好”、“泡夜店认干爹”、“交往的男朋友全是地下情”……这种一大段看着有理有据但毫无证据辅佐的编造在论坛上一抓一大把。 毕竟任何事都不是绝对的,面对流言,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万物都具有两面性,有人质疑,就会有人相信。 苏梨于这所学校的学生而言,就像是遥遥不可及,远远不能望的月亮。每个人都想亲眼见见温柔神圣的月亮,目睹一番皎洁明澈的月色,也总有人想徒手摘月,迫使月亮坠落凡尘。 大多数的善总是伴随着恶一同滋生,反过来亦然。 学校论坛创建之初便全权交于学生会管理,鼓励大家畅所欲言,一开始散布的言论还被人称为造谣,随着发帖的人越来越多,舆论的力量也逐渐抢占了论坛的风气。 这种大规模散播的真假参半的言论,一时间很难有效的去制止。 网络传播消息的速度很快,学校里提及的人也变得多了起来,但苏梨毕竟是苏梨,纵使私底下学生们讨论的热火朝天,但无一不在她面前收敛言语,不透露半点风声。 没有人想做那个被苏梨讨厌的人。 大家都很清楚,出头鸟要承受的不是来自苏梨的厌恶,而是其他喜欢苏梨的人为了维护她而做出的种种措施。 这个世上既然有随波逐流的从众行为,就必然会有特立独行的自主选择。 喜欢与厌恶,往往都在一念之间。 吴宇作为网上冲浪前线的沈野忠实小弟兼苏梨后援团成员,自然是第一时间加入论坛混战为苏梨发声,虽然他觉得没必要,但还是忍不住在午休时间和沈野说了这事。 他边划拉着屏幕,边愤愤不平:“不知道是哪些吃饱了没事做的人,在论坛上抹黑校花,帖子一个接一个的,就没停过。” 生气归生气,吴宇还是记着沈野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也没打算聊太久,正要收起手机,就被沈野一伸手抢走了。 “老大?”吴宇疑惑地抬眼,就看见沈野正黑着脸,目光如炬地注视着手机屏幕,看的很认真。 吴宇疑惑地挠了挠头,不知是哪个词触雷了。 “我靠,什么傻X言论。”沈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眉头紧锁,脸都气黑了,“这林时还当个屁的学生会会长,论坛这么多傻X不给他封了?” 吴宇一愣,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老、老大?你没事吧?” 沈野冷声反问:“你觉得我像没事的样子?” “呃也不是,我的意思是……”吴宇说话时极其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惹恼了此时脸色很差的沈野,“你好像……呃我是说,就是看起来……你很关心……校花啊?” “你有毛病?”沈野一记冷眼扫了过去。 吴宇缩了缩脖子:“没有,我就是觉得……老大你态度转变挺大的。” 沈野缓缓垂下眼,目光落在「苏梨不仅在校内脚踏三条船还同时和老男人交往」的帖子标题上,黑眸沉沉,用力摁灭了手机屏幕。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似是有些无可奈何地妥协道:“我喜欢她。” 吴宇怔愣着呆住:“啊?” 这一瞬间,吴宇感觉脑瓜子嗡嗡作响,仿佛有惊雷落在耳边炸开,震的他头晕眼花。 “啊啊啊我的天啊——!?我没听错吧?!” 吴宇好半晌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整个人几乎要从座位上弹起来,舌头像打结了一般捋不清楚:“老大你你你……你说?你说……啊你……你你认真……认真的吗?” 沈野面色凝重,仿佛在诉说着一则郑重的声明,无比笃定地重复了一遍: “我喜欢她。”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在和她一起躲雨的下雨天,他就意识到了。 逃避也没有用,他骗不了自己,也不打算再继续骗自己了。 喜欢就要努力去争取,不是么?他看书上是这样写的。 只不过…… 沈野一想起早上苏梨和杨泽亲近的样子就额角抽痛,就难以平复自己烦躁的心情。 目前来说,他努力的程度可能还远远不够。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他也顾不上生气了。 沈野重重地敲了敲桌面,唤醒神游天际的吴宇:“学校论坛归谁管?” “啊?”吴宇还没从先前那句话中缓过神来,话题跳跃的让他有点迷惑。 然而一触及到沈野那骇人的脸色,吴宇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过来,迅速回答了问题:“应该是学生会吧,我看管理员都是学生会选出来的。” 沈野止不住的冷笑:“我就知道林时不靠谱。” “哎等等,老大……”吴宇后知后觉,终于是意识到了他的意图,“你不会是要……找人黑了论坛吧?” “我倒要看看,是哪些傻X在网络上口无遮拦,抹黑苏梨。”沈野眼底一片阴鸷,说话的声音都压低了几分,“被我查到,他们就死定了。” 喜欢,还真是一件不讲道理的事情。 比起吃她的醋,网上散布的那些不实谣言更让他更恼火。 他不能接受任何人对苏梨的诋毁和谩骂。 他捧在手心里肆意喜欢的女孩,就应该被全世界宠爱。 第33章 白莲校花(三十三)论一朵白莲的自我…… 苏梨作为此次舆论中心的主角,承受的却并不是谩骂和指责,反倒是加倍的关心和照顾。 作为同桌的张晓晓时刻注意着苏梨的一举一动,严防她点开学校论坛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言论。 无论网上如何议论苏梨,与她朝夕相处的同班同学都闭口不谈这些事,没有在苏梨面前表露出半点异样,比起那些毫无证据依托,空口而谈的不实谣言,他们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到的真实。 他们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欢着这个总是温温柔柔,用善意温暖别人的女孩。 课间休息的十分钟时间,教室里却异常热闹,苏梨四周围了一圈人,近乎半个班的学生都有意无意地凑了过来,聚在一起聊些相对轻松的话题。 唐瑶更是每回下课都赶到苏梨班上来陪她,即便苏梨说了好几遍不用这样来回折腾,她还是固执己见,一到课间休息时间就如约而至,怎么劝都没有用。 自从上午谣言四起,班上的课间休息时间便维持着这份热闹直到现在,以往那些最耐不住性子的男生此刻反倒是在座位上生了根,嘴里源源不断地讲着笑话,绝不让气氛冷场。 苏梨大多数时间都在安静地听着周遭学生滔滔不绝的聊天,偶尔会笑着附和几句,当个合格的听众。 随着准时响起的上课铃声,唐瑶满脸笑容地朝着苏梨挥手道别:“苏苏,我先走啦~” 苏梨也只能无奈地笑着应道:“瑶瑶,别跑的太急了。” “知道啦,拜拜~”唐瑶倒是不急,反正她们班一向都很懒散,上课迟到 早退都是常态。 聚集的学生也陆续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看上去井然有序,显然这一幕已经上演了很多次。 苏梨伸手拿课本的时候,发现放在桌肚里的手机接连振动了好几下,原本漆黑的屏幕亮起了熟悉的锁屏画面。 “啊!苏梨——”苏梨刚拿起手机,一旁的张晓晓就紧张地喊了声她的名字。 这一声虽然没惊到苏梨,却把周围的同学吓够呛,原本就忧心忡忡,看不进小说的后桌听见这一声更是条件反射般的直接起立。 四周的目光全部齐刷刷地投向了苏梨手里的手机,表情出奇的一致。 苏梨察觉到众人的视线都落在手机上,不免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手机,满是不解:“怎么了?” 这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提心吊胆的学生们说不出一句话来,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一群人不是假装咳嗽,就是挠头尬笑,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那个……”被予以重任的张晓晓紧盯着手机,思索良久后尝试着开口,声音拖得很慢很慢,“苏梨,你手机这个颜色……好好看啊。” 苏梨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的学生都如释重负地附和着点头:“是啊是啊,真好看。” 话音未落,前来上课的老师已经走进了教室:“上课铃声听不到吗?一个个的不坐在自己座位上,全都傻站着干嘛呢?” 随着散开的人群,嘈杂的教室逐渐恢复安静。 原本正专心致志地温习着课本的杨泽忽然听见同桌小声嘟哝着:“苏梨看到了吗?应该还没来得及看吧……” 霎时间,他眼前的课本自动模糊了字迹,唯有耳边的声响变得越发清晰。 只要一提到苏梨的名字,他就没办法不去在意。 杨泽顾不上去问同桌,连忙转头看向了苏梨的位置,恰好看到她侧过身面朝着后桌的男生,两人似乎在说些什么,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苏梨背对着他,唯有一个背影,倒是后桌那个男生直视着她的目光和嘴角微微扬起的一点弧度看得一清二楚。 两人聊了几句,男生递了一本不知道是书还是笔记的东西,苏梨微微笑着接过了。 杨泽收回视线时,发现四周很多人都将目光放在了苏梨身上,同桌更是一边看一边念念有词。 杨泽难得感到了几分茫然,偏过头去问同桌:“发生什么事了?” “目前来看,应该没事,苏梨还没看到。”同桌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边说着边翻开了课本,“真希望学生会快点解决这些事……” “看到什么?”杨泽莫名。 同桌后知后觉,慢吞吞地抬眼看向脸上写满了问号的杨泽:“你不会……不知道吧?” 一到课间就埋头做题的杨泽疑惑地皱起眉。 同桌难掩震惊地惊呼出声:“这个事情都发生一天了,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那边的同学大声嚷嚷些什么呢?你想到讲台上来讲是不是?”讲台上的老师投来审视的目光。 “没有没有,老师对不起……”同桌连连摇头,说完就捂住了嘴。 杨泽伸手点了点草稿纸,示意他写下来。 同桌拿起笔之前侧头看了杨泽好几眼,眼里明晃晃的透着怀疑与奇怪,似乎不太相信他什么都不知道,好半晌才落笔在纸上写下了一句话。 ——你上学校论坛看一眼就知道了。 *** 临近放学,林时身为学生会会长,此刻却不在教室里上课,而是堂而皇之地坐在了校长办公室。 年过半百的校长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却生不出半点脾气,反倒和蔼可亲地为林时倒了杯水:“林时啊,先坐,渴不渴?” 林时没接,深黑的眉睫似凝着一层黑雾,神情冷然,直入正题:“学校论坛发生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 面对这句陈述语气的问话,校长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里的水杯:“你放心,学校已经在查了,一定不会让这件事扩散的。” 林时不置可否,神情毫无波动地继续说道:“我是想说,希望学校不要干涉这件事,让我们学生会自己想办法解决。” 校长一愣,没想到林时会这样说,反驳的语气也逐渐低了下去:“可是这毕竟……” “论坛本来就是我们学生会在管理,如今这个局面也是因为我们管理不当造成的。”林时显然早已备好了说辞,娓娓而谈,“再说了,这是学生内部发生的矛盾,理应也该由我们学生自己商量解决。” “你放心,有什么后果,我来承担。” 面对林时最后打下的一剂强心剂,校长半带无奈半带妥协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学生自己的事,我们也不好干涉。” 林时闻言总算是露出了一点笑意。 离开校长办公室前,他气定神闲地留下了一句叮嘱:“那就说好了,无论发生什么,校方都不得干涉。” 告别校长,林时走到一处树荫底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回翻动着电话簿。 他抿着唇思索了良久,最终还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摁下了拨号。 热闹的铃声响了许久才被接通:“我还以为我看错了,真稀奇啊居然主动给我打电话……” 林时木着脸,声音平的像一条直线:“帮我一个忙。” 沉浸在调侃林时乐趣里的林晚听到这话更是来劲:“不会吧?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我这个校草弟弟自己解决不了的事?” 林时:…… 林晚接着感慨道:“天哪我真是不敢想,难不成是地球要毁灭了吗?” 林时听的眉头抽动,硬生生忍住了想挂断电话的冲动:“你就说帮不帮。” “帮,肯定帮。”打趣归打趣,正事上林晚还是答应的很快的,“毕竟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帮忙,怎么可能让你失望呢。” 林时稍稍放缓了呼吸。 “所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我弟这么上心?说来听听。” *** 暮色朦胧,放学后的校园热闹非凡,到处都充斥着嬉笑打闹声,而结伴同行的苏梨杨泽两人一路上却相当的安静,没有人开口讲话。 主要原因还是在杨泽身上,他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甚至还主动避开苏梨的眼神接触,那苏梨自然是贴心的不去打扰他,放任沉默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持续蔓延。 “苏梨!”早早就等候在校门口的沈野非常大声地打了声招呼。 待人走到跟前,沈野依然是主动地发问:“我给你发消息你怎么没回啊?” 苏梨想起张晓晓时刻盯着自己的手机,也是有点无奈:“我……” “我就问问,没回就没回吧。”还没等苏梨说出那句没时间看手机,沈野就自顾自地接着开口道,“正好你也能少看点手机。” 苏梨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话居然是从沈野嘴里说出来的。 如果是以前,沈野会因为这件事很不开心,需要她好好哄一番才能阴转多晴。 听到这番话,杨泽抬眼看向了沈野,黑眸沉沉,神色很是复杂。 “我今天还有点事要处理,明天我们再一起回家吧。”沈野对着站在一旁观望的吴宇招了招手,转而从兜里摸出几颗糖递给苏梨,“给,这是我身上所有的糖了,希望你开开心心的,不要多想。” 沈野没有去问苏梨知不知道论坛上发生的事,他也不太愿意去跟苏梨讨论这件事,只好用自己的方式去安慰她,或者说,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这件事。 “苏梨,明天一切都会变得很好的。” 沈野目光如炬地注视着苏梨,神情少见的认真又珍视,声音低缓,逐字逐句,在掠过耳畔的秋风吹拂下,每个字音都显得极其温柔。 “明天见。” 自始至终,杨泽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宛若局外人一般始终保持着沉默,静静地围观着苏梨的一举一动。 骑车载着苏梨回家的一路上也是异常的安静,全程没有人说话。 就在苏梨以为这份沉默会一直蔓延到明天,在小区门口和杨泽道别时,突然听见了一声微不可闻的道歉。 “什么?”苏梨讶异地停住了转身的脚步。 杨泽低垂着眼睑,声音几近哽咽:“对不起。” “杨泽?你怎么突然……”苏梨正疑惑着就发现杨泽倏地转身就走,没有给她追问的机会,“……杨泽?” 这是第一次杨泽率先离开, 徒留苏梨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的背影。 随着逐渐拉开的距离,杨泽的步伐也渐渐放慢了下来,最后他停在了楼道口,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他不仅保护不了自己喜欢的女孩,还总是让她受到伤害。 杨泽想起论坛上看见的那些污言秽语,又想起那张被他无意间看见的纸条,缓缓阖上眼,止不住地叹息。 有些选择题,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答案。 *** 是夜,被放置在桌面的手机接连振动个不停,由于一直有新消息,手机屏幕持续亮着,锁屏界面不断弹出新的消息框。 苏梨靠着椅背,手里端着杯温热的牛奶小口啜饮,纤长的手指虚虚握着透明的玻璃杯,长睫低垂,微微有些晃神。 放学回到家没多久,她的手机就开始叮咚响个不停,一看消息,全是找话题聊天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各种人都有,虽然这个行为的本意是善意的,但确实给她带来了无法使用手机的困扰。 尤其是写作业时手机一直在响,让人很难静下心来,苏梨只好给手机设置了静音,让耳朵暂时恢复清净。 虽然同学们都是出于好心,希望她不要发现论坛上的事情,甚至还各种阻拦她看手机,但其实这件事苏梨是第一个知道的。 毕竟昨晚有人特意给她发消息提醒她今天记得看学校论坛。 苏梨放下手里的玻璃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种校园文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主还真是单纯的无可救药。 即便干着抹黑别人的事,却仍选用了最愚蠢直白的方法,不仅破绽百出,还不留后路。 很显然,她并不知道这么干的后果是什么,也低估了苏梨在其他人心目中的地位。 苏梨在这件事里甚至都不需要做些什么。 从头到尾,她就只是一个毫不知情的受害者罢了。 苏梨看了眼仍在振动的手机,略感无奈,起身从书包里翻出了一本画册,这是是后桌的男生送给她的,说是买来打发时间的故事书,让她无聊时可以看看。 一翻开,苏梨就发现纸张上的痕迹并不是印刷出来的,更像是人工一笔一画的精心描绘。 苏梨摩挲着纸张上的图案,想起有一段时间特别活跃的后桌,来了点兴致。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 隔天一早,杨泽如常载着苏梨去学校,昨天那句突如其来的道歉好似只是一场幻觉,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再提昨天下午发生在小区门口的事。 到了学校,学生们看见苏梨也是神态各异,什么反应都有,嘴里还念念有词,但都说的很小声,有意控制了说话的音量。 走在苏梨身边的杨泽上前一步挡住了大多数人的视线,神色难掩阴霾,属实称不上好看,但他这个动作倒是让周围的好奇和议论减少了一些。 “杨泽?”苏梨看着杨泽上前的背影,有些疑惑。 杨泽脚步一顿,看向苏梨时神情恢复正常,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没什么,快走吧。” 进入教室,迎接苏梨的是班上同学分外轻快诙谐的问候:“苏梨,早上好啊~” 苏梨虽然有些始料不及,但还是给予了恰到好处的回应。 倒是杨泽感到奇怪,看了好几眼同桌的笑容,随即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后迅速拿出了手机,熟练地点开学校论坛。 论坛首页干净的叫人不敢相信,昨天那些诋毁谩骂的帖子好似一场梦,全都消散的了无痕迹。 杨泽又继续在论坛翻了好一会,连苏梨半个不好的字眼都没有瞧见。 他缓缓放下手机,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下意识地转头往苏梨的方向看去。 恰好看到熟悉的一幕再次在他眼前上演——宛若昨日那般,苏梨面朝着后桌的那个男生,与他有说有笑的,最后还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本不知是漫画还是小说的书籍,厚厚的一本,微笑着递给了男生。 杨泽只觉得全身仿佛都僵住了,让他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苏梨与他人交谈的笑脸,心里却生不起半点喜悦。 名为嫉妒的怪物又开始在心底翻腾。 杨泽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难以言喻的挫败感,除了嫉妒和吃醋,他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办不到。 为什么他总是这么无能为力? 在班上轻松愉快的氛围里,唯有杨泽陷入漆黑的沼泽,满身沾染着郁气。 第一节课下课后,本应趴在桌上补觉的沈野却大摇大摆地出现了苏梨班上,身后还跟了一排人,有男有女,一个个的不是在抓耳挠腮,就是在擦汗发抖,很是紧张与不安。 “这些跟风的傻X全抓来了。”沈野站在苏梨桌前,抱着臂,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都给老子过来,一个一个的向苏梨道歉。” 苏梨一愣:“道歉?” 班上其他人虽然明白道歉的缘由,却还是十分的意外,没想到沈野居然亲自把那些跟风发表言论的人全给抓来了……就为了给苏梨道歉。 “你不用知道他们是为什么道歉,你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沈野看着自己熬夜了一个晚上的成果,虽然很困但更多的还是得意,冲着苏梨扬起眉,笑的分为张扬,“反而是他们明里暗里的管不住自己的嘴,活该向你道歉,你好好听着就行。” 这一番话让班上涌现了不少感慨沈野好帅的声音。 苏梨正处于一头雾水的茫然,一个男生在沈野的抬手示意下,低着头缓慢地走到了苏梨面前。 还没等男生开口说话,站在一旁的沈野就极其不满意地皱起了眉:“都抬起头来,让大家都看着你们长什么样,还有,道歉要九十度鞠躬,态度要端正诚恳,懂吗?” 男生艰难地缓缓抬起头,紧张的声音都在颤抖:“呃懂……懂、懂了。” “我突然觉得沈野人还挺好……”杨泽的同桌忍不住感慨了一声,然而当他转头看见杨泽冷若冰霜的面庞时,瞬间一个激灵,未说完的话语也都及时咽了回去。 在杨泽冷冽的眼神注视下,他只感觉汗毛倒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同桌僵硬地笑着,说不出任何话来。 就此时此刻而言,杨泽比沈野吓人多了。 *** 第二节课下课后便是课间操时间,全校师生都会聚集在操场,而今天的课间操和以往大相径庭,伴随着课间音乐一同登台的是拿着话筒愁眉不展的胡桃。 “咦?怎么上面站了个人……那是谁啊?” “不知道啊,怎么跑那上面去了?她在干嘛呢?” “啊我有一点印象,好像高二三班的胡桃?她这是要上台演讲吗?” “什么情况啊这是?” ………… 课间操的音乐没有如约响起,广播里异常安静,学校方面也没有任何动静,似乎在任由这份诡异的安静持续蔓延。 操场上聚集的学生们因这份不寻常的安静而渐渐骚动起来,很快就响起了各种议论猜疑的声音。 就在这时,林时不紧不慢地走上了演讲台。 他一出现,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间接平息了不少争论声。 “胡桃站在这里,是因为她有话要说。”林时神色淡淡地看了眼无精打采的胡桃,声音低沉的让人分不清是疑问还是质问,“对吗?” 胡桃被林时看的心头一紧,耳边仿佛又响起了他风轻云淡的威胁,顿时不安地咬了咬下唇:“是的,我……我有话要说。” “我……就是我……在网上抹黑苏梨、扩散不实……不实谣言……我……”胡桃紧握着手里的话筒,磕磕绊绊地进行道歉,“我要向苏梨说……说一声对不起!我……我不该,不该发布那些言论……我保证……我……” 底下的学生听到这番极具冲击力的话都止不住地惊呼,随后纷纷叫骂起来,在越演越烈的骂声中,胡桃咬着嘴唇渐渐失了声息。 她没由来地感到了几分恐慌,不知该如何是好,慌乱之下,她四处张望着去寻 找林时的身影。 而林时正面无表情地望着她,薄唇微扬,发出毫无波澜的两个字音:继续。 胡桃怔愣地看着林时,直到触及到他越发不耐的眼神,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手忙脚乱地握紧了话筒,再次开口时,声音顺畅了许多:“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苏梨面前了!我、我会主动退学。” “还有……我雇水军发布的那些言论全部都是假的,都是我自己的编造的。” “对不起。” 在全校师生的注视下,胡桃公开向苏梨道歉。 林时拿起搁置在一旁的话筒走向苏梨,途中引起了不少人尖叫,他丝毫不受影响,神色如常地将话筒递给略显无措的苏梨,声音低缓,像是在鼓励她一样:“对于胡桃的道歉,你接受吗?” 苏梨像是没有反应过来,看着林时递来的话筒迟疑着没有伸手去接:“我……” “没关系,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林时说着,眉眼间甚至浮现出些许笑意,他的神色也因而柔软了许多,“没人能要求你,不要害怕。” 说完,他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苏梨的手腕,在她讶异的视线中,不紧不慢地将话筒放在她的手心,然后慢慢地环住她的手指,一点一点地将其合上。 这一举动使得人群里爆发出不小的骚动。 苏梨如梦初醒般连忙挣脱,他也没用劲挽留,她很轻松地就收回了手,转而有些局促地移开了视线。 林时神色不变,眼里的笑意不减反增,荡起一片深色的涟漪。 “那个,胡桃……”苏梨径直将目光投向胡桃,虽然还有些许茫然,但脸上更多的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那都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从今往后,我们仍然还可以好好相处,我也希望你不要退学,好吗?” 胡桃有些触动,不管苏梨这番话是真是假,起码都给了她足够的台阶下。 她紧握着话筒,正要答应,但下一秒林时向她投来的目光却让她如芒在背,喉间一哽。 即便苏梨觉得没什么大不了,那又能怎样呢? 林时拿着家里的项目做威胁,不仅要她公开向苏梨道歉,还让她主动退学,从今以后都不再出现在苏梨面前。 林时仍然像她之前所见识到的那般,既偏心又狠心。 从林时找上胡桃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别无选择。 最后,胡桃仍然坚持退学,任由苏梨怎么挽留劝说都不管用,态度很坚决。 随着胡桃的道歉和退学的决定,这件突如其来的造谣事件,出乎意料的结束的十分迅速。 由于课间操时间被占用,此次课间操也就顺势取消了,余下的时间变成了自由活动,学生们乱哄哄地追逐打闹起来,整个操场霎时间变得异常热闹。 抱着尝试的心态,胡桃发消息约杨泽面谈,消息发出去后没多久,她就开始感到忐忑。 而令她没想到的是,杨泽真的前来赴约了。 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杨泽,胡桃一时间感慨良多,时隔许久,再次见面,已然是物是人非。 然而,下一秒,胡桃就连感慨的心思都没了。 “胡桃,对于你的所作所为,我真的很失望。” 胡桃看着脸上毫无表情的杨泽,听着他一字一句的声音,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杨泽,你之所以答应来见我,就是为了来指责我?”胡桃有些无法稳定情绪,语气逐渐变得尖锐起来。 杨泽没有回答,问这个问题的人似乎本身就已经有了答案。 “为什么啊?!我们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不是吗?苏梨她算什么东西啊?!” 胡桃看着面前这个眼神极其疏离,模样也突然变得陌生起来的少年,心口苦涩的不像话,声音也越加歇斯底里。 “苏梨就是一个贱人!事到如今,你怎么还不醒悟?!她那么虚伪又——” 打断胡桃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胡桃怔愣着瞪大了眼睛,脸颊处突升一阵火辣辣的痛感,她无法相信刚刚发生的事,也无法听进去杨泽接下来说的话。 “胡桃,我不想再听见你没完没了的诋毁她,对我而言,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孩。”杨泽看了眼胡桃脸上鲜红的印记,声音放低了几分,“抱歉,我没想动手的,这些话我实在听不下去。” “苏梨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了解,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我也希望你能少一点偏见。”杨泽说着,微微低下了头,“刚刚那一巴掌是我的不对,你打回来吧。” 对于胡桃来说,杨泽的这一番话才是最伤人的。 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少年原来并不是不善言辞,只是因为不喜欢她。 就像林时,他也不是不温柔,只是对苏梨才显露温柔。 一个两个的,为什么都这样啊? 胡桃越是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心底就越是嫉恨难平。 寂静的环境里忽然传来一阵异响,胡桃一眼望去,正好看见苏梨从树后缓缓走出来。 就好像所有的情绪突然找到了宣泄口,在看见苏梨的这一瞬间,胡桃脑内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断掉了。 杨泽也好,林时也罢,这一切的起因,都是苏梨导致的。 没错,全是苏梨一个人的错。 如果不是她,杨泽怎么会变成这样?都是她害的。 苏梨这个贱人——要不是她,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胡桃大步朝着苏梨走去,面上的神色阴晴不定,很是骇人。 “你想干什么?” 杨泽用力拉住了胡桃,侧身挡在了苏梨身前,面色阴沉地盯着她扬起的手:“打我可以,别碰她。” 胡桃死死地盯着被杨泽攥住无法落下的手,情绪越发失控:“为什么啊!你就这么喜欢她?!” 误入对峙现场的苏梨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正茫然之际,听见站在身前的少年,语气坚定地肯定道: “对,我就是这么喜欢她。” 第34章 白莲校花(三十四)论一朵白莲的自我…… 胡桃哭着跑走的时候,杨泽没有挽留,倒是苏梨想要跟上去关心一下,结果胡桃扭头就骂她是个表里不一的贱人,还没等苏梨作出反应,树林里忽然响起许多替她说话的声音。 原来看着空无一人的树林里藏了许多八卦的吃瓜群众。 随着声音的暴露,藏在树后偷看的学生们一个接着一个,满脸尴尬地走了出来:“哈哈,好巧啊。” “我们刚到,什么都没听到。” “啊对,我们啥也不知道,真的。” 面对这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词,当事人杨泽表示极其的后悔。 他难得勇敢一次向苏梨告个白,结果听众还不少,这要是传出去,估计全校都知道了。 然而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时间也不能倒转,即便是学霸,面对此情此景,也只能陷入束手无策的窘境。 苏梨也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尴尬的事,看了眼很是僵硬的杨泽,出声转移了话题:“应该快上课了吧?” “啊是吗……”显然,八卦的吃瓜群众并不在意这点。 “咳,走吧,回教室。”杨泽也只能佯装平静地顺势接话道。 苏梨点点头,和杨泽错开几步,一前一后地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学生们见状都小声议论了起来。 “我就说嘛,杨泽肯定喜欢苏梨。” “好家伙,直接当着校花的面告白……好想知道校花会怎么拒绝他啊。” “不是,怎么就拒绝了?我觉得他俩挺配的啊……” “哈,你在想什么?他俩怎么可能啊,那我宁愿相信校花和校草是真的。” “别说了,校花和我才是最配的。” ………… 虽说他们有意降低说话的音量,但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在僻静的树林间传的十分远,让人想听不见都难。 杨泽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难以言喻。 他很想回头去看 苏梨的表情,但又缺少那份探察的底气,毕竟在这段由他单方面建立的感情里,他没有半点优势。 对他来说,当着苏梨的面承认自己喜欢她,就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喜欢这门学科,他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时刻谨小慎微,患得患失。 杨泽既想要苏梨知道自己喜欢她,又不太想让她过早的知道自己喜欢她。 一遇上苏梨的事,他就会产生诸多自相矛盾的想法,怕她反感,怕被拒绝,更怕会因此变得疏远。 杨泽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下意识总想着逃避问题的自己。 也许,他一直缺少的…… 就是那份敢于承认的勇气……吗? *** 不出杨泽所料,一个上午的时间,他喜欢苏梨这件事就已经传遍了全校,论坛上更是流传了各种他向苏梨告白的版本,更有甚者直接有模有样的续写苏梨的回应,不过由于每个人写的版本各不相同,基本上没几个人信。 青春躁动时期,学生们对这种感情上的八卦总是特别感兴趣,津津乐道。 杨泽的同桌更是已经调侃了他不下十遍,话里话外都是打趣学霸也会有心动的一天。 杨泽倒是从一开始的窘迫发展到渐渐习惯,现在能够一脸淡定地静静听完,不为所动。 有些话也是要分人的,每个人讲的效果都不一样。 如果是苏梨说的…… 一想起苏梨,杨泽就没有了背单词的心思,他忍不住叹了口气,目光毫无焦距地停在一页纸上。 虽然当时意外出现的学生让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但他确确实实的是当着苏梨的面承认了自己喜欢她。 而苏梨,直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给予他一个答复。 想到这里,杨泽整颗心就像是浸泡在酸水里一样,整个胸腔沉闷闷的,酸涩的苦水几乎要漫了出来。 苏梨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看待他那句告白的? 等不到回答的问题,就像是一道没有答案的错题,无论怎么解题,都只有错误和失败。 越是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他就越是心乱如麻,焦躁不安。 杨泽深感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手翻了翻课本。 ……脑子里全是她,根本记不住单词。 *** 林时再一次来到了校长办公室,和上一次的主动登门不同,这一次他是被校长叫过来的,话虽如此,林时仍是一脸悠然自得,娴熟自然的仿佛是过来串了个门。 林时坐在沙发上喝茶,校长则是站在一旁解释着原因:“是这样的林时,我之所以请你过来,是因为胡桃退学一事——当然,我没有要干涉的意思,只是……胡桃的父母和你的父亲都打电话过来问我这是怎么一回事,毕竟这件事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所以就想来问问你后续要怎么处理。” “胡桃父母的电话?”林时颇有兴致地放下了手里的白瓷茶杯,偏头看向校长,眉睫因此染上了些许夕阳的光辉,随着他扬起的眼睑,化作一缕碎光落进他深黑的眼底,泛起明澄的光亮,“正好,你打给他们,我有话要说。” “这……”校长抹去额头流下的汗,并没有犹豫太久,“好的。” 胡桃这一家看来是彻底得罪了林时。 比起林时一家的底蕴,胡桃这种中。产阶级家庭显然是不够看的,那孰轻孰重,自然不用多说。 校长依言拨通了胡桃母亲的电话,没等那边开始指责,就率先说明了情况,让当事人林时跟她对话。 “伯母你好,我是林时。”林时接过电话,声音平淡而疏离,倒显得有几分客气。 这让另一边本来想逮着校长骂一顿的女人瞬间哑了火,没想明白林时怎么会在场:“啊,是林时啊……” “你们不用再打电话给校长施压了,也别想着我父母能替你们解决,胡桃退学的事,是我做的。”林时仿佛听不见电话那头传来的异响和质问,继续平静地叙述事实,“我知道,我父亲的公司最近和你们有一个项目往来,我已经拜托公司管理中断了这个项目……对了,我是昨天说的,今天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应该全部落实了?与其关心你女儿板上钉钉的退学,不如想想怎么解决你们公司的信任危机。” 随着林时话音落下,电话那头只剩下无尽的沉默。 就在林时没有耐心等下去,打算挂掉电话的时候,那边传来了一声微不可闻的疑惑:“……为什么?” “你女儿做了错事,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林时回答的既简洁又冷酷。 即便苏梨听了几句道歉就原谅了她,那也只能说明她太善良,并不代表胡桃做的事就可以轻而易举的翻篇。 从始至终,他都不想让她好过。 不吃点苦,受点教训,怎么能长记性呢? 直到林时挂断电话,校长仍保持着沉默是金的原则,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还有别的事吗?”林时随手拨了下茶杯,微微有些凉的茶水随着杯身轻轻晃动了一下,校长的心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校长一边擦汗一边伸手,想去重新倒杯热茶,被林时抬手制止了,他看上去并没有多少兴致继续坐在这喝茶。 校长意识到了这点,顿时笑容满面地开口道:“没有别的事了,你觉得我这里的茶怎么样?喜欢的话可以多拿几盒回去喝。” 至于林时的父亲打电话过来这事,他跟林时提过一次就足够了。 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林时的家事,要怎么解决那也是他们私下的事,他一个外人自然是不方便过问的,还容易讨嫌。 林时起身准备走人:“不用。” “那好,慢点走啊,随时欢迎你过来找我喝喝茶,聊聊天。”校长挂着微笑目送林时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像林时这种家世显赫的豪门,无论做什么事都让人生不起一点反对的心思。 这才是他本身最可怕的地方。 *** 今天放学后的校门口异常热闹,以往都急着回家的学生们此时此刻都慢下了脚步,三三两两地聚集在校门口附近,就为了能第一时间直击八卦现场。 事情会变成这样,倒也和杨泽本身有关系,全校男生基本都公认的喜欢苏梨,按理说有人向苏梨表白这事也不算特别稀奇,但杨泽不同就不同在他和苏梨关系很好,两人不仅是同班同学还同住一个小区,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在学校也时常有说有笑。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道理大家都是很清楚的,所以各怀心思的学生都很迫切的想知道苏梨会怎么应对,毕竟两人之间的关系确实很难不惹人遐想。 但谁也没想到,在校门口夺取大家目光的主角不是杨泽,而是满脸警觉的沈野。 “你给我离苏梨远一点啊。”沈野警告完杨泽还不算完,几步上前横穿在杨泽和苏梨之间,尽最大的努力隔开两人,即便两人原本就隔得很远,没站在一起,但他就是看着不舒服。 沈野转头看向苏梨,语重心长地款款而谈:“女孩子在外一定要小心提防那些表里不一的男生,有些人啊,看着人畜无害,其实背地里啊浑身都是心眼,就搁那算计呢。” 杨泽极力控制着面部表情,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真能装,这说的不是他自己?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发扬着不要脸精神。 “什么?”这番话听的苏梨很是茫然。 “你放心啊,以后呢你可以跟……呃那个……跟你朋友一起放学回家。”沈野一时间没想起唐瑶的名字,但这并不妨碍他一本正经的继续说下去,“正好这天也冷,坐自行车还得吹冷风。” 杨泽眉头微皱:“你什么意思?” 沈野抱着臂,很不待见杨泽,撇开眼轻哼一声:“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着,他皱起了眉,四处张望:“她在干什 么?太磨叽了吧,怎么还没到?” 就在这时,唐瑶终于是跑着步姗姗来迟:“我来了来了,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吧?” “瑶瑶?你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学校?”苏梨看了看冲自己笑的唐瑶,又看了看明显是知情人的沈野,“你们这是……” “我觉得你们完全可以结伴回家,哪里还用的上杨泽。”沈野这句话是明目张胆的对着杨泽说的。 虽然唐瑶不怎么喜欢沈野,但无论是上午押着一堆人去给苏梨道歉,还是提出让她和苏梨一起回家,这两件事确实都让她对他改观不少,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都是真心为了苏梨好。 而对于沈野这个堪称绝妙的提议,她更是毫不犹豫,在沈野找上她说明情况的那一刻,就已经举双手赞成了。 比起林时,杨泽实在是有太多先天的优势了,现在还抢先跟苏梨表了白——这个进度怕是甩林时十条街,让人很难不替他担心。 唐瑶顺势挽住苏梨的手开始撒娇,不放过任何一丝可以动摇的机会:“苏苏,我们好久没有一起放学回家啦,最近几天就当陪我一起嘛~好不好好不好?” “瑶瑶……”面对唐瑶的攻势,苏梨果然有些犹豫,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最后看向了杨泽。 “没事,那我先走了。”杨泽面无表情地留下这么一句话,随后很快就骑车离开了。 特意留下来的围观群众一个个都惊呆了:??就这? 看了个寂寞。 沈野满意了,唐瑶也很开心。 苏梨微微笑着,不见半点异样。 一切都显得和谐美好,皆大欢喜。 *** 公交车站距离小区有一段距离,到站后苏梨久违地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迎着落日的余晖,感受着秋风拂面的沁凉,苏梨由衷地体会到了几分舒缓的惬意,心神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苏梨放缓脚步,踏着风走进了小区。 忽的,一侧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苏梨。” 听到声音的那一刻,苏梨整个人都顿住了,倏然转过身看向声源处。 面容俊秀的少年伫立在树下,昏黄的光线透过纷飞的秋叶错落下深浅不一的光斑,他眼底明明灭灭的碎影就像是倒映着星光的海面,星星落落,万籁俱静,萧瑟的冷风似乎都温柔了许多。 苏梨很是意外:“杨泽?” 按理说,先一步骑车回家的杨泽应该是很早就到家了,然而此时他的自行车正停放在一旁,肩上的书包也还没取下。 看来杨泽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在小区入口的地方等候着她的到来。 “……你是在等我吗?”苏梨走近几步,声音轻缓地询问道。 “嗯。”杨泽轻轻点了点头,难得有些局促地微微低下了头,但下一秒他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迫使自己慢慢抬起头,目光径直投向苏梨。 即使一对上眼神便开始心慌意乱,眼睫发颤,眉宇间更是充斥着犹豫和紧张,但他还是深呼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缓缓开口:“苏梨,我……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苏梨微怔。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拒绝也好,无法接受也好,我都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明确的回答。”杨泽一边淡定从容地继续说着,一边暗自把手背在了身后,手背上逐渐漫开的疼痛让他成功扼制住了面上的情绪,没有出现丝毫波澜。 “杨泽……”苏梨忍不住轻叹一声,俯身凑近杨泽,感受到他骤然绷紧的身体反应,抬手覆上了他泛红的手背,在他怔愣着垂眼看来时,苏梨温柔而缓慢地扣住了他的掌心。 杨泽的大脑还未来得及思考这个动作的含义,他的五指就已经条件反射般迅速回握住了苏梨的手。 苏梨缓缓抬眼看向杨泽:“要对自己有信心,不要总是强迫自己装冷静。” 杨泽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升温沸腾,亲密的距离和似有回应的话语让他一时间难以冷静下来,脑海中唯有攥紧苏梨的手不放开这一个念头无比清晰。 “杨泽,我只说一遍,你要听好噢。”苏梨语气上扬,声音显得很清亮,“我也喜欢你……我啊?!” 话音未落,杨泽单手将苏梨揽进怀里,搭在腰间的手温热而用力,像是要将她圈在怀里一样。 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苏梨整个人都埋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 “杨泽!”苏梨抬起头,少见的提高了说话的音量。 “对不起。”杨泽红着脸,慢慢松开了手。 他低垂着眼睫,抿着唇说的很小声:“听到你说你也喜欢我,我特别开心。一直以来,我都很想这样抱抱你。” 杨泽一改往日,极其害羞小心的声音犹如裹着层明火,随着冷冽的秋风一吹,灼热的火光便飘落至耳畔。烧的人心跳加速。 少年人刹那的脸红和直言不讳的坦荡,比秋夜的月亮更加纯净漂亮,也比夏天的晚风还要温柔动听。 “你怎么还道上歉了?“苏梨顿时放缓了语气,安抚性质地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手,“我也没有那么生气啦,就是吓吓你。” 看着面前这个红着脸很害羞却仍然目不转睛,满眼都是自己的的少年,苏梨的心仿佛被炙热的明火所融化,霎时间,柔软的一塌糊涂。 杨泽抿着唇,黑亮的眼眸清晰地映出苏梨的面容,像一面明澈的镜子:“你没生气就好。” 苏梨的视线落在他那张白皙的面容上分外显眼的两抹绯色,心中突升一个大胆的念头。 她试探性地缓缓伸出了手,轻轻捏住了杨泽的脸颊,而他除了脸色看上去更红之外,毫不反抗地任由她揉捏,甚至还难以掩饰开心的偷偷笑了一下。 这让原本想着看杨泽难为情的苏梨落了空,只好继续讲自己被意外打断的那番话:“我们现在还是学生,虽然互相喜欢,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学习,我也不想害得你荒废了学业,而且我父母也明令禁止了我高中早恋,所以在上大学之间,我可能都无法正式和你交往……” “好。”杨泽答应的很快。 这迅速的回答倒是让苏梨有些讶异,紧接着便听到他轻缓的,隐隐蕴着一层笑意的声音:“你不想的,我就不会提,只要我们在一起,是什么关系并不重要,而且你知道我的心意,这就足够了。” 苏梨忍不住笑了起来,唇角微扬:“杨泽,你这样会让我更喜欢你的。” 下一秒,那个笑意融融,说起话来云淡风轻的少年瞬间红了脸,手足无措地想要低下头藏起脸上的表情。 苏梨笑的眉眼弯弯,眼底漾开一片清浅的笑意。 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呀。 *** 同一时间,林时刚推开门走进大厅,瘫在沙发上等候多时的林晚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热情地高声呼喊:“哎哟我的好弟弟,你可算回来了!” 林时有些莫名,下意识地想要远离客厅区域。 “哎干嘛呢怎么还躲着我——怎么说我也为了你在公司忙上忙下一整天的,哇呜呜我好伤心!”林晚一边假哭一边站起身去堵林时。 “吃错药了你?”林时深感无奈地停下脚步,瞥了眼异常兴奋的林晚,眉头微皱,“干嘛?” “我可听说了,你们学校最近发生的事哦~“林晚目睹了林时一秒变脸的现场,笑容变得更加放肆,”我就说嘛你怎么突然对胡桃父母那么狠心,敢情是为了苏梨妹妹呀~” “人家可不认你这个姐姐。”林时没有否认。 林晚笑嘻嘻地打趣:“这有啥,迟早都是一家人~” 林时轻哼一声,神情略有变化,但很快就若无其事地撇开了眼:“没有别的事我就先上楼了。” 仔细捕捉林时表情变化的林晚犹如发现了天大的惊喜,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 还真是不一样了啊。 以前只要她一开这种玩笑,他准会假装不乐意的反击,现在直接就默认接受了。 估计心里现在也是乐开了花吧…… 林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往旁边退了几步。 直到林时走上楼,她才猛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开口提醒道:“差点忘了说,爸妈都回来了,应该是为了公司的事,看来你晚上是不好过了。” 林时闻言,侧身看向林晚,面上竟露出一丝笑 意:“姐姐,这可都是你下令去做的。” 林晚还没来得及为他这句来之不易的姐姐感到高兴,紧接着就听见后面那句意味深长的话,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好小子,居然算计他姐。 林晚欲哭无泪:“你就是这样对待姐姐的?” 林时不紧不慢地缓缓开口:“我只是想提醒你,晚上不好过的,不止我一个人。” 林晚:…… 小丑竟是我自己.jpg。 诚如林时所说,着手去做那件事的人是林晚,她自然难逃其咎,免不了被父母一顿训,姐弟俩难得排队挨骂,此刻谁也没心情笑话另一个人,餐桌上的氛围一时间极其压抑。 “好了好了。”最后还是林妈先看不过去,出声制止了林爸的训话,“你说完了没有?还让不让孩子们好好吃顿饭了?” “不多说他们几句怎么能长记性?我看都是你惯的。”林爸显然余气未消,说话的语气不是很好,“公司的事那能当成儿戏吗?想取消就取消,这让别人怎么看我们?还逼得人胡桃退学,你是想干嘛?无法无天了是吧?!” 林妈采取怀柔政策:“儿子,你跟妈妈说,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胡桃啊?” 林时没有出声,自从坐上餐桌,他就一直面无表情地闷头吃饭,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也是激的林爸怒气难消的一个重大原因。 林晚可不打算因为林时的油盐不进使得自己受罪牵连,赶忙开口道:“其实都是有原因的,还不是因为他喜……” “林晚。”一整个晚上都面不改色的林时终于慌了神,出声打断了林晚的话。 林晚一抬眼便看到林时阴沉沉的脸色,顿时哽住,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脖子,移开视线的同时在脑海里构思接下来要说的话。 她扯着嘴角,尽量稳住声线:“哈哈,总之就是……胡桃她在学校里干了很不好的事,林时也是看不下去才选择帮同学出气。” “真是这样?”林妈狐疑地打量着林晚说话时飘忽不定的神情。 “哎呀你们不信可以自己去查嘛。”林晚话音刚落,就感觉一道带着杀气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林时放下筷子,面色一言难尽:“你话真多。” 林晚立马噤声,听着林时起身发出的声响,默默扒了口饭。 林妈正想问林时是什么事,就看见他起身已经离桌:“林时?你干嘛去啊饭都不吃了?” 林时看了眼低着头不敢吱声的林晚,语气淡淡地留下两个字:“饱了。” “不是……怎么回事啊?你们姐弟俩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林妈一头雾水地看着上楼的林时,只好暂时将目标转移到林晚身上,“晚晚,你实话实说,他在学校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爸也很是纳闷:“这小子怎么就对你说话有反应?” 林晚顿感压力山大,连忙夹了好几筷子菜往嘴里塞。 在父母视线注目下,林晚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饭,长出一口气:“我……我也吃饱了,我上楼了拜拜!” “哎你们俩——” 林妈和林爸对视一眼,均在对方脸上看到了疑虑和奇怪。 不对劲,很不对劲。 林妈早已没了心思吃饭:“我们是不是误会林时了?他可能有苦衷?” 听到这话,逮着林时和林晚一顿骂的林爸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林妈一眼看穿林爸的想法:“我去查查最近学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嘛……以后还是忍忍你那破脾气吧,每次道歉都拉不下脸,只会让俩孩子越来越怕你。” 林爸理亏又词穷,好半天才挤出一个故作无谓的冷哼。 林妈失笑:“你就装吧你。” *** 林晚一上楼就直奔林时房间,火急火燎地敲响他的房门。 林时一打开门就看见林晚的脸,顿时握紧了门把手,眉头一皱:“有事?” “是好事!”林晚侧过身往敞开的门缝里挤,“哎哟我真羡慕你有我这么一个好姐姐~” 林时听的额角直抽,但还是为她打开了门,放人安全地走进来。 林晚一边往房间里走,一边无比轻快地开口道:“明天我打算在家里办个生日派对,以我和苏梨的关系,就由你来邀请她吧?” “生日派对?”林时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而是疑惑地挑眉,“谁过生日?” “不重要,可以是我的朋友,也可以是我。”林晚眨眨眼,止不住地为自己感到骄傲,“怎么样?这招不错吧?我刚刚突然想到的。” 林时闻言却并不领情:“不需要你帮忙。” “你不说那我就自己跟苏梨说。”林晚非常明确自家弟弟的死穴就在这里,完全不担心他会翻脸或是拒绝,胸有成竹地叉着腰,“这个事就这么定了,明天晚上生日派对~放学后直接过来就行。” 林时默然半晌,开始赶人:“……还有事?” “有。”林晚紧盯着林时的眼睛,逐字逐句地说道,“我听说,苏梨班上的一个男生跟她告白了……好像就在今天?” 林时神色一僵,眉目间犹如覆了层冰霜,显得异常冷冽。 林晚瞬间一扫阴霾,整个晚上的好心情都在此迸发:“弟啊,凡事都要抓紧,知道吗?” 林时缓缓垂下眼睫,眼睑之下是一片浓郁的深色阴影: “……知道。” 第35章 白莲校花(三十五)论一朵白莲的自我…… 隔天中午,林时以短信邀约苏梨到教学楼后方见面,值得一提的是,上次是苏梨约他在这里见面。 深秋的午后总是透着点冷意,稀薄的阳光似乎被云层所隔绝,即使看得见太阳,身上却没有一点暖意。 提前到了约定地点的林时正懒散地望着对面相比上一次,已经凋落不少的花丛,略微有些出神。 随着时间推移,世间万物都会迎来更迭交替。 毕竟弃旧迎新本就是生物的本能。 冷风阵阵吹过,林时额前的发被风吹的四处翻飞,他安静地站着,任由冷风掠过脸庞,像是麻木了一样。 “林时。” 就好像是安静的清晨响起了小鸟的一声啼叫,平静的湖面落下了一颗细小的石子,层层涟漪卷起圈圈波澜,瞬间涌起惊涛巨浪。 林时终于等到了他想等的人。 他倏然转过头,目光如炬地看向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苏梨,确定了眼前的景象不是自己的幻觉后,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吧?”苏梨带着歉意缓缓走近,看见林时那一头凌乱的黑发时稍稍有些讶异,抬手指了指,“你的头发……” 林时后知后觉地抬手拨弄了几下,有些尴尬:“咳……” 苏梨忍不住笑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站定在林时面前,而后踮起脚尖替他将凌乱的头发梳理整齐。 林时愣在原地,看着苏梨近在咫尺的面庞不知该作何反应,整颗心仿佛都陷进了她那双清亮似水的眼眸里,直到苏梨收回手往后退了几步才猛然回过神来。 林时欲盖弥彰地拨了一下额前的发,语气很生硬:“……谢谢。” “这有什么好道谢的,举手之劳而已。”苏梨连连摆手,笑容一如既往的明净温和。 这句话让林时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他缓缓放下手,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我约你出来是想问你……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怎么了?是有 什么事吗?“苏梨没有去问这点事为什么不在短信里说,而是顺着他的问题回答道,“我放学后除了写作业也没什么别的事,你有事的话……我有时间的。” “林晚今天晚上要办个生日派对,想让我邀请你参加。”林时说着,声音停顿了一会儿,语气都放缓了许多,“你知道的,我……我姐,很喜欢你,特别希望你能来。” “林晚姐今天生日?”苏梨听到这个消息很惊讶,“那我放学后去挑礼物还来得及吗?” 林时本想说没必要浪费钱给林晚买什么生日礼物,转而一想,又咽下了这句涌到嘴边的话:“来得及,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挑礼物——反正也顺路,选完礼物我们还能一起赶过去。” “好呀,那我们在哪里碰头?我还得回家换身衣服。”苏梨接受了这个提议。 “没事的,这次派对就是几个朋友聚一聚,没什么人参加,不用特地去换一身衣服。”实际上,这次派对的规模和参与人数林时都毫不知情,但这并不妨碍他执行自己心中的小算盘。 “这样啊……那正好,我们放学直接一起去挑礼物吧?说不定还能早点赶到。”苏梨仍在细心地计划着如何能早点去往生日派对,“明天刚好周末,我跟家里说一声可能要晚点回去就行了。” 林时点了点头,唇角微微上扬:“好。” *** 随着放学的铃声准时打响,学生们的欢呼声如浪涌般瞬间席卷整层楼,每个人都为即将到来的周末感到开心。 杨泽并不在这其中,他面上毫无半点喜悦之情,甚至心情还有点低落。 他没有第一时间收拾桌面的书本,而是笔直地坐在座位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杨泽的同桌见状有些疑惑:“杨泽,你怎么了?” 杨泽转过头正要说话,余光瞥见苏梨的身影,顿时没了回答的心思。 “再见啦~周一见。”苏梨似乎是顺道过来跟他们道个别的,和其他人挥手示意的手都还没放下。 杨泽看着苏梨明媚阳光的笑容,面上的神色越加难看起来,虽然大脑想要提出抗议,但他还是开口给予了回应:“……再见。” “噢再见呀苏梨~”相比之下,同桌表现的比他更热情。 苏梨笑着挥了挥手,继而毫不犹豫地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杨泽望着苏梨逐渐远去的背影,心绪起伏不定,渐渐有些走神。 “杨泽?别看啦——嘿,回神啦~人都已经走老远了,醒醒。” 同桌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异常刺耳聒噪,杨泽听的额角一阵抽痛,一言不发地收回视线,转而开始往书包里装作业课本。 同桌看杨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忍不住开导道:“杨泽,我知道你被拒绝了心里不好受,但也不至于跟丢了魂似的吧……” 杨泽冷着脸,几乎是咬着字音发出两个音节:“闭嘴。” 同桌下意识地捂住嘴,在杨泽冰冷的眼神注视下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闭上嘴不出声。 杨泽有些烦躁,一把拉上书包拉链,噌的一声,吓得同桌连忙收拾好书包远离危险区域。 早在上课前,苏梨就给他发了条讯息,大概意思就是说她晚上要去唐瑶家玩,所以叫他早点回家,还顺带叮嘱了一句,两人在学校要尽量避嫌。 虽然很不应该,但他确实因此有点讨厌唐瑶…… 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的学霸不止一次地栽在爱情这个大坑里束手无策,他不知道该怎么谈恋爱,也不知道该怎么维持两人的关系。 他只知道…… 才过去几分钟,他就已经开始想她了。 *** 苏梨去往唐瑶教室的路上迎面遇见了嘴里叼着根棒棒糖的沈野,他原本单手插兜,散漫地拖着步伐走在走廊,一看见苏梨顿时扬起了笑脸,背脊都挺直了许多。 “苏梨!”沈野取下嘴里的棒棒糖,几个跨步走到苏梨面前,“你这是要去哪啊?” “我和瑶瑶不是说好了一起坐车回去嘛,就打算去找她。”苏梨说着,想起沈野和唐瑶是同班同学,便接着开口问道,“瑶瑶她还在教室吗?” “应该在的吧,她放学一向很拖沓。”沈野叫住苏梨的原因可不在于回答问题,他往周围扫了一圈,停下脚步围观的学生突然接收到眼神警告,一个个都学乖了,连忙扭过脸四散开来——比起听八卦,还是安全最重要。 待周围的无关人员全部离开,沈野这才彻底放松下来,目光投向苏梨,有些局促地纠结着措辞:“呃那个……明天,明天不是周末嘛……” 苏梨嗯了一声,看着紧张的脸都涨红了的沈野,温声缓解他的情绪:“怎么了吗?” “就是……就是,我……”沈野紧紧捏着棒棒糖的塑料棍子,甚至不小心捏断了一截握在被汗浸湿的手心里,但他还是坚持看着苏梨讲完这一番话,“我想……周末……你,你有时间……有时间和我……就是,明天……一起出去玩……可以吗?” “可以呀,我明天有空的。”苏梨笑着微微歪过头,声音温柔又清亮,“那,还是约在上次的地方见面?” “好的。”沈野一个激动,差点咬到舌头,面上升腾的热意让他有些无措地抬手挠了挠脸颊。 虽然他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狼狈,但起码说出口了,她也答应了。 和她相比,面子算什么。 想到这里,沈野长出一口气,心情变得很舒畅,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包装完好的棒棒糖:“对了,这个给你,草莓味的。” 苏梨刚伸手接过,唐瑶的呼喊声便从前方传了过来:“苏苏!” 沈野将没吃完的棒棒糖重新塞进嘴里,单手插兜,将留在手心里的一截塑料棍子随手放进口袋里,神态自若地看着唐瑶和苏梨聊天。 唐瑶和苏梨聊了好一会天也不见沈野离开,只好主动发问:“沈野?你还有事吗?” “嗯?”沈野微微偏头,眉梢微扬,“顺路一起去校门口,不行吗?” 唐瑶:…… 虽然暂时赶走了杨泽,但还留了个沈野在这见缝插针。 唐瑶一时间也难以辨别,杨泽和沈野之间,到底谁对林时的威胁更大一点。 *** 三人一同来到校门口,沈野倒是没再找理由继续跟着,和吴宇骑着车先离开了。 沈野一走,唐瑶整个人都活过来了:“苏苏,我们明天要不要去逛街啊?” “明天吗?明天我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家里有点事可能不太好出门。”苏梨边思索着边缓缓回答道。 “啊好可惜……那下次等你有时间再一起去逛街!”唐瑶倒是没有低落很久,她情绪来得去得也快,下一刻她几乎要蹦着尖叫起来,“苏苏,是林时哎!” 前方的公交站台空出了一处很显眼的位置,身穿校服的少年独自站在站牌附近,夕阳落在他的身上,像是打了层神圣的金光,他精致的眉眼泛着朦胧的暖色光辉,就连茂密纤长的睫毛都染上了点碎光而闪闪发光。 难怪唐瑶感觉走向公交车站的这一路上格外热闹…… 公交车站四处都是人,唯独林时周围一圈的位置被空了出来,有同校认识林时而聚集起来的学生,也有不认识林时纯粹是为了多看几眼而留下来的路人。 “林时这是在等人还是在等车啊?”唐瑶话一说出口,便觉得这两个可能性都有点不可思议,她不由得转头去看苏梨,想看看她的反应。 却见苏梨面色平静,声音温和地为她解答困惑:“是我跟他约好了。” 唐瑶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惊愕地张大了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等她反应过来时,苏梨已经迈开步伐朝林时的方向走了过去。 “苏苏……”唐瑶每走一步,大脑都随之颤栗一下。 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无法正常思考,也无法感知到外界投来的目光,唯有机械地目视前方,看着苏梨走近林时,两人很快就熟络地交流了起来 。 在夕阳的衬托下,笑容温柔的少女仰着脸看向眉目俊朗的少年,这一幕仿佛自带柔光滤镜,显得浪漫又温馨。 唐瑶忍不住用力拍了拍脑袋:“我是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吗?” 脑瓜子嗡嗡的,周围的议论声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唐瑶这才感到了几分真实感。 随着思绪逐渐回笼,唐瑶也终于是平复好心情,保持清醒地缓步走了过去——虽然比起加入其中,她更想当个围观群众。 苏梨尽可能用简短的用词说明事情的缘由,她约林时一起去给今天生日的林晚挑生日礼物,并在这之后要去参加生日派对,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只好说是去唐瑶家玩,会晚点回家。 这一番话的信息量大到唐瑶扶着额头消化了几分钟才全盘接收。 林时的姐姐过生日,林时和苏梨一起挑生日礼物,两人同行参加生日派对…… 唐瑶感觉自己好像在不经意间错过了很多。 苏梨和林时的关系并不像她认知中的那么疏离陌生,反倒……亲密的有些过头了吧? 亲姐姐的生日派对不可能随便邀请人去参加吧……那得是什么关系才会让林时亲自带着人去家人面前? 唐瑶单是设想了一下,就忍不住脸红心跳,她连忙拍着胸脯保证,确保苏梨的爱情能一帆风顺:“放心,我会跟叔叔阿姨说的,你就放心的去参加生日派对吧。” 唐瑶这十分爽快的回答倒是让林时不太满意。 这人真是苏梨的朋友?让她撒谎就撒谎,完全不过问苏梨晚上怎么回家,还真是一点都不担心苏梨的人身安全…… 虽然感觉没必要,但林时还是开口说了句:“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这又是什么意思?怎么就上升到照顾的层面了? 唐瑶忍不住多想,感觉林时似乎在暗示着什么,她竭力抑制住上扬的嘴角,化身点头机器,不让自己笑的太过明显。 而这举动落在林时眼里又是另外一层意思,他撇开眼,没再看唐瑶一眼。 不知误会悄然发生的三人表面上倒是相处的很融洽,随后上了同一辆公交车,虽然目的地不一样,但途经的路程是相同的,于是让本就处于下班放学高峰期的公交车迎来翻倍的乘客。 苏梨和林时在商业街一站先行下了车,唐瑶一边挥手道别,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 在拥挤嘈杂的人群里,唐瑶却兴奋的难以言表,她想了想,还是难以忍住激动的心情,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论坛,嗒嗒嗒的敲着键盘。 ——校花校草真的在谈!太真了,比珍珠还真! *** 面对繁华热闹的商业街,苏梨犯了难,只好转头去问林时:“林晚姐都喜欢些什么啊?” “她啊,首饰包包化妆品之类的……”林时顿了顿,稍稍思考了一下这三项哪一类更便宜,接着开口道,“她前段时间说口红快用完了,正好,你就买支口红给她,她肯定喜欢。” 苏梨连连点头,笑着说了声好。 一旦有了准确的目标,接下来就好办了,只需要找到化妆品专卖店进去挑选即可。 话虽如此,两个高中生面对各类不同的品牌也是一头雾水,最后根据就近原则,选了家比较近,装修风格也较为华丽的店。 一进店两人就收到了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柜台的导购员第一时间走了过来,疑惑地四处张望:“这是在拍戏吗?还是录什么综艺节目?没接到通知啊……” 苏梨连忙出声解释道:“姐姐你好,我们想买支口红。” 导购员闻言将目光放在了苏梨身上,很是受用地露出了微笑:“这样啊,欢迎欢迎,需要姐姐给你们推荐一下口红色号吗?” “好啊,谢谢姐姐。”苏梨笑着点了点头,微微弯起的眉眼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清亮。 导购员满脸笑容地领着苏梨走向口红专区,对化妆品一窍不通的林时很是安静的默默跟在身后,这件事他没有任何发言权。 “这款你喜欢吗?粉色系偏自然唇色一点,很适合你这种还在上学的妹妹使用。”导购员很是热情的推销产品,“而且你长得就很漂亮,这款口红不会喧宾夺主,涂上之后嘴巴就水蜜桃一样水灵灵的特别清纯可爱。” “姐姐,我是买口红送人的,不是给自己挑口红……”苏梨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转头眼神求助林时。 林时微微挑眉:“涂上试试?” “什么?”苏梨不解。 “适合的话,就买了。”林时说的理所应当。 “我们是给林晚姐挑礼物,就算我涂上合适也没有参考价值啊。”苏梨说完又转回头,看向导购员,“姐姐,有没有那种偏正式一点,适合成熟女性的色号?” “想什么呢,你合适的话当然是买给你了。”林时伸手从导购员手中取走口红,上前几步走到苏梨面前,“来。” 苏梨正茫然着是要来什么,就见他抬手挑起了自己的下巴,紧接着便俯身凑了过来,过近的距离让苏梨有些紧张的抿紧了唇。 而后,她便听见了林时一声轻笑:“你这么不配合,我怎么给你涂口红?” 苏梨窘迫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抬手遮住自己下半张脸:“我们还是先给林晚姐挑口红吧……” 林时仍是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深黑的眼眸似有云雾翻涌,内里的情绪叫人看不清透。 苏梨渐渐在这场对视中败下阵来,她缓缓放下手,颇有些英勇就义的意味:“那……那你涂吧。” 好可爱啊。 林时忍俊不禁,低头笑了起来,眉梢眼角都漫开一层浅薄的笑意。 苏梨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连鼻尖都用力地皱了起来:“林时,你干嘛啊?” “不喜欢就不涂了,我没有要强迫你的意思。”林时指尖摩挲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搭上了苏梨的头顶轻轻拍了拍,清冽的少年音沉淀着满载的温柔,“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苏梨的眼睫止不住的轻颤,脸颊染上一抹薄红,声音都放轻了许多:“……我没生气。” 有那么一瞬间,林时恍惚回到了那个夏日的午后。 那时的她每天都来看他打球,那时的她也时常红着脸将自己的心意袒露在他面前。 而那时的他……仅仅只是因为新奇而感到有趣,却没想到会因此越陷越深。 她好像一点都没变,又或者说是他自己变了。 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在一次又一次的向他证明,他现在有多心动。 真要命。 自从知道杨泽向苏梨告白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没办法再欺骗自己,假装满不在乎了。 别说是一支口红了,就算是整个店,只要她喜欢,他都愿意买给她。 也许有点晚,但似乎一切都还来得及。 最后敲定了合适的口红买下来的时候,林时瞒着苏梨将那支口红也一起买了下来。 导购员一边在内心哭喊着呜呜别人的青春一边自发为林时打掩护。 “两位慢走,欢迎下次光临哦。”导购员发自内心的希望这种类似的客户可以多来一些。 花钱不墨迹,长得好看又懂礼貌,站在一起就像是青春偶像剧拍摄现场。 导购员直到两人走后都沉浸在感慨里久久不能自拔。 这对小情侣真的是养眼又舒心,看着就让人心情很好。 *** 苏梨本想提议打车赶去参加派对,林时直接打了个电话,不到三分钟,就来了辆高级轿车。 这效率让苏梨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有钱人的任性。 林时替苏梨拉开后座的车门,等她上了车转而走到另一边上车。 司机靠边停车后就看着后视镜等着人上车,这一幕让他有些讶异。 在林家当司机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林时替别人开车门,他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好几次想要转头确认,但又怕自己太过高涨的好奇心会引得林时不高兴,只好强迫自己低头凝视着方向盘出神。 直到林时说可以出发了,司机才如梦初醒,做起了本职工作。 一路上后座都较为安静,偶尔会有几句交谈的声音传来,司机秉持着不去听不去看的原则,专心开车。 途中遇上了一个漫长的红灯。 车内的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安静的毫无声息。 在“嘟嘟嘟”的汽车喇叭声中,司机的心情也有些浮躁起来,他转头朝车外看去,试图转移下注意力,不经意间瞥了后视 镜一眼,随即视线不受控制的凝固住了。 林时和那个身穿同款校服的女生挨得很近,两人举着手机,手指敲动着屏幕,脸上满是笑容,看上去就像是为了避开耳目,特意在用手机在聊天。 原来觉得空气安静,气氛尴尬的只有他一个人。 司机看着后视镜里眉开眼笑,时不时偷偷往旁边瞄上几眼的林时,心底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他记得之前有个女生和林时也是同校,还在林家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按理说两人的关系应该很亲近才对,结果只要那个女生在场,他就只坐副驾驶座,更别提开车门这种罕见的行为了,下车一个人走得飞快,完全不搭理人。 他还以为是林时不懂如何体贴关心女孩子,太过于直男和冷酷…… 司机看着看着,面上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没想到那个看上去不近人情的小少爷也会有这样生活气的一面。 褪去林家赋予的那一身光环,林时只是一个十八、九岁,喜欢着同校的女孩子,藏不住内心的喜悦而笑容明亮的少年。 这种简单纯粹的感情出现在林时身上,真是稀奇又难得。 黄灯开始闪烁,司机收回视线,将目光放在了前方的道路上。 以林时的家庭背景,他的父母真的能允许他喜欢这个横空出现的女孩子吗? 有钱人家可是最讲究门当户对的。 司机摇了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眼见跳到了绿灯,便不再操心这些不属于他工作范畴的事,认真开起了车。 所幸后面没有再遇到需要等待很久的红灯,基本上可以说是一路畅通无阻地到达了目的地。 下车的时候,林时替苏梨提着书包,率先下了车拉着车门一直等着她从车上下来。 司机看在眼里,心里又是一阵感慨。 苏梨伸手想接过书包,林时却转过了身:“走吧。” 苏梨在原地停了几秒才迈开步伐跟上去,唇边泛起笑意,声音也甜甜的:“谢谢。” 林时侧头看向苏梨,在对视中逐渐放缓了脚步,与她并肩同行。 通往大门的石板路铺满了当季的新鲜花瓣,气球灯带更是随处可见,张灯结彩的氛围下隐约能听见从庭院传来的欢呼声。 林时和苏梨刚踏进庭院,一声声惊呼就犹如层层叠起的海浪,源源不断的涌现。 林晚端着酒杯,从人群里站起身:“噢来了?” 视线触及到站在花架下的两人,林晚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哦哟哟还是穿校服来的,太像是逃课出来的小情侣了。 林晚踩着高跟鞋,噔噔噔的走到苏梨面前:“欢迎欢迎,梨梨妹妹,好久不见呀我可太想你了~” “生日快乐林晚姐,这是我放学后去挑的,因为比较仓促,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苏梨将包装小巧的口红递给林晚。 林晚刚接过,人群里就响起一声好奇的疑问:“生日?” 一瞬间,林家姐弟都默契地看向了声源处,林晚面带微笑地询问道:“怎么了?” 懂事的已经开始祝贺林晚生日快乐了,还没反应过来倒是更加茫然,心里止不住的犯嘀咕,她生日不在这一天啊,自己记错了? 林晚低头看了眼苏梨送的礼物,面上的笑意很是灿烂:“谢谢啊,我很喜欢。” 苏梨闻言松了口气,眉眼微弯,笑容甜美:“那就好。” 林晚心口一软,第一次体会到了被笑容暴击的感觉,即便双手都拿着东西,她还是张开了双臂,一脸期待地看着苏梨:“梨梨妹妹,这么久没见,要不要抱一个?” 话音刚落,她就收到了来自林时的眼神警告。 苏梨毫无所察,上前几步完成了这个拥抱。 林晚看着林时那阴晴不定的脸色,身心都得到了极致的舒畅,哼,气死他。 拥抱结束的下一秒,林时就凑了过来,一本正经地挤在两人中间:“我替林晚感谢你。” “……啊?”苏梨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单手搂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里。 这个突如其来的半强迫性质的拥抱引起围观群众一顿热烈的惊呼。 林时先是瞪了林晚一眼,而后收紧了环住苏梨腰肢的手,抿着唇却仍然难掩笑意。 林晚忍不住撇开头,抬手遮住脸偷偷笑了起来。 天哪,她弟谈个恋爱跟换了个人似的,幼稚又可爱。 长这么大,也就只有苏梨能管住他了。 这不在一起,属实天理难容。 第36章 白莲校花(三十六)论一朵白莲的自我…… 灯带缠绕的花架下,两道年轻的身影依偎在一起,身后铺着满地的花瓣,旁边还有五颜六色的气球点缀,乍一看还真像求婚告白现场。 林晚看久了有些牙酸,轻咳了几声以示提醒,林时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结束了这个来之不易的拥抱。 苏梨红着脸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面对林晚,只能低垂着脑袋选择沉默。 “你们先聊,我去放书包。”林时用眼神示意林晚好好照看苏梨,得到肯定的回应才转而看向苏梨,一面对苏梨,他就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脖子,“那,我先离开一下……很快就回来。” “啊?好、好的……”苏梨没有抬头看他,纤长的眼睫密成一道羽扇,扑闪着落了下来。 林晚看着林时肩上的两个书包,又目睹了他没有半点不情愿反倒恋恋不舍的神色,不由得笑着喝了口酒。 弟啊,你这栽的可真深。 待林时走远,林晚看向脸颊泛红不敢看她的苏梨,不禁心生感慨,只有面对这种乖小孩,她才会发觉自己原来是个长辈。 “别紧张啊梨梨妹妹,我们都很随和的,随便玩~”林晚面露微笑,声音也很柔和,“我很高兴你能来参加派对。” 虽然年龄有差异,但女孩子还是很懂女孩子的,在林晚的几句调和气氛的问话中,苏梨也渐渐放下了紧张,面上的神情越发的自然起来。 林晚领着苏梨到沙发坐下:“喜欢喝什么?” “热水就可以,谢谢林晚姐。”苏梨一落座,周围的人就凑了过来,感慨漂亮的惊叹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太漂亮了妹妹,这在学校里怎么也得是个校花吧?” “我天,我都不敢相信我能和天使坐在一起……” “我上学那会儿要是有你一半的颜值,我能在学校横着走。” ………… 能来参加这次派对的基本都是林晚的熟人,目睹了林家俩姐弟对苏梨的态度后,大家心中也有了个大概的认知,自然是抓住机会就一顿狂吹,毕竟没有人会不爱听好话,夸赞的话说起来总是不会有错的。 诚心而论,她确实有着让人自发夸奖、亲近的资本。 苏梨仅仅只是坐在那里,就让人忍不住去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漂亮又乖巧的少女,就像是常年大旱的沙漠突然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雨,带来一种稀奇的惊喜感。 趁着林晚去吧台倒水的这一会儿时间,和她关系还算不错的几个女生满是好奇地靠了过来:“晚晚,这是哪位啊?之前都没听你提起过。” “合着你这派对是为了请她特意办的?什么家庭背景啊让你俩这么看重?不过她看着有点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怎么觉得林时好像不太对劲啊?头一次看他主动抱女生……” 面对种种八卦的疑惑,林晚放下手中的玻璃杯,背靠着吧台缓缓开口道:“我就这么说吧,这个女孩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成为我的弟妹。” “真的假的?!” “我天,这么突然吗?” “只有百分之五十吗?我看林时那个完全不同以往的劲……”与另外两人的惊讶不同,提出林时不太对劲这个看法的女生倒是更惊讶于只有一半的概率。 “林时啊……确实很喜欢她,只要了解他的都能看出来他对那个女孩有多不同,但是呢……”林晚顿了一下,笑容扩大了一些,“那个女孩不一定会喜欢林时,一切还是得看林时能不能追到她,所以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你这说的什么话啊我天,你是不知道你弟有多受欢迎吧?我表妹——你应该听说过吧?把林时当明星一样喜欢,就之前老缠着我要照片签名的那个,据说她还组织了什么同好会,我靠,那个狂热的劲就贼恐怖你知道吧……” “哈哈哈哈我还记得你前段时间为这事苦恼了好久,不过林时确实有这个资本啊,无论在哪里都特别受欢迎,而且他俩不是一个学校的吗?应该也很清楚……啊!我知道我为什么觉得她眼熟了,一说起学校我就想起来了!她叫苏……苏梨对吧?”说着说着,脑海中模糊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女生也越来越激动。 “怎么了?难道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八卦?”事关苏梨,林晚顿时直起了身子。 “哪有什么八卦呀,苏梨不是校花嘛?她在我那一带可有名了,就那些正在念书的弟弟们,好家伙,十个有九个都喜欢苏梨,对那些正处于青春期的男生来说,她应该是校园女神一样的存在……这样一想,我也觉得林时还真不一定能追到她,竞争太大了。” “林时不还是校草吗……哎这不正好?校草和校花,绝配啊。” “这么一说,他俩要是在一起了……这小孩得好看成什么样啊?” “这都还没谈上恋爱,怎么就扯到结婚生子了……”林晚也被几人跳脱的思维震惊的有些哭笑不得,“行了行了,打住,能不能把握住机会还是得看林时自己,我反正是挺希望他俩能在一起的。” “哈哈哈不管怎么样,我那个表妹看样子是注定要失恋了。” “哎对啊,回去之后别忘了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林时有喜欢的人了。” “哈哈哈哈多损哪你们。” *** 林时离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并没有换衣服,仍然还是之前那一身校服,这个举动就已经让在场的很多成年人猜了个七七八八。 要说他不是故意的,谁信呢? 放在学校这个环境里,校服就只是校服,当地点变成了派对,而全场就只有两人身穿同款校服时,这校服也就延伸出了另外一层意思——情侣装。 看出了林时这点小心思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将视线投向了苏梨,她正和林晚有说有笑的,两人看上去就像是认识多年的好姐妹一般。 看着林时径直走过来的身影,坐在苏梨旁边的林晚很自觉地起身让出了位置:“你们聊,我去看看烧烤用具准备的怎么样了。” 苏梨刚点头说了声好,便感觉到有人挨着她的肩坐了过来,一转头发现是林时,苏梨微微扬起眉,眼里漫开轻浅的笑意:“你来了……” 林时应了声,随后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琳琅满目的糖果,神态自若地看着苏梨:“给你。” 苏梨一愣,在林时的目光注视下,有些手足无措地伸出了手:“怎么突然就……”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样的,就都拿了一点。”林时放完了手里的一把糖,又从口袋里抓了一把,“吃到喜欢的口味可以跟我说,我下次提前准备好。” 苏梨扬起的眉梢微微一颤。 自从沈野开辟了送糖的先例,她收到的糖就没有断过。 “谢谢。”苏梨一边将手心满满当当的糖塞进口袋里,一边缓声开口道,“其实,只要是你送的……我就很喜欢。” 她后半句的声音放的很轻,几近喃喃自语,但两人挨得很近,林时还是一字不差的全部听见了。 林时怔愣着垂眼看向苏梨,她似有所察,抿着唇缓缓抬起眼看了过来,眼底清晰地映出深黑的夜空,明澄的灯光,还有……他。 身处在嘈杂热闹的人群,耳畔是凛冽的瑟瑟秋风,林时却只能感知到胸腔里传来的剧烈心跳声。 她仅仅只是说了一句话,他的心跳瞬间就紊乱的失了节拍。 林时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叫了声她的名字:“苏梨……” “哇哦烧烤哎~” “来了来了!烧烤派对!” 随着户外烧烤架被陆续搬至庭院,周围的声音也都逐渐热闹了起来。 苏梨原本呼之欲出的话语就这样哽在了喉间,她偏过头移开了视线,随手端起玻璃杯,掩饰性地喝了几口。 林时看着苏梨这一连串的行为,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慢点喝,别呛到了。” 苏梨喝水的动作一顿,脑袋往下低了低,像是要把脸埋起来。 林时看的心痒痒,很想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只能迫使自己看向纷纷起身的人群转移注意力:“喜欢吃什么?我去给你烤。” 苏梨双手捧着玻璃杯,下颚抵着杯身,声音像是被水雾笼罩,有些模糊不清:“不用麻烦了,我可以自己去烤的。” “你是我请来参加派对的客人,不用跟我客气,而且,我也不觉得麻烦。”林时没有再给苏梨拒绝的机会,说完就站起身来,径直朝露天烧烤区走了过去。 苏梨见状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玻璃杯。 庭院里的人基本都聚在了烧烤区,偶尔有闲散的几人也是在和好友说悄悄话,唯有苏梨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形单影只的,特别显眼。 鉴于林家姐弟所表现出来的热情,大家既想凑上前去关心,又不太敢多管闲事,毕竟归根结底,他们和苏梨根本不熟,贸然过去搭话反倒会适得其反,让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 饶是林晚也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就把人家晾在那里?” 专心着重手中烧烤工作的林时头也没抬地回了句:“你把场地设这么远,她坐在那等,总好过于跑来跑去。” 林晚:…… 这还是她弟吗?这庭院总共才多大啊,他这话说的好像隔了几千米似的,实在是贴心的让她有些无言以对。 林时烤了一盘子的烧烤,荤素搭配,特别丰盛。 烤完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端着盘子看向了林晚。 这个举动让林晚不由得感到了几分惊喜,难不成是想让她也尝尝…… 林晚这个想法都还没完整的浮现出来,林时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的猜想:“酸奶呢?” 林晚再一次无言。 这就是……直男的体贴? 原来再怎么不开窍的人,也会有温柔细心的时候。 喜不喜欢,在不在乎,真的全都能从细节处辨认出来。 *** 林时走时两手空空,回来的时候一手端着满是烤串的盘子,一手拿着瓶冰镇过的酸奶。 林时一边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一边缓声开口道:“先喝点酸奶再吃,胃会好受一点。” 苏梨有些讶异,随即扬起了笑:“谢谢。” “我不想听这句话了。”林时在苏梨身旁坐下,面上的神色很是复杂,叫人难以辨别,“你今天已经说了很多次,你一定要跟我这么客气?” 这番出乎苏梨意料的话让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的视线掠过桌面的食物,微一迟疑,拿起一串烤好的肉串,眉梢微扬,半带玩笑性质的开口道:“那,我请你吃烤串。” “谢谢。” 熟悉的词汇让苏梨有些窘迫地抬起头来,正想出声追问,就见林时倾身凑了过来。 苏梨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面庞逐渐放大,随着他越来越逼近的身形,苏梨不由得感到了几分危机感,下意识地往后退。 林时连忙伸手搭在了沙发靠背上:“小心,别摔了。” 苏梨这 下是退无可退,僵着身子维持着举起烤串的动作,看上去就像是窝在了林时的臂弯里。 林时眉目低敛,面上流露出些许的无奈:“你手举那么高,我不凑过去怎么吃?” 苏梨白嫩的脸蛋顿时浮现出两抹薄红,眼里似盛着一池清潭,透着明澈清亮的光:“你就是故意的。” 林时低垂着眼睫,目不转睛地看着苏梨,深黑的眼眸犹如拨开云雾般,逐渐漫开明亮的笑意:“对,我是故意的。” 随后,他缓缓抿起唇,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清冽的嗓音蕴着深厚的笑意,就好像是春风携着花香一同拂过耳畔,带来了一整个春天的美好,令人怦然心动。 “你看,你又生我的气。” “我没有……”苏梨瞪着水汪汪的眼睛,长长的眼睫一颤一颤的,面颊绯红,声音又娇又软,像是在撒娇一样,“……反正我说不过你。” 林时指尖一顿,眼底蒙上一层涌动的深色,隐晦又危险,他下意识地抿了下舌头。 “是我错了。”他艰涩地缓缓开口,喉头滚动,声音徒然沙哑了起来,“……快吃吧,放久了就凉了。” 苏梨一无所察,仍然举着烤串递到林时嘴边,黑亮的眼睛像明月一样皎洁漂亮:“说好的,请你吃。” “……好。” 林时低头咬了一口,一抬眼便与苏梨对上了视线,即便害羞的红了脸,却还是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扑闪的睫毛就像是蝴蝶颤动的翅膀,恍然间,这只漂亮的蝴蝶似乎落在了他的心上。 扑通扑通。 她每展翅一下,他就心动一下。 他无法逃避,也无法抑制。 喜欢她这件事,他确实是无药可救了。 林时偏过头,随手拿起一串烤串递到苏梨面前,轻咳了一声:“礼尚往来。” 苏梨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林时又再度低头咬了一口她手里的肉串。 这个举动顿时让苏梨明白了他的意思,面色又再度涨红了几分:“林时……” “于情于理,我也该请回来,不是吗?”林时说的轻巧又随意,眼里满是笑意。 苏梨一时哽住。 怎么就变成互相喂烧烤的局面了呢? 庭院里其他时刻关注两人动向的人目睹了全过程,小声和旁人交谈了起来。 “我认识林时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他这个样子……” “虽然不清楚那个女生的家庭背景,但真的太养眼太般配了。” “难不成林时会比林晚更早结婚?就林时这个主动性,我打包票,肯定他是他更想结婚。” “这可比市面上那些套路模板化的电视剧好看多了,真人版偶像剧,还是顶配的那种。” ………… 这些话很快就传到了偷听八卦的林晚耳中,她边喝着酒听八卦,边眺望不远处的林时苏梨。 这是什么小情侣的腻歪相处模式啊……还互相喂吃的。 林晚看了好一会,终于是忍不住移开了眼,高脚杯里的酒精像是突然变酸了一样,让她有些牙酸。 不得不说,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对于林时来说,还是太低了。 一直操心林时的初恋能否落实的林晚也终于是放下心来,满意的露出了笑容。 开窍的直男,确实不同凡响,令人刮目相看。 *** 户外自主烧烤途中,好几层的大蛋糕也推了上来,不过这个蛋糕并不是给人吃的,而是成为了一项经典的游戏,在庭院里上演了一场热闹的蛋糕追逐战,奶油散落一地,叫喊声充斥全场。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林时和苏梨,早在第一个人开始往别人脸上抹奶油开始,林时就自觉地问苏梨要不要回家,派对已经结束了。 经过林时这么一问,苏梨发现时间确实不早了,不过她还是特地去问了句林晚,现在离场合不合适。 林晚则是热情地连连挥手,表示没多大事,早点回家也好,太晚了不安全,并表示随时欢迎她来林家做客。 林时在两人聊天的途中离开了一趟,将苏梨的书包从大厅拿了出来,替她提在手上。 苏梨正要伸手去接,林时率先迈开了步子:“走吧,我送你。” 苏梨顿时笑着应了声好,轻快地跟了上去,没走几步就轻而易举的与林时并肩而行。 林晚笑着目送两人走远,又灌了口酒,砸吧着嘴,发出一声长叹。 真美好啊。 秋天的夜晚有些寂寥,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由于晚上有派对,不少人都会喝酒,所以林家的司机此时此刻都并未下班,随时等候着送客人回家。 林时依然是替苏梨拉开车门让她先上车,自己再绕到另一侧上车。 一上车,好像氛围都发生了变化,不知是因为车内狭小的空间带来的错觉,还是心底忐忑焦虑的情绪在作祟。 林时升下了自己那一边的车窗,凛冽的晚风吹的面部生疼,他却毫无知觉地望着车外的风景出神。 好半晌他才收起思绪,敛起的眉间缓缓展开,继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一样。 “苏梨。” 冷风呼啸而至,林时的声音像是被风吹散了一样,显得很是单薄。 “有些事我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直到最近一段时间,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些事情……只有你能告诉我答案。” 苏梨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向林时:“什么事?” “比如说,为什么我总是会很想你?”林时一边不紧不慢地说着,一边将目光落在了苏梨身上,“为什么我总是忍不住想对你好一点?为什么你一笑我就会很开心?为什么我很想和你更亲近一点?” 苏梨一愣,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林时直视着苏梨,逐字逐句地低声问道。 那个答案几乎已经呼之欲出,不言而喻。 但这些话的重点并不在这,而在于知道答案的苏梨身上,她会怎样回应,才是林时说这番话的目的。 “其实我也有个问题,只有你能告诉我答案。” 苏梨换了个坐姿,往林时身边贴近,长长的黑发随着她的动作散在座椅上,她微微扬起脸,修长的脖颈像白玉一样莹润,声音清丽又甜美:“林时,你说,我该不该继续喜欢你呢?” 回应苏梨的,是一个突如其来却又在人意料之中的拥抱。 “对不起。”林时将脸埋在苏梨的肩头,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握着她的手腕,声线难掩颤抖,“是我意识的太晚了,你不要不喜欢我……” 苏梨抬起空出来的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温声解释道:“我没有说我不喜欢你,而是喜欢你太久了……” “我知道的,以前是我不对,都怪我。”林时逐渐放慢了声音,问的极其小心翼翼,“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当然,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呀。”苏梨回答的很自然,声音清甜又温柔,“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一如既往的喜欢你。” 林时缓缓抬起头,额前的发很是凌乱,但他满心满眼都是苏梨蕴着笑意的面庞,清隽的眉眼漫开鲜明的笑意,连声音都升了好几个调:“苏梨,我们在一起吧……我会比之前更喜欢你,让我把辜负的那些全部补回来,好不好?” “好呀。”苏梨笑着扑进林时的怀里,语气里满是喜悦和开心,“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还好我等到了。” 司机想起林晚的叮嘱,再一想到刚才听到的声响,感觉自己无意间知道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他突然觉得夜晚的路实在是太过于顺畅了,要是能再多等几个红灯就好了。 “对了,这个给你。” 后座的小情侣窝在一起腻歪了整个路程,直到车停在了小区门口,林时才想起还有东西没有送出去。 林时从口袋里拿出那支背着苏梨买下来的口红,声音里都是笑意: “还好你答应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要用什么名义送给你——在一起的第一天也算是纪念日吧?” 苏梨有些讶异:“你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买下来的?” “嗯,想给你一个惊喜。”林时点点头,眼神像是粘在了苏梨身上一样,没有移开过一分一秒。 “那,下次有机会的话……”苏梨接过林时手里的口红,将其放进书包里,“我涂给你看。” 林时微怔,不由自主地去看她扬起的唇,心头一跳,喉间堪堪溢出一个字音:“……好。” 纵使林时有千般不愿,万般不舍,还是先行下车替苏梨拉开了车门。 直到目送着她走进小区,林时才坐回车内。 林时没有出声,司机也不敢贸然发动车子,一时间车内陷入了莫名的安静。 “林时。” 熟悉又悦耳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林时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却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蓦然转过头,看见苏梨从夜色中缓缓走来,长长的黑发被风吹动,在空中卷起好看的弧度,她漂亮的眉眼始终含着笑意,比月色更加明净,也更加令人心动。 “还好你没走,忘记说了……” 苏梨一步步走近,娇丽的笑容在夜色里粲然生光,温柔的嗓音沉在晚风里,等风拂过耳畔时,尾音已然变得悠长而柔软:“晚安呀林时。” 林时目不转睛地望着苏梨的面庞,随着她逐渐上扬的唇角,眼神也越加的晦暗。 他忽的侧过身,单手撑在窗沿处,探出身亲了苏梨一下。 凛冽的冷风阵阵吹过,料峭的凉意在这个青涩又热烈的吻里消融的一干二净。 看着怔愣着站在原地的苏梨,林时克制地抿了下舌头,转而亲了亲她的脸,声线压的很低,像是气音一样:“晚安。” 苏梨红着脸后退了一步,不敢去看林时:“周……周一见。” 说完她就手足无措地转身跑走了,没有再给林时说话的机会。 林时望着苏梨逐渐远去的背影,这次他的心境有了很大不同,眉眼带笑着重复道:“周一见。” 确认了苏梨安全进入小区后,他才收回自己的视线。 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林时抬手碰了碰嘴唇,脑海里清晰的回忆起了接触时的触感,他不由得慢慢低下头,用手背遮住了脸,却仍然能从指缝间窥见他泛红的面颊和笑开的眉眼。 司机屏住呼吸,将视线从后视镜上移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 这个晚上未免也太热闹了一点。 *** 苏梨一到家,正在看电视的苏爸就随口问了句玩的怎么样,她神情自然的给予了回答。 “妈妈呢?”苏梨一边换鞋一边好奇的询问。 “她啊,在厨房给你在弄水果沙拉呢。”苏爸大概是因为没有自己的份,语气有些凉凉的。 苏梨闻言,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妈妈,我回来了。” “回来了?正好,我这沙拉也差不多弄好了。”苏妈应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我不饿,你给爸爸吃吧,我看他好像不太开心。”苏梨笑着指了指竖起耳朵听着这边动静的苏爸。 正在看电视的苏爸瞬间回头:“不愧是我的小棉袄哇太贴心了——” 苏妈额角直抽:“你居然好意思跟女儿抢东西吃?” 熟悉的拌嘴又将上演,苏梨选择让出战场给父母发挥:“那我先回房啦。” “好好好,要是饿了跟妈妈说啊。” “老婆我饿了——” “你是猪精转世吧这么能吃?” ………… 苏梨回到房间,第一时间就是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果不其然,有好几条新消息。 不过在看清短信内容后,她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 沈野一个人发了好几条讯息,内容也都大抵是些没话找话的闲聊,还顺势问了句喜欢看什么电影。 而令苏梨感到意外的,是杨泽发来的短信,很长的一段话,概括一下就是:他邀请苏梨明天去他家补习功课,后面还补了好几句提升成绩,刷题讲题之类的话。 苏梨没有思考很久,很快就点开对话框,打下一行字发了过去:明天早上方便吗? 她刚一点开沈野的名字,杨泽的回信就来了,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方便。 苏梨忍不住笑了起来,手上还是专注地给沈野回信——明天中午碰面可以吗?周末我想多睡一会。 发完这一句话后,苏梨接着一一回答了沈野之前的问题。 此时此刻,处在不同环境的三个人,难得一致的非常开心。 杨泽放下手机,终于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慢慢露出了笑。 想到苏梨明天就要来家里,他不由得环视了卧室一圈,哪看哪不顺眼。 杨泽连忙起身,没有了写作业的心思,开始收拾房间。 沈野认真看完了苏梨的回信,地边哼着情歌边轻快地打字,对于苏梨的任何请求或者要求,他只有答应这一个回答。 待讯息成功发送,他点开了可以在线购买电影票的软件:“吃完饭可以去看电影,她说她喜欢最近上映的那部……” 买完电影票,沈野将目光放在了床上,一大堆衣服散落在上面,全是今天晚上他从衣柜里扒拉出来的。 “衣服晚上慢慢试吧,雨伞一定要带,万一突然又下雨就糟了。” 沈野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将两把雨伞和手机放在了一起。 林时回到家后没有去庭院继续参加闹哄哄的派对,而是先行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坐在书桌旁,侧着脸枕在手臂上,额前的发贴着他的眉峰,指尖无意识地轻点桌面,鸦黑的眼睫悉数下垂,在眼睑下映出一片蝴蝶般的阴影。 林时闭了闭眼,眼睫微微颤动,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睁开眼,眼底似倒映着夜空的湖面,透着明明灭灭的光亮。 又开始想她了。 第37章 白莲校花(三十七)论一朵白莲的自我…… 隔天一早,苏梨被定好时间的闹钟叫醒,她迷蒙地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出神。 待意识渐渐清醒,她才后知后觉的记起定这个闹钟的初衷,苏梨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 一摁亮手机,锁屏界面躺着一条来自杨泽的新讯息,简短的两个字:早安。 苏梨坐起身,伸出手指慢吞吞地打字——早安,我吃完早餐再过去可以吗? 短信发送过去后她并未第一时间放下手机,而是看着短信界面,静静等着杨泽的回信。 “叮咚”一声,回信来的很快。 ——好,我等你。 苏梨这才放下手机,起床换好衣服,刚走出房间,迎面就遇上了刚洗漱完的苏爸。 “周末怎么不多睡会?”苏爸了然地笑着问道,“是不是跟同学约好了出去玩啊?” 苏梨含糊地点点头:“算是吧。” 苏爸看着苏梨奔向洗手间的身影,感到莫名的惆怅。 女儿大了啊……都开始敷衍自己了。 当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餐时,苏爸才明白为什么苏梨会含糊其辞的避开他的问题。 “这杨泽想什么呢?一大早让你去他家,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不许去!” 如苏梨所预料的那般,苏爸果然是极力反对。 不过苏梨完全不慌,将目光放在了苏妈身上:“杨泽真的是特地挤出了一上午的时间给我补习,错过了就得等以后了。” “女儿好学上进你还有意见了?人家杨泽多好一孩子,学习好不说,还乐于帮助同学提高学习成绩,这不是天大的好事?”苏妈以一己之力说的苏爸哑口无言,面向苏梨时,面上的神情温和了许多,“去,妈妈支持你去,顺便带点小礼物吧,也算是礼貌。” “这怎么还送礼上门……” “你给我闭嘴,不许说话。”苏妈一瞪苏爸,他就自觉地咽下了涌到嘴边的 话,默默地低头继续喝粥。 “正好,我前段时间买了点手工饼干,我去打包一下。”苏妈说完就起身行动去了。 见事已至此,苏爸只好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去男生家里一定要注意安全,保持距离,他要是对你动手动脚的,直接上脚踹他,知道吗?出了事,爸爸给你解决。” 苏梨有些哭笑不得:“爸爸,杨泽人很好的,不会的啦……” “知人知面不知心,学习好有什么用,现在这个社会多少衣冠禽兽啊,对任何人都一定要有警惕心。”苏爸苦口婆心地强调。 苏妈正好提着包好的饼干回来,听见后半句话,顿时皱起了眉:“你是不是又在背后说人家杨泽坏话呢?” “哪有。”苏爸闷声挤出两个字。 “没有最好。”苏妈冷哼一声,将饼干放在了桌上,“不要听你爸在那瞎说,异性之间也是可以处朋友的,杨泽品行端正,人也善良,确实可以深交。” 苏梨咽下最后一口油条,乖巧地点头应道:“好,我知道了。” *** 苏梨出门前特地给杨泽发了条讯息通知他,但也确实没想到他会因此特地在楼下等她。 身形颀长的少年穿着浅灰色的卫衣,一如往常那般安静地站着等候,不过因为今天是周末,时不时的有其他居民路过他身边,基本上家里有孩子的大人都会顺道向他打个招呼问候一声。 被人问到大早上的站在干什么,杨泽也只是言简意赅地淡声答了句等人,而后继续沉默不语地望着不远处光秃秃的树梢出神。 苏梨突然有些感慨,慢慢放轻了脚步声。 从盛夏到深秋,她见了太多次这样的背影了。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他始终都沉默又耐心地等她,不曾有过任何改变。 苏梨悠悠地开口,唤了一声:“杨泽。”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杨泽蓦然转过身,虽然面上的神情波动并不大,但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缓和下来,看见苏梨肩上的书包和手里提着的盒子,他有些好奇:“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来你家写作业,不行吗?”苏梨靠近杨泽,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脸上的笑容明媚娇俏,很是生动。 突然的贴近让杨泽瞬间红了脸,只能连连点头应道:“……行。” 苏梨笑着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点距离:“那我们走吧?” “好。”杨泽垂下眼,伸手想替苏梨减轻点负担,“我帮你拿吧……” “好啊,这个正好是要送给你的,手工饼干,很好吃的。”苏梨一边递给杨泽,一边徐徐开口道,“说起来,这是不是就算见家长了?” 苏梨话音一落,杨泽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久久无法回神,心潮涌动,叫人忍不住去想象这句话背后的未来。 许是见他迟迟没有迈开脚步,苏梨疑惑地转过头:“杨泽?怎么了?” “咳,走神了。”随着思绪回笼,杨泽提着手里的饼干就大步流星地独自往前走,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苏梨看着他慌乱的背影,感到几分好笑,随后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杨泽,你为什么走那么快呀?” 这句疑问让杨泽瞬间停住了脚步,他甚至还满怀歉意的向她说了声对不起。 苏梨走到杨泽身边,轻声问道:“是我说的话让你不开心了吗?” “没有,我,我……”杨泽长睫微颤,声音不自觉的越来越低,“我很开心。” 苏梨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声音也轻快了许多:“你没有不开心就好。” 杨泽偏头看向了苏梨,她长长的眼睫微扬,眉眼弯起好看的弧度,侧脸轮廓在稀薄的阳光下似渡了层淡金色的光,显得朦胧又漂亮。 杨泽看着看着有些入神,直到她有所察觉的看了过来,顿时慌忙地收回视线,甚至偏开头躲避了苏梨的目光。 苏梨倒是忍不住笑了,语气有些无奈:“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吗?你想看就看,没必要这么紧张。” 杨泽一愣。 第一次听见苏梨如此坦荡自然的提起两人交往的事,他一时间又是激动又是惊喜,完全无法忍住面上的笑意,眼里的笑意如潮涌般迅速扩散,甚至漫出了眉眼间。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了电梯。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杨泽有些话也就能够顺畅的说出来了,他低垂着眼睫,声音里都夹杂着几分笑意:“我真的好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苏梨愣了愣,下意识侧头看向了站在身旁的杨泽,他面上的神色温和又隐隐透着几分轻浅的笑意,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我也是。”苏梨微微笑着与杨泽对视,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地说道,“好喜欢你呀。” 杨泽脸颊微红,抿着唇,短促地笑了一下。 就算高中时期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那又怎么样呢? 只要他们都深知彼此是相爱的,这就足够了。 她的未来,一定有他的存在。 这比任何事,都更让他笃定。 *** 杨泽领着苏梨回到家的时候,杨妈正打理着头发准备出门,看见苏梨也不意外,一早就从杨泽那里得知了苏梨回来,很是热情的招呼了一声。 杨爸在外出差,随着杨妈出门去上班,屋里就只剩下了杨泽和苏梨两个人,虽然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情境,但两人名义上是正在交往的情侣,倒也不觉得有哪里奇怪。 杨泽的房间整体风格还是较为温馨的,多以白色橙色为主,屋内很宽敞,除了卧室必备的家具外,还放置了一面定制的书柜,书柜上半部分放的全是奖状、奖牌、奖杯之类的荣誉证明,而下半部分则是满满当当的塞着各种书籍。 苏梨自然是一进屋就被一面墙的奖状吸引了注意力:“哇好多一等奖,从小就是学霸啊,太聪明了。” “还好吧,就是比较喜欢学习。”杨泽此前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听到苏梨这么夸奖,有些不太好意思,却又掩饰不住心底的喜悦,只好找借口先行离开平复一下心情,“我去拿点吃的,你……你慢慢看。” 苏梨点了点头,一转头就看见杨泽一边急匆匆地往外走一边拍着胸口吐气,不免失笑。 #论男朋友太害羞怎么办# 苏梨转身将视线移到别处,卧室里除了一张整洁的书桌,最中间的位置还放了一张很大的矮桌子,地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桌面摆放着已经全部做完的试卷和敞开的课本。 学霸就是学霸,不仅书柜得空出一半用来装奖状,写作业都有两张桌子供他选择。 苏梨顺势坐在了地毯上。拿起数学课本随意翻阅了一下,呵欠自然而然的就冒了出来。 数学题,堪称行走的催眠书,一看让人就犯困。 苏梨取下肩上的书包,翻出卷子,意识到这是个抄作业的好机会。 还没等她落实,杨泽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两杯橙汁,还有薯片糖果饼干之类的小零食。 发现苏梨手里拿着试卷,杨泽一边挨个摆放盘子里的零食,一边缓声开口道:“我给你讲题吧,照着写可能一下子就忘记了。” 苏梨放下笔,笑着点了点头:“好。” 接下来,杨泽真就一本正经的给苏梨讲起了题,全程认真专注,让苏梨也真的做到之前所说的那般——在杨泽家里写作业,两人的氛围从头到尾都和谐有爱,没有半点异样。 直到苏梨放在书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苏梨才放下手中的笔,终止了这场一对一教学辅导。 这是她定的闹钟,提醒她该去赴沈野的约了。 杨泽静静看着苏梨开始收拾自己的作业课本,直到她全部装进书包里,才缓声问道:“下午还继续吗?” 苏梨拉上书包的拉链,露出了些许带着歉意的笑:“不好意思,下午我有点事……” 坐在苏梨对面的杨泽闻言伸出手抓住了她的 手腕,制止了她要背上书包的举动。 苏梨略带困惑地看向杨泽,他执着地紧握着她的手腕,眼底似浸着层希冀的光,声音隐含期待:“那你再待一会可以吗?” “怎么了?”苏梨有些不解,但还是温声安抚道,“我只是下午有点事,我们周一还是可以一起上学,不会见不到的。” 杨泽听了苏梨的这番话,失落地缓缓松开了手,眉目低敛,声音压的很低:“可是,我真的好想每时每刻都和你在一起……” 苏梨望着神色恹恹的杨泽,默然半晌,突然站起身来。 在杨泽越发灰暗的眼神注视下,苏梨双手撑在桌面,俯身凑过去,轻轻地吻了杨泽一下。 杨泽一愣。 苏梨的长发随着俯身的动作倾泻在瓷白的桌面,就像是一瓶被打翻的墨水,将原本无暇的纯白慢慢吞噬,染上了深黑的墨渍。 “我也很想你。”苏梨的声音又轻又哑,像是咬着唇说出来的一般,尾音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热意,但那双直视着杨泽的眼睛却极其的干净清澈,在从窗户一侧照进来的阳光映衬下,透着明亮又纯净的光。 她是如此的坦荡又单纯。 让杨泽的心瞬间跌入了她的眼眸里,整个胸腔刹那间变得滚烫热烈起来。 他下意识地抬手搭上了苏梨的腰,紧接着将她抱至了桌面,原本放在桌面的作业试卷都被他随手拂到了一旁。 “哎?桌——唔。”苏梨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都被杨泽覆上来的唇堵在了唇齿之间。 这大概是杨泽情绪最外露的时刻。 他无心注意周围的环境,浑身滚烫,整个人像是飘在云端,唯有怀里的苏梨能让他感到安定。 少年的情动,就像是节节攀升的水竹,一旦冒出头来,便涨势汹涌,无法抑制。 情难自禁的杨泽一边亲吻苏梨一边跪在了地毯上,他毫无所察的仰着脖颈,俊秀白皙的面颊染上了层层绯色,眼底漫开的深色显得异常隐晦。 桌面一片狼藉,地毯上更是乱糟糟的,笔盒被打翻,内里的文具散落一地,卷子更是皱巴巴的挂在了桌边。 好在苏梨整个人都很清醒,她并没有忘记接下来要做的事。 待这个漫长的吻结束后,苏梨顺势依偎在杨泽怀里,下巴抵在他的肩头,细声细语地贴在他的耳边撒娇:“我最多再待五分钟,就要走了哦。” 杨泽拥住她腰肢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好半晌,他才妥协地开了口,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好。” *** 苏梨回到家放下书包,跟苏妈说了一声中午不在家吃,和唐瑶约好了出去玩会晚点回家就提上小挎包出门了。 苏梨一边赶往公交车站一边暗自感慨,这可真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得把握住,时间规划的明明白白。 苏梨远远的就看见了沈野的身影,他穿着一身黑,在人群里分外显眼,头顶的渔夫帽是黑色的,风衣是黑色的,裤子是黑色的,手里提着的包也是黑色的,就连鞋都是黑色的。 苏梨走近了一些后发现他正对着手里黑屏的手机发呆,像是在纠结着什么,摁亮了手机屏幕,接着又摁灭了。 “沈野,久……”苏梨还没来得及说完后面的话,听到了声音的沈野倏地转过身,面上绽放出一个很是灿烂的笑容。 他扬声打断了苏梨的话:“你来了?走,我们吃饭去。” 苏梨稍微有些讶异,但还是点了点头:“好的。” 沈野面带微笑的率先迈开脚步,等苏梨跟上的时候渐渐放慢了步伐,两人成功并肩同行。 “不好意思,让你等很久了吧?”虽然话被截断,但毕竟确实是她来晚了,苏梨还是开口再次提起了这件事。 “没有没有,我也是刚刚才到。”沈野有些惶恐的连连摆手,过于生动的肢体配上他那一身纯黑的打扮,实在是有些惊人的反差感。 苏梨有些奇怪,今天的沈野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她转头看向走在身旁的沈野,没有选择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笑意盈盈地开口道:“你今天穿的好酷啊,特别像电影里的那种……杀手?特工?给人很神秘的感觉。” “是、是吗?”沈野简直喜形于色,顿时就笑了起来,“哈哈哈我也就随便穿的~” 苏梨隐约间听见沈野小声念叨了一句:好耶,书上说的果然没错…… 苏梨顿悟,原来她找话题的一句夸奖还正好夸在了他期待的点上。 她不由得想起那天早上,沈野骑着车向她输出土味情话,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合着他都是从书上学来的。 这一天到晚的,沈野到底都在看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书? 沈野口中吃饭的地方是一家很高档的西餐厅,装修风格富丽堂皇,店内的光线也都是昏黄色调的,悠扬的纯音乐萦绕在餐厅的每一个角落,来往的侍者也都穿着整洁统一的西装,面上均挂着职业微笑。 苏梨一进门就知道这个地方百分之百是沈野用从书上学来的“知识”精心挑选的。 环境幽静,很适合情侣约会。 苏梨面上考虑的倒是另一件事:“沈野,要不然我们换一家吧?这环境看着很贵。” “没事,反正是我请客。”沈野一说完就感觉这话好像不太合适,又连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想请你吃好吃的,所以不用担心,我有充足的准备。” 苏梨还是有些不赞同:“可是我们还是学生,没必要吃这么贵的饭啊……” 沈野为了能让所谓的完美约会顺利进行,大脑开始疯狂运转,终于是想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可是我已经提前订好了,要是不吃的话,就白白浪费预订的钱了。” “这样啊……那没办法了。”苏梨长叹一声,脸上满是对沈野乱花钱的无奈,“下次我们还是商量一下在哪吃饭吧。” 沈野微怔,眼底霎时间涌起起亮晶晶的光芒。 她说还有下次。 “好好好。”沈野点头如捣蒜,抬起眼小心翼翼地征询苏梨的意见,“那我们现在过去吗?” “走吧,钱都花了。” “下次我保证不这样了!” ………… 因为沈野说他做了充足的准备,所以点单环节苏梨就全权交给他一个人进行,点完单,两个人相顾无言地互相看着对方。 “沈野。”苏梨抬手遮掩,说话声音有意放的很轻。 沈野学着她的样子,抬手掩在嘴边,小声的问道:“为什么要这样讲话?” “你不觉得这里的环境安静的让人不好意思大声喧哗嘛……”苏梨逐字逐句,说的又慢又轻,为了让沈野听清楚,她每个字说完都要停顿一下,就像是刚学会讲话的小孩,细声细气的咬着每个字的字音。 天哪,她!好!可!爱! 沈野内心汹涌澎湃,表面上却只能掩饰地扯了扯帽檐遮住表情,心底的小人早已捧着爱心彻底融化在了她的声音里。 这谁受得了? 不是撒娇却胜似撒娇,实在是太可爱了。 沈野拽着帽子靠上了座椅,满脑子都是她咬着尾音一字一顿的声音。 怎么会有人说个话都可以这么可爱啊? “沈野?” 又来了。 沈野倒吸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了苏梨身旁,俯下身,几乎和她平视:“我坐你旁边,可以吗?这样我们也可以正常交流。” 苏梨怔愣着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沈野一开始真的只是想让自己好受一点,当他落座在苏梨身边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在无意间又创造了和她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沈野总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闻到她身上的气味,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萦绕在他的鼻间,让人有些心猿意马。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帽檐,想要转移注意力:“你刚刚是想……跟我说什么?” “沈野。”苏梨温声念了句他的名字 。 沈野不知所以地应了声。 “我想告诉你,没有必要将自己改变成别人说的那种样子。”苏梨温声细语地缓缓说道,“沈野就是沈野,做你自己就好了。” 沈野蓦然转过头,怔忪地看着苏梨,缓缓垂下眼,呢喃出声:“你看出来了啊……” “因为这一身一点也不像是沈野的穿衣风格。”苏梨直视着沈野,眉眼温柔。 沈野沉默半晌,笑着扯下了特意去买的渔夫帽,声音里却没有一点笑意:“我想表现好一点,想让你喜欢……” “可是原来的沈野,就已经让很多人喜欢了。”苏梨微微扬起眉,声音清丽。 沈野一愣,脱口而出:“包括你么?” “当然啦。”苏梨笑着点了下头,黑眸里是清浅的笑意,莹莹透亮。 沈野缓缓启唇,那句哽在心里许久的话差点就要说出口。 恰好此时侍者开始上菜,打断了两人隐隐有些不对劲的氛围,也扼制住了他想要袒露心声的冲动。 沈野像是泄了气的小猫,脑袋低垂,整个人都丧了下来,然而当着苏梨的面,他只能强撑着无事发生,又重新坐直了身子。 无论暗地里是如何暗潮汹涌,至少表面上两人还是相安无事的吃完了这顿饭。 *** 由于沈野最先订的电影票,西餐厅是后来照着书上的内容选的,所以电影院离他们在的这家餐厅并不算很近,不过现在离开场时间还有很久,两人也不用急着赶去电影院,反而悠闲地在街上散起了步。 虽然已是深秋,但毕竟是周末,街上仍然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目睹了又一个路人擦着苏梨的肩走过,沈野暗暗皱眉,缓缓抬起的手几经周折,最终还是放了下去。 就在沈野满心纠结的时候,他的衣角被人轻轻拽了一下,耳边响起苏梨轻缓的声音:“沈野。” 沈野垂眼看去,就见苏梨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手心交叠,温热又柔软的触感让他的大脑有一瞬的宕机,他下意识地回握住手心温热的手掌,喉结滑动,有些口干舌燥。 苏梨扬起脸看向沈野,一双清亮的黑眸清晰地映出他怔忪的面孔,她微微红了脸,小声地解释道:“人太多了。” 沈野心脏狂跳,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那,那……那我……牵着你。” “好。”苏梨微微点了下头,缓缓垂下眼睫,羞赧一笑。 沈野脸颊烧红,感觉牵着苏梨的那条手臂像是不属于自己了一般,热的发烫。 明明是走在冷风拂面的街道,他整个人却由内而外的冒着热气。 他难耐地舔了舔牙齿,眉目间皆是难以平复的燥热。 她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喜欢他呢? 沈野偷偷看了眼苏梨,暗暗叹了口气,相牵的手忍不住收紧了一些。 哪怕只有一点点,他都有勇气去努力一把。 所以……会有这个可能吗? 沈野心绪起伏不定,满脑子都在想着苏梨到底喜不喜欢他,自己又究竟值不值得被她喜欢。 对于沈野来说,苏梨不仅是他第一个真心实意喜欢的女孩子,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柔。 只有苏梨会满眼笑意地看着他,也只有苏梨会说见到他很开心。 也许,他心动的瞬间比他自己想的还要久远。 沈野缓缓停下了脚步,在苏梨疑惑的视线注视下,颇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我想……” 迎着苏梨纯粹又明净的眼神,沈野却没由来的感到几分慌乱。 他该怎么说呢? 又或者,他该问自己……究竟想问些什么? 见沈野只是看着自己,许久都没开口说话,苏梨温和地轻声问道:“怎么了?” 沈野垂下眼,避开了苏梨的目光,声音很是低落:“我想说……我们是不是该去电影院了?” 苏梨微一沉默,扬起唇,轻声说道:“沈野,你把手伸出来。” 沈野愣在原地,呆呆地张开了牵着苏梨的那只手,就像是走失的孩童,面上满是茫然和无助。 苏梨从包里翻出一颗糖,轻轻放在了沈野的手心里,然后握着他的手缓缓合上:“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又或者,你想跟我说说不开心的原因吗?”苏梨微微偏过头,长发也随之倾斜,发尾垂落至沈野的手背,激起一阵细微的痒意。 沈野指尖一颤,微微低下头,像是要亲吻她的额头,却硬生生停住了。 “没有不开心。”沈野用指尖轻轻勾住一缕黑发,在指间几经缠绕,黑眸沉沉,声音却很是平静。 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只要能见到你,我就很开心。” 他不打算再去纠结她到底喜不喜欢自己了。 就算她不喜欢他,那又怎样呢? 能被她温柔以待,能陪在她身边,就够了。 *** 林晚还真想不到有朝一日林时会爽快地答应和自己去看电影,以往她是威逼利诱,苦口婆心的说上好久才会考虑一下。 虽然林时面上摆着一副无聊透顶,只好去跟她看电影打发时间的表情,但这不妨碍林晚为此感到惊奇。 开车前往电影院的这一路上,林时始终一言不发地坐在后座,阖着眼不知是在假寐还是发呆。 林晚一边开着车一边抽空去看后视镜,好几次她想开口提问,但又怕触及雷点,惹得这场出行不愉快。 虽然一个人看电影并不会少块肉,但林晚从小到大做任何事都习惯了有人陪,更何况林时不知为何,从中午就开始不怎么开心,带出来顺便散散心也好。 林晚找到车位刚停好车,林时就先行下了车,完全不用她出声提醒。 要不是林晚喊了声等等我,林时估计会头也不回地直接进电梯。 电影院在四楼,因为处于市中心,展厅又很宽敞,所以人流量很大,来这看电影的人数不胜数。 林晚锁好车,往电梯门的方向走去,还没等她走近,就看见林时身边站了好些女生,正你一嘴我一嘴的在那说些什么,而林时则是面无表情地盯着电梯门,视线毫无半点偏移。 就停个车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就吸引了一堆桃花。 林晚快步走上前,走到林时身边,打算像以往那样替他解围:“亲爱的……” 哪知她刚说出三个字,林时就反应很大地往旁边让了几步:“打住。” 林晚正疑惑着,就看见林时轻咳了一声,似乎有些害羞,但又透着莫名的几分骄傲:“我有女朋友了。” 林晚:哈? 在一众女生失望和心碎的眼神中,林晚整个人都傻了。 她刚刚……听见了什么? 林时说的什么玩意?! 林晚正呆愣着,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林时率先走进电梯,本就是因为林时而停留的女生们大多都选择了跟着走进了电梯——即便已经没有了任何可能性,但养眼的帅哥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反正也不花钱。 看着迟迟不进电梯的林晚,林时眉梢微皱,淡声提醒:“林晚。” 林晚回过神来,连忙跨步迈进电梯里。 当着那些对林时有想法的陌生人的面,林晚实在是不好开口问林时怎么凭空多出了个女朋友来,万一他是新想了一招来婉拒她们,那她多嘴一问岂不是破坏了他的计划。 等出了电梯,林晚一路拽着林时往人少的地方走:“什么女朋友啊?真的假的?你不是喜欢苏梨吗?!怎么突然有女朋友了?难不成你俩在一起了?” 林时没有说话。 林晚正要继续追问,就发现林时的表情越来越难看,视线似乎一直都盯着一个地方,眼神逐渐暗沉。 林晚疑惑地顺着林时的目光看去,随后讶异地愣住了。 面容姣好的少女眉眼带笑,手里捧着杯可乐,坐在供人休息等候的椅子上,穿着黑风衣的高大少年亲密地站在她身前,两人似乎在说些什么悄悄话,从林晚这个角度看去,少年弯着腰,一只手撑在座椅的扶手上,整张脸几乎都贴在了她的耳畔。 在昏黄的光线下,这一幕显得十分温馨。 若不是认识的人,林晚路过看见这一幕,恐怕还会暗暗感慨一声秀恩爱的情侣。 看清了这一幕之后,林晚完全不敢转头去看林时此时的表情,不过很快,她就看见了他大步流星的背影。 这大概是他走的最急的一次。 林晚几乎要小 跑着才能跟上林时的步伐,等她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林时抓着苏梨的手腕叫她起来。 而另一个她终于看到长相,隐约有点眼熟的少年正站在林时身前,顺带着挡住了苏梨,脸色阴沉地盯着林时:“你有病是不是?” 林晚茫然地渐渐停下脚步,和周围目睹了这一幕发生的路人陷入同款疑惑。 是她出现幻觉了吗……现在这是怎么个情况? 第38章 白莲校花(三十八)论一朵白莲的自我…… 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林时与沈野谁也不肯让步,两人面色阴沉,仿佛随时都会动手干一架。 而造成两人对峙的根本原因还是在那个坐在座椅上,被人挡着看不清面貌的女孩身上。 时不时的有人路过看见这一幕,八卦的路人霎时间七嘴八舌的和周围的人议论了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修罗场啊?” “那女的长啥样啊?能让两个帅哥抢的这么激烈……” “这二选一都血赚啊太帅了吧……” “你们是电视看多了吧……” ………… 让舆论声骤然间平息下去的,是那个缓缓站起的身影。 少女目若秋水,眉似远山,姿貌堪称绝丽,白皙的面颊像洁白柔软的初雪,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细腻莹亮的色泽,她只是站在那里,便让人失了声息,只余下满心的惊艳。 围观群众不约而同的冒出了同一个想法:长得如此漂亮的女孩,受人追捧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大家突然间觉得场面合理了起来,甚至还有人念念有词,觉得争抢的人有点少了,再翻一倍都不为多。 那些大肆议论着苏梨长相的人也都悄然捂上了嘴。 在一众瞩目的视线注视下,苏梨起身站在沈野身边,对于林时投来的目光,很是自然地抬眼与其对视,而后微微抬起被他紧紧抓着不放的手:“林时,你可以先松手吗?我手疼。” 沈野听到苏梨的话,顿时气急:“你有病啊一直抓着她不放?!还不松手?” 自从苏梨站起身后,林时的视线就像凝固了一样,始终放在苏梨身上,看着她因疼痛而微微皱起的眉,面上的神色也完全不似作假,即便心里像是扎了根刺,他还是忍着那份刺痛的钝感缓缓松开了手。 苏梨白皙细嫩的手腕处留下了一道颜色略深的红痕,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心生怜惜。 林时抿着唇,眸光闪烁,有些懊恼自己的急躁和冲动。 尤其是听见沈野关切的问苏梨是不是很痛的声音,眉宇间的暗色越加浓郁了起来。 林时强忍着想把沈野一脚踹开的冲动,一字一句地开口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苏梨闻言,面露几分不解:“你不开心吗?” 林时气极反笑,只是那个笑很是僵硬,语气也带着些恼怒:“你觉得,我应该感到开心吗?” 苏梨怔愣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看了眼沈野,面上满是无措。 沈野立马隔开林时的眼神,眸光冷冽:“你有完没完?苏梨招你惹你了?” 林时阴沉着脸,缓缓抬起手,像是要动手把碍眼的沈野解决。 一旁的林晚见状连忙上前,生怕林时控制不住情绪和苏梨吵起来,在不清楚两人是否在交往的前提下,她当然不希望林时因为一时冲动而将苏梨越推越远。 “梨梨妹妹,又见面啦~”林晚挡在林时身前,制止了他的举动,面带笑容地缓和气氛,“你们是来看电影的吗?” “林晚姐。”苏梨没有半点不自然,微笑着点了点头,“是的,我和同学一起来看电影……他叫沈野。” 林晚豁然开朗,忍不住看了沈野一眼。 原来他就是沈野? 林晚这下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他有点眼熟了,就在前不久,想查清林时在学校里出了什么事的她可是好好了解了一番苏梨,自然也在他们学校的论坛上看见了沈野的照片。 虽然没有一张照片是高清怼脸的,但由于他的名字总是会和苏梨一起被提起,林晚对他印象还是挺深刻的,还有那个当面向苏梨告白的杨泽……为了自家弟弟的幸福,她可是操心的不得了。 不过看苏梨毫无异样的表情,很显然她并不知情,反倒坦荡的让人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沈野得知林晚是林时的姐姐后,神色并没有什么很大的波动,随意地瞥了眼,微微扬起了下巴,完全没有出声主动跟她打招呼的想法。 不过林晚的这句问话倒是让沈野想起了即将开场的电影:“电影快开场了,我们进去吧。” 他虽然面向苏梨,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但说的话并不是疑问句。 苏梨迟疑了一下,从沈野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温声开口道:“林时,有什么话,我们待会儿再说,可以吗?” 林时冷着脸否决了:“不可以。” 沈野却突然笑了,眉目微敛,款款而谈:“先来后到不懂?我们昨天就约好了的,对吧苏梨?” 他们实在是太了解苏梨了。 这样一个善良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临时变卦,出尔反尔呢? 果不其然,沈野如愿看见苏梨点了点头,随后对着林时轻声说了句:“我答应了沈野的。” 林晚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从她这个旁观者角度来看,苏梨确实什么也没有做错,难道太优秀太漂亮也是一种过错吗?难道别人喜欢她,她就要和那个人断绝来往吗? 在没有正式恋爱结婚之前,苏梨的所有选择,旁人都无权干涉。 林时看着苏梨转身跟在沈野身后的背影,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挽留,却又突然想起了苏梨手腕上那道醒目的红印,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最后,他也只是意义不明的叫了声她的名字:“……苏梨。” 苏梨回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担心,却并没有为他停下脚步。 林时站在原地,目送着苏梨检票入场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仍直愣愣地望着入口的方向,许久都未曾移开视线。 林晚还是第一次看见林时这个样子,只能另寻他法安慰道:“林时,我相信你认识苏梨这么久了,应该很了解她是个怎样的女孩子,她能坦然的承认和同学一起来看电影,说明他们俩真的没什么。而且她不是还说了,等看完电影就会好好跟你聊嘛,我觉得她还是蛮在乎你的感受的……” 林时根本听不进林晚在说些什么,思绪像是被隔绝在云端,怎么也无法聚成实体。 他有些无力地跌坐在苏梨此前坐过的位置上,缓缓阖上眼,眼睫止不住地颤动,满是愁绪地叹了口气。 林时怎么也没想到,在他和沈野之间,苏梨会选择后者。 *** 与此同时,影厅里的沈野几经迟疑,还是问出了口:“你和林时……” 坐在沈野旁边的苏梨闻言,侧头看了过来,很是疑惑:“我也不知道林时今天是怎么了 ,他好像心情很差的样子,是出什么事了吗?” 眼见苏梨言语间表露出对林时的关心,沈野连忙转移了话题,比起好奇,他更不想看到苏梨去在意林时。 虽然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但这场电影,两人还是很愉快的看完了。 沈野甚至觉得这部电影太短了,一旦走出影厅,两人温馨共处的时间就结束了,外面还有个烦人的林时在等待。 想到这里,沈野怎么也迈不动往外走的步子,停在原地久久没有动静。 “怎么了吗?”苏梨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我们……再待一会儿?”沈野左顾右盼,视线怎么都不敢和苏梨对上,“我走的有些累,想……想歇一会。” 面对如此拙劣且演技尴尬的理由,苏梨仍是温柔地笑着答应了:“好,那我们再坐一会儿。” 亮起灯的影厅里除了苏梨和沈野重返座位,还有一些执着于看完片尾的观众没有离场。 虽然对于沈野来说,只要和苏梨待在一起,哪怕是干坐着不说话,他都觉得很开心,但为了不让苏梨觉得无聊,他还是在脑海里思索了一下此刻能拿来聊天的话题。 “对了。”沈野突然想起那顶被他放在包里的渔夫帽,顿时来了兴致,“苏梨,你要不要试试?” 苏梨正疑惑着,就看见沈野从包里翻出一顶熟悉的黑色渔夫帽,然后举起手,满眼期待地望着自己。 苏梨忍俊不禁,只好笑着点头应了声好。 沈野为她戴上帽子,然后鼓起了掌,连声夸奖道:“好看,果然你戴着会很好看,帽子就送给你了。” 苏梨正摆弄着帽檐,听到沈野的话动作顿了一下,但随后就无比自然地扬起了笑,开起了玩笑:“所以,我那句话让我白得了个帽子吗?” 沈野看着苏梨面上的笑意,畅快地接话道:“虽然它不适合我,但是很适合你,是你的话提醒了我——有些事情确实不能强求,不能勉强自己,对吗?” 苏梨若有所思地缓缓抬眼,一眼撞进了沈野深黑的眸底,她微微一怔,似有触动:“……对的。” 随着电影幕布逐渐暗淡,其他的观众也都陆续起身离场。 沈野缓了口气,深知没法再继续逃避,便主动开口道: “走吧,我们该出去了。” *** 林晚看着林时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检票方向的身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本来想着看个电影顺带着让林时散散心,结果电影现在也看不成,林时更是跟丢了魂似的。 真是诸事不顺的一天。 林晚正感慨着,就看见沈野走了出来,那他旁边的岂不是……等等,苏梨进去看了个电影,怎么出来头上就多了个帽子? 林时显而易见的很在意这一点,林晚愣神的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走上前拦在了两人身前。 苏梨看见林时走过来的身影,不仅坦荡地望向他,还主动开口提起了之前说的话:“林时,我们聊聊吧?” 就如苏梨所说的那般,她确实只是单纯的在赴沈野的约罢了,毕竟以她的性格很难做出拒绝的别人的行为,她看完电影后也第一时间主动联系林时,将剩余的时间都给了他。 林时难以形容此时的心情。 不知该为苏梨单纯又好懂的心思而感到无奈,还是继续计较苏梨此前的选择。 倏地,林时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亮了几分。 他的视线掠过沈野,最终还是落在了苏梨身上,沉声问道:“我想约你看下一场的电影,可以吗?” 苏梨一愣,不明所以地缓缓点头:“当然可以。” 这下换沈野变了脸色,尤其是当他看到林时悄然扬起的眉梢时,更是无法遏制住内心升腾的躁郁。 林时一整个下午都不怎么好看的脸色终于是稍稍缓和了几分,他上前几步,抬手搭在了苏梨肩上,微微偏过头,眼神冷冽地瞥了眼沈野:“我约的是苏梨,可没包括你。” 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让沈野哪凉快上哪待去,赶紧滚蛋。 沈野气的额角直抽,扯着嘴角反击:“电影院你家开的?我就站在这,你能怎样?” “大家都是同学,没有必要……”苏梨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时揽着肩膀往旁边走了几步,他微微低下头,还没等他凑近,苏梨就红着脸渐渐没了声音。 林时动作一顿。 他一靠近就知道害羞了,沈野靠近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可否认,这个认知让林时心里冒出了难以抑制的喜悦,但这依然无法浇灭苏梨和沈野去看电影一事所给他带来的恼火。 苏梨在他和沈野之间,选择了沈野。 那么这一次,他想让苏梨再做一次选择。 “在学校是同学,出了学校就不是了。”林时紧盯着苏梨,眉目低敛,“还是说,你没把他当同学?” “我只是不希望大家把关系弄的那么僵。”面对林时的步步紧逼,苏梨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沈野,满怀歉意地轻声说道,“沈野,我有点事要和林时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周一再见。” 沈野怔愣着张了张嘴,却半点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又或者说,他连试图挽留苏梨的资格都没有。 沈野看了眼面露笑意的林时,眉梢微皱,纵使心里有再多不愿,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轻的微不可闻:“好。” 看着林时和苏梨并肩同行的背影,沈野突然意识到,他们两个的关系似乎比他想的还要亲密。 在林晚投来的好奇目光中,沈野垂下眼,默然转过身,眼不见心不烦。 事到如今,他好像不能不去在乎苏梨究竟喜不喜欢他这件事。 他必须得知道苏梨是怎么想的。 就算只有一点回应,他都有挽留她的底气。 不然仅仅作为一个名义上的同学,他实在是没有任何资格去干涉她的行为。 沈野长出一口气,黑眸暗沉沉的,像是一口透不进光的深井。 看来无论成功与否,他都得先想好该怎么表白了。 *** 而另一边的苏梨领着林时往僻静的地方走去,走着走着,她就被林时逼进了角落里。 林时伸手将苏梨头上的帽子拽了下来,这顶突然出现的帽子让他不爽很久了。 苏梨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好像这顶帽子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林时微微眯了眯眼:“谁的?” “沈野送给我的。”苏梨如实回答。 虽然已经猜到了,但从苏梨口中听到沈野的名字那又是另外一种感受,他眉头紧皱,厉声问道:“他给你,你就戴?你就这么听他的话?” 苏梨微微叹息,像是在纵容一个小孩子发脾气,温声道:“那我把它扔了你会开心一点吗?” 林时一怔,有点意外会听到苏梨说出这样的话,但这句话却精准的抓住了他想象中的处理办法,他顿时缓和了些语气,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来,从头到尾说一遍。” “什么?”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苏梨深感疑惑地睁大了眼。 “你别跟我装傻,你和沈野什么关系?啊?你还和他看电影?两个人还贴那么近……”林时本来只是想陈述一下自己看到的事实,结果一想起那个画面,越说越气,脸色徒然就冷了下去。 “我和沈野怎么了?他约我出来玩,我答应了他,有哪里不对吗?”苏梨尽量耐心温和地缓声回答,“林时,你能不能冷静一点?我和他就是同学关系,因为周围太吵了,我讲话他听不清才弯着腰来听我说话……为什么在你这里,一定要这样误会我们呢?难道因为我和你交往了,所以我就不能和其他人有来往了吗?” 林时的气势顿时就弱了几分,低声喃喃道:“你也知道你和我交往了啊,那你还当着我的面和他去看电影……” “我昨天就答应了他的。不过事先沈野也没说要去看电影,路上才告诉我订了票,但他已经提前安排好了,我也不好拒绝。”苏梨说着说着,脸渐渐红了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小,“而且,我昨天答应他的时候哪里知道后来你会……” 这个反应让林时也有些不太自然的摸了摸脖子,他轻咳了一声,声音都温和了许多:“那……那你以后你都不准再单独和沈野出来了,不止是他,任何异性都不可以,听到了吗?” 苏梨上前几步,抬手搭上林时的脖颈,迎着他 倏忽间聚焦在脸上的目光,她踮起脚尖在他唇角亲了一口,声音甜甜的:“我以后只和你单独出来,可以吗?” 林时缓缓搂住苏梨的腰,郁气萦绕的眉目终于有了几分笑意:“可以。” 苏梨眉梢微扬,笑意盈盈,又凑过去亲了他一口:“你早说你爱吃醋,我今天才不会来赴约呢。” 林时眸光闪了闪:“真的?” “当然啦,谁让我这么喜欢你。”苏梨歪过头,语气轻快地问道,“所以,我的男朋友气消了吗?” “……你再亲我一下。”林时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梨,声线低沉。 苏梨本能地感到了几分不对劲,林时那火热的眼神近在咫尺,实在令人难以忽视,但她还是鼓起勇气,主动贴上了林时的唇。 下一秒,苏梨就感觉被林时往后推着走了好几步,后脑勺被垫上了一个折叠起来的物体,紧接着整个人被林时摁在墙上亲了起来。 由于身高原因,为了不让苏梨持续垫着脚,林时主动低下头,一手扶着苏梨的侧脸摩挲着她的脸庞,一手去牵苏梨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虽然看上去有些激烈,但这个吻其实很温情,林时从头到尾都极尽温和,动作弧度也很小心。 林时松开苏梨时,她略微有些气喘,他单手揽住她的腰,将人拥进了怀里。 林时轻轻握着苏梨的手腕将其抬起,而后贴在唇边温柔地亲吻着那处已经消退了许多的红印。 他低垂着眼睫,黑眸里倒映着浅薄的阴影,神色晦暗不清:“对不起,没有下次了。” 苏梨笑着抱住林时的腰,声音因为埋在他的怀里而闷闷的,但语气很是娇俏:“我好喜欢你呀林时。” 林时微微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眼底漾开一片纯粹的笑意,眉目蓦然生动了许多,清隽的面孔显得温柔又明朗。 “我也是。” *** 最终,林晚还是完成了一开始出行时定下的两个目标。 不仅如愿看上了电影,还成功让林时的心情由阴转晴,虽然过程有点曲折,看的电影是三连坐,而自己还顺带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电灯泡。 但林晚对此次出行还是很满意的。 由于她是自己开车来的,林时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果断提出送苏梨回家。 林晚在等红灯时瞄了眼后视镜,顿时感觉牙疼,连忙移开了视线。 谁能想到出门的时候林时还百无聊赖的一个人坐在后座,现今就多了个小女友,两人有说有笑的坐在后座可劲腻歪。 很快就到了苏梨家的小区门口,随着车子停下,林时主动下车为苏梨拉开车门,林晚看的都有些羡慕,至今她也没享受过这份待遇。 两人下了车在车外又是一阵你侬我侬的依依不舍。 直到苏梨走进小区,林时还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小区,就好像身体留在了车里,灵魂被苏梨给勾走了一样。 苏梨不在场,林晚终于是可以出声吐槽自家弟弟了:“你看空气呢?人家都走多久了,回神了。” 林时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林晚抑制不住好奇,接着追问道:“你们这是算在一起了吧?刚刚的事也说开了?” “嗯,一点误会。”林时淡声回答。 “那就好,既然在一起了就好好对人家,这么优秀的女孩子,周围可都是虎视眈眈的情敌呢。”林晚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郑重地补充道,“还有啊,虽然我是不反对你谈恋爱,但是在学校那边还是低调点吧,你也知道你前些天对胡桃赶尽杀绝做的那些事导致爸妈最近挺关注学校动态的,他们也有了解过论坛,问过我几句关于苏梨的事,我都帮你应付过去了。” 林时有些烦躁,却又无可奈何,郁闷地应了一声。 林晚一下子就看出了林时的心思,笑着感慨道:“等你长大了,就没有这么多约束了,到时候爸妈肯定也会很欢迎苏梨的,现在可能还太早了一点。” 林时想象了一下有苏梨的未来,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我知道了。” 身为林家的孩子,他的未来从来就没有什么值得被期待的地方。 但若是他的未来有苏梨在的话…… 仅仅只是一个设想,就令他开始期待了。 *** 傍晚的冷风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来的更凛冽一些,秋天的晚上一向黑的很早,此时夜幕低垂,一望无际的夜空只有零星的几颗星点在隐隐闪烁,显得有些寂寥。 换了身衣服的沈野一手拿着杯热奶茶,一手往下扯了扯衣角,低着头在小区门口打转,紧张又期待地消磨着时间。 再冷的晚风也吹不凉他持续升温发热的面庞,更别提他因高度紧张而提起的心脏,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热意。 不知过去了多久,沈野隐约听见一阵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一同响起的,是那道熟悉又清丽的嗓音:“沈野。” 沈野慌忙转过身,正好与朝他走来的苏梨对上了视线,他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将手里的热奶茶递了过去:“呃那个……给,不小心多买了一杯奶茶。” 沈野额前的黑发被风吹的在空中翻飞,他却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苏梨,紧张地抿起唇,补充道:“甜的。” 苏梨微微笑着,接过了沈野递来的奶茶,温热的杯身令她唇边的笑容扩大了一些:“要不要一起散个步?” “可,可以吗?”沈野话一出口就想咬断舌头,这么短的一句话他还能磕巴。 “我可是找了个理由出来的,总不能带着杯奶茶回去。”苏梨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将脸颊边的发撩至耳后,白净细腻的肌肤在夜色下仍是莹莹透亮,分外瞩目。 沈野看的脸红心跳,下意识舔了舔唇。 两个人沿着街道,脚步慢悠悠的并肩同行。 “今天下午的事……”苏梨毫无预兆的主动提起了沈野一直都很纠结在意的事情,“你没有生气吧?” 沈野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出声回答道:“没有。” 他停顿了一会儿,看了眼苏梨不见异常的侧脸,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你和林时……好像很熟的样子?” 苏梨微微侧过脸,目光落在沈野身上,眼神有些暗淡:“其实我和他也没多熟,不过是他喜欢看热闹而已。” “看热闹?”沈野不解,逐渐放慢了脚步。 “因为我以前很喜欢林时,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苏梨说话时声音越来越轻,面上的神色也有些复杂,“所以他觉得很好玩吧……” 沈野蓦然停住了脚步。 她喜欢林时? “你……”沈野原本想问苏梨那句话的真实性,却在看见了她脸上毫无笑意的神色后突然顿悟,“那……现在呢?” 苏梨眉梢微扬,声音突然轻快了起来:“这是秘密噢。” 沈野一愣,还没等他开口追问,就听到苏梨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但是……因为是沈野,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可以拿一个秘密来跟我换,怎么样?” 因为是他,所以可以知道这个秘密? 沈野心潮涌动,心跳不受控制地越加躁动。 苏梨就站在他的身侧,一双漆黑的眼眸浸着温柔的光辉,隐含期待地望着他。 这一瞬间,沈野突然想起自己成列了一整张纸的表白事项。 他所设想的表白地点,表白时间都与此刻不符。 但似乎,现在就是他最好的表白时机。 将那些一字一句斟酌熟记的话语抛在脑后,沈野决定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我想跟你说一个只有你能知道的秘密。” 苏梨眼睫上扬,黑亮的眸子似点缀着星光,闪闪发亮,她望着眼前这个紧张而真诚的少年,神色很是温柔。 “我大概是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对你上心了,对我来说,你是这个世上对我最温柔的人。” 少年的声音犹如三月份的阳光,在凛冽的晚风里仍然透着沉甸甸的热意。 “因为你,我才开始重返学校按时上学,因为你,我才觉得这个世界好像还没有那么糟糕。” “也是因为你,我开始变得不像自己,会为了你的笑容开心一整天,又会为了你的一句话难过一晚上,每天晚上都去翻阅那些恋爱书籍,就想学着更成熟稳重一点。” “因为是你,所以一切都值得。我想为了你,成为更好的自己。” “无论你喜不喜欢我,我都想告诉你这个秘密。” 在苏梨的目光注视下,沈野深吸了一口气,眼睫微微发颤,但还是坚 定地没有移开视线,黑眸满溢着炙热的爱意。 “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她叫苏梨。” 夜色深浓,随着沈野话音落下,街上便只剩下了寂寥的风声。 身形挺拔的少年站在老化陈旧的路灯下,灯光一闪一闪的,他长长的睫毛沾染着昏黄的色泽,在眸底映下明明灭灭的光。 他紧抿着唇,缄默无声地将选择全权交给了苏梨。 “沈野。” 苏梨微微叹息一声,抬手覆上他的脸庞,在他满是惊喜地垂眼看来时,她缓声开口道:“你把头低下一点。” 沈野言听计从地低下了脑袋,毫无半点迟疑。 只是脸上温热的指腹触感实在是令人难以忽视,整张脸都止不住地往上升腾着热浪。 少年的脸红,就像是一株绽放于早春的花,透着盛夏的热意和初秋的畅爽,就连冬末的雪都因此消融的一干二净。 简单而纯粹的感情,总是美好的令人怦然心动。 “我的秘密就是……” 苏梨捧着沈野的脸,轻而易举的在他泛红的脸颊处印下一个轻浅的吻。 沈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下意识地想要去看苏梨,却又记着她让他低下头的话,只能僵着身子,盯着地面一动不动,他很是难捱地用舌尖抵着后槽牙,心潮涌动,难以平复此时无比躁动的心跳。 就在这时,沈野听见了苏梨近在咫尺,宛若贴在自己耳边诉说的声音。 “我现在喜欢的……是你。” 沈野瞬间抬起了头,整张脸通红的仿佛在冒着热气,一双黑眸盛着晶亮的光,声线略微有些颤抖:“……真的吗?” 苏梨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她轻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当然啦。” 沈野定定地看了苏梨半晌,眼睛突然红了一圈,先前的亮光落进眸底,化成一片朦胧的水雾。 高大的少年红着眼睛将她紧紧地拥进怀里,像是找到了情绪宣泄口一般,将滚烫的面孔埋在了她的颈肩,发出阵阵细微到难以捕捉的呜咽声。 好半晌,他才低声开口,声音几近哽咽:“……谢谢你。” 谢谢她能够喜欢这么糟糕的他。 谢谢她看见了自己。 也特别感谢上天让她出现在了自己的生命里。 苏梨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温声安抚道:“沈野,你永远值得被人喜欢。” 沈野也不觉得脖子酸,弓着腰,整张脸都贴在了苏梨的脖颈处,小声嘟哝道:“……别人我才不管,只要你喜欢我就够了。” 苏梨失笑,感觉小狗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她晃了晃手里的奶茶:“你再不起来……你送给我的奶茶就要凉了。” 沈野恋恋不舍地缓缓直起了身,眼睛湿漉漉地盯着苏梨,像是装了个精准的gps,怎么都不会偏移。 苏梨情不自禁地伸手揉了揉沈野的头:“乖乖。” 沈野略微低下了点脑袋,方便她上手,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苏梨喝奶茶,一脸期待地问道:“好喝吗?” 苏梨微一迟疑,点了下头:“挺好喝的。” “我……我也想尝尝,可以吗?”沈野抿起唇,眉眼带笑,倏地贴近了苏梨。 苏梨举起奶茶的手倏然间停在了半空中。 一个带着淡淡清香的吻毫无半点预兆地落在了她的唇上,温热的舌尖几乎要融化在唇齿间,升腾的温度里逐渐漫开一股属于奶茶的甜味。 好甜。 沈野捧着苏梨脸颊的手不自觉地缓缓收紧,掌心陷在乌黑的长发里,柔顺细腻的触感随着指尖的摩挲越演越烈,令人爱不释手。 亲着亲着,沈野渐渐红了脸,又再度将脸埋进了苏梨的颈肩,灼热的呼吸烫的苏梨半边肩膀都有些发麻。 直接亲上来的是他,亲完害羞的也是他。 苏梨忍俊不禁,分外熟络的上手去揉他的脑袋,问出了他之前问的那个问题:“好喝吗?” 沈野侧过脸,额前的发垂落至眉心,白皙的面颊一片绯色,黑眸里映着眼睫投下的阴影,声音低哑:“苏梨……你好甜啊,我好喜欢你。” 苏梨轻笑,一边拨弄着他柔软的黑发,一边悠悠地打趣道:“我记得某人好像不喜欢甜食?” 沈野缓缓站直了身,起身时还在苏梨光滑洁白的下巴处亲了一下:“不一样,如果是你,多甜我都喜欢。” 苏梨笑着将手中的奶茶递了过去:“那,请你喝奶茶。” 昏暗的路灯下,她的笑容比漫天的星辰还要灿烂夺目,眼里满是星星点点的光亮。 她一笑,他就束手无策,只能原地投降。 在苏梨这里,沈野从来就只有答应这么一个选项。 沈野连一瞬的迟疑都没有,乖乖地俯身喝了口全糖的奶茶,甜的他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苏梨握着沈野的手将奶茶放进了他的手里,缓声说道,“奶茶我没办法带回去……下次换我请你喝。” 沈野下意识的啊了一声,伸手握住了苏梨的手,想要挽留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既舍不得和她分开,也不想让她为难。 沈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松开手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糖出来。 他微微扬起眉,笑容清浅:“那,带点糖回去吧。” 苏梨笑着接过,凑身过去亲了亲他的脸: “晚安。” 最后沈野陪着苏梨回到小区门口,一直目睹着她走进楼道后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缓缓抬起头,蕴着笑意的眉眼在夜色下显得静谧又温柔。 真好,月亮出来了。 第39章 白莲校花(完)论一朵白莲的自我修养…… 周一的早上,冷空气肆虐,路面湿漉漉的,光秃秃的枝丫上残留着昨夜落下还未完全消融的雪迹,蓝天一望无际,窥不见太阳的一丝踪迹。 苏梨一起床就被苏妈推回了卧室,原因在于她这一身穿的极其单薄,苏妈一边念叨着降温了要多穿一点,一边顺手打开了她的衣柜。 在羽绒服和毛衣之间,苏梨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在校服外套底下加一件毛衣。 虽然昨夜下的雪就表明了如今的天气已经迈入初冬,但毕竟上周大家都穿的两件套,两天不见,直接换上羽绒服确实跨度稍微有点大。 在苏妈喊着多喝热水,不要着凉的叮嘱声,苏梨边应声点头边打开了门。 一出门,苏梨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冷意。 冬天真的来了。 苏梨呼出一口气,迎着冷风走了出去,刚一出楼道,就撞见了正在等她的杨泽转头往这边看,两人视线一对上,他略显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早上好啊杨泽,你怎么没先骑车去学校?”苏梨朝他走了过去,后知后觉地讶异着问道,“你是在等我一起坐车吗?” 杨泽点了点头,而后才出声应道:“早上好。” “那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下呢?”苏梨忍不住轻叹一声,微微放缓了声音,“等很久了吧?是不是很冷?” “还好。”杨泽看着苏梨满眼的关切,心头微热,低声补充了一句,“不冷。” 苏梨正要说话,突然听见了一阵叮铃铃的自行车车铃声,一声接着一声,像是在提醒着什么一样。 苏梨下意识的往发出声响的小区门口看了过去去,果不其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杨泽心有所感,顺着苏梨的目光看去,脸色瞬变。 又是沈野。 看着苏梨的背影,杨泽从未觉得走向小区门口的这段路程竟然会变得如此煎熬。 “早上好啊,我送你。”沈野倚靠着自行车,朝苏梨扬了扬眉,一手随意地搭在车把手上,一手从斜跨书包里拿出了一杯热奶茶,声音轻快,“给,趁热喝。” 杨泽眉头紧皱,虽然理智告诉他不能贸然动手打翻沈野手里的奶茶,但他还是难以忍住内心的郁气,冷声开口道:“苏梨还轮不到你来关心她 。” 沈野感到有些好笑,立马回击:“有你什么事?” 眼见初冬的第一场大战即将开展,苏梨有些无奈,伸手接过了沈野手里的奶茶并道了声谢,紧接着便温声开口道:“已经入冬了,地面也挺滑的,骑车挺不安全的,沈野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坐车去学校?不过这样的话,好像有点麻烦,得先找个地方锁车了……” 这话在沈野听来,就是苏梨在关心他骑车既不安全,天又冷,他当然是美滋滋地点头应好。 对于锁车一事他倒并不怎么在意,打算就地锁在附近,反正也没多少钱,大不了再重新买一辆,而且自行车在冬天也派不上多大用场。 苏梨的话在杨泽听来则是另外一个意思,她很明显只是找了个合适的理由拒绝了他,顺带着礼貌地问了一句,没想到沈野还真就顺杆上爬,脸皮是真的厚。 沈野笑容满面:嘿嘿她好关心我!还叫我和她一起坐车去学校。 杨泽面无表情:就挺无语的,居然把她的礼貌当邀请。 苏梨神态自若地和身边两个各怀心思的少年一同坐上前往学校的公交车,由于早高峰的关系,挤公交的人只有更多没有最多,那杯腾不出空喝的奶茶也就顺势被苏梨放进了书包里。 由于沈野和杨泽都觉得对方很碍眼,因而争着抢着往苏梨身边站,就像是左右护法一样把她围在了中间,让本就拥挤的环境显得更是狭窄。 好不容易到了学校,沈野和杨泽的心情则是两级反转,轮到沈野开始感到难受了。 同班的优势在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送走了一步三回头的沈野,杨泽终于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即便走向教室的这段路并不算长,但是没了烦人的第三者,心情自然愉快了许多,他也能像往常那样和苏梨肩并着肩,享受着难得的轻松氛围。 出于某种避嫌原则,两人进教室前停下了脚步,不仅保持着一前一后,中间还特地隔上了几个人。 “苏梨,早上好啊~” “大家早上好。” 苏梨刚一在座位落座,后桌的男生就小声叫了句她的名字,在她转身面向他时,将一张苏梨的画像递了过去:“送给你。” 略一迟疑,苏梨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这张画像,笑着点了点头:“谢谢,画的很好看。” 后桌顿时红了脸:“你喜欢就好。” 苏梨微微一笑,打了声招呼后就转回了身。 自从上次他送了本画本给她,而苏梨为了礼尚往来,在家里随便挑了本书写了个署名回赠给他,后桌的男生就突然变得主动勇敢了许多。 他该不会以为…… 苏梨正想着那个可能性,突然听见了杨泽的声音,他站在苏梨前桌的座位旁边。一本正经地说道:“收作业。” “啊?怎么还轮到你亲自收作业了,而且怎么就从我开始收了……”前桌是个女生,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三个字整的有些懵,但还是迅速地从书包里逐一拿出了周五布置的作业。 杨泽虽然人站在那里,眼睛却一直看着苏梨,脸上的神情属实称不上自然。 苏梨大概猜到了杨泽的异样是来源于何处,他应该是看到她在和后桌讲话。 “晓晓。”苏梨一边从书包里拿出那杯封口完好的奶茶,一边转头看向同桌张晓晓,“给,请你喝奶茶。” 正打着呵欠犯瞌睡的张晓晓受宠若惊地睁大了眼,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哇谢谢谢谢——还是热的哎。” “不用谢,我正好犯愁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杯奶茶,你喜欢就好。”苏梨温声细语地说道。 “哦哦是这样啊……”张晓晓一下子就懂了,估计是哪个喜欢苏梨的人强送的,她笑着接过了奶茶,“懂了懂了,没事,我帮你解决。” 苏梨这才将视线投向一直看着自己的杨泽,朝他眨了眨眼:“杨泽,收作业吗?” 杨泽抿着唇,轻轻笑了一下:“收的。” 沈野?也不过如此。 前桌的女生眼睁睁地看着前一秒还面无表情的杨泽突然笑了起来,变脸速度令她瞠目结舌。 几天不见,杨不仅自告奋勇地主动提出要收作业,还一反常态地报以了很大的热情…… 就算是收苏梨的作业也不至于这么开心吧? 女生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 收作业……是件很快乐的事吗? *** 中午时分,杨泽本想着看能不能“顺路”和苏梨去食堂吃饭,一转头就看见她的身影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 杨泽愣了愣,到底还是没出声叫她,看着苏梨消失在视线里的背影,缓缓叹了口气。 ……是因为要避嫌吗? 想起苏梨给他发的那条讯息,他顿时理解了她的行为,也不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转而答应了同桌的邀约,和班上的几个男生组团去往了食堂吃饭。 而同一时刻的苏梨正一边在给唐瑶打电话一边往另一栋教学楼走去。 “瑶瑶,我中午就不和你一起去吃饭了。”苏梨话一说出口,就听到那边传来一连串的怎么了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的疑问声。 “没有出什么事啦,就是我现在要去学生会一趟……”苏梨话还未讲完,唐瑶那边的声音就急切地传了过来。 她像是贴着手机的收音孔在说话,声音蓦然提高了许多分贝:“是林时吗?” 苏梨犹豫了一会儿,声音变得极轻,好似有些羞涩:“……是的。” “你们是不是……”唐瑶故意拖长了尾音,想从苏梨这里打探到一点实情,“有猫腻呀苏苏~” 苏梨看见不远处挂着学生会办公室的门牌,渐渐放慢了脚步:“什么猫腻?” “真的假的?我觉得林时……”唐瑶用手捂着手机,即将要说出口的“他好像喜欢你”在看到沈野路过的身影化作了无声的凝视。 她至今都对沈野听到林时的名字瞬间变脸的那个画面心有余悸。 被盯着看了许久的沈野似有所感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即脚步一顿,视线落在唐瑶手里的手机上:“你在和苏梨打电话?” 听到苏梨的名字,唐瑶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反应过来自己对沈野撒了谎后紧张的完全不敢直视他,好在沈野压根就没看她,只是随口问了句,得知不是后就撇开眼离开了。 那边的苏梨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有些疑惑:“瑶瑶?” “啊没事,不管怎样,苏苏你一定要自信!祝你和林时聊得愉快~”唐瑶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即使沈野早已走远,还是心惊胆战地警惕了起来。 苏梨一挂断电话,手机的短信提示就显示出来了。 时间在几分钟前,发信人是沈野。 苏梨没有回复,甚至都没有点开这条新消息,而是摁灭手机屏幕,将手机放进了口袋里。 她走到学生会办公室门口,刚抬手敲门,里面就传来了林时的声音:“门没锁。” 苏梨闻言轻轻推开了门,刚一走进屋内,就被林时抱进了怀里。 他一边反手锁上门,一边低头亲了亲她的脸:“冷不冷?” 苏梨微微扬起脸,眼睫上翘,黑眸显得很是明净漂亮:“有一点。” 林时顿时伸手握住了苏梨的手,微微皱眉:“好凉。” 他牵着苏梨,走到空调旁将热风调高了一些,待手心里的手没有那么凉了之后才缓缓松开,继而给苏梨倒了杯温开水,示意她在沙发上坐下:“你先坐一会儿。” 把苏梨安顿好之后,林时打开休 息室的门走了进去。 作为学生会办公室,这间屋子确实大的离谱,资料柜靠墙而放,旁边就是一张长桌,椅子都叠放在墙边,正前方是一个办公桌,上面摆放着很多资料和厚厚一叠的文件夹,屋内最中间的位置放置着一个圆形的玻璃茶几和沙发套组,两边还有几个挂着休息室、会议室和资料室门牌的房间。 苏梨环视了四周一圈,捧着一次性纸杯喝了口温开水,享受着温暖的热风,略微有些惬意。 这生活可真美好。 她感慨了没多久,林时提着一个看着就十分昂贵的袋子从休息室里走了出来,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随后将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 是一个个保温饭盒,随着盖子掀开,都在往外冒着热气,一看就是刚加热过的。 “所以你叫我过来……是想请我吃饭?”苏梨微微偏过头,问道。 林时将洗干净的筷子递给苏梨,沉声答道:“是想和你一起吃饭。” “好像我们确实没什么机会坐在一起吃饭。”苏梨接过林时给她盛好的一碗饭,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我相信,以后一定会有很多机会的。” 林时微微一怔,眉梢眼角都漫开了笑意,他不自觉地侧头去看苏梨,声音温和清冽:“等高中毕业,我就带你去见我的父母,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用像这样偷偷摸摸的在学生会吃饭了。” “好呀。”苏梨点点头,笑着看向林时,“不过我还挺喜欢我们现在这种氛围的。” 林时答的很快:“你可以每天都来。” “真的?那我每天过来蹭饭是不是得交伙食费呀?”苏梨歪着头看他,打趣道。 “交什么伙食费,以后你就是林太太了,我家的钱以后都是你的钱。”林时一边平和地说着一边往苏梨碗里夹菜。 苏梨看着他丝毫没觉得这番话难以启齿,甚至还分外自然平静的侧脸,不由得扬起了唇,缓缓展开了笑。 没有得到回应的林时却一改之前的平静,慌忙地转头看向苏梨:“……你怎么不说话?” 苏梨倒是没想到林时会突然慌了神,连忙出声安抚道:“我只是有点感动,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真的?你不是想反悔吧?”林时有些狐疑,神色也紧张了许多。 “我怎么会反悔呢,我这么喜欢你。”苏梨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凑近林时,故意用沾染着浅浅一层油渍的唇瓣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她本想借此转移下林时的注意力,但他毫不在意脸上留下的痕迹,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苏梨……”林时像是一定要得到个答案,眉目低敛,深黑的瞳孔幽深又静谧,目不转睛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苏梨,“你会嫁给我的,对吗?” 苏梨笑着望进了林时的眼底,眉眼泛起一片温柔的清辉:“当然啦。” 她永远温柔,永远给予回应。 好像也会永远爱你。 *** 从学生会出来,苏梨去见了沈野,他约了个两人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学校的小树林。 此处作为校内最适合约会谈天的地方,曾因好几对早恋的情侣被抓,导致鲜少再有学生会来这,没想到最后还是被沈野定成了情侣约会圣地。 对于两人来说,这个地方也确实存在一段让人印象深刻的初见。 沈野约苏梨见面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想她而已,很想见见她。 怕苏梨冷,沈野全程都将苏梨的手握在手心里,两人肩挨着肩,说到好笑的事,几乎是抵着额头相视而笑。 笑着笑着,就有人情不自禁地低头亲了下去。 寒风凛冽,他的手心却异常温暖,缠绵悠久的吻也在口腔里漫开一阵温热的暖意,令人心头发热。 苏梨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沈野自觉地往她口袋里塞糖,没有让她伸手来接。 沈野捧着她的手哈了口气,关切地叮嘱了一句:“记得多喝热水。” “知道啦。”苏梨亲了亲沈野的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你也是,要好好照顾自己。” 沈野恋恋不舍地垂下眼,语气柔软的让人分不清是请求还是撒娇:“那,再抱一下吧?” “好。”苏梨笑着扑进沈野的怀里,环住他的腰,在他怀里蹭了蹭。 沈野一手搭在苏梨的腰间,一手覆在她的头顶。细细地抚摸过她的每一缕长发。 好想和她永远在一起不分开啊。 腻歪了好一阵子,两人终于是拖着脚步来到了教学楼,互相挥着手道别,回到了各自的教室。 苏梨一进教室,就收到了杨泽投来的目光,对于她一整个午休时间基本都不在教室这件事很是好奇,但苏梨只是回以一个自然的微笑,随后便走到了自己的座位。 “哎?你回来了啊,难得见你午休这么长时间不在教室。”正埋头看漫画的张晓晓听见落座的动静,随口感慨了一声。 “和朋友聊天聊的有些起劲。”苏梨神情自若,说着往张晓晓那看了眼,“你在看什么漫画呀?” 虽然苏梨没有说名字,但朋友这个词确实让人一下子就想起了唐瑶。 张晓晓也就没再继续追问,而是被转移了注意力:“这个超好看的!剧情是这样……” 苏梨不由凑近了一点,面露微笑地听着张晓晓介绍漫画剧情。 午休结束,苏梨拿着数学课本去找杨泽问题。 杨泽目光如炬地看着苏梨的脸,淡声说道:“这道题我讲过了。” “那可以再讲一遍吗?”苏梨单手托着下巴,笑吟吟地与杨泽对视,“我主要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杨泽不太自然地轻咳了一声,脸颊悄然染上了一抹薄红:“……可以。” 杨泽负责假装淡定地讲题,苏梨负责打岔,用言语揭开虚假的冰山面具。 “我下节课的课间时间,还能来听你讲话吗?”苏梨一边问着,一边握着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杨泽低眉垂眼,红着脸,低声又认真地说道:“我随时都欢迎你的……” “那就好。”苏梨笑着放下了笔,“那,待会儿我再来。” 杨泽目送着苏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收回视线正想收拾一下桌面的草稿本,视线突然凝固住了。 满是数学公式的草稿纸上,多了两行清秀且瞩目的话。 第一行是:要开心哦。 第二行是…… 好喜欢你呀。 杨泽心头狂跳,仿佛能听见苏梨讲这句话时的声音,他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了这句话,手心沁出了汗,面上的热意直线上升,叫他脸红心跳的无法冷静下来。 此时此刻,他确实因为纸上的这句话…… 非常的开心。 *** 经过早上那么一出,下午放学后的人群莫名地扩展至四人组,即便公交车压根就不从沈野居住的公寓附近经过,但他说自己要去市中心一趟,也没人能对此提出异议。 原本吴宇也想上车和苏梨共乘同一辆公交车,结果被沈野毫不留情地赶了下去。 想得美。 他可太了解吴宇的心思了,才不给他多看苏梨几眼的机会呢。 一个杨泽就已经够烦人的了。 即便吴宇是他认识了很多年的兄弟,但他还是会很介意他也喜欢苏梨这一点。 喜欢的人怎么可能甘愿向别人分享? 他每时每刻都会萌生想和苏梨单独相处的念头,完全容不得别人的存在 车上四个人的座位也是很有意思,苏梨自然是和唐瑶坐在一起,沈野和杨泽,一个坐在苏梨后面,一个坐在苏梨前面。 唐瑶听着从两个方向传来的声音,一时间有些头大,沈野在分享自己的游戏,杨泽在解释着一道数学公式,两人讲的话她都听的一知半解,很是迷糊。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很想问问林时在干什么…… 都已经四人行了,再加一个也不是不行。 由于杨泽和苏梨住在同一个小区,所以两人自然是一起下的车,沈野虽然很是不爽,但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目送着两人一前一后,接连下车。 不知道苏梨这个小区,还有没有空房间能入住。 沈野一时间有些焦虑,但一想起自己那对完全不管事的父母,又瞬间泄了气。 也就只能想想了。 至少目前,他真的做不到随便搬家。 与此同时,苏梨和杨泽漫步在前往小区的街道,两人肩并肩,很有默契地放慢了脚步。 随着冷风阵阵拂过,杨泽侧头看向了苏梨,一边替她将被风吹乱的长发捋顺,一边关切地问道:“冷吗?” 苏梨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了杨泽,这句话她已经是今天第三次听到了。 看着杨泽的眼神,她没有迟疑很久,轻轻点了下头:“有一点冷。” 杨泽眉梢微动,牵起苏梨的手放进了自己的校服口袋里,手没有松开,而是在口袋里紧紧牵着。 迎着苏梨的目光,他微微红了脸,低声说了句:“这样就不冷了。” 苏梨不由得笑了起来,应和道:“嗯,不冷了。” 杨泽抿起唇,想要掩饰笑意,但眉梢眼角都是一片毫不自知的欣喜。 他突然觉得,这条路也许可以再长一点。 甚至可以不必有尽头,就让他们这样永无止境地一直走下去。 冬天虽然已经悄然降临,但有些感情却让人丝毫不畏惧严寒,满怀着一颗滚烫炙热的心。 少年人的喜欢,像是夏天的风,又像是秋天的雨,单纯美好又极其热烈。 未来好像很近,伸手就可以抓住。 她好像也很爱自己,永远都不会离开。 他们都相信未来会很美好,并且满怀憧憬和热情。 *** 接下来的这一段时间,苏梨每天除了谈恋爱就是谈恋爱,和杨泽在课间调/情,和林时在学生会腻歪,和沈野在小树林谈天。 当然,也不是每天都能相安无事的一对一独处,毕竟都是一个学校的,很难不同时见到。 比如说课间时间,偶尔会有学生会巡查,一到苏梨这个班,必定是林时亲自出场。 有时他会单独把苏梨叫出去,在无人的楼梯间与她接吻,有时会在教室里当着杨泽的面和她说笑。 在一众感慨着好般配的声音中,杨泽冷着脸,随手拿了本作业走到苏梨桌前,打断了两人的聊天:“苏梨,这道题我觉得还是应该再跟你说一遍。” 林时眉头一跳,语气很难保持镇定:“没想到学霸课间休息时间还主动找人讲题啊。” “毕竟苏梨勤奋好学,值得。”杨泽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时,冷眼以待,“可以麻烦你让开吗?” 苏梨连忙站起身:“我过去吧,麻烦你特地过来一趟了。” 待杨泽脸色好转了一些后,苏梨又笑着朝林时解释道:“马上要月考了嘛,我得努力努力了。” 林时抬手轻轻拍了拍苏梨的脑袋,眉眼温和:“知道了,好好加油,那我先走了。” 杨泽看着这一幕,气的太阳穴都痛了起来,差点把手里的作业本给撕了,只能一声声地在脑海里重复着避嫌这个词。 苏梨只能维持着客气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那天中午,林时破天荒的在苏梨吃饭的时候给她讲起了数学题。 他显然有备而来,气定神闲地讲完了手中的题,随后提醒了一声:“有不懂可以来问我。” 苏梨连连点头,笑着靠近林时:“早知道我男朋友这么聪明,我还问什么杨泽啊,多此一举。” 这句话显然让林时很受用,他脸上的神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下来。 他一边抽了张纸擦去她嘴角的一点油渍,一边捧着她的脸眷恋地亲了亲她的额头:“真乖。” 至于那天下午…… 苏梨被杨泽用外套遮着脸在街上亲了足足有三分钟,虽然是他为了不让人看见而做出此番行为,但是这样子反而显得更加瞩目了,就好像欲盖弥彰地在光明正大的做些什么坏事。 他一边用手捋着她的头发,一边闷声开口道:“你可不可以不要搭理林时?” “那不是很没礼貌吗?”苏梨略微有些为难,但还是为了他而做出了妥协,“我以后尽量少跟他说话,可以吗?” 苏梨的让步在杨泽看来,无疑是天大的惊喜,他甚至都没想过她会答应。 杨泽一边点头应好,一边满脸笑意地将人紧紧抱进怀里,校服外套也随之掉在了地上。 除此之外,也有苏梨主动创造的五人餐。 中午她有时会和唐瑶一起去食堂吃饭,这个时候,食堂就会变得分外热闹。 林时收到消息,从学生会特地赶来食堂,杨泽则是顺路和苏梨唐瑶一并来的食堂,而沈野是闻讯而来,姗姗来迟。 唐瑶不由得想起了此前在公交车上,自己曾经冒出过的五人行想法,没想到居然在中午的食堂出现了。 五个人坐一张桌子吃饭,杨泽因为是最先到的,所以理所应当地抢占了苏梨身边的位置,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杨泽频频遭到另外两人的冷嘲热讽。 唐瑶这个时候完全生不起一丁点看到林时和苏梨同桌的喜悦。 食堂本就人声嘈杂,桌上更是含沙射影,几个人互相看不顺眼,明枪暗箭的,让人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地吃上一顿饭。 在座的五个人,大概只有苏梨心里是真切的感到了欣慰。 真好,三个人在这面对面坐着,她不仅不用想着怎么一碗水端平,还不用再像之前那样,中午急急忙忙地赶着去赴两个人的约。 模范女友偶尔也是要歇一歇的嘛。 *** 某天,学校论坛突然有人匿名发了一个讨论苏梨和她后桌的帖子。 帖子内容大概是说苏梨和后桌的男生疑似在恋爱,两人互送东西,关系暧昧,不接受别人礼物的苏梨不仅收了那个男生送的的画本和好几张单独画像,还每天都对他嘘寒问暖,明显是喜欢他。 这个帖子独特就独特在他说的有理有据,并且在文末还附上了图,看着很像是知情人士。 不过这件事的真实性先暂且不提,单是这个帖子的出现,就在一众和苏梨绑定的沈野、杨泽和林时三人的八卦中显得极其特殊,宛若一股清流。 因为是匿名的关系,让人忍不住猜测匿名的原因,不自觉地报以了极高的好奇——有图又有细节,难不成是真的? 而这件事也确实是有真有假,所有依据都是根据事实所推测出来的,正因如此,所以论坛上吃瓜群众还是比较愿意去想象的。 身边帅哥环绕,却喜欢上了一个……毫无特点,平平无奇的男生,这件事确实槽点满满,但有些事越是离奇反倒越令人信服。 虽然苏梨是校花,但也保不准她眼神不好呢…… 一时间论坛上的议论和猜测如浪潮一般汹涌而至。 舆论上午是发酵的,林时中午就把那个匿名的发帖人查到了,为了先解决这件事,林时忍痛让出了今天中午和苏梨一起吃饭的时间。 只不过当他想去找那个发帖人时,有人已经先他一步把人叫走了。 林时问了好几个人才在一处偏僻的树林间找到人,沈野正气势汹汹地在那问话:“你要脸吗?发帖搁那yy的很起劲是吧?” 戴着眼镜的男生比沈野矮了半个头,面对沈野的问话也只是沉默地低下了头,身形更是显得矮小了几分。 林时顿感双倍的不爽:“怎么哪都有你?” 听见林时的声音,沈野的脸色更是难看了许多:“这句话应该我说吧?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虽然林时很讨厌沈野,但此时还有个更令他恶心的造谣者,他深吸了口气,决定先统一战线:“你也查到这人是那个发帖的造谣者了?” 沈野闻言有些讶异:“你也在查这件事?我说呢,这地方这么偏,合着你特地跑到这里来找他的……” “重点是怎么处理他。”林时没有回答沈野明知故问的问题,而是提起了此事的重点。 “这还要什么处理?我直接把他打一顿,让他躺进医院去度假。”沈野边说着边揪起了男生的衣领,面上满是嫌恶。 林时强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出声提醒:“他是苏梨的后桌。” “我当然知道了!靠,就是因为是本人发帖才恶心好吗?!谁知道他每天坐在苏梨后面,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沈野越说越觉得气愤,揪住领子的手渐渐收紧。 “辟谣不是把人打了就可以解决的,现在论坛上都在传苏梨喜欢他。”林时说起后面那五个字时,声音有些僵硬,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要从根本上解决谣言。” 沈野听着有些道理,不由偏头看了过来。 而男生始终一言不发地保持沉默。 *** 苏梨和唐瑶难得在食堂吃上了一顿只有她们两人的午餐。 唐瑶明显要比五人桌时放松许多,论坛上的事她自然是完全不相信的,所以聊天时压根就没有提起过这件事,照旧聊些电视剧情节和生活里有趣的小事。 有人聊着八卦经过她们这一桌,声音不算小,让两人听的一清二楚。 “你听说了吗?就那个说苏梨喜欢她后桌那个男生的帖子是那个男生自己发的。” “我去?真的假的啊?!本人自己发的帖?” “你看论坛就知道了,学生会把那个匿名发帖的人给扒出来了,置顶了帖子,还说什么禁止在网络上编造谣言。” “我就说嘛,苏梨怎么会喜欢那种平平无奇的男生……” ………… 作为被议论的当事人,苏梨毫无半点异样,继续低头吃饭,反倒是唐瑶有些坐不住:“不是吧我天……本人发帖造谣,好恶心啊……他不会真的以为你喜欢他吧……” 唐瑶越说越无语:“真以为癞蛤蟆能吃上天鹅肉呢?普通但自信。” “瑶瑶,好了好了,别说他了。”苏梨有些于心不忍,出声解释道,“可能他也不是故意的,我觉得他人还挺好的。” “苏苏啊……”唐瑶放下筷子,少见的神情有些凝重,“确实,很多事情都可以原谅或者迁就,我也知道你是因为善良才觉得这件事没多大关系,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林时真的误以为你喜欢那个男生,从而远离你,那对你来说,岂不是无妄之灾?” 苏梨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层,有些茫然:“是这样吗?” “而且很显然,他就是没有任何理由的觉得你喜欢他!这多恐怖啊苏苏,你明明不喜欢他,他却有了那种根深蒂固的错觉……” 听着唐瑶郑重其事的声音,苏梨咬着筷子沉默了半晌,有些动摇。 她缓缓抬起眼,神情单纯又疑惑:“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这顿饭最后也没有吃很久,唐瑶决定快刀斩乱麻,先去把这烦心的事情给解决了。 唐瑶陪着苏梨一起来到教室门口,怕她没有勇气自己单独面对,更怕她会心软:“苏苏,你看一下,教室里哪一个是他,我把他叫出来。” 苏梨往教室里看了一圈,期间还和杨泽对上了视线,她默默收回目光:“他不在教室里。” “不在?他不会躲起来了吧……”唐瑶正嘀咕着,就听见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近,停在了两人身后。 “苏梨!” 是沈野的声音。 唐瑶边在心里腹诽着怎么又是沈野,边默然无语地转过身,却意外看见了林时站在一旁的身影,不由得露出了笑:“林时。” 林时和沈野两人中间还站了个人,是个戴着眼镜,始终低着头的男生。 苏梨看着这个奇怪的三人组,略微有些疑惑:“你怎么和他们在一起……” 男生微微抬起头看了苏梨一眼。 “谁?”唐瑶看着男生那让人不太舒服的眼神,突然反应过来,“你就是那个发帖的后桌啊?!” 这话让林时和沈野两人下意识地看向了苏梨。 “你已经知道了?” “你是有话要跟他说?”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随后都沉了脸,很是嫌弃对方。 那短暂的统一战线在看见苏梨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宣布分崩离析了。 苏梨点了点头,好似把两个问题一起回答了:“嗯。” “那正好,就在这说吧。”林时双手抱臂,觉得这个方法也挺不错的。 如何摧毁一个人的美梦? 那自然没有什么比梦里的主人公亲自打破梦境更残酷的了。 当着三个观众的面,苏梨似乎有些紧张,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苏梨,你不用说,我都懂的。”男生倒是先开了口,此前在沈野面前他可是一句声都没出。 “你懂个屁你懂,你就是个傻X。”沈野忍不住骂了一句。 另外两人都不约而同的觉得这句话是沈野迄今说过最悦耳的一句话,让人听的浑身舒畅。 “我觉得,你好像误会了……”苏梨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像是怕刺激到对方,声音很轻,“我并不喜欢你。” 然而再怎么轻的声音听在男生的耳里都宛若惊天巨雷,他激动地抬起头看向苏梨:“你怎么会不喜欢我呢?!你收了我的画,还给我送书,早上还总是跟我问好……你一定是喜欢我的啊!” 苏梨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想,对不起,我马上还给你……” 沈野用力摁住了男生的肩膀:“你他妈别吓她。” “你叫什么叫?比嗓门大是不是!苏苏怎么可能喜欢你啊,有点自知之明好吗?”唐瑶看不过去,出声回呛。 林时上前几步,站在了苏梨身前,微微低下头,温声安抚道:“别害怕,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大胆的说出来,你不喜欢他,不然他还会继续执迷不悟……” 苏梨怔愣着看了林时半晌,终于是鼓起勇气,徐徐开口道:“你真的误会了,我不喜欢你。” “可以了,回教室去吧。”林时看着开始发疯的男生,抬手搭在苏梨的肩上轻轻拍了拍,几乎每个字音都浸着难得的温柔,“不要乱想,好好睡个午觉。” 原本还很生气的唐瑶看到这一幕,情绪瞬间得到了治愈,整颗心都要化了。 不愧是她极力撮合的cp,真甜呀。 沦为制止男生行动的沈工具人野有点摸不着头脑:??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 后桌造谣苏梨喜欢他这件事发生不到一天,不仅成功辟谣,还顺便让造谣者的事迹广为人知。 在杨泽的一番说辞下,班主任听从了他的建议,将男生转到了其他班级。 据说男生转班不久就主动提出要转学了,有说他心灰意冷的,也有说他还喜欢苏梨所以想到别的学校去努力一把,甚至还说他中了彩票去念了艺校陶怡情操的言论。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当天下午放学回到家后,苏梨在晚上特意出了一趟门,去书店买了三本不同的童话书。 她用铅笔在扉页写下了同一行字:送给我亲爱的男朋友,希望我们能像这个童话的结局一样永远在一起。 苏梨曾经以为只要和他们三人分别交往,就可以达到满值好感,成功过关,毕竟没有人会不希望自己从一开始就被人喜欢,被人认定,所以她一开始就奔着和三个人成为情侣这条路去的。 苏梨为了哄自己的小男友,那可是什么承诺、什么未来通通都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就是因为她认定了自己可以很早的达成攻略目标,没曾想,交往至今,已然过了小半个月,而她居然还留在这个世界。 这就说明有人的好感还没到满值。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助攻来推动感情进展,但是这毕竟不是拍电视剧,助攻不是想安排就能临时安排上,所以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利用后桌暗恋她的事来做点文章了,有了之前她送书的铺垫,一切都如她所预想的那般发生了。 无论可不可行,总 好过每天都重复过着前一天经过的日常。 苏梨合上童话书,将其逐一放进了书包里。 既然那个男生因为送书而误会,那她自然要借此送书给自己真正的男友们。 苏梨拉上书包拉链的手微微一顿。 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那她好像已经知道是谁的好感值没满了。 又或者说,是她自己将自己困在了这个世界。 苏梨有点无语,扶着额,忍不住笑了起来,长长的眼睫遮掩住眸底零星的笑意,透出一点深黑的光亮。 没关系,谁都有失误……下次她不可能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了。 不管怎么样,明天都是值得期待的一天。 *** 翌日早晨,苏梨很有活力地一路小跑着下了楼,面上的笑意如拨开云雾渐显的朝阳,明丽灿烂。 “杨泽,早上好。”苏梨轻轻拍了拍杨泽的肩膀,在他转身看来时,将早已拿在手里准备好的童话书递了过去。 杨泽一愣:“……这是?” “之前不是被人误会了嘛,然后我就想,如果送书真的可以代表喜欢的话,那一定要送给你。”苏梨眉眼微弯,声音娓娓道来,“不过,你还是晚点再打开吧……我在扉页写了一句话,或者说,我写了一个愿望。” 杨泽定定地看了苏梨许久,伸手接过童话书时,唇角微扬:“谢谢。” 苏梨似有不解:“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的……” 杨泽没有解释这句谢谢背后的意思,而是满怀期待地问出了另一句话:“苏梨,我们将来考同一所大学吧?” 苏梨下意识地点了下头,但脸上的神色不怎么自信:“我很想和你考同一所学校,但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考上你所想考的学校,而且现在说这些还不是有点太早了?” “不一定是我想考的,只要我们能考上同一所大学就可以。”杨泽摩挲着童话书的封面,声音很低沉,“我想像现在这样,每天都能和你一去学校。” “好,那我们拉钩,约好了考同一所大学。”苏梨伸出手和杨泽拉钩,神情也轻松了很多,“我会开始努力学习的。” 杨泽伸手与她拉钩,眉眼里都沁着笑意:“好,拉钩。” 苏梨微微笑着,拉完钩,目睹着杨泽将童话书放进自己的书包里,她这才轻快地开口道: “走吧,我们去坐车。” 两人到了公交车站,毫不意外地看见了沈野的身影。 沈野正无聊地甩着围巾,不经意间一个回头看见了苏梨,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苏梨,早上好!” “早啊沈野。”苏梨自然的回以微笑。 此前几次他就改在这里等苏梨了,所以早上依然还是熟悉的三人行,从那天苏梨提议沈野坐车开始,就一直持续到现在。 好在三个人都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三人行的上学氛围,一路上也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 到了学校,如常和沈野道别,苏梨这次没有特意和杨泽分开,神情自若地走在他的身边,让杨泽又惊又喜地侧头看了她好几眼。 对于苏梨来说,此时任何事都有了改变和尝试的可能性。 课间休息时间,苏梨被巡查的学生会会长林时单独叫了出去。 依然是那个无人的楼梯间。 林时一边细心地替她将围巾整理好,一边亲昵地顺着她的脸颊一路吻到脖颈。 “哈哈有点痒。”苏梨双手搭在林时的肩上,笑着蹭了下他的侧脸, 林时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她将散乱的刘海抚平,缓缓开口说道:“过几天就是圣诞舞会了。” 苏梨闻言微微扬起头来,看向了林时:“你想要我参加吗?” 去年她是没有参加的。 林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另外了一句:“你想和我跳舞吗?” 苏梨不由得皱了皱鼻子:“你很狡猾哦。” 林时轻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你想的话,就可以参加,我不强迫你。” 苏梨将脸埋在林时的肩头,拖长了尾音,像在撒娇一样:“我知道啦。” 圣诞舞会意味着…… 魔鬼三选一。 *** 中午时分,苏梨提着挎包走在了去往学生会的路上,挎包里装了两本童话书和一些习题,这段时间她偶尔也会在林时那边顺便问些题目,以此表明自己没有再找杨泽问问题了。 手机振动了一下,有新消息。 苏梨一边拿出手机,一边缓缓走下楼梯。 她刚一摁亮手机屏幕,突然听见一句没有感情的机械声。 【恭喜玩家已达成目标,顺利通过第一关】 这声音像是从大脑里传出来的一样,整个神经系统似乎都在战栗,惊的苏梨没拿稳手机,身体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手机,结果没注意脚下,直接踩空,整个身子往前倾斜,眼前的景象顿时倒转了过来。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她眼前的景象逐渐陷入一片漆黑。 当苏梨再次睁开眼时,她身处在一间粉色的屋子里,空间并不是很大,正前方挂着一个电子屏,上面播放的赫然就是苏梨踩空楼梯摔下去的画面,周围的学生都急急忙忙地聚集了起来,嘴里不停地喊叫着苏梨的名字,也有人焦急地高声喊了句打120。 画面播放到这里就停住了,随后屏幕一黑,转而显现出一排金灿灿的五角星,一颗不少,正好是五颗五角星。 苏梨眨了眨眼,这是五星好评的意思? 话说即将来临的魔鬼三选一就这样避开了?但要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也确实有点难选…… 不过这个过关方式未免太离谱了,难不成她接下来每过一关都得找个楼梯摔一次不成? 还是说她纯粹是运气不好,在楼梯上触发了过关条件? 她正腹诽着,屏幕上的五角星渐渐消失,变成了一行发光的字:玩家可随时开启下一关卡,最多休息720分钟,超时将会进行强制传送。 “所以现在这是……中场休息环节?”苏梨环视了一圈,房间光秃秃的,除了这块屏幕外,什么都没有。 苏梨不禁怀疑地看了好几眼屏幕上的休息二字:“这是休息?什么娱乐设施都没有,这不是面壁思过?” 话音刚落,空落落的墙角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冰箱和一筐塞满的零食,紧接着便是床、沙发、桌子、电脑…… 并不宽敞的粉色房间瞬间被填的满满当当,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苏梨愣了愣,随即笑开:“这游戏世界还挺人性化的……” 苏梨踩着脚下柔软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地板,缓步往沙发走去,旁边就是冰箱和零食,她靠着沙发坐下,随手打开冰箱拿了瓶橙汁,惬意地喝了一口:“没错,这才是休息。” 接下来的七百多分钟,苏梨过的分外愉快,沉浸在吃吃喝喝,看看剧打打游戏的世界里,快乐的无以言语。 要不是电子屏滴滴滴的传来倒计时的提示声,苏梨还真舍不得放下手里的抱枕。 攻略男人有什么意思,还是吃喝玩乐更快乐,而且吃喝电费还都不用花钱。 粉色的房间里亮起了一道发光的门,提醒着她往那里走。 苏梨突然开始期待下一次过关的休息时间了。 第40章 假千金(一)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推开那扇发光的门之后,苏梨瞬间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恢复意识,首先感知到的就是落在脸上的光线,热辣辣的,让她一时间连眼睛都睁不开。 她似乎是躺在床上,脑后枕着柔软的枕头,隐约间听见枕头下方有细微的声响传来。 苏梨下意识地侧过身,抬手遮住了上半张脸,避开阳光直线照射后,堪堪睁开了眼,转头往四周看去。 这是一间四人宿舍,床铺都在上方,下面是桌子,宿舍里除了她,并没有看见其他人的身影。 苏梨缓缓坐起身,掀开了一直有声音传来的枕头,原来底下是一个在振动的手机,屏幕上 闪动着一行字——来电人:璇璇。 苏梨扶着阵痛的额头,没有选择接听电话,而是先接收这个世界的背景故事。 这是一个关于真假千金的故事。 女主白雪,是被抱错的真千金,而苏梨则是那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 女主的养父早年间去世了,她和养母从小相依为命,没想到某天养母突发心脏病去世了,女主只来得及在医院见到她最后一面,伤心欲绝之时,医院送来了一位贫血晕倒的老奶奶,急需熊猫血,恰好女主就是罕见的熊猫血,善良的女主自然是在伤心难过时也要乐于助人,不仅供血,还主动留下来照顾这位素未谋面的老奶奶。 老人醒来一见到女主,就认定了这是她亲生孙女,长得和她儿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于是女主就稀里糊涂的去做了亲子鉴定,后来就被带回了苏家。 而假千金是个蛮横无理,娇纵任性的恶毒女配,虽然苏家念在养育之情,没有将她赶出家门,但她不仅不领情,还处处使绊子与女主作对,然而这些手段只是用来衬托女主是多么温柔善良的,从而让人更加厌恶假千金。 最后,作恶多端的假千金被酒后驾车的司机开车撞死了。 接收完剧情的苏梨一时间无语凝噎,心情难以言喻。 突然从受宠的千金小姐变成了父母双亡的孤儿,最后更是直接横死在马路。 这人生经历,怎一个惨字了得。 目前剧情发展到女主白雪已经做过了亲子鉴定,被苏家认定是被抱错的亲生女儿,而原主则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苏家瞒着骗着去做了亲子鉴定,虽然鉴定的结果没有让她知道,但原主已经发现了白雪的存在,昨天和好友在外面喝了一晚上的酒,所以今天才会一觉睡到大中午。 明天,女主白雪便会被接到苏家来住。 苏梨拿起手机想看眼时间,一摁亮屏幕,首先看到的就是一行通知消息:璇璇,未接来电3个。 林璇,和原主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目前就读在同一所大学,因为上学时间比较晚,实际比她大好几岁。 苏梨探出身子去将窗户的窗帘扯下来,让自己少晒点太阳,随着窗帘被拉过去,阳光被悉数拦截在窗外,她这个床位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苏梨顿感神清气爽地回拨电话给林璇,耳边刚一响起前奏,那边就接通了电话:“小梨呀,你终于醒了?来西区食堂吃饭吗?” “我洗漱一下,马上到。” “好,到了食堂门口给我打电话,我过来接你。” 挂断电话,苏梨拿上一套新衣服下了床,走进洗手间,打算先洗漱再换衣服。 等苏梨洗漱完,换上衣服从洗手间出来时,宿舍里多出了几个人,她的三个舍友都回来了。 苏梨看了她们三人一眼,只有一个女生回以了礼貌的微笑,其他两人都无动于衷,像是看不见苏梨一样。 宿舍里一时间有些安静,没有人出声讲话。 “你们起床的时候为什么不叫我?”反倒是苏梨率先开了口,主动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害我睡到了现在。” 对苏梨视若无睹的女生反倒是回呛最快的:“我们又不是你的保姆,你睡过头关我们什么事。” 而那个对苏梨有回应的女生则站出来充当和事佬的角色:“不好意思啊,我们没注意到你没起。” “那好吧,下次记得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了。”苏梨说完,也没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走到自己床位边开始换鞋。 另外几个女生听到苏梨这句话,脸色徒然有些僵硬。 换好鞋,苏梨拿上包,准备离开宿舍。 看着苏梨的背影,那个一直没出声的女生突然低声嘲讽了一句:“不就家里有几个臭钱嘛,拽什么拽。” 已经来到宿舍门口的苏梨很清晰地听见了这一整句话,她停下脚步,瞥了女生一眼。 苏梨轻轻扬起眉,声音很清脆:“确实,钱可臭了,希望你这一辈子永远都得不到它。” 伴随着话音落下,苏梨随手带上门,发出哐啷一声。 宿舍里的几个女生不同程度的变了脸色。 *** 走在去往西区食堂的这一路上,基本上没有人不认识苏梨,回头率很高。 她留着一头散至腰间的长卷发,天生的自然卷,有点蓬蓬的,像是用发胶固定的造型,随便拨几下都很好看,翠绿色的吊带长裙很贴身,完美的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肤色很白,裸/露的脖颈在阳光的照耀下像一块白玉一样,细腻又光滑。 西区食堂离宿舍不算特别远,苏梨很快就来到了食堂门口,记着林璇跟她说的话,她停在门口给她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儿,扎着马尾辫的林璇就拿着手机走了过来,活像是领着小朋友去打饭的幼儿老师:“小梨,这边这边。” 小朋友也真就一边应声一边乖乖跟了上去。 林璇选的餐位很靠近窗边,是个四个座,有个男生正撑着脸在那生无可恋地给放置在斜对面的餐盘挑出辣椒和洋葱。 听见声响,男生抬头往苏梨这个方向看了过来,顿时拉下脸:“你这么挑食,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我还想问你呢,陈明越,你这碎嘴,怎么平安长到这么大的?”苏梨看了眼那份归属于她的餐盘,很嫌弃地皱起了眉,“你看你把这菜挑的,稀碎。” “给你挑就不错了,还嫌东嫌西。”陈明越白了她一眼,将剩下的一点洋葱夹了出来,“喏,好了。” 林璇笑着拍了拍手:“快坐下吃饭吧。” 苏梨和林璇坐在一起,陈明越坐在林璇对面。陈明越也是苏梨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或者说……损友可能更为恰当一些。 “小梨,你今天起来有不舒服的地方吗?”虽然昨天是大家聚在一起喝酒,但主要是为了陪苏梨喝,林璇还是很关心她身体状况的。 “我没事,晚上睡觉前特地爬起来吃了解酒药才睡的。”苏梨此话一说出口,就感觉林璇和陈明越两人都很讶异的惊到了。 “你昨天那个状态居然还有意识去主动吃解酒药?”陈明越不敢相信。 “怎么了?难不成我自己会吃解酒药这事超出了你的承受范围?”苏梨抬眼反问。 “不是这回事,小梨,你昨天……”林璇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递了个眼神给对面的陈明越。 “你昨天快把季辞折磨死了你知道吗?”陈明越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嘲笑的意味,“你这一喝醉就撒泼的习惯还真是恐怖如斯啊。” 季辞,和陈明越一样,是四人组里的损友担当,他本人是典型的纨绔子弟,不拘管束,就读另一所大学,但四人基本上天天都能见到面。 苏梨顿时僵硬了,喝断片完全记不清发生了什么:“我……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你恶向胆边生,想把季辞变成坐骑,季辞不干,然后你就开始撒泼,然后你俩就打起来了。”陈明越满脸的幸灾乐祸。 “他跟我一个醉鬼打架,他活该。”苏梨理不直但气很壮。 “你要是敢在他面前说这句话,我就佩服你。”陈明越悠悠叹道。 “陈明越你能不能闭嘴?吃个 饭话怎么这么多呢?“苏梨扭头去看林璇,寻求外援,“璇璇,你管管你家的大嘴巴……” 林璇顿时开口,替苏梨主持公道:“好了好了,你就别说了,让小梨好好吃饭吧。” 面对林璇的命令,陈明越只有点头答应的份。 林璇和陈明越两人不仅是青梅竹马,父母还为他们定下了娃娃亲,养成系恋爱,两人没有任何曲折和阻挠,从小谈到现在。 窗外忽然传来些许骚动,隐约间还能听见细微的啜泣声,苏梨一边嚼着菜,一边好奇地转头往窗外看去。 似乎是一个表白被拒现场。 男生背对着她站着,女生面朝着男生,满脸的泪水,随后捂着脸转身跑开了。 苏梨目光一顿。 那个穿着白衬衫的身影极其清瘦,黑发很短,理的很整齐,衣领干干净净的,看不见一丝褶皱,他没有在原地停留很久,很快就迈开腿离开了。 自始至终,苏梨都没有看到他的脸。 其他看到这一幕的学生倒是见怪不怪地出声议论了几句。 “估计又是哪个学妹一时上头跟他告白了吧,早点被拒绝也好,还能早点另寻真爱。” “许庭洲毕竟是咱们学校远近闻名的高岭之花,岂是凡人可以轻易接近的。” “说真的,许庭洲这辈子真的会谈恋爱吗?”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许庭洲他真的会笑吗?” “哈哈哈毕竟是行走的冰山。” ………… “小梨?你怎么了?”林璇注意到苏梨一直盯着窗外,不由得有些担心,“发生什么了吗?” 苏梨回过神来,冲她笑了笑:“没事,看东西看走神了。” 她垂下眼,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这个世界符合五星标准的可攻略角色有三位。 季辞,江宴之,还有女主白雪的官配……男主许庭洲。【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0-50 第41章 假千金(二)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下午三人都没课,便相约着出去逛街。 主要还是为了让苏梨散散心,转换一下心情,他们都知道她最近因为家里那件事,心情很糟糕。 当逛街的主要人物是女性时,在场的唯一男性便毫无悬念地沦为了提包工具人。 苏梨正在试鞋,突然接到了大哥苏温远的电话。 林璇看着苏梨接了个从头到尾只说了声哦的电话,她挂了电话后便盯着手机屏幕愣神,鞋子也忘了穿。 林璇有些担心,连忙出声问道:“怎么了?谁打来的电话啊?” “苏温远,让我晚上回家。”苏梨没了继续试鞋的心思,脚尖抵着鞋面,轻轻踢了踢,“不想逛了。” 林璇见状,只好另寻话题:“要不要去吃点甜食?” 站在一旁的陈明越难得没有落井下石地调侃苏梨,而是扬了扬提着购物袋的手:“走吧,我请客。” 苏梨直线垂落至低谷的心情稍稍上升了一点:“走!” 三人一同来到了甜品店,除了烘焙,这家店还兼顾茶饮,店外面设有露天的座位,店里面基本都坐满了,三人点好单付了钱之后,找了个靠近街道的座位坐下。 “小梨,你打算几点回苏家啊?”林璇缓声解释道,“因为我家阿姨今天请假了,所以我得去接弟弟妹妹放学,不能陪你太久。” “那当然是越晚越好了,早回去早尴尬……”苏梨说着,将下巴抵在了桌面,完全不注意自己的形象。 “这样的话我就没办法送你去苏家了,我得送璇璇回去。”陈明越是开车载着她俩出来逛街的,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另一个人,“你可以喊季辞过来陪你啊。” “……他气消了吗?”苏梨谨慎地问了句。 “季辞他那金鱼脑子,估计早忘了。”陈明越摆了摆手。 “对啊,季辞也不是那种会记仇的人。”林璇附和道。 恰好此时服务员推着小餐车过来了,苏梨顿时坐直了身子:“先不管他,我们赶紧吃吧。” 林璇和陈明越不由相视一笑,有点无奈。 苏梨这种性格,有时候还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因为提议来吃甜食的原因本就是为了哄苏梨开心,所以理所当然也是她吃的最多,林璇和陈明越本质上还是陪同苏梨和她聊聊天,转移她的注意力。 直到目睹苏梨的心情有明显的好转,林璇才起身准备离开:“记得给季辞打电话啊,要是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放心吧,季辞还是很可靠的。”陈明越对此倒是很放心。 苏梨一边目送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一边拿出手机给季辞打电话。 苏梨足足听了三遍重复的手机铃声,季辞那边才慢吞吞地接听电话。 “季辞。”苏梨原本想质问他是不是故意拖时间不接电话,却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顿时疑惑地皱了下眉,“你在干嘛?” “嗯?”他似乎刚睡醒,声音雾蒙蒙的,沙哑又低沉,咬字有些含糊不清,“……梨梨?” “你还睡着呢?都下午了。”苏梨看了眼已是一片橘黄的天空,难以忍住涌到嘴边的吐槽,“季辞,你是猪吗?” “……”那边只能听见一阵细微的衣料声。 苏梨正纳闷着,就听见季辞已经清醒了过来的声音:“苏梨,都过去一天了,你终于想着来道歉了是吧?” 压根就没想过要道歉的苏梨听到这句话,稍稍犹豫了几秒钟:“不好意思,晚上我请你吃饭,我在新街这边。” “算你还有点良心,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苏梨喝着奶茶等季辞的到来, 但她最先等来的,是路人的搭讪。 “小姐姐,一个人啊?”穿着T恤短裤的男生停在了苏梨桌前。 “没看到座位上都是人吗?还是说,你看不见啊?”苏梨指了指被购物袋堆满的座椅,看着男生瞬间突变的脸色,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开个玩笑。” “小姐姐还真是挺幽默哈……”男生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很是丰富。 “还行吧,你想跟我说些什么呢?”苏梨微微抬起眼,语气有些神秘,“探讨一下这个世界未知的神奇?” 男生僵硬地笑着告辞了:“打扰了,不好意思啊。” 看着男生慌张转身的背影,苏梨轻笑一声,垂下眼,剔了剔指甲。 这心理素质还真是有够差的。 “你这样讲话没被人打死也确实是一件未知的神奇。” 听到街边传来的声音,苏梨下意识地转头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辆火红的敞篷跑车,随着车窗往下降,一张俊朗帅气的面容出现在了苏梨的视线中,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眉梢微扬,一双桃花眼只是微微弯着,就让人觉得多情又勾人,右耳打了一颗款式简洁的黑色耳钉。 是季辞。 “来的挺快嘛,还偷听我和路人聊天。”苏梨站起身,直接开始使唤人,“快快,帮我把购物袋提到车上。” 季辞眉角一抽:“你不会是喊我过来陪你逛街的吧?” “怎么会呢,我都说了要请你吃饭了。”苏梨一边说着一边走了下来,在季辞的目光注视下踢了一脚车轮胎,“你懂不懂什么叫绅士风度?” “这一脚一万哦。”季辞刚说完就见苏梨明显不服气地准备再踢上一脚,连忙出声制止,“行了行了,就你那点小猫力气,能有个什么劲啊,别到头来给自己弄受伤了。” 季辞最终还是下了车,认命地将苏梨堆放在座位上的购物袋一一放进了跑车后座。 苏梨这才满意地坐进副驾驶座,一转头便看见季辞白皙的脖颈上有一道很长,很显眼的红痕,一时有些心虚:“这个印子难不成是……” 季辞扫了她一眼:“拜你所赐。” “等下,我找找。”苏梨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包里翻出一个东西递给季辞,“给,涂一下就好了。” 季辞狐疑地看着那满是英文的包装:“这是什么?” “遮瑕。”苏梨答的很认真,“遮住就没了。” “苏梨——”季辞气的直接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 苏梨见状,只好收回自己的遮瑕膏,接着举起了手,示好道:“想吃什么?我请。” 季辞重重地点了点头,微微眯起眼,下敛的桃花眼显得很无情,一副要往死里坑钱的表情:“行。” 苏梨倒是无所谓,语气很缥缈:“反正很快就不是我的钱了,趁现在能多花一点是一点。” 季辞侧头看了眼苏梨,鸦黑的长睫微微一颤,神色缓和了下来:“别这么悲观 ,说不准那就是个骗子。” “苏温远让我晚上回去,说是有事要宣布。”苏梨低下声告知。 季辞抿起唇,正思索着该如何接话才能缓解她的情绪,就看见苏梨缓缓竖起了食指,朝他晃了晃。 “所以,你不可以喝酒哦,吃完饭要送我回苏家。” 季辞这才反应过来:“……合着我是专程过来给你当司机的?” “我花钱了啊。”苏梨答的理直气壮。 季辞:…… 草。 *** 吃完饭,两人闲扯了好一会儿后,季辞才开车送苏梨回到苏家大宅。 在一声声欢迎二小姐回家的迎接声中,苏梨喊了几个佣人将后座的购物袋拿进去。 与季辞互道了声别,苏梨仍然站在原地,目睹着火红的车身逐渐消失在黑暗里。 过了许久,她才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迈开了步子。 苏梨一走进大厅,就看见父母和苏温远坐在沙发上聊天。 苏温远最早注意到她:“小妹回来了,吃过饭了吗?” “吃了。”面对父母投来的异样目光,苏梨有些不耐烦,“有什么事直说吧。” 看出苏梨心情不太好,苏温远起身走到她身边,揽住了她的肩:“小妹,你先坐一下。” 苏梨不情不愿地挨着沙发边缘坐下。 苏爸苏妈神色复杂地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苏爸先开的口:“我们见过她了,也做了亲子鉴定,白雪确实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她是你们的亲生女儿?”苏梨即便想象过无数次,却仍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那我呢?” “小梨,你当然也是我们的女儿啊……”苏妈哽咽着开了口,“无论你是不是我们亲生的,我们都会一直爱着你的。” “从明天开始,她会搬到家里来住,也希望你能懂事一点,照顾一下她。”苏爸的情绪比较稳定,基本没什么波动。 “哦知道了,我明天就搬走。”苏梨说着,径直站起了身。 “小梨,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你永远都可以留在苏家……”苏妈顿时红了眼。 “你们不就是想告诉我,她是真的,而我是假的,才把我叫回来的吗?!”苏梨仅仅只是说出这句话都觉得特别难堪,她无法再继续待下去,转身跑上了楼。 苏妈红着眼眶,默默无语地抹眼泪,苏爸则拍着她的肩,无声地安慰着她。 “我去看看她。”苏温远有些担心,在得到父母的点头应允后才起身离开。 一时间,客厅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苏温远是在二楼的露台找到苏梨的。 她的身形纤瘦又脆弱,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猫,蜷缩着身体,窝在半圆形的吊椅上。 苏温远叹息一声,缓步走了过去:“小妹……” “假的。” “我不是你妹妹。” 苏梨低着头,脸埋在膝间,声音似裹着层雾气,带着满满的委屈。 苏温远半蹲下身,温和又耐心地轻声劝说道:“谁说亲人一定就得有血缘关系了?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没有人比我们更亲近,不是吗?” “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割舍掉我们之间二十年的亲情。”苏温远小心翼翼地将苏梨拥入怀中,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对我来说,你永远都是我最疼爱的妹妹。” 苏梨终于是控制不住情绪地把脸埋进了苏温远的怀里:“哥哥……” 大颗大颗往下掉落的眼泪很快将苏温远的衬衣浸湿了一大块,他心疼地将人又往怀里抱紧了几分:“小妹乖乖,无论有没有血缘关系,我们永远都是兄妹。” 苏温远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轻声细语地哄她:“不哭不哭。” 今天晚上的月亮,似乎格外的圆。 也格外温柔。 第42章 假千金(三)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早晨,苏梨迷迷糊糊间醒了过来,门外有点吵,隐约间能听见脚步声和交谈聊天的声音。 苏梨原本想遮住耳朵,翻个身继续睡觉,突然想起了什么,瞬间睡意消退了一半,从床上坐起了身。 苏梨抓了抓头发,那隐隐约约的声音听不太清,就像苍蝇一样嗡嗡直响,惹人烦,她盯着卧室的门看了好半晌,穿着睡裙,趿拉着拖鞋就走了出去。 一拉开门,苏梨就看见佣人拖着行李箱从她面前走过,后面不远处跟着管家,他正在和一位陌生的女生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什么。 那个女生穿着一袭白裙,留着及肩的短发,刘海整齐的一片,遮住了她的眉毛。 “二小姐?早上好。”管家看见苏梨这么早就醒了有点意外,说出口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这话是当着真正的二小姐面说的,不由看了白雪一眼,见她没有介意的意思,心里对她的好感又上升了一点。 “啊,你好,你就是……苏梨吧?”白雪很快就意识到了苏梨的身份,朝她展露开友善的微笑,“我叫白雪。” 苏梨瞥了她一眼,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视线落在了管家身上:“苏温远呢?” “大少爷他一早就去公司了。”管家规规矩矩地回答道。 苏梨闻言打了个呵欠,眉眼泛出些许困意,随后转身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只余下管家和白雪两人愣神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被关上的房门。 “咳,二小姐她一直就是这么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管家最先回过神来,出声解释道。 “啊没事的,我觉得她很可爱呢。”白雪扬起笑,看不见半点阴霾。 看来,苏梨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更难相处。 而回到房间的苏梨则是有气无力地瘫倒在床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发呆,过了许久,她突然翻了个身,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打电话给季辞。 这个电话打了很久都没人接,但苏梨坚持不懈地又拨打了第二次。 虽然铃声持续了很久,但这次季辞倒是接了,电话一通,那边就传来他满是怨念的控诉:“苏梨,你疯了吗?这才几点啊你干嘛一直打我电话——” “他们两个都是要上课的,哪像你,次次睡到大中午。”苏梨边说着边坐起了身,“只有你有空,我肯定找你啊。” 季辞长叹一声,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惺忪的困意,他捋了把凌乱的头发,稍稍平复了下心情:“行吧,那你到底是有什么事?” 几乎是季辞话音一落,苏梨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那个白雪真的搬来苏家住了!我刚刚看到她了!” 季辞深知是不可能再接着睡了,意识渐渐清明了许多,房间里窗帘紧闭,一片漆黑,唯有手机的一点光亮透出来。 “这么快?”季辞坐起身,随手摁亮台灯,暖黄的灯光照亮了床头的区域,也在他困倦的眉眼上落下一层明亮的光,“看来苏温远把你喊回去,可能也存了是想让你今天和那个谁好好相处的心思?” “呸!我才不可能和她好好相处!” 听到这预料之中的回答,季辞忍不住笑了,眉目松动,徐徐展开轻缓的弧度,在眼底漫开一层浓厚的笑意,微微弯起的眉眼霎时间显得格外多情迷人。 紧接着苏梨就开始吐苦水,向他一个劲的抱怨,叭叭叭的,嘴就没停下来过。 季辞开了外放,一边刷牙洗脸,一边连声说嗯,将苏梨的声音当作晨间洗漱的背景音乐。 苏梨直到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才意识到不对劲:“季辞!你根本就没在听我讲话!” “在听呢梨梨。”季辞用毛巾擦去脸上的水珠,随手拨弄了一下额前的湿发,“我不洗把脸清醒一下,怎么对得起你一大早打电话过来叫醒我的良苦用心呢?” 苏梨一时词穷,加上她也已经说过瘾了,于是怒挂电话:“哼,再见!” 她刚一挂断电话,就听见有人过来敲门:“二小姐,你醒了吗?太太喊你下楼。” “知道了。” 苏梨把手机随意一扔,在床上翻滚了好几圈后才不情不愿地开始换衣服。 一下楼她就看见苏妈和白雪坐在沙发上有说有笑的,发现苏梨下了楼,两个人的笑容都有所收敛。 “小梨,快过来。”苏妈招了招手,示意苏梨坐过去。 苏梨拖着脚步,慢吞吞地走到了苏妈面前,随后被她半强迫性质地摁到沙发坐下。 “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姐姐吗?虽然小雪和你一样大,但性格可比你稳重太多了。”苏妈虽然这话是对着苏梨说的,但视线基本一直都落在白雪身上。 “没有啦, 我也很不成熟的。“白雪笑着摆了摆手。 苏梨低头掰着手指,没有说话。 “小雪过几天会转到你的学校上学,要好好照顾她,知道吗?姐妹俩在学校要多帮衬着对方。”苏妈说着说着就发现苏梨全程低着头,顿时来了气,“小梨,我跟你说的话都听到没有?” “听到了……还有事吗?我好困,上楼睡觉去了。”苏梨敷衍地点点头,见苏妈没说话,便迅速起身上了楼。 苏妈到底还是没拦她:“哎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妹妹只是太困了啦,别生气了妈妈。”白雪自然而然的就把自己放在了姐姐的位置上。 苏妈看着还会反过来安慰自己的白雪,心里的火也都渐渐熄灭了,越看白雪越顺眼。 她可太想有个听话懂事的女儿了。 苏梨回到房间,锁上门看了一个上午的剧,直到中午吃饭才下楼。 “这是刚熬好的鸡汤,小雪,趁热喝。”苏妈端着碗盛好的鸡汤放在白雪面前,“你看你瘦的,多补补。” “谢谢妈妈。”白雪乖巧地点头微笑。 桌上只能听见白雪和苏妈两人其乐融融,一问一答的交谈声。 苏梨坐在餐桌另一边,像是个误入其中的外人,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扒了几口饭,实在是坐不下去了:“吃饱了。” 苏妈这才看了她一眼,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苏梨闷头离了桌,上楼时把楼梯踩的直响。 白雪看了眼苏梨上楼的背影,安静地垂下眼继续喝汤,没有说话。 苏梨在卧室里来回走动,越想越气,拿起手机就给季辞打电话:“你在哪?” 季辞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水,神情平静地答道:“在家,怎么了?” “这家我是待不下去了,我要离家出走!” “好,勇气可嘉。”季辞乐不可支,笑的睫毛一颤一颤的,修长的手指搭在玻璃杯口轻轻敲了敲,“随时欢迎你过来逃难。” 苏梨挂了电话,带上手机和包,就这样极其草率的完成了离家出走的准备工作。 苏妈看着苏梨下了楼径直往外走的身影,出声问了句:“你去哪啊?” 苏梨回过头,说的很坚定:“我要离家出走,反正这个家也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苏妈波澜不惊地叮嘱了一句:“早点回来,晚上长辈都会过来吃饭。” 白雪有些错愕:“她不是说要离家出走吗……” “闹脾气呢,一会儿就好了,不用管她。” *** 季辞听到门铃声,一开门,就看见苏梨抱着手臂站在门口,她穿着件浅绿色的荷叶边衬衫,搭配了一条白色的高腰百褶裙,底下是一双纤细笔直的腿,在正午的阳光下,实在是白的晃眼睛。 “你就是这样离家出走的?”季辞指了指她肩上的小挎包,有点不敢相信。 “谁规定离家出走就得大包小包的,那我背着不辛苦吗?”苏梨边说着,边挤开季辞往里走。 即便是离家出走,她选的也是最娇贵轻松的那种。 季辞失笑,关上门跟在苏梨身后走了进去。 一看见桌上还热乎的外卖,苏梨就自觉地挨着椅子坐下了:“我要饿死了。” “刚送到的,吃吧,我都没怎么动过。”季辞在她旁边坐下,“放心,我这不缺你这一口吃的,想待多久都行。” “季辞,你终于说了句人话,我好感动啊……”苏梨一边接过季辞递来的一次性筷子,一边语气夸张地感慨道。 此话一出,她就收到了被季辞屈指弹了下脑门的回应。 苏梨气鼓鼓地怒视季辞,他随手揉了揉她的额头:“好好吃饭,少说话。”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道理苏梨还是知道的,她瞪了季辞一眼,把悲愤通通化作食欲。 等苏梨吃完饭,季辞才开始收拾桌上的外卖盒子,其实也就是把所有吃完没吃完的都塞进袋子里装着,每天早上都会有保洁来收拾垃圾,打扫卫生,他只需要放到一边就行了。 季辞做完这些,一转身就看见苏梨瘫倒在沙发上,让人完全无法联想到这是刚刚那个站在门口,亭亭玉立,青春盎然的少女。 季辞走到饮水机旁,拿纸杯接水的途中顺口问了句:“那个谁,真的就住在苏家了以后?” 苏梨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好半晌才发出一声很轻的嗯。 “你觉得她怎么样?”季辞握着纸杯递给苏梨。 苏梨慢吞吞地坐起身,接过季辞递来的水喝了一口,语气很不开心:“我不喜欢她。” 还真是小孩子气的回答。 季辞立即转移了话题:“我要上楼打游戏,你什么安排?” “你不带我一个?”苏梨反问。 “你?游戏菜鸡一个。”季辞微微挑眉,话虽短,杀伤力却极强。 “你才菜鸡!”苏梨顿时站起身来要跟他拼命。 季辞轻而易举地接住苏梨落在身上的拳头,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行,那你要是落地白给一次,就管我叫一声爸,如何?” “别人凭本事打死的我,你凭什么说我菜?不应该夸对面厉害吗?”苏梨不理解。 季辞:…… 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被说服了。 *** 别人带妹是甜蜜双排,季辞这完全是负重游戏,恨不得长出四只手替苏梨接管键盘。 等到苏梨大发慈悲地表示自己饿了,不打了的时候,季辞不由得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从来没觉得这游戏居然能如此折磨人。 季辞火速退出了游戏,开始点外卖。 苏梨正想站起身舒展一下四肢,就看到自己放在电脑桌面的手机振动了起来。 看见来电显示,苏梨立马转头去求助季辞:“季辞!” 季辞刚点完外卖就听见苏梨在叫他,他一转头,就看见她举起手机递到了自己面前,上面闪动着一个名字:苏温远。 “他肯定是让我回去吃饭。”苏梨撇了撇嘴,很有骨气地扬起了下巴,“我今天必不可能回去。” “所以,你就让我替你面对苏温远?”季辞疑惑地拧起眉。 苏梨眨了眨眼,抓着他的手轻轻摇晃,开始撒娇:“季辞哥哥,我知道你最好了对不对?” 季辞抿了下唇,替苏梨接听了这通电话:“喂?” “你是……季辞?”苏温远确认了眼手机屏幕显示的名字,才敢如此猜测。 “对,是我,苏梨在我这里喝了个烂醉,睡的跟死猪一样,怎么都叫不醒。”季辞话音刚落,就察觉到苏梨原本轻轻握着他的手突然使劲,在用力地捏着他的指节。 他轻睇了一眼,隐含威胁,苏梨满脸不情愿地改为揉搓着他的手指,嘴里在无声地对他进行谴责。 “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吧,你也知道她一喝醉就撒泼,撒完泼就跟没事人一样睡的很死。”季辞说完这些就准备挂电话了。 “……你帮忙劝劝她,让她少喝点。”苏温远的声音蓦然轻了很多。 季辞停在屏幕上的指尖微微一顿,他看了眼苏梨,声音倒是没什么起伏:“好,我尽量。” 挂了电话,苏梨一把抢过自己的手机,很是不满意:“你会不会说话啊?下次能不能找个好点的理由?” “帮你撒谎就不错了,还这么多意见。”季辞拿出手机朝苏梨晃了晃,眼睫微扬,“你信不信我马上打电话给苏温远,跟他说我刚刚是骗他的?” “哎呀我好饿哦……”苏梨往后靠上椅背,果断转 移了话题。 “你才是猪吧?天天就知道吃。” “那你就是死猪,天天就知道睡。” 季辞和苏梨对视了一眼,苏梨扭过头轻哼了一声,季辞感到有点好笑。 有时候还真是羡慕她能一直这么没心没肺的,从不藏着掖着任何事。 也希望她能一直这样保持下去。 简单率真,傻乎乎的。 确实很可爱。 第43章 假千金(四)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隔天中午,苏梨在季辞家的次卧中醒了过来,她身上只穿了件没过大腿的白衬衫,完全显露出了那双细长白皙的腿。 昨晚她和季辞在客厅看电影看到很晚才睡,睡前苏梨准备洗澡时才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换洗衣服。 季辞只好拿了套自己的衣服给苏梨当睡衣穿,不过她习惯了穿睡裙睡觉,所以只穿了上衣,好在衬衣还挺长的,硬要拿来当睡裙也不是不行。 苏梨睡醒的第一件事就是爬起来去找季辞。 她出了次卧,旁边就是主卧,她推开门走进去,却发现季辞不在里面。 苏梨有些疑惑,打算下楼去看看,走向楼梯的这段路程,能隐约听见楼下有说话的声音不断传来。 她放慢脚步,停在了楼梯口,看见楼下聚集了许多陌生面孔,都是男的。 有人注意到二楼突然出现的身影,好几个人接连抬头看了过来,由于苏梨站的位置被走廊栏板挡住,大家也只是看见了她穿着衬衫的上半身。 “哇有漂亮妹妹~这谁啊这是?!” “有点眼熟哎,好像在哪里见过……” “金屋藏娇啊季辞。” ………… 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季辞刚好听见了后面这一句,顿时抬脚踹了说话的人一脚:“藏你妈,把眼睛移开。” 他看了眼站在楼梯口喊他的苏梨,突然想起来她身上似乎就只穿了件自己的衬衫…… 季辞眉头一跳,随手拿起一张毯子,快步上楼走到苏梨面前,将薄毯披在了她肩上,将人裹得严丝无缝:“梨梨,我家还有其他男人在呢。” “我又不是没穿衣服。”苏梨打了个呵欠,声音软软的,“我饿了。” “好,我知道了。”季辞顺手将苏梨的头发捋了捋,“你先回房间待着。” “我好困哦,你抱我回去好不好?”苏梨开始得寸进尺。 季辞扫了她一眼:“你没长腿?” “我没长腿。”苏梨还真就点头承认了,“可能是因为我是美人鱼吧。” 季辞一时无语凝噎,叹了口气,隔着薄毯拍了下她的屁股:“上来。” “季辞哥哥最好了。”苏梨顿时扑了上去。 季辞冷着脸不为所动:“有事的时候就叫季辞哥哥,没事的时候就叫我滚,呵,女人。” 话虽如此,他还是主动抱起苏梨回到了次卧,将人小心地安放在床上。 苏梨笑容明媚地朝他挥了挥手:“季辞哥哥,快滚吧~” “饿死你算了。”季辞白了她一眼,转身离开的时候,顺手带上门虚掩着。 苏梨掀开身上的毯子,下床去次卧里自带的洗手间里洗漱。 她洗漱完坐在床上刚拿起手机,季辞就提着吃的进来了。 他进来的第一句就是:“洗漱了没?” “当然了。”苏梨看着他手里提着的好几个袋子,拍了拍床头柜,“放这里吧?” “没事,你就坐床上吃吧,也就换个床单的事。”季辞倒是从来不在意这种细枝末节,看了眼挂在床边快掉下去的薄毯,他低声叮嘱道,“吃完饭记得把衣服换了,无聊的话可以去电脑房打打游戏看看电影,没事最好不要下楼,有些男的跟八百年没见过女的似的,我怕他们发疯。” 苏梨连连点头,被食物镇住的她总是显得格外乖巧:“知道啦。” 季辞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好吃饭。” *** 下午的时候,季辞那些交情很浅的狐朋狗友们就成群结队的离开了,本来也是他们先斩后奏的集体到访,一群人被限制在大厅也玩不开,所以就渐渐地散了。 待人一走,季辞突然有点受虐上瘾,主动邀请苏梨打游戏。 打了几局,季辞抬手叫停,实在是承受不住苏梨的操作。 他刚刚可能是鬼迷心窍了吧。 “你打电话问一下他们俩什么时候到,我去看看送来的烧烤够不够吃。”季辞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缓解一下游戏上头的情绪。 他们俩指的是林璇和陈明越,两人听说了苏梨离家出走住进了季辞家的事,所以特地赶来慰问苏梨。 夏日的黄昏下,四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热腾腾的烧烤。 由于大家都很清楚苏梨离家出走的原因是什么,所以一开始为了让苏梨能有心情多吃一点,没有人提起那件事,都在扯话题,聊些有的没的。 最后还是陈明越最先憋不住好奇:“话说你这什么情况啊?那个白雪这么的猛吗直接给我们苏梨干出局了?” “你放屁,我那是不想跟她争。”苏梨果然是一点就炸。 “哎哟喂,瞧你这小可怜的模样,给,哥赏你一口肉吃。”陈明越抖了抖手里的肉串。 苏梨气的想咬人:“滚!” “行了,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别刺激她?”季辞拿起一串大鸡腿放在苏梨面前的盘子里,“来,多吃点。” “小梨呀,你有没有问过她……”林璇问起了最重要的问题,“那你的亲生父母是谁呢?” 苏梨怔愣着盯着盘子里烤的焦黄紧实的鸡腿,没有说话。 “你不会都忘了这茬吧?”陈明越惊讶。 “陈明越,你能不能闭嘴?”林璇都忍不下去了。 季辞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你别说话了。” 陈明越这下是真的不敢吭声了。 “你们也觉得,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吗?”苏梨垂头丧气的,声音也很低落,“可是……我为什么就变成了假的呢?我一直都没觉得我有另外的亲生父母,也许只是他们更喜欢白雪……才将她认作女儿。” 或者也可以说,直到现在她都不能接受自己不是苏家的女儿这件事。 “我也觉得,怎么就凭空出现了一个所谓的亲生女儿呢,小梨你可是和他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年,怎么就不是亲生的了……”林璇说着,伸手握住了苏梨的手,温声安抚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或者隐情呢?小梨,有些事情确实可以逃避,但这件事你要是逃避的话,就真的没有任何解决办法了。” “这件事不是小事,你最好还是问个清楚。”季辞稍作思考,心中有了决策,“就现在吧,我们刚好也都在,你打电话给苏温远。” “现、现在?”苏梨吓了一跳。 “不要怕,小梨,我们在呢。”林璇轻轻拍了拍苏梨的手背,“现在问确实是个不错的时机,你不知道说什么就开外放。” 陈明越终于是得空挤出了一句话:“而且苏温远对你那么好,你问他准没错。” 在三人的接连鼓励下,苏梨终于是拿出手机拨通了苏温远的电话。 “小妹?”苏温远的声音听起来很惊喜。 “呃,我想……”苏梨有些失声,怎么也说不出那几个字。 “正好,你要是回来的话,我们一家人就能坐一起吃个团圆饭了。”苏温远的声音温暖而缓慢,很是打动人心,“小妹,回来见见奶奶吧。” 一家人这三个字让苏梨鼻子一酸:“……好。” 这通被寄予厚望的电话在苏梨的一声好中匆匆结束了。 其他三人也都看出了苏梨此时还是更愿意去相信自己是苏家女儿这一点,但是苏温远毕竟都打感情牌了,他们也不好说些什么。 也许真的只有让苏梨一个人去面对事实,她才能真正的接受真相。 林璇和陈明越对视了一眼,继而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季辞。 季辞一时有些莫名,继而拉下了脸:“我什么时候成专职司机了?” “谁让我们季少爷的车技那么好呢,你说是吧苏梨?”陈明越嬉笑着调动气氛。 “嗯嗯没错,坐季辞的车我太有安全感了。”苏梨连连点头,面上露出些许笑意。 季辞看了苏 梨一眼,眉梢微扬,似乎很受用的样子:“行吧,我送你过去。” *** 苏梨回到苏家,首先感受到的第一个变化就是周围佣人的称呼从二小姐变成了三小姐。 也是,毕竟白雪也觉得她自己是姐姐,所以理所应当的成为了二小姐。 一进门,苏梨就看见许久未见的奶奶正慈眉善目地给坐在她身边的白雪夹菜,苏爸苏妈都乐呵呵地叫白雪多吃点,苏温远也是满脸的笑意。 比起上次只有三人吃饭的餐桌,此时此刻,他们这种温馨和睦的氛围更让苏梨无法往前迈动腿。 直到家里的佣人喊了声三小姐回来了,餐桌上的人才注意到她止步在门口的身影。 “小妹?”苏温远一转头看见苏梨,连忙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白雪看着苏温远走向苏梨的背影,神色略有变化,但很快就扬起了笑:“妹妹回来了。” 苏妈自然是从苏温远那里听说了苏梨会过来吃饭的事,此时倒也不意外,还出声招呼了一句:“小梨来了,快坐下来吃饭。” 苏梨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很难领这份情。 “苏温远,这就是你说的团圆饭吗?”苏梨甩开苏温远的手,扬起脸,厉声质问道,“你说的一家人,原来指的是你们五个?” “小妹,你误会我了,一家人当然包括你了……”苏温远连忙开口解释道,“小雪她毕竟是我们苏家的血脉,我们可以成为新的家人啊,一切都没有变,只不过是家里多了一个人……” “她是苏家的血脉……”苏梨却只能听见这一句话,她喃喃自语地重复了一句,眼神有些绝望,“所以,我确实不是你的亲妹妹?我不是苏家的女儿?苏温远,是这样吗?” 苏温远对上苏梨的眼神,只觉得心口一窒,只能含糊其辞地安慰道:“你当然是苏家的女儿……” “你总是骗我。”苏梨觉得心寒,面上只剩下了不信任。 “好了,你们说完了没有?”已过的六旬老人沉声开了口,一头白发被染成了黑色,却仍然能看见好几丛新长出来的白发,“苏梨,你到底是在闹什么?时至今日,即便找到了我的乖孙女,我们也没有将你这个假千金赶出家门,我们苏家对你还不够好吗?白纸黑字的亲子鉴定证明需要我们拿给你看吗?我们既没有断了你的经济来源,也没有将你逼入绝境,你不仅不领情还来打扰我们一家人吃饭,你还真是一头连别人脸色都不会看的白眼狼啊。” 奶奶从来都不喜欢苏梨。 老人家对她说过最多的话永远都是责怪和谩骂。 “你要是真想和你的一家人吃团圆饭,可能得去阴曹地府找他们了,或者给他们烧点纸钱……” “奶奶!”苏温远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妈,你在说什么呢……”苏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口无遮拦,表情有些生气,“小梨是我们的女儿,一家人一起吃个饭怎么就不是团圆饭了?” 关于苏梨亲生父母这件事,他们做了和苏梨一样的选择,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所以干脆逃避问题,将这件事一拖再拖,一瞒再瞒,想着只要苏梨不问,他们就不提,似乎假装无事发生,就能够真的一如既往地生活下去。 如果不是老人以这种刻薄的方式说出来,这件事大概还能瞒苏梨很长一段时间。 然而隐瞒有时候比欺骗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别上赶着当人家的亲妈,人家现在可是孤儿。” 苏爸听不下去了,皱着眉道:“妈,你适可而止吧,别说了。” 老人家还是比较怕自己儿子的,倒是没再继续说话了。 “孤儿?我的……”苏梨嘴唇颤动,哽咽了好几次才勉强发出微弱的声音,,“我的……亲生父母呢?” “小妹,你怎么会是孤儿呢……”苏温远于心不忍地抬起手想要安慰苏梨,却被她避开了。 苏爸苏妈还是第一次看见苏梨这个样子,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倒是白雪在这个时候,徐徐开口道:“养父在我很小时候就去世了,养母她前段时间心脏病发作……抢救无效,也走了。” 白雪说完,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 惹得老人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和蔼可亲地叹了句:“我们小雪真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 苏梨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大脑一片空白,接连被证实的消息让她无法正常思考。 原来她不仅不是苏家的女儿,甚至连亲生父母的最后一面都再也见不到了。 在眼泪滑落之前,苏梨迅速转过身,慌忙地跑出了苏家。 至少,她不想在这群人面前掉眼泪。 “小妹……”苏温远没有拦住苏梨,他沉了脸,看向了餐桌上的老人,“奶奶,即便她身上没有流着苏家的血,她也永远都是我苏温远的妹妹。” 老人原本还和颜悦色的脸色顿时变了:“你!你这是干嘛啊?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看着苏温远径直走上楼的身影,苏妈连忙开口道:“温远你上楼干嘛?” “吃不下了。”苏温远头也没回。 老人气的连筷子都拿不稳了:“为了个外人,至于吗?!就因为她,你连饭都不吃了?” 白雪连忙拍了拍老人的背以示安慰,脸上的神色略显复杂。 “妈,以后那些话不要再说了,虽然小梨确实不听话了一点,但她永远都是苏家的女儿,更何况……”苏妈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眼眶微微泛红,“她的亲生父母都死了,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该抛弃她,反而更应该给她足够的关爱。” 白雪连连点头:“没错,妹妹已经很可怜了,我们不能抛弃她。” 老人看了眼白雪,既欣慰又无奈,终于是点了下头:“……好吧。” 一走出苏家,苏梨就逐渐放慢了脚步,夏日的晚风拂过脸庞,将眼里蓄积着的眼泪吹落了下来,带来一阵湿润的凉意,也携来了一些窃窃私语的声音。 “说真的,这位新的二小姐比之前那位可好太多了。” “假千金就是假千金,出身也改变不了她那讨人厌的性格。” “对啊对啊,真千金人好善良,特别讨喜。” ………… 苏梨越听越不是滋味,一边拖着脚步往外走,一边不停地抹眼泪。 她突然有点身心俱疲,又累又觉得没劲,完全不想动弹,抱着膝盖缓缓蹲了下去。 突然,一束光照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缩着小小一团的苏梨身上。 苏梨又气又恼,抬手遮着光:“谁啊开远光灯?没看到这有人吗?” “你这嗓门挺大啊。” 苏梨怔愣着 放下手,看见一辆如火焰一般耀眼的跑车在夜色里熠熠生辉。 是季辞的车。 第44章 假千金(五)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意识到季辞就在前面,苏梨连忙低下头,擦眼泪的动作更加频繁,不想被他嘲笑。 然而越是这样想,她心里的难过就越是无法抑制的往外冒,眼泪越擦越多。 季辞坐在主驾驶座,手臂搭在窗沿上,悠悠感慨道:“我就猜到了某人会二次离家出走,毕竟别人那么讨喜。” 然而他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苏梨反驳。 季辞不由有些慌:“你怎么了?” 苏梨始终低着头蹲在原地,手覆在脸上许久不见放下来,既不说话也没有别的动作。 季辞连忙下车走了过去,一走近他就听见了一阵微弱的啜泣声,他停在苏梨身前,半蹲下身,看到她脸上满是泪水,有些错愕:“梨梨,你怎么哭了?” 苏梨哭的声音都哑了:“走开啊。” 季辞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些手足无措:“不是,发生什么了?你,你别哭啊……” “别哭了好不好?我真的不会安慰人……你到底怎么了?”季辞几乎是压着声线在讲话,有史以来说话声音最温柔的一次,“是不是苏家的人欺负你了?梨梨,不哭了,有什么委屈你说出来,我替你解决,可以吗?” 苏梨仍然在继续抹眼泪,不过倒是没有先前那么抵触了,听到他的话,微微抬起了头,露出一双盛满眼泪的眼睛,湿漉漉的黑眸一言不发地看着季辞,像是雨后的池塘,弥漫着清澈的水雾。 季辞学着苏梨那样完全蹲在了地上,与她平视,低声叹道:“你说吧,要我做什么你才不哭……” 苏梨湿润的睫毛一阵颤动,终于是哽咽着开了口:“拿纸巾给我擦眼泪啊你个大笨蛋。” 带着抽泣声的哭腔实在是过于可怜,听着就让人整颗心都化了。 季少爷从来就没有这么委屈过。 他什么时候这样低声下气地哄过人,不仅要挨骂,还只能受着,不能反驳。 “我怎么可能会随身带纸。”季辞是一个头两个大,从来没有面临过这么困难的问题。 看着苏梨脸上不断滑落的泪珠,他有些心急,伸出手尝试用指腹抹去她脸上的眼泪,小心翼翼的,唯恐下手太重惹得她更难过。 “别哭了别哭了……别哭了好不好?” “要不然……你使劲掐我,我给你表演一个猛男落泪?” “早知道这样,我才不让你回苏家,他们干的是人事?让你这么伤心……” “不管发生了什么,也不管你从苏家那里听到了什么,都不许往心里去,知道吗?” “苏家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咱们就和他们断绝来往,再也不见了,以后你就住我那里,住一辈子都可以。” “算我求你了,不哭了行不行?再哭我就给你跪下了……” 季辞手上全是她的眼泪,一贯轻挑的桃花眼都低敛了许多,很着急但又异常的有耐心,语气一直都很温和。 苏梨扁着嘴,闷声吐槽了句:“你好吵啊。” 但她的情绪倒是稳定了许多,在目睹了季辞故作夸张的表情变化后,忍着笑轻轻哼了一声,眼泪也渐渐止住了。 季辞暗暗松了口气,替她擦去脸上残留的泪痕:“是,我话比陈明越还多。” 苏梨正打算拂开季辞的手,就看见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突然凑了过来。 “梨梨。” 季辞逆着光的面容在苏梨眼前渐渐放大,他捧着她的脸,越凑越近,黑眸里清晰地映出她怔住的面庞,语气逐渐上扬:“你哭的睫毛都黏在一起了哎。” “季辞!” 季辞一个弹跳起身,躲开了苏梨这一脚。 “哎你看,这不就立马变得活蹦乱跳了嘛。”季辞朝苏梨伸出了手,右耳的黑色耳钉在闪闪发光,“走,带你玩去~” “你可真讨厌。”苏梨一把拍开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结果蹲太久腿有点麻,差点没站稳,还是季辞伸手扶了她一把。 季辞牵着苏梨走到跑车旁,替她拉开车门:“你以为你就不讨人厌了?我们彼此彼此。” 苏梨坐进副驾驶,当着季辞的面,用力关上车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突然在耳边炸开的剧烈声响惊的季辞条件反射的浑身一颤,有些恍神。 哼,活该。 *** 第二天中午,喝得烂醉的两个人正躺在沙发上睡觉,沙发并不窄,甚至还略显宽敞,但两人睡前时挤在一起躺下的,此时也是四肢缠绕着彼此,睡得很香,另一端的沙发倒是空出了好大一截。 掉落在地毯上的手机振动个不停,像是在拼命发出声音想要吸引人注意,手机屏幕上不断闪动着璇璇两个字,然而这微弱的声响却难以唤醒熟睡的两人。 伴随着一阵接着一阵的门铃声,另一部放置在桌面的手机也同时传来了来电铃声。 苏梨逐渐被连环响起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间抬手往旁边摸索,抬起手往季辞脸上拍,嘴里嘟哝着:“这破闹钟怎么关不掉啊……” 季辞硬生生被拍醒了。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只手落在自己的脸上,一边拍还一边嘀咕关闹钟。 季辞气的额角直跳,直接清醒了。 他哪里长的像闹钟了? 门铃声还在响,季辞拨开苏梨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揉了揉眼睛,缓缓坐起身来。 他打了个呵欠,眉眼低垂,趿拉着拖鞋前去开门。 一打开门他就看见林璇,陈明越两个人正站在门口,陈明越的手甚至还搭在门铃上没放下来。 季辞对他们的到来倒是不意外,毕竟是昨天自己发消息让他们今天过来的,不过对他们来的时间很有意见:“你们怎么来这么早?” 陈明越晃了晃手机,锁屏界面上正显示着时间:“这都几点了哥,还早呢?” “小梨呢?还在睡觉吗?”林璇疑惑地问道。 季辞一边点头一边往里走,看见还在睡的苏梨,报复性地拍了拍她的脑袋:“闹钟闹钟快起床——” 林璇和陈明越关上门后走了进来,看见这一幕也是哭笑不得。 林璇提出关键的问题:“小梨怎么睡在这?” “俩醉鬼,能进家门就不错了,我已经记不清陪她喝了多少瓶。”季辞说完,低头凑到了苏梨耳边,“闹钟快起床——” 陈明越挨着沙发坐下:“听说昨天有人哭惨了?” 林璇捡起地上的手机放在桌上,听到这个问题也是有点好奇:“她真的哭了很久吗?” 苏梨从满是闹钟的噩梦中惊醒,一睁眼就看见季辞,顿时整个人都趴了上去,听到有人说话,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谁哭了?” “不知道呢。”季辞忍着笑意,任由她靠在自己身上,随手拨弄了一下苏梨的头发。 林璇和陈明越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梨疑惑地歪了歪头,下巴垫在季辞的肩上,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呵欠,而季辞双眼微阖,满脸困意,懒洋洋地抬手抚摸着她的脑袋。 陈明越看着仿佛随时都能再睡着的两人,连忙提高了音量:“你俩赶紧去洗把脸清醒一下吧,别又睡着了。” 季辞勉强坐直身,拍了拍苏梨枕在自己肩上的脑袋:“起来了梨梨。” 苏梨懵懵地应了声。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陈明越忍不住叹气:“明明年纪也没有相差特别多,为什么我们像是他俩的长辈一样?” 林璇失笑:“可是他俩确实很像小孩子,各种意义上的。” *** 待季辞苏梨两人洗漱完回到客厅坐下时,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分钟。 “你们怎么过来了?”苏梨盘腿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一个抱枕抱在怀里。 “来看你啊,毕竟这么大的事。”陈明越到底还是没提苏梨哭了的这件事,“你昨晚去苏家了解情况了吗?他们怎么说的?” 季辞去厨房洗了一筐樱桃,放在苏梨面前的桌子上,然后挨着她坐下:“吃点水果。” 苏梨伸手拿了颗樱桃,却并没有吃,她紧紧捏着那颗樱桃,压着情绪说道:“嗯……他们跟我说,我的亲生父母都死了,我……现在是个孤儿。” 三人皆是一愣。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苏梨的亲生父母居然已经不在人世了,此前一直想着苏梨能够不那么逃 避,能早点接受自己的身世,和亲生父母聚一聚…… “这件事,你昨天为什么不说呢?”季辞一时心情复杂,舍不得在这时候说重话,只能无奈地叹息,“梨梨,不要在心里藏着事知道吗?不管你难过还是生气,都可以说出来的。” 林璇立马起身走到苏梨身旁坐下,给了她一个拥抱:“小梨,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你一辈子的好朋友,永远会陪着你的。” “是啊,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还能不清楚你什么脾气啊?干嘛自己忍着瞒着……”陈明越感到有些难受,“就算苏家不管你,我们几个还养不起你吗?” 苏梨轻哼了一声,眼里有泪光:“谁要你们养。” 林璇抽了张纸巾给苏梨擦眼泪,声音很温柔:“小梨,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呢?” “我……”苏梨的声音顿时低了下去,“我想去看看他们。” “好,我们陪你去。”林璇很快应道。 陈明越也连连点头。 “那你知道……在哪吗?”季辞迟疑了一下,还是没说出那个字,见苏梨轻轻摇了摇头,便立即接话道,“我帮你打电话给苏温远问清楚。” 为了避免苏温远又打感情牌,也避免某些字眼会刺激到苏梨,季辞特地走到厨房去打这通电话。 打完电话回来,季辞的表情有些复杂。 “问到了吗?”陈明越很关心这一点。 “问到了。”季辞略一沉默,思索了一下措辞,缓缓开口道,“苏家过几天打算为那个谁举办个晚会,向大家告知她的存在,同时也会说明,梨梨是苏家的养女,今后就是苏家的三小姐。” 陈明越和林璇都没说话,一同将目光投向了苏梨。 “养女不是挺好的?本来也没有血缘关系……”苏梨对这件事倒是没那么抗拒,她更在意另一件事,“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好。”三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点头。 *** 季辞开车准备去墓园之前,换了另一辆没那么花哨的车,没有开那辆常用的红色跑车。 路上遇到花店,几人特地停下来买了两束白菊。 苏梨的亲生父母葬在了一起,是苏家根据白雪的意思安排的,据说是她生前的愿望。 季辞解释着缘由的时候,苏梨将白菊放在墓前,看着上面的两张黑白照片没说话。 明明素未谋面,却是再也无法见到一面的至亲。 其他三人都不知该如何安慰苏梨,只能安静地站在苏梨的身后,静默不语。 “可能血缘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之前我一直都不相信自己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可是……”苏梨低声喃喃,有些出神,“当我站在你们的墓前,看着你们的照片,我就忍不住感到悲伤……那种从血脉里延伸出来的感情,原来真的一眼就能感觉到。” “这么多天了,我一直都在逃避去相信这个可能,直到今天才有勇气来面对你们。” 苏梨语气渐渐哽咽,缓缓低下头,跪在了墓前。 “我真的很不乖,很不听话……从来都不让人省心。\” “对不起,是我来的太晚了,连你们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林璇咬着唇,却仍然忍不住落下泪来。 陈明越难过地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已经很勇敢了,也及时正视了这件事。”季辞上前几步走到苏梨身边,缓缓蹲下身,眉眼微敛,与苏梨平视,“我们从来都没觉得你让人不省心,只希望你能更依赖我们一点。” 陈明越正在替林璇擦眼泪,听到这话,立马接话道:“对啊对啊,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几个都会一直在的,你也不需要道歉,这件事从始至终,你都没有做错过任何决定。” 林璇吸了吸鼻子,稍稍平息下情绪,缓缓开口道:“我觉得小梨就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女孩子,理所应当被大家宠爱,无论你作出什么选择或者面临什么困境,我们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我们梨梨最乖了。”季辞用指腹抚平苏梨眉间的愁绪,看着她逐渐泛红的眼眶,轻轻地将她拥进怀里,“这个时候不用忍住眼泪,想哭就哭,但是从明天开始,就不准再难过了,要像以前那样开开心心的。” 苏梨就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口,一下子就崩溃了,紧紧抓着季辞的衣服,在他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季辞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背。 总有些痛苦是成长必经的阶梯,迈不过去,就会摔的粉身碎骨。 而一旦忍着疼痛跨过那道坎,就会变得更坚强一些。 夏日的黄昏就像一幅油画,铺满了橘色的温柔,也充斥着昏暗的沉痛。 微风吹动着墓碑前的白菊,纷飞的几片花瓣携着悲恸的哭声,将思念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回去的时候,为了不让气氛太过沉闷,陈明越第一个站出来活跃气氛。 从舍友说到亲戚,甚至连偶遇的路人都要扯出来说几句。 季辞则是捧场的,时不时出声呛他几句。 陈明越故意找苏梨评理,被她怼了就开始找苏梨的茬,气的苏梨顿时张牙舞爪的活了过来,加入季辞的阵营和他一块骂陈明越。 渐渐的几个人就开始熟悉的互相损起来了。 林璇偶尔也加入战场说上几句。 她微微笑着,很是欣慰地在心里感慨着。 这样子的日子真的很好,要一直持续下去呀。 希望他们四个人永远这样吵吵闹闹,没有隔阂。 也希望每个人都开心快乐,不再有任何难过伤心。 第45章 假千金(六)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烈日当空,稀薄的云层似乎都被灼热的温度消融的一干二净,只余下一望无际的蓝天,空气里满是着干燥的热意。 蒙在被窝里睡得香甜的苏梨是被季辞的敲门声叫醒的。 她迷迷瞪瞪起床打开门,看见季辞侧身靠着墙,微微勾着眼尾,一双桃花眼漂亮的像要泛出花来,正定定地凝视着她:“醒了吗?” 苏梨听到这话,气的想打人:“你说呢?” “醒了就好。”季辞微微扬起点笑意,双手搭上苏梨的肩,推着她往房里走,“有人找你。” 苏梨被季辞倒推着坐在了床沿,打了个呵欠,声音带着些朦胧的困意:“谁啊?” “他应该是个传话的,好像是说……有个叫江,江宴之的人想见你,他负责接你过去。”季辞缓缓垂下眼去看苏梨的表情,眸底的神色几经变化,“你不认识吗?” “不认识,他干嘛想见我?不会是暗恋我吧?”苏梨满脸疑惑。 季辞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随手扒拉了一下苏梨乱糟糟的头发:“你看你现在这幅样子,端个碗都能上街乞讨去了,谁敢暗恋你啊?” “滚啊!”苏梨随手拿起枕头就往季辞身上扔。 季辞手疾眼快地接下了枕头,往后退了几步:“是个男的,我让他在楼下等着,你换身衣服再下去。” “知道了,快滚。”苏梨白了他一眼。 季辞轻轻一丢,将枕头扔回床上,完美的抛物线让他颇有几分得意地笑了一下。 迎着苏梨满是怨念的目光,他一边带上门,一边应声道:“遵命。” *** 苏梨走下楼时,看见季辞悠哉地坐在沙发上喝可乐,他旁边站着一个西装革履,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正不停往楼梯这个方向张望,与苏梨对上眼神后,他顿时展开了笑容。 季辞听见脚步声,转头看了过来,而后举起了另一罐没开动过的冰可乐:“喝吗?” 苏梨点点头,加快脚步走到了季辞身边。 “苏小姐,你好。”男人看着坐在沙发上动作默契地同时拿起可乐喝了一口的两人,很是礼貌地开口道,“是这样的,江先生请你跟他见一面,他有话要跟你说。” “我又不认识他,他找我干嘛?”苏梨不解地偏过头,提出自己的疑惑,“而且,他有话跟我说,为什么让我去见他?这么拽吗?” “呃……不是这样的,江先生比较忙,所以才让我来接你。”听到苏梨的这番话,男人冷汗都下来了,“至于江先生找你的具体原因,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他叫江……”苏梨微微眯起眼,像是在回想起的那个名字。 “江宴之。”季辞提醒。 “啊对,江宴之,名字听起来就 奇怪奇怪,行事风格也很诡异。“苏梨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你们该不会是什么诈骗团伙吧?” “不是的,我们都是好人。”男人急的脸都红了,手舞足蹈了半天就憋出一句话,“真的只是想见你一面……没有别的目的。” 苏梨被这反应惊到了,忍不住笑了:“你别这么着急,我又没说我不去。” 男人松了口气,如获大赦:“那就好……谢谢你,苏小姐。” 季辞倒是没有出声阻拦,只是对着站起身的苏梨,慢悠悠地叮嘱了一句:“要是发现有什么不对,给我打电话,我帮你报警收尸。” “我谢谢你全家啊,到时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苏梨阴恻恻地瞪他。 “客气,一家人嘛。”季辞一扬起笑,桃花眼就自然地弯起,显得很多情。 苏梨上去就是一脚,在季辞嗷嗷直叫的背景音中,转身对着傻愣的男人说了句:“走吧。” 目送着苏梨走远后,季辞就歇了继续叫唤的心思。 就她那力度,跟小猫踩了他一脚似的,哪里会疼。 不过是叫着玩,哄她一下罢了。 季辞靠上沙发靠垫,拿起手机,滑动着屏幕稍微翻找了一会儿,打了个电话。 “帮我查个人,江宴之是哪位?他和苏梨什么关系?” *** 苏梨下了车,停在公司门口,有些狐疑地看着送她过来的男人:“你带我来公司干嘛?不会是想把我拐过来给你打工吧?” “不是的,江先生在办公室等你。”这超群的想象力让男人有些哭笑不得,连忙加快了语速,“我带你过去。” 为了能快点将苏梨送到江宴之面前,男人带着她坐的总裁专梯。 大厅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很惊讶,和周围的人小声议论了起来。 “什么情况这是?这女孩谁啊?” “王特助居然带了个女孩坐总裁专梯?怎么想的啊……” “会不会是江总的妹妹?” “江总哪来的妹妹?不对,江总身边哪来的女性?” ………… 出了电梯,助理终于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前面第一扇门就是办公室,苏小姐,请。” 苏梨点点头,在助理边擦着汗边凝望的视线下顺着他指明的方向走了过去。 没过一会儿,苏梨就看见了总裁办公室的门牌,她毫无停顿,径直拉开门走了进去。 她刚一踏进去,就听见屋内响起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 “不会敲门?” 苏梨一怔,下意识地看向了声源处。 坐在办公桌前看资料的男人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眉形细长,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听见门口的动静,他缓缓抬起眼看了过来,面容俊逸清冷,眉目间皆是不愉。 苏梨顿时止住脚步,当着他的面,抬手敲了一下已经敞开的门:“敲了。” “……”男人一时无语,眉心隐隐作痛。 看来他似乎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男人看了她半晌,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进来。” 真是奇怪的仪式感。 苏梨暗暗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往里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了沙发,她自然是不可能让自己受累的,毫不拘束地走过去坐下:“你就是江宴之吧?你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 “苏温远托我照看你一段时间,我知道你最近几天旷课没去学校,一直住在季家那小子的家里。”江宴之将手上的资料放下,细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纸面,镜片下的黑眸锐利的像是藏锋的刃,“从明天开始,给我回学校乖乖上课。” 见苏梨只是看着他,毫无反应,江宴之眉头微蹙,嗓音又低了几分:“你听到没有?” 苏梨好似不能理解,感到有些莫名:“你讲话为什么这么凶啊?” 江宴之一时语塞,紧接着便又听到她说了句:“我饿了。” 江宴之:…… 他这辈子就没这么无语过。 *** 给苏梨叫了顿饭,江宴之走到正安静地埋头吃饭的苏梨身边,朝她伸出手:“手机。” “干嘛?你还有查人隐私的癖好?”苏梨很警觉。 “……我把助理的手机号输进去,你有事打电话找他。”江宴之抬手扶了下眼镜,在心里默念要冷静。 “不行,直接输你的手机号吧。”苏梨一边解锁手机递给江宴之,一边理所应当地说道,“你不是受苏温远所托吗?那我肯定是麻烦你,就没必要再麻烦多余的人了。” 苏梨这无比诡异的逻辑让江宴之有些愣神。 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自觉地输入了自己的私人手机号。 算了。 就当还苏温远一个人情了。 “好了。”江宴之的手很好看,握着手机屏幕的指节显得白皙又修长,“这是我的私人号码,没事不要乱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江先生。”苏梨接过手机揣进兜里。 这个称呼从苏梨嘴里说出来,总有种莫名的违和感,让江宴之有些不自然地抿了下唇:“你不是我的下属,不用这样叫我。” 苏梨疑惑地抬起头:“那我叫你什么?大叔?” 江宴之:…… “还是说,江总裁?怎么样?”苏梨摸着下巴,兴致盎然,“很符合你霸道总裁的气质哦。” “就叫江先生。”江宴之打断了苏梨还要继续往下说的举动,他不想再听见更多乱七八糟的称呼了。 “行行行,你说了算。”苏梨放下筷子,吃饱了,说话语气也好了不少,“你刚刚说苏温远托你照看我?他为什么会拜托你一个大老板干这种事?” “你平常也是这样叫他的?”江宴之感到了几分新奇。 在他的印象里,苏温远是个究极妹控,没想到原来还是个单方面热情的妹控…… “怎么了?我怎么称呼别人,你也要管?”苏梨微微皱眉,有些不太高兴。 “这是你的自由,我不干涉。”江宴之抬手掩饰了一下唇边的笑意,声线倒是依然平稳,“我欠他人情,没办法的事,不过你放心,答应的事我不会食言。” 苏梨巴不得江宴之食言,她一点也不想凭空多出一个人来管束自己。 她是二十岁,不是十二岁。 “你也可以放心,我一般不会麻烦你的。”苏梨虽然不是这样想的,但这说的倒是实话。 江宴之好似一眼看透苏梨的内心想法,语气微微上扬:“没关系,我不怕麻烦。” “……”苏梨默默无言地与江宴之对视了一会儿,她撇开眼,声音闷闷的,“我困了,要睡觉了。” 江宴之稍微怀疑了下自己的听觉,逐字逐句地提醒道:“你刚吃完饭。” “对啊。”苏梨低头看了看吃完的饭,没懂这句话的意思,“有什么问题吗?” 看着她那瘦的没几斤肉的身材,江宴 之实在是难以想象她的生活作息如此不健康。 “不要吵我哦。”苏梨自觉地往办公室内部的休息室走去,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满眼笑意地看着江宴之,声音也甜甜的,“谢谢江先生。” 江宴之默然半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目送着苏梨的身影走进休息室后,他走到办公桌前,摁下内线:“待会王总到了,把他带到三楼的休息室去。” “好的江总。” 江宴之收拾了一下苏梨吃的外卖盒子,装进垃圾袋提了出去,顺便去洗了个手。 回来时,他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往休息室里看了眼,隐约能看见一个侧躺在沙发上的身影。 想了想,他拿起遥控器,将休息室遮挡的窗帘放了下来。 江宴之回到办公桌坐下,看着桌面上一张张跟苏梨有关的资料,他不由得眉心作痛,将其全部收进了文件袋里。 还真是一个脾气很大,又特别娇气的小孩。 他有预感,接下来的日子里,十有八九会被她给气个半死。 苏梨这一觉并没有睡很久,醒来的时间正好还能赶上去学校上课,江宴之自然是抓住任何机会督促她上学,当即便叫来了之前送她来公司的助理,让他开车送她去学校上课。 时隔几日再次回到校园,苏梨享受着微风拂面的凉爽,心情很是愉快。 然而当她来到宿舍,却发现自己的床铺乱糟糟的,甚至很多东西都有人被动过的痕迹。 此时宿舍里就只有一个人在,是之前那个总是站出来当和事佬的女生。 “好奇怪哦,我们宿舍是有小偷吗?” 苏梨环视了一圈,走到侧着身子躲避她视线的女生床前,提高了音量:“还是有乞丐啊?” 女生僵硬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好恶心哦,跟老鼠一样。” 苏梨将床上的东西全部扔进了垃圾桶,塞不下的都散落在了地面。 “真晦气。” 苏梨拿上课本,迈着轻快的步伐路过女生的床位,一边带上门,一边扬声说了句:“我上课去了,拜拜~” 女生听见关门声,顿时坐起了身。 她侧耳听了下门外的动静,确定苏梨真的走了之后,立刻扭头看向了垃圾桶的方向。 她缓缓咬住下唇,眼神闪了闪。 第46章 假千金(七)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隔天中午,四人组聚在食堂一起吃饭。 季辞是被苏梨喊过来的,不过其实他之前也时不时地会来学校找他们吃饭,倒也不算稀奇。 有季辞在,给苏梨挑辣椒这事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他身上,苏梨只需要等着吃就行。 苏梨撑着脸,缓缓开口道:“江宴之,你们认识吗?” “江……这名字还挺拗口的,谁啊?”陈明越完全不认识。 “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林璇倒是有一点模糊的印象。 唯一知情人季辞闻言侧头看了过去:“你和他相处的怎么样?” “被苏温远派来管我的老男人,脾气特别差。”苏梨先回答了陈明越的问题,而后才接着说道,“不过我也就和他见过一面,也没什么相处不相处的。” “你好意思说别人脾气差。”季辞瞥她一眼,将餐盘递了过去,“可以吃了。” “哈哈哈我都能想到了,一定是个很严肃很凶的人,一般人也管不住她。”陈明越幸灾乐祸。 “苏温远找来的人?”林璇的关注点永远比较独特,也很重要。 这一点季辞倒是很清楚:“他是苏温远的朋友,两个人大学那会就认识了。” “说起苏温远,之前季辞说的那个晚会已经定下来了,明晚在苏家举办。”陈明越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变轻了许多,“也邀请你们了吧?” 林璇点了下头,有些担心地看向了苏梨。 季辞没说话,只是看着苏梨。 “你们干嘛这样看着我?”苏梨顿时放下了筷子,暂时停止了进食,“放心啦,我现在已经接受养女这个身份了,比起这件事……” 陈明越疑惑:“怎么?” “晚会大概率会邀请李思琪来吧?”苏梨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表情有些精彩,“注定是一个热闹的晚上啊。” 李思琪,高中那会儿和苏梨是同班同学,结果她暗恋的男神居然喜欢上了苏梨,不仅拒绝了她的告白还反过来向苏梨告白,最后两人齐齐失恋——从此,李思琪便将苏梨视为眼中钉,总是和她对着干。 “我说最近的生活怎么感觉枯燥了许多,原来是太久没见到她了。”陈明越打趣道,“我觉得你俩才是真正的欢喜冤家,天生一对。” “李思琪因为上次在餐厅闹事,被家里人关了一个月禁闭,算算时间,前几天应该就放出来了……”林璇想起李思琪作为一个文艺安静的音乐才女,只要见到苏梨就会变身成疯狂找茬的暴躁老姐,一时间心情也是有点复杂。 “是哎,都好几天了,她居然还没来找苏梨的麻烦?转性了不成?”陈明越也感到了几分奇怪,“不过……现在有个白雪,再来个李思琪,场面还真是有点不好控制。” “1v2算什么?苏梨可是1v4怒送人头都不在话下的,对吧?”季辞笑的桃花眼弯成了一轮月牙儿,面上满是揶揄。 苏梨握着筷子的手就要季辞身上砸,他不紧不慢地提醒了一句:“那是你吃饭的筷子。” 苏梨动作一顿,继而愤愤地抬脚踢他,季辞配合地啊了一声,眼尾往上扬,长长的睫毛像蝶翼一样轻颤了一下:“真疼啊。” “活该。”苏梨冷哼。 林璇和陈明越都没有插话,见怪不怪地继续吃饭。 这两人就是典型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且打也并不是真打,挨的那个还是特意哄人的。 “哦哟?那是白雪吗?”陈明越这一声吸引了三个人的视线。 一袭白裙的白雪端着餐盘和身旁的圆脸女生有说有笑的聊着天,两人应该是朋友之类的关系。 “她怎么在学校食堂?”苏梨感到几分疑惑,昨天下午就来学校上课的她可是完全没听说过这件事。 “她昨天转来的好像,不过蛮低调的,也没顶着苏家的名号,很少人会注意到她吧……”陈明越说完才感觉自己好像在夸人,还被林璇暗暗瞪了一眼。 但苏梨罕见的没发脾气,而是被吸引了目光,视线一直盯着一个地方。 陈明越疑惑地抬眼望去,就看见白雪走到了独自一人吃饭的许庭洲身边,嘴里似乎在说些什么,但没过一会儿,许庭洲突然起身离开了。 白雪和那个站在她身旁的女生都愣在了原地,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苏梨难以抑制嘲笑的心情:“哈,尴尬了吧。” “我听宿舍的人说,白雪好像和许庭洲认识?据说昨天就有人看见她去找许庭洲,不过看刚刚他这个反应……”林璇也有点说不准八卦的真实性。 “许庭洲这朵高岭之花可不是想摘就能摘的。”陈明越感慨道。 这句话让苏梨一下子就来了兴致:“机会不就来了吗?!” 对这个话题并没有什么兴趣的季辞顿时转过头,看向了苏梨。 “什么机会?”林璇和陈明越异口同声。 “打击白雪的机会啊。”苏梨答的理所当然,“这不就是一个送上门来的好机会吗?” 陈明越和林璇同时一愣,均在对方眼中看见了不可置信。 “你想……采摘我们学校的高岭之花?”陈明越试探着问道。 “我总得有一项比得过白雪吧?”苏梨反问。 林璇难以平复下惊讶的心情:“小梨,虽然我的舍友经常会冒出这种念头,但是这个想法出现在你身上……确实有点……令人意外。” 陈明越倒吸了一口气,勉强稳住情绪,问道:“敢问这位女侠,你是哪里来的自信?” “与生俱来的,你有意见?”苏梨扬起眉,语气里满是自信。 即便是季辞,听到苏梨这番话,也是有点不可思议:“你疯了?” 接连被质疑,苏梨音量都提高了一些:“你们懂什么,我这是勇敢且自信!不试试,怎么能知道结果呢?” 季辞黑眸微敛,端视着苏梨的侧脸:“这就是你母胎单身二十年总结出来的经验?” 苏梨一时词穷,颇有些恼羞成怒地转移了话题:“吃你的饭吧。” 陈明越经过这么一会时间,渐渐想开了:“哎呀没事,就让苏梨去试试呗,反正她也就三分钟热度。” 就她这脾气,估计被许庭洲拒绝一回就会当场和他翻脸。 “而且许庭洲出身贫寒,为人孤僻,跟我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林璇分析的很客观。 季辞抬手拍了拍苏梨埋头吃饭的脑袋:“小孩子贪玩可以,不要太认真了,不然我这个做爸爸的,会担心的。” 苏梨瞬间抬起头:“季辞!” 季辞笑着夹了块肉给她:“多吃点。” 苏梨夹起肉,一筷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还要。” 季辞看着苏梨鼓起来的腮帮子,单手撑着脸,往苏梨的餐盘里夹去一块又一块的肉,眸底的神色似春水流淌,漫开缱绻的涟漪。 真可爱。 *** 苏梨会是那种听从别人建议的人吗? 当然不可能了。 她感兴趣想去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苏梨翘了下午的课,坐在图书馆里玩手机。 为了得知许庭洲的动向,苏梨花了五十块钱进了许庭洲的粉丝后援会。 结果得到了六个大字:有缘终会相见。 苏梨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出这平平无奇的六个字能值五十块钱。 当即点开键盘,一顿噼里啪啦的打字,整个屏幕都淹没在一行接着一行的对话框里。 气愤归气愤,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图书馆里等候着许庭洲的到来。 他作为一个热爱学习的优等生,图书馆怎么也得排上号吧? 苏梨一边撑着脸,一边刷手机,时不时地抬头扫视一圈,一个下午的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 别人学习她玩耍,别人看书她睡觉,就这么悠闲地挥霍了大把时间。 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值得庆幸的。 苏梨睡眼惺忪,惯例抬起眼打量,却意外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高高瘦瘦的,贴着耳朵的短发,白衬衫。 ……这不就是她要找的许庭洲吗? 当期待变成现实,会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惊喜感。 苏梨稍稍怀疑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伸手揉了揉,怕是自己一时的幻觉。 直到看见还完书的许庭洲转过身准备离开,她才猛然惊醒,连忙走了过去。 “许庭洲,你等等。” 许庭洲刚一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娇柔的女声。 他略微迟疑了一会儿,心中涌起些许烦闷,但还是缓缓转过了身。 少年有着一张相当好看的脸,眉目冷然,眼睫又密又长,精致的五官棱角分明,宛如从漫画里走出来的校园文男主角,连唇形都完美的无可挑剔。 这是苏梨第一次清晰地看见他的正脸,紧接着,她仍是第一次的,听见了他的声音。 薄唇微启,声线几近平稳,没有任何波动,但音色极其冷冽:“什么。” 就像是冬天落在脸上的雪花,很细微的一片,却让整张脸迅速凉了下来。 夏天的炽热似乎都消融在此刻。 苏梨瞬间明白了高岭之花这个称呼的由来。 原来真的有人一开口就像是制冷机在说话,扑面而来的冷意让苏梨原本要说的话在脑海卡壳了好一会儿才捋顺。 “……我有事要跟你说。”苏梨赶忙点开聊天记录,把手机举到他面前,“你看看,你的粉丝搞了个后援会骗钱,骗了我五十呢。” 许庭洲低垂着眼睫,看着屏幕上的聊天记录静默不语。 “你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你筹划的?”苏梨扬起脸,漂亮的脸蛋上满是怀疑。 许庭洲眉头微动,黑眸深邃:“女孩子少骂脏话。” “我哪里骂……”苏梨后知后觉,想起了自己收到了六个字后摁着键盘一顿疯狂输出的画面,顿时收回了自己的手机。 许庭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转过身径直擦过苏梨的身旁,没有半点犹豫。 看着许庭洲转身往外走的背影,苏梨反应不及,在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儿。 她话还没说完呢,这人怎么就走了? 苏梨连忙跟上去,为了不吵到图书馆里的学生,她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声音放轻了许多:“许庭洲,你有急事吗?为什么走的这么快?” 许庭洲微蹙起眉头,似有些无可奈何,被迫停下了脚步:“你到底要干嘛?” 苏梨成功从身后走到许庭洲身边,朝他摇了摇手中的手机,小声地要求道:“你得管管啊。” 他微一侧头,看向苏梨那双乌黑清亮的眸子,轻轻抿了下唇,声音略有缓和:“我会向学校说明这件事的。” 苏梨这才松开手,面上展开一丝笑意:“这才对嘛。” 许庭洲没由来的松了口气,视线掠过苏梨蕴着笑意的眉眼,缓缓迈开了脚步。 “许庭洲。” 苏梨走在许庭洲身侧,和他一起出了图书馆。 “看来,你是个好人。” 突然被发了张好人卡的许庭洲轻瞥了她一眼,深黑的眉目像凝结着一层冰霜,没有一丝温度。 苏梨拿在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她低头看了眼,是季辞打来的电话。 “我叫苏梨,下次再见啦~”苏梨一边挥着手跑远,一边接起手机。 许庭洲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逐渐跑远的身影,缓缓移开了视线,眉目间皆是凛冽的漠然。 好吵。 像只小鸟一样,来回扑腾。 ……眼睛也很像。 *** 季辞打给苏梨的电话,就一句话:他在校门口等她。 苏梨远远地就看见季辞那醒目又张扬的敞篷跑车,她放慢脚步走了过去:“干嘛呀?” “一个同学生日,请吃饭,来不来?”季辞微微偏过头,眉梢上扬,眼里涌起些许笑意。 苏梨一听有吃的,顿时加快脚步,迅速上了车。 想起另外两人,苏梨连忙出声道:“就我们俩吗?你跟璇璇他俩说了吗?” “我跟那个人不算很熟,说是只能带一位朋友,我这不就只带了你吗?”季辞开口解释道。 苏梨听的很是感动:“好朋友!” “毕竟那俩加起来都没能你一个人能吃。”季辞不紧不慢地补充。 如愿看着苏梨瞬间由晴转阴的脸,季辞踩下油门,桃花眼里笑意盈盈,很是勾人。 “走喽~” 第47章 假千金(八)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到了目的地,看见是海鲜自助餐厅,苏梨脸上的笑容情不自禁的就漫开了。 季辞刚好看见,随口吐槽了一句:“笑的真傻。” 然后被苏梨追着打了好几下。 由于请客的主人和季辞本身就只是说过几句话的同学,他请来的人也基本和季辞不是很熟,属于知道他这号人,但没怎么接触过。 他们连季辞都不怎么熟,对苏梨那就更没什么印象了,既不是一个学校,也不是圈子里的,确实很难有途径认识她。 惯例互相介绍了一下,客气的祝贺了一句生日快乐后,苏梨直奔店内去取海鲜。 季辞拿着盘子跟在她身后。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像苏梨这样,是为了吃而来的。 自苏梨和季辞进店之后,角落里便响起了窃窃私语。 “她是季辞的女朋友吗?” “不是吧?!我怎么听说季辞一直是单身啊……” 有人正在安慰着红了眼眶的短发女生:“你别伤心,他肯定是单身,可能是他妹妹之类的。” 那个女生轻轻点了点头,眼里含着泪,语气逐渐坚定了下来: “无论如何,我今天都要向他表白。” 而对此毫不知情的苏梨和季辞拿了一堆海鲜,在盘子上叠了一层又一层,很是壮观。 两人坐在一起,季辞顺手将她散落在脸颊边的头发捋至耳后,叮嘱了 一句:“慢慢吃,这么多人呢,注意形象。” “知道知道。”苏梨先从不用剥壳的扇贝下手。 季辞则戴上手套开始剥虾,苏梨嘴里吃着扇贝,眼里看着他手里的虾,待季辞沾了酱,她就自觉地把脑袋凑了过去,嗷呜一口咬住。 “梨梨,你这样好像小狗啊……”季辞眼含笑意,眼尾轻轻勾起。 果不其然,被苏梨瞪了。 季辞丝毫不慌,继续剥虾,苏梨果然也就没了心思跟计较,美滋滋地接受他的投喂。 这就是食物的魅力,换作以往,她肯定气的马上飞过来就是一脚。 没剥几只,有个女生走过来叫了声季辞,说是有人找他。 “我离开一下,你自己自力更生。”季辞取下手套,临走前还不忘揶揄一句。 苏梨满眼可惜地看着季辞远去的背影,感觉心很痛。 季辞走了,谁给她剥虾呢? 正当她发愁地扯着手套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动手的时候,一个男生朝她走了过来。 苏梨顿时两眼放光:“你好。” 男生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她会主动跟自己打招呼,一时间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你,你好……” “我手疼,可以帮我个忙吗?”苏梨虚虚抬了下手,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男生没有多想,热情地连连点头:“当然可以,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苏梨微微扬起了唇角:“帮我把有壳的海鲜都剥了。” 男生:?? 啥?他刚刚听到了啥? *** 等季辞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苏梨面前堆了两碗剥好的虾肉和一碗雪白的蟹肉,旁边还坐了个陌生男生正往面前的碗里拆蟹肉。 “你还真是会使唤人啊。”季辞凉凉地瞥了男生一眼。 见自己的劳动主力回来了,苏梨等男生拆完手中的螃蟹,立马开口道:“谢谢你哦,真是个好人。” 男生很不好意思的红着脸离开了。 即便再苦再累,当收到漂亮妹妹的感谢那一刻时,一切都值了。 季辞看了眼那两盘快要被消灭的海鲜和旁边堆成小山的各种海鲜壳,出声提醒:“吃完碗里这些,不准再吃了。” 苏梨不能理解,瞪圆了眼:“为什么?” “海鲜吃太多了胃凉,你已经吃的足够多了。”季辞抬手敲了下她的脑袋,“有没有常识啊笨蛋。” 苏梨立马扁着嘴不说话了。 季辞眉头一跳,有些无奈:“我去给你拿些甜点,刚刚看到角落的展柜有很多小蛋糕。” 苏梨哼哼唧唧地嘟哝了声这还差不多,重新扬起了笑。 季辞不禁摇了摇头,暗叹一声。 真是小孩子脾气,很容易不开心,但也特别好哄。 季辞拿了满满一叠的小蛋糕回来,看了眼吃的起劲的苏梨,出声感慨了句:“你的胃是个无底洞吗?” “自助不就是让人敞开了吃吗?”看在蛋糕的份上,苏梨不打算跟他计较,“你刚刚被叫去干嘛了?” 季辞夹了块鱿鱼片,语气没什么起伏:“没什么,有人跟我表白而已。” 苏梨咽下嘴里的肉,开始进行批判:“怎么就有那么多眼神不好的人会看上你呢?你这种人,妥妥一渣男,喜欢谁也不能喜欢你啊,真是不懂她们怎么想的。” “小心我盘给你掀了啊。”季辞警告。 “你这人还不让人说实话……啊季辞——” 苏梨眼睁睁地看着被季辞拿起蛋糕咬了一口,神情可怜兮兮的。 季辞眉目低敛,一双桃花眼轻睇着她,无情也薄情:“再说我是渣男,我把你碗里的虾也给吃了。” 苏梨一边在心里暗骂季辞,一边扬起脸,扯着嘴角说起了违心话:“我们季辞哥哥,天下第一好。” 虽然她说的百分百不是真心话,但季辞还是心情很好地笑弯了眼。 “知道就好。” *** 在海鲜餐厅分完了生日蛋糕,大家的夜生活也才刚刚开始,大部分人吃完蛋糕就先行离开了,剩下的人商量着一起去了KTV。 光线昏暗的包厢里,年轻的男男女女凑在桌子四周,玩起了转酒瓶的运气游戏,输的人要真心话大冒险二选一。 “怎么又是我?” 看着又一次指向自己的瓶口,苏梨无法相信自己的运气居然会这么差。 她刚刚就因为选了真心话,不想回答问题而被罚了杯酒。 苏梨稍作犹豫:“那,这次就大冒险吧……” 主要是她跟这些人也不熟,鬼知道会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惩罚来。 “噢~在场的异性中,选一位与他接吻十秒钟。” 苏梨立马垮了脸,伸手准备倒酒:“不行不行,我可是初吻。”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自然不希望她又以喝酒的方式结束这次大冒险。 “不一定要亲嘴啊,亲别的地方也行……” “呃亲手感觉太没挑战性了……亲脸吧?” 苏梨动作一顿,收回了手,继而转头看向了坐在她身侧的季辞,视线游移在他的脸庞上,没有思考很久,爽快地点头:“行。” 季辞低垂着眼睫看她,没有说话。 “哇喔——” 伴随着众人搞事的起哄声,苏梨毫不拖沓,双手撑在沙发,直接亲在了季辞的脸颊处。 此前向季辞告白的短发女生怔愣地看着这一幕,在热闹的人群里心痛得无法呼吸。 季辞不仅没有推开她,甚至还伸手扶了她一下 “10,9,7,6……” 由于要坚持十秒,苏梨自然是想着法子偷懒,整个人都靠在了季辞身上,还是他抬手虚虚扶着她,将人固定在了座位上。 昏暗的光线只照到季辞半边脸庞,以往总是上扬勾起的眼尾此时微微低垂着,眸底的神色昏昏沉沉,没有一点笑意。 “3,2,1——时间到了!” 苏梨迅速抽身结束,坐回了原位。 明灭不定的光线错落在季辞的眉眼间,在他眼中映下忽明忽暗的光亮,长睫下的眼眸似蒙着层黑雾,静谧又晦暗,叫人难以看清。 他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双眼微阖,眼睫密成一道漆黑的羽扇。 没有人知道此时季辞在想些什么。 而苏梨坦坦荡荡,没有受到半点影响,连声催促道:“快快快,该转了!” 玩了一会儿游戏,终于有人记起这是个唱K的地方,陆续点起了歌。 期间又几杯酒下肚的苏梨拿着麦克风独自K歌,制霸全场。 那完全不成调的声音堪称鬼哭狼嚎,把KTV里的其他人折磨的够呛。 短发女生一想到季辞拒绝自己时的冷酷,再一对比他面对苏梨时的温柔,就难过极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旁边不明真相的人都震惊了:“不至于吧,难听哭了都……” 待苏梨自信的连续唱完两首歌,她终于放下了麦克风,不再继续摧残大家的耳朵。 她四处张望着,似乎在找人,嘴里一声接着一声地念道:“季辞……” 坐在角落位置闷声喝酒的季辞放下了酒杯,朝她微微张开了手臂。 苏梨眼睛一亮,晕晕乎乎地走了过去,整个人都跌进了季辞的怀里。 季辞揽着她的腰,任由她坐在自己怀里:“喝了多少啊?走路都走不直了。” 苏梨啊的一声,张着嘴想对着 他哈气,季辞早有预料,很轻松地推开了她的脑袋 半醉半醒的苏梨实在是很不安分,一边在他怀里翻来覆去,一边嘀嘀咕咕地在说些什么,季辞凑过去听了一会儿,全是骂他的话。 季辞伸手捏了捏苏梨柔软的面颊,她一边抬手去抓他的手指,一边含糊不清地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语气词。 他垂眸看她,眼底渐渐漫开笑意,用指尖勾了勾她的指头,跟逗猫一样,醉醺醺的小猫也真就被勾起了兴趣,握着他的手缓慢张开又缓慢合上,像是玩不腻的新奇玩具。 渐渐地,苏梨有些累了,声音软软的,像撒娇一样:“我好困哦季辞……” 在嘈杂喧闹的歌声中,季辞低下头,贴近苏梨的脸,将她额前散落的发拂到一旁,低声问道:“要回去睡觉吗?” “嗯嗯。”苏梨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倒是不再闹腾了。 季辞抚摸着她的头发,长睫微扬,她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才会这么安分了。 手掌下的头发柔软又蓬松,令人上瘾。 由于两个人都喝了酒,所以季辞打电话叫了代驾过来。 等代驾的这段时间,季辞也有点酒意上头,思绪迷蒙,整个人开始犯晕。 “季辞!”先前表白被拒的短发女生突然追了出来,“你说你不想谈恋爱,是不是因为……她?你喜欢她是吗?” 季辞瞬间冷下脸:“关你屁事。” 苏梨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谁……” 季辞缓和了些神色,轻轻将她的脑袋按回自己怀里:“没说你呢,睡吧。” 女生心头又酸又涩。 如果不是今天她死缠烂打,硬要跟着同学过来,她大概永远都不会发现…… 季辞原来可以这么温柔又耐心。 代驾开着车将两人送回季辞的别墅时,苏梨已经完全睡着了,季辞也是又困又晕,扶着墙壁勉强走进了客厅。 通向二楼的楼梯在此时长的令人两眼发昏。 季辞扶着苏梨,拖着脚步缓慢地走到沙发旁,膝盖抵着坐垫,将她放在沙发内侧,而后搭着她的肩,躺在沙发上睡下了。 *** 第二天中午,苏梨和季辞基本上是差不多同一时间醒来的。 苏梨洗漱完,坐在沙发上吃着樱桃,等着季辞送她去学校。 “你还真是把我当司机了啊?”季辞端了杯水给她,语气凉凉的。 苏梨接过水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无比真挚地夸赞道:“怎么会呢,还不是因为季辞哥哥长得帅车技又好,我就特别喜欢坐季辞哥哥的车。” “……走吧。” 苏梨笑着站起身:“出发~” 到了学校,两人一起去了食堂,找林璇陈明越吃饭。 另外两人看见季辞倒也不是很意外,只是有点疑惑:“季辞也来了啊?” “给我刷苏梨的饭卡。”季辞看着瞬间转头看向自己的苏梨,轻轻扬起眉梢,“车费。” 苏梨顿时没了声音。 “是季辞送你来的学校?噢所以你俩昨天又出去玩了。”林璇恍然,随即有些无奈,“小梨,你不会又翘课了吧?” “害,这不是正常现象?”陈明越回头调侃。 “昨天不是还在说江宴之脾气很差吗……”林璇温声提醒道。 “反正他也不知道我到底上没上课。”苏梨倒是不以为意,“再说了,人家哪有那么闲天天管我啊。” 什么时候苏梨真的能被人约束,那可能都不是苏梨了。 林璇也明白这点,没再说什么。 等几人都打好饭,找到座位坐下,季辞如常给苏梨挑出她不吃的配菜。 苏梨原本撑着脸,眼巴巴地看着餐盘,突然听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女声响了起来,顿时坐直了身子。 “大家中午好啊。” 和上次见到白雪时一样,她穿着款式不同的白裙子,身边的好友也仍是那个圆脸女生。 桌上的几人都有些疑惑,没明白她主动过来是打算干嘛。 无人搭理的白雪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妹妹,今晚家里会举办个晚会,希望到时候你也能来。” 陈明越连忙扒了口饭,咽下了涌到嘴边的惊讶声。 他们都是苏家邀请的,而苏梨居然是白雪亲自来通知。 “哦知道了,我会去的。”苏梨摆了摆手,神情没什么很大的波动。 白雪略微点了下头,转过身正要离开。 “白雪,我能问你个问题吗?”苏梨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什么?”白雪侧过身。 苏梨慢悠悠地抬起眼:“你喜欢许庭洲吗?” “噗——”陈明越慌乱地捂住嘴,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 林璇轻咳了一声,像是被噎到了。 季辞倒是很庆幸自己没在吃饭。 论直接,还是苏梨最直接。 一招制敌。 第48章 假千金(九)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苏梨这句话让这一处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下来。 白雪愣在原地,似乎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过了好半晌她才作出反应,抬手遮了遮脸,支支吾吾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当、当然……当然是、是不喜欢的……” 白雪放下手时,脸颊红扑扑的,满脸羞涩。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在心口不一的说反话。 偏偏苏梨哦了一声,煞有其事地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白雪脸色一变,语气有些微妙:“……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喜欢许庭洲。”苏梨托着下巴,笑容很浅,“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也喜欢他呢。” 白雪整个人都僵住了。 陈明越捂着嘴巴的手压根不敢放下来,憋笑憋的很辛苦。 季辞蓦然感到了几分惊异,偏头看了眼苏梨,面上的神情有些不太好看。 站在白雪身边的女生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会不会看人脸色……” “慧慧,别说了。”白雪有些尴尬,拉了拉杨慧慧的手臂,只想赶紧离开,“我、我还有点事,我们先走了……” 待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季辞正要开口问苏梨,就听见她耶的一声,嘴里念叨着:“气死她气死她……” 季辞瞬间打消了心里那点疑虑。 也是,就她这种思维简单的傻小孩,哪里会突然之间情窦初开。 陈明越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憋笑憋的脸都红了一个度:“哈哈哈哈哈你这奇奇怪怪的胜负欲啊~真的打算在这件事上跟白雪杆上了?” “当然了,我才不会轻言放弃的。”苏梨双手紧握成拳,很有底气。 林璇喝了口汤,终于是顺过气来:“只能说白雪还是不太了解小梨,这第一步,她就输了。” “我都有点心疼许庭洲了,怎么就摊上你俩……”陈明越话是这么说,但表情却不是这么个意思,兴致勃勃。 苏梨顿时皱起了眉:“呸,别把我和白雪相提并论。” “确实不能相提并论,人家起码是正常的喜欢,哪像你抱着攀比的心理去接近他……”陈明越有意打击苏梨。 “那又怎样?”苏梨反而问起了陈明越,“我为什么要像白雪那样,去喜欢许庭洲呢?” 这个问题把陈明越给问住了,一时间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无论是从家庭背景还是性格原因等诸多方面考虑,许庭洲看着就不像是会跟人好好谈恋爱的样子。”林璇想的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我反而觉得,要是动了真心去喜欢一个压根就不可能得到回应的人……那才是最痛苦的。” “这倒也是。”陈明越点了点头,还是比较认同林璇这番话的。 他完全无法想象苏梨与校内的女生们一起狂热地追捧着许庭洲,爱他爱的要死要活的那种惊悚画面,他甚至对于苏梨此生的恋爱对象都想象不能。 从小到大,苏梨身边的这些异性,除去他之外,也就季辞能忍她的各种毛病了,但这两人明显就不把对方当异性看,要是有故事,早就发生了。 四人里看上去最娇纵不好惹的苏梨反而是他们当中最单纯的那一个。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这并不妨碍陈明越嘴上和苏梨唱反调:“不过话又说回来,许庭洲这种高岭之花指不定就喜欢白雪那一款,我觉得你还是别耗费太多精力了,免得到时候受到的打击太大,承受不了。”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苏梨愤愤不平,说话时用手敲了敲桌面,“陈明越,你还真是白骨精开口,从来不讲人话啊。” “好了,吃吧。”一直默不作声的季辞将餐盘推到苏梨面前,随口附和了一句,“就是,吃个饭还能叭叭一大堆。很影响别人吃饭的心情。” 陈明越看着苏梨因为自己的想法被季辞认同,顿时笑着去和他击掌的画面,不禁挑起了眉:“了不起啊你俩还合起伙来说我了……” “应该的。”苏梨做了个鬼脸,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季辞看着张嘴正欲说话的陈明越,先一步抢话道:“别 打扰她吃饭。” “璇璇,你看他们俩……”陈明越抬手抹了下眼角,试图表演一波无实物擦泪。 林璇毫无波动,甚至语气里还带了点笑意:“别打扰我吃饭。” 陈明越:……行吧。 没毛病,中午确实就该好好吃饭。 与此同时,白雪与转校后结识的好友杨慧慧正挽着手往食堂外走去。 杨慧慧对刚刚发生的事满腔义愤:“苏梨她肯定是故意的,明知故问,还让你难堪。” “可是,许庭洲本来就那么优秀……”白雪神色有些黯淡,“会被那么多人喜欢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杨慧慧忍不住叹气:“你真的太善良了,总是不为自己考虑,这样不好,最后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我都习惯了。”白雪低下声,神情有些落寞。 杨慧慧看着心疼极了。 说话间两人走出了食堂,周围的议论声也成倍增长,完全不加掩饰。 “看,前面那个穿白裙子的女生,就是苏家真正的二小姐,据说当年是苏梨的亲生父母抱错了……” “哇真的啊?那苏梨不就是冒牌货吗?” “绝对是真的,我有个朋友,他家里有点背景,受邀去参加今晚苏家举办的欢迎会,就是向外界宣布真千金的事。” “那苏梨岂不是一落千丈了?看她平日那么拽,遭报应了吧……” “不过这个真千金运气还真好啊,那可是苏家哎……接下来这一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就是啊,怕是她做梦都会笑醒吧……” ………… 杨慧慧越听越生气:“这些人真讨厌,那些事跟他们有关系吗?!一个个的,这么多嘴……” 白雪莞尔一笑,没有说话。 *** 苏梨吃完饭回到宿舍,一推开门就看到躺在床上的三个舍友正往门口的方向张望,但苏梨一走进来,她们全都整齐地收回了视线。 往里走了没几步,苏梨就看见自己床铺上的东西全没了,床单枕头也都消失不见,只余下一张光秃秃的床板。 苏梨停下脚步,神色微沉:“我床上的东西呢?” “不是你自己那天发疯扔进了垃圾桶里吗?”有个女生一边刷手机一边反问。 苏梨扫了三人一眼,一个个的,不是背对着她,就是拿着手机目不转睛,对苏梨的眼神视若无睹,毫无反应。 苏梨看着看着,突然笑了,唇边扬起一道很浅的弧度。 她没再继续站着,而是一言不发地推开卫生间的门走了进去。 听见苏梨进门的声响,三个女生顿时活了过来。 “看吧,我就说她肯定不敢怎么样,毕竟是冒牌货。” “真爽啊,看她之前那神气的样子,现在不还是只能吃瘪,说不定以后混的还不如我们呢。” “没想到她骗了我们这么久,不对,连苏家的人都给她骗了……早知道这样,我之前才不会给她留面子呢。” “没事,现在也不晚,大家都清楚她的真实身世了……” “你们说,她会不会被赶出苏家啊?” “哈哈哈肯定会的吧!” ………… 卫生间的门传来一阵声响,三个女生顿时恢复成之前装聋作哑的状态,或是刷手机,或是看天花板发呆。 苏梨缓慢地拖着一个桶走了出来,桶上面还扣了个盆,她一边嘀咕着好重一边往宿舍中间拖动。 另外三人都秉持着之前的状态,将苏梨视作空气,没有投以任何眼神。 “你们放心,我这个人最讲究的就是一报还一报。” 苏梨掀起塑料盆从桶里舀水,桶里不知道是什么水,脏兮兮的,正往外冒着泡沫,她端着满满的一盆污水就往她们床上泼。 “啊——” “苏梨你有病啊?!” “啊啊啊我靠什么东西……”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女生们一个接着一个从床上弹了起来。 水里除了洗拖把留下来的脏水,还加了沐浴露、洗洁精和洗衣粉,这一堆东西都是苏梨随手拿的,反正也不是她的,当然是整瓶整瓶往里倒。 整个床铺滑溜溜的到处是水,还一直起沫,她们想下床却又害怕摔下去,被褥打滑的根本站不稳。 苏梨就站在底下为她们浇水,感觉浇的差不多了,她也有点手酸了,随手将盆扣在了骂自己有病的女生头上。 她一边拉开宿舍门,一边轻快地总结发言:“不客气,清凉一夏。” 随着哐啷一声,那个女生的尖叫也被堵在了门后面。 “啊啊啊这不是洗脚盆吗!!” *** 苏梨一路走到了宿舍楼的大门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林璇打了个电话,大概地说明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 林璇关切地邀请道:“小梨,那你现在先来我的宿舍休息吧?” “不了,我现在是气的根本睡不着——我去找季辞解解压。”苏梨说的理所当然。 林璇失笑,听着她的语气还算正常,也暂时放下心来:“那行吧,要是有什么事,再跟我联络。” 挂了电话,林璇随后就打给了陈明越,和他说了这件事,并商讨着该如何处理。 总不能让苏梨白白被人欺负。 而苏梨与林璇结束了通话后,则是给季辞打了个电话,结果响了很久都没人接。 苏梨也懒得再接着继续打,收起手机,决定去图书馆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次在图书馆逮到许庭洲。 同一时刻,另一所大学的男生宿舍里充斥着各种游戏声,音乐声,键盘和鼠标被激动的男生摁的哒哒直响,由于玩的游戏不同,每个人说的话也都不同,很是杂乱和吵闹。 “苟住啊苟住!决赛圈了,我们埋伏一手,看有没有憨批从这里路过。” “跟我啊跟我啊,我开到他们后排了!快!一波一波!” “唉跑图好累啊,听会儿音乐歇一歇。” 打游戏打的有点累的男生在激烈的开黑声中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旁边的桌子上传来了一阵铃声,差点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 “咦谁的手机在响啊?” “哪里?哦哦那是季辞的手机好像……” “他人去哪了?居然不带手机出门?” “应该是被沈怡然叫走了吧?她从早上就在群里问季辞来没来学校。”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今天是沈怡然生日哎,她肯定会邀请我们宿舍所有人,你们觉得……季辞他会去吗?” “昨天不是就有人生日喊了季辞吗?他跟那个人不怎么熟都去了,他和沈怡然关系那么好,不可能不去的吧……” “还真不一定,今天苏家好像也有点事吧?虽然季辞和那个原来的二小姐关系不怎么样,但毕竟是苏家,即便关系不好,肯定还是要去的。” “苏梨?外界一直说她和季辞两小无猜,交情匪浅,但其实季辞根本就不喜欢她吧,从来都没见他提起过这个人,说不定真千金的到来对他来说是个好事,借此落井下石摆脱苏梨,所以,我反倒觉得这件事让季辞有了不去苏家的理由。” “你们一个个的,真能八卦啊,知道这么多消息……害我就顾着听你们讲话去了,差一点吃鸡。” “来来来,双排带你吃鸡。” “好勒哥 。” 在逐渐热闹的游戏声中,放松身心的男生眺望了一会儿远方的风景,准备坐回电脑前继续打游戏。 途中经过还在发出声响的手机时,他缓缓停下脚步,颇感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眼手机屏幕,顿时哇哦了一声。 来电显示:小笨蛋。 *** 苏梨来到图书馆,放眼望去,中午这个时间在图书馆学习的人还是比较少的,毕竟都在吃饭或者午休。 所以在寥寥无几的几人中,苏梨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苏梨扬起笑,迈开腿走了过去,坦然地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 “许庭洲,我们又见面了。” 正在做题的许庭洲听见身侧传来的声音,深黑的眉睫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一下。 虽然此前他们只见过一面,但许庭洲对她的印象很深刻。 ……毕竟为了她说的那件事,他特地去了学生会一趟,然后苏梨这个名字就一直在问话被时提起,让他想忘都忘不掉。 许庭洲走神的这么片刻时间,旁边的苏梨已经快没了耐心:“许庭洲?” 真的像是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 许庭洲自然以为她是来问被骗钱那件事的后续,虽然心情有点复杂,但还是徐徐开口解释道:“关于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件事,我已经向学校方面说明了,过几天就会把钱全部退还。” 这句话倒是让苏梨愣了一下,稍稍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两人上次见面时,她要求过的事情。 “其实你那些坑钱的粉丝,倒也没说错,确实是有缘终会相见。”苏梨一想到许庭洲言出必行把自己的粉丝后援会给举报了,心里对他的好感稍稍上升了一点点,“偌大的校园,短时间内我们都见两回了。” 许庭洲却并没有出声回应,说完那一长句话后便陷入了沉默。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搭理陌生人的义务,也不太想和苏梨产生任何瓜葛。 “许庭洲?” 然而终究还是小鸟,不会因为他的安静而停止啼叫。 不被搭理的小鸟甚至有点生气。 她偏过头看向许庭洲,伸手扯住了他的一截衣袖,问话时的神情自然又困惑:“你为什么不理我?” 许庭洲握着笔的手收紧又松开,重复了几次后他终于是放下了笔。 他完全没办法自欺欺人地装作心无旁骛。 不得已,许庭洲只好缓缓侧过身,迫使自己面对苏梨,清冷的眉目染上些许沉闷的烦杂,冷冽的声线都提升了一个度:“图书馆里,请保持安静。” 苏梨闻言倒是松开了手,一时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许庭洲,直到盯得他不自在地侧过脸才悠悠开口道:“许庭洲,你是不是不会笑啊?” “……”许庭洲面上的神色更加冰冷,眸底的冷意犹如冰川之下的深海,散发着骇人的寒意。 “那,这样好了。” 苏梨微微扬起眉梢,笑吟吟地勾起唇角。 “你对我笑一下,我就不打扰你学习了。” 第49章 假千金(十)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许庭洲面色一僵。 在苏梨的视线注视下,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桌面的东西,像是要起身离开。 苏梨连忙伸手抓住了许庭洲的手腕,这个制止他离开的举动让他瞬间僵硬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许庭洲。”苏梨看着他一颤一颤的眼睫,声音不疾不徐的,活像是掐着软肋威胁人的女魔头,“你笑一下嘛。” “……”许庭洲生平第一次遇到这么难缠又任性的女生。 他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不受控制的轻微发颤,在眼睑下落下一道翩跹的阴影。 许庭洲侧眸看了过来,声音很冷,透着几分无端的恼意:“你有完没完?” “当然没完。”苏梨越发有兴致,说话时,指尖轻轻点了点许庭洲的手背,“你看看你,总是冷着一张脸,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样不好,要多笑一笑。” 手背上若有似无的触感像是粘着软毛的刷子,惊起一阵奇异的痒意。 许庭洲完全没心思听苏梨讲话,他只想尽快抽出自己的手,刚一移动,就被她反手摁住了掌心,纤长白皙的手指顺势扣住他的指节,看上去像是两人明目张胆的在桌面上牵着手。 手背上的痒意化作手心温软的热意,叫人心绪难以稳定。 少年白皙的脸颊仿佛蹭上了黄昏的晚霞,晕染开一抹薄红。 “……苏梨。” 他艰难地开了口,声音冷涩。 “你把手松开。” 苏梨看着浑身紧绷,脸颊泛红的许庭洲,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眼里亮晶晶的:“许庭洲,你是不是从来没牵过女孩子的手?” 许庭洲满脑子都是手心那属于另一个人的肌肤触感,他随意点点头,又低声重复了一句:“……你把手松开。” 苏梨没想到自己在不经意间就赢了一小步,心中一阵窃喜,顺势答应了许庭洲的请求,兴高采烈地撒了手:“好耶,不愧是我。” 虽然不明其中的缘由,但许庭洲还是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趁机收回了自己的手。 然而,苏梨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许庭洲,又接着开口道:“那我可以继续做第一个看见你笑的人吗?” “……” 许庭洲刚轻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 面对苏梨期盼的眼神,许庭洲只觉得喉间一哽,一时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好像承担不了拒绝她的后果。 但许庭洲已经不记得上次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父亲去世,母亲病重,家中突遭巨变,他便很久没再笑过。 也无法再体会到高兴这种情绪。 “噢噢我懂了,你不会笑的话——我来帮你。” 许庭洲听清这句话的时候,苏梨已经搬动着椅子坐了过来,凭一己之力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对于苏梨的接近,他下意识地想往后退,结果被她抬手按住了肩膀,霎时间整个人都没了动静。 “来,看我。”苏梨向两边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许庭洲稍稍有些愣神。 没想到苏梨会真的以为他是不会笑,所以才没有笑。 迎着苏梨投来的疑惑眼神,许庭洲勉强扬了扬唇,僵硬的像是有人在胁迫他。 苏梨伸出手抵着许庭洲唇边扬起来的那道弧度,对于他越来越僵硬的表情并不在意,一心只想着看到他的笑,成为第一个看他笑的人。 “继续继续,往上。” 许庭洲总觉得这场景有些荒谬。 苏梨像是个循循善诱的老师,而他似乎是她手底下最顽固不灵的一个差生。 他正想些有的没的,就听见苏梨耶了一声:“不错不错,是一个笑容。” 许庭洲下意识地抬手想摸摸自己的嘴角,却意外碰到了苏梨还未收回去的手,他的手指顿时蜷缩了起来,不太自然地迅速放下了手。 苏梨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异样,还在发表着自己的感谢:“虽然你笑的有点难看,但是可喜可贺,还是成功的笑了出来,果然还是我教的好。” 许庭洲抿了抿唇,长睫颤动,没有接话。 “好了,按照约定,我就不打扰你学习了。”苏梨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站起了身。 这倒是让许庭洲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了过去:“你……” 要走了吗? 后面那几个未曾说出来的字,仅仅只在许庭洲脑海里浮现了一瞬,便被他紧急掐灭。 苏梨挥了挥手,声音轻快:“下次见面,再对我笑一个吧。” “……” 许庭洲缄默地转回头。 他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她了。 *** 苏梨一走出图书馆就从口袋里拿出了此前一直在振动的手机,为了能安心睡懒觉,不被电话吵醒,她一直设置的都是静音时振动的模式。 她看了眼屏幕上闪动的季辞两个字,一边往校外走去,一边接通了电话。 电话 一通,季辞那边就率先开口问道:“梨梨,你之前打电话给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谁打电话给你了?手滑了吧可能。”苏梨的语气很不好。 完了,没接到她的电话,生气了。 季辞很清楚地意识了到这一点,只能更加温和地出声解释道:“我有事出去了一会儿,刚刚才回来,我不知道你那个时候会打电话来找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 “你去干嘛了?”苏梨顺口问了句。 “我……”季辞只发出了一个含糊不清的字音,声音渐渐止住了,像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哦哦知道了,再见。”苏梨没有耐心等他编好说辞,直接挂断了电话。 “……” 突然被切断的聊天让季辞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此时宿舍里倒不算很吵,相反还比较安静,几个男生都坐在椅子上,没有在打游戏,或是低头看手机,或是往季辞那边看,宿舍里只能听见电脑里传来的一些游戏背景音。 宿舍里的男生都在等着季辞打完电话一起开黑。 “怎么样?电话打完了吗?来来来,准备上号——” “你没看他整个人都站在那发呆吗?季辞,你不会是告白被拒绝了吧?” “哪有人能拒绝我们季大少爷的告白啊?再说了,真是告白,那告白对象不得是沈怡然?好家伙,那估计这俩直接就成了。” “有道理哈,沈怡然真的是……家里有钱,人长得美,对季辞还特别痴情……” “靠,越说越羡慕了……不过两人确实挺配的。” 季辞低垂着眼,视线落在已经自动息屏的手机屏幕上,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对男生们的言论毫无半点反应。 半晌,他才叹了口气,从思绪里回过神来。 那个曾偷看了来电显示的男生很是八卦地问了句:“给你打电话那人是谁啊?” “一朋友。”季辞回答的很敷衍,拿着手机往宿舍外走去,“你们先玩,我出去打个电话。” 朋友? 能取那种昵称的,怕是女朋友吧? 看了眼还在讨论沈怡然的几个舍友,男生忍不住摇了摇头,颇有种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优越感。 还沈怡然呢? 季辞能喜欢她就有鬼了。 而已经走出宿舍的季辞顺手带上了门,给林璇打了个电话,打算采取怀柔政策。 结果还没等他开口,林璇先问起了他的意见:“季辞?噢我们正想找你商量一下小梨那几个舍友该怎么处理呢。” 季辞一愣:“什么?” 林璇也很惊讶,没想到季辞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于是将之前说给陈明越听的话又完整地叙述了一遍。 “小梨不是说她找你去了吗?她没跟你说吗?”林璇也是感到奇怪。 “……我出去的时候忘记带手机了,没接到她的电话。”季辞靠上墙壁,视线落在对面雪白的墙面上,语气很低落。 “那你打电话跟她解释了吗?”林璇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季辞一说起就这个就头疼:“我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她就把电话挂了……” 林璇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你是……出去干嘛了?” “就是去见了一下沈怡然。”季辞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我不太想跟她说沈怡然的事。” 沈怡然…… 林璇想了好半天才记起这个人是谁,季辞上大学以来,唯一的绯闻女友。 只要了解过季辞的人都知道他是单身,但因为沈怡然一直明确高调地表示自己喜欢季辞,并且季辞也从不避讳,和她走得很近,所以很多仅一面之缘喜欢上季辞的人都会以为他和沈怡然是情侣关系,从而死了心,避免了很多感情纠纷。 “我觉得,你最好实话实话,不要想着编个理由去骗小梨。”虽然不太明白季辞为什么不跟苏梨说实话,但林璇还是从客观角度分析道,“而且,我认为小梨可能根本就不认识沈怡然……她都没去过你学校,你要是不提,我都想不起来有这么个人。” 季辞沉思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道:“……你说得对。” 林璇试图打听到一些别的信息:“季辞,你不会是……喜欢上沈怡然了吧?” “怎么可能。”季辞这次倒是回答的很快。 他轻轻吸了口气,眼尾低垂,缓声问道:“你说,我该做些什么,梨梨才不会和我冷战呢?” 林璇默了默,一开始还想着询问季辞的意见,没想到接了个电话,变成季辞反过来询问她的意见。 她稍微思考了一下,提议道:“不然我们三个见面聊一下吧?把两件事凑一起商量了。” *** 另一边的苏梨正坐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奶茶店里,静静等候着江宴之的到来。 在挂了季辞的电话后,她接着就打了个电话给江宴之,叫他过来接她。 也不管大总裁到底有没有在忙,说完自己的诉求就结束了通话。 因为离学校很近,所以奶茶店里还是有一些同校的学生在的,时不时的就有人向苏梨投来打量的目光,嘴里也是小声的和好友分享着八卦。 当苏梨百无聊赖地咬着吸管回以眼神后,那些目光顿时一个接着一个的收了回去,店内的窃窃私语都消散了许多。 背地里八卦和当面说坏话还是不一样的。 虽然绝大部分人都已经得知了苏梨不是苏家的亲生女儿这件事,但对她的脾气还是有所忌惮的,毕竟没人想平白无故为自己树敌,找不痛快。 没了那些烦人的视线,苏梨身心舒畅,一边喝着奶茶,一边刷着手机。 喝完手中的奶茶,苏梨又去前台点了一杯,刚点完奶茶,江宴之就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今天换了款银边眼镜,没有披外套,只穿了件整洁干净的黑色衬衫,修长的手指正整理着袖口,露出了一截白净的手腕,垂在身前的深色领带更是将分界感衬托的分外明显。 江宴之一出现在学生云集的奶茶店里便引起许多人注意。 在热闹的议论声中,苏梨只轻轻一瞥,就收回了视线,专心等着自己的奶茶。 江宴之一眼就看见了苏梨,想起她打电话时那委屈又气愤的语气,又看了看她此时极其平静的侧脸,心里难言的复杂。 ……接到电话就立马赶过来的他在此时显得很像个二愣子。 江宴之缓步走到苏梨身边,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看来你的心理素质也没我想的那么脆弱。” 苏梨有些莫名,正想开口,她点的奶茶做好了,直接在前台递给了苏梨。 她接过奶茶却没有喝,而是转而伸出手,拿着奶茶递到了江宴之面前:“请你喝奶茶。” 江宴之一愣。 没想到苏梨只买了一杯奶茶,还是买给他的。 他再次开口时语气比先前好上了不少:“不用,你喝吧。” 苏梨顿时收回手,笑吟吟地喝了口奶茶,语气里都是笑意:“那顺便麻烦江先生帮我结个账了。” 江宴之微一点头,却在前台的小票上发现这是苏梨喝的第二杯奶茶。 他不由得看了眼苏梨,她捧着奶茶,微微叹了口气:“哎呀我特意请你喝,你不喝我就只能再撑一下了……” 江宴之:…… 如果他没有这么早赶来,大概她已经喝完了本来就是给她自己点的第二杯奶茶。 从结果而言,他自愿请苏梨喝了两杯奶茶。 江宴之倒也没太计较这点小事:“走吧,去车上聊。” 苏梨跟在江宴之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奶茶店。 目睹着苏梨的身影离开奶茶店后,店内的议论声便如浪潮一般汹涌而至。 “什么情况啊?苏梨这是榜上大款了?” “天哪好帅啊啊我太喜欢这款了……” “你昨天不还说喜欢许庭洲那样的?好善变啊你。” “看来苏梨真的没我们想的那么惨,你们看到那个男的开的车了吗?一般人还真开不起。” “自从今天上午关于苏梨身世的事被实锤,一群人就在那落井下石,然而大家都忘了,就算她是假千金,她那几个朋友……哪一个不是有钱人家啊?” “没错没错,不管怎么样,苏梨也比我们一般人混的好太多了。” ………… 上了车,江宴之升起车窗,打开车内的空调,直入主题:“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梨靠着椅背,简略地说了下宿舍发生的事,最后提出自己的要求:“总之就是,宿舍那破地方我是不可能再回去了,所以,你要负责重新给我找个房子住。” 江宴之颇感意外,镜片下的黑眸漾起一层异样的神 色。 他没想到苏梨既没有为晚上的晚会而闹腾,也没有向他提出要惩治那些舍友。 不过找房子这件事也确实有点突然。 江宴之捏了捏眉心,略微思索了一番,还是答应了下来,随后又接着说道:“在找到适合你居住的房子之前,你先住我那,别想着又跑去找季辞那小子和他厮混不好好上课。” 苏梨稍作犹豫,最后勉强点了下头:“也行。” “还有还有,我现在要去商场一趟。”苏梨说着说着,偏过头看向江宴之,又露出了一贯示好时的笑容,“麻烦你啦江先生。” 那双盛满笑意的眼睛就像是璀璨的宝石,在午后温暖的光线下,闪烁着明澈又灿烂的光泽。 江宴之端视良久,默然收回了视线,发动车子时,短暂地恍了下神。 ……他居然就这么无条件地答应了。 不得不说,苏梨使唤人的时候,自然的让人完全升不起一点拒绝的念头。 娇贵又漂亮的少女,就像是万千花丛里颜色最鲜艳,却也最为薄弱的一株花。 她不依附着你生长,但却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好好呵护着她长大,直到完全盛放的那一天。 仿佛她生来就该受尽宠爱。 第50章 假千金(十一)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苏梨不打算回宿舍去拿东西,所以要重新买生活用品和服饰鞋包。 尤其是今晚出席晚会的服装,更是精挑细选,江宴之看着她换了一套又一套,首次体验到了和异性逛街的煎熬。 江宴之载着满满当当的一车购物袋回到公寓楼时,已经过去了近三个小时。 在苏梨的指使下,再怎么意气风发的商界大佬,也只能沦为大包小包手里拿的提包工具人。 等着江宴之放下袋子,用钥匙开了门,苏梨顺着玄关往里走,找到沙发立即走过去坐下,将手里提着的袋子随手放在了一旁。 苏梨往后仰,整个人懒洋洋地靠上沙发靠垫,环视了一圈,感慨道:“没想到你一独居男人的公寓,居然还挺干净整洁的。” 江宴之将一堆购物袋提进玄关,再关上门,一走进客厅就看见苏梨毫无形象的坐姿,他压下隐隐抽动的眉梢:“你还真是不把我当外人。” “我们现在应该算是暂时的室友吧?”苏梨随手拿了个抱枕,两条长腿搭在沙发边缘一晃一晃的,“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室友怎么能叫外人呢。” 江宴之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起来,带你去看卧室。” 苏梨这才慢吞吞地坐起身。 江宴之买下的这间公寓比苏梨想象中的还要更大一点,说是客房,但占地面积和主卧相比也就只是少了个卫生间,别的也都一应俱全,装修风格也还是苏梨可以接受颜色搭配。 苏梨大致看了一圈,对房间还是很满意的,翻出新买的睡裙准备去浴室里洗澡。 江宴之趁着这段时间,将放置在客厅的购物袋一一提进了卧室,顺便整理了一下房间,换了一套崭新的床单枕头。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超前体验了一把照顾未来小孩的感觉。 将被褥的褶皱抚平,江宴之直起身,看向了地上拥挤成团的购物袋,正思索着要不要替苏梨放进衣柜里收好,就听见一阵细微的振动声从床头柜的方向传来。 江宴之转头看向声源处,原来是苏梨的手机收到了来电,屏幕上闪动着两个字:璇璇。 林家大小姐林璇? 说起来,他也是挺好奇的,作为家里有弟弟妹妹的大小姐,性格也温婉懂事,和苏梨的成长路线似乎截然相反,但却偏偏和她成为了好朋友。 不过以江宴之现在的立场和想法而言,他还是挺希望苏梨能跟林璇多多来往,耳濡目染的,学习一些别人身上的优点。 这个电话是苏梨的私人交情,他自然是无权替她接听的。 江宴之刚走出卧室,迎面遇上了洗完澡换了身睡裙的苏梨,睡裙堪堪遮住她的大腿,细细的两根吊带松散地挂在她的肩头,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细腻又莹润,犹如上好的白玉,颈肩处的肌肤还弥漫着一层似有若无的水汽,好似凭空创造出来的朦胧滤镜,透着水润润的光泽。 江宴之脚步一顿,视线有片刻的凝滞。 太白了,即便在室内,却还是晃了下他的眼睛。 ……大概是天气太热的缘故,才会让人心绪起伏不定。 “怎么了?”苏梨随手拨弄了一下被花洒打湿的头发,有些疑惑地看着站在原地发呆的江宴之。 江宴之轻咳了一声,抬手推了下眼镜,镜片亮起一瞬白光,他侧身移开了视线:“……有人给你打了个电话。” “哦哦知道了。”苏梨点点头,快步走过江宴之身边,随着动作而扬起的发尾,在地面落下点点水渍。 江宴之现在才注意到她头发湿了。 顺着敞开的卧室大门,江宴之清晰地看见苏梨大喇喇地盘着腿坐在床上,丝毫不顾正在往下滴水的湿发。 江宴之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看不过去,一边感慨自己真爱多管闲事,一边走去浴室拿了条干净的毛巾。 苏梨几乎是刚点下林璇的号码,那边就接通了:“小梨。” “璇璇,我刚刚洗澡去了,没接到你的电话。”苏梨率先解释了一句。 她这边没感觉到什么异常,那边的林璇却实实在在地松了口气,她差点以为苏梨因为季辞的关系,连她的电话也一并拒接了。 此时的林璇和季辞、陈明越坐在一起,她没开外放,杜绝了季辞小概率会发出声音让苏梨听到的可能性,因此另外两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林璇和苏梨打电话。 “原来是这样,没事,我找你也不是什么急事。” 苏梨听着林璇的声音,正要开口,就看见拿着毛巾的江宴之走了进来,她微微一怔,看着他径直坐了过来,用毛巾给她擦拭着打湿的头发。 察觉到江宴之的动作,苏梨顿时扬起脸,冲他笑了一下,洗浴过后的脸颊泛着浅浅的粉色,随着眉眼展开的笑意,像是初春时分盛开的花朵,显得娇俏又漂亮。 江宴之手上的动作放的很轻,声线却无端沉了几分:“……别乱动。” 那边的林璇仍在说话,问苏梨打算几点去苏家。 在季辞和陈明越来回指示的手势暗示下,林璇又接着补充了一句:“要不要一起?让陈明越开车送我们过去。” “你应该也被邀请了吧?要不是顺路送我去苏家?”不让乱动的苏梨只好用胳膊肘推了推江宴之,表示这句话是问的他。 听到这句话的林璇是一头雾水,接着又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有些模糊不清但然能辨别出性别的男声:“好。” 苏梨便开口对林璇说道:“不用啦,到时候我们在苏家碰面吧。” “啊?噢噢好的……” 林璇直到挂了电话都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一旁的季辞见她结束了通话,着急地问了句:“她怎么说?” 林璇稍稍纠结了一下措辞:“小梨……她好像……跟一个男生在一起……” 季辞一愣:“男的?谁?” 陈明越也是一脸不可思议:“不是……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我问她要不要一起苏家,她在那边问了 另外一个人,说是也邀请了他,要不要顺路送她去苏家,我听到的是男声……不过,声音很小,我没听出来是谁的声音……“林璇尽量还原出自己刚刚所经历的事实,“而且……小梨一开始没接电话是因为在洗澡,我还以为她是在宿舍里……那她现在是在哪啊?” 随着林璇话音落下,三人皆是一脸困惑地陷入了沉默。 陈明越首先提出猜测:“难不成那个人是苏温远?” “不可能,她不会和苏温远待在一起的,更不会主动提出要和他一起去苏家。”季辞还是很了解苏梨这点心思的。 “会不会是……江宴之啊?”林璇提出了一个很大胆的猜想,但下一秒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对,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消息,江宴之不仅难以相处,而且还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哪里会这么闲,也不太可能是他。” 在苏梨跟他们说了江宴之这个人的当天晚上,林璇和陈明越就特意去调查了一下,毕竟他也算是半个来路不明的人,还是得摸清一下底细的。 “啊我知道了!”陈明越忽然灵光一闪,觉得自己找到了事情的真相。 面对季辞和林璇双双投来的视线,陈明越掷地有声地解释道:“她应该是在气头上,故意说自己在洗澡没接到电话!那个男声保不准就是她从路边随手拉来的一个路人,配合她演了场戏。” 这番话虽然有点奇奇怪怪,逻辑成迷,但却意外的说服了另外两位。 “虽然开头有点小挫折,但接下来还是照计划行事吧。”林璇缓声道。 季辞点了下头,站起身来:“出发吧。” *** 夜幕降临,灯火璀璨,道路两旁挺立着高大葱郁的树木,随着风一吹,翠绿的枝叶便像被拨动的海藻,发出一阵簌簌的声响。 季辞三人组很早就到了苏家,除了他们,还有很多或熟悉或陌生的宾客在庭院聊天,时不时的就有人向庭院入口的三人投去疑惑的视线,几个人围着支起来的架子来回倒腾,还借来了梯子爬上爬下的,很惹人注目。 林璇穿了件淡蓝色的鱼尾裙,以往总是扎着马尾的头发也盘了起来,像是别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妆发都是花费了点心思的,和她相比,季辞和陈明越就要简单许多。 陈明越好歹还换了身比较稳重的礼服,季辞就随意地套了件黑底人像印花长袖T恤,长裤更是破烂的打了好几个补丁,和周围的人完全不是一个画风,像是来参加什么派对的。 “差不多了吧?” “可以了。” 陈明越和季辞对了个手势,收起梯子,三人站在庭园入口处等候着苏梨的到来。 一辆纯黑的SUV-库里南在三人的目光中缓缓驶来,是最新款的BlackBadge,在夜色里也能清晰地看见那流畅的车身线条,更别提显著车标所象征的昂贵价格了,让人难以将视线从这俩SUV上移开。 在不少人好奇的视线注视下,主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一个身形挺拔,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从车上缓缓走下,他戴着一副银边眼镜,却并没有弱化多少眉宇间的凌厉,反倒显得更加幽深疏冷,捉摸不透,纤长骨感的手指随意扯了扯领带,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眉梢微敛。 “江宴之?”林璇认出了他。 庭院里许多提前到了的人都走了出来,目的很明确——想和江宴之搭话。 江宴之随手带上车门,转而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替坐在副驾驶的人将长长的裙摆放落至地面。 随着高跟鞋落地,身穿一字肩红色礼服的苏梨也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当中。 她化了个很简单的妆容,由于五官生的极其好看,一点晕染开的腮红都显得分外精细,微卷的长发用细绳编织了一下,一部分长发落在颈肩,雪白的肌肤在红色薄纱和黑色长发的映衬下显得更是莹白如雪,白净的好似能透光。 苏梨搭着江宴之的手,稳住步伐走了几步才慢慢松开,裙身整体比较蓬,拖在地上的裙摆像是一株株红蔷薇顺着地面蜿蜒盛放。 她只站在那里,无需任何言语,就让人觉得惊艳。 明艳娇俏的少女确实很适合这一身火红的礼服,她本人就像蔷薇一样,有种张扬又绮丽的美感。 随着苏梨下了车,站在庭院门口的三人组和从庭院里赶来的宾客们一同迎了上去,只不过迎的人截然不同,虽然也有人象征性地跟苏梨打了个招呼,但跟他们向江宴之搭话的热情程度完全不能比。 江宴之霎时间被人群围堵,在各种寒暄声、吹捧声中,他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语气毫无起伏:“让一下,我去停个车。” 一上车,江宴之重重地关上车门,单手扯下领带,领口松松垮垮的,露出了一截线条突出的锁骨,他往车窗外瞥了眼,一抹鲜艳的红色蓦然撞入视线当中,分外抓人眼球。 他抬手搭上方向盘,修长的手指缓缓张开,握住了一截边缘,感觉呼吸顺畅了许多。 江宴之没有停留很久,发动车子,绕了个反方向进入苏家。 他可没兴致应付一群攀交情的陌生人。 而另外三人则是围在苏梨身边大肆夸奖起来。 “梨梨,你其实是仙女下凡吧?”季辞第一个出声,多情的桃花眼微微弯起,眸底的神色显得十分深情,“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漂亮呢?” “是啊是啊好美哦~”陈明越毕竟是有对象的人,不敢夸的太过。 林璇走上去挽住苏梨的手,发自内心地夸赞道:“我觉得小梨你今天就是全场最漂亮的!” 苏梨抿着唇,似乎想端着表情,却仍然难掩眼底漫开的笑意。 陈明越见状,赶紧用手臂怼了下季辞,示意他该行动了。 季辞上前一步,难得在苏梨面前表露出局促的一面,眼睫轻颤:“梨梨……中午没接到你电话,后来也没有好好解释清楚,确实是我的错……” 苏梨没说话,只是微微扬起了下巴,像是在等着他的后续发言。 “我学校有个女的,叫沈怡然,她今天生日,就一直给我发消息,我没接到电话的那段时间就是在拒绝她……我本来以为几分钟就能解决的事,没想到她一直拖着我在那纠缠,不会再有下次了梨梨。” 陈明越和林璇并不知道季辞会如何向苏梨解释,此时也是他们第一次听见这番话。 这话好像哪里怪怪的,但他们俩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很微妙的感觉。 “还有,那几个舍友都被学校记大过了,你明天去学校还能听见他们在广播里给你念道歉信。” 苏梨哼哼几声,瓮声瓮气地说了句:“她们活该。” “没错,是活该。”陈明越忍不住附和了一声。 “另外……我给你准备了一点小礼物。”季辞说着,看了眼林璇,用眼神示意。 林璇微微点头,挽着苏梨的手,领着她走到了之前三人待的庭院入口处。 苏梨有点好奇:“什么?” 只听哗啦一声,数不清的玫瑰花瓣从上方落了下来,红色的花瓣倒是很衬苏梨今天的礼服颜色,玫瑰花瓣被风吹的在空中肆意飞舞,好似下了场花瓣雨,在地面铺上了一层浪漫的红色地毯。 这个动静不算很大,但还是有人注意到了这突如其来,满天纷飞的玫瑰花。 庭院入口倏然间变成了玫瑰的海洋。 苏梨则是淋了一身的花瓣雨,几人手忙脚乱地替她摘去落在头发上和裙子上的花瓣。 “梨梨,你……觉得怎么样?喜欢吗?”季辞问的小心翼翼。 苏梨一想起这花落在她出门前特意洗过的头发上,就无法开心起来:“好土。” 没想到季辞毫不尴尬,很是顺畅地接话道:“我也觉得,真土,陈明越你这个品位,麻烦像梨梨多学习好吗?” 陈明越:?? 无 辜躺枪的陈明越瞪着眼,有苦难言。 林璇强忍着笑意,没法讲话。 “等我一下。”季辞转身走进庭院,没一会儿就抱着一束花回来了。 这是一束用钱和口红组成的花,红色的百元大钞和各式各样的口红包装相得映彰,无论是“花束”的颜值还是物品的实用性,比起刚刚的玫瑰雨,确实好上不少。 苏梨没有看花,而是看着季辞的脸,突然来了句:“我没生气。” “嗯嗯我知道。”季辞连连点头,好似她说出什么话来,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点头附和,“我就是想给你点惊喜,对你好一点。” 苏梨定定地看了季辞半晌,唇边扬起点笑意:“……勉勉强强吧。” 季辞悬了一个下午的心终于可以安全着落了。 “你不讨厌就好。”季辞长舒一口气,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真切的笑意,犹如一眼望穿的春水,漾开清冽又温柔的层层涟漪。 林璇和陈明越不由得相视一笑,也为季辞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又有一辆车开了进来,随着车门打开的声音,一道熟悉的女声从他们身后传来: “苏梨?真是好久不见啊。”【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50-60 第51章 假千金(十二)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听见声音,四人几乎同时转身,很是默契地一同看向了声源处。 穿着白色蓬蓬裙,面容姣好的女生叉着腰款款走来,黑色的长发又直又顺,及眉的刘海整齐而平直。 这个看上去甜美又可爱的女生,说话时的语气却分外讥讽:“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苏梨,遭报应了吧?穿的再昂贵也无法掩盖你是个假千金的事实。” “咦这不是被关了一个月禁闭的李思琪吗?刚放出来?”苏梨露出几分惊奇,语气隐含笑意,“既然放出来了,就多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保不准哪天又被关起来了。” “我又不是在坐牢!”李思琪气的直跺脚,“你休想再惹怒我,我不会再犯上次的错了!” 陈明越低下头,捂着嘴偷偷笑了一下。 可是她现在这个样子,分明就是被惹怒了。 在对付李思琪这件事上,苏梨向来十拿九稳,或者也可以说,李思琪火候不够,只会和苏梨唱唱反调,说些无关痛痒的嘲讽,并且经常因为说不过苏梨而气的无能狂怒。 上次就是因为她在餐厅遇上了苏梨,一通斗嘴后,气不过的她怒而把别人吃饭的桌子给掀了,影响了客人用餐,这事最后传到了李家长辈那里,导致她被关了一个月禁闭。 “琪琪!”又一位女生从车上下来,一下车就直奔李思琪身边,“你忘记自己出门前答应过我的那些事了?” “姐,这不一样……仇人落难,我不赶着落井下石那不是白瞎了这么个好机会吗?”李思琪生气地反驳,别过脸,对李思彤也没有好脸色。 李思彤恨不得拿针把她嘴巴缝上,一边扯着她的手示意她少说话,一边满怀歉意地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了,琪琪她不是故意的,可能是没睡醒,开始讲胡话……” 说到最后,她都有点编不下去了,索性闭上嘴,拖着李思琪就往庭院里走。 紧随其后的李爸向四人简单地问候了一声,也快步走了进去。 “姐你干嘛拦着我——” 四人组只能听见李思琪充满了不甘心的叫喊声。 陈明越将目光收回,有些意犹未尽:“没想到李思彤也来了,不过也确实,就她爸一个人肯定管不住李思琪。” 林璇笑着看向了苏梨:“李思彤好像挺忙的,看来是怕李思琪又惹事被关禁闭,特意过来的。” 陈明越不由感慨道:“和李思琪一比,感觉苏梨都能晋升成乖乖女了。” “全靠同行衬托。”季辞接话。 “那也不是谁都能被衬托的。”苏梨着重字音地强调道。 “哈哈哈这倒也是,毕竟不是谁都能让李思琪这么冲动的。”陈明越调侃道。 “她小心眼呗,高中那点事能记这么久。”苏梨说着,微微抬了抬下巴,语气很自得,“这样一对比,我是不是很宽宏大量呢?” “是是是,你最宽宏大量。”季辞连连点头。 说话间又来了许多人,看见四人都不冷不热地打了个招呼。 在晚会没开始之前,没人知道苏家对苏梨的态度究竟怎么样,而苏家的态度也就决定了他们的态度。 人情冷暖,就是这么现实。 当然,也有人没想这么多,冲着另外三人,对苏梨的态度也是要缓和一些的。 待季辞把那束用口红和百元大钞组成的花放进了他开来的跑车里,四人才相约着进入庭院,毕竟不可能让苏梨抱着花进去,只能暂时由季辞保管了。 季辞注意到苏梨拖在地上的裙摆,上前撩起,搭在手上。 走在他身边的陈明越看到这一幕,有样学样的也团起一小撮裙摆搭在手里,可惜林璇今天穿的是鱼尾裙,他想搭也没处搭。 陈明越走了没几步,突然有感而发:“哎,你觉不觉得咱俩现在这样就像是护送她去结婚的花童啊?” “不觉得。” 季辞毫不犹豫地否定了他的感想。 *** 庭院修建的时候就是为了方便聚会,占地面积非常大,四人进来的时候,庭院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摆放了好几列的长桌上放置着各式各样的食物,西餐分为一个区域,中餐分为一个区域,甜品和饮料也各占了半片区域,每列长桌最中间都有个堆得很高的香槟塔,欧式蜡烛台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桌面上,营造出温馨浪漫的氛围感,庭院里随处可见的座椅、沙发和实木小餐桌,提供给客人休息吃饭。 位于庭院中心的位置聚集了许多人,也是庭院里最为瞩目的一个地方。 白雪穿着蓬松的纯白色公主裙,及肩的短发扎成了丸子头,脑袋上戴着一个点缀了很多碎钻的小皇冠,此前见过两面的杨慧慧也陪同在她身边。 围着白雪转的大多数人都是在贯彻苏家举办晚会的最根本宗旨——欢迎白雪,也有一部分人是想和白雪交好,存了点和苏家套近乎的心思。 四人组没有太过关注那边热闹的人群,找了个有沙发有桌子的偏僻角落坐下。 他们刚一落座,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李思琪端着红酒,一步并作两步,快步走了过来。 她像是暗中观察了许久,就等着他们到来,状若“不经意间”路过了四人面前:“哎哟哟那就是苏家真正的二小姐吗?真漂亮啊,像真正的公主一样。” 每说一个真正,她就咬着尾音,恨不得把重点标注给苏梨看。 李思彤刚和人寒暄了一阵,一转头,李思琪就不见了踪影。 她紧张地往四处张望,很快就看见了自家妹妹的身影。 果不其然……又去招惹苏梨了。 李思彤顿感头疼,立即迈开脚步朝那个角落走去。 并不引人注目的边缘位置,四人组毫无波动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李思琪,你是不是胖了?”苏梨微微挑眉,声音有意拖得很慢很慢,“怪不得能挡住我的视线,什么都看不到了。” “不可能!我前几天才刚称过体重——我明明还瘦 了几斤。“李思琪有理有据地进行反驳。 “啊?那可能是你的腰太粗了吧。”苏梨说完,还肯定地点了下头。 “这么一说,好像是的哎。”陈明越也跟着点头。 季辞和林璇忍不住笑了。 “你们不要脸,欺负人……”李思琪气的端着高脚杯的手都有点拿不稳了。 “哎冷静啊冷静,别洒了。”陈明越往旁边挪了挪,生怕自己被泼到,定做的礼服,弄脏了很难洗的。 “苏梨,我告诉你,你再怎么嫉妒也没有用,你不是公主,你是假货……” “琪琪——”李思彤一赶到就听见了最后一句话,连忙上前拉走了李思琪,“不好意思,她喝多了,刚刚要是说了什么,你们千万别放在心上。” “喝什么喝,我还没喝唔——” 李思琪还未说出口的话被李思彤无情的大手所遮挡,她一手捂着嘴,一手拉着手腕把人给拖走了。 没有了李思琪的声音,林璇第一个开口道:“别听她瞎说,小梨今天就是全场最漂亮的公主殿下。” 陈明越附和道:“谁规定公主就得戴皇冠了?再说了,叫白雪的也不一定是公主嘛,都是童话故事,骗小孩的。” “梨梨一直都是我心目中的公主,从来都没变过。”季辞这句话说的轻巧又温和,让人分不清是真是假。 苏梨听着三人的话,唇角微扬,笑意盈盈地靠上椅背:“公主饿了。” “我去给公主拿吃的。”季辞立刻举手示意。 陈明越举起双手示意:“我也去我也去!” 看着两人走远的身影,林璇终于是开口问出了见到苏梨时最想问的问题:“你怎么是坐着江宴之的车来的?你之前也是和他待在一起吗?” 苏梨尽可能简略地概括了一下,大概就是她不想继续住宿舍了,所以就让江宴之给她找房子,期间暂时住在他家。 “江宴之答应了?”林璇有点惊讶,据她了解,江宴之可不像是会找麻烦,操心这种闲事的人, “当然了。”苏梨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林璇一时感慨良多,江宴之说不定真的能和苏梨好好相处,毕竟她身上有一种神奇的,惹人怜爱的魔力。 常年照顾自家弟弟妹妹的她时常会被苏梨所折服,虽然性格像个小孩,但又特别的单纯直率。 就像一面镜子,喜欢的人会越来越偏心,讨厌的人会逐渐加剧厌恶。 感情从来都是主观的,任何情绪都无可厚非。 苏梨看见不远处有个女生在补妆,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我是不是得把口红擦了……” 这稍微有些跳跃的话题让林璇反应了一会儿才从思绪里回过神来:“要是口红掉色的话就先擦掉吧,万一吃进去就不好了。” 苏梨只带了个手包出门,用来装零钱和手机。 毕竟她来这个晚会纯粹是为了走个过场,裙子已经够重了,没必要再给自己多添负担。 好在林璇背的是挎包,从包里拿出卸妆棉替苏梨擦掉了口红。 苏梨突发奇想:“璇璇,你说他俩能看出来我口红擦掉了吗?” 林璇听到这个问题,几乎不需要时间考虑就下定了结论:“我觉得他们都看不出来。” 等季辞和陈明越两人手里各自端着两个托盘回来的时候,苏梨轻咳了一声,微微扬了扬下巴:“有没有发现我哪里不一样了?” “啊?”陈明越将手里盛放着好几叠食物的托盘放下,煞有其事地扫视了一番,神情有些懵,“呃……更,更漂亮了?” 林璇毫不意外,转而去问季辞:“你的回答呢?” 季辞瞥了眼满是好奇的苏梨,语气淡淡的:“口红擦掉了。” 另外三人都颇感意外,陈明越更是直接喊出来了:“什么鬼啊?这哪里能看出来?!季辞你是不是作弊偷看答案了!” 季辞一边摆放食物,一边平静地回答:“天天看这个大胃王在那吃东西,哪能不认识她那张嘴啊。” 这话一出,苏梨气的站起身来打他。 季辞装模作样地躲了几下:“下手真重啊。” “活该。”苏梨冷哼,主要还是裙子太重不方便,不然她就上下齐攻了。 陈明越这才好受了一些,嘲笑道:“好好一个人,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林璇看了季辞好几眼,若有所思。 ……没想到季辞越来越细心了。 “别生气,我错了。”季辞这六个字说的无比顺畅,桃花眼轻悠悠地上扬,“公主不是饿了吗?来,我喂你。” 面对季辞递到嘴边的一勺子菜,苏梨配合地啊了一声,她从来都不会和食物对着干。 林璇拿起纸巾,加入其中:“来,我为公主擦嘴,免得油脂沾染上我们公主这粉嫩的嘴唇。” “哎那我呢?”陈明越左看右看,蓦然站起身来,像只无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我我我为公主捶捶肩膀吧!” “哎哟真识相。”苏梨美滋滋地享受了几分钟,抬手挥了挥,做足了架子,“好了好了,本公主就奖励你们一同吃饭的资格吧。” “我谢谢你哦真是一个天大的赏赐。”陈明越从苏梨背后探出头来,龇牙咧嘴的像是要吃人。 “谁让我是这么一个善良又仁慈的公主呢。”苏梨微微偏开头,用手指了指陈明越原本的座位,“你这个刁民赶快坐下,别让你的哈喇子流到公主裙子上。” 苏梨这话一说完,四个人都憋不住笑,齐声笑作一团。 角落里瞬间涌起了欢乐的笑声,连空气都轻快了不少。 *** 李思彤拉着李思琪一路走到了位于住宅后方的一处草坪,这里光线都不太能照到,很是寂静。 “你能不能安分一点?又想被关禁闭?”李思彤舍不得说重话,只能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你和苏梨到底是有什么血海深仇啊老是去招惹她,高中那点事至于记到现在吗?” 关键是她还说不过苏梨,每次都惨败而归,但就是不肯放弃,越挫越勇,到头来也只能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我就是讨厌苏梨!”李思琪说完顿了顿,弱弱地补充了一句,“我不想被关禁闭,真的,跟坐牢一样。” 李思彤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顿时缓和了许多:“对了,江宴之今天也来了。” 李思琪眼睛都亮了:“真的?宴之哥哥也来了!他在哪啊?我怎么都没看见他……” “你安分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见见他。”李思彤也是没想到,能阻止自家妹妹的居然是个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禁闭期结束那天,江宴之来家里聊合作事宜,李思琪仅仅见了江宴之一面,就变成了他的迷妹,整天念叨着宴之哥哥。 李思琪跟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李思彤欣慰不过三秒钟,就见她哇哦了一声,雀跃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她疑惑地转过身,就看见苏家此次晚会的重要角色白雪和一个留着寸头的男生并肩走在一起,他们似乎没想到这里会有其他人,脚步一顿,表情有些僵硬。 李思琪眼里只有白雪一个人,完全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氛围,很没有眼力见地上前打招呼。 “你好,你就是苏家的真千金白雪吧?”李思琪着重咬着真千金三个字发音,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我叫李思琪,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白雪一愣,突然出现的人和这莫名热情的话都让她有些懵,但还是礼貌地对她笑了笑:“你好……” 李思彤:…… 为了继续和苏梨作对,她还跑去结识盟友了。 第52章 假千金(十三)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李思琪想的很简单,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苏梨显然不可能和白雪和平相处,那能让苏梨感到不痛快的任何事物都是她值得深交和挖掘的。 李思琪不由得赞赏地打量起了白雪,越看越觉得这是上天安排给她的盟友。 “旁边这位……”李思琪打量白雪时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男生,“哦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的不是的……”白雪连连摆手,脸都红了。 寸头男生听到李思琪这句话又惊又喜,低着头什么都没说。 “他叫何延,是我以前的邻居,当然,我们也是非常好的朋友。”白雪低声说着,侧过脸看向何延,“对吗?延哥。” 何延脸上的神色收敛了许多,只轻轻点了下头:“嗯。” 李思琪哦了一声,感觉两人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不会是暧昧期吧?还是偷偷谈恋爱怕被发现啊? 她正 天马行空,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时候,李思彤缓步走了过来。 李思彤对自家妹妹实在是无话可说,她确实不去招惹苏梨了,但她搭识白雪的最根本原因……还是为了方便以后能更好的去招惹苏梨。 即便内心百感交集,但面上还是要装个样子的:“你们好呀,我是琪琪的姐姐,李思彤,叫我彤姐就可以,早就听说苏家的二小姐才貌无双,温柔漂亮,今天一见,果然是这样啊,甚至比传闻中的性格还更加讨喜。” “没有没有,过奖了彤姐。”第一次被人这样夸,白雪有些惶恐。 李思彤压根就不在意白雪的反应,走了程序后便直入主题:“我们还有点事,先走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李思琪听到这话有些不乐意,她还没和这位新结识的盟友说上几句话呢。 李思彤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无声地对着她做了个口型:江宴之。 李思琪顿时歇了所有逆反的心思。 “延哥第一次来这边,我带他四处转转。”白雪解释了一句,表明两人之间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那,拜拜,彤姐……琪琪。” 很显然,她还没有适应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好朋友”。 “好,再见啦~”李思彤微笑。 “拜拜。”李思琪就来得及说了两个字,被李思彤毫不犹豫地给拽走了。 待李家姐妹离开,白雪才放松下来,缓缓开口道:“延哥,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不用总是担心我。”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呢?你一直都很倔强,人生地不熟的,我很害怕你被人欺负的时候我不能在你身边保护你。” “延哥……” 白雪有些触动,微微红了眼眶。 何延走近了一些,张开手将她抱进了怀里:“小雪,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我,哥一定给你摆平。” 白雪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没有推开他。 不管怎么说,起码他是真心在为她着想。 *** 随着夜色逐渐加深,来参加晚会的长辈也都逐渐到场了,除去庭院,大厅也涌入了许多人。 林璇的母亲和陈明越的母亲是一起来的,两人是关系非常好的闺蜜,不然也不会给自家孩子定娃娃亲,一来就叫走了林璇和陈明越,不知是去盘问两人的感情近况还是带去认识其他人了。 这样一个盛大的场合,除去苏家向大众告知白雪的身份,让大家欢迎白雪的用意,对于很多人来说也是借机和业内大佬搭上关系,套近乎的好机会,这也是江宴之刚来就异常受欢迎的一大原因。 不过江宴之也就刚来的时候露了下面,停个车人就跟消失了一样,再也不见踪影。 庭院里的大多数人都有长辈陪同,要么就是家中儿女没来,只有父母辈的长者来了。 季辞和苏梨两个人在这其中显得尤为特殊。 苏梨端着玻璃杯和季辞碰了下杯,喝了口没什么度数的果啤,没话找话:“季家没人来了?” 她问的是季家,没有用父母这个词。 季辞的母亲是季氏财团的大小姐,也是家中的独女,父亲入赘到季家,凭借着经商天赋接手了整个季氏财团,季辞的姓氏也是随了母亲姓,但母亲早年抑郁自杀,父亲很快就另娶新欢,所以季辞从那以后就一直和他父亲不对付,此后再也没有回过季家,买了一幢别墅,一个人独自生活。 “不来挺好的。”季辞看了眼苏梨,放下手里的酒杯,“怎么,你羡慕别人啊?别沮丧,我也可以当你爸,我不介意的。” “我呸。”苏梨瞪了他一眼。 “晚会待会就开始了,你不补一下口红吗?”季辞一边说着,一边坐近了一些,伸手拿走了苏梨手里的玻璃杯,“说起来,我还没试过给人涂口红呢。” “你想都别想。”苏梨警惕地抬手档住了下半张脸,“我自己去涂,再见。” 季辞看着苏梨连忙起身逃离的身影,笑着将手里的玻璃杯放在一旁,目送着她走远后才口袋里拿出手机。 被他调至静音的手机正在不断地弹出新消息通知,将锁屏界面牢牢占据。 季辞垂下眼,兴致缺缺地滑动了一下屏幕,舍友们问了好几句他怎么没来,是不是睡过头了之类的话。 有一个显示99+的对话框挂在最上面,因为一直有新消息发过来,对话框便不停地往上翻。 季辞直接略过,点开群消息,面无表情地打下生日快乐四个字。 ——季辞,我的生日愿望很简单,希望你能来给我过生日。 ——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啊?这么一个愿望你都不肯满足我? ——为什么啊季辞? 原本因为季辞那四个字而热闹起来的群在这一连串的消息下陷入了死寂,所有新消息都戛然而止。 季辞点开语音,眼尾内敛,面上的神情异常冷漠。 “沈怡然,犯病了就去吃药,别在这发神经。” *** 苏梨刚走进一楼大厅就收获了整个大厅的人投来的目光,有善意的也有恶意的,隐约间还能听见有人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苏梨抬手拿着手包遮住了下半张脸,尤其是没涂口红的嘴部区域,她一边挡着脸,一边噔噔噔地踩着高跟鞋上了楼。 “一个破晚会怎么来这么多人……” 上了二楼,苏梨放慢脚步,改为扶着墙慢慢往前走,刚刚走得太急,鞋跟磨的脚有点疼。 走着走着,她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还夹杂着脚步声。 虽然不太清晰,但说话的声音分外耳熟。 苏梨顿时停住了,打算等前面的人过来,免得她苦兮兮地像乌龟一样慢腾腾地往前挪。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苏梨也看清了来人的长相。 苏温远和江宴之。 她看清两人的那一刻,对面也看见了她。 “小妹?” 苏温远欣喜地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江宴之淡定地跟在苏温远身后,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俩兄妹同时出现,还挺新奇的。 他缓缓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抱着臂,就看见那个像蔷薇一样明艳美丽的少女,眨动着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将目光锁定在自己身上。 紧接着,他便听见她娇娇的,甜甜的嗓音:“江宴之,我脚疼。” 苏温远:? 江宴之:?? 虽然她和苏温远没有血缘关系,但也是名义上的兄妹,为什么……她会喊他的名字? 迎着苏温远瞬间转头看过来时,那满是探究的眼神,江宴之感觉这个妹控似乎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上辈子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这辈子上天才会派苏梨这么个祸害来折磨他。 江宴之微微叹了口气,语气里无端透出几分疲惫:“你怎么了?” “高跟鞋磨脚。”苏梨可怜兮兮的,声音都轻了许多。 江宴之上前几步,避开了苏温远如芒在背的目光,走到苏梨身边:“我扶你去休息?” 苏梨顿时抬起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像是随时准备挂在他身上,脚不打算落地了。 江宴之看了她一眼,不得不把“扶”改为了“抱,”,不过那长长的裙摆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倒是苏温远主动走过来托起了裙摆。 苏梨挂在江宴之身上,脚不沾地,甚至还随着他的步伐惬意地晃了晃,江宴之用手臂托着她,将人稳稳地抱在怀里,苏温远走在江宴之身边,手里是厚厚一团的裙摆。 ……这个场面似乎有点怪怪的。 不过好在除了他们之外,也没有其他人看见。 江宴之在苏温远的指路下将苏梨抱到她原来的卧室里,每天都有佣人前来打扫,房间不仅保留着原样,还特别的干净。 “高跟鞋磨脚的话,换双鞋吧。”苏温远边说着,边拉开了衣柜底下放鞋的那一层,“小妹,你要换哪双?” 苏梨默不吭声地抬手指了指,表情有些别扭。 江宴之站在一旁,安静地 看着苏温远提着鞋走到苏梨面前,自发地蹲下身给她脱去高跟鞋,换上了一双软皮平跟鞋。 苏温远没有起身,而是仰着头看向坐在床沿的苏梨:“小妹,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关你什么事。”苏梨低垂着眼,声音闷闷不乐的,完全不讲逻辑,只有脾气。 苏温远转头看了眼江宴之,他了然地点了下头,走出卧室,将空间让给两人。 卧室的门没关,隐约能听见一些声音,大多数时间都是苏温远在说话,苏梨的声音很少响起,并且声音很低,很难听清。 两人没有聊很久,苏温远不一会儿就从卧室里走出来了,江宴之难以从他脸上的申请判断出他们聊的如何,也没有开口去问这个明显触及雷区的问题。 苏温远先一步开口道:“晚会马上开始了,我得下去……你帮我照看一下她,如果她不想下去,就让她安静地休息吧。” 江宴之点了点头。 “还有,我警告你。”苏温远说到这里,往卧室里看了眼,似乎怕苏梨听见,声音都压低了一些,“你不准打她的主意,也不能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是个妹控?”江宴之有点无语地推了下眼镜,但还是出声保证了一句,“放心吧你,我对小孩不感兴趣。” “那就好。”苏温远其实还是挺相信江宴之的,毕竟是一路共同奋斗过来的好友,什么为人也一清二楚,不然也不会主动找他帮忙照看苏梨了,只是苏梨刚刚的表现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多想。 多提醒一句,防患于未然总归是没错的。 江宴之走进卧室,看见苏梨正坐在梳妆台前捣鼓着一排排的化妆品。 “你这是在干嘛?”江宴之疑惑地提起眉。 “补妆啊,好下去参加晚会,本来我上二楼就是为了补个口红。”梳妆台上的东西都没有变动,仍然按照她离开之前的位置摆放,苏梨很快就找到了口红。 江宴之很意外:“你都这样了还下去?” “我哪样了?”苏梨一边挑选口红颜色,一边提出自己的疑问,“我又不是腿瘸了,下个楼很不可思议吗?” 江宴之微微有些恍神。 她总能带给他一些意想不到的惊讶。 明明很娇气但又好像没有那么娇弱,脾气很差,但也不是一直都在发脾气,笑起来很好看,还会时不时的向人示弱撒娇。 种种表现,看上去似乎很矛盾,但因为她是苏梨,一切就变得很合理。 江宴之出神的思绪被苏梨叭叭一通话拉回了现实。 “要不是为了这个破晚会,谁会又化妆又编头发还穿这么细的高跟鞋啊……老娘打扮的这么漂亮,花费了这么多心思,当然得闪亮登场了。” 江宴之下意识地看向了梳妆镜。 镜面清晰地映出苏梨的面庞,白皙的脸颊抹了层薄薄的粉色,像是天然的红晕,清透又自然,但眼影和口红色号都是深色系的,整体妆容并不粉嫩,满溢着矜贵的美艳,下眼睑还点缀了些稀薄的闪粉,在室内温馨的灯光下,一闪一闪的。 “OK,大功告成。” 苏梨放下口红,满意地抿了下唇,察觉到江宴之的目光,也将视线投向了他在镜子里映出的身影。 她扬起唇角,深红的唇瓣犹如玫瑰一样绚烂,眉眼微弯,纤长的睫毛也随之上扬,像是一轮升在秋日里的弯月,又像是开在初春里的桃花,瑰姿艳逸,明艳动人。 江宴之略显仓促地移开了视线。 ……确实很漂亮。 苏梨感到疑惑,只好转过身,下巴抵着椅背,看着江宴之:“要一起下去吗?” “我就不去了,一堆人,太吵了。”江宴之声线压的很低,视线只轻轻一瞥,没有落在苏梨身上,“想回去了,就给我打电话。” 苏梨愣了一下,随后才想起自己住进了江宴之家里,仅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换了住所,而江宴之居然适应的比她还快。 “知道了,再见~” 苏梨站起身,挥了挥手,提着裙摆慢悠悠地往外走,没注意到身后的目光看了她很久很久。 *** 苏梨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大厅已是空空如也,除她之外没有其他人在,还能清晰地听见苏温远的声音从庭院的方向传来,像是用了什么扩音,夹杂着一些不太稳定的电子杂音。 “看来已经开始了。”苏梨一手拿着手包,一手提着裙摆,不急不缓地往外走去。 庭院里人潮涌动,众人或坐或站,但都面朝着同一个方向,正前方的空地用亚克力发光地砖铺了个小型舞台,上面站了一排人,除去主角白雪,苏爸苏妈,正在发表演讲的苏温言和坐在椅子上的奶奶这几人之外,还有许多近亲或远亲的亲戚也穿的光鲜亮丽地站在台上。 白雪位于舞台中间,两侧的灯光交叉落在台中央,她处于光线的交汇点,整个人像是沐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苏梨作为苏家曾经的女儿,直到此时此刻,她才见到曾经的父母,或者说,养父母更为合适。 苏温远拿着麦克风仍在说话:“对于小雪的到来,我们一家人都是欣喜并且欢迎的,她的出现……” 苏梨看着面前乌泱泱的人群,心里不由得又冒出了之前的那个想法——这个破晚会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不过好在她顶着一张全场人尽皆知的脸,不少人看见她都下意识地往旁边挪,让出了位置。 虽然苏梨是最后一个到的,但在怀着不同心思的谦让下,她不费吹灰之力地,来到了第一排的位置。 “我真的很开心小雪能……小妹?”苏温远看见苏梨的身影,脱口而出地喊了一声,面上的神情只能用惊喜来形容。 霎时间,大家都争先恐后地顺着苏温远的视线看了过去,无数的目光聚集在苏梨身上。 苏温远确实没有想到苏梨会来,他上前一步,朝伸苏梨伸出手,邀请她上台。 众目睽睽之下,苏梨垂眼拍了拍略有褶皱的裙子,直到裙身变得平整,她才慢慢抬起眼看向了始终微笑的苏温远,而后也扬起点笑意,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苏温远惦记着她脚疼的事,苏梨上台的时候,顺势扶了她一下,直到看见她站稳,才重新拿起麦克风:“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一个大家庭,欢迎小雪的加入。” “说完了吗?是不是该轮到我了?”苏梨站在苏温远旁边,而她另一边站着的是一脸欣喜地看着她的苏妈。 苏温远二话不说,将麦克风递给了苏梨。 白雪仍然维持着笑容,只是那笑意难以及其眼底。 特意搬了张椅子坐在台上的奶奶自然是看不得白雪受气,立即出声道:“晚会是有流程的,既然你没有参与这个流程,就不应该贸然干涉。” 这句话让台下出现了一些骚动。 “放心,我讲几句话就撤了,你们接下来想讲多久就多久。”苏梨微微偏头,俯视着坐在椅子上的老人家,艳丽的眼尾轻轻勾起,“多亏了奶奶告诉我身世,不然我也不会发现,原来我并没有那么需要亲情,你们爱把谁当女儿当女儿,这些我一点都在乎。” 她接受了自己是个孤儿的那天,也就接受了不会再得到父母的爱这个事实。 “小妹。”苏温远抬手按在了麦克风上,打断了苏梨的话,“不是所有的亲情都得靠血脉才能维持,对于我来说,你就是和我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妹妹,永远都不会变。”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们的气,但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们的女儿,都是苏家的一员。”苏妈似乎早就想好了说辞,也随之开口说道,“之前奶奶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这个晚会除了欢迎小雪,也是想告诉你,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我们之间的亲情永远都没办法割舍掉。” “放心,奶奶不会再说那些话了。”苏爸缓声道,“以后,你还是苏家的女儿,只不过是换了个身份陪在我们身边。” 奶奶明显想说话,但又迫于苏爸给她施加的压力,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苏梨有些莫名。 那天晚上,他们其乐融融地吃着团圆饭,将她视作外人,排斥在外,如今却又转了口风说起了亲情。 人怎么能这么善变呢? 可他们至今也没有问过她伤不伤心,难不难过,有没有去见过亲生父母的墓,甚至连亲生父母的名字,都是她自己从墓碑上得知的。 他们口中的亲情,更像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 无论原因是出在她心中对他们的既有成见,还是心里那些无法放下的隔阂所造成的偏见,现在的苏梨确实听不进 去他们的话。 “这些话以后还是少说吧,我不想听,白雪估计也不爱听。”苏梨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还是她主动提起了被人遗忘的主人公。 白雪有些讶异地看向了苏梨,像是不能理解她的所作所为。 “很感谢苏家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不仅没有将我逐出家门,还愿意收我为养女继续在苏家生活。”苏梨拨动了一下垂在脸颊边的碎发,眉梢微扬,唇边泛起的笑意粲然明媚,整个人显得光艳照人,落落大方,“非常感谢,我很开心,也很欢迎白雪的到来。” “好,我讲完了。”苏梨将麦克风归还给怔愣地看着自己的苏温言,她的视线却是投向了目瞪口呆的老人家,“没有干涉你们这个晚会太久时间吧?你们继续讲你们的,我先走了。” 苏梨凭借一己之力,打乱了整个晚会的节奏。 台上的人和台下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只余下不可置信的凝视。 苏梨走下台的时候,从人群里一路挤到前排的季辞正站在台前等她,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离开了庭院。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的始料不及。 苏梨打算和苏家划清界限,而苏家想挽留她,以养女的身份继续庇佑她。 真假千金已经不重要了。 苏家的态度很明确,无论苏梨的身上是否流着苏家的血脉,他们都还是一如既往的把她当作女儿看待。 林璇和陈明越看着季辞牵着苏梨往外走的身影,同时叹了口气,心情一时间很复杂。 李思琪愤愤不平,盯着苏梨离开的地方看了很久:“可恶,给她装到了。” “说真的,我还挺喜欢苏梨的,很有个性,还很洒脱,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李思彤摸着下巴,悠悠感慨了一句。 李思琪顿时收回了视线,改为盯着李思彤:“姐!你怎么还夸她呢?” “这不是事实吗?”李思彤反问。 李思琪哽住,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看宴之哥哥的。” “嗯,我记着呢。”李思彤其实压根就不知道江宴之有没有离开,神色不变地找了个借口,“他在休息,晚点带你去。” 李思琪狐疑地看了李思彤好几眼,终于是不情不愿地安分了下来:“好吧……” *** 另一边,苏梨被季辞塞进了跑车的副驾驶。 “干嘛?”苏梨疑惑。 “我知道你来参加这个晚会就是为了上台讲几句话,走个过场。”季辞一边说着,一边发动车子,“既然讲完了,就该去放松一下,不是吗?” 苏梨忍不住笑了:“行嘛,还挺了解我的。” “毕竟我也算是你的饲养员嘛。” 季辞话音一落,苏梨的拳头就接连不断地往他身上招呼。 “啊疼疼疼——” “好好开你的车,别说话了,惹人烦。” 季辞也说不准自己是什么毛病,不贫一下就难受。 接下来倒是相安无事地行驶了很长一段路,还是苏梨先打破了平静:“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好奇了?”季辞打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的路况,语气隐含笑意,“放心,不会把你卖掉的。” 苏梨斜睨了他一眼,红唇一掀:“我很放心,毕竟你身强力壮,更适合被卖去做苦力。” 季辞:…… 这半夸半损的,他竟想不到该如何反驳。 好在此行的目的地很快就要到了,季辞提速超车缩短了路程。 灯光闪烁,人影交织,年轻的男男女女们无拘无束地聚在一起,个个穿的都很清凉,有裸着上半身只穿了条大裤衩的男生,也有穿着小吊带搭配超短裙的女生,旁边是一条赛道,有几个人手里挥动着黑白格子旗,伴随着摩托车的引擎轰鸣声,欢呼声和尖叫声一并响起,特别的喧闹嘈杂。 苏梨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子。 “你跟那些人不一样,坐着就行,不用下去。”季辞一边说着一边放慢车速开了过去。 这辆张扬的敞篷跑车一入场便引起了注意,一方面是车的款式和颜色都很扎眼,一方面则是因为……很多人都认识这辆车。 “哇是辞哥哎!我天,他都好久没来了……” “谁啊这是?不过这车真帅啊,太拉风了。” “季辞。不认识的赶紧去补补知识,别丢人了。” “好久不见啊辞哥,晚上好!” “辞哥要来一圈吗?” ………… 仿佛是什么粉丝见面会,整辆车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过从他们的熟识的语气听来,不难看出他们都和季辞认识,或是有一点交情。 “老规矩,来,盘山公路。”季辞边说着,边递了张卡,语气随意地叮嘱了一句,“别压我就行。” “懂了懂了,马上安排。” “辞哥出手还是这么大气我天。” “让我来,能陪辞哥兜一圈,荣幸啊。” “得了吧,你丫就是看上了那点奖金。” “先到先得,我来我来——哪个妹妹想坐我的副驾驶呢?” ………… 在一众热烈的议论声中,苏梨看出了此行的目的:“飙车?” “也不全是,兜兜风,散散心。”季辞偏过头,额前的发被晚风吹的微微卷起。上扬的桃花眼显得异常多情,“你就偷着乐吧,第一个坐我车兜风的。” “说得好像有人争着抢着坐你车似的。”苏梨不以为意地回击,抱着臂轻轻哼了一声,“谁稀罕呢。” 季辞笑了笑,没说话。 随着参赛人员的敲定,季辞轻车熟路地开着跑车饶了一圈,到达了另一个印着黑白格子图案的赛道起点。 不少女生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跑车尾气,暗自伤神。 季辞很少来飙车,出手大方不说,人还特别帅,基本上来这的女生就没有人不想坐一坐他的副驾驶,和他兜个风,调调情什么的。 可惜,他并不领情,来飙车也只是为了纾解心情,从未打开过副驾驶那一侧的车门。 很快场地就腾了出来,之前比赛的车辆也都撤了出去。 除了季辞,还有两个男生,三辆车并排停在起点,另外两辆车的副驾驶座都坐着身材劲辣的美女。 随着发令枪打响,起点处的一群人一边挥动着旗帜一边吹起了口哨,将比赛的氛围感拉满。 而季辞在这样的环境里,却是不紧不慢地踩下油门,完全没有任何紧张感。 苏梨只听见刷刷几声,另外两辆车就已经不见了踪影,再一看才刚发动车子的季辞,她有点错愕:“季辞,你其实是老年人吗?” “有什么好着急的。”季辞没有加快车速,语气也慢悠悠的。 苏梨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起了自己的认知。 虽然地球是圆的,盘山公路也确实能勉强算作一个圆,但这也不代表车能慢吞吞地绕回去吧? 跑车逐渐上了公路,车速仍然没有提速,在稳定的匀速行驶。 “梨梨,你抬头看看。” 苏梨下意识地看了眼季辞,见他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才慢慢抬起头,向上方看去。 云朵稀薄,繁星满天,月亮也出来了。 他们为了奖金,在激烈地争第一名,而他,只想带她看星星。 山间的风很凉,拂过面 庞时带来一阵惬意的凉爽,星辰明亮,月光温柔,夜色是那样静谧而美丽。 “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季辞的声音似乎都缓和了许多。 苏梨点了点头,语气徒然轻快了许多:“你靠边把车停下吧,不然这么美好的夜色就我一个人看,多浪费啊。” 季辞一愣,身体却是听从了苏梨的话,靠边停下了车。 不过这个时间段,也没有其他车会经过这里,靠不靠边都行。 他放松地靠上椅背,和苏梨一起看起了星星。 “季辞。” 星空下,苏梨笑吟吟的眼眸比繁星还要璀璨,长长的睫毛被微风吹的轻颤,她侧过脸看向他,脸颊边的碎发随风扬起,蕴着笑意的眉眼弱化了些许妆容的效果,显得更加娇俏青春。 她的嗓音娇软又清甜,连尾音都含着毫不遮掩的笑意。 “我很开心。” 这一瞬间,季辞突然听见了自己错拍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有些刺耳。 山间的风过于温柔,让整个胸膛都热的发烫。 季辞怔忪地看着苏梨的面容,就好像第一次认识她一样,眼前的人突然变得陌生又别具吸引力。 他没有看星星,只看得见她眼里的星河。 他开始仔细地用眼神描摹着她的每一处轮廓,像是被引/诱了一般,眸色渐深,情不自禁地俯身凑了过去,视线滞留在她微微弯起的红唇上。 苏梨好端端地看着星星,视野里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挡住了她眺望的星空,并且有越贴越近的趋势。 对于季辞的靠近,苏梨没有躲闪,而是疑惑地皱起了眉:“你在干嘛?” 季辞瞬间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他在干嘛? 此刻,季辞肾上腺素狂飙,整个人像宕机了一样,思绪混乱,脑海中只剩下了那张涂着深色口红的唇瓣。 他手足无措地抬手抹了下苏梨的唇角,声音有些干涩:“口红……是不是化了?” “什么?”苏梨下意识地就想抬手去确认一下口红情况。 季辞抓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苏梨的举动,他的思绪也渐渐回笼,不太自然地舔了舔唇,嗓音蓦然低哑了几分:“……我来。” 他低垂着眼睫,一眨不眨地看着苏梨的脸,两人离得很近,呼吸与彼此交融,鼻息间都是温热的气息。 他用指腹一点点抹去她唇上的口红。 油润的,细腻的口红。 温热的,柔软的唇瓣。 ……有点糟糕,但很上瘾。 “你这样不会抹的一手都是吗?”苏梨好心提醒了一句。 季辞轻轻吸了口气,声音像是从喉咙口挤出来的一般:“……没事。” 苏梨颇感奇怪:“你怎么有点怪怪的?难不成被风给吹傻了?” 季辞移开视线,没有看她,拉开收纳箱,从里面拿出抽纸擦手:“哪里怪了?” “你有纸你用手给我擦口红——你是人吗?!”苏梨顿时抢走了季辞手里的一整包纸巾,连续抽了好几张纸给自己擦嘴,“难怪你奇奇怪怪的,不会是趁机往上面抹了什么脏东西吧?” 季辞忍不住笑了,顺势接话道:“你才发现啊。” 苏梨瞪他一眼:“开车!我不看星星了,我要回去睡觉。” 季辞只能连声应好。 一路上倒是没再发生什么意外,寂静的公路唯有凉风吹过树梢发出的声响。 两人也都没再说话,苏梨吹着风,看着窗外的夜色,在寂静的夜色里滋生出了些许困意。 最后季辞以延时了很久的最后一名来到终点,不过大家都很有眼力见,没有追问原因。 毕竟一开始他也就说了不要压他,言外之意不言而喻,这个结果也早就在大家的预料之中。 季辞淡淡地瞥了眼围上来的人群:“走了。” “欢迎下次再来玩呀辞哥!” “辞哥再见!” 热闹的声响让苏梨稍微清醒了一些:“你往前开一点,到那个路边停吧。” “怎么了?”季辞一边重新发动车子,一边好奇地问了句。 “停在这里肯定会被说,往前停一点他就发现不了啦。”苏梨小声嘀咕了一句。 季辞正疑惑着,就看见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你要来接我吗?我不在苏家,在新成路下面一点的地方。”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只听见苏梨应了声:“好,你快点来……我有点困。” 季辞先是瞄了眼苏梨,稍稍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了句:“谁啊?” “江宴之。”苏梨打了个呵欠,声音都放轻了许多,“我打算从宿舍搬出去住,所以让他帮忙找房子,找到之前就先住在他家。” 季辞一时间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最后声音像卡壳了一样,只发出了一个短促的哦。 跑车在苏梨指定的路边停下,车内又陷入了之前在公路上的安静。 苏梨因为犯困,偏着脑袋在看外面的夜景,而季辞完全不敢看苏梨,只好看着自己那一边的风景发呆。 乍一看,两人像是在闹别扭一样,一左一右,互不干涉。 苏梨正百无聊赖地出着神,就看见江宴之的车缓缓驶进了视线里,她稍稍打起了点精神,坐直了身:“来的还挺快……” 季辞听见开车门的声响,连忙出声喊了句:“等一下。” 苏梨的手还搭在车门把手上,但身子倒是转过去了:“怎么了?” 季辞从后座拿起那束已经被苏梨遗忘的花,递给她的时候,声音有些紧绷:“明天我去学校找你吃饭。” “好。”苏梨点点头,一边接过花,一边补充道,“记得刷陈明越的饭卡。” 季辞没由来的松了口气,继而笑着应道:“行,我争取一顿吃垮他。” 苏梨拉开车门,刚抱起花下车,就看见江宴之已经走到了车前。 江宴之一眼就注意到了苏梨怀里那与众不同的花束,微一皱眉,看向了跑车的主驾驶座。 隔着跑车的挡风玻璃,江宴之和季辞对上了视线。 在昏沉的夜色里,男人脸上的神色有些难以看清,路灯的光影错落在玻璃窗上,雾化了些许视线,但那双冷凝的眼眸犹如淬了层冰,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季辞莫名有些心虚地撇开了眼。 苏梨轻轻叫了声江宴之。 他垂下眼,镜片下的黑眸异常平静:“走吧。” 苏梨回头朝季辞挥了挥手,而后才迈开脚步走到了江宴之身边,微微仰起头和他在说些什么。 从季辞的角度看过去,红裙子和黑礼服的背影分外合衬,仿佛两人要去参加同一场舞会。 他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直到江宴之的SUV驶离视线,他才缓缓阖上眼,心情难以言喻的烦躁。 真是见鬼了。 他怎么会…… 季辞靠上椅背,脑海里接连闪过许多画面,他抬手遮住了眼睛,颇有些自欺欺人的意味。 似乎只要遮住眼前的光,陷入黑暗的视觉,就不会再浮现那些令人难以平静的画面。 然而,他还是无法释怀。 刚刚他是怎么了? 黑暗效应?鬼迷心窍?中邪了? 季辞很难用这些理由说服自己,也很难去正视那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他缓缓放下手,眼睫下垂,遮住了半截桃花眼,投下一层浅淡的阴影,眸底的神色陷在阴影里,晦暗难辨。 季辞抬手覆上胸口,仿佛还能听见那残留在记忆里,极其鼓噪的心跳声。 和上次在KTV里一样,这次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又对她心动了。 第53章 假千金(十四)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风和日丽的早上,微风习习,阳光明媚,江宴之如常在闹钟响铃前提前醒来,顺手摁掉闹铃,缓缓睁开眼,望着纯白的天花板出神,好半晌才缓缓坐起身来。 他捏了捏眉心,指节细长又白净,没有戴眼镜的眉眼更显锐利,深黑的眸子像一口望不到尽头的深井,随着意识清醒,眼神也渐渐恢复平静。 江宴之下床拉开窗帘,让窗外的阳光洒进屋内,他站在 窗前,静默地望着窗外的景象。 阳光落在他立体的五官上,软化了些许眉眼间的凛冽,灿金的光线顺着他的眼睫落进眼底,漾开一层暖黄的色泽。 江宴之沐浴了一会儿阳光,拉开衣柜随手拿了套衣服,走进洗手间开始洗漱。 待他洗漱完,换了身衣服,还在料理台煮了杯热咖啡,却始终不见另一个人的身影。 挂在客厅墙壁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转动着,江宴之转头瞥了眼,眉头随之皱起。 稍作思考,他还是决定去叫他的懒鬼室友起床。 “叩——” 江宴之敲了好几下门,门内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是个无人居住的空房间。 江宴之神色不变,斜靠在卧室门旁边的墙壁一侧,一只手托着胳膊,一只手继续敲门。 敲了数十下,门内终于有细微的声响传来,随着拖沓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江宴之收回手,从容地看着卧室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好吵啊别敲了别敲了……” 伴随着嘟哝声一同出现在江宴之视线里的,是一个衣衫不整的身影,本应挂在左边肩头的一根吊带滑到了手臂处,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睡裙凌乱地卷起了好几处褶皱,本就堪堪及其大腿的长度,现今又往上翻了一截。 江宴之顿住,收起视线不敢再看,正要转身离开,睡眼惺忪的少女就抬起手熟络地挂在了他身上。 滑腻又温热的肌肤触感令江宴之无从下手,只能僵硬地抬起手臂,尽量避免接触,声音像是一条绷紧的线:“下来。” “我不,谁让你把我吵醒的,我好困啊江宴之……”苏梨有气无力的,声音沙沙的,手臂搭在江宴之的肩上,双手自然地贴着他的后背往下垂,整个人就像没有骨头一样,完全放弃了对四肢的控制。 江宴之拧起眉,听着耳边的嘟哝声,不知该如何是好。 虽然他懂得经营公司,擅长争取最大的利益谈下项目,但在应对异性这件事上,确实毫无办法。 他至今只谈过一次恋爱,还是在刚上大学那会儿,两人也就拉拉小手聊聊天,不怎么见面,大概谈了一个多月的样子,他就被女方甩了。 具体的分手原因他有点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个女生与他分手后,很快就重新恋爱了。 江宴之也就更加专心地投入在学习当中,一直单身到现在。 没曾想有一天,他会和好友的妹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更让人想象不到的是,她此时就像只无尾熊一样赖在他身上不动了。 江宴之沉默良久,缓缓放下手,想将苏梨的手扯下来,就察觉到她脑袋一偏,下巴抵在他的肩上,似乎又将坠入梦乡。 “苏梨。” 江宴之原本还有所犹豫的手,顿时落了下去,拍了拍苏梨的脑袋,将她叫醒:“不准睡。” “可是我困啊……”苏梨拖长着尾音,声音似蒙了层委屈的困意。 江宴之抿起唇,单手搂住她的腰,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下软绵的热意,他动作一顿,感觉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升温了不少。 江宴之憋了口气,压下心底的躁动,大步流星地将人拖去洗手间。 被迫颠簸的苏梨愤愤地控诉道:“江宴之你是魔鬼吗?” “知道就好。” 江宴之来到洗手台前,将怀里的苏梨翻了个身,双手撑在两侧,将其禁锢在洗手台前,顺手将滑落的吊带提回了原位,黑眸沉沉地看着镜子里的她,眸底的情绪令人难以捕捉。 苏梨噘着嘴,慢腾腾地往江宴之身上靠,哼哼唧唧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我手疼。” “……” 摆明了就是不想洗漱,不想早起。 可能上辈子他真的欠了她很多,这辈子来找他还债了。 他叹息一声,垂眸看向怀里的苏梨,伸出手挑起了她的下巴。 “张嘴。” 苏梨一愣,以为他在挑衅自己,下意识地看向了面前的镜子,就见江宴之低垂着眼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苏梨目光一顿,不由得睁大了眼,她现在才发现,江宴之居然没有戴眼镜,没了镜片遮挡的眉眼似乎更顺眼了一些。 江宴之看她盯着镜子走神,抵在下巴处的指尖往上勾了勾,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张嘴。” 苏梨这才回过神来,很是纳闷:“干嘛?” 她刚一开口,抹了牙膏的电动牙刷就伸了进来。 瞬间在口腔里蔓延的薄荷气息让苏梨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别乱动。”江宴之轻轻捏着苏梨的下巴,微微俯下身凑近了一点,通过镜子映照的画面替苏梨把牙给刷了。 苏梨怔愣地看着镜子里的景象,感觉有点新奇,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镜面,倒是没再闹腾,难得乖巧地任由江宴之拿着电动牙刷在口腔里来回扫荡。 刷完牙,江宴之顺便给苏梨洗了把脸:“清醒了吗?” “江宴之,你不去当老师真是可惜了。” “是,我应该当幼师。” “略——” 苏梨仰起头对江宴之做了个鬼脸,不等他反击,迅速从怀里挣脱出去,一溜烟跑出了洗手间。 江宴之失笑,将洗干净的毛巾挂回原处,眼底泛起些许笑意。 幼稚鬼。 *** 早餐是由江宴之亲自做的,做了个很简单的芝士鸡蛋烤吐司,还煎了些培根和速冻的煎饺。 “大总裁居然还会做饭?”苏梨不可思议地打量着坐在餐桌对面的江宴之,“吃了不会中毒吧?” 江宴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毒不死你,吃完了赶紧去上学。” 听到上学两个字,苏梨表情一变,也没了继续损他的的心思,不情不愿地吃起了面前的早餐。 江宴之缓缓抬眼看了过来:“……怎么样?” 苏梨没想到他会问上这么一句,稍稍一愣,咬了口吐司慢慢咀嚼,端起架子,轻哼了一声:“勉勉强强吧。” 江宴之闻言收回了视线,面上的神色并没有很大的波动。 他不讲话,苏梨倒是找起了话题:“你怎么今天不戴眼镜了?难不成之前一直是在假装近视?” “……那是因为早上不用处理文件,也不用应付什么人。”江宴之神色淡淡地说完,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从今天开始,早上多了个要应付的人。 苏梨很擅长从一句话里捡出对自己有利的话来理解:“所以对于你来说,我一点都不麻烦对不对?” 江宴之顿时抬眼看向她。 而苏梨还在毫无所察的自夸:“以后你就能体会到,和我做室友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了。” “比如说,叫你起床,给你洗脸刷牙这种美好的事?”江宴之提起眉,质疑道。 “……” 这是江宴之第一次看见苏梨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她理亏又词穷,顿时噘起嘴,满脸都写着不开心。 他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倏然间发觉自己居然跟一小孩计较起来了。 幼稚鬼的能力大概就是同化别人跟她一样幼稚。 “开玩笑的。”江宴之从来都没哄过人,话一出口就僵住了,他略微有些不自然,尝试夹了只煎饺放在苏梨盘子里,笨拙地向她示好,“……你别往心里去。” 苏梨缓慢地抬起眼看着江宴之,盯着他看了许久,神色渐渐有所好转。 她垂下眼,视线落在盘子里多出来的煎饺上,小声念叨了一句:“还要。” 江宴之薄唇微扬,将一整盘煎饺推至苏梨面前,嗓音放缓了下来:“都给你。” “这还差不多。” 苏梨开心了,拿起筷子继续吃早餐。 江宴之借着喝咖啡的间隙端视着对面的苏梨,黑眸微敛,心底泛起阵阵涟漪。 原来……这傻小孩这么好哄的吗? 两人早餐吃到一半,助理来了。 “江先生,早上好……苏,苏小姐。”一进门,助理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但最后还是稳住了情绪,成功露出微笑。 他没想到居然能在江宴 之家里见到苏梨。 这么多年了,他就没见过有哪个异性能跟江宴之关系这么亲近的…… 联想到上次江宴之主动邀请苏梨到公司见面,助理心里涌起一个很大胆的猜想。 禁欲多年的冷面总裁和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确实可以发生一段促进荷尔蒙分泌的爱情故事。 但是,江宴之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助理谨记着自己的身份,再怎么好奇也不能显得太异常,硬是装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等苏梨吃完早餐,江宴之便开口让助理送她去学校,他自己开车去公司。 虽然不清楚苏梨和江宴之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明显可见的,就是江宴之很重视她,对她很好。 仅这一点就足够让助理另眼相待了。 他有预感,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会经常见到她。 *** 在助理热情的道别声中,苏梨深感莫名地下了车。 难得一大早来学校,苏梨一边往校内走去,一边拿出手机给林璇发了条信息,问她起来没有。 苏梨正要收起手机,林璇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小梨?怎么了吗?”林璇以为她是出了什么急事。 苏梨解释道:“没事,我就是起太早了,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想找你来着。” “你现在在学校?那你来食堂吧,我和明越正在去食堂的路上。”林璇挺意外的,这话一说出口,就引起了陈明越的注意,他哇喔了一声,和林璇同样感到意外。 挂了电话,苏梨收起手机,迎着早晨的清风,前往食堂。 这个时间段,食堂里人不算很多,大多数人要么起不来,要么就想着多睡一会儿,早餐随便吃点,不像午餐那么讲究。 苏梨赶到食堂的时候,陈明越和林璇已经在出餐口取好了早餐。 看见苏梨的身影,陈明越第一反应是往她身后看了几眼:“季辞呢?” 陈明越以为是季辞送她来学校的,没见到他,所以感到有些奇怪。 知情人林璇见状出声解释了一下苏梨目前在江宴之家里这件事的缘由。 “我说呢,季辞怎么突然破天荒的起这么早。”陈明越挑了挑眉,吐槽道,“不过你还是真挺勇的,居然敢麻烦江宴之。” “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他不嫌麻烦就行。”苏梨摊了摊手,“反正不用我掏钱,他也是自愿的。” 陈明越代入苏梨的视角畅想了一番,有点羡慕:“白吃白喝白住……这也太爽了,江宴之其实是做慈善的吧?” 林璇没有加入这个话题,心里更在意昨天的事。 她思索了一下措辞,边看着苏梨,边温声开口道:“小梨,昨天晚会上,你说的那些话,不管是气话也好,还是你的心里话也好,都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不要再为苏家的那些人难过了。” 原本还在嬉笑的陈明越也收敛了表情:“不管他们怎么说,你都不要在意,不喜欢那就不要勉强自己,没有人会责怪你,也没有人有资格去要求你,我们只希望你不要再一个人伤心了。” 苏梨一愣,继而轻轻笑开了,语气都轻快了一些:“不会了,我再也不会为他们掉一滴眼泪了。” “那就好。”林璇因为手里拿着餐盘不好拥抱苏梨,只能笑着点头应道。 “不错不错,孩子终于长大了,这个心智可以上幼儿园了。”陈明越刚说完就被苏梨踩了一脚。 突然体会到季辞待遇的陈明越稍稍反应了一会儿,才扯着嗓子叫了一声。 ……还真是一点都不疼。 林璇等了一会儿也不见苏梨去取餐,不禁疑惑地问道:“小梨,你不吃吗?” “我在江宴之家里吃过了。”苏梨这才意识到两人站在原地是在等她取早餐,不由得笑着走到了林璇身边,“走吧,我们去找个位置坐。” 陈明越跟在两人身后,突发感慨:“说不准你在江宴之的监管下,还真能改邪归正。” “改什么邪?归什么正?”苏梨很不满地反驳,“我又没有长歪,难道我不根正苗红吗?” 陈明越对苏梨拒不承认的底气肃然起敬:“行行行,你说是就是。” 三人找了个四人座位,刚一坐下,陈明越的嘴又闲不住了:“那你岂不是要看着我们吃东西?” 苏梨抬眼,语气幽幽的:“所以你良心会受到谴责吗?” “不会,反而会吃的很开心。”陈明越笑的非常欠揍。 苏梨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视线突然一顿,掠过陈明越,看向了他身后。 她突然起身离开,只留下一句:“我过去一下。” “哎生气了?”陈明越有些慌张。 林璇不慌不忙地抬手指向了陈明越身后的方向:“小梨没有生气,只是……” 陈明越立即转过身,瞬间了然林璇那句没说完的只是究竟是什么原因。 与他们座位相隔不远的一列六人长桌,许庭洲坐在其中一个位置上,独自一人吃着早餐,而苏梨已经分外自然地坐到了他身旁的位置。 陈明越转回身,将视线投向林璇,好奇道:“你说,她这热情能持续多久啊?” 林璇稍微思考了一会儿:“……一个星期吧?” 在两人眼中,许庭洲于苏梨的意义,就像是一个新奇少见的玩具。 新玩具确实具有吸引力,一出现她就会洋溢着热情主动靠近,然而只要新鲜感一过,她便再也提不起兴趣,甚至会被别的新玩具重新吸引注意。 也可以说,他们认为至今仍然不开窍的苏梨不可能会喜欢上许庭洲,而许庭洲也显然不会喜欢她,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做朋友都很难,更别提发展出别的感情了。 就是不知道苏梨这段单方面的热情,要花费多少天的时间才能消耗殆尽。 *** “许庭洲,又见面了。” 苏梨的声音响起之前,许庭洲先察觉到身旁位置的动静,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用抬头去确认,他也能分辨出这是谁的声音。 学校怎么这么小? 许庭洲的眼睛像是粘在了面前的早餐上,丝毫没有偏移。 苏梨也跟着看向了许庭洲面前的餐盘,顿时皱起了眉:“你怎么就吃这些啊?” 很简单朴素的一顿早餐,一碗食堂免费供应的白粥,一根油条和一个包子。 苏梨甚至怀疑他究竟能不能吃饱。 这话落在许庭洲耳朵里,无异于往他心脏上扎针,细密的刺痛感令他胸口一窒。 他紧抿着唇,下唇泛白,神情有些难堪。 他应该马上起身离开,不让这位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继续说下去,可是两条腿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迈不开。 然而下一秒,苏梨突然站起身,毫无预兆地离开了。 许庭洲倏然抬起眼,愣愣地看着苏梨跑开的背影,那细密的刺痛仿佛融进了血管里,绵密尖锐的痛感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缓缓垂下眼,眼睫覆住了他的眼眸,只余下一片深黑的阴影。 许庭洲看着面前寡淡的清水白粥,喉间像是横了根刺哽在其中,完全失去了胃口。 伴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苏梨端着一盘丰盛的早餐赶了过来。 将餐盘往桌上一放,她扬起脸,尖尖的下巴浸着一抹雪白的亮光,掷地有声地抛下三个字:“请你吃。” 许庭洲一愣,眼睫颤动着缓缓上扬。 就好像是大病初愈的病人,嗅到了春天的第一缕花香,身体所有感官都渐渐恢复正常,血液开始流动,呼吸变得平稳。 心底汹涌澎湃的暗流,被悄无声息地被平息了下去。 他撇开眼,嗓音干干的,有些沙哑:“不用。” “那我不是白花钱了?”苏梨重新在许庭洲身旁坐下,一把抓住他的手,“我不管,你必须给我吃完。” 许庭洲侧过脸看着她,犹如坚冰被打破,软化了些许眉眼间的冷意:“苏梨。” “你吃不吃?不吃我就一直抓着你不放。”苏梨感觉自己 好像掌握了许庭洲的弱点,眉梢微扬,有些自得。 “……好。”许庭洲无可奈何,尝试抽出自己的手,却被手背上温热的肌肤蹭的发痒,指尖微颤,“你先松开。”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苏梨这样的女孩子? 她到底知不知道男女有别这个概念? 苏梨松了手,看着许庭洲如约吃起了她买的早餐,满意地点了点头。 许庭洲刚要松口气,就听见她的声音再度响起:“许庭洲,你是不是忘记你还欠我一个笑?” 许庭洲差点被噎到,他喝了口豆浆顺了顺气,勉强稳住声线:“那是你单方面约定的,我没有答应。” “我那不是在帮你吗?让你学会微笑。”苏梨可不进去这话,连忙反驳道,“而且,你上次真的笑的很丑哎,本来就该多笑一笑。” 许庭洲永远折服于苏梨那些奇奇怪怪的理论和凭空生成的逻辑。 他连反驳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默然半晌,许庭洲垂着眼,选择迂回处理:“下次吧,食堂人太多了。” 这话乍一听还有点奇怪,但苏梨压根就没注意,重点全放在了另一件事上。 “许庭洲,你是不是害羞啊?”苏梨说着,微微睁大了眼,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惊喜极了。 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些傻事罢了。 许庭洲微一点头,承认了:“嗯。” “那我帮你挡着,你偷偷对我笑一下。”苏梨说着,整个身子都贴近了过来。 许庭洲:…… 他很想问她是认真的吗,一转头就看见她近在咫尺的脸,正兴致勃勃地盯着自己。 许庭洲心头一跳,蓦然别开了脸。 ……真的搞不懂她。 如果苏梨是一道考题,那他大概这辈子都答不上来。 这个世上,除她之外,就没有第二个能让他时常心慌意乱,束手无策的女孩了。 许庭洲决定另辟蹊径,用她的思维方式和她沟通:“可以先欠着吗?” “欠着?”苏梨疑惑地歪过头,“什么意思?” 许庭洲竭力端住表情,一本正经地阐述道:“人太多了,笑不出来。” 苏梨还真就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可以,欠一次延长五秒。” “……”许庭洲默了默,感觉像是给自己挖了坑往里跳。 苏梨敲了敲桌面,一双黑眸定定地注视着他,语气上扬:“不许耍赖哦。” 许庭洲与她对视半晌,清晰地从她明亮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的面庞,深黑的眉目有所松动,他轻轻点了点头,答应了。 苏梨撑着脸,笑吟吟地看着许庭洲的侧脸。 许庭洲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特意问了句:“……还有事吗?” “我要看着你吃完呀,免得你浪费。”苏梨说的理所应当。 “……” “你说,我下次要不要准备几个笑话啊?”苏梨已经在想下次见面的事了。 许庭洲淡淡地出声回应:“随你。” 反正麻烦的也不是他。 食堂虽然人不多,但苏梨和许庭洲都算是校内有点知名度的人,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许多认识两人的学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我看到了什么?我是出现了幻觉还是在做梦啊?” “苏梨也太不自量力了吧,居然对许庭洲有意思,高岭之花有那么好摘吗?” “而且苏梨不是都被实锤是假千金了吗?怎么感觉她一点都没受影响啊?” “你们都没去了解苏家昨晚的晚会吗?可精彩了,苏梨虽然现在是养女身份,但在苏家的地位可是和真千金白雪平起平坐的。” “我也听说了,苏家除了宣布真千金的事,还特地表明了态度,很重视苏梨,所以啊……不要赶着落井下石,不然结果还没出来,打脸的就是自己了。” “哈哈哈你说的是苏梨宿舍那几个舍友吧?笑死我了那几个人,被学校点名批评记大过不说,昨晚的事一出来,这下还被别的宿舍嫌弃了,我估计只能花着住宿的钱,走读了。” “听说今天中午她们要在广播里念道歉信,这几个人也真是想不开,非得去招惹苏梨。” ………… 苏梨说到做到,许庭洲一吃完早餐,她就笑着挥手道别了。 当真是毫无半点留恋地起身离开。 身边叽叽喳喳的声音突然消失,许庭洲一时间有些恍神,感觉周遭安静的像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他低垂着眼,静默不语地盯着餐盘看了许久,直到路过的学生发出的脚步声将他惊醒。 “……”许庭洲恍惚了一下,入目的两个餐盘仍安静地置于桌面。 不是梦。 重新回到熟悉的寂静里,他长出一口气,逐渐适应了这样的氛围,将餐盘叠在一起,端在手里起身离开。 *** 苏梨回去的时候,林璇和陈明越已经吃完了早餐。 “不错嘛,居然没有被许庭洲赶走。”陈明越调侃道。 苏梨轻瞥了他一眼,出声道:“人家是个内向又害羞的人,很有礼貌的。” 陈明越和林璇对视了一眼,难以忍住笑意。 “这是你自己脑补出来的吧?” “你不懂。”苏梨伸出食指朝他晃了晃,很自信。 林璇站起身,将这个话题翻篇:“走吧,小梨,我们陪你去领书。” 既然苏梨不想去宿舍,那课本也只能重新配套了。 虽然这是一点小事,但林璇永远都是想的最周全的。 苏梨顿时笑着挽住了林璇的手:“璇璇最好了~” 然后转过头,对陈明越秒变脸色:“璇璇的手被我承包了,端盘子去吧你。” 陈明越:…… 果然,三人行必然有一人要受伤。 这个家还是很需要季辞的。 ……不能只让他一个人受伤。 第54章 假千金(十五)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中午时分,季辞如约来到食堂。 待四人打好饭找到空位坐下,林璇和陈明越进行了一个长时间的对视,似乎在用眼神在交流着什么。 陈明越轻咳了一声,询问林璇的意见:“既然季辞也来了,那就现在说了吧?刚好都在。” “什么事啊?”盯着餐盘的苏梨顿时抬起了头,来回扫视着林璇和陈明越,“你俩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们吗?” 在给苏梨挑辣椒的季辞顿时抬起眼,对陈明越投以疑惑的眼神。 林璇难得有些害羞,声音有些扭捏:“那……还是你说吧。” “呃是这样,昨天的晚会上我们不是被叫走了嘛,就是去商量……订婚的事了。”陈明越挠了挠头,试图掩饰脸上的羞涩,“所以,过几天……我们会举办一个订婚宴。” “哇哇哇恭喜恭喜——”苏梨非常捧场,一个人营造出了十个人的氛围,连连鼓掌欢呼,“现在你俩就是未婚夫妻啦!不错不错,也是熬了很久啊。” 她想了想,总觉得好像差点什么,拿起筷子探进季辞面前的餐盘里,给林璇和陈明越一人夹了一块肉:“来,分享快乐。” 季辞扭头盯着她:“那是我盘子里的菜。” “这个普天同庆的场合还分什么你我啊,真小气。”苏梨摆了摆手,“有什么关系嘛。” 季辞夹起苏梨餐盘里的菜 ,当着她的面塞进嘴里,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但语气要恶劣许多:“对啊,有什么关系。” 不出所料,下一秒就被苏梨踢了。 季辞哎哟了一声,接着就跟没事人一样,向陈明越道贺:“恭喜啊,说不定都不用等到毕业,就能看到你俩正式结婚的那一天了。” 陈明越看了眼林璇,有些不好意思地捂着脸笑了一下:“哈哈哈好,借你吉言……” 林璇微微红了脸,没说话。 这时,广播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女生的声音,毫无半点预兆的,念起了道歉信。 “哦哦哦来了来了,在全校播放的广播里道歉。”陈明越比当事人苏梨还激动。 苏梨认真听了十来秒,放弃了:“文采还得练练啊。” “你是以什么资格说出这句话的?”季辞瞥了她一眼。 “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苏梨抬手比了个叉,很是不悦,“季辞,你能闭嘴吗?我不想听你讲话。” “嘴长在我身上,我乐意。” 林璇感到有些奇怪。 季辞今天的心情似乎有点糟糕,处处都要和苏梨作对。 陈明越深感疑惑地看了季辞一眼,选择另起新话题:“说真的,这么多年了,我们这个四人组居然真的只有四个人……” “是啊,你俩都从男女朋友晋升成未婚夫妻了,而我和季辞从始至终,一直单身到现在。”苏梨咬着一截筷子,有些惆怅和羡慕,“我的爱情在哪里呀?它是不是瞎了没找到路呢?” 季辞将餐盘移了过去,语气凉飕飕的:“确实是瞎了,毕竟你只能看见吃的在哪里。” 苏梨瞪了他一眼,看在午餐的份上没和他计较,夹起肉就往嘴里塞。 陈明越有意缓和气氛,开起了两人的玩笑:“要不然这样好了,到了毕业那天,你俩还是孤寡状态的话,凑合在一起得了,也算为这个世界做了点贡献,免得去祸害其他人了。” “不可能。”苏梨和季辞异口同声,只不过虽然说的话一样,但两人的表情却大不相同。 “我觉得他俩要是在一起,那一天得吵多少架啊……不是认识的久就适合在一起,朋友和恋人的状态是不一样的。”林璇想象了一下两人天天斗嘴的画面,忍不住摇了摇头,“感情的事,还是随缘吧……” 陈明越却不这么想。 如果说,季辞和苏梨真的在一起了,怎么可能会天天吵架?平时季辞也就只是嘴上说说,被打被骂都毫无反应,完全是自愿惯着苏梨,要是成了对象,哪里会跟她吵架,怕是会惯的更没底线。 不过从客观角度分析,这两人确实不太适合在一起,各种意义上都难以擦出火花。 “哎呀我就随便一提,还不是怕这两人太寂寞,体会不到爱情的滋味。”陈明越这番话说的是优越感十足,偏偏还让人无法反驳。 林璇失笑,连忙转移了话题:“下午我们没课,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好呀。”苏梨很快就答应下来。 季辞稍作迟疑,缓声开口道:“我下午要回学校一趟,就不去了。” 陈明越和林璇默契地一同看向了季辞。 而苏梨还在一边吃饭,一边吐槽:“你现在才想着要好好学习了?太晚了吧?” 季辞随口反问:“不行吗?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 “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还好意思说我,你会转性,那可真是天打雷劈的事情。”苏梨说完季辞,转头面向林璇,语气轻快,“别管他了,下午我们仨一起去游乐园玩吧。” 林璇有些出神,听到苏梨的话反应了一下才点头应道:“啊,好啊。” 苏梨和季辞还在就着学习那个话题互怼,而林璇和陈明越同时忧心忡忡地陷入了思考。 季辞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吗?脾气那么躁。 他不会听了陈明越的话,想着去学校找沈怡然谈恋爱吧? 那就有点太离谱了。 *** 碧空如洗,好似一块望不尽头的蓝水晶,骄阳似火,炙烤着大地,空气里都翻腾着干燥的热意。 苏梨三人来到市区最大的一家游乐园,在门口买了票,一进去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两个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员,一个是棕色的布朗熊,一个是白色的可妮兔,有许多游客正举着手机在与两个玩偶合照。 两个引人注目的玩偶旁边还支了个摊,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头饰,可以说是安排的明明白白,让人买完头饰就去找玩偶合影。 苏梨挽着林璇的手快步走了过去:“我们也去合张影吧。” 陈明越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苏梨给自己挑了个红色尖角的小恶魔头饰,陈明越和林璇选了对情侣猫耳头饰,款式相同,就配色不一样。 等前面拍照的人离开,苏梨才上前走过去。 然而,她刚走到熊玩偶面前,它突然往后退了几步,不知是受到了某种惊吓,还是单纯的没站稳。 “怎么了?”苏梨疑惑地走近,正想伸手扶它一把,结果熊玩偶转身就走,没给她触碰的机会。 苏梨愣愣地看着那个身上的玩偶服太大,跑起来一颠一颠的布朗熊背影,很是诧异地迈开腿跟了上去。 它逃,她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一人一熊,莫名其妙的在游乐园里上演了一场追逐战。 林璇和陈明越两人站在苏梨原本待的地方,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 苏梨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门口的工作人员过来:“小姐,你冷静一点,玩偶都是人扮的,不可以殴打我们游乐园的工作人员。” “没有没有,我们在做游戏呢~” 苏梨被迫停住脚步,回头解释了一句,并顺带赠送了一个她一贯用来示好的笑容。 工作人员一愣,满眼都是这个突然回头的笑容暴击。 ……这么好看的女孩子,说什么都是对的。 苏梨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工作人员突然站在原地发呆,但这不妨碍她继续追寻着那只逃跑的布朗熊。 苏梨顿时转回头,立即往前走,很快就发现了自己寻找的目标。 它似乎是摔了一跤,半躺在地上,周围有好几个人都笑着围住了熊玩偶,举起手机对着它拍照,完全没人注意到它想要从地上站起来。 “你们有毛病吧?人家摔倒了你们在这看热闹呢?” 苏梨人未到,声先至,在一堆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注视下,走过去扶起了布朗熊:“你跑什么?我长得很丑吗?” 被她扶起的布朗熊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 “疯了吧这人,怎么还对着玩偶讲话……” 人群里突然传来的一道声音还碰巧让苏梨给听见了,她顿时扬起了脸,叭叭一通说:“你怎么知道我有病?我刚出院呢,你再看一眼试试?再看我就发病讹你了信不信?” 苏梨这番话的杀伤力确实很大。 大家都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当众说自己有病的,也可能是真的因为有病,不然一般人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众人相顾无言,接连散开了。 之前那个劝苏梨不要殴打熊玩偶的工作人员正好听见苏梨最后一句话,说话的语气都小心翼翼起来了。 “不好意思啊,这位小姐,现在是工作时间,我们的熊玩偶要回去工作了。” “什么工作?不就是让人站在那里当吉祥物吗?”苏梨说的理所应当,“它刚摔了一跤,肯定不能再接着罚站了,你找个人接班吧。” “呃可是……可是,这也不是我们造成的,再说了,一时半会哪有人能接班啊。”工作人员生怕刺激到苏梨,语气极尽温和,“你就让我们的熊玩偶回去工作吧,只是摔一跤而已,它一点事都……” 苏梨静默无声地盯着他,直把工作人员盯得冷汗都下来了,声音也渐渐湮灭在喉腔里。 “那这样吧,我很喜欢这个熊玩偶,想让他陪着我在游乐园里玩。”苏梨不等人拒绝,又接着开口,“多少钱?我买它一个下午的时间,比你让它拍照划算,你就再找一个临时工接班。” 布朗熊转动了一下脑袋,头套上的卡通表情让这个动作显得萌萌的。 工作人员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 不过一想到这话是从一个病人的口中说出来,顿时觉得合理了。 他正要开口,率先赶到的林璇截断了他的话:“小梨,怎么了?” “你不会是跟人家工作人员杆上了吧?”陈明越随后赶到。 工作人员看见赶来的两人,顿时笑着将没说出口的话全部咽了回去,一身的名牌货啊。 苏梨简单地说了下刚刚的情况,惹得陈明越疑惑地问了句:“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爱心了?” 话音一落, 陈明越被苏梨追着一顿打,嘴就跟上了发条似的,搁那嗷嗷叫唤。 林璇笑着看了两人好一会儿,随即问起了正事:“多少钱?” 任何事情,任何原则,都可凭借金钱可打破。 成功买到了布朗熊一个下午时间的苏梨拽着它的爪子,就像牵着宠物在遛弯一样,悠闲又自然。 第一个游玩的项目,过山车全票通过。 苏梨将布朗熊安排坐在过山车附近的长椅上:“你就坐这休息吧,休息好了,随时都能翘班回家,反正我也不用你陪,就是找了个理由解救你。” 说完,她就拉上林璇和陈明越一起奔向了过山车的排队人群。 布朗熊低垂着大大的脑袋,捋了捋被拽乱的毛。 头套上缝制的卡通表情在此刻竟透露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愁。 忧郁小熊,在线摸爪爪。 *** 从过山车项目出来的时候,苏梨腿软的不行,林璇比她稍微好一点,但也只是好一点。 陈明越一边扶着一个,内心极其想念季辞帮他分担一份重量。 这么想着的时候,坐在长椅上休息的布朗熊突然迈着一顿一顿的步子走过来扶住了苏梨。 陈明越一愣。 就看见布朗熊将苏梨搀扶到长椅休息,还举起毛茸茸的爪子放在苏梨头顶给她挡太阳。 “不会吧,难不成苏梨的爱情这就来了?”陈明越有点惊讶。 林璇提出另一种看法:“说不定是一个特别温柔可爱的女孩子呢。” 陈明越尝试分析:“不是一个兔一个熊吗?我觉得熊是男生的概率更大一点吧?” 这话倒是说服了林璇,好像很有道理。 如果代入性别这个概念,再去看一人一熊挨在一起的画面,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了。 布朗熊一只爪子给苏梨挡太阳,一只爪子给苏梨握在手心里当玩具揉捏。 头套上呆呆的卡通表情一直面向着苏梨,看上去怪可爱的。 苏梨没有在长椅上坐很久,很快就站起了身。 毕竟她来游乐园是为了玩乐,而不是为了休息。 离开前,她还特意拍了拍布朗熊的脑袋:“我走啦。” 布朗熊挥了挥毛茸茸的爪子,自始至终也没有开口说话。 附近提供休息的长椅有很多处,苏梨走到林璇和陈明越休息的地方,整个人又充满了生机。 “我又满血归来了!” 陈明越敷衍地点点头:“希望你这次能保持久一点。” 三人又接连玩了好几个比较刺激的项目,苏梨是纯粹的人菜但瘾大,每从一个项目下来,就要就近找个地方休息。 不过游乐设施都比较分散,并不是都聚在一个地方,三人一边玩,一边远离了之前的过山车项目,所以陈明越也等不到布朗熊过来帮忙分担压力。 陈明越最先受不了:“咱们玩休闲一点,快乐一点的项目不好吗?” “比如?”苏梨接话。 陈明越看了一圈,目的明确:“旋转木马。” “行吧,就当满足你的少男心了。”苏梨很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林璇笑着赞同了这个提议:“可以。” 陈明越:?? 他还不是看她们一个个怕得要死还非得去挑战极限,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死鸭子嘴硬。 天色渐晚,从旋转木马下来的苏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跑到附近的商店买了瓶水:“我去看看那个小熊还在不在,你俩继续玩吧,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林璇看着苏梨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禁感慨道:“说不定出来一趟,小梨也找到了她的爱情……” “别管苏梨了,她都说不当电灯泡了。”陈明越大着胆子去牵林璇的手,但视线飘忽不定,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紧张,“那,我们……要不要去鬼屋转一转?” 林璇红着脸,低下头,慢慢回握住陈明越的手:“……好啊。” 两人很快就放松了下来,享受着难得的二人世界,完美融入了当前的环境,和那些亲密的小情侣毫无区别。 偶有路人看见这一幕,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吐槽一句。 可恶,是恋爱的酸臭味。 *** 苏梨回到过山车那一片地方的时候,看见有几个人正围着布朗熊在拍照,嘴里在讨论着现在是不是它的休息时间。 布朗熊全程安静地配合着拍照,看上去脾气很好的样子。 “你还真是爱岗敬业啊。”苏梨走了过去。 布朗熊顿时转过身,大大的脑袋也随之转了过来,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配合着头套上的卡通表情,有点呆萌。 苏梨坐在布朗熊旁边,将手里的水递给了它,周围的人以为她是工作人员,便没再继续打扰。 布朗熊用两只爪子抱着那瓶水,既不放下,也不打开。 苏梨看了布朗熊好一会儿,突然出声问道:“你不渴吗?怎么不摘下头套喝水?” 布朗熊像是定格了一样,久久没有动静。 苏梨顿时坐近了一些。 布朗熊立刻起身又要逃跑,然而苏梨早有预料,轻松地拽住了毛茸茸的爪子。 她微微扬起唇,声音清丽,喊了声:“许庭洲。” 布朗熊顿住,呆呆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苏梨抬手替他摘下了略微有些重的头套,他这次没有再逃避,任由她上手,甚至还微微低了点头。 随着卡通头套一摘,露出了一张白净清隽的面孔,黑发被汗浸湿,脸上汗津津的,就连眼睫毛都沾染着湿气,眉眼似蒙着层水雾,一改之前的冷漠,整个人都软化了不少。 苏梨随手将头套放在一边,有些不解:“你干嘛老是跑?这么怕我?” 许庭洲低垂着眼睫,脸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滑,被汗打湿的脸像是会发光一样,晶莹透亮。 他抿着唇,声音有些干涩:“你早就看出来了?” “因为实在是太过于明显了,很难认不出来。”苏梨拿起那瓶水,拧开瓶盖,递给许庭洲,“你先喝口水吧。” “……谢谢。” 许庭洲湿润的黑发在落日的余晖下,像是清晨里沾着露珠的枝叶,折射出明亮柔润的水光。 苏梨看的手有点痒,很想摸一把。 她撇开眼,另起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没带纸巾,只能找个地方洗把脸了。” “嗯。”许庭洲站起身,拿起头套抱在怀里。 苏梨拿起水,走在他身边。 两人行走在游乐园里,引起了不少游客的侧目。 看着抱着头套,满脸是汗的许庭洲,苏梨问出了自己一直很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会来游乐园里扮玩偶?” “兼职。”许庭洲明显不太想提这个话题,语气有些生硬地截断了话题,“到了。” 这是一个公共洗手台,没有镜子,设有两个水龙头,再往里走,就是分开建在两边的男厕和女厕了。 许庭洲拧开水龙头,紧抿着唇,俯下身,一言不发地洗去脸上的汗水。 水汽弥漫,湿润的水渍随着许庭洲的动作往外飞溅,空气里的闷热似乎都消融在这汩汩不断的水流中。 苏梨抱着臂,视线落在他湿润的眉睫上,慢悠悠地开口道: “许庭洲,要不要和我谈个恋爱?” 第55章 假千金(十六)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许庭洲动作一顿。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无法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 若不是额头的水珠顺着眉梢从眼角滑过,他一时间连眼睛都忘了眨。 见他半天没有反应,苏梨催促了一声:“说话啊。” 她一点也不像是在告白,反倒更像是在威胁他一样。 许庭洲突然顿悟。 原来苏梨接近他的目的就是因为喜欢他…… 她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一下子变得合理了不少。 他关上水龙头,视线落在身前的墙壁上,声音冷冽的没有起伏:“我不喜欢你。” “嗯?那又怎样?”苏梨颇感奇怪地反问。 许庭洲有片刻的恍神。 是他理解错了, 还是他听错了? “不喜欢也可以谈个恋爱嘛。”苏梨眨眨眼,斜靠着洗手台,凑近了一些,“我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反正她也不喜欢他,只是想找他谈恋爱罢了。 许庭洲心底又浮现出了那种熟悉的无力感。 她的想法总是那么与众不同。 “别想了,不可能的。”许庭洲心情越烦闷,语气也就越加冷漠,“我不会和不喜欢的人交往。” 苏梨感到有些可惜,但她很快就想起了另一件事,脸上又扬起了笑意:“许庭洲,你好像还欠我一个笑。” 许庭洲:…… 她总能说出让他无言以对的话。 刚刚的话题就这么略过去了? 苏梨特地环视了四周一圈:“就我们俩哎。” 许庭洲听到这句话,心头一跳,条件反射地想要转身离开。 “许庭洲。”苏梨伸手拽住了他的玩偶服的后领,有些不太开心,“你想耍赖是不是?咱们一码归一码,你确实欠我一个笑,还得延时五秒的那种。” 许庭洲实在是无可奈何,刚一转过身,苏梨就迈开脚步,拦在了他身前,看上去像是为了防止他再次逃跑。 随着苏梨的逼近,许庭洲下意识地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被迫靠上了洗手台。 她头上戴着的那顶红色小尖角头饰在灯光下反射出明晃晃的亮光,晃的许庭洲心神不宁,不敢去看她。 面对眼前这个身材纤瘦的女孩,他却总是无能为力,只能逃避或是顺应,拿她毫无办法。 许庭洲低垂着眼睫,视线不知落在何处,声音有些无奈:“你没有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这大概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这样耐心地劝说别人。 然而,苏梨从来都不是能听进去任何建议的人:“我乐意。” 她看着许庭洲脸上仍不断往下蜿蜒的水珠,伸手覆上他的额头,轻轻抹了一把。 他一怔,脸颊倏然间泛起一层薄红,声音有些紧绷:“……苏梨。” 苏梨一边应声,一边将手上的水渍擦在了许庭洲的玩偶服上。 刚刚还别有异样的声音骤然降到了冰点:“苏梨。” “我没有纸巾嘛。”苏梨微微扬起脸,一脸无辜地看着许庭洲,说罢,又要伸出手去抹他的脸。 许庭洲这次意识到了,连忙抓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想故技重施的举动,手心里细细的一截手腕,随着她手指不安分的摆动,能清晰地感知到她精瘦的腕骨贴着肌肤引起的温热触感。 许庭洲抿了抿唇,不敢握的太紧,又不敢松手,整个人如临大敌,声线压的很低:“……能不能先欠着?” 出乎意料的,苏梨答应的很快:“可以呀。” “不过你得和我合张影,谁让你之前见到我就跑。”苏梨一边说着,一边抽出自己的手,许庭洲瞬间张开手,一点都不敢耽搁,她微微扬起唇角,“也算是对我的一点补偿,这很合理吧?” 许庭洲胡乱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苏梨这才往后退了几步,让出空间,没有继续逼迫他靠着洗手台左右为难。 许庭洲松了口气,拿起头套就往外走,那步履匆匆的背影,活像是有什么穷凶极恶的猛兽在追赶着他一样。 苏梨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矿泉水瓶晃悠悠的。 “许庭洲。” 听到她的声音,许庭洲犹如被人拖住脚步,蓦地停了下来,一张水濛濛的脸缓缓转了过来:“……要在这里合影吗?” “我只是觉得你走的太快了。”苏梨缓步走到停在原地等她的许庭洲身边,“你要下班了吗?” “嗯。”许庭洲说着,看向了手里的头套,“那我先戴上?” 苏梨微微摇了摇头,笑容狡黠:“不用,我想和许庭洲合影。” “……”许庭洲拿着头套的手指蜷缩着收紧了一些,他没说话,默不吭声地往前走,只是脚步放慢了许多。 两人一同来到了员工休息室,苏梨在许庭洲无声的凝视下停在了门外,没有跟着进去。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刚准备点开相册,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停下了动作。 虽然她和许庭洲见了好几面,也算是有点交情的关系了,但是……她到现在都还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搞到手。 苏梨立即点开浏览器,选择搜索引擎——如何要到男生的联系方式? 没过几分钟,紧闭的木门被推开,许庭洲换了身衣服走了出来。 他穿着黑色T恤衫和宽松的黑色长裤,肩上还斜跨了一个黑色帆布包,这一身的黑色和他在校内时的穿搭截然相反。 苏梨听见声响,退出了浏览器,一抬头,目光顿了顿,有点新奇:“我还以为你衣柜里只有白色的衣服呢。” 许庭洲没有接话,而是简短地问了声:“拍照?” “啊?嗯……我们先去前面坐一下。”苏梨似乎有些恍神,说罢,收起手机,上前抓住了许庭洲的手腕。 “苏梨,你能……”许庭洲带着些恼意的声音刚一响起,就被苏梨打断了, “许庭洲。” 苏梨扬起脸,漂亮的脸蛋在黄昏下显得精巧细致,一双黑眸熠熠生辉,像是纯黑明亮的黑曜石。 “是不是很疼啊?” 许庭洲一愣,下意识地抿着唇,没了声息。 “真傻,疼还到处跑。” 苏梨拽着许庭洲往一旁的长椅走去,而他也只是愣愣地跟着她的脚步,许久没有出声。 换下了玩偶服,脚踝处便没有了遮挡,能清晰地看见红了一圈的脚踝微微肿了起来。 苏梨简直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人忍着疼痛,硬要装成没事的样子。 难道感受到疼痛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吗?又没人会笑话他。 苏梨显然无法理解许庭洲的行为,她拍了拍他的肩:“你还是先坐着休息一会儿吧。” 许庭洲眼睫扑闪,昏黄的光线错落在他深黑的眉目上,脸上的神情似乎都被夕阳衬托的温和了不少:“我没事。” “我觉得你很有事。”苏梨看见前面有个卖冷饮的摊贩,顿时起身跑过去买了两支甜筒。 许庭洲目不转睛地看着苏梨的身影,有些出神。 “吃点甜食,应该能有效缓解一下疼痛。” 许庭洲被苏梨的声音唤回了思绪,一回神,就看见一支绿色的抹茶味甜筒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许庭洲的目光顺着拿着那支甜筒的手往上看,视线落在苏梨的脸上,久久没有别的反应,她似有疑惑,微微扬起眉梢,又补充了一句:“反正我是这样的。” 他舔了下唇,声音冷涩:“……谢谢。” 苏梨坐在许庭洲身边,两人安静地吃起了手里的甜筒。 苏梨吃完最后一口手里的香草味甜筒,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迫不及待地开口道:“说起来,你是不是学习成绩很好?” “嗯?”许庭洲微微偏头,看见她唇边的一抹白渍,目光一顿,“……怎么了?” “我考考你哦,你的手机号乘以阿拉伯数字一,等于多少?”苏梨问话时,肢体动作很丰富,脑袋上别着的红色头饰折射着夕阳的余晖,一闪一闪的,像在发光。 许庭洲微不可察地扬了下唇,转瞬即逝的一点笑意,没有人察觉到,包括他自己。 “说啊,你不知道就说明你学习成绩并没有那么好。”苏梨催促道 ,微微噘起嘴,唇边的那点白色雪糕便随之往下滑了一点。 许庭洲的目光也随着那点雪糕往下移动,落在她粉嫩的唇瓣上,她像是察觉到了唇上冰冷的触感,神情有些惊异地呆了一下,随即伸出舌尖将那点雪糕舔去,唇角处顿时染上一抹浅浅的水渍。 许庭洲慌乱地撇开眼。 心潮涌动,叫人难以平静,在苏梨喊着许庭洲的声音下,他声线异常低哑地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 “慢点慢点,等我拿出手机来记。” 许庭洲微阖着眼,神色不明,低声又重复了一遍。 “我给你打个电话,你存一下。”苏梨存下手机号给许庭洲打了个电话,顺便搜了下他的微信,“这是你的微信吗?” 许庭洲随意地瞥了眼:“嗯。” “我加了,你快通过。”苏梨说的理所应当。 许庭洲从帆布包里翻出手机,看到时间,他微微一怔,匆匆点开显示99+的好友请求,通过了苏梨的好友请求。 “我还有点事,要走了。”许庭洲站起身。 “可是……”苏梨也随之站起身,上前扶住了他,“算了,我今天心情好,就好人做到底了,你现在要去哪?回家吗?” 许庭洲正要拒绝,她就抢先一步开了口:“不管你答不答应,都只能给我答应。” 他默然看了苏梨半晌,最后还是妥协了,低声说了句:“……回家。” “行,那我们先走着吧,我打个电话。”苏梨翻动着手机屏幕,“你扶着我点啊,别又摔了。” 许庭洲眉头一皱,感觉这话说的像是在嘲讽他一样,他看了眼苏梨毫无异样的脸,默了默,还是没有伸手去扶。 苏梨倒是没注意到他那些纠结的小心思,给林璇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要先走了,让他俩好好玩。 挂了电话,苏梨上前挽住许庭洲的手臂,和他亲密地贴在一起。 他僵硬地垂下眼,声音都难以维持平静:“……苏梨,松手。” “我是关心你,让你少用点力。”苏梨手上的动作更紧了一些,像是要他的手臂抱进怀里。 许庭洲额角抽痛,声音像是从牙根里发出来的:“我腿没瘸,能自己走路。” “我乐意。”苏梨不为所动。 许庭洲:…… *** 两人坐上车,除去和司机说地名外,就再也没人说话,车内氛围异常的安静。 许庭洲面无表情地像是在发呆,苏梨则是一直往窗外张望。 经过一个红绿灯,苏梨突然喊了声:“司机,靠边停一下车。” 许庭洲疑惑地侧过头,就见她对着他补充了一句:“很快的,等我一下。” 目送着苏梨下了车,许庭洲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没关系,还不算晚。 没一会儿,苏梨就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 在许庭洲诧异的目光下,她坐上车,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了他:“什么药都买了点,肯定有管用的。” “司机,开车吧。” 许庭洲眼睫轻颤,声音像是哽住了,好半晌,才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声音:“……谢谢。” “没事,你多对我笑一笑就好了。”苏梨说的很随意。 许庭洲:…… 刚刚那点来之不易的感动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跟苏梨讲话,真的很容易被无语到。 两人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许庭洲跟司机说的地点,随着车子停下,苏梨问了句:“你真的只是回家?接下来没有别的要去的地方了吧?” 正要起身的许庭洲顿时绷紧了神经,声音都有些紧张:“……怎么?” “我听诊所的医生说,要减少腿部活动,不然会痛好几天。”苏梨偏过头,一字一句地强调道,“你安分一点哦。” 她的语气就像是在叮嘱一个顽皮的小朋友。 许庭洲松了口气,神情有所缓和:“我知道了。” 苏梨看着许庭洲下了车,又提出了新的疑问:“要不要我陪你上去啊?你家远不远?” “不用。”许庭洲几乎是立刻出声拒绝了,他略微有些不自然地捏紧了手中的袋子,声音有些疏离,“不远,就几步路而已。” 苏梨朝他挥了挥手,没有再坚持:“那好,下次见啦许庭洲。” 许庭洲勉强点了下头,面上的神色有些难以言喻。 他没有迈开腿离开,而是先看着车子开走,才慢腾腾地挪着脚步。 ……真疼。 他感觉脚踝整一块都肿起来了。 车子并没有开出去很远,苏梨大概在心里默数了个三十多秒,随即开口让司机原路返回,重新倒回去。 隔着车窗,苏梨看见少年清瘦的背影,他微微弓着腰,每走一步都有些艰难。 “许庭洲啊许庭洲,我就知道你肯定又在骗人。”苏梨付了钱,念念有词地下了车。 她快步走过去,伸手抢走了许庭洲手里的一袋药物。 他顿时慌张地转过身想要夺回,却在看见苏梨的刹那,怔愣着呆住了。 “说吧,你家在哪。”苏梨提着手里的一袋药,轻轻晃了晃,“逞什么强呢,许庭洲,不管再怎么忍,疼痛也不会立刻消失的。” 许庭洲瞬间别过脸,不敢去看她,心绪如潮涌,滚烫的热浪接连拍打着胸膛。 叫人一时间鼻腔发热,眼眶微酸。 “许庭洲?”苏梨见他不说话,凑过去追问,结果他低着头就往前走。 苏梨顿时皱起眉,骂了句:“你有病啊走那么快。” 许庭洲倒是慢慢放下了脚步,对于她说的话,一句怨言都没有。 “扶着我,带路。”苏梨恶声恶气。 许庭洲抿着唇,眼睫洒下的阴影像浓雾一般盖住了他的眼眸:“……对不起。” “道什么歉啊,反正疼的又不是我。”苏梨低头看了眼许庭洲肿了一圈的脚踝,心情很复杂,“许庭洲,我真的很佩服你。” 许庭洲低垂着眼睫,默不吭声地抬手搭上了她的肩,难得主动和苏梨产生肢体接触。 苏梨讶异地看了眼许庭洲,微微扬起眉,语气渐渐恢复正常。 “哼,算你识相。” 夏日的黄昏异常温柔,晚风也比往常更加炽热。 许庭洲家住在一个略显拥挤的老式小区里,没有电梯,不过还好他住在三楼,不算特别高。 家里很整洁,房屋面积不算很大,两室一厅,一进门就是电视柜,但是看着不拥挤,井井有条,整体的搭配很温馨,看着很舒服。 许庭洲一进屋,就杵在门口站着,像门神一样没有任何动静。 和苏梨的家世相比,他这种人简直就是社会最底层的草根。 她或许根本想象不到,会有人住在这么拥挤狭窄的房间里…… 苏梨倒是没把自己当外人,一进屋看到有沙发,径直走过去坐下。 “许庭洲,你过来。” 和她的落落大方相比,许庭洲更像是第一次来访的客人。 他拖着脚步来到苏梨面前,沙发很窄,是那种单人坐有空闲余地,两个人坐倒也能勉强挤下的宽度。 苏梨拉着许庭洲在身边坐下,不顾他瞬间想要起身的反应,抬手搭在他的腿上,瞬间扼制住了他所有的举动。 “你现在涂药,我看着。”苏梨一边说着,一边将袋子放在许庭洲腿上,在里面来回翻动,“啊我记得这个是涂的……咦怎么还有绷带?哦好像是涂完药用的……这好像是喷的?” 许庭洲微微偏头,征询苏梨的意见:“那我先看下说明书?” 苏梨尴尬但不失礼貌地笑着点了点头。 许庭洲涂药,她也不用上手帮忙,就开始没话找话:“你是和父母一起住的吗?” 许庭洲神色微变,声音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嗯。” 苏梨问了些杂七杂八的问题,许庭洲倒是没有不耐烦,都一一回答了。 看到许庭洲涂完药,苏梨顿时拿出了手机,发出掷地有声地两个音:“拍照。” ……原来她还记着呢。 许庭洲没想到最后的合影地点是在自己家里。 本来就拥挤的沙发,苏梨还非得贴上来,绵软的触感仿佛要穿透衣衫径直漫开,衣料窸窸窣窣的摩擦,在肌肤上 激起起一阵酥痒的热意。 许庭洲闭了闭眼,眼睫颤动,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收紧,难以平息胸腔里燥热的心绪。 苏梨毫不自知,比了个大大的V抵在他的脸颊边:“来,看镜头。” 许庭洲浑身紧绷,面上的神情分外凝重,仿佛镜头外有人在胁迫他一样。 苏梨倒是笑的很灿烂,眉眼弯弯,毫无阴霾,和许庭洲形成极大的反差。 连拍了好几张,苏梨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嘀咕道:“还真是冰山脸啊……一点表情都没有。” 她滑动着屏幕,观看两人的合影,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念头,顿时放下了手机。 许庭洲还以为结束了,一偏头就看见她取下了头饰,转而戴在了他的脑袋上。 苏梨笑吟吟地按住许庭洲抬起的手,将他的手牢牢扣在自己手心里:“不准摘。” “……”许庭洲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他微一点头,竟开始感到习惯了,“好,我不摘……你先松手。” “不错,这头饰就很适合你。”苏梨松了手,然后又贴了上来。 和苏梨挤在沙发上拍照的每一分每一秒,对许庭洲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他上一秒在想为什么会买这么窄的沙发,下一秒就在想苏梨为什么这么瘦又这么软…… 热气升腾,思绪也昏昏沉沉的,完全不记得最后他们拍了多少张合影。 结束的时候,许庭洲抬手覆在了热浪翻涌的脸上,试图降温,感觉命都要没了一半。 苏梨一边站起身,一边将满意的照片通过微信发给了许庭洲:“合影我发给你了,记得保存。” “嗯嗯。”许庭洲连声应道,完全没注意她到底在说什么。 “不许乱动,不许乱跑,头饰就当送你了。”苏梨收起手机,看了眼不知为何捂着脸的许庭洲,特意说了句,“许庭洲,我要走啦。” 听到最后一句话,许庭洲顿时放下手,朝她看了过来:“我送你。” 苏梨困惑地皱起眉:“有什么好送的,那我不是还得再送你回来?” 许庭洲一时语塞。 苏梨挥了挥手,打开了门:“这次是真的下次见啦。” “好。”许庭洲定定地望着苏梨,嗫嚅着迟疑了许久,还是说出了那几个字,“下次见。” 老房子隔音很差,许庭洲侧耳听着苏梨关门离开后的脚步声,直到再也听不清才从沙发上站起来。 许庭洲低头看了眼绕了一圈绷带的腿,神色不变,拖着脚步,走向了厨房。 将中午剩下的菜重新热了一遍,逐一打包装进保温盒里。 做好这些,许庭洲慢腾腾地走到了窗户边,这里可以看见小区门口的景象。 他仔细看了好几遍,确认苏梨已经离开后才收回视线,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许庭洲提着装了保温盒的袋子,再度出了门。 来到楼梯间,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扶着楼梯,忍着疼痛,面无表情地拖着腿下楼。 *** 苏梨刚坐上车,跟司机说了声学校的地址,就接到了季辞打来的电话。 苏梨一看来电显示,顿时嘁了一声,引得司机很是惶恐地回过头,以为自己惹她不高兴了。 苏梨摆了摆手,示意司机先开车,对于持续振动的手机毫无反应。 她可还没忘记季辞中午那盛气凌人的样子。 苏梨足足耗了近一分钟,才慢吞吞地按下接听:“谁啊?打错电话了吧?” 季辞还没来得及为打通的电话而高兴,就听见这个十分冷漠的开场白。 他愣了愣,很快就意识到苏梨这个反应是自己造成的。 “对不起梨梨,你别生气,我错了。”季辞道歉道的是越发得心应手,“没有打错电话,我有时候是有点毛病,不太正常,你不要介意。” 苏梨感觉季辞认错的速度似乎越来越快,显得不太有诚意,很廉价的感觉。 “你说错了就错了啊?”苏梨不打算放过他,“你有病我就得原谅你?什么逻辑呢?” “我请你吃饭好不好?请你去游乐园?我给你包场,全场就你一个人,可以吗?” 如果不是隔着电话,季辞估计要跪在苏梨面前跟她道歉了。 “来食堂之前我遇到了一些傻X,有些事没想明白,心情不好迁怒你了,是我错了,对不起,梨梨,我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温柔最漂亮的公主……” 苏梨哎了一声,满意地截断了他的话:“态度还可以,你再求一下我。” “求求你了,梨梨。”季辞毫不犹豫,张口就来。 “这还差不多。”苏梨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一丝笑,“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想找你吃饭,请问,我有这个荣幸吗?”季辞问的小心翼翼。 苏梨靠上椅背,笑容更加明媚了一些,正好她饿了,真是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 “可以,我答应了,你把地址发给我。” 季辞松了口气:“我直接去接你吧,你在哪?” “不用你来接,我正好在车上呢。” 苏梨话音一落,就感觉手机像是被按了静音,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原因出在季辞身上,他突然沉默了下来。 苏梨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手机屏幕,正要说话,就听见他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和谁在一起?江宴之吗?” “什么江宴之,我自己打的车。”苏梨有点莫名其妙,“我和司机在一起,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季辞的声音徒然顺畅了许多,“我把地址发给你了,到了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 苏梨挂了电话,把收到的地址念给司机听,换了个目的地。 她垂下眼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季辞两个字,伸出手,用指尖戳了戳他的名字。 季辞是不是真的有毛病啊? 最近奇奇怪怪的。 第56章 假千金(十七)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苏梨到了目的地,坐在车上给季辞打了个电话,叫他过来付车费。 虽然确实是她自己说的不用他接,但能从他身上薅点羊毛,就尽量薅一点。 季辞来的很快,单手拉开车门,然后朝她递出了手里的一捧玫瑰花束,火红的玫紧密地瑰簇拥在一起,花束比季辞的脸都大,玫瑰花的数量很有寓意,刚好是九十九支。 苏梨一怔,这个突如其来的阵仗让她不太敢下车。 原本要说的话哽在了喉间,她盯着季辞看了好半晌,才勉强说出了一句话:“……你发病了?” 季辞愣了愣,困惑地啊了一声,不知该如何接话。 两人莫名尴尬地对视了许久,最后还是季辞在司机八卦的视线中打破了沉默,他伸出了另一只手递到苏梨面前:“你先下车。” 苏梨转了下目光,没有搭着季辞的手下车,而是抬手往车里指了指:“帮我付下车费。” “好。” 趁着季辞掏钱包付钱的这会儿时间,苏梨连忙下了车,还没走几步,付完钱的季辞就从后面抓住了她的手腕。 “等等,梨梨,你先别急着走。” 听着季辞这无比拘谨的声音,苏梨感觉自己的认知像是被颠覆了,她迟疑着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季辞的脸上,有些不可思议:“季辞,你喜欢我是不是?” “怎么可能。”几乎是苏梨话音一落,季辞就做出了回答,跟条件反射一样,非常迅速。 苏梨松了口气,甚至浮夸地拍了拍胸口:“那就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跟我告白呢。” 这句话让季辞的神情微微有些变化,他抿着唇,没有接话。 “你干嘛送我玫瑰花啊?”苏梨话刚问出口,自己就想到了答案,“噢我知道了,你是想复刻上次的“惊喜”?再送一次花?” “不是……你先收下。”季辞仍是执着地递出手里的玫瑰花束,神情有些紧张,“我有点事要跟你说。” 苏梨不明就里地接过了一大捧玫瑰花束,正垂眼欣赏着水珠顺着花瓣滚落的画面,就听见季辞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我想……请你假扮我女朋友。” 苏梨一惊,差点把手里的花脱手扔出去。 这哪里是玫瑰花,分明就是烫手山芋。 苏梨拧起眉,作势要把手中的花束往季辞身上砸:“好啊你,果然不是成心找我吃饭的。” “梨梨你先听我说,别冲动,我实在是想不到有谁比你更适合了。”季辞举起手向苏梨示弱,像极了电影里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举手求饶的龙套角色。 苏梨微微抬了抬下巴,将花收了回去:“你好好说。” “主要还是怪我以前想得太简单,想着用沈怡然挡桃花,结果没想到她违背了我们一开始定下的准则,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我……” “沈怡然?”苏梨打断了季辞的话,将重点放在了他提起的那个人身上,“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啊我想起来了,上次你跟我说过,好像是……晚会那天,那次你没接电话,就是因为她吧?” “对,那天她生日,我没去,有什么事比你更重要呢?”季辞说这句话时,声音极快,像是一阵风掠过耳畔,让人难以听清。 他顿了一下,放缓了声音:“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沈怡然气的在学校群里发疯,我就顺势在群里说了她一句,然后我就被一群傻X道德绑架,要我和她道歉,好好相处……我下午去学校也是因为这些事。” 苏梨捋了捋思绪: “所以,你让我假扮你女朋友,是为了应付沈怡然以及那些道德绑架你的人?可是,你找我给你挡烂桃花,跟之前不是一个性质吗?又是重蹈覆辙,不怕别人看出来啊?” “不一样。”季辞黑眸沉沉,声线笃定,在苏梨疑惑的视线中,他轻轻笑开,语气轻松,“我是说,沈怡然怎么能和你比呢,那肯是定不一样的,你比她温柔善良漂亮乖巧高尚活泼可爱……” “行了行了。”苏梨听的都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是夸,但没几点贴合,听起来很像在损人,“看你在特地去背词的份上,我答应了。” 季辞是老熟人了,假扮女友是人生第一次,假扮季辞的女友更是听起来就很不可思议。 苏梨有些期待接下来的发展,感觉还挺好玩的。 “放心,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好好吃饭就行。”季辞很是了解苏梨的心思,缓声补充了一句,“你不想搭理的人都可以不搭理,没有人能干涉你吃饭。” “行,我知道了。”苏梨点了点头,正要迈开腿就见季辞游移着视线叫了声她的名字。 “梨梨……”季辞眸光忽闪,迎着苏梨的视线,缓缓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苏梨还没作出反应,他先语无伦次地解释了起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咳,装一下嘛……嗯你能理解的……没别的意思。” 苏梨扬了扬眉,有些奇怪。 多大点事,不就牵个手嘛,季辞这舌头怎么还打结了? 之前不是也牵过吗?怎么没见他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想起自己假女友的身份,将怀里的花抱紧了一些,回握住季辞的手,没好气地催促道:“快走,我好饿。” “好。”季辞抿着唇,却还是无法抑制笑意,桃花眼微微弯起,似一片盛着月亮的星河。 他牵起苏梨的手,与她并肩走进了酒店。 这是一家装修风格极其豪华的酒店,菱形图案的瓷砖擦得发亮,能从地板上看见人影,除了随处可见的吊灯还安了顶灯,灯光偏暖色系,配合着金灿灿的装饰和桌椅,遥遥看去,像是一堆金子在闪闪发光。 仅是从大厅的装潢便可看出,酒店里的每一处都透露着昂贵的气息。 季辞领着苏梨很是顺畅地来到了一处包厢,他正要推开传出嬉笑声的包厢,就被苏梨扯了扯衣角。 她将手里的玫瑰花束往季辞怀里一塞:“来,你拿着,藏背后再送我一次。” 季辞失笑,顺应地接过花束:“梨梨,狠还是你狠啊。” “我这叫敬业。”苏梨拽了拽他还牵着她不松开的手,“别牵了,赶紧开门。” 季辞略有不舍地松了手,将拿着花束的手背在身后,抬手推开了包厢门。 随着推开门时发出的声响,包厢内的人自然而然地朝门口的方向看了过来,继而一个接着一个地僵住了。 仿佛有人按下了暂停键,热闹的气氛瞬间被寒冰冻住,只余下死一样的寂静。 苏梨扫视了一圈,还行,人不是很多。 她刚往包厢里走了一步,身后的季辞就开始了他的表演:“梨梨,我给你买了一束花,九十九朵玫瑰,我在花店挑了很久,意味着和你长长久久,永远在一起。” 包厢里忽然响起了抽气声,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啊?什么?”苏梨顿时转过身,做作地将手捧在心口,“天哪真的是九十九朵玫瑰花哎,你好用心,好浪漫哦,我好喜欢~” 季辞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他抿起唇,蕴着笑意的桃花眼显得特别深情:“宝贝,你喜欢就好。” 苏梨眉头一抖,没端住表情,还好她是背对着其他人,脸上惊异的表情得以缓和才恢复正常。 目光一直落在苏梨脸上的季辞不由弯起了唇,眼底的笑意犹如泛起水波的江河,漾开一圈圈清浅的涟漪。 真可爱。 好想揉揉她的脸。 季辞递出手里的花,看着她脸上灿烂明媚的笑容,思绪微沉。 以他们此时此刻的身份,好像……他可以这样去做。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覆在了苏梨的面颊处,指腹抵着脸侧轻轻摩挲,季辞的视线落在她上扬的唇角,声音格外的低沉:“梨梨,你笑的真好看……” 苏梨嘿嘿一笑,眼睫都弯成了一道弧:“我知道我长得漂亮,你也不用当这么多的人面夸我,哎呀。” 季辞跟着笑了一下,抿着唇,很快就收回了手,眸底神色浅淡。 “季辞。”位于包厢座位最中心的女生在一众惊愕的人群中开了口,语气不怎么平和,“这是你朋友?” “女朋友。” 季辞这三个字说的心都在抖,但他还是状若平静地抬手搭上了苏梨的肩,轻轻将人揽进怀里。 苏梨顺势往季辞怀里一贴:“这是谁啊?讲话好凶哦。” 不等季辞开口,那个女生先抢话一步:“我叫沈怡然,想必,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哈?”这是苏梨第一次见到沈怡然,她着实没想到这人居然比她还能装,顿时来了劲,“这不巧了嘛,我有个同学叫林怡然,还有个同学叫李怡然,就是不知道……沈怡然?这名字也太多人雷同了吧。” 季辞看到沈怡然那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不得不在内心感慨了一声,她真的很会找茬气人。 毕竟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沈怡然那一边的,很快就有人站出来替她说话,还有人开始指责苏梨拿别人名字取乐很没素质。 “有意思了,不知道沈怡然就叫没素质啊?那你们现在这样是在干嘛?” 季辞冷下脸,一边说着,一边护住了苏梨。 “恼羞成怒,然后泼妇骂街?道德绑架你们还真是一直挺在行的。” 没有人想到季辞会替她出头,原本还一脸义愤填膺的女生们都渐渐收了表情,没再说话。 沈怡然在逐渐沉默的氛围中开了口,眼神自始至终都只看得见季辞:“抱歉,刚刚是我言语不当,我替她们向你们道歉,希望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她可是费了很大的劲才说动周围的人帮忙把季辞“请”来的,虽然现在这个场景并不是她想看到的,但她也并不打算放季辞离开。 “来者是客,大家都是朋友,别站着了,坐吧。”沈怡然站起身来,指了指身边的一个座位,那是她特意给季辞留的。 季辞偏头看向苏梨:“没有挨在一起的座位。” 苏梨瞬间明白了季辞的意思,顿时不满地皱起眉:“不行,我们俩必须坐一起。” “嗯,她一直很粘人,不能和我分开。”季辞状若苦恼地出声道,在心里暗自补充了一句,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这样。 沈怡然扯了个笑,让空位旁边的男生换了个位置,这下就有了相邻的两个空位,执意要两人坐在她旁边。 苏梨也不客气,牵着季辞就往空出来的位置走,然后抱着花坐在了沈怡然身旁的位置上。 “哎呀这花太占地方了,我都没处放。”苏梨举着花,四处张望。 季辞在她身边坐下,很是随意地摆了摆手:“放地上吧,我每天都会给你买花,这一束花不算什么。” 苏梨轻巧地将花束往地上一扔, 凑到季辞身边讲起了悄悄话——但其实是在他耳边念叨着什么时候开饭,她好饿。 毕竟一整个下午她都在游乐园里跑来跑去,体力消耗太多,晚上就特别饿。 “吃水果吗?”季辞问这话的时候,手已经伸向了桌上的果盘。 果不其然,她迅速点了点头,然后撑着脸等投喂。 季辞垂着眼,专心致志地喂着苏梨吃水果,唇边扬起点笑意。 ……真的太像在饲养小动物了。 沈怡然握着茶杯,脸上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季辞,这么久了,也不见你介绍一下?” 苏梨抬了抬手,示意让她来说:“我叫苏梨,想必,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这句话几分钟前沈怡然刚刚说过。 不同的是,在场的人确实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均是今天才见到本人,此前苏梨一直活在传闻当中。 据说,苏梨和季辞关系很差,两人很少来往。 据说,苏梨是个蛮横无理,刁蛮任性的不良少女。 据说,苏梨是苏家最受宠的女儿。 “相处久了,很容易产生感情。”季辞拿起纸巾擦去苏梨唇边沾染的西瓜水渍,视线落在她的脸上,说话的语气很是随意,“我们交往很久了,只不过不太想让别人知道罢了。” 此时,服务员推着餐车走进来上菜。 苏梨顿时笑的眉眼弯弯,带着笑意的声音很像是在炫耀:“我们一直都很低调,要不是听说有个女的一直骚扰我家哥哥,我还真不知道他这么受欢迎呢。” 我家哥哥。 季辞没想到会从苏梨口中听到这么一个称呼,心绪微动,他偏过头,眸底清晰地映出她的侧脸轮廓。 “所以呢,我今天特意过来,也是想奉劝大家——不要打我家哥哥的注意,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别想撬老娘的墙角,听清楚了没有?” 苏梨这番话说完,季辞扬起唇角,轻轻点了点头:“对,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 不管她说的是真话是假话,他都很开心。 能听这句话,就已经足够了。 包厢里有所缓和的氛围又再次陷入了冰点,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闲然自得,开始吃起饭的季辞和苏梨。 这场原本用来撮合沈怡然和季辞的晚餐,在苏梨的出现后,变成了众人围观两人腻歪,秀恩爱的舞台。 虽然大多数人都不相信季辞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友,但不得不承认,季辞与苏梨的关系确实不像传闻里说的那么糟糕。 很多东西都可以假装,但是下意识的动作、密切的社交距离,都是难以假装自然的,很难在第一时间就完全适应。 沈怡然几次转头,都能看见季辞对苏梨无微不至的照顾,她越看越难过,却又无法忍住好奇心不去看。 季辞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呢? 他们认识那么久,她也是唯一一个和季辞走那么近还没被排斥出社交圈的女生……虽然是有原因的,一开始也答应了互不干涉只演戏,但周围的人都相信了不是吗? 季辞作为和她朝夕相处的当事人,又怎么会不喜欢自己呢? 沈怡然想不明白,也没办法接受。 她紧咬着下唇,神色阴沉地从包里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收到回信,沈怡然笑了一下,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我出去一下” 不少人都低头看向了手机。 季辞替苏梨把垂在眼角处的碎发捋到耳后:“下午在游乐园玩的开心吗?” “还行吧,不过有很多项目没来得及玩。”苏梨咽下嘴里的食物,抽空回答了这个问题,“还有还有,你可是承诺过我要包场游乐园的。” “没忘,你哪天想去了就跟我说。”季辞往苏梨碗里夹菜,“慢点吃。” “嗯嗯好。”苏梨含糊不清地点点头。 突然间,好几个人端着酒杯凑了上来:“来来来,喝一杯,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 苏梨顿时抬起头,眼睛发亮:“喝!” 季辞抬手想制止她,还被她瞪了一眼,拿起酒杯就往嘴里灌。 他轻轻拍了下苏梨的脑袋,语气凉飕飕的:“别忘了你现在住在谁家,他可不像我,能容忍你喝得烂醉。” 苏梨动作一顿,顿时放下了喝空的酒杯。 她转念一想,有些不服气:“他怎么想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怕他。” 季辞刚拿起的酒杯被苏梨一手夺过,他一偏头就看见她一饮而尽,不由得放缓了声音哄她:“好好好,我知道你不怕他,少喝点好不好?来,夹个大鸡腿给你,多吃点。” 苏梨这才将注意力放回自己叠成小山的碗里,基本都是季辞给他夹的菜。 坐回位置吃饭的时候,苏梨发现沈怡然已经回来了,正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水。 大口吃肉的感觉真的很爽,就是容易噎得慌。 苏梨微微眯起眼,视线落在桌面上散落的一堆杯子上,瓷白的杯身晃的眼睛有些疼。 她随手拿起一个装着水的杯子喝了一口,眼睛顿时睁大了一些。 水里夹杂着一些难以察觉的苦味,但还没咽下去的鸡腿肉染上了那股味道,顿时那股味道毫不遮掩的在口腔里肆意弥漫。 苏梨扫了旁边的沈怡然一眼,她正端着兴致盎然的表情观察着自己。 这不巧了嘛。 苏梨当下有了想法,拿起包站起身,对季辞说了句:“我去上个厕所。” 季辞点了点头,目送着苏梨走出包厢,随后发现沈怡然紧随其后也跟了上去。 他不由得皱起眉,缓缓站起身,拒绝了撺掇他喝酒的众人:“我出去一下。” 余下的人群端着酒杯,面面相觑。 “我们是不是不该让季辞走啊?” “……呃应该没事吧?” *** 苏梨一走出包厢就给江宴之打了个电话,喊他过来接她,也不管他现在是在干什么,报了地址后就挂了电话。 她刚一挂断电话,就觉得脑袋开始发晕,不过意识倒是很清晰,除了走路有点找不到平衡外,倒也没什么很大的问题。 苏梨走进洗手间,来到公用洗手台,拧开水龙头随意地洗了下手,盯着镜子若有所思。 居然还真的是……她想的那种药。 不过她喝到的剂量并不算多,不仅意识清醒,药效也还没发作。 苏梨扶着洗手台,走到烘手机前慢慢吹干手上的水渍。 沈怡然很快就走了进来,她抱着臂,挂着笑容拦在了门口:“苏梨。” 苏梨斜靠着墙,眼睛半睁不睁,神情有些慵懒。 “我知道你和曾经的我一样,都是季辞用来挡桃花的工具,但是,我和你不同,我是真心喜欢他的。” 沈怡然也不管苏梨现在的状态能不能听进去,继续对着她说:“论家世,论样貌,我都比你更配得上季辞。” “出了事也只能怪你自己,是你活该,为什么要答应季辞,为什么能理所当然地和他走得这么近。” 苏梨唇角上翘,语气并没有很大的起伏:“所以,这就是季辞不喜欢你的原因。” 一击毙命。 轻松地扎中了她一直逃避的痛点。 沈怡然面色一僵。 苏梨轻轻瞥了她一眼,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呵,你以为你能……”沈怡然转身去堵她,却在看见长廊上季辞的身影时瞬间呆住。 季辞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居然不拦着季辞? 靠着墙等待的季辞看见苏梨,顿时直起身走了过去:“你怎么路都走不稳了?” “嗯?”苏梨整个人都埋进了季辞怀里,“好晕哦。” 季辞顿时用审视的眼神看向了沈怡然,她愤愤地撞过季辞的肩膀从两人身边走过,大步流星地径直往包厢走去。 苏梨一个腿软差点摔跤,被季辞揽住腰肢,扣进了怀里还勉强站稳。 “梨梨?”季辞低下头,用手托起她的下巴,看着她迷蒙的神色有些疑惑,“真喝醉了?” 苏梨迷迷瞪 瞪,眼睛都睁不开:“嗯?” 季辞轻轻蹭着她温热柔软的脸颊,思绪沉沉,声音也低沉了许多: “苏梨,你喜欢季辞吗?” “季辞?”苏梨似乎想睁开眼,眼睫扑闪扑闪的,像展翅的蝶翼,“笨蛋才会喜欢笨蛋。” “……对。”季辞哑了声,长睫低垂,“笨蛋才喜欢笨蛋。” 所以谁是那个笨蛋呢? 一阵细微的振动声打断了季辞的思绪,他顺着声源找了一下,是苏梨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 季辞替她拿出手机,随后便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江宴之三个大字。 他偏头看了眼怀里面颊泛红,像是喝醉了的苏梨,单手滑过接听:“喂?” 那边沉默了一下,传来异常冷漠的四个字:“酒店门口。” 挂断电话,季辞轻轻拨弄了一下苏梨的头发:“你给江宴之打的电话?” “嗯?”她好似醉的已经没了意识。 她今天怎么这么容易就喝醉了…… 季辞叹了口气,没再跟醉鬼说话,扶着苏梨往酒店外走去。 江宴之果然已经到了酒店门口,他穿了件白色衬衣,打了条黑色领带,正抬起腕表看了眼,神色淡淡。 听见响动,他微微侧过身,看了过来,随后目光便落在了路都走不动的苏梨身上。 江宴之没有说话,低敛着眉目,脸色很不好看。 他步伐凛冽地顺着台阶往下走,季辞默不吭声地扶着苏梨了上去。 江宴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转而从季辞手里接过苏梨,将她安放进副驾驶座,替她扣上了安全带。 自始至终,江宴之和季辞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季辞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目送着黑色的车身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野当中。 没有任何缘由,他就是很讨厌江宴之。 而江宴之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冲突和矛盾,但就是本能的相看两厌。 一想到苏梨和他住在一起,就更烦了。 季辞垂下眼,烦躁地踢了地面一脚。 *** 车内,江宴之一边稳稳当当地开车,一边沉声斥责道:“你就不能少跟季家那小子接触?天天喝酒厮混,像什么样子。” 原本安静地瘫坐在副驾驶上的苏梨突然不安分地动了起来。 江宴之眉头微蹙:“你要干嘛?发酒疯?” 苏梨哼哼唧唧,在座位上蹭来蹭去,嘴里念念有词地在说些什么。 江宴之侧头看了她一眼,感到有些不太对劲。 此时路况不算很拥挤,江宴之打着方向盘,调转方向,停在了路边:“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苏梨仍是嘟哝着一些听不清的话,黑发蹭着椅背,乱糟糟的。 他解开安全带,俯身凑过去,撩起她散乱的盖住了脸的长发,原本白净的面颊此刻泛着艳丽的绯红,他不由得一愣,继而抬手覆上她的额头。 掌心下滚烫的触感让他有些惊愕,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怎么这么烫?生病了?” 他正要坐回主驾驶,开车送苏梨去医院,就被她扯着领带往下拽,一瞬间整个人失衡,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也随之滑落在车内的脚垫上。 好在江宴之迅速用手心撑在了座椅两边,勉强找到支撑点,稳住了身形,看着苏梨近在咫尺的面庞,他微微有些恍神。 “生病了就别……” 江宴之余下未说完的话被覆上来的唇瓣堵进了唇齿间,化作滚烫鼓噪的心跳。 第57章 假千金(十八)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天色渐晚,最后一点霞光沉没地平线,月上柳梢,晚风烈烈。 街道两旁的路灯接连亮起,明黄的灯光透进车内,铺洒的暖色光泽不仅照亮了黑暗也显得格外温馨。 江宴之被动承受着唇上温软的触感,眼睫低垂,借着车窗一侧照进来的光线去看身下主动亲他的少女,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仿佛要跳出胸膛。 在这个黄昏与黑夜交替的时刻,他被好友的妹妹夺去了初吻。 江宴之勉强撑起身,拉开了距离,他这个姿势很乏力,两条紧绷的手臂有些发麻。 他一离开,苏梨就下意识地扬起脸去追逐,宛若一只伸颈的天鹅,雪白的脖颈如玉般莹润,她的面颊泛着冶艳的红,像是熟透的水蜜桃,饱满又多汁,惹人采撷。 江宴之心如悬旌,只看着她的脸,低声念道:“苏梨……” 苏梨发出意义不明的嘟哝声,漆黑茂密的眼睫像羽扇一样覆住眼眸,窥不见半点神色,虚软的手搭上他的肩,摸索着搂住他的后颈,又再度亲了上去。 这次比刚刚要更亲热一些。 唇上的触感柔软而湿热,她伸出舌尖细密舔舐着他的唇缝,像是在一寸寸蚕食着摇摇欲坠的城池,从湿润的唇瓣间找到入口,迅速探了进去,涎水混着酒精的气味,满盈在口腔里的每一处角落。 少女纤瘦的身躯被禁锢在座椅与男人之间,她一边火热地搅动着他的唇齿,一边从后颈摸到他的脊背,细嫩柔软的手心蹭着他的衬衣往下滑…… 江宴之抓住了她的手。 男人一向冷淡的面容染上几分不同寻常的绯色,他微微喘息,眉睫深沉,用膝盖抵着座椅,另寻了新的支撑点。 他一只手搭在副驾驶座的椅背上,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行为。 突然不给亲也不让摸,苏梨顿时不安分地蹭着椅背,凌乱的黑发又重新贴在嫣红的面颊上,声音像含着糖水,黏糊糊地发出抗议:“干嘛?呜好热……” 显然,这不是苏梨正常状态能干出来的事。 江宴之拧着眉,手法略显粗暴地单手扯下领带,将她的双手绑了起来,将人限制在座位上,不给她乱摸乱动,甚至磕碰伤害到自己的机会。 他撇开眼,对她在座位上挣扎和抗议的行为视若无睹,径直坐回了主驾驶座。 江宴之随手解开领口的几颗扣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却仍觉得空气闷热,难以舒缓。 耳边时不时传来苏梨含糊不清的呓语声,江宴之捏了捏眉心,忍住想转头去看的心思,打开车载音响,用音乐盖住了她的声音。 没时间去捡眼镜,江宴之发动车子,打着方向盘往公寓的方向开去。 车速很快,一路上基本没有停留的时刻。 然而随着目的地到达,新的难题也接踵而来。 江宴之细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车内的纯音乐悠扬轻快,他却像是在神游天际,目光落在前方虚无的一点,久久无法回神。 半晌,他深吸了口气,关掉了音响。 拖得时间越久,她可能会越难受。 他下车绕到另一侧去接苏梨,却还是不可避免的恍了下神。 掌心下温热的肌肤实在是令人难以平静,更别提她还动不动在怀里蹭来蹭去,呼在耳侧的热息如烈火般烫的人心律不齐。 虽然他忙于工作,多年未和异性有过多的接触,但再怎么说…… 他也是个正常男人。 苏梨哼哼唧唧地在怀里重复着热这个词,但她不安分的行为却似点着火,热意在两人间不断升腾。 江宴之动作僵硬地关上车门,下了车的苏梨整个人都埋进了他怀里,他单手扶 着她,声音又轻又压抑,像是在自言自语:“……马上就到家了。” 他定了定心神,干脆将人打横抱起,一鼓作气地迈开脚步。 一路上没碰见什么人,乘着电梯很快到了他买下的那一层楼,江宴之也不嫌累,双臂一直抱着苏梨没有放下。 临近门口,他才想起口袋里的钥匙,不得不先把苏梨放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温热的气息似有若无地掠过脸庞,那一侧的耳朵都有些发痒。 江宴之摸到钥匙的手莫名一颤,重试了好几次才成功打开门。 一开门,入目的黑暗与身后明亮的走廊形成极大的反差,江宴之却如获大赦,扶着苏梨走了进去。 回到熟悉的环境,他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随手带上门,卸了几分力气,背靠着门板,缓了口气。 漆黑的室内不仅能带来久违的安全感,也轻易地放大了某些隐秘又微妙的情绪。 怀里的少女似乎踮起了脚,身子晃悠悠的,微卷的发丝时不时地擦过他的脸侧,温热的触感印在他的喉结处,停留了没一会儿,接着又上移至他的下颚。 她似乎有些着急,垂在身侧的手指捏了捏他的衣角,发出无意识的呓语。 窸窸窣窣的声响顺着耳畔漫进胸膛,引起一阵异样的瘙痒。 江宴之扶着她的腰,微微低下头。 再次尝试的苏梨终于是成功贴上了他的唇。 黑暗里,唯有微弱的喘息声交融缠绵。 好似过了一刻钟,又似乎只有一瞬间。 江宴之摁亮墙上的灯,骤然明亮起来的室内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他垂下眼,遮住眸底的深色,拖着又要亲上来的苏梨走向浴室。 半哄半强迫地让苏梨坐进了浴缸里,江宴之打开缸边花洒,开始放冷水。 他拿起挂在一旁的浴巾裹在苏梨身上,她像只可怜的小猫,软软地抓着他的衬衣贴了上来,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江宴之动作一顿,不由蹲下身,去看苏梨的情况。 她半个身子都贴在他的胸膛,面色酡红,眉睫轻颤,像是要哭了一般,每个字音都在颤抖:“呜我难受……” 冰冷的水流仍在汩汩不断往浴缸里流淌,又冷又热的温度让她意识昏沉的只知道往男人火热的胸膛里藏。 江宴之眸色深沉,抬手覆上她热意不减的脸庞,正要将她从怀里捞出来,就见她抬手搭上了他的手背,手心与脸蛋一同蹭了蹭。 像是只收起棱角向人示好撒娇的小动物。 江宴之手指微动,细细抚摸着她的脸侧,指尖轻触柔软的耳垂,在脆弱的耳部流连忘返,垂眸看着白玉般的耳珠染上浅浅粉色,眼底逐渐铺开深涩的火。 ……好乖。 水汽弥漫,却起不到半点降温的作用,只是浸湿了衣衫,徒添了紧贴肌肤的湿热触感。 她得寸进尺地顺着他的手臂往上摸,浴巾被蹭开,滑落进浴缸,她像是春日里盛开的洋桔梗,雪白的一团,像云一样绵软。 少女仿佛泡在温泉里,衣衫被水打湿,白皙的肌肤在底下若隐若现,隐隐透着漂亮的粉色。 三月的枝头,桃花也接连盛放了。 花洒被关掉的同时,她已经摸进了他的衣摆,湿润的水渍伴随着她柔软的手心,在男人紧实的脊背上留下几道水痕。 她嘴里一会念着冷一会念着热,倒是和他的面庞越贴越近。 “苏梨。” 男人眸光滚烫,修长的手指轻轻捏着她的下颚,指腹摩挲着她一颤一颤的脖颈,声音沙哑:“我是谁?” “呜……”她勾着他的手,从喉咙里溢出含糊不清的音节,毫不犹豫地主动凑了上去。 她始终双目微阖,睁不开眼,唯有一双羽睫止不住地颤动。 不知道也好。 男人膝盖抵着地面,扶着她的脸侧,斜过脑袋,主动覆上她的唇。 这是目前为止,两人之间唯一一个非单方面热情,有回应的吻。 唇舌交缠,谁也不肯退让,氧气被一点点掠夺,吞咽不及的涎水顺着唇角滑落。 舌尖染上些微酒精,稀薄的气味却仍然能麻痹神经,让人意识朦胧,越陷越深。 ……他好像也有点醉了。 *** 第二天,江宴之和苏梨双双感冒。 助理接到江宴之的电话,让他去买感冒药时,差点把油门当刹车踩,还好身体记忆及时拽回了他的动作。 在江宴之手底下工作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见过感冒发烧这种日常的小病降临在江宴之身上。 对助理来说,这是一件大事,很快就提着感冒药来到了公寓。 给他开门的江宴之难得神色懒散,眉眼间皆是困意,衣衫凌乱,领口的扣子都没扣上,敞开的衣领下是一截若隐若现的锁骨。 “江先生……早上好。”助理愣了一下,但很快就若无其事地将手里的感冒药递出,“感冒药买了好几种,发热的咳嗽的头晕头痛的都有。” 他不敢去看江宴之的脸,很是谦卑地微微低着脑袋,怕被江宴之发现自己八卦的眼神。 这件衣服……好像是他昨天穿的那件吧? 他看着不像感冒很严重的样子……居然连衣服都没换? ……越来越不像是他印象中的那个江宴之了。 江宴之接过袋子,转身往屋里走:“今天不去公司,文件直接发我邮箱。” “好的,江先生。”助理带上门后缓步走了进去。 听见声响,江宴之瞥了他一眼,似乎很疑惑他怎么还留在这。 助理有些紧张:“今天……不用我送苏小姐去学校吗?” 不会吧,难不成他是个毒奶?这才一天时间……苏梨就已经不受宠了? “不用。”江宴之随手将装着感冒药的袋子放在餐桌上,往厨房走去,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对了,用我的名义,向学校请一天假。” 助理低下头,连声应道:“哦哦好的,江先生。” 他掩饰着惊讶,知趣的没多问,道了声再见就迅速打开门走了出去。 关上门的那一刻,助理脸上的表情很丰富。 原来她不是不受宠,而是太受宠了。 两个人同一天请假? 啧啧,这绝对有故事。 助理一边悠悠地感慨,一边拿出手机打电话。 八卦归八卦,老板交代的任务还是要及时完成的。 与此同时,来到厨房江宴之掀开砂锅的陶瓷锅盖,用汤勺翻动着锅内的白粥,神情懒散,眼睫下垂,困意在眼底翻涌。 昨天他很晚才睡着,结果没睡一会儿,又被苏梨给吵醒了。 江宴之一想起昨晚的事,就有些头疼。 他昨天肯定是疯了。 白粥咕噜噜地冒着泡,隐隐能看见薄薄的雾气往上升腾,扑面而来的热气里似乎夹杂着某些不该回想的片段,熏得江宴之脸有些烫。 他捏了捏眉心,将不堪回首的画面从脑海里驱赶出去,转至小火,盖上锅盖。 稍一迟疑,他放下汤勺,缓缓走出了厨房。 苏梨卧室的门没关,虚掩着,江宴之并不意外,毕竟是他从卧室出来时,虚掩上的门,他没有过多的犹豫,抬手在门板上轻叩。 门内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 江宴之推开门,屋内没有开灯,昏暗的环境里唯有床头处亮起了一小片光亮。 苏梨正趴在床上玩手机。 “粥熬好了,药也买来了。”江宴之站定在门口,整个人处于光与影的分界线,声音很是淡漠,“该起床了。” 苏梨放下手机,微微偏头看向门口,鼻音很重,软软地叫他:“江宴之。” 他顿时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一边应声,一边迈开腿走了进去。 苏梨磨磨蹭蹭地翻了个身:“你抱我,我不想动。” 门外过道的光从身后照进来,她似有困乏地半睁着眼,但神情全然信赖又亲昵,仰着脸期待地看着他。 江宴之垂下眼,轻轻应了声好。 苏梨顿时张开手,在他俯下身的同时,自发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一如既 往,毫无半点隔阂地挂在他身上。 江宴之缓缓拥紧她的腰,腰身很细,仅凭一只手就能轻松环住。 纤瘦娇小的少女安分地被他抱在怀里,贴在胸膛处的触感,柔软而熟悉。 他只得绷紧手臂,目视前方,按捺住心悸不去看她。 来到洗手间,苏梨很配合地转过身,面朝着镜子,靠在江宴之怀里,等着他给她洗漱。 江宴之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黑眸微弯,真是娇气的小孩。 偏偏,让人甘之如饴。 就像他明明知道不应该和她这么亲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心软。 江宴之挤好牙膏,给苏梨刷牙时抬头看了眼镜子,微微恍了下神。 和他一样,她身上穿的衣服是昨天的那件,没有更换。不一样的是,他是心力交瘁没心思去换衣服,而她的衣服则是…… 一开始他打算通过冷水降温,让她冷静,结果适得其反,只好将人从浴缸里捞了出来,然而,他实在是没有勇气替她换衣服,最后也只是拿了几条干净的浴巾裹在她身上。 他不敢想象,在昨晚濒临失控的情况下,假若他剥下她的衣服,会发生些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江宴之低下头,眼睫遮掩住眼眸,洒下一片深黑的阴影。 他收起电动牙刷,指尖轻轻擦过苏梨的唇瓣,一点一点抹去她唇角的水珠。 苏梨似有疑惑,抬眼朝江宴之看了过来,他嗓音平淡地出声道:“今天不用去上学,帮你请了一天假。” 苏梨顿时露出了笑意,完全不在意刚刚发生了什么:“好耶。” 洗漱完后苏梨被江宴之抱到餐桌旁坐着,待他端着碗粥放在面前,她自然而然地开口道:“我手没有力气,你喂我。” “……”江宴之侧头看了苏梨半晌,直到她噘着嘴,满脸不开心,才低声答应下来。 江宴之一在苏梨旁边的座位坐下,她就像没有骨头似的靠在他身上,一点力气都不愿使。 江宴之握着汤匙的手一抖,差点把碗打翻:“……苏梨。” 苏梨不退反进,哼哼唧唧地又往旁边靠近了几分:“我没有力气嘛。” 江宴之深吸了口气,舀了一勺冒着热气的粥,将其吹凉,喂到苏梨嘴边。 “昨天的事……”江宴之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梨嘴唇微张,含着勺子喝粥的画面,声音蓦然低沉了许多,“你还记得多少?” “……嗯?就记得我喝醉了,好像……还给你打了个电话?然后……”感冒的鼻音让苏梨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然后我就记不清了……我是不是又发酒疯了?隐约记得我好像泡在浴缸里……每次喝醉都会断片……” 江宴之微微扬眉,眸色浅淡:“嗯,你确实发了一晚上酒疯。” 苏梨正疑惑着江宴之这次居然这么好说话,就听见他不疾不徐地缓声道: “以后,你再敢喝醉试试。” “……”苏梨内心不服,表面上应得很快,“不会了不会了。” 江宴之倒是没再说话,继续喂苏梨喝粥,她也安安分分的没有闹腾,毕竟生病了,身体还是有点难受的。 两人难得和谐安静地共处了一段时间。 喂完粥,该吃药了。 江宴之这才出声问了几句苏梨的状况,翻看着每盒药的说明,挑选出适合的剂量给苏梨服用。 苏梨不情不愿地咽下嘴里的药片,眉毛皱成一团:“好苦。” “不想吃药就不要让自己喝醉。”江宴之收起药,又再度警告了她一遍。 苏梨气闷地推开江宴之,刚刚还柔弱地趴在他肩头,突然就有了力气,站起身往卧室方向走去。 江宴之望着苏梨走远的背影,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长叹一声。 无论她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昨晚那件事都已经有了最好的应对方式。 ……他们都应该忘记。 她是好友的妹妹,小他很多岁,还在上大学,这个年纪显然更应该与同龄男生交往恋爱。 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对她产生那种心思。 一切都只是意外。 江宴之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默念,似乎只要反复强调,那些不该回想的画面就真的会从记忆里抹去。 也只有这样,才能说服他自己。 *** 苏梨回到卧室,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拿起手机往四人组的微信小群里发了条消息——感冒了,今天请假没去学校。 她正要退出聊天界面,左边就弹出了一条消息。 ——怎么突然感冒了?严重吗? 是林璇。 苏梨毫无半点犹豫,将其原因怪罪在季辞身上。 消息发出去没过一会儿,群里的语音电话弹了出来,显然是为了吵醒季辞,除他之外,另外三人都进了语音。 林璇和陈明越用的是情侣头像,向左看的小熊和向右看的兔子,苏梨第二个进语音,正好卡在中间。 苏梨正想着要不要退了重新进,就听见林璇在问她:“小梨,你吃感冒药了吗?” “吃了,还好啦,就是有点头晕,不是很严重的感冒。”苏梨扯过枕头垫在下巴底下,声音慢吞吞的。 陈明越那边声音有些杂乱,但他的声音还是很清晰地传了过来:“你昨天不是去找那个熊玩偶了吗?怎么和季辞去吃饭了?” “说来话长,我确实是去找他了,还不是季辞打电话给我——” 说话间,一个纯白的头像出现在了语音电话界面,紧接着便响起了季辞沙哑的,带着浓厚困意的声音。 “……梨梨?” 苏梨话音一转:“好啊你终于醒了。” 林璇也加入其中:“季辞,你不喝酒,你让小梨喝酒?” 睡意朦胧的季辞懵懵地啊了一声,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苏梨感冒了,就因为和你吃了一顿饭。”陈明越挑重点讲。 “怎么感冒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吃药了没有?现在还难受吗?”季辞顿时坐起身来,将额前散落的发随手往后撩,有理有据地总结道,“梨梨,我就说吧,江宴之他照顾不好你。” 他前一段话和后一段话的反差稍微有点大,一时间让人不知该回答哪一句话。 “关江宴之什么事?感冒也是因为我喝醉了闹的……”苏梨愤愤地拍了拍枕头,“归根结底,要不是你叫我过去吃饭,我才不会喝醉呢。” 听着苏梨稍微带了点鼻音,但语气还算正常的声音,季辞也就放松了下来,懒散地靠着枕头,摁亮床头的灯。 “你居然还好意思提。” 暖色系的光线落在季辞的脸侧,睫毛沾染着莹亮,在微微弯起的桃花眼中映下明灭不定的光。 他又恢复以往的语气,嘲讽起了苏梨:“才喝几杯就醉成了那个鬼样子,酒量差的令人大开眼界,再怎么归根结底,也是你酒量太差的问题。” 一旦他用这种语气嘲讽苏梨,两人就一定会吵起来。 果不其然,苏梨受不得这种气,一点就炸。 陈明越和林璇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虽然两人很想问苏梨有关于布朗熊的后续,但显然这件事并不适合在这个氛围下讨论。 四人又吵吵闹闹地聊了好一会儿,最后由于林璇和陈明越两人要去上课才结束了这次语音聊天。 语音聊天结束后,季辞在群里发了条语音:“要不要我们买点慰问品去看你?” 苏梨慢吞吞地戳着键盘,打下了不用了三个字。 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苏梨将手机往床头一扔,垂着眼打了个呵欠,大概是药物的副作用上来了,有点犯困。 她往床上一瘫,整张脸都埋进枕头里。 好困哦,睡觉睡觉。 *** 暮色苍茫,斜阳逐渐被云层吞没,玫红的天际渐渐暗了下去。 书房里没有开灯,窗户大开,凉爽的晚风阵阵吹过,随着傍晚到来,室内也渐渐被阴影笼罩,唯有工作了一整天的电脑屏幕在持续照亮。 江宴之靠上椅背,镜片上落着明亮的荧光,眉间满是长时间面对电脑的疲乏,眼神显得愈加深幽。 就在此时,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了起来,传来一阵来电铃声。 他瞥了眼来电显示,取下眼镜,揉了揉发胀的眉心,他的面孔在电脑屏幕的光线下明明灭灭,难以看清脸上的神色。 接起电话,江宴之起身走到窗户前,眺望着窗外的景色。 “查到了,是沈家的小女儿沈怡然请客在沈家旗下的酒店吃饭,药也是她下的,还在二楼安排好了人,不过由于没有成功,她在包厢里大发雷霆。” “既然沈家不会教育孩子,那就由我这个做长辈的替他们教育一下这个没有脑子的蠢货。”没了镜片遮挡,江宴之深黑的眉目锋锐 的像是一柄开锋的冷刃,“你去找人复刻一下她的行为,逼真一点,让沈家的人看到就行。” “好的。还有,沈怡然确实是因为季辞的关系才会对她下药,两人就读同一所大学,此前就一直有绯闻传出,关系非常暧昧,但前几天突然闹翻了,昨天那顿饭似乎也是为了挽留季辞才请的。” 江宴之不知想到了什么,出声问了句:“听说季家最近很热闹?” “是的,前段时间有个女人怀着孕找上了季家,这个小三挺聪明的,临近预产期才找上门,摆明了是要把孩子生下来,而季家显然也是想要这个私生子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伍睿娶的女人就是个充当排面的花瓶,季家一直没有新子嗣诞生,季辞又对季家嫉恶如仇,游离在季家之外,可能这也是小三即便名不正言不顺,季家还要保着她生下孩子的原因。” “季老爷子因为这件事,连夜飞回国内,最近在张罗着给季辞物色未婚妻,似乎不打算让他继续在外面借着念书挥霍时间,想让季辞进入公司直接管理企业。”, “要说联姻,沈家倒是很适合。”江宴之望着被风吹乱的枝叶,神色淡淡,“正巧,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叩——”书房门口传来敲门声,在寂静的室内显得异常响亮。 江宴之下意识地侧过了头。 “……好的,我明白了。” 听到手机那边的回应,江宴之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还没等他过去开门,书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苏梨探出半个脑袋,眨巴着眼睛:“我好饿。” 江宴之收起手机,朝她走了过去,微微垂下眼,与她对视:“晚上想吃什么?” “只要不是粥,什么都可以。”苏梨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声音轻轻的,“再喝粥,我的味觉就要退化啦。” 江宴之失笑:“知道了。” “那我可以吃辣的吗?”苏梨走在江宴之身边,说话时会往旁边看。 江宴之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否决:“不可以。” “我觉得我感冒好像差不多好了哎。”苏梨说着,抓起江宴之的手就往自己额头上放,“你看,是不是一点都不烫?” “……你又不是发烧。” 话是这么说,但江宴之没有收回手,掌心贴着她的额头感受了一**温,确实不烫。 他一垂眼就看见她又噘起嘴,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唇边泛起一丝笑:“有意见?那我熬粥了。” “哎别啊。”苏梨霎时间瞪圆了眼睛,“江宴之,你真的很过分。” “下次别再让自己喝醉了。”江宴之微微叹息,声音比往常更加低沉,“不是每一次,我都可以去接你的,知道吗?” 苏梨微微一怔,有些莫名,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知道。”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客厅。 看见餐桌上的一盒粉色包装,江宴之眸光微闪:“甜吗?” “啊?”苏梨有些疑惑,顺着江宴之的目光看过去,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早上吃药的时候她说了句好苦,结果中午的时候,他就拿出了一盒糖果。 糖果怎么会有不甜的呢? 苏梨感到奇怪,但还是出声应道:“很甜。” 江宴之微一颔首:“看来,你的味觉还没退化。” 苏梨没想到这个问题居然是个套:“你至于吗……” 江宴之将人往厨房里拽:“来,洗菜。” “我我我还在生病呢——没有力气。” “刚刚不是说自己差不多好了?” “江宴之!” 看着恼羞成怒的苏梨,江宴之唇角微勾,俯下身搭上她的肩,蕴着笑意的声音显得异常温柔:“逗你的,坐沙发上看电视去吧。” 落在耳畔的气息温热的像是要融化耳朵,激起一阵酥痒的热意。 苏梨下意识地偏过脸,想要避开这道热息,结果一侧头,差点亲上江宴之的脸。 两人皆是一愣。 江宴之定定地看了苏梨半晌,缓缓直起身,声音里没了笑意:“我看,你倒是很想来厨房帮忙。” 苏梨拔腿就跑:“我去看电视!” 江宴之没有拦着她,静静目送着苏梨跑出厨房,他抬手覆在眉间,指缝间隐约可见,眸底的愁绪如秋水般漾开层层涟漪。 有些事情,不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 刚刚她一贴近,他就想亲她。 既是条件反射,也是…… 心底无法平息的躁动。 第58章 假千金(十九)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第二天早上,感冒痊愈的苏梨照常坐着助理的车去上学。 在助理热情且关心的叮嘱声中,苏梨关上车门,步伐轻快地走进学校。 不得不说,昨天闷了一天,如今走在早晨的阳光底下,身心得到了治愈。 苏梨这点愉快的心情在经过操场看见许庭洲时,成倍扩大了一些。 “许庭洲。” 坐在长椅上的许庭洲看见苏梨,朝她微微点头,不再像之前那般抗拒。 苏梨走过去,自然而然地在他身边坐下。 感受到贴着肩膀传来的温度,许庭洲有些不自然地绷紧了身体,微微低着头咬了口手里拿着的面包。 苏梨偏过头,看见许庭洲正在吃面包,顿时想起上次在食堂遇到他,也是吃着很简单的早餐。 她真的很怀疑,这么一点份量,他真的能吃饱吗? “许庭洲,你是不是……很缺钱啊?”苏梨试探着缓声开口道,“所以才会去游乐园兼职?” 许庭洲僵住。 他没有说话,只是绷紧着脊背,脑袋低垂,额前的发几乎要盖住他的眉眼。 整张脸都被隐匿起来,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我的意思是……” 苏梨看他不说话,倏然站起身来,漆黑的瞳孔在阳光下显现出几分透明的浅色。 “你和我谈恋爱,我养你啊。” 许庭洲蓦然抬起头。 他怔愣着与苏梨对上视线,阳光倾泻而下,逆着光的面容唯有一双黑眸莹莹透亮。 有点刺眼,令他不敢对视。 许庭洲率先移开视线,选择了逃避。 “许庭洲。” 苏梨没有等到回答,反而看见他起身准备离开,连忙抓住他的衣角,换了个问题:“你的脚怎么样了?” 刚刚的话题就这么掠过了? 许庭洲动作一顿,眉睫低敛,终于是说出了今天早上的第一句话:“……好多了。” “那就好。”苏梨松开抓住衣角的手,微微扬起唇,“刚刚的事,你再考虑一下嘛。” “……”许庭洲抿起唇,再度陷入沉默。 苏梨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挥手道别:“再见啦,我要去上课了。” 她就这么走了? 许庭洲转头看过去的时候,苏梨已经迈着轻快的步伐渐渐远去。 他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野里再也看不见,也没有收回视线。 第一次看她离开的这么潇洒。 没有一点犹豫,也没有回头。 许庭洲缓缓垂下眼,感觉喉间发干,像是**瘪的面包堵住了嗓子,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和他,本就是云泥之别,不该有任何交集。 她口中的恋爱,看不到一点真心,就像过家家一样随便。 也许,这位任性妄为的大小姐并不喜欢他,她的所作所为只是觉得好玩…… 越是清醒地意识到这个事实,他就越觉得胸口发闷,难以呼吸。 许庭洲坐在长椅上,眼神有些虚无缥缈,静默不语地望着远方出神。 “许庭洲?早上好啊。” 突然响起的女声将许庭洲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他微一侧头,看见身穿一袭白裙的白雪提着一袋早餐朝他走了过来。 她的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欣喜,声音温温柔柔的:“我不小心买多了早餐,吃不完,可以请你帮我分担一点吗?” 总有那么几天,她会不小心买多早餐。 这个蹩脚的理由,他已经听见太多次了。 许庭洲望着白雪脸上的笑容,眉头微蹙,神色愈加冷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白雪一愣,笑容瞬间僵住。 许庭洲没有再看她一眼,起身走过白雪身边,像一阵风掠过身侧,从不为任何人停留。 白雪咬着唇,鼓起勇气去抓他的手,还没等她开口,许庭洲反应很大,先一步甩开了她的手。 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熟悉感令许庭洲感到有些惶恐。 ……好像他已经渐渐习惯了某人的触碰。 许庭洲没有回头,低声说了句:“抱歉。” 白雪一时间心情复杂,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许庭洲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他们之间的距离突然之间又被拉长了,就好像从来没有走近过一样。 他真的太遥远,太难接近了。 可她不想放弃。 *** 中午食堂,三人组聚在一起吃饭。 季辞不在,给苏梨挑菜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陈明越身上。 “所以,那个熊玩偶是许庭洲扮的?” 林璇正在问苏梨有关于布朗熊的事,得到苏梨肯定的回应后,她和陈明越十分震惊,表情都凝固了好一会儿。 那个主动搀扶着苏梨,给她挡太阳的布朗熊,一旦换上许庭洲的脸,就显得分外惊悚。 原来高岭之花披上玩偶服,就会变成暖心体贴的大哥哥? 苏梨问起了另外一件事:“许庭洲的家庭状况,你们清楚吗?” “他是单亲家庭,母亲因病缠身,一直住在医院里。”林璇放下筷子,出声回答道,“无论生活开支还是母亲的医药费用都是由许庭洲一人承担,据说他一有时间就在外面兼职,一个人打好几份工,但学习成绩一点没落下,是校内的优秀贫困生。” “所以啊,你和许庭洲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陈明越补充道。 苏梨叹了口气:“我懂了,许庭洲确实有点难追。” “你懂什么了?难追就放弃啊。”陈明越觉得头疼,一边挑菜一边吐槽,“你还真是不把人追到手就誓不罢休啊……” 苏梨微微抬了抬下巴:“我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这个,不会轻易放弃的。” “你小心点,别玩火自焚了。”陈明越一想起游乐园里的布朗熊是许庭洲,就越发感觉不妙,“别最后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林璇显然也和陈明越有着一样的担忧:“小梨,你是不是对许庭洲太过关心了?不要陷的太深了。” “放心,我知道的。”苏梨笑的很随意,语气轻飘飘地说出了不得了的话,“我不喜欢许庭洲,只是想试试而已。” 陈明越为之惊叹:“你真的有做渣女的潜质。” 苏梨正要反驳,就察觉到包里的手机在振动,她翻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几经犹豫,还是滑过了接听:“喂?” “苏梨。”那边传来略有耳熟的女声。 苏梨轻轻笑了,嘴里却好奇地问了句:“你谁啊?” 那边的声音瞬间提高了说话的音量:“我可是你的死对头!你居然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哦,李思琪?”苏梨故作惊讶,在林璇和陈明越投来的目光中微微一笑,“你找我有事?” 被认出来的李思琪这才缓和了语气:“几天没见,今天晚上想找你聚一聚,对了,白雪也会来。” 还真是一出简单又直接的激将法。 苏梨稍作沉默,开口问道:“那我可以带朋友去吗?” “林璇吗?”李思琪先入为主,以为她说的朋友指的是林璇,“当然可以。” “好。”苏梨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晚上几点?地点在哪?” 听到李思琪报的地名,苏梨有些不可置信,说刚刚没听清,让李思琪又重复念了一遍。 李思琪说的地名对苏梨来说,很熟悉,正是昨天季辞让她假扮女友去赴约的那家酒店。 不知她是有意为之,还是纯粹的巧合。 苏梨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说了声好,不等李思琪回话,就径直挂断了电话。 突然终止的聊天让李思琪气的牙痒痒:“可恶,她居然不跟我说再见!” 苏梨并没有想到这个举动无形中又气到了李思琪。 她一挂断电话,林璇就出声问了句:“谁啊?怎么还有李思琪的事?” “李思琪打来的,约我和她聚一聚。”苏梨语气轻快,并没有说出沈怡然的事。“还特地说了句,白雪也会去。” “哦哟哟,这个组合不得了。”陈明越来劲了,“虽然她俩的理由大不相同,但目标惊人的一致啊,反苏梨组合。” 林璇瞪了陈明越一眼,转而不放心地对苏梨说道:“小梨,你真的要去吗?要去的话,我陪你去吧。” “这种琐事,怎么能麻烦我们璇璇呢。”苏梨摆了摆手,滑动手机屏幕,找到季辞的名字,点击拨号,一气呵成。 季辞接电话的速度很快,那边的铃声只响了几秒钟:“梨梨?” “季辞,到了你回报我的时候了。” 昨天,他找她帮忙,今天刚好反过来,轮到他给她帮忙了。 季辞一愣:“啊?” “游乐园不用去了,你陪我去吃个饭就行,还是昨天那家酒店。”苏梨不紧不慢地阐述道。 季辞的声音顿时低了下去:“沈怡然找你麻烦了?” “不是她,下午你来学校接我,详细的到时候再跟你说。” “好。”季辞答应下来,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知道了。” 苏梨正要挂断电话,就听见季辞明显不太想结束聊天的问话:“你吃饭了吗?” “正在吃。”苏梨握着手机的手微微一顿,礼貌性质地问了句,“……你呢?” 陈明越将餐盘移至苏梨面前,听到这句话,颇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我还没吃饭呢,等下再吃。”季辞拖长着尾音,像是在思索着用词,“你吃的什么菜啊?” 苏梨:…… 这是什么鬼问题? 季辞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挂了,我要吃饭了。”苏梨并不想跟他无休止地闲扯下去。 季辞也没有强留:“那你好好吃饭,下午见。” 挂了电话,苏梨长出一口气,顺手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陈明越抓住了这通电话的重点:“所以你打算带季辞过去?” “对,谁规定女生的聚会不能带男生去呢。”苏梨点头。 “这倒是个好主意,不管怎么说季辞也是个男生,能很好地镇住场子。”林璇倒是很赞同。 “我猜她们肯定想不到去的不是璇璇,而是季辞。”陈明越忍不住笑了,“喊季辞去参加女生聚会,也亏你想得出来。” 林璇想了一下那个画面,也觉得有些好笑。 虽然不知道李思琪究竟抱有什么目的,但季辞的出现,对她和白雪来说,无疑是一种惊吓。 应该会是一个很热闹的夜晚。 *** 上课中途苏梨给季辞发了消息,因此一下课,她就提着包直奔校门口。 除她之外,还有不少学生也都急急忙忙地往校门口方向走,或是吃饭或是赴约。 当然,也有像许庭洲这样,赶着去打工的。 苏梨一出现,许庭洲就看见了她。 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走的很快,他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白色的灯笼袖衬衫,明黄色的高腰长裙,半遮半露的小腿笔直又纤长,裙摆被风吹的翻飞,像是只展翅的蝴蝶,青春盎然,生机勃勃。 一辆红色的敞篷跑车在校门口停了很久,随着苏梨渐行渐近,从主驾驶座上下来了一个颀长的身影,面容俊美,浅浅地勾着笑容。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眸底淌着如清水般明澈的笑意,在落日的余晖下,面上的神色显得多情又温柔。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 不难看出苏梨和他分外熟络,两人就站在跑车旁打打闹闹,面上的笑意始终不曾减退。 许庭洲垂下眼,主观意识让他逃避去看这一幕,然而周遭的议论声却无孔不入地往耳朵里钻。 “哇哦,季辞又开着他的跑车来了啊~” “说真的,季辞和苏梨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我也觉得,两个人真的太亲密了吧……完全超出了朋友的界限。” “本颜狗就喜欢看帅哥美女谈恋爱,这两人站一起真的很般配,气质和性格都很搭。” ………… 敞篷跑车不仅造型拉风,驶车离去时的声音也很响亮,张扬地像是要夺去所有人的注意力。 许庭洲抬眼看去时,只捕捉到一个火红的车尾。 他神色漠然地缓步走出了学校,身后时不时传来夹杂着许庭洲名字的惊叹声。 原来,他就是季辞。 虽然季辞并不是他们学校的,但在校内有一定的知名度,他偶尔也会听见季辞的名字和苏梨一起被提及。 有钱有势的季家大少爷,经常来学校食堂找苏梨吃饭,和她关系非常好。 大概也只有季辞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和那个随性自我的大小姐玩过家家一般的恋爱游戏。 许庭洲站定在原地,缓缓抬起头,望向了黄昏的天空。 ……晚霞似乎没有昨天那么漂亮了。 此时此刻,他想起了很多事,又好像忘了很多事。 那些令他脸红心跳的回忆,也许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一切都好像是他自作多情的幻想。 许庭洲扯了扯唇角,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眉宇间还满溢着浓厚的郁气。 他可真好笑。 *** 季辞得知此次邀约,见的人是白雪和李思琪时,不由转头看了苏梨一眼:“你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 “所以才找你啊。”苏梨反而投来打量的目光,“你一个人应该打得过两个女生吧?” “我一个打两个,那你呢?”季辞将视线投向前方的路况,随口问道。 苏梨答的很快:“给你鼓掌加油。” “……”季辞默了默,知道她是在插科打诨,正色道,“说真的,你不怕这是鸿门宴啊?李思琪那个智商先不提,另一个人明显是有脑子的。” 苏梨抱着臂,没有半点紧张的情绪:“所以我才要去啊,李思琪会打电话给我,十有八九也是她安排的。” “看来她对你也很有意见。”季辞放慢车速,渐渐停下,前方是个红灯,“不过也是情理之中,确实没人能忍受的了你。” 季辞话音一落,熟悉的力道就落了下来。 “啊疼疼疼我错了错了——” 苏梨也听见了熟悉的道歉。 流畅的就跟走程序一样。 到达酒店,季辞特地绕到副驾驶那一侧去接苏梨下车。 在她不解的眼神中,季辞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来,牵着我的手,万一她俩搞恶作剧,进门朝你泼水,我还能给你挡着。” 苏梨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主动握住了季辞的手。 “怎么了?你笑什么?” “啊?我哪里笑了?我没有。” ……他只是有一点点开心罢了。 第59章 假千金(二十)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季辞和苏梨刚走进酒店大厅,就引起了前台人员的频繁侧目,除却较为瞩目的眼神,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动作。 苏梨转头看向季辞:“他们是在看你还是在看我?” “也许是在看我们两个。”季辞神态自若,牵紧了她的手,语气不紧不慢的,“估计从来没见过这么登对的。” 苏梨哽住,一时间接不上话。 季辞这是什么诡异的脑回路? 她只好加快步伐,拽着季辞往包厢走去,临近门口,苏梨想起他提到过的泼水这个假设,推搡着让季辞挡在自己身前。 季辞倒也守信用,没有退让,一手抓着苏梨,一手拉开包厢门。 门刚一打开,就传来了李思琪毫不掩饰惊讶的声音:“季辞?你怎么在这?” 苏梨慢慢从季辞身后探出脑袋,观察着包厢内的情形。 还真如李思琪所说的那般,白雪会来。 此时,整个包厢就坐着她们两个人。 白雪坐在李思琪旁边的位置上,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站在包厢门口的季辞。 确认了没有泼水,没有恶作剧,苏梨和季辞坦然地走了进去。 “你把季辞带来?你不是说带朋友……你不带林璇,你带季辞?有没有搞错?”李思琪话都说的不太利索了。 “季辞,我的朋友。”苏梨微笑着向李思琪介绍:“谁规定我就只能有一个朋友呢?有什么问题吗?” 李思琪无语凝噎:“……算你狠。” 白雪的目光落在季辞好苏梨两人相牵的手上,视线停留了好几秒,温声向苏梨打了个招呼。 “几天不见,突然大方起来了哦。”苏梨松开牵着季辞的手,随手拉出一张椅子坐下,“真的打算坐下来好好吃顿饭?” 季辞坐在苏梨旁边,闻言环视了包厢一圈,确实没看出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心肠那么坏?”李思琪轻哼一声,眼神躲闪,不敢直视苏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苏梨微微扬眉:“那你这么紧张是为什么?” “我们确实,确实有一点目的……”李思琪果然是一根筋,完全藏不住事,“就让白雪来跟你说吧。” 突然引到自己头上的话让白雪有点尴尬,心里对李思琪的印象又多了一项,但面上还是维持着温和的笑容。 “妹妹,你别生气,是这样的……”白雪怎么也没想到这话居然是由自己来说,一边说一边想,“吴家小少爷上次受邀来参加晚会,然后他说对你很感兴趣,所以才拜托我们……” 季辞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所以这是个相亲会?” “也不全是,就是他想着和妹妹认识一下……”突然被截断,白雪很是拘谨地低着头,“见个面,吃顿饭,交个朋友什么的……” “苏梨,你就偷着乐吧~能被吴景成看上。”李思琪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彰显着明晃晃的嘲讽,“虽然他人不咋地,但是他眼瞎啊,对你一见钟情。” 吴景成,吴家最小的孩子,知名败家子,整天游手好闲,以挥霍钱财为乐,不是在泡妞就是在夜店蹦迪,比季辞更加堕落的富家子弟。 “没看上你,说明他瞎的还不够彻底。”季辞幽幽开口。 李思琪和苏梨两人听着这话,都觉得不太对劲。 李思琪满脸困惑地思索着这番话的意思。 苏梨皱起眉:“你这是在骂她还是在骂我呢?” “感慨一下。”季辞笑了笑,然而这个笑极其敷衍,展开不到三秒就自动收敛了起来。 还好是他来了。 这个世道是怎么了?苏梨这种小笨蛋都有人惦记。 苏梨没理他,转而问了句:“那他人呢?” “他说要给你一个惊喜,应该过会儿就来了。”李思琪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眼面色有些怪异的季辞,“不过,目前看来,应该是你给了他一个惊喜。” 季辞抬手搭在苏梨肩上,将人往自己怀里揽,附在她耳边碎碎念:“怎么?你迫不及待想见他?” 苏梨也小声和他说起了悄悄话:“好奇嘛,虽然不算是迫不及待,但确实挺想见见他的。” 这话给季辞气的,一把揉乱了苏梨的头发。 苏梨瞪眼:“你有病啊?!” 季辞一边生气,一边道歉,垂下眼给苏梨捋顺头发。 坐在对面的白雪频频抬眼去看两人,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季辞几乎是把苏梨圈在自己怀里,完全没有半点隔阂。 白雪不由得看了眼坐在一旁嗑瓜子的李思琪,她显然也看见了这一幕,但神色毫无波澜,完全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虽然她也并不是第一 次看见季辞和苏梨近距离接触,但还是会觉得很意外。 正常的异性朋友,真的会这么亲密吗? 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会上,季辞在万众瞩目下牵起苏梨的手,一言不发地带她离开苏家。 那个画面就像是童话书里的场景,在月夜下,骑士带领公主逃脱牢笼,携手一同私奔。 附有一种超脱现实的浪漫气质。 他们之间那种不言而喻的默契,真的很让人羡慕。 就在此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车轮滚滚的声响,包厢内的四人接连转头看去。 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男生推着一车火红的玫瑰出现在包厢门口,发型很潮,还喷了发胶定型,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 苏梨却无法直视,微微偏过头去看季辞:“这人比你还狠啊。” 季辞眉头一跳,没有说话。 这个人哪里能跟他相提并论? “苏梨,很高兴你能来,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你是……”吴景成原本准备好的说词在看到季辞刹那转了话音,“你怎么还带男伴的?” “男伴?”季辞揽着苏梨的肩,皮笑肉不笑,“我是她男朋友。” 苏梨靠在他怀里,连连点头。 吴景成僵硬的脸色几经变化,最后竟然绽放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我知道了,你是想考验我是吧?放心,我很大度的,谁没几个交情甚好的知己呢。” 他似乎在无形中侮辱了知己这个词。 苏梨那点为数不多的好奇心在此刻消散的一干二净,只剩下满腔厌烦:“你的自信可以像你的颜值一样低吗?” “口是心非是吧?”吴景成不但没受到打击,还单手插兜摆起了姿势,“我知道我很帅,想夸就大胆的夸,反正以后我就是你的了。” 苏梨忍不住拍了下桌面,咬着牙说出了一句话:“我可真想踹你,傻X玩意。” “哼哼,我就知道我的眼光很独到。”吴景成强撑着表情,给自己挽尊,“有意思的女人,居然还会骂粗口。”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季辞抬手指了指他的脑袋,有些困惑地皱起眉,“奇了怪了,吴家的人怎么还没把你关进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 “我觉得疯人院可能更适合他。”苏梨接话。 李思琪和白雪全程充当吃瓜群众。 两人由一开始安安静静的吃瓜群众进化成了目瞪口呆的吃瓜群众。 她们完全没想到季辞和苏梨是半点面子都不给吴景成,嘴上毫不留情。 眼看吴景成脸色越来越差,再怎么脱线的李思琪也意识到了不对,顿时开启了嘲讽模式:“苏梨,想你母胎单身二十年,能被吴少爷看上,是你的福气啊。” 苏梨觉得这比季辞一开始设想的往她头上泼水还要恶心人。 季辞抢在苏梨之前,开了口:“李思琪,你暗恋他是不是?怎么说话酸溜溜的。”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看上这么个……”险之又险,李思琪咬着舌尖,急忙刹住车,将呼之欲出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还好忍住了。 要是真把心里话给说出口,估计吴景成还以为她是苏梨那一边的…… “哎哟哟,看来害羞了呢,应该让你们俩单独聊聊。”苏梨顺势站起身,准备离开,“我们就不干拆散姻缘的事了,祝你们早生贵子,和和美美。” 李思琪气的脸都白了一个度。 心里极度想反驳,但又怕自己一着急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只好低着头愤慨地嗑着瓜子,以此来宣泄情绪。 白雪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苏梨,你什么意思?”吴景成见苏梨满脸嫌弃地走过他身边,伸出手就要挽留。 他手刚一伸出去就季辞拍了下去:“别拿你的手碰她。” 吴景成即便再怎么尴尬也不忘维持面子工程,装模作样地扯了扯袖口:“季辞,你自己家里那点破事处理完了吗?一天天的,这么闲。” “先管好你自己吧,脑瘫晚期也不能放弃治疗。” 季辞瞥了眼门口的一车玫瑰,路过时,轻巧随意地抬起腿将其踢翻,随着玫瑰花散落一地,他拉着苏梨就往外跑。 直到坐进车里,苏梨仍有些回不过神来:“我上辈子作孽了才会遇到他……” “别再提那个傻X了,倒胃口。”和苏梨单独相处,让季辞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点,“想吃什么?我请。” 苏梨迅速报出了一个餐厅的名字:“是个童话主题餐厅,我一直想去体验一下。” “看来你是有备而来,就等着我问呢。”季辞吐槽归吐槽,还是很主动地输入了餐厅名字,按照导航驶向目的地。 这是一家童话主题餐厅,餐厅内的环境高度还原童话故事里的场景,服务员也是别具一格,走的是角色扮演的路子。 虽然不全是童话里的角色,但每一个角色的形象都很经典,而且还都是些长得很好看的年轻人,这也是它会成为网红店的一大原因。 创新,颜值高,餐品味道也尚可。 此时正是饭点,他们低估了这家网红餐厅的实力,没有提前预约,只能像其他人那样,规规矩矩地排队等候。 毕竟是苏梨一直想来的餐厅,季辞再怎么有想法,也还是耐住了性子陪她一起排队。 百无聊赖的季辞看了眼正和林璇聊天的苏梨,又移开视线看向了别处。 透过特意做旧的檀木窗户能看见餐厅里面的惊喜,季辞原本是想看看餐厅内里的装潢设计,结果意外看见了一个他本应该不认识,但特意去了解过的人。 那个陌生又熟悉的人,让季辞很难不多想:“你该不会是特地为了他才说想来的吧?” “什么?”苏梨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顺着季辞的目光看向了那一扇窗户,“咦许庭洲居然在这打工啊……” 季辞端详了苏梨许久,确认了她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后,有些惊异:“这么巧?” “可能这就叫缘分吧。”苏梨一边感慨,一边收回视线,没有多看。 季辞语气凉凉的:“那我现在把你带走,是不是就可以终结这段缘分了?” “别啊,我们等都等了这么久。”苏梨连连摇头,显然并不想就这么离开,“时间就是生命啊,白白浪费时间就相当于自杀。” 季辞正要说话,前台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说是有空位,可以进去用餐了。 苏梨顿时喜笑颜开,拉着季辞走进童话风格的餐厅。 两人刚一坐下,穿着红色T恤,蓝色背带裤的马里奥装扮的男生就拿着厚厚的两份菜本过来了。 苏梨接过封面异常可爱的菜本,没有第一时间翻开看,而是眨巴着眼看向了这位饰演马里奥角色的男生:“我可以指定服务员点菜吗?” 男生微微一怔,了然地笑了:“当然可以。” 坐在她对面的季辞不小心将做成漫画形式的菜本磕在了桌子边缘,餐具晃动,发出一阵不小的声响。 他眼尾低垂,毫无所察一般,面上没有一点表情。 听了苏梨的描述,男生说了声稍等,随后上至餐厅二楼,找到了穿着礼服,扮演着王子这一角色的许庭洲。 “哎又有妹子指定要你过去服务。”男生一走到许庭洲身边,就感觉四面八方的视线都聚了过来,“祸害啊,每天都有女生为了你冲动消费。” 许庭洲听到这话,本就冷然的面庞更是寒霜遍布,眉眼间一片深郁的沉闷。 “是一对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情侣。”男生跟在许庭洲身后,热情地分享自己了解到的情况,“那个妹子直接当面说的,也不知道她男朋友怎么能容忍的……啧啧。” 许庭洲充耳不闻,上完菜,拿着空空如也的托盘下了楼。 在男生不厌其烦地指引下,许庭洲放回托盘,不经意地往他说的窗口方向看了眼,顿时停住了脚步,视线也随之凝滞。 少女撑着脸,宽大的灯笼袖因为这个动作往下滑落了一大截,露出了纤瘦白皙的手臂,侧脸轮廓似渡着层光,透着几分朦胧的 光辉。 即便相隔甚远,也不难看出她的目光投向了对面,嘴唇一张一合,正在说些什么。 许庭洲微微移动视线,看向了坐在她对面的人…… 是季辞。 ……她这是什么意思? 许庭洲压低眉梢,面上浮现出些许烦躁:“点餐本呢?” “我已经给他们了,你就只要负责记一下,把菜本拿回来……”男生话还未说完,许庭洲就已经迈开脚步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他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今天许庭洲居然愿意搭理人了? 以前可是不管怎么软磨硬泡都不为所动,更是对那些冲他来的客人避之不及…… 从男生的视角看去,穿着礼服的少年,风度翩翩,身姿笔挺地停在餐桌旁,刚好挡住了那个指名要他服务的女孩,倒是她对面的男友,神色阴沉的分外明显。 感觉有故事啊,啧啧。 没有过多的时间给男生八卦,在一声声喊着马里奥的叫喊声中,他迅速投入到工作当中。 苏梨点完餐,轻轻合上菜本,继而扬起脸看向了许庭洲:“你做服务员都板着脸的啊?” “就是,服务态度也太差了。”季辞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我们可以投诉了吧?” 苏梨顿时不乐意了:“服务员又不是卖笑的。” 许庭洲缄默不语地看着苏梨,从始至终,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没有移开过。 他没有回应服务态度这个问题,而是淡声问了句:“点好了?” 苏梨点了点头,递出手里的菜本。 许庭洲伸手接过菜本,同时在封底下方碰到了她没有收回去的手,指尖轻触,温热的体温似乎从指尖一路漫至手心,激起一阵微痒的热意。 他缓缓垂下眼,眼睫微颤,在眼睑下映出一片翩跹的阴影。 苏梨一边收回手,一边扬起浅浅的笑。 季辞将手中份量很重的菜本随手扔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周围的客人惊讶地四处张望,以为什么东西摔地上了。 他屈指轻叩桌面,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好了。” 许庭洲没什么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眼里冷意更盛。 季辞微微挑起眉梢,唇边的弧度似笑非笑,眼神却异常冷漠,一双吊起来的桃花眼显得冷冽又薄情。 许庭洲拿起桌上的菜本,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季辞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满是不屑地冷哼一声:“什么服务态度,他是客人还是我是客人?” 苏梨看了眼季辞:“你对许庭洲意见很大?” 季辞眼眸微敛,眼底一片深色:“我对你意见很大。” “我哪里招惹到你了?” 季辞看向苏梨,她睁着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与他对视,面上满是不解。 “因为你是笨蛋,所以我对你很有意见。” 季辞越想越气,在苏梨的目光注视下俯身凑过去掐她的脸,声音又恼又轻:“怎么会有你这种笨蛋……” “季辞!”苏梨瞪着眼睛,抬手掐了回去。 季辞被掐也不躲,反倒是盯着苏梨的脸,莫名地笑了起来,眉眼间的冷意倏然褪去,如潮水般涌起层层笑意。 算了,就算她是笨蛋,他也认了。 这个世界上,恐怕也不会有比她更可爱的笨蛋了。 两个人仿佛小学生附体,幼稚地进行反击,在热闹的餐厅里还是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许庭洲刚从后厨出来,就听见一阵打闹的声响,闻声看了过去—— 季辞一手揉着苏梨的脑袋,一手覆在她的脸颊处,满脸笑意地注视着她,即便被扯袖子、掐耳朵都丝毫不影响他笑吟吟的神色。 许庭洲默然垂下眼,眉眼间的寒意愈加冰冷。 “哎许庭洲,你是不是跟他们认识啊?”扮演马里奥的男生突然冒了出来。 许庭洲冷声否认:“不认识。”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男生啧啧称奇,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你不会是暗恋人家女生吧?” 许庭洲转身就走。 没得到回答的男生习以为常地耸了耸肩,往苏梨的方向看了过去。 长得这么好看的女生,暗恋她不也挺正常的嘛…… *** 上菜的时候,来的是之前那个马里奥装扮的男生。 没有看到许庭洲,苏梨有些疑惑:“刚刚那个人呢?” “呃……”男生将最后一道甜品摆放在桌面上,想起许庭洲说他和这两人有仇的说法,他稍微思索了一下措辞,“是这样,他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暂时休息去了……” “他怎么了?”苏梨一愣,追问道,“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难不成你还打算去关心他?”季辞语气幽幽的,好似冬日的寒风,阴森森的拂过耳畔,“你们有这么熟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苏梨颇感奇怪,反问道,“我关心他有什么问题吗?” 上完菜的男生站在一旁默默擦拭着托盘,有八卦看,他实在是舍不得离开。 然而,他预想中的激烈争吵并没有发生。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季辞原本要说的话,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微皱,犹豫了几秒钟才滑过接听。 他像是一个旁听者,即使接通了电话也没有开口说话,但表情逐渐有些僵硬:“……什么?”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面上的神色稍显凝重,低声应道:“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季辞低垂着眼,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像是在回想着刚刚那通电话的内容。 “怎么了?”苏梨没有再提刚刚的话题,有些疑惑,“发生什么事了吗?” 季辞收起手机,看向苏梨时,面上的神色变得很轻松:“一点急事,我得先走了。” “先记着,下次再请你吃饭。”季辞站起身,顺势揉了揉苏梨的脑袋,后半句说的轻飘飘的,“看来你有充足的时间去关心他了。” 本来还有所担心的苏梨顿时气恼地拍开他的手:“季辞!” 季辞挥了挥手以示道别,走去前台结账。 苏梨闷闷不乐地抬手梳理着被季辞揉乱的头发,放下手时,听见站在一旁的男生问了句:“你们是情侣还是兄妹啊?” 苏梨这才发现服务员居然一直没有离开,不由得皱起了眉:“关你什么事。” “你要是回答我的话,我就告诉你许庭洲到底怎么了。”男生笑嘻嘻地将擦拭了好几分钟的托盘放下。 苏梨狐疑地看了男生好几眼,想了想,觉得没什么损失,淡然地出声道:“我们是朋友。” 男生差点被口水呛到。 异性之间到底有没有纯粹的友谊这一点,他不好下结论,毕竟每个人的实际情况大不相同,但这两人之间,一定是没有的。 不过看苏梨十分坦荡的样子,男生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 原来很受女生欢迎的许庭洲在面对情敌的时候,也是会束手无策,选择逃避的。 思及至此,男生说话的底气都上涨了几分:“其实,许庭洲就是吃醋了,并没有身体不舒服。” 苏梨一愣:“啊?”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听力出现了问题。 “咳,我只能帮你到这了,不要说是我说的啊。” 直到男生做贼似的转身离开,苏梨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许庭洲?吃醋?吃什么醋? 他说的是许庭洲吗? 真的假的? 苏梨稍作思考,决定先吃饭。 对她来说,真假并没有那么重要。 既然他选择逃避,不愿意出现,那就随他吧。 面对一大桌子的菜,她却在想些有的没的,实在是很不尊重美食。 对苏梨来说,任何事情都没有吃饭重要。 埋头吃饭的苏梨很快就忘了那些杂七杂八的烦心事。 当苏梨轻快地迈着步子离开餐厅时,在门口看见了仍在排队等候的人群,她的心情更是愉快了好几个度。 隐约间,苏梨感觉有一道视线聚集在她身上 ,仿佛是凭空出现的一柄冰刃,整个后背都染上了阵阵凉意。 苏梨稍一迟疑,拿起手机给许庭洲发了条消息——我走啦,下次再来看你。 至于他会不会回复,就不在苏梨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那道冰冷的目光倏忽间消失不见。 苏梨收起手机,唇边扬起一点笑意。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非常平和,任何纷纷扰扰都与她毫无关系。 苏梨拦到车,跟司机说了声江宴之公寓的地址后坐进了后座,安然地眺望车窗外的风景。 有件事也该向江宴之提一下了。 *** 回到公寓,苏梨用江宴之给她的备用钥匙开了门。 公寓里一片漆黑,很是安静。 江宴之应该是还没下班,苏梨随手带上门,换上拖鞋,懒洋洋地瘫倒在沙发上。 渐渐地,困意涌了上来,本来是想躺一会儿的苏梨迷迷糊糊地在沙发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朦胧间,她感觉自己躺在一个熟悉而宽阔的怀抱里,坚实滚热的胸膛底下,传来平稳沉着的心跳声。 苏梨睡眼惺忪地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纯黑的衬衣,领口的扣子整齐划一,再往上,是一张俊朗沉稳的面孔,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薄薄的镜片在室内灯光下反射出异常耀眼的白光。 让本就困的睁不开眼的苏梨下意识地偏了偏视线。 “醒了?”江宴之察觉到怀里的动静,微微低头看了过来,“今天这么困?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没等苏梨回答,她就感觉自己短暂地腾空了一段时间,腿部和背部陷在他结实有力的臂弯里,身下挨着柔软的床被,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 苏梨转动了一下眼睛,稍稍看了一圈四周的环境。 原来他把她从沙发抱到了卧室里。 “江宴之。”平躺在床上的苏梨微微侧过身,额前的发随之散落在床铺上,白皙的面容被长发遮挡,显得整张脸甚是娇小。 江宴之俯下身,替她将长发捋至耳后:“怎么了?” 苏梨反应慢半拍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声音携着朦胧的困意:“你找到房子了吗?” 江宴之一愣。 他怔忪地垂下眼,一时间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她此刻的神色是如此的柔软又随意,却说出了让他无法回答的话。 许是半天没得到回应,苏梨扯了扯他的手指,哼哼唧唧的,像是闹脾气的小孩。 “……你很着急吗?”江宴之没敢看她,声音压的很低。 “也不是啦,就是觉得一直麻烦你挺不好的。”苏梨说话时,眼皮耷拉着,无法完全睁开,尾音也含糊不清,满是困意,“而且本来我们就男女有别,不适合住在一起,早一点找到房子,就可以一个人住了……” 江宴之陷入短暂的沉默。 好半晌,他从喉间溢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回应。 他缓缓直起身,从苏梨柔软的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声音仍然听不出任何波澜:“困了就睡吧。” 苏梨翻了个身,将脸蹭到枕头上,打了个呵欠,重新进入梦乡。 江宴之替她关掉卧室里的灯,脸上的神色隐匿在黑暗里,晦暗难辨。 许久,他才收回视线,缓步走出了卧室。 江宴之轻轻地关上卧室的门,咔哒一声,将黑暗与光亮划分出泾渭分明的边界线。 夜深了。 第60章 假千金(二十一)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苏梨本以为与吴景成的那一次见面,既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同时也会是最后一次见面,结果这个人好似得了什么大病,第二天就跑到学校高调表白。 被苏梨恶言相对也不气馁,第三天又重振旗鼓,开着豪车来到校门口向她示爱。 此番种种行为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喜欢苏梨,而是源于那不甘心的自负。 向来顺风顺水,在情场无一败绩的吴景成显然并不能接受被苏梨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几乎是破罐子破摔,每天不重样地烧钱追求苏梨,就等着她被打动的那一天,再狠狠地将她甩了,以此达到泄愤和报复的目的。 虽然大部分学生并不认识吴景成,但他这个高调铺张的派头还是很足的,给不少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件事很快就沦为口口相传的八卦在学校内肆意流传,变成人尽皆知的事实。 由于此事流传甚广,苏梨的人气和知名度在校内上涨了许多。 当然,这件事对苏梨的影响还是负大于正…… 有好几次她在学校看见许庭洲,她还没什么动静,许庭洲就跟雷达响了一样,非常迅速地走出她的视野范围。 苏梨从来都没这么无语过。 当即和林璇陈明越两人商量了一番,叫人把吴景成给打了一顿。 这个方法虽然简单粗暴,但确实有点用,吴景成还真就安分地没再出现了……大概是因为要躺在医院里疗伤,即便有那个心思,身体也不允许他出来招惹苏梨。 除去吴景成的骚扰外,这段时间里,季辞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一点消息。 三人组尝试过给季辞打电话,但怎么也打不通。 聚在食堂吃饭的三人都在商讨着季辞的事。 苏梨想起上一次见到季辞的时候,他还和她一起怼了吴景成,不禁猜测道:“他该不会是被吴景成报复了吧?” “吴景成就是个好吃懒做的草包,吴家哪里会为了他得罪季家。”陈明越有理有据地反驳道,“再说了,季辞可是季家唯一的继承人,不管他怎么浪,季家都会保他的。” 林璇忍不住叹气:“很快就不是了……” “什么意思?”苏梨和陈明越一脸疑惑。 “其实我也是偶然听说的,不一定保真、”林璇似在思索着措辞,语速很慢,“据说,季辞的后妈无法生育,季辞的父亲在外面有了外遇,前段时间,小三怀着孕找上门来了,季家都在保着这个小三和她肚子里的私生子……” 苏梨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疯了吧?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他们都能接受的?” “好家伙,原来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新血脉,不是因为他愧疚,而是那个女人生不了。”陈明越止不住地嘲讽道,“真是天道好轮回,季辞现在这个后妈,当年不就是小三上位吗?还把季辞亲妈给逼死了,没想到,她也被人给三了,活该啊。” 大家都知道季辞的母亲是因为抑郁,自杀了结的生命,但鲜少有人清楚其中的内幕。 从小衣食无忧,自立自强的富家小姐为何会突然抑郁,最后用自杀结束生命?问题就出在这个很快就被迎娶进季家的后妈身上。 根据季辞的回忆和他发现的种种迹象表明,很可能是这对狗男女的奸情被他母亲发现了,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母亲不仅没有揭发,还试图去挽救这段被小三插足的婚姻。 他们两人的确没有使用任何武器和暴力,但却都是杀死他母亲的元凶。 作为季辞的朋友,三人不仅能理解他骂自家亲爸和后妈是狗男女,也和他一样,极其讨厌季家。 陈明越摸着下巴,故作高深:“我大概知道季辞为什么联系不上了。” 林璇和苏梨一同看向了陈明越。 “他可能正在季家和他爸搏斗呢,估计是打的难分伯仲……” “你闭嘴吧。”苏梨截断他絮絮叨叨的声音。 林璇颇感无奈地扶着额。 “哎呀我这不是看你俩愁眉苦脸的,缓和一下气氛嘛。”陈明越撑着下巴,语气也低落了下去,“他现在肯定回季家了,除非他主动联系我们,不然也没别的辙……” 这话让餐桌上的氛围陷入了低气压。 苏梨放下手里的筷子,从包里拿出振动的手机,来电显示是一串座机号码。 刚一滑过接听,手机里就传来了季辞的声音:“救我啊梨梨。”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苏梨看了眼手机屏幕,语速不由加快了一些 ,“你不会是被绑架了吧?” “差不多,被关在季家,所以想拜托你做一件事。”季辞声音很低,像是在偷偷摸摸地打电话。 这让苏梨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什么事?你说。” “我想请你来季家假扮女友,就说是来找我的,他们会让你进来的。”季辞声音又轻又快,似乎很赶时间,“具体情况到时候说,我先挂了。” 苏梨仍然握着手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林璇看她反应有些奇怪,担心地问道:“小梨?你没事吧?” 苏梨这才反应过来,指了指手里的手机:“季辞打来的电话。” “他怎么了?”林璇连忙问道。 “我说什么来着——除非他主动联系我们,说曹操,曹操就到,看来他是没什么事了。”陈明越倒是放松了许多。 “他说他被关在季家,要我过去救他。”苏梨复述了一遍季辞的话。 “啊?这要怎么救?雇人把季家给拆了?” 苏梨稍稍迟疑了一会儿,缓声开口道:“……让我假扮他女朋友。” 林璇:? 陈明越:??? 季辞,你不对劲。 *** 由于季辞没有说时间,所以一吃完饭,赶在下午时分,苏梨就翘课出了校门。 季家的地址她倒是清楚,不过既然要以女朋友的身份登门拜访,还是要换一身衣服的。 苏梨打车先去了一趟公寓。 电梯门一打开,苏梨有点讶异,一向无比安静的楼层,此时居然有说话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许多挪动重物的声响。 随着向公寓门的走近,这嘈杂的声响也就越发清晰了起来。 苏梨转过头看向身后,好像是从江宴之公寓对面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房门紧闭,看不见屋内是何种景象。 苏梨好奇地看了几眼,毕竟现在不是看热闹的好时间,她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从包里拿出钥匙开了门。 关上门,换上拖鞋,下午时分的光线照进室内倒还算明亮,苏梨也省了去开灯。 她径直走进卧室,拉开满满当当的衣柜,从中随手挑了件裙子换上。 紫灰色的雪纺吊带长裙,柔软的绸缎,半透明的薄纱,裙身很轻盈,方便她跑路。 苏梨提着挎包,走出公寓时,对面的房间仍然不减热闹,正讨论的如火如荼。 苏梨路过时,特地竖起耳朵听了几句。 原来是在装修,说的都是些家具和装饰方面的东西。 之前从来没见过其他人,她一直以为这一层楼只有江宴之一个住户。 原来还是有邻居的。 苏梨没再多想,出了公寓,打车坐上了去季家的路上。 季家和苏家不同,一整片别墅群都是季家的产地,好几辈人住在一起,一栋别墅住着一户人家,看上去关系很紧密,但别墅与别墅之间隔得很远,除非有什么重要事情,很难得会全部聚在一起。 与其说是联络密切的亲戚,倒更像是鲜少能碰上面的邻居。 为了方便,通往季家别墅群大门的路被修成了一条宽阔的柏油路,又直又长,像赛车跑道一样。 苏梨下了车,停在铁艺大门前,根据季辞的说法,摁下大门上的门铃,淡定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来找季辞。 没过一会儿,管家模样的男人走了过来,领着她进了最中间那栋别墅,表示她先坐一会儿,马上去通知季辞。 这一路上,满是服装整齐的佣人。 大厅里的佣人,或是用抹布擦拭着楼梯栏杆,或是安静地站在角落里充当雕像。 别墅门口站了两排佣人,个个都面带微笑,像极了酒店前台的迎宾员。 苏梨环视了一圈,得出一个结论。 别墅主人的排场真的很大,随处可见的黄金装饰,更是毫不掩饰地透露出有钱的气息。 苏梨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刷了一会儿,也不知过了几分钟,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异口同声的少爷好。 听见响动,苏梨将视线移向门口方向,就看见无精打采的季辞正打着呵欠走了进来。 看见苏梨,他双眼发光,自然地展开了笑容,脚底生风一般,小跑着来到了沙发旁,而后张开手一把将苏梨抱进怀里。 很突然,也很猝不及防。 苏梨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更别提周围那些看见这一幕的佣人,隐约间还能听见不少脱口而出的惊呼声,但很快就被咽了回去。 想起此行的目的是假扮女友,苏梨颇有种一回生,二回熟的自然感,倒也没有推开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季辞顺势在她身边坐下,面上满是惊喜:“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苏梨想了想,笑着说出了一句很甜的话:“很想见你嘛。” 季辞微微扬起唇角,眼里的笑意愈加深厚了些:“我也很想你,梨梨。” 两人没聊几句,楼上就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头发花白,但精神饱满的老人扶着楼梯扶手出现在了二楼,语气很平常:“哦原来是小梨来了啊,怎么突然想着过来了?” 这话与其说是叙旧关心她,倒不如说是在纳闷苏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季爷爷下午好啊。”苏梨倒是很有礼貌,笑容可掬地说了句,“主要是好几天没见到季辞,想他了,毕竟我们还在热恋期,分别稍微久一点,都很难熬。” 季辞笑着将人搂紧了一点。 季爷爷这才发现季辞的手一直搭在苏梨的肩上,两人几乎是贴在一起,他神色不变,面容和蔼:“既然这样,小梨晚上也留下来一起吃饭吧,沈家的女儿到时候也会来,热闹热闹。” “不会是沈怡然吧?”苏梨讲究的就是一个心直口快,有些不开心地皱起眉,“她怎么老是缠着我家哥哥啊,上次也是,真烦哦。” “就是就是。”季辞附和。 季爷爷微笑着没有接茬,转而说了句:“你们俩慢慢聊,我去看会儿书,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谈心了。” “好的季爷爷,拜拜。” 目送着季爷爷转身回到二楼的身影,苏梨这才转过头看向季辞,面上满是疑惑。 季辞察觉到她的眼神,微微转头看向门外,像是不经意地随口提议道:“要不要去逛逛花园?很多花都开了。” “好呀好呀。” 苏梨主动去牵季辞的手,他抿着唇,缓缓握住她的手,眉梢眼角都是明晃晃的笑意。 有时候他总是会冒出一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要是能一直假扮男女朋友就好了。 那样就能够无限期的,一直维持着过分亲密的距离。 即便是假的,可是装的久了,总有一天也会习以为常,变成真的吧? 季辞心里思绪纷乱,面上却只有平静的笑意。 花园就建在这栋别墅的后方,占地面积很大,推开红花梨木制成的木门,入目的便是花团锦簇,艳丽多姿的茂密花丛。 即便站在花园入口处,也能感受到香气扑鼻,馥郁的花香萦绕在周身,令人心旷神怡。 这里的佣人相比别墅里要少了很多,除却花园里几个修剪花枝的园丁和一些停留在花园门口,等待着指示的佣人外,不再有其他人在旁边看着,感觉上,都觉得清净了许多。 季辞领着苏梨一边往花园里走,一边低声跟她解释。 “上次我急着走,是因为管家给我打电话,说爷爷在家里突发恶疾,病情很严重,希望我回家见他一面——你也看到了,他精气神好的不得了,什么事都没有。” “他什么病都没有,编这个谎话就是为了把我骗回来,将我锁在季家,强迫我去和他看中的那些富家小姐相处,美名其曰,寻找合适的联姻对象,巩固季家在商圈的地位。” “所以,沈怡然是今天你要见的联姻对象了?”苏梨问道。 “嗯,截至目前,她是第三个。”季辞点了点头,神情肉眼可见的腻烦,“我实在是不想再看见她,也不想再被安排着和那些女的见面了,所以才想着找你帮忙,也能借此打消爷爷的念头。” 苏梨稍稍犹豫了一下 ,还是问出了口:“那你知道……那个小三的事吗?” “这事你也知道了?”季辞面上的神情并没有苏梨想的那么凝重,反倒是有些惊讶,“看来季家是真不嫌丢人,这事完全没想过要保密。” “那个女的目前在医院里住着呢,估计过不了几天,她肚子里孩子就会安全地生下来——以防万一,季家还派了些人去保护她的人身安全,也是挺搞笑的。” 也对,既然他们都道听途说了解到了一点情况,身为季家的人,季辞显然是比他们要清楚来龙去脉的。 “季辞。” 苏梨之所以会问这么一句话,重点并不在这此,而在于另一件事上:“我知道你很讨厌季家,这些年来,你一直游离在外,不学无术也只是为了不去接手季家,甚至想离季家越远越好。” 季辞偏头看向苏梨,没有说话。 苏梨接着说道:“虽然那个私生子暂未出生,就被冠以和你争夺家产的竞争对手的名号——确实,这一点真的很可笑,无论是身世、年龄或是履历,他都比不上你,但是这也恰巧表明了一点,季家大部分人都愿意将产业拱手让给没有名分的私生子继承。” 季辞一愣,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你的意思是……” “就算这个小三上位失败,说不准以后还会有小四、小五……伍睿是个什么人,我相信你也很清楚。”苏梨直接用人名代替了季辞父亲这一称呼,“季家是很讨厌,但季家的产业毕竟是你母亲的,不是伍睿的,也不是那个私生子的。” 季辞眼睫上扬,桃花眼完美的继承了母亲,微微弯起时好似一轮月牙,漂亮又清透:“我知道了。” 苏梨顿时笑着掠过了这个话题:“那是什么花?好漂亮。” “你喜欢吗?”季辞说着,也不顾这花是谁种的,弯下腰从地上摘下一朵,“送给你。” 雪白的花瓣还滴着水珠,季辞捏着底下的一截根,将其别在了苏梨的耳后。 “真好看。”季辞轻轻将苏梨脸颊边的发丝捋到耳后,逐字逐句地强调道,“梨梨,你真好看。” 苏梨还是第一次听见季辞这样讲话,不由得侧头看向了他,正好对上了他灼热的目光。 她心底突的一跳,莫名有些羞赧。 苏梨慌乱地转过身,发现不远处有个秋千,顿时将此事抛在了脑后,只余下小孩子心性的雀跃:“你推我,我想荡秋千。” “好。” 两人在花园里度过了一整个下午的时光。 最后,季辞和苏梨并肩坐在秋千上,说说笑笑地一同望着天空绮丽漂亮的晚霞。 期间苏梨半透明的薄纱被晚风吹的飘在了季辞的腿上,他非但没有放回去,还掀起薄纱,往腿上又铺了一层。 站在门口等候的佣人也因没有吩咐,趁机小声交流了起来。 “看来少爷是真的很喜欢她。” “少爷回来这么多天,第一次笑的这么开心吧?之前都很敷衍。” “他们绝对在交往,少爷那个动作和眼神……看得我都恋爱了。”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季辞牵着苏梨回到了别墅用餐。 除了季辞、苏梨和季爷爷外,季辞那个入赘到季家的亲生父亲伍睿也在,还有年轻貌美的后妈和……盛装出席的沈怡然。 早已在餐桌上等候许久的沈怡然,听见声响便第一时间看向了门口,刚扬起一点弧度的笑在看到季辞身旁的苏梨时,僵硬地停住了,脸色很是难看。 苏梨怎么会出现在季家? 自从遇到苏梨,她的人生就一直在走下坡路…… 好不容易从被人下/药迷/晕,差点失身的阴影中走出来,从别人那里听说了季家最近在给季辞挑未婚妻的事,她又重拾信心,想着通过联姻和他在一起…… 沈怡然觉得自己命里似乎就被苏梨克制。 坐在主位上的伍睿看了眼姗姗来迟的季辞和苏梨,眉头一皱:“小梨也来了啊,怎么没有提前说一声?” “她是来找我的,没有必要通知你。”季辞拉开座椅,让苏梨先坐,然后才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下。 “我作为季家的一家之主,所有来季家做客的客人,都有必要提前告知我。”伍睿本来没什么表情,一听到季辞的话,表情顿时不好看了,“否则你那些狐朋狗友趁机混进来,岂不是没了规矩。” “先吃饭,客人还在呢,要吵晚点再吵。”季爷爷打断了两人的争吵,与其说是在给台阶下,倒不如说是在阴阳怪气。 沈怡然没忍住,很是可怜地低声开口道:“季爷爷,不是说商讨联姻的事吗?为什么还有外人在场啊?” 刚拿起筷子的苏梨只能不情不愿地将筷子放下。 看来季家的饭不是那么容易能吃上的。 “这我也不太清楚呢。”季爷爷将话题引到了季辞身上,“让小辞来跟你解释一下吧。” “沈怡然,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有女朋友,她叫苏梨。”季辞面无表情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季爷爷,连一个眼神都不想分给沈怡然,“我真是想不通,你是热衷当小三还是怎么回事,居然还找上门来联姻?我上辈子是得罪你了吗?” “季辞,你怎么说话的呢?!”伍睿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义愤填膺地站出来替沈怡然说话,“我怎么不知道你和小梨在谈恋爱?什么时候的事?”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关心过季辞。”苏梨吃不上饭,撑着脸,随口嘲讽道。 这句看似随意的话却让这一处的空气都停滞了。 苏梨比想象中的,还要大胆一些,或者说……更加的口无遮拦。 季爷爷忍不住看了对面的两人一眼,就发现季辞跟个傻小子似的,咧着嘴在那看着苏梨傻乐,脸上的神色真是比春水还要荡漾。 “真是好笑哦,一个私生子都能进季家的门,你在意过季辞的感受吗?”没人打断,苏梨也就继续嘲讽下去了,“这下知道拿起父亲的角色向季辞施压了,你这人还挺善变的呢。” 沈怡然没想到苏梨能在餐桌上说出这么一些话。 她都不敢去看伍睿的脸,恨不得时光倒流,宁愿咬烂舌头,也要忍住那句话。 伍睿没说话,坐在一旁始终默默无言的女人,倒是开口了:“苏梨,你还没进季家的门呢,怎么就把自己当季家的儿媳在这指手画脚了?” “你管我呢,我就是看你们不顺眼。”苏梨语气慢悠悠的,给人一种很随心所欲的感觉,“再说了,我和季辞谈恋爱,又不是和你们谈恋爱,不管现在还是将来,那都是我们俩之间的事,与你们有何关系?” 不等女人说话,苏梨又笑着开口道:“当然,我还是和你不同,毕竟我们是单身,正常恋爱,不像你,有当小三的癖好。” 沈怡然莫名觉得自己也被影射了。 这句话不仅让女人哑口无言,也让伍睿气急败坏地拍了下桌子:“苏梨,我把你小辈看待,是给你面子,不是让你没有教养地在这胡说八道,颠倒黑白的。” “像你一样出轨把小三肚子搞大就有教养了?”季辞冷笑一声,“她说的难道不是实话?敢做不敢当,你还真是有够没种的。” “你这是在跟谁说话?!不孝子,你有一点对父母的孝顺吗?” 伍睿横眉怒视,青筋暴起,桌面的餐具被他一掌拍落至地面,随着餐具摔碎的声响,整个大厅骤然间鸦雀无声。 “你以为你每天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就知道挥霍家里钱的样子就很有出息吗?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有一点能称得是个正常人吗?真是好笑,你还教训起你爹我来了?真是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啊!”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中,苏梨慢慢直起身,看向了伍睿:“他姓季,叫季辞。” “请问,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是不是也忘了自己姓什么?你个入赘别人家的出轨男还好意思教训他,得亏他早就搬出去住了,不然在你的熏陶下,指不定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你一点都不了解他,却在这里大谈出息,你觉得你就很有出息了?公司不是你的,家产也是季家的,傻X一个,季辞将来绝对比你更有出息。” 季辞怔怔地看着苏梨,只觉得胸膛处又传来熟悉但热烈的鼓动。 头顶的吊灯忽然就耀眼了起来。落下的光线,明灿灿的,晃的他眼角发热。 他突然想起那个夜晚,她迎着风,眉开眼笑的面容,在月色下令人怦然心动。 而此刻,她认真紧绷的神色却比那次更加令人心动。 这一瞬间,季辞什么都不想去 管了。 只有那无法平息的心跳声在一遍遍地重复,在一声声地强调…… 他喜欢她。 无可救药地栽在了她身上。 整个季家寂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所有人都怔愣着看着这个年纪轻轻,但嘴上丝毫不留情的少女。 就连沈怡然都开始发自内心地佩服她。 如果是她自己,肯定是不敢说这些话的。 苏梨,真是好恐怖一女的。 “梨梨。” 季辞声音低哑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在苏梨疑惑地侧头看过来时,季辞终于是做了那天晚上他很想实施,却没有勇气继续完成的事—— 他抬手搭在苏梨的椅背上,在她侧过头的那一瞬间,俯身凑了过去,微微低下头,轻轻地亲了她一下。 “嘶——” 在四面八方涌起的抽气声里,沈怡然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一颗心,碎的稀巴烂。 此时此刻,她不得不向事实低头,自己确实争不过苏梨。 季辞,真的很喜欢她。 感受到嘴唇上的触感,苏梨整个人都僵住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的脸徒然涨红——不是害羞,是气的。 紧接着,她一把推开季辞,倏然起身,往别墅外跑去。 季辞一边抬手遮着脸,一边跟着起身追了出去。 整个大厅都安静了好一会儿。 所有人都陷入在刚刚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当中,倒是没人再去想苏梨之前说的那番话了。 季爷爷摸着胡子,很是感慨地笑了起来:“年轻真好啊……” 餐桌上的另外三人完全笑不出来。 沈怡然沉浸在失恋的悲伤里。 另外两人则是担心苏梨要被季辞娶回家,那生活怕是鸡飞狗跳,很难安宁。 这儿媳太狠了。 *** 季辞在不远处的一棵榕树下看见了苏梨,她背对着他,正一个劲地踢着粗壮的树根。 “别踢了,腿不疼啊?”季辞走过去制止了她的举动。 一看见季辞,苏梨顿时将怒火转移至了他身上:“我好心帮你,你耍流氓是吧?我恋爱都没谈一个,初吻就这么没了!” “给我亲一下怎么了?”季辞说到这里,语气有些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在夜色下,脸颊隐隐泛着浅薄的绯色,“再,再说了……我也是初吻啊。” “谁稀罕!”苏梨气的改为踢季辞。 他也不躲,站在原地给她踢,小声又期待地说了句:“要不然……我让你亲回来?” 苏梨气的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转身就要走。 “你别走,我错了错了……梨梨,你还没吃饭呢对吧?”季辞连忙抓住苏梨的手,“先吃饭好不好?别饿着自己了。” 苏梨停下脚步,闷闷不乐地又踢了他一脚,而后才转过身,重新迈开脚步往别墅里走。 季辞没敢去牵她的手,默默跟在他身后。 望着苏梨的身影,他忍不住舔了舔唇,感觉那一下触感能让他记很久。 待两人回到餐桌坐下,也不知四人是商量了什么,绝口不提之前的事,都闷头吃着饭。 苏梨也终于放心地吃上了饭。 吃完饭,季辞提出要送苏梨回去,她没拒绝也没答应。 走出别墅,季辞将自己那辆红色的敞篷跑车开了过来,随后从主驾驶座下来:“梨梨,给你开。” 苏梨一愣:“什么意思?” “给你个途径宣泄一下情绪。”季辞说的面不改色,好似这车是路边捡来的一样,“随你怎么开,把车撞报废了都行。” “好,这可是你说的。”苏梨向来不是会跟人客气的那种人。 季辞坐在副驾驶座上,让苏梨系上安全带后,很是纵容地看着她开着价值昂贵的跑车在笔直的泊油路上横冲直撞。 好在这一片都属于季家,一般情况下也没什么人会路过此地。 一条笔直的路,苏梨开的七扭八歪,好几次往路边的栏杆上撞。 季辞也看不出她这个开车水平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反正整个车头都被撞得变形了,就像是从垃圾场里提出来的报废车辆。 季辞倒是一点不心疼车,只是很在意她的感受:“你还生气吗?要不我再给你买辆车开来玩?” “季辞,你是缺心眼吧?”苏梨忍不住叹气,之前那点情绪早就被他磨干净了,“我没生气,换车,我要回去了。” “好,你等一下。”季辞松了口气,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没过一会儿,季辞就开了辆白色的宾利过来。 坐上这俩全新的车,苏梨也就没再提之前的事,换了个话题:“怎么说,接下来你还要被关在季家吗?” “那倒不会了,爷爷应该很明白了。”季辞平稳地开着车,一点也看不出他经常开跑车的习性,“虽然他这次把我骗回家的行为有点过分,但他确实一直都很担心我。” 苏梨吐槽道:“感觉就你爷爷稍微正常一点。” 季辞笑着回应道:“爷爷他很喜欢你。” “那倒不用了,我最近听见这个词就头疼。”苏梨靠上椅背,整个人有气无力的。 “怎么了?”季辞不免有些紧张,难不成有人抢在他前头告白了? “也没什么,就是吴景成那个傻X跟有病似的,天天来学校跟我表白。”苏梨看着前方的风景,没注意到季辞蓦然阴沉的脸色,继续说道,“不过我派人把他打了一顿,他现在应该在医院躺着,没时间出来骚扰我了。” 季辞这才舒心了一点,脸色好转了不少:“他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帮你解决他。” “行啊。”苏梨随意地点点头,补充了一句,“别干违法的事就行了。” 季辞忍不住笑了:“想什么呢你。” 到了公寓楼底下,季辞靠边停下车,侧头看着苏梨推开车门准备下车的身影,低声喊她:“梨梨。” 苏梨动作一顿,疑惑地转头看着他,季辞微微扬起眉梢,笑容轻浅:“晚安。” 苏梨随之点了下头,回道:“……晚安。” 季辞目送着苏梨下车走进公寓的背影,即便走出了他地视线当中,也仍然目不转睛盯着她身影消失的那一处地方。 他降下车窗,让冷风灌进车里,却仍然无法扑灭他身上发烫的热意。 季辞看着看着,逐渐开始神游,只觉得脸上的温度随着飘远的思绪越升越高。 他捂着逐渐烧起来的面颊,额头抵在方向盘上,发出一阵含糊又欢愉的笑声。 亲到了,开心。【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60-70 第61章 假千金(二十二)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夜幕低垂,正躺在玩手机的苏梨听到江宴之的声音,慢吞吞地坐起身,趿拉着拖鞋来到了客厅。 江宴之坐在沙发上,穿着件单薄的衬衫,没有戴眼镜,沉静的眉目在室内的灯光下显得很是温和,不见半点锋锐, 平心而论,江宴之私底下的模样让人完全想象不到他是个雷厉风行的总裁,反倒更像是随和的邻家大哥哥。 苏梨也常常因为这个原因,在和他相处的时候,没有什么边界线。 江宴之朝她伸出手时,她也自然地递出了自己的手,而后被他拉至身边坐下。 苏梨随手拿了个抱枕往怀里塞:“你叫我出来 ,是要说些什么吗?” “关于前几天询问的找房子的事,我倒是有个不错的提议。”江宴之语气平和,给人一种平铺直叙的淡然感。 苏梨顿时转头看向江宴之,做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住在我们对面的住户昨天搬出去了,你不是想一个人住吗?正好,我就把对面给买下来了。” 不等苏梨开口,他继续缓声说道:“这样的话,你早上还是可以过来吃早餐,让助理送你去学校,有什么事你也可以直接过来找我——也就是从室友变成了住对门的邻居,当然不算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了。” “你觉得呢?”江宴之问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投向了苏梨。 苏梨仔细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个提议相当的不错。 住对门有照应,随便她蹭饭蹭车…… 完全被江宴之给说服了。 苏梨刚一点头,江宴之就接着说了句:“现在有点晚了,明天再带你过去整理房间。” “好。”苏梨对这件事也不是很急,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 江宴之随手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要不要一起看会儿电影?” “啊……好啊,反正时间还早。” 江宴之挑了个比较文艺的爱情片,随着影片逐渐开始,他将客厅里的灯都关了。 整个客厅一片漆黑,唯有电视荧幕的光亮洒落在沙发区域,伴随着电影里悠扬的背景音乐,有种身临其境的穿越感。 江宴之拿起薄毯盖在了苏梨身上,怕她着凉。 他顺势坐在她身旁,随后就看见苏梨就扯着毯子一角贴了上来,为了让他也盖上薄毯,整个人几乎都要坐进他的怀里。 江宴之不由垂下眼去看苏梨,她的侧脸在明灭不定的荧幕光线下透着莹润的光泽,神情一如既往的毫无所察。 他神色不明地半阖着眼,缓缓抬起手,将人揽进怀里坐着。 苏梨似有疑惑地偏了偏头,但很快就被电影剧情吸引了注意力,看着看着,身体放松地往后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目不转睛地看着这部爱情片。 江宴之对看电影倒是不感兴趣,之所以会挑中这部影片,也仅仅只是因为它是一部高分爱情片。 苏梨在认真地看电影,而他借此机会在偷看苏梨。 越看越喜欢。 她就像是长在了他的审美上一样。 惊讶的样子很好看,噘嘴的样子也很好看,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 无论她怎么样,都好看 所以当苏梨渐渐垂下眼皮,困倦地打了个呵欠的时候,江宴之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他瞬间将这部高分爱情片划入了黑名单。 苏梨其实是给江宴之面子才安静地认真看了一会儿,她一直对爱情电影不怎么感兴趣,结果剧情越来越无聊,她看久了就开始犯迷糊。 江宴之刚拿起遥控器将电影调至静音,就感觉怀里的少女整个身体都往下仰了一点,长长的黑发披散开来,落了满怀如丝绸般柔顺的乌黑。 他伸手抵住她的腰肢,垂眼去看她,果不其然,睡着了。 她对他是真的毫不设防,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他也不知道这样到底是好还是坏。 江宴之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沉浸在睡梦里的面容,指尖勾着她的一缕长发,一圈圈地收紧缠绕。 小朋友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虽然她不排斥他的过分接近,但又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意识。 他总是想劝自己放弃,想着好友对他的信任也该和她划清界限。 但一看见苏梨,那些不可言说的念头就会悄然涌上心头。 他实在是不舍得放她离开,只能想尽办法将人留在身边。 他真是一个糟糕的成年人。 调整不好情绪,忘记不了过去,也没办法成功欺骗自己。 心里五味杂陈,江宴之倒是更加小心翼翼地将苏梨抱起,尽可能的不惊醒她。 没有办法去开灯,只有窗户外的月色为江宴之照明了一条不太清晰的道路,他每一步都走的很缓慢,最后将人成功安放在卧室的床铺上时,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借着朦胧的月色,江宴之默然地看了苏梨好半晌,视线从眉梢一路往下移动,每一处都让他留恋。 此时此刻,他决定还是听从内心的声音。 他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绪。 自从遇到苏梨,他就在不断的破例。 ……就这一次,就一次。 江宴之缓缓俯下身,单手撑在床头,在苏梨的唇角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直起身时,他仍有些意犹未尽地抿着舌,深黑的眼底翻涌着深色的暗潮。 一些不堪回首的回忆在脑海里乍现。 打住。 江宴之拧着眉,深吸了口气。 ……这样下去,感觉他迟早有一天要憋出病来。 *** 虽然江宴之给苏梨找了个住在对门的居所,但是她大部分时间里还是住在江宴之那里。 一是嫌麻烦,一大早起床上学没时间搬东西过去,而且还要花点时间打扫才能住人。 二是习惯了和人同居,一个人住总觉得很空旷。 三是江宴之近段时间来下班时间很早,经常会邀请苏梨去吃晚餐,经常两人吃完饭顺便看个电影,差不多就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了。 综上所述,苏梨倒是想得开,就当自己有两个卧室,每天在江宴之那里蹭吃蹭喝,很是快乐。 这段时间季辞也有了不小的改变。 他下定决心,痛改前非,不再每天熬夜通宵,早上按时起床去学校,重新拾起大学的功课,开始步入课堂认真听讲。 他想的很清楚,要想继承季家的产业,并不是靠嘴上说说就能无师自通,天赋异禀地掌握管理企业的技巧和做生意的头脑,学习总是比什么都管用。 多亏苏梨提醒了他,让他能及时回头意识到了这一点。 季辞的变化基本上是肉眼可见的,无论是不是他周围的人,都能轻易地发现他的改变。 随着下课铃准时打响,本就蠢蠢欲动的女生在好友的撺掇下,终于是鼓起勇气走向了坐在前排的季辞。 他正将课本往舍友面前递,语气随意又平常:“老样子,帮我把书带回宿舍,我过去吃饭了。” 舍友一点都不意外地点了点头,将两人的课本叠在一起整理。 “那个……顺路的话,要一起去食堂吃饭吗?我叫——” 女生话还没说完,她邀请的目标就已经站起身,从她身边毫不留情地走了过去。 季辞甚至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出了教室。 看着一脸尴尬的女生,舍友见怪不怪地出声说了句:“别想了,季辞每天中午的时间都是固定的。” 女生很沮丧:“果然是像传闻里说的那样,好难接近啊……” “正常,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女生接近季辞,但大家都一样,都被拒绝了。” ……这是在安慰人还是在损人呢? 两个女生一时无语,没有再继续和他掰扯,果断选择离开教室去吃饭。 季辞在学校待 的时间延长了许多,所以受欢迎的程度也随之上升了。 此前很多人都只听过他的名字,知道他很帅很有钱,却很难见到本人——毕竟他连学校都不怎么来,想见也见不到。 与此同时,有关季辞的传闻也逐渐增加了一条事实进去:季辞特别不近人情,尤其是对身边的异性,连个正眼都没有。 即便你再怎么对季辞感兴趣,想跟他发展一段关系,首先也得是他愿意搭理你,给你搭话的机会。 面对季辞把异性当空气无视的行为,许多女生都束手无策,只能选择知难而退,不再继续浪费时间。 总有几个不死心的人想去尝试一次,一旦尝试着跟季辞搭个话,就会发现……有些勇敢,可能真的没必要拥有。 就连一向高调的沈怡然都放弃了对季辞的追求,甚至还有意减少了两人碰面的机会。 这足以证明…… 季辞他是真的很难搞。 *** 每天中午,季辞都会赶去苏梨的学校找她吃饭。 这也是一天当中,唯一能让他感到开心和期待的一件事情。 逐渐变成了一种日常习惯。 由于明天放假,晚上的时间自然就空出来了,陈明越想着四人好久没有一起出去玩了,便主动询问道:“晚上我们四个一起吃个饭?” 季辞一边给苏梨的餐盘挑菜一边慢悠悠地开口:“只要不起那个什么主题餐厅,我都可以。” 苏梨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事,转头瞪他:“你闭嘴吧。” 季辞一点没受影响,用筷子夹了一块肉,递到苏梨嘴边:“吃吗?” 苏梨虽然表情气愤,但动作很自然地张开嘴咬住。 季辞眉梢微扬,桃花眼弯起好看的弧度,继续喂苏梨吃肉。 最后还是被苏梨催促着让他赶紧挑菜才制止了季辞喂上瘾的行为。 林璇倒也没问主题餐厅是怎么回事:“那就定在之前我们常去的那家吧?听说最近上了新品。” “我没意见。” “可以可以。” 季辞和苏梨同时出声。 苏梨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神态自若地点了点头,倒是季辞莫名其妙地突然笑了起来,惹得陈明越怪异地看了他好几眼。 “好,那我们到时候就在店里见了。”林璇最终拍板。 季辞正好挑完菜,但他没有把餐盘归还给苏梨,而是继续夹菜——把自己的菜夹到苏梨餐盘里。 苏梨撑着脸看他夹菜,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想吃那个,再多夹一点。” “好,都给你,你多吃点。”季辞有求必应,脾气好的不可思议,“反正我也不爱吃。” 换做以前,这个时候季辞肯定得嘴贱说上几句。 再说了,谁会打自己不爱吃的菜啊? 林璇看着这一幕,笑着低下头默默吃饭。 陈明越看了看季辞和苏梨,又扭头看了看林璇,很是纳闷。 到底谁才是情侣啊? 这俩人的相处氛围真是比情侣还情侣。 ……季辞未免也太惯着苏梨了,就离谱。 *** 日暮时分,绚烂的晚霞铺满了整个天空,犹如上天精心绘制而成的油画,绮丽多姿。 已是下课活动时间,学校里人声嘈杂,很是热闹。 三人组相约在教学楼底下碰头,方便一起出发去餐厅。 然而说说笑笑地走了没几分钟,苏梨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看向了一处:“许庭洲?” 自从吴景成不再出现,许庭洲就没有再躲着她了,但两人其实并不经常碰见,苏梨也没再往图书馆跑,因此,她这是隔了好几天才见到许庭洲的身影。 林璇和陈明越一听见这个名字,就能猜到苏梨接下来要去干嘛,心知肚明的同时,并没有拦着她不让她过去。 苏梨跟两人说了一声才走过去。 许庭洲背靠着墙壁,白衬衫被墙壁上的灰尘蹭的有些脏乱,腿部屈起,整个人明显站不太稳,手撑着额头,仰着脸看着上方。 “许庭洲?你怎么了??” 苏梨话音刚落,就见他浑身一震,慢慢放下了手,露出一张通红的脸,眼神有些迷蒙地望着她:“……苏梨?” “是我。”苏梨不由走近了一点,“你没事吧?” 听到苏梨的声音,他缓缓阖上眼,不止松了口气还是没了力气,虚弱地晃着脚步倒了下来,一头栽进苏梨的怀里。 被迫接了个满怀的苏梨有些难以站稳,只能扬声喊来林璇和陈明越帮忙。 “哎这怎么回事啊?” “许庭洲应该是发高烧了吧?我摸了下,他的额头超级烫……” “那得赶紧送他去医院才行。” 三人你一嘴我一嘴,由陈明越搀扶着许庭洲安放进的士后座里。 陈明越是有车的,但是苏梨不让,非要打车送许庭洲去医院。 林璇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小梨,不然我们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谁知道会拖到几点钟。”苏梨坐进后座,朝林璇挥了挥手,“而且我们要是三个全鸽了,季辞肯定得气死。放心啦,你们帮我跟季辞说一下,下次我请客。” 陈明越看着逐渐驶远的车,眉头直跳:“我觉得苏梨不去,季辞才会气死……” “我也觉得。”林璇很是赞同,继而将难题抛给了陈明越,“你打电话跟季辞说一下吧,不过,别说是因为许庭洲……” “好家伙,我这得编个什么理由才合适……”陈明越吐槽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看向了林璇,“啊,你也发现季辞不对劲了是吧?” 林璇失笑:“他这段时间太不对劲了。” 陈明越也笑了,笑着笑着就惆怅了。 “苏梨怎么就对许庭洲这么好呢?就算是一时热情,也真的维持了很久……”陈明越止不住地叹气,“她是真的一点都看不出季辞对她的好已经越界了……唉,挺让人着急的。” “没办法,小梨一直都比较注重自己的想法,她认定的事,旁人很难改变。”林璇想了想,声音放轻了一些,“实在不行……到时候,我们给季辞想想办法,帮他一下。” 陈明越不由得比了个赞:“靠谱。” 为了这俩人的感情,他们也是操碎了心。 第62章 假千金(二十三)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将许庭洲送往医院病房诊治,待七七八八的手续和检查完成后,苏梨才抽出空去了一趟医院前台。 许庭洲的母亲就在这家医院里住院治疗。 这才是她此行一定要单独送许庭洲去医院的根本原因。 根据掌握到的消息,苏梨从护士站那里问到了许妈的病房号。 她没有时间去买花篮水果这些慰问品,提着包坦坦荡荡地赶往许妈的病房。 向看护的护士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和身份,苏梨神态自若地穿梭在其他病人中间,来到了许妈的病床前。 即便是身患重病,身上连着好几道管子,病床上的女人也仍是神色温和,不见半点阴郁,虽然脸色苍白,面容因药物激素而浮肿松弛,但不难看出她的眉眼和许庭洲极像。 女人年轻时,或者说身体健康的时候,应当是极其漂亮的。 “阿姨你好。”苏梨不由低下了点头,方便和她对视,“我是许庭洲的朋友。” 许妈微微张开嘴,神色更加温和:“啊,是庭洲的朋友啊……第一次见到他带朋友来呢。” “是我瞒着他过来看你的。”苏梨走近了一些,声音也放缓了下来,“阿姨,许庭洲真的太犟了,他肯定不会答应的,所以我只能来找你商量了。” “商量?”许妈疑惑地重复着这个词。 苏梨将她准备出钱资助许妈治病的想法说了出来,还提出要将她转到高级病房,请护工悉心照料。 说完这些,苏梨没有给许妈拒绝的机会,低声说出了直击许妈弱点的杀手锏:“许庭洲为了赚钱,每天忙里偷闲跑去打好几份工,甚至透支身体,生病住进了医院——我觉得,只有你病情好转,他才能放下心来,好好生活。” 许妈渐渐红了眼眶,嘴唇嗫嚅,止不住地颤抖。 许久,苏梨才听见她哽咽的声音: “……小姑娘,谢谢你。” *** 随着意识渐渐清醒,首先感知到的,便是萦绕在鼻间的消毒水气味,熟悉又刺鼻的味道让许庭洲蓦然睁开了眼。 他怎么在医院? 许庭洲怔怔地看着吊瓶里流动的药水,差点以为自己记忆出现了问题,直到他转过头打量周围的景象时,一眼看见了守在床头的苏梨。 原 本慌乱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他的声音倏然间哑了:“……苏梨。” “醒了?”正在低头打游戏的苏梨一边问话一边火速结束了对局,“我还以为你得昏迷到明天去呢。” 许庭洲声音越来越轻:“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行了,你少说点话吧。”苏梨收起手机,终于是抬头看了许庭洲一眼,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大概是因为生病的缘故,眉眼间覆着一层弱气,淡化了些许棱角,神情显得可怜又无助。 苏梨不由多看了几眼,他像是一只被拔了尖牙的犬科动物,走投无路之下,向天敌露出了最脆弱的一面。 “许庭洲。” 苏梨一边叫他的名字,一边抬手覆上他柔软的短发。 之前在游乐园,她就很想摸摸看。 好耶,终于是摸上了。 许庭洲无法反抗,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苏梨,被她抓着头发一顿蹂躏。 苏梨玩着玩着,突然意识到许庭洲还是个病人,轻咳了一声,收回自己作恶的手:“对了,你应该饿了吧?我给你买了粥。” 说着,苏梨打开放在床头柜上的保温袋,从中拿印着外卖包装的盒子。 苏梨掀开盖子,问了句:“你能自己喝粥吗?” “能。”许庭洲回答的简短又迅速。 然而他连抬起手都有些费劲,浑身酸软,使不上一点劲。 许庭洲皱起眉,似乎想再次尝试,被苏梨制止了,她一边从袋子里翻出勺子,一边扬声说道:“打住,我来。” 即便不行,也要强行说自己行,是真的很倔强。 苏梨挪动着椅子,拉近了一点距离,用舀了满满当当的一勺子白粥递到许庭洲嘴边:“啊——张嘴。” 许庭洲默默无言地张开嘴,随即脸色一变,抿着舌头吸了口气:“嘶。” “啊很烫吗?我看它放了好一会儿还以为不烫了就没吹……”苏梨手忙脚乱地放下手里的粥,连忙凑身过去,“来来来你张开嘴,我帮你吹吹……” 许庭洲怔愣地看着突然凑近的苏梨,心跳突然乱了一拍。 在苏梨的催促下,他抿了下发烫的唇,慢慢地,张开了嘴。 “呼呼呼——”苏梨一本正经地对着许庭洲吹气。 另一个人的气息携着点微微的凉意拂在唇齿间,但这点气息,完全起不到降温的作用,反倒激起一阵细微的痒意。 许庭洲定定地看着苏梨近在咫尺的脸,连她的睫毛都能看的根根分明,心脏像是卷入了热浪当中,鼓噪的难以平静。 这个行为真的很傻。 但因为是她,就有点可爱。 大概是孤僻了太久,所以在身心脆弱的时候,哪怕只有一点点温柔,都能轻易地融化坚冰,深入心脏。 苏梨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喂许庭洲喝完了粥。 照顾人真的好累噢。 所以她又揉了把许庭洲的头发,放松的同时讨点甜头。 他只是看着她,并没有在意这个举动,而是问了句目前的时间。 苏梨拿出手机看了眼,发现有好几条未读消息,她也没管,报出时间后就将手机塞回了包里。 许庭洲犹豫了一下,面露难色:“可不可以请你去……” “照看一下你妈妈,看她情况怎么样?”苏梨接话的同时也打断了他的话,面对许庭洲投来惊讶的目光,她扬起了一点笑,“放心好了,我已经派人去照顾她了,为了促进良好的心情,把她转到高级病房住了——这些我都和你妈妈商量好了,钱也付了,所以,你不可以拒绝。” 许庭洲只余下不可置信的错愕。 “……你知道了?” “偶然听见的,就顺路过去看了一下。” 许庭洲看着苏梨轻描淡写的模样,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去了解过她。 她有什么必要做到这一步呢? 他又哪里值得她付出这么多。 看着陷入沉默的许庭洲,苏梨打了个呵欠,枕在床沿的位置:“我先眯一会儿,有事记得叫我。” 许庭洲垂下眼,看着她安静阖上眼的侧脸,一时间心情很复杂。 想起之前那个富家公子哥三番两次地跑到学校来示爱表白,周围所有人都在说苏梨肯定会答应,毕竟他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还和她门当户对,没有理由拒绝。 所以他也尽量去避免和她再有交集,打算将她从自己的生活里彻底抹去。 但是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了。 不可否认,他对苏梨是有好感的,但是那种情感……一直让他因为种种外因而纠结退避。 说不上是喜欢,更多的是一种在意。 他在意什么呢? 许庭洲此前一直没想明白,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 他在意的,是她对他的好。 这个世上所有东西都是明码标价的,苏梨也从来没有掩饰过她的真实目的,几次三番向他提起。 与计较得失的他相比,苏梨从来没有变过,一直很坦荡。 她一定不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女孩,但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他心动的女孩。 药水滴完了。 许庭洲收起纷扰思绪,他没有叫醒睡着的苏梨,身体已经逐渐恢复力气,他抬了抬手臂,掀开被子,提着输液架,自己走出去找护士换药水。 护士测了**温,叮嘱他不要乱走,许庭洲表面答应,一转身走得飞快,凭借着脸熟问到了许妈目前所在的高级病房。 虽然他知道以现在这个病恹恹的样子出现会让妈妈担心,但他实在是很想去见见她,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 高级病房里只有一张床位,因此无论是环境还是空间都要舒畅许多,进门不远处就放着一排沙发,还有餐桌,绿植等一些很生活化的物件。 看到许庭洲时,躺在病床上的许妈即便从苏梨那里听说了他生病住院的事,还是瞬间红了眼睛。 “我就是睡觉的时候着凉了,输个液就好了,没多大事。”许庭洲语气平和又随意。 许妈也假装不知情,没有拆穿许庭洲的谎言。 待许庭洲在沙发坐下,许妈调整好了情绪,主动开口,提起了苏梨:“你可真得好好感谢你那个朋友,小姑娘人真的太好了。” “妈,你觉得……她怎么样?”许庭洲这句话问的小心又谨慎,似乎蕴含着别的寓意。 许妈作为过来人,隐约感觉到了什么,语气里带着笑意:“我觉得她很好,虽然以现在咱们的家境来说,是我们高攀她,但我还是希望你争争气,努努力,说不定人家小姑娘的择偶标准也没那么高……” 许庭洲面色羞窘地打断许妈的话:“妈,你说什么呢。” “你别告诉我,这个从来没听你提起过的小姑娘和你就是单纯的朋友关系,这可能吗?”许妈苦口婆心地徐徐说道,“庭洲,我希望你能在人生中最美好的这段年华里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让你每天都活的很劳累,去辛苦地负担那些本不应由你这个年纪承担的事情。”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聪明,有些事情即使不需要我说……你心中也有了答案,对吗?” 许庭洲在自己亲生母亲面前简直无处遁形,他心里的所思所想,她都看的一清二楚。 最后这场对话以许庭洲的一句你好好休息,明天再来看你收尾结束。 走在赶往病房的路上,许庭洲的心情却比一开始要轻松许多。 妈妈不仅状态很好,心情也很好。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苏梨。 许庭洲回到病房,发现苏梨还在睡觉,他本想放轻动作,在不惊醒她的前提下躺回病床,却在经过病床时隐约听见了她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他蓦地停下脚步,稍微有些纠结,最终还是敌不过内心的好奇,慢慢挪动着脚步凑了过去。 苏梨睡的正熟,偶尔会发出断断续续的呢喃声,明显在梦呓:“许庭洲真的好难追啊……我都想放弃了……” 许庭洲一愣,只觉得心口一窒。 他低垂着眼看她,眼里似有云雾弥漫,他顺势坐在了床沿,输液架放置在地面,不需要他再用手扶着。 “苏梨。” 许庭洲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袖子底下握住了苏梨的手。 “别放弃我。” 本应该躺在病床上休息的少年此时脸色苍白地坐在床沿,低着脑袋像是在漫无边际的发呆,又像是在注视睡着的少女。 明亮的白炽灯晃的人眼睛酸涩。 少年眼底一片湿意。 要不是有新的病人被推入病房,发出的声响将苏梨吵醒,许庭洲恐怕能 默默无言地看一个晚上。 苏梨揉着眼睛,刚要打呵欠就发现面前的床铺是空的。 她顿时慌张地朝四处张望着,结果发现许庭洲就坐在自己身旁,她愣了愣,整个人清醒了一大半:“是我睡得太沉了吗?” “嗯。”许庭洲随意地应了声,提着输液架,饶到了另一边。 “可能是睡太晚,所以有点困……”苏梨也没想到自己比病患还病患,连忙起身找事做,替许庭洲摆放输液架,顺便铺平了被子。 做完这些,她就无事可干了,只能和许庭洲大眼瞪小眼。 苏梨总感觉许庭洲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难不成是在记恨她睡着的事? “你……”苏梨本想问一句输液的事,结果发现吊瓶都换了新的,顿时卡住了,不会是喊她没喊醒,他自己出去换的药水吧? 光是想想,就感觉好惨。 苏梨不太敢看许庭洲,正陷入在脑海中无限的设想中,就听见他说了声:“谢谢。” 苏梨连连摆手,还以为他在嘲讽自己:“客气了客气了。” 许庭洲抿着唇,声音低了几分:“无论是我妈的事,还是我的事……都很谢谢你,帮了我很多。” 苏梨这才反应过来,许庭洲是在认真地跟她道谢。 她缓缓抬起眼,视线刚一上移,就与许庭洲的目光正好对上。 “许庭洲。” 苏梨顿时抱着臂,恢复了以往嬉笑的语气,眉梢微展。 “你要是真想感谢我,就好好考虑一下我之前跟你提的事呗。” 许庭洲眉睫低敛,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梨,低声应道:“好。” 虽然并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但他目前唯一能付出的,好像也就是答应她这件事了。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逃避。 苏梨愣愣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啊?” 就,很突然。 *** 直到坐上回公寓的车,苏梨仍然有些没回过神来。 她的初恋,就这么草率地降临了。 许庭洲似乎把这件事当成了一场交易。 她出钱解决了他母亲治病的一切费用和难题,而他则答应和她谈恋爱,以此来回报或者说感谢。 至于这个交易到底公不公平,就不在两人的考虑范围内了。 苏梨升上车窗,没再继续吹冷风。 不管怎么说,从结果而言,她确实是把许庭洲给追到手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高岭之花又怎么样,不还是被她拽下来了。 苏梨从包里翻出手机,发现她睡着的这一会时间,不仅有未读的新消息还是未接的电话。 季辞、林璇和陈明越都给她发了很多消息,围绕的话题也都是在今晚被鸽的聚会上,因为有林璇和陈明越替她解释,她反倒不好说话,可能还会弄巧成拙,说的话对不上。 苏梨点开未接电话,发现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她总觉得有点眼熟,翻了下通话记录,才发现这是李思琪的电话号码。 电话没打通,李思琪便退而求其次地给她发了短信。 总共发了三条讯息,分别是: ——好啊你居然敢不接本小姐的电话! ——我警告你,明天必须来参加我的生日会,不来你就死定了! 前两条可以看出是带着情绪发的,第三条则是很官方的通知,说明了时间地点,一看就是群发模板的消息。 奇怪,李思琪生日居然会邀请她去?不怕又吵起来? 她这是想把自己的生日搞砸? 苏梨完全想不明白,搞不懂李思琪的脑回路。 索性公寓到了,她收起手机,也懒得再继续琢磨。 苏梨正用钥匙开着门,对面的门突然开了,继而传来了江宴之的声音:“过来一下,有点事要跟你说。” 苏梨收起钥匙,转身进了江宴之的公寓,顺手将门带上往里走:“什么事啊?” “我过段时间要出差,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江宴之撕下一张写着联系方式的便利贴,“到时候你有什么事可以联系他,我也会让他代替之前的王特助送你去上学。” 苏梨接过便利贴,轻轻点头,露出一贯示好的笑:“好的,谢谢江先生。” “不要因为没人喊你起床就赖床翘课不去上学。”江宴之抬手揉了下她的脑袋,像个絮絮叨叨的家长,“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更要好好听话,认真学习,知道吗?” “知道了。”苏梨觉得江宴之有时候真是比哥哥还哥哥。 “还有,这个就托你转交给李家二小姐了。”江宴之从餐桌上拿起扎着蝴蝶结装饰的礼盒,里面装着助理买来的裙子,“生日会我没时间去,祝她生日快乐。” 祝李思琪生日快乐这话怎么对着她说呢…… 苏梨没有立即伸手去接,而是问了句:“你和李思琪关系很好吗?” “你想什么呢。”江宴之看了她一眼,唇边泛起些许笑意,“我和李家有商业上的往来,基本的礼节还是要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苏梨这才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粉色礼盒。 江宴之倒是没有问苏梨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只要不喝醉,没有夜不归宿,他都不怎么限制她的私人生活。 因为时间不早了,所以他今天也没有留她一起看电影,而是叮嘱她早点休息。 与江宴之互道了声晚安后,苏梨才从对门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她住的这个只能算是单人公寓,没有江宴之那么豪华,但是也很宽敞了,完全适合一个人独居。 虽然她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学校里就是在对门的江宴之家里。 苏梨瘫倒在沙发上,因为此前她已经睡了一会儿,现在一点都不困,反倒很精神。 百无聊赖地发了会儿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来劲了,连忙坐起身来。 苏梨兴致勃勃地拿出手机给许庭洲打电话。 比她预想的时间还短一点,许庭洲倒是没有纠结很久就接通了电话,只是那边异常安静。 “许庭洲。”苏梨咬着字音,一字一句地问道,“请问,这个手机号是我男朋友的吗?” 那边的呼吸声似乎都停滞了片刻:“……是。” “那我呢?我这个号码是你的什么?”苏梨继续追问。 许 庭洲握着手机的手不自然地收紧了一些,那三个字哽在喉间,烫的他心律不齐。 “喂?我男朋友在吗?”苏梨不依不饶,拖长着尾音,势必要问出个结果,“在吗在吗?男朋友在吗?” 许庭洲无法理解为什么苏梨能如此自然又亲热地叫着那三个字。 他只觉得那三个字像是穿过了手机屏幕,如有实体般落在他的耳畔,烧的他耳根发软,心脏像是要化掉了一样。 他闭了闭眼,眼睫一阵颤动,心跳声几乎要淹没他的听觉。 他嗓子干涩,轻轻地唤了声:“……女朋友。” “什么什么?”苏梨声音里的笑意几乎要漫出来了,“我没听见哎,你大点声~” 许庭洲只觉得喉咙跟冒烟了一样,发音时格外的艰难:“……女朋友。” “你偷懒哎,要连起来。”苏梨笑着笑着整个人就歪着身子倒在了沙发上,“一整句话是什么?” 许庭洲咬着牙根,面颊徒然泛起一片晕红:“你是我的……女朋友。” 苏梨捧着手机,笑的将脸埋进了抱枕里。 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 好乖哦。 第63章 假千金(二十四)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第二天一早,定了闹钟的苏梨被准时叫醒。 虽然今天放假,但她还是一早就从床上爬起来了,今时不同往日,她有新的事要去做。 洗漱完毕,苏梨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机给许庭洲打了个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就传来苏梨热情洋溢的嗓音:“早上好呀。” 许庭洲稍一停顿,下意识地往下低了点头:“……早上好。” “你应该还在医院吧?有没有偷偷跑出去打工?”苏梨叭叭一通说,跟窗外叽叽喳喳的小鸟一模一样,“我可不希望我交的住院费被你浪费了,没痊愈之前不准到处乱跑免得到时候又晕倒……” 许庭洲听着听着,不自觉地将手机拿远了一点,觉得那一侧的耳朵有点热。 他揉着莫名发烫的耳朵,简短而正经地回答道:“我没有偷偷跑出去。” “好,那我来医院找你。”苏梨说着,缓缓站起身来,“你想吃什么?” 许庭洲本想拒绝,但又突然意识到苏梨是不能拒绝的,便随口说了句:“都可以。” 这个敷衍的回答明显让苏梨不太开心:“那我就买我不爱吃的了。” 许庭洲一愣,有些困惑:“那你不爱吃什么?” “我不爱吃的就是你不爱吃的。” 说话间,苏梨已经打开门走了出去。 许庭洲听出了她的意思,握紧手机报出了常吃的早餐名称。 “你说你,早这样多好。”苏梨来到电梯门前,等待着电梯的到来,“许庭洲,你总是不诚实。” 许庭洲低垂着眼睫,语气有些窘迫:“……下次不会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苏梨也就准备挂断电话了:“行了,你乖乖等着我吧。” 那边沉默许久,才传来一声短促的应答: “……好。” *** 苏梨提着早餐来到病房时,许庭洲正坐在床沿,安静地望着门口的方向,整个人的气色和昨天相比要好上不少。 看见苏梨,他面上的神情微不可见地舒缓了一些。 “你觉不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特别的贤惠?”苏梨轻快地迈着脚步来到许庭洲面前。 许庭洲听到最后那个词,眼神扑闪,稍稍偏移了视线,声线很低:“……觉得。” 苏梨顿时笑了起来,将手里的早餐放下,继而关心起了他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了?还烧着吗?” 许庭洲刚要说话,就看见她伸手覆上了他的额头,顿时抿起唇,安静了下来。 苏梨反复探查着温度,嘴里念念有词:“好像是正常体温……” 直到苏梨将手收回去,许庭洲才缓声开口:“嗯,已经没事了。” “那看来今天可以出院了。”苏梨点点头,拉开一旁的折叠桌子,和许庭洲并肩坐在一起。 从肩膀一侧传来的温度令许庭洲浑身紧绷,虽然并不是第一次和她坐的这么近,但还是很难适应。 他只能将注意力放在地板上,正出神地想着地板好像拖干净,就听见苏梨的声音在耳畔响了起来:“你谈过恋爱吗?” 许庭洲不知道她突然问这句话是要说什么,干巴巴地说了句:“没有。” “我也没有。”苏梨说完,还叹了口气。 许庭洲心头一跳,不禁侧头看了她一眼。 “要不然,你上网搜一下……”苏梨将早餐一一摆放至桌面,稍微思考了一下,“情侣之间要做什么?” 许庭洲突然意识到,虽然苏梨嘴上总是说要和他谈恋爱,但她其实是没有恋爱经验的。 两个人不仅没谈过恋爱,甚至连初恋都不是走的正常流程。 他眉梢微敛,抑制住了心底那股翻涌的情绪,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很快就拿出了手机,按苏梨说的,去网上搜一个答案。 许庭洲专注地操作手机,指尖在屏幕上一阵轻点,随即动作一顿,手指僵硬地停在了屏幕上,久久没有动作。 苏梨往嘴里塞了个饼,随口问了句:“你查到了吗?” 许庭洲很是僵硬地偏过头,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见他不说话,苏梨有些奇怪,凑过去看了眼手机屏幕,顿时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标题:情侣之间要做的一百件事。 下面是一列列端正的黑体,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 一、在热闹的街头拥吻。 随着苏梨的咳嗽声响起,许庭洲恍然惊醒,手忙脚乱地摁灭了手机屏幕。 他像是丢弃一个烫手山芋般连忙将手机扔到一旁,面红耳赤地挤出一句话:“……网上的东西不可信。” “你说得对,还是得靠我们自己实践。”苏梨说着,将目光径直投向了许庭洲,视线游移,像是在打量着他的面容。 许庭洲低头避开了她的视线,喉结滚动,嗓子像被火烧了一样,又干又躁,止不住地咽口水。 索性苏梨打量了他一会儿就移开了视线,也没再提刚刚的事,专心吃起了早餐。 许庭洲暗暗松了口气。 接下来两人相安无事地吃起了早餐。 吃完早餐,两人结伴去了趟许妈的病房,她还在休息,早上没有必要起得很早。 所以两人此番过来也只是为了叮嘱护工,让她好好照顾许妈。 许庭洲在苏梨的陪同下办理了出院手续,两人站在医院门口,苏梨转头问了句:“如果是以前的话,这个时候你要去干嘛?” “打工。” 这个回答倒是在苏梨的意料之中,她点了点头:“行,那我们接下来约会去。” 许庭洲愣了愣,这个逻辑因果让他有些错愕。 但是面对苏梨投来的视线,他毫无办法,只能答应。 由于许庭洲一晚上没回家,穿了一天多的白衬衫也早就脏乱不堪,所以苏梨决定先打车去许庭洲的家里,让他换身衣服再出门。 苏梨一进门就找到沙发坐下,许庭洲自她身边走过,进了卧室去换衣服。 没过几分钟,许庭洲就打开门走了出来。 苏梨转头看去,顿时皱起眉:“你怎么不穿黑色?” 许庭洲脚步一顿,视线不由得落在了苏梨身上,她今天穿了件一字肩黑色衬衣,宽松的下摆扎在黑色的高腰短裙里,两条大长腿搭在沙发边缘一晃晃的,脚上的厚底坡跟鞋也是黑色的。 是因为上次打工的时候他穿了黑色,所以她才…… 许庭洲收起思绪,默默转过身,回到卧室,重新换了身衣服,黑色的T恤搭配深色的牛仔裤。 乍一看两人的衣服还有点像,都是以黑色系为主,加了点白色的图案做点缀。 苏梨顿时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满意地挽住了许庭洲的手臂:“走走走~” 他浑身一僵,但到底还是没有挣脱她的手。 换好衣服,两人下楼在路边打车。” 去游乐园?上次好几个项目我都还没玩呢。“眼看有辆车停了下来,苏梨不由侧头去问许庭洲。 许庭洲没有异议:“嗯。” 坐上车,苏梨向司机报了地址后便将注意力放在了身旁的许庭洲身上。 “许庭洲,你伸手。” 许庭洲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但并没有过多的犹豫,很快就伸出了一只手慢慢递到苏梨面前。 苏梨也伸出一只手,缓缓放在许庭洲的手心里。 他的手比她的手要大上一圈,两人掌心相贴,她张开五指,慢慢地深入他的指缝,扣住了他的手掌。 许庭洲的手指不自然地收紧又张开,指尖都在发颤。 “你倒是握着啊。”苏梨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嘟哝了一句,转而伸出另一只手去捏他的指节,让他的手指一根根地贴上她的手背。 真真切切的,十指相扣。 许庭洲感觉那只手似乎已经不属于他了。 湿热的手心紧紧地贴在在一起,那股热意窜至整条手臂,让他半边身子都浸在热气里没了力气。 恍惚间,他听见了一声声不规律的心跳。 “情侣本来就应该牵手。”苏梨说的理直气壮。 许庭洲垂下头,面上的神色不甚明显,只低低应了声:“嗯。” 两人就在车上静默不语地牵了一路的手。 直到下车,苏梨才主动松开手。 许庭洲只觉得手心又烫又麻,手指蜷缩着蹭了蹭衣角。 进入游乐园,熟悉的布朗熊和可妮兔玩偶仍在与游客们合照。 苏梨想起自己虽然和许庭洲合影了,但并没有和布朗熊合上影。 她兴致冲冲地走了过去:“布朗熊!” “苏梨。” 走在她身后的许庭洲听见她的叫喊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但下一秒就迅速松开了,只起到一个挽留的作用。 苏梨疑惑地回头看向许庭洲,他微蹙着眉头,盯着她,声音很低:“你和我合过影了。” 苏梨足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理解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说的很含蓄,但可喜可贺,他终于会主动跟她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什么布朗熊啊,我才不在乎呢。”苏梨笑着去牵许庭洲的手,“还没有我男朋友一半帅呢,对吧?” 许庭洲垂下眼,没有出声。 也没有拒绝这次牵手。 上午的游乐园里不比之前下午来的那次热闹,但人流量还算可观,毕竟是节假日,人再少也少不到哪去。 苏梨这次体验的都是上次没有玩过的项目,自然也就比较温和悠闲,没有再去碰那些危险刺激的高空项目。 许庭洲虽然是配合着她去参与那些项目,但明显能看出他在轻松愉快的环境下,面上的神情都缓和了许多。 四处排队奔波后,苏梨决定选一个可以长时间坐着的项目,摩天轮。 坐上摩天轮,原本喊着走不动路、没有力气的苏梨顿时活了过来,趴在玻璃窗前眺望窗外的惊喜。 “许庭洲,你快来。”苏梨不知看到了什么,转头邀请一旁的许庭洲一起来看。 阳光照在玻璃窗上,折射的光亮似乎化作星光点点落进了她的眼底,眼睛亮晶晶的,很是漂亮。 许庭洲应声走过去,原来是有一大片姹紫嫣红的花海,被修剪出了卡通玩偶的造型,遥遥看去,浪漫又可爱。 他无心看风景,频频侧头去看她。 她睁大着眼睛看窗外的样子比玩偶还可爱。 “对了,我们来合影!” 苏梨总是一会儿一个想法,说罢,朝许庭洲伸出了手:“你的手机。” 许庭洲不明就里,但还是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放在了苏梨手上。 苏梨摁亮屏幕,发现有密码,顺势问了句:“密码是多少?” 许庭洲有问必答,报出手机密码后终于是感到疑惑地问了句:“怎么了?” “用你的手机拍照啊。”苏梨一边回答一边输入密码,“情侣之间,肯定要留点合影照片嘛。” 随着手机锁一解开,赫然出现的,就是许庭洲之前搜索的页面——情侣之间要做的一百件事。 那熟悉又扎眼的第一条内容让许庭洲整张脸都烧起来了,难得有些磕巴:“我、我忘记退出了……” 苏梨滑动着屏幕,像是在仔细阅读搜索页面的内容。 “苏梨。”许庭洲连忙伸出手挡住手机屏幕,制止了她往下看的举动,“不是说要合影拍照吗?” “啊对对对,拍照。”在许庭洲监视的目光下,苏梨没有再继续看,退出页面,打开了相机。 两人此次的合影比上次要自然许多。 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这次许庭洲没有再板着一张脸,像是被胁迫一样。 无论拍的怎么样,苏梨通通都留了下来,原本空空荡荡的相册,塞满了两人的合影。 随着摩天轮逐渐升上最高点,苏梨和许庭洲却坐在一起捣鼓着手机,完全没人记着要去看风景。 两人换了情侣头像,换了同款锁屏壁纸——刚刚照的合影,只要一打开手机,就能看到彼此的合照。 许庭洲看着苏梨扬起笑的面孔,心底浮现些许难以平息的躁动。 她真的很坦荡。 好像巴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在交往。 从摩天轮下来后,也差不多到了饭点,两人便商量着在游乐园内找了家口碑比较好的餐厅吃饭。 许庭洲第一次和苏梨单独吃饭,意外发现她很挑食。 把不喜欢吃的菜全挑到他的碗里,她似乎怕他生气,给他夹了块肉,还甜甜地叫他男朋友。 许庭洲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他拿起筷子主动给她挑菜,将她喜欢吃的菜全扫进她碗里。 苏梨看他的眼神,简直就是在发光。 许庭洲轻咳一声,在苏梨的视线下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低声说了句:“吃饭吧。” 吃完饭,两人牵着手在游乐园里漫无目的地散步消食。 苏梨提出要去看3D电影,作为这次约会的最后一个游玩项目。 许庭洲稍微一愣,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结果排队的时间比观看的时间还长,出来的时候,苏梨心情不佳,并不觉得这个项目值得她排长队等待。 好在旁边不远处就有人在卖甜品,苏梨拉着许庭洲买了两支冰激凌,甜食有效治愈了她的心灵。 许庭洲看出了她的心情变化,将手里的冰激凌递给了她:“我没吃。” “那……再去买?”苏梨不是很理解,正要起身,就被许庭洲按住了手腕。 他似有些无可奈何,眉梢低敛,将冰激凌塞进她的手里:“给你。” “你不喜欢这个口味的吗?”苏梨有些疑惑,没道理把好吃的让给别人,除非是不喜欢。 “不是这个问题。”许庭洲眼睫一阵颤动,突然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最终也只是压着嗓子,低声说了句,“……你别不开心。” 苏梨愣愣地看着许庭洲,恍然大悟。 他不是不喜欢这个口味的冰激凌。 他只是在…… 哄她开心? “许庭洲。”苏梨顿时笑弯了眼,尾音上扬,说话时的声音都蕴着层笑意,“我现在就很开心。” “……嗯。”许庭洲在对视中被她的笑容晃了眼,唇角悄然上扬,但很快就被抚平。 苏梨确实很开心,吃着冰激凌还哼起了不成调的歌。 许庭洲就坐在她身旁,静静听着。 阳光洒在身上,耳畔萦绕着她的哼唱。 天气似乎都变得温暖了许多, 然而,许庭洲这份难得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 “对了对了,这个给你。” 苏梨从包里翻出一张卡,径直递给许庭洲:“密码是我的生日,大概有十万的样子吧。” 许庭洲顿时僵住。 他倏然转头去看苏梨,她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很坦然地与他对视。 许庭洲张了张嘴,却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他又能说什么呢? 他们这段关系本来就是不平等的,她付出的远比他要多。 在她看来,他确实也是因为钱财而答应和她在一起的。 没有一点问题,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那他又在难受些什么呢? 许庭洲只觉得胸口发闷,有些难以呼吸,让他很想赶紧逃离这片有苏梨的区域。 苏梨眼睁睁地看着许庭洲神色骤冷,毫无预兆地转身就就走。 “哎?”苏梨递卡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看着许庭洲走远的背影,恼怒地皱起眉,“许庭洲你给我站住!” 还好许庭洲听到她的话停下了脚步,不然她真的会气死的。 苏梨长出一口气,翻身站在了长椅上,叉着腰,恶声恶气地喊了声:“你过来!” 许庭洲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看见站在长椅上的苏梨不由得一愣,他既疑惑又感到难堪,拖着脚步慢慢走到了苏梨面前。 看着一脸生气的苏梨,他有些紧绷地垂下眼不敢与她对视。 这位向来任性妄为的大小姐会如何惩治与她作对的自己? 会把他骂一顿?会终止这段关系?还是会…… 许庭洲愣住,所有的思绪通通化为泡沫,消散的不留痕迹。 他怎么也想不到…… 苏梨居然会主动亲他。 唇上的触感有点软,带着一点温热的气息, 这一瞬间,许庭洲脑海里只剩下一个画面。 白底黑字,端正的黑体。 情侣之间要做的一百件事:一、在热闹的街头拥吻。 亲了没几下,苏梨突然推开了许庭洲,理直气壮地说了句:“张嘴啊你。” 许庭 洲怔忪地看着她。 恍惚间,他像是回到喂粥的晚上,缓缓张开了嘴。 苏梨又再度亲了下来。 向来无人造访的口腔被一点点侵蚀,唇舌纠缠,掠夺着氧气的同时,也索取着彼此的气息。 甜甜的。 好像是冰激凌的味道。 许庭洲缓缓抬起手,搭在了苏梨的腰上,手指收紧,完成了单方面的拥抱。 一开始苏梨亲的很起劲,然而她肺活量严重不足,亲着亲着,就泄了气。 于是就轻易地被许庭洲接过了主动权,她被扣着腰,推也推不开,被迫亲的难舍难分,松开时,苏梨涨红了脸,脑袋晕乎乎地栽进了他的怀里。 许庭洲轻轻勾了勾唇,很短促地笑了一下。 他顺势将苏梨从椅子上抱了下来,一边拿出纸巾擦干净被她踩脏的长椅,一边搂着她的腰将人抱在怀里。 “许庭洲。”苏梨终于平复下紊乱的气息,然而声音有气无力的,“我不希望你再到处打工,将时间全用在兼职上。” “好。”许庭洲平静地答应下来,“我知道了。” 苏梨似乎有点惊讶他突然这么好说话,挣扎着从怀里站直身,试探着开口道:“那我把卡给你……你拿着?” 许庭洲神色不变,怕她站不稳,伸手扶了一下:“可以。” 苏梨一边递出卡,一边狐疑地打量起了许庭洲。 奇怪,难不成他嘴上是有什么开关? 亲一下就言听计从了? 许庭洲接过卡,看也没看一眼,随手塞进口袋里。 即便不去打工,他也能省吃俭用地生活,还能利用空余时间多学习。 反正她知道自己把卡收了就行了。 没必要因为这件事,惹她不开心。 由于下午苏梨要去参加李思琪的生日会,所以没有在游乐园里耽搁太久,和许庭洲一起走出游乐园去打车。 坐上车,由于才游乐园出发,路程离许庭洲家更近,所以就先送许庭洲回家了。 苏梨坐在车上,看着拉开车门下车的许庭洲,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再强调一遍:“不准偷偷摸摸跑去打工。” 许庭洲将车门关上:“好。” “学校见啦。”苏梨挥了挥手,“不管什么时候,我找你,你一定要理我。” 许庭洲点头答应:“好。” “还有,要记得想我哦。”苏梨笑着扬了扬眉。 许庭洲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好。” 两人安静地对视了一会儿,谁也没有移开视线。 他好像不是很想走的样子? “许庭洲。” 苏梨降下车窗,坐了过去:“再亲一下。” “……好。” 第64章 假千金(二十五)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回到公寓,苏梨从冰箱里拿了罐可乐,坐在沙发上,一边喝可乐一边翻手机。 四人微信群里很热闹,目前在讨论李思琪的生日会,商量着什么时候过去。 往前翻,则是在议论苏梨怎么一直不见人影,缘由就在于她换了头像的第一时间,被季辞发现了。 季辞:??梨梨为什么偷偷换头像不说话? 林璇:这个头像我好像在哪见过……挺好看的。 陈明越:这都消失快一天了,歪歪歪?@苏梨 苏梨放下可乐,先加入了目前的话题——你们都收到了李思琪的生日会邀请? 而后才说明自己上午有事在忙,所以没有在群里说话。 林璇:因为李思琪说你会去,所以我们才答应的。 陈明越:好家伙,我还以为你被外星人抓走了呢一声不吭的。 季辞:一大早的,你在忙什么啊?现在忙完了? 每个人的关注点都不一样。 苏梨靠上抱枕,手指轻点键盘,慢慢打字——我忙着和许庭洲约会呢,没时间看消息,所以一结束我就来找你们啦。 季辞:? 林璇:表情包问号脸.jpg 陈明越:哈哈哈哈哈笑死。 拿着手机的苏梨看到三人的消息不由得睁大了眼,身体往前倾,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什么意思? 他们不相信?! 苏梨打字速度都加快了一些,屏幕被她敲的哒哒作响。 ——我说真的!你们看我头像都换了!这是情头哎情头! 林璇:小梨,真的不至于…… 陈明越:原来你换头像是为了这一茬啊……孩子寡疯了,真可怜。 这次季辞没有说话。 苏梨正叹着气想着该如何证实,就发现季辞的纯白头像变了。 季辞:换好了。 陈明越:哎哟配套了,可以啊。 苏梨盯着他那个分外眼熟的新头像,喝了口可乐压压惊。 这不就是她这个情头的另一半吗?和许庭洲的头像一模一样。 季辞这都能找到? 苏梨难得有些惆怅,默默无言地喝着可乐。 没人信她说的话。 虽然她和许庭洲交往这件事确实有一点突然…… 苏梨妄想再挣扎一下,打了行字发过去:我和许庭洲真的交往了。 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一时间没有任何人说话。 原因在于,陈明越看到苏梨这句话,顿时被戳中了笑点,笑的手机没拿稳掉落在地毯上,他一边笑一边去地上捡手机。 一旁的林璇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笑了。 “昨天见到许庭洲,今天就在一起了?”陈明越笑着划开手机锁屏,\“那明天两人岂不是要结婚了?\” 林璇摇了摇头,笑意收敛了许多,感慨道:“小梨对许庭洲真的太执着了……” 说话间,手机里传来了新消息的提示音。 季辞在群里分享了一个视频链接,并附言:很搞笑。 ……好生硬的转移话题。 陈明越刚浮现出这么一个想法,就看见苏梨的消息弹了出来——哈哈哈哈真的好好笑! 好吧,他收回刚刚的吐槽。 反正苏梨也看不出来,成功的被转移了注意。 季辞不愧是季辞,真的很了解她。 于是接下来的话题还是转到了李思琪的生日会上。 由于林璇和陈明越待在一起,根据就近原则,决定让陈明越开车去接另外两人,四个人一起去参加生日会。 按照路程,先去接季辞,最后再去接苏梨。 大家对这个路程规划没有异议,定好时间后便结束了这次聊天 ,纷纷动身。 毕竟是出席李思琪的生日会,苏梨想了想,决定挑战之前没尝试过的风格。 非常节省布料的系带缎面长裙,靠近颈肩的后背区域是用几根带子连起来的,精致的蝴蝶骨若隐若现,不规则的裙摆堪堪停在大腿处,裸/露在外的肩膀又瘦又直,锁骨分外明显。 唯一的缺点就是一个人穿这件裙子有点麻烦。 苏梨只能频频转头去看镜子,才费力地把后背的带子全给系上。 苏梨看着镜子,觉得这件裙子不会再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了。 要不是嫌麻烦,她中途都想再换一身。 群里的消息也来了:我们到楼下了,你可以下来了。 苏梨拿上包,正准备出门,突然想起江宴之的叮嘱,又匆匆返回了卧室,在角落里找到那个要转交给李思琪的礼物。 差点给忘了。 苏梨松了口气,拿起礼盒,这才步伐轻快地出了门。 看见苏梨拿着粉色礼盒走过来时,车上三人的关注点大相径庭。 “哇你不会还给李思琪精心准备了礼物吧?”陈明越都快从座位上站起来了,视线一直停留在那个怎么看都像是礼盒的物件上。 林璇注意到苏梨的身材,有点忧心:“感觉小梨好像又瘦了点,怎么越吃越瘦啊……” 季辞替苏梨打开车门,视线游移:“你是不是穿的太薄了,会不会着凉啊?” 苏梨坐进后座,将礼盒放在一旁,先回答了陈明越的问题:“江宴之准备的,托我转交给李思琪。” “可能是裙子彰显的吧,我怎么可能会越吃越瘦……”苏梨说着,偏头看了眼季辞,“现在可是夏天,怎么可能会着凉。” “夏末了已经,晚上很冷的。你昨天不是就身体不舒服?今天还穿这么少。”季辞说着,伸手将苏梨拉进了怀里,他穿着长袖,抬手揽住了她的后背,替她遮住了露出来的肌肤。 苏梨被季辞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没有在意他的举动:“啊?我昨天怎么……” “咳咳咳——我就说嘛,真是不长记性。”陈明越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苏梨疑惑的询问,“苏梨你也真是,多大的人了,天天不是感冒就是头晕发烧的。” 林璇看着陈明越那夸张的面部表情,不得不出声圆谎:“这反而说明小梨身体好,昨天下午还有气无力的,今天就活力四射了,真好。” 苏梨听到了关键词,昨天下午。 她不由得看向了前方,正好看见陈明越侧过脸朝她挤眉弄眼。 苏梨恍然。 合着他们没有跟季辞说许庭洲的事,而是编了个她身体不舒服的理由? “啊……”苏梨拖长尾音,对着季辞笑了笑,“我觉得这裙子好看嘛。” “你又不是只有这么一条裙子。”季辞叹气,只能将苏梨抱进怀里,避免她吹风,“等晚上降温你就知道错了,不愧是笨蛋。” 突然挨骂,苏梨忿忿不平,将矛头直指说谎的元凶:“陈明越,你就是个傻蛋。” 陈明越不服:“关我什么事,还不是你自己作的。” “怎么了?陈明越又干什么傻事了?”季辞有些疑惑,低头去问苏梨。 苏梨噘起嘴,往季辞怀里蹭了蹭:“没什么,我就是看他不爽而已。” “璇璇,你就说她讲不讲理嘛——”陈明越寻找外援。 眼见事态逐渐变得奇怪,林璇连忙转移了话题:“小梨,你刚刚说江宴之给李思琪准备了礼物?” “是啊,好像是因为他跟李家是合作关系。”面对林璇,苏梨的语气就缓和了许多。 “那我们是不是也应该给李思琪准备个礼物?”林璇怕苏梨不高兴,又接着补充了一句,“以我们四个的名义准备一份礼物就行了,毕竟我们跟她也不是很熟。” 苏梨倒是没有异议:“可以啊。” “说的也是,毕竟李思琪是特地邀请我们去的。”陈明越放慢了车速,方便随时更换路程,“不过,我们应该送她什么?” “不如靠边停车,兵分两路到处逛一下。”季辞将目光投向了车窗外,“正好旁边就是商业街。” “兵分两路……”陈明越正疑惑着怎么买个东西还兵分两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连点头,“好好好,分两组,我和璇璇一起,你俩一起。” 林璇与陈明越对视了一眼,同时露出了笑。 苏梨被季辞拽下车,跌跌撞撞地被他带入怀里。 季辞抬手搭在苏梨后背处,为了给她挡后背露出的肌肤,走的很慢。 进了商场,季辞没有让苏梨换一身衣服,毕竟她说裙子好看,肯定是喜欢才穿的,他对她的穿衣风格没有任何意见,只是担心她会着凉感冒。 季辞带着苏梨进了家店面很大的女装店,看看有没有能搭配她身上这条裙子的外套。 苏梨在导购的陪同下挑外套,季辞拿出了手机跟陈明越聊天,他本想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结果陈明越先行一步发来消息:你慢慢来,我们这边在挑礼物了,都懂。 季辞疑惑地扣了个问号。 陈明越:放心,时间还早,我们慢慢挑,你们慢慢逛。 季辞看着这行字,陷入沉思。 陈明越该不会是发现了…… 不不不,应该不可能。 他表现的很明显吗? 季辞一时有些心虚,继而又涌上几分惆怅。 如果真的很明显,那苏梨什么时候能够看出来呢? 没了继续聊天的心思,季辞收起手机,抬头去找苏梨的身影,她刚好从试衣间里出来,身上多了件半身外套,轻薄的雪纺衫,宽松的长袖,把之前露出来的部分全给遮住了。 看见季辞朝自己走过来,苏梨自然而然地问出了那句话:“好看吗?” “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季辞替她扣上领口的扣子,抚平衣领的褶皱,“你喜欢吗?喜欢的话就买了。” 苏梨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轻轻点了点头:“还可以,挺搭的。” 季辞见她点头,二话不说走去收银台付了钱。 苏梨走到季辞身边:“那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去挑礼物了?” “陈明越他们已经买好了。”季辞正在看手机,说着,将手机收了起来,“我们直接回去就行。” 苏梨这才反应过来:“所以你就是带我过来买件外套的?” 季辞神态自若,微一点头。 想起一切的缘由是陈明越那番话,苏梨有点不太好意思:“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容易生病啦。” “梨梨。” 季辞低下声,眼睫下敛,铺下一片阴影,眸底的神色半遮半掩:“江宴之照顾不好你。” 苏梨微怔。 手上漫开一阵温热的触感,从指尖到手心,被他手掌的温度一寸寸包裹住。 他的声音轻浅地落在耳畔,荡起阵阵涟漪。 “但是我可以。” *** 回到车上,林璇向苏梨展示了她和陈明越一起挑选的礼物,当季的限定香水。 林璇和陈明越没有过问两人去干了什么,看见苏梨多出来的外套也只是夸了句好看,颇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一行人重新出发前往目的地。 李思琪的生日会在一栋专门用来聚会玩乐的商用别墅举办,环境优美,设施齐全,很适合开派对。 别墅前院是一片草地,支了很多架子,上面挂满了气球和鲜花,还拉了几条红底黄字的横幅,内容都是些对李思琪生日的祝福。 李思琪作为富家小姐,没什么心眼,人也耿直,虽然经常一根筋,但她的家世和性格都使得她在这个圈子里有着不错的人缘。 前院正在露天烧烤,烟火气十足,时不时的有人拿着烤串在别墅和前院之间进进出出。 身穿礼服的李思琪愁眉不展地坐在靠近前院门口的沙发上,一旁的李思彤正和她在说些什么。 看见姗姗来迟的四人,有人喊了一声:“苏梨来了。” 听见死对头的名字,李思琪无精打采地转头往门口看了眼,完全提不起劲。 李思彤也不知是欣慰多一点还是无奈多一点。 起码她现在应该是没有心情再去和苏梨作对了,然而她毕竟是今天的寿星,一直愁眉苦脸的,也是一件坏事。 “你们来了,欢迎来参加琪琪的生日会。”作为一个心思活络的成年人,李思彤的社交礼仪自然是毫无纰漏,“不好意思,琪琪现在心情稍微有点差,你们不要介意。” “没事没事。”陈明越暗想,和以往相比,她没和苏梨吵起来已经算是很克制了。 另外三人也是这么个想法,没有什么很大的神色波动。 “李思琪。”苏梨上前一步,将那个扎着蝴蝶丝带的礼盒递到了李思琪面前,“这是江宴之托我转交给你的。” 李思琪突然抬起了头,嘴巴张的很大,满脸的惊讶。 李思彤也略显讶异地看向了苏梨。 “啊,还有。”莫名受到李家姐妹极具存在感的注目,苏梨清了清嗓子,端住表情,“江宴之还说,祝你生日快乐。” 刚刚还低迷的李思琪顿时焕发了活力,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谢谢你,苏梨。” 苏梨一愣,接着就看到李思琪神色郑重地伸出双手,像是接过了什么贵重的传世珍宝,将粉色的礼盒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 原本要送出礼物的林璇看到这一幕都有点发憷。 李思琪这是怎么了? 最能吐槽的陈明越看着这一幕,都没了声音,面上满是疑惑。 “琪琪就是这样,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李思彤笑着开口缓解了突然尴尬起来的氛围。 “啊……这个是我们四个准备的一点小心意。”林璇这才回 过神将印着品牌logo的牛皮纸袋递了出去,“祝你生日快乐。” 李思琪随手接过,语气也轻快了许多:“谢谢。” 将牛皮纸袋放置在沙发上,李思琪捧着礼盒,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柔和了起来:“苏梨,你和宴之哥哥是什么关系啊?” 宴之哥哥? 在场的几个人听见这个称呼,心中各有想法。 陈明越被口水呛了一下,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季辞皱起眉,瞥了眼李思琪,最后还是将目光放在了苏梨身上。 “严格来说,我和他是邻居。”苏梨轻描淡写地带过。 “那你一定天天都能见到宴之哥哥吧?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住在——” 李思彤伸出无情的大手捂住了李思琪的嘴,不顾亲生妹妹的奋力挣扎,她一边限制着李思琪,一边温和地微笑着:“不好意思,我和琪琪有点事要说,时候不早了,你们先进一楼的餐厅用餐吧。”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很是知趣地没有追问,结伴进了别墅。 李思彤刚一放下手,李思琪就不满地跺脚抗议:“姐你干嘛?我就单纯的好奇,问上几句都不行吗?” “我看你是真的头脑不清醒。”李思彤嫌弃地抽出纸巾擦干净手心的口水,“江宴之答应给你送生日礼物,也完全是因为我让了个项目给他,还人情罢了——即便过几天他就要出差去跟吴家抢项目,但他现在人还在这,完全可以让助理或者其他手下转交礼物。” 李思琪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江宴之在警告你,别再去招惹苏梨——估计他也听说了你那点破事。”李思彤扶着额,语重心长地解释道,“别的不说,江宴之那种性格的人绝对不可能麻烦不太熟的陌生人,所以啊,苏梨和江宴之的关系肯定不像她说的,仅仅只是邻居。” 她本以为李思琪听了自己的话或多或少会有些心情低落,结果她重新扬起笑容,精神很是振奋:“那岂不是说,苏梨和宴之哥哥关系非常好!” 李思彤忍着头疼,问道:“你又想干什么?” “早知道苏梨和宴之哥哥认识,我才不会一直和她作对呢。”李思琪嘿嘿一笑,将自己的想法分享给李思彤听,“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我要和苏梨成为朋友!这样,我就可以借着苏梨接近宴之哥哥了。” 李思彤看着自家妹妹傻兮兮的笑容,一时间无语凝噎。 就她这段位,还想着玩这种套路呢? 行吧,不管怎么说,她总算是放下了情绪,不再和苏梨作对了。 总归是件好事。 李思彤没有反对,只是叮嘱了一句:“好好和苏梨相处,她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知道了知道了——啊,我这就去通知他们把之前的整蛊计划取消了!” “早在一开始,我就已经取消了。”李思彤无奈地叹了口气,“就你那点手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陷害自己呢。” “还不是因为我善良,不稀罕用一些下三滥的方式。”李思琪不满。 这一点倒是真的。 她傻是傻了点,遇上苏梨也挺闹的,但心地很好。 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她们家的家教很严,迄今为止,李思琪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把人餐桌给掀了。 其实细究起来,她和苏梨之间也都是些小打小闹,只停留在对骂上,无伤大雅。 想到这里,李思彤露出了笑:“好了,不说这个了,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吃烧烤吗?江宴之的礼物你也收到了,这下有胃口吃东西了吧?” 李思琪点了点头,抱着礼盒欢快地奔向烧烤架。 李思彤抱着臂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想起江宴之和苏梨那微妙的关系,不由得看了眼别墅的方向。 希望傻人有傻福吧。 第65章 假千金(二十六)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一楼被划分出了两个区域,一半是餐厅,一半是酒吧。 四人看见了不少熟面孔,时不时的就有人过来打招呼问候一声。 来参加生日会的自然都是些与李思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都是一个圈子里的,即便不算很熟,但也都略有印象。 要说这些人当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那当属一袭白裙,和富家小姐们相聊甚欢的白雪。 白雪作为苏家的二小姐,无论是家世还是性格都很讨喜,更别提她和李思琪关系还算不错。 所以在这里看见她,倒也在四人的意料之中,不怎么意外。 她和苏梨作为苏家名义上的姐妹,不仅性格天差地远,关系也不怎么融洽。 即便此刻相见,白雪流露出的也只是浮于表面的微笑和客套,苏梨并不想和她演什么姐妹情深,连客套话都懒得说。 虽然苏梨和白雪之间如何相处是她们的私事,外人不该过多干涉,但这毕竟是李思琪的生日会,于情于理,大家都不想让场面变得过于尴尬。 一吃完饭,就有热心群众介绍起了每层楼的娱乐设施,邀请苏梨等人上楼,白雪则被留在一楼和人边吃边聊天。 二楼设有桌游室、棋牌室和KTV,三楼是影院、桌球室和电竞房,四楼一整层都是卧室,从单人间到多人间,各种规格的都有。 陈明越拉着林璇上至三楼去看电影,而苏梨和季辞则进了棋牌室。 棋牌室里也划分出了不同的空间,用布艺门帘隔开,笼统的概括一下就是下棋的区域和打牌的区域,一左一右,进门左边是游戏币兑换点,右边则是现金兑换点。 虽然个个都是家里不差钱的主,但牵扯到钱财的娱乐项目显然更让人向往。 苏梨一进棋牌室就被麻将屋吸引了注意力,季辞倒也没跟着,去了隔壁的扑克屋。 李思琪得知苏梨在棋牌室,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大家还以为她要参与,打算叫人再支一桌,李思琪搬了把椅子坐在苏梨斜后方,表示自己只是过来看个热闹而已。 看见李思琪坐在苏梨那边,大家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难不成她是专程过来挑刺的? 出乎意料的是,李思琪并没有主动找麻烦,和苏梨发生口角,还真就安安静静地当起了观众。 倒是苏梨因为输的太惨,止不住地发出哀嚎。 自从坐上麻将桌,她就一直在输,没有赢过一把。 越输越不服气,越不服气输 的越狠。 由于每间屋子都是相连的,仅用布帘隔开,所以邻近的房间里都能清晰地听见隔壁的声响。 苏梨接连不断的哀嚎声,在一众其乐融融的笑声里格外突出。 李思琪看不懂麻将,所以提出了另一个层面的帮助:“没关系,我资助你,尽管输。” “李思琪。”苏梨慢慢转过头,愤愤不平,“你这是在咒我输?” 李思琪一愣,词穷地闭上了嘴。 好吧,她确实不太明白该如何跟苏梨套近乎…… 怎么她还生气了?不该这样说吗? 一直在隔壁听着苏梨唉声叹气的季辞掀开布帘,走了过来:“需要我帮忙吗?” 苏梨狐疑地盯着他看:“你会打麻将?” “会一点点。”季辞话里都是揶揄的笑意,“至少能赢,不会输的很惨。” 苏梨咬着牙,默默转回了头:“我不需要。” 季辞脚步不停,自顾自地走到苏梨身后,开始观摩。 新的一轮开始了,苏梨没去管他,将注意力投入到面前的麻将牌上。 苏梨正摸着下巴思索着该出那张的时候,身侧响起了季辞的声音,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语气平静:“出这张。” 苏梨虽有疑惑,但想来想去,好像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一圈下来,苏梨扬起脸看向季辞,眼里明晃晃的询问。 季辞轻笑一声,接手替苏梨打麻将。 周围的人看着苏梨这个寻找外援帮忙的行为,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毕竟她确实输的太惨了。 渐渐的,一局又一局的麻将打下来,季辞的姿势也越来越贴近苏梨,手臂相贴,下巴抵着她的肩,亲密的像是在拥抱她,苏梨自然而然地往后仰,时不时地侧过脸和季辞说话,说说笑笑的,很是愉快。 与其说是在打麻将,倒更像是在撒狗粮。 在场的人都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你们俩还真是情同手足,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生开口打趣道,“真是令人羡慕啊,以后要是各自有对象了,那可怎么得了呀。” 坐在一旁的李思琪替苏梨辩解道:“说什么呢你?人家关系好,碍着你什么事了?怎么还阴阳怪气的。” 众人皆是一愣。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居然能听见李思琪为苏梨解释…… 既然她站出来为苏梨说话,大家还是很尊重寿星的,没有再开季辞和苏梨的玩笑。 苏梨虽然不懂李思琪是出于什么原因说的这番话,但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点头时,她长长的发丝擦过季辞的脸侧,微微发痒。 他低下头,拇指摁着发尾,绕着她的脖颈轻轻蹭了蹭,苏梨痒的缩了缩脖子,正要抗议,就听见他不急不缓地说了声:“我赢的全归你。” 苏梨顿时就没了跟他计较的心思。 李思琪又看了几局,实在是看不懂麻将,感觉自己也不太能插上话和苏梨聊天,暂时告退,跑到别处去玩了。 苏梨将位置让给了季辞,自己拖了张椅子坐在旁边看,季辞很是可惜不能继续抱她,但面上不显分毫,继续认真地打麻将,争取将她输的钱全赢回来。 苏梨时不时地拿点吃的给季辞,做足了殷勤的模样,但基本上季辞都会摇头,然后那些食物就通通进了她自己的肚子里。 随着时间推移,苏梨面前原本没几张纸币的桌面堆起了厚厚一叠。 “不打了不打了——” 桌上的另外三人连声表示自己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季辞真的太狠了。 再打下去,就该轮到她们输惨了。 他们这一桌刚散场,就有人小跑着进来说要分蛋糕了,喊大家去一楼吃夜宵。 棋牌室里顿时闹哄哄的,有人欢喜有人忧,渐渐地,都散场了。 眼见麻将屋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季辞偏头看向正在数钱的苏梨,似乎是难得见到这么多零钱,一张一张数的很认真。 季辞看着有些好笑,唇角轻轻一弯,在她抬眼看来时,火速撇下嘴,声音也提不起劲:“手麻了,梨梨。” 苏梨将季辞赢来的钱随手塞进包里,转而伸手去给他揉手臂:“……怎么样?” 季辞微微蹙眉:“更麻了。” 苏梨看了眼季辞,虽然感觉他是故意的,但他确实尽心出力了,她勉强耐住气,询问道:“那你要怎样?” 季辞缓缓凑近,眼尾轻勾,眸底涌动着明澈的色泽,显得含情脉脉。 “可能……亲一下就好了。” 苏梨眉头直跳,一把甩开他的手:“滚。” “你怎么能这样……我替你赢了那么多把,你不但不感谢我,还让我滚……”季辞闷闷不乐地叹气,眼睫低垂,神情要多难过有多难过。 苏梨没想到季辞会是这么个反应。 她怔忪地看着季辞,一时有些过意不去。 ……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一点过分?他可能也就开个玩笑。 苏梨垂下眼,正在脑内思考着这个问题,就感觉到唇上突然一软,印下一个温热的触感。 “谢谢梨梨。” 季辞偷亲了一口,连忙起身往外跑。 “季辞!” 苏梨气急,站起身就追。 结果季辞跑的飞快,她只来得及捕捉到他下楼的一个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楼梯转角。 苏梨愤愤地拍了拍楼梯扶手。 季辞这家伙果然是有点什么毛病。 越接近一楼,说话声越嘈杂,基本上人群都聚在了一楼。 苏梨刚从楼梯走下来,就听见有人询问自己朋友的踪迹,另一个人回答说在影院看电影,打算看完了再下来。 一楼的空气里都是食物的香气。 苏梨原本想要去找季辞出气的念头渐渐被食物占据上风,很坚定地走向了餐厅。 餐厅一半是甜品,一半是夜宵,中间是用玻璃杯叠起来的各式饮品和酒精将其隔开。 甜品区单是蛋糕塔就摆了好几个,除了八层的生日蛋糕塔外,还有千层蛋糕塔、纸杯蛋糕塔、泡芙蛋糕塔…… 夜宵更是中西混合,从牛排到炒粉,种类齐全,顾及了所有人的口味。 苏梨找了个位置坐下,吃着甜食,心情好了很多。 她刚一坐下,李思琪就端着盘子走了过来:“苏梨。” 苏梨一口接着一口地吃着蛋糕,完全抽不出空搭理她。 “这个也很好吃。”李思琪将手里的陶瓷盘往苏梨面前一放,“我特地让我家厨师做的。” 苏梨毫无半点犹豫地拿起咬了一口,眉梢微扬,终于是看了李思琪一眼:“好吃。”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李思琪自发地在苏梨身边坐下,“下次我让厨师多做一点,打包送给你。” 苏梨咽下最后一口,有些奇怪:“我们关系有这么好吗?” “关系本来就是靠两个人互相维持的,怎么会一成不变呢。”李思琪随手拿过玻璃杯,喝了口酒,砸吧着嘴,像是在壮胆一样,缓了片刻才开口道,“吴景成的事,我听说了,我真的不知道他会死缠烂打地跑去追求你,一开始也是因为白雪拜托我,我才想着去看个热闹的。” 苏梨没有说话。 “但是,吴景成的事,你确实处理的非常好,做的很绝。”李思琪倒也不在意她回不回应,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不仅把他打折了,还逼的吴家把他送出国反省,让他一个人在国外自生自灭。” 苏梨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没想到吴景成居然被送去了国外,她只觉得这段时间没人来烦她,过的很舒心,都已经快忘记有这号人了。 是季辞做的吗?不太像啊,居然还能威胁到吴家…… 虽然心里有些想不通,但苏梨面上没有表露出很大的波动,只淡淡地说了句:“他值得。” “他确实活该,咎由自取罢了,仗着家世整天胡作非为,如今被吴家放弃也是大快人心的一件事。”李思琪看上去义愤填膺,一身正气,“你看,我们不仅口 味相同,连思想都一样,是不是很适合当朋友?天生知己啊。” 苏梨不由打量起了李思琪,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在说什么?” “我想开了,高中的事错不在你,只是我当时不能接受自己的喜欢的男神被你无情拒绝……”李思琪说话的情绪很到位,半真半假,“是我把羡慕当做愤恨,错误的仇视了你很多年,我也确实该放下了。” 苏梨不知该如何接话,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压压惊。 见苏梨没有反应,李思琪又接着说道:“你就当给我一个机会行不行?” 苏梨挑眉:“什么?” “你可以设立一个好朋友的考察期嘛,考验我能不能成为你的朋友,我保证这次是真的想和你好好相处。”李思琪说着,将手机拿了出来,“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是不是该加个联系方式了?这样我也好找你,不然每次打电话,多麻烦啊。” “李思琪。”苏梨放下手中的酒杯,“别人过生日是长一岁,越来越聪明,你怎么反倒智商回退,越来越傻了?” 李思琪:…… 她不得不承认,和苏梨说话真的很容易被气到,还好她大度,不轻易跟她计较。 “总之,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我预定了,下次出来玩,不答应我就上你学校去找你。” 在李思琪满怀期待的目光下,苏梨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随意点了下头。 李思琪很是开心,主动为苏梨去取蛋糕:“这个也很好吃,我再给你拿点。” 看完电影的林璇和陈明越两人下楼来到餐厅,看见苏梨和李思琪坐在一块,都不由得感到几分奇异。 陈明越环视了四周一圈,没看到季辞的身影,更是疑惑:“季辞人呢?他居然没陪着你?” 苏梨轻哼一声:“躲起来了吧可能。” 李思琪很早就到了一楼,倒是有点印象:“季辞应该在酒吧,我之前看他往那边走……” 苏梨正在跟林璇分享哪些食物好吃,将几份甜品往林璇面前一放,站起身来:“我去找他,你们先吃着。” 林璇冲她点了点头:“好,等你把季辞带过来,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另一边的酒吧相比餐厅要昏暗许多,DJ在打碟,但音乐声并没有盖住人说话的声音,毕竟这只是提供给人喝酒的场地,并不是真正的酒吧。 即便如此,环境氛围还是很还原的,五光十色的灯光折射在擦得锃亮的玻璃桌面上,晃的人眼神迷离。 苏梨在角落的卡座里找到了季辞。 他手里握着酒杯,却并没有喝,整个人坐在光线难以照到的角落里,侧脸似笼罩着一层迷雾,难以看清他脸上的神色。 “季辞?” 苏梨走过去叫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有些疑惑,从季辞手中拿走酒杯,他这才怔怔地抬眼看来,颤动的睫毛下,是一双内敛又迷离的桃花眼。 苏梨将酒杯放在桌上,伸出手在季辞面前晃了晃:“不是吧?这么一会儿功夫,你就喝醉了?”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眸底黑沉沉的,在昏暗的环境里,越发深沉,像是深不见底的幽井。 很安静,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在苏梨的印象里,她从来没有见过季辞喝醉——基本上要是到了能让他喝醉的程度,那她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苏梨不由得拿起了那杯酒,微微抿了一口,尝味道。 应该是吧台调的酒,又甜又烈,口感还挺丰富的。 季辞安静地垂下眼,整个人又重新融进了黑暗里,周身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 苏梨给林璇发了条消息,表示季辞喝醉了,她没法把人带过去。 收起手机,苏梨转头看向了季辞的方向:“季辞?” 没有反应。 苏梨扬起唇,一字一句地说道:“季辞是猪,全天下最笨的猪。” 仍然没有反应。 苏梨凑过去看了眼,原来他并没睡着,只是低垂着眼睑,很像是在发呆。 没想到季辞喝醉了不仅不耍酒疯,甚至连醉话也不说,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安静的不可思议。 苏梨当即抬手去掐季辞的脸,他这次有了反应,但也只是缓缓抬起眼,眼神空泛地看着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抗和挣扎的意图。 被盯着看的苏梨莫名有些头皮发麻,轻轻揉了揉刚刚掐过的地方,刚要收回手,就被他握住了手腕。 苏梨下意识地去看季辞,他垂着眼,似乎又陷入了发呆当中,但他火热的掌心紧紧贴着她的手腕,一点也不像是出神时会做的事。 肌肤相贴,逐渐沁出些许热汗,苏梨想要挣脱,然而他越握越紧,湿热的触感越加明显。 苏梨气的使劲拍打着季辞的手背。 他无动于衷地低垂着脑袋,像是感知不到一样。 林璇和陈明越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李思琪,她是专程过来跟她道别的。 目睹了李思琪对苏梨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周围和她关系不错的人也都顺势开口跟她道别,然而一个苏梨刚说出口,就被李思琪打断。 “叫什么苏梨,以后她就是苏姐。”李思琪当即脸不红心不跳地夸赞了起来,“我们苏姐,那真是人狠话不多,非常的厉害。” 苏姐? 包括苏梨在内,周围的人都是一脸懵。 没有人能理解李思琪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但这不妨碍之前被截断话语的人若无其事地附和道:“好的,苏姐拜拜~下次再见。” “以后约个时间一起来玩呀苏姐。” 一个个的,接受的倒是很快。 陈明越没忍住,笑出了声:“苏姐好。” 此前一言不发的季辞突然低声地重复念道:“苏姐……苏姐姐……苏姐姐……姐姐?” 一声比一声叫的黏糊。 苏梨听的躁得慌,恨不得把他嘴缝上:“别叫了。” “姐姐。” 季辞微微偏过头,从阴影里露出半张迷蒙的面孔,眼睫微扬,瞳孔里映出浅显的一层阴影:“你带我回家吧。” 苏梨一愣。 只觉得手腕处的热意一路往上蹿,似乎连耳朵都烧起来了。 她完全不敢直视季辞,撇开眼,将视线投向了桌面。 周围响起了一阵毫不掩饰的惊叹声。 陈明越拿出手机一顿操作,轻咳了一声:“对了,我给你俩叫了车,应该要不了几分钟就到了,我得先送璇璇回去。” “啊是的是的。”林璇反应很快,出声附和道,“我们就先走了,拜拜。” 苏梨讶异地抬起头,就看见林璇朝自己挥手离去的身影。 不是吧? 他们居然把季辞这个醉鬼扔给她照顾? 李思琪完全没有察觉到其中的异样,出声提议道:“既然季辞喝醉了,我叫人给你扶进车里吧?” 苏梨连连点头。 在这件事上,她就没有拒绝的可能。 原本苏梨想坐在副驾驶座以求清净,然而季辞在她准备关上车门的时候,一声接着一声地喊她,活像是得不到注意开始撒泼的小孩。 苏梨听的心烦意乱,为了避免待会他在车上叫一路,只好坐进了后座。 结果她刚一坐下,季辞就黏了上来,跟个八爪鱼似的贴在她身上。 苏梨怎么扯都扯不下来,劲大的让她只能选择放弃。 就离谱,她连一个醉酒的人都比不过。 季辞一路上不仅要黏在她身上,还时不时地用飘忽的找不到声调的声音跟她撒娇。 虽然已是夏末,晚上的气温也逐渐降了下来,但苏梨被黏人精紧紧抱着,还是热的开始冒汗。 她简直是大开眼界,挣扎也挣扎不开,索性就任由他蹭来蹭去的撒娇。 没想到季辞喝醉了居然会变得这么黏人。 太可怕了。 苏梨当然不会将季辞带回公寓,跟司机报的地名是季辞的别墅。 下了车,原本苏梨想着让司机帮忙搀扶季辞送进别墅里,但实在是没法将季辞从身上扯下来,只好拖着他往别墅走。 好不容易来到门口,苏梨愤愤地将人翻了个身,将季辞抵在门口一侧的墙壁上,用一只手固定他的肩膀,省力去摸他身上的口袋找钥匙。 他徒然弓起了腰,细密的喘息声中夹杂着一点笑意:“……痒。” 苏梨动作一顿,更加迅速地往口袋里摸,期间感受到他滚烫的热息扑面袭来。 真是要命。 她希望这辈子季辞都不要再喝醉了。 好不容易开了门,苏梨脚步虚浮,感觉整个人都有点迷糊,将季辞拖至沙发放下。 能将他送到家已然是件不容易的事了,送上楼那是不可能的。 她的体力也不允许她去做那样的事情。 苏梨坐在沙发上平缓呼吸,待缓过神来,起身拉开冰箱拿了罐可乐,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一边喝着可乐,一边去看季辞的状况。 她 这才发现自己把人安置在沙发边缘,他正蜷缩着大长腿,趴在那一角。 苏梨走过去将人翻个面,接触到他的眼神时,他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 季辞白皙的面颊泛着些微薄红,眼里湿漉漉的,不知是灯光的反射还是迷蒙的雾气。 他的声音低哑又柔软,眼睫在说话时一颤一颤的。 “可不可以不要走?” 这一瞬间,整个大厅都陷入了寂静,唯有呼吸声越发的清晰。 苏梨垂下眼,目光落在季辞的脸上,有些疑惑地看了他很久。 季辞他到底醉没醉? 对视半晌,苏梨缓和了语气,面上扬起一点笑意:“我不走。” 说罢,苏梨坐在一旁,微微抬了抬被季辞抓住不放的手,顺势抚摸着他的黑发,动作随意又轻缓。 像是在给小动物顺毛。 季辞蹭了蹭她的手心,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长睫低垂,在眼睑下映出一片颤动的阴影。 苏梨不可能待在季辞这里,就算要待,也得是江宴之出差之后,这样她才有底气夜不归宿。 她喝着可乐,看着季辞枕在腿边,安静又乖巧的模样,心底升起一点奇异的情绪。 好像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 还挺可爱的。 没等一会儿,苏梨就看见季辞慢慢阖上了眼,手腕上的力气也逐渐变得松散。 睡着了? 苏梨慢慢抽出自己的手,没有得到任何阻挠。 她站起身,没有半点停留,关上灯后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片漆黑的大厅,在短暂的寂静中迎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接着,响起了轻轻的叹息声。 *** 第二天早上,苏梨刚从助理的车上下来就给许庭洲发了消息,喊他来食堂吃早餐。 当然,她已经在江宴之那里吃过了,直白点说就是请许庭洲吃早餐。 苏梨象征性地拿了点吃的,坐在许庭洲身边翻手机屏幕,嘴里嘟哝道:“情侣还要做些什么事呢……” 许庭洲默不吭声地吃早餐。 “你等下有课吗?”苏梨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问了句,“我可以去旁听吗?” 许庭洲面不改色地应了声:“嗯。” 苏梨这才收起手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时不时地往许庭洲那边看。 察觉到她的目光,许庭洲略微不自然地低下了点头,吃的更慢了。 他越这样,苏梨越起劲。 苏梨正笑着打趣许庭洲的时候,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于不远处响起:“小梨?” 苏梨一抬头,就看见林璇和陈明越朝她走了过来,两人看上去像是刚到的食堂,发现她之后就先过来打招呼了。 陈明越看了眼许庭洲,感到有些奇怪:“怎么来食堂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啊?” “我来找我男朋友一起吃早餐啊。”苏梨咬着吸管,喝了口豆浆,“我可不想无时无刻地当你俩的电灯泡。” 听到苏梨这声当着许庭洲面叫的男朋友,林璇和陈明越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许庭洲,他面上毫无半点异常,仍然低着头在吃早餐。 许庭洲脾气这么好的吗? “怎么会是电灯泡呢,老是看见陈明越,我都烦了。”林璇这话倒是面带微笑说出来的,“我还是更喜欢和小梨待在一起。” 陈明越一哽,没有和林璇争辩,而是将矛头指向了苏梨:“我们都没有嫌弃你,你居然还嫌弃起我们来了?” 苏梨突然啊了一声,侧头看向许庭洲:“说起来,是不是得向你介绍一下我的朋友啊?” 自林璇和陈明越两人到来后,始终沉默的许庭洲终于有了反应:“其实不用……” 然而苏梨已经开口介绍了起来:“这是林璇,我最好的朋友,这货是陈明越,一个吃上了天鹅肉的癞蛤蟆。” 陈明越很不服气:“苏梨,你是不是不想活……” 许庭洲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截断了陈明越的话:“你们好,我是许庭洲。” 原本还打算和苏梨斗嘴的陈明越顿时止住了还没说完的话。 怎么会这么的正式? 陈明越的目光在苏梨和许庭洲身上来回扫视:“什么意思?” 林璇也察觉到了两人不太对劲的氛围,将视线投向了苏梨:“小梨,你不会真的和他……” 她没有把话说完,而是用眼神询问苏梨,但在场的人都很清楚这句话所要表达的意思。 “对啊,我早说了,你们就是不信。”苏梨说到这,也有点生气,“我又不是爱说谎的人。” 早说了? 许庭洲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他抿起唇,长长的眼睫遮掩住了眼底隐约闪烁的光亮。 许庭洲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声反驳这件事。 毕竟事关他自己,如果没有反驳…… 那就是肯定的意思。 事实似乎就摆在了他们眼前,但林璇和陈明越很难接受这个魔幻的事实,一时间有许多话想跟苏梨说,但这些话都不太适合当着许庭洲的面说出来。 所以最直观的反应,就是陷入了难言的沉默,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苏梨看他们站着发愣感到奇怪,出声提醒他们该去买早餐了。 许庭洲早餐也差不多吃完了,苏梨顺势向林璇和陈明越挥手道别。 林璇和陈明越还未从刚刚得知的消息里回过神来,只是应声点了点头。 两人一步三回头,看着苏梨挽着许庭洲的手,和他在亲密地交谈些什么,那个传闻中冷漠无情的许庭洲并无半点不耐烦,偶尔还会低下头主动和她说话。 除了陷入震惊,怔愣着回不过神的林璇和陈明越两人外,食堂里有不少人都看见了这一幕。 “哇塞什么情况这是?” “不会吧我天,苏梨和许庭洲?!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你别骗自己了,许庭洲什么时候和异性走过这么近——没想到啊,大家趋之若鹜的高岭之花就这么折服在苏梨的手底下了。” “我好酸啊好羡慕苏梨的人生啊呜呜呜……” “我还以为她和季辞在谈呢,原来和许庭洲在一起了吗?这两人光明正大的,其实就相当于公布于众了吧?” “我也觉得,毕竟许庭洲那么受欢迎,我要是和他在一起了,也巴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 ………… 林璇和陈明越在一片议论声中面面相觑。 好半晌,陈明越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要疯了……不对,我觉得,季辞要疯了。” 林璇想起季辞,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还以为昨天那是个契机,两人能有什么进展呢……”陈明越百思不得其解,越说越生无可恋,“怎么就突然和许庭洲在一起了?这也太……我真的人傻了。” “小梨不是和许庭洲只见过几面吗?”林璇咬着下唇,忧心忡忡,“怎么两人就突然在一起了?许庭洲看着也不像是会轻易答应交往的人啊……” “你说,我们给季辞发消息,编个严重一点的理由,让他中午不来学校吃饭,可行吗?”陈明越已经在想如何对季辞隐瞒了。 “很难。”林璇摇了摇头,认为 这个方法不可行,“季辞每天中午来学校吃饭就是为了见小梨,这可是除了私底下的邀约外,两人唯一能见面的机会,他不会答应的。”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只能无奈地叹气。 无计可施。 一点辙都没有。 只听啪的一声,陈明越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老天保佑,让他俩在今天中午之前原地分手,谢谢谢谢……” 林璇:…… 迷信要不得。 第66章 假千金(二十七)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中午时分,季辞走在前往食堂的路上,遥遥看见林璇和陈明越两人心事重重地站在门口聊天。 季辞刚一走近,陈明越就发现了他的身影,轻咳一声提醒正在讲话的林璇,她顿时了然,止住嘴边的话,转头看了过去。 季辞往两人身后看了眼:“梨梨呢?” 林璇倏然低下头,视线落在地面,避开了季辞的眼神。 陈明越支支吾吾好半天,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季辞……不管等下你看到了什么……都别太生气,就算、就算不成……也能做朋友嘛。” 林璇看着飘落至地面的落叶,轻声补充了一句:“小梨……就是贪玩了点。” “她怎么了?”季辞面上露出几分疑惑,但很快就舒展了眉间的弧度,“放心,无论她做出什么傻事,我都不会跟她生气的。” 陈明越勉强扬起一个笑,没有接话。 也不知道待会季辞还能不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时不时的有学生从三人身旁走过,相比其他人语笑喧阗的热闹,他们之间的氛围多少有些怪异。 林璇最先受不了。 她缓缓抬起头,将目光投向陈明越,口中的话却是说给季辞听的:“我们先进去吧,小梨有点事,要过一会儿才来。” 陈明越闻言连连点头,率先迈开脚步往食堂里走:“走吧走吧,别站门口罚站了。” 季辞的视线落在明显有事瞒着他的两人身上,探究地打量了一番,最终还是应声跟了上去。 没关系,等苏梨来了,他直接问她也是一样的。 打饭的时候,林璇特意跟季辞说了声不用给苏梨取餐,随后一反常态地选了个六人座。 陈明越和林璇坐在同一排,季辞坐在对面,他慢悠悠地抬眼看向心神不定的两人,用笃定的语气提出了疑问:“还有人?” “啊……是的,小梨她……会带个人来吃饭。” 林璇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心里有些纠结,看了眼坐在身旁的陈明越,语气缓慢地对他提议道:“我觉得,要不然……先说了吧?这样他还好接受一点。” 陈明越意识到林璇把这个重任交给了他,顿时坐直了身。 他就像是上课走神时被老师抽中回答问题的学生,眼神飘忽不定,声音更是断断续续的:“是这样……她、她带了个,你应该……应该有点印象,不……就是,你……你见过几次面的人。” 季辞从陈明越破碎的话语中准确地听出了关键词:“男的女的?” “呃,男……呃他、他叫……许庭洲。” 短短一句话,陈明越却说的极其艰难,舌头差点打结。 对面投来的眼神实在是让他如坐针毡,难以忽视。 “昨天……昨天苏梨说的,是真的。” 即便季辞拒绝去回想苏梨昨天的那番话,但陈明越还是直截了当地提了出来:“她和许庭洲……真的在交往。” 季辞眸光微沉,面上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去:“这不好笑。” “我我我就说到这了。”陈明越一个激灵,磕磕巴巴地说完就低下了脑袋。 看到这一幕,林璇忍不住叹了口气,开口替陈明越分担一些压力:“我们……我们也只是希望你能做好面对小梨的心理准备。” 季辞没有说话。 他低垂着眼,指尖搭在餐盘边缘轻叩,漆黑茂密的眼睫盖住眼底的神色,让人猜不透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林璇和陈明越也都没有再开口。 一时间,本该相谈甚欢的三人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直到林璇拿出响铃的手机,这处令人窒息的氛围才得以被打破。 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林璇心中涌起了许多想法,但她并未犹豫太久,迅速站起身接通了电话:“喂?小梨。” 陈明越顿时抬起头看向了对面的季辞。 他正将视线从林璇的身上收回,察觉到陈明越的目光,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面色沉寂,无悲也无喜,窥不见半点波动。 陈明越又再度低下头,默默往嘴里塞吃的。 季辞和陈明越这边一言不发地沉默着,另一边的林璇和苏梨却是有说有笑地聊着天。 如若不是林璇每每偏头和苏梨说话时都能看见许庭洲那张波澜不惊的侧脸,也许她真的会以为一切都毫无变化,一如既往。 除开刚一见面时的礼貌问好外,许庭洲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安静地端着餐盘走在一旁,脚步平稳,即便被苏梨亲密地挽着胳膊也始终沉默不语。 许庭洲看上去似乎和传闻中描述的别无二致。 但若是真有那么冷酷无情,他们俩又为什么会在一起呢? 林璇怀着种种想不通的疑惑领着两人来到了季辞陈明越所在的六人座位处。 “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伴随着苏梨话音一同落下的是许庭洲将两份餐盘搭在桌面上发出的扣盘声。 季辞恍若未闻,视线低垂,面无表情地握着筷子拨动餐盘里的饭菜。 早在几分钟前他就隐约听见了苏梨的笑声,第一时间抬起头去探查,随后僵硬地收回了视线,面上的神情一直维持到现在。 陈明越像是饿鬼投胎一般,只顾埋头吃饭。 林璇看了看不肯抬头的两人,心里有点无奈,但面上还是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其实我们也刚到不久,坐下吃饭吧。” 由于是六人座,林璇坐在陈明越旁边,而季辞坐在他们对面,目前只剩下三个位置。 分别是陈明越旁边的一个座位和分布在季辞左右两边的两个座位。 不管怎么坐,总有人要坐在季辞旁边。 许庭洲打量了一圈,心中有了打算。 他率先坐在了季辞旁边的座位上,这个举动引得林璇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许庭洲神色不变,将餐盘稍作移动,随后将目光投向了苏梨。 这样一来,就可以让苏梨坐在他的正对面,也就是陈明越旁边的那个空位上。 然而在许庭洲出声提议之前,季辞先一步开口,语气轻慢地叫了声:“梨梨。” 许庭洲微启的唇瞬时合上,紧绷成冷硬的线条。 林璇和陈明越同时看向季辞,眼神里满是讶异。 没想到他语气居然这么正常…… 好像并没有在生气? 季辞瞥了眼许庭洲,眉梢微敛,似笑非笑地移开视线,对着苏梨说道:“坐我旁边吧,别挨着陈明越坐,他那么烦人。” 苏梨顿时点头答应下来:“说的没错,我才不要和陈明越坐一起。” 被一致嫌弃的陈明越难得没有出声回呛,反而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 许庭洲默然垂下眼。 林璇静静端详着坐在对面的三人,看见季辞顺势扯过苏梨的餐盘给她挑菜,两人习以为常,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再一看许庭洲,他低着头,额前的发几乎要覆盖住上眼睑,他仿佛感觉不到贴着眼皮的发丝,木然地吃着饭。 她不由心生感慨,虽然很不应该,但她确实觉得这也不失为一种和平的相处方式…… 林璇刚冒出这个想法,就听见苏梨的声音响了起来:“许庭洲。” 季辞动作一顿,但很快就若无其事地继续挑菜。 许庭洲缓缓抬起头来,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这是季辞,也是我的朋友,之前在主题餐厅你们见过的,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苏梨撑着脸,眼神来回晃动,不知是在看季辞还是许庭洲。 “他是外校的,你应该没怎么碰见过他,虽然嘴是毒了一点,但人傻憨憨的,可以不用在意他说的话。” 陈明越突然咳嗽了起来,似乎不小心呛到了。 林璇顺势拍了拍他的后背,视线游移于桌面之上,默默不语。 “你好。”许庭洲沉着平静的声音截断了季辞原本要说的话,眉目冷然,不染丝毫纤尘,“我是许庭洲。” 季辞从喉腔里溢出几声意义不明的笑声,面上却没有半点笑意。 他垂眸看向苏梨,语气里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嗤诋:“你图他什么?图他一穷二白?” 许庭洲低敛的眉目似冰雪堆砌而成,漫开层层冷意:“你好像管得太宽了,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季辞终于是偏了下头,瞥了眼许庭洲,眸光冷冽,模样是难得一见的冷酷阴沉:“看来,你并没有什么自知之明。” 许庭洲攥紧手中的筷子,手心被勒的通红,指节紧绷到泛白,面上的神情也随之愈加冷峭。 苏梨有些手足无措,愣愣地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便转头去求助对面的林璇。 林璇朝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虽说有所预料,但这一幕还是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陈明越突然放下筷子,抬头看向正对面的季辞:“我受不了了,你们俩有什么事就不能好好说开吗?” 苏梨一愣。 陈明越倏地站起身来,迎着对面神态各异的三道目光,径直走到了季辞和苏梨中间。 “苏梨,季辞。”陈明越一边愤愤地说着,一边扯了扯两人的衣袖,“作为你们俩的朋友,我有权要求你们现在立刻马上——出去给我好好单独谈一谈。” 苏梨心中正纳闷着有什么要谈的,就听见季辞毫无起伏的应答声:“好。” 苏梨顿时疑惑地转头去看季辞,无法理解他的回应。 下一秒她就被季辞拉了起来,他神色淡淡地轻睇了她一眼,声音平缓的像是在陈述事实:“我看,你也不怎么饿。” 说罢,苏梨就被季辞抓着手腕带走了。 林璇脸上露出了点笑意,朝陈明越点了点头。 陈明越正憨笑着,突然发觉一道森冷的目光停滞在他身上,周身的气温徒然降至冰点。 他收起笑容,缓缓侧过头,对上了一双深黑的眼眸。 “许庭洲。” 陈明越沉下声,神情也逐渐变得严肃:“不管你们交往的原因是什么,我们都希望你能和苏梨分手。” “小梨向来任性又自我,你们相处起来,会很不愉快的……”林璇委婉地劝解道,“越早结束,对你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许庭洲只是收回了视线,抿紧唇角,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低垂着眼睫,白皙的面颊染上一层深黑的阴影。 许久,他才冷声开口道: “如果,我说不呢。” *** 季辞拉着苏梨走出了食堂,一路上遇见不少学生好奇地侧目打量。 季辞一路无话,脚步生风般走的飞快,领着苏梨远离了喧闹的人群,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周围的空气仿佛都静止了下来。 “苏梨。”季辞这样叫她,语气生硬的没有一点感情,“你喜欢他?” 苏梨没想到季辞拽着她走了一路就为了问这么个问题。 她稍微有些怔愣,随后才反应过来:“不喜欢。” 然而苏梨这片刻的停顿在季辞眼里就像是动摇的迟疑,短短一瞬的动作,却在他心底无限放大。 “为什么是他呢?”季辞抓着苏梨手腕的手越收越紧,嗓音低如絮语,轻易地融化在了空气里,“我不可以吗?” “季辞,你在说什么?”苏梨被季辞这番话问的面露错愕,“你疯了吧?” “我是疯了,我要被你气疯了。” 季辞几乎是咬着字音在说话,眼底满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苏梨想不通:“你就这么讨厌许庭洲吗?” “对,我很讨厌他。”季辞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放松手上的力度,似哄似骗,声音放的极轻,“就当为了我,和他分手好不好?” 顿了下,他闭上眼,又低声说了句:“我求求你了梨梨,我真的接受不了……” 苏梨没想到季辞会这么低声下气地向她示弱,有些不太适应,慌忙将手抽了出来,说话也慢吞吞的:“其实……其实我是打算过段时间就和他分手的。” 季辞蓦然睁开眼,眼底涌动着似有若无的雾气:“真的?” 苏梨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脸颊,轻轻点了点头。 季辞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脸上的神色稍微好转了一点:“那具体是什么时候?” “啊,这个……我还没想好。”苏梨本来也没去想过那么久远的事,毕竟他们才刚交往没几天。 季辞突然伸手将苏梨拥入怀里,她有些措不及防,就听见他低沉的话音附在耳畔响起,带着些无言的疲惫:“我真的很担心你。” 苏梨原本要推开季辞的手转而落在了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没事啦,其实许庭洲人还挺好的,看上去冷冰冰的,但相处起来很有趣。” 然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季辞面色阴沉,眉目间皆是一片郁色。 他一想到怀中的女孩会和其他人发生些不为人知的亲密举动,就难以抑制心底升腾的恶意。 就在今天,他的心脏像是破了个大洞,鲜血不停往外流淌,粘腻的血液似乎堵住了血管,就连呼吸都带着几分生疼的涩意。 季辞没说话,苏梨自顾自地接着开口道:“你就尝试着和许庭洲好好相处嘛,毕竟以后还会经常见面……总不能每次见面都让场面这么难堪吧?” 在她心里,许庭洲的份量似乎比他还重。 季辞缓缓收紧圈住腰肢的手,声音与神情截然相反,语气淡然而平静,仿佛此前的情绪已然烟消云散:“好,我知道了,都听你的。” 苏梨被哄开心了,也没在意这个持续了很久的拥抱:“早这样多好,刚刚真是吓我一跳……” 季辞轻笑一声,眸色沉沉,高挺的鼻梁抵着她雪白的脖颈,细细嗅着她身上散发的淡香。 而后,一点点地低下头,将脸埋进她的颈肩。 他原本想守着这个小笨蛋等她开窍,想着自己有大把时间陪她挥霍。 却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会背着他投入别人的怀抱。 他无法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 除了苏梨和季辞这两个当事人,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聊了什么,回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表情都很轻松。 另外三人也绝口不提之前发生的事,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沉默。 即便在场的五人心思各异,大相径庭,但为了明面上的安宁,都按捺住心绪,共同将场面稳定了下来。 季辞和许庭洲更是相安无事,一派平和。 然而,互看不顺眼的两人仅仅只是为了顺苏梨的意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根源上,就无法与对方和解。 有人为之嫉妒,怒火中烧。 有人感到憎恶,时日曷丧。 表面的平静就像是初春消融的冰面,稍有一点外力,就会瞬间四分五裂,支离破碎。 越是假装不在意,就越是难以平息心底的晦暗。 落日熔金,黄昏时分的晚霞铺满了整个天空,微凉的风拂过树梢,翦灭了空气里残留的些微热意。 苏梨推开挂着风铃的玻璃门走了出去,迎面吹来的凉风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淡蓝色的低腰短裙被风吹起一角,轻盈的布料完全阻挡不了冷风侵袭。 夏末的天气总是忽冷忽热,仿佛已经步入了初秋,开始毫无预兆地降温。 身后的风铃叮当作响,有人紧随其后推门跟了上来:“苏梨。” 苏梨还没回头,就感觉柔软的织物贴上了脖颈,带着一丝温热的暖意。 苏梨一怔,低声叫他:“许庭洲。” “嗯。” 许庭洲缓步走到苏梨身前,一只手提着装面包的纸袋,一只手拿着灰蓝色的围巾,不疾不徐地将围巾绕在苏梨的颈肩。 他放下手里的袋子,转而伸出双手替苏梨慢慢整理围巾,让它更加服帖地盖住她可能会被风吹到的颈肉。 许庭洲低着头给她戴围巾时,长长的眼睫也悉数下垂,在风里一颤一颤的。 苏梨又低声叫了句:“许庭洲。” 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缓缓抬起头来,目光从围巾上移至她的面庞 ,眼眸清冽,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嗯?” 苏梨扬起脸,眉眼弯弯,笑的狡黠又灿烂:“亲一下。” 有风吹过,玻璃门上的风铃又响了起来,路旁的树梢中传来阵阵沙沙声。 但他的耳膜里却只能听见徒然错拍的心跳声。 许庭洲抬手将苏梨脸颊边散乱的发丝拂到耳后,微凉的指尖托着她的下颚,望着她的眉眼是难言的温和。 他低下头,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风好像停了,又好像从来没有来过。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苏梨笑吟吟地看着往后退开去拿纸袋的许庭洲,正要开口打趣,映入眼帘的身影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季辞?”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许庭洲眉眼间的温度骤降,转头面向苏梨时,面上的神色毫无波动,一如既往。 季辞站在一棵树下。 斑驳的树影落在他的脸上,昏黄的光线顺着叶隙间散落,伴随着枝叶被风吹动,笼罩在他周身的光影也逐渐碎裂,面上的神情显得诡谲而阴暗。 季辞很快从树下走了出来。 他一步步走近,眉梢牵动着眼睑,化作一个浅淡的笑。 “苏梨。”他咬字轻慢地叫她,眸色深黑。 许庭洲静默不语地站在一旁。 大多数时候,他都只能装作视若无睹,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做到无动于衷。 他难以接受苏梨和季辞之间微妙的关系,却偏偏连个像样的理由都说不出口。 许庭洲本以为季辞会故技重施再次插足他和苏梨的约会,没想到他这次只说了寥寥数语就转身离开了。 许庭洲虽有不解,但不甚在意。 两个人的独处时间对他来说弥足珍贵。 苏梨和许庭洲接着逛了会街,然后就到了各自打车互相道别的时候了。 苏梨不让许庭洲送她回家,两人基本都是在路口分别的。 许庭洲自然是不会让她为难的,后来也没再提过要送她回家的事。 已近傍晚,天色也暗了下来,许庭洲提着装有满满一袋面包的纸袋走进小区,迎面走来一个人影,提着拳头就往他脸上砸。 许庭洲避之不及,硬生生地挨下了这一拳,疼的他整个身子都晃了一下。 许庭洲倒吸了口气,借着旁边老化的路灯,看清了面前这人的长相,顿时冷下了脸:“季辞。” 季辞一言不发,眉目阴沉地盯着许庭洲,五指用力地揪住他的衣领,抬手就是一拳。 这次许庭洲有所防备,迅速抬手挡住,转而弓起肘臂进行反击。 年轻气盛的少年宛如一点就炸的炮竹,下手完全不知轻重。 两人被劝架的路人分开时,脸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衣服上也都沾染了灰尘和血迹。 季辞死死盯着许庭洲,双眼猩红,指骨上全是未干的血迹,正顺着指缝往下流淌。 他好似感觉不到疼痛,只狠狠地踩踏掉落至地面的纸袋,面上的神情暴戾又阴冷。 许庭洲擦去嘴角渗出的血迹,冷冷地扫了季辞一眼,目光凝滞在干瘪的纸袋上,停顿了好一会儿,他才笃定地出声道:“你看到了我和她……” 那两个呼之欲出的字眼被季辞握着拳重重砸向路灯的巨响所截断。 骨头像是断裂了一般,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喀嚓声。 路灯微弱的光线明灭闪烁,季辞黑沉沉的眼眸里没有一点光亮,直至路灯彻底熄灭,他整个人都融进了黑暗里,没有半点声息。 站在两人中间阻拦的路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也许……他们一开始就不应该过来阻止这两人打架。 许庭洲只觉得心中积攒许久的郁气终于得到了释放。 起码他和苏梨能够以情侣身份相处,而季辞,连资格都没有。 曾经不屑与人攀比的他终究还是通过贬低情敌而获得了快意。 许庭洲声线几近平稳,逐字逐句地阐述道:“原来你是在嫉妒。” 季辞恶狠狠地攥紧手,指骨处源源不断往外渗出的血液将他整只手染的通红。 他恍若未觉,眼神狠戾又决绝。 “许庭洲,我们走着瞧。” 第67章 假千金(二十八)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苏梨和许庭洲交往的事情很快就在校内传遍了。 两人整天形影不离地待在一起,光明正大,毫不避嫌,让人想不发现都难。 与之相应的是,学校里相关的议论声也变多了。 许庭洲作为许多人心目中可望不可即的高岭之花,人气一直居高不下,很受欢迎,如今却轻易地折服在苏梨手上,自然是引起了诸多热议和惊异。 所以当苏梨走在路上被白雪叫住的时候,她并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平静地停下了脚步。 “苏梨。” 白雪难得直呼她的名字,语气一改之前的淡然。 苏梨慢慢转过身,看见揪着衣角忐忑不安的白雪时,她扬起唇角,明知故问:“有事?” “我……听说了你和许庭洲的事,所以……想来问问你。” 白雪也开门见山,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哦,是真的。”苏梨点头作答,似乎已经猜到了她会问些什么。 白雪刚张开口就闭上了,原本要说的话不得已只能咽回去。 好半晌,她才组织好语言,重新开口道:“我和许庭洲高中就认识了,我很了解他的为人,也很清楚他的性格……他虽然表面上拒人于千里之外,但真的很单纯,也很固执……” 苏梨越听越疑惑,略微抬了抬手,出声打断了白雪越加缥缈的声音:“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白雪愣住,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在装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我不相信许庭洲会因为喜欢你而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她说的很坚决,似乎底气十足。 苏梨不禁笑了:“那又如何呢?” 白雪怔怔地看着神情丝毫不受影响的苏梨,面上涌现出几分困惑,仿佛无法理解她的所作所为。 “你说的没错。”苏梨笑着点点头,以示赞同,但说的话却又是另外一个意思,“我和许庭洲从来都不是因为喜欢对方而交往的,这一点,我和他都心知肚明。” “……那是为什么?”白雪越加不解。 “这件事嘛……”苏梨笑吟吟地拖长了尾音,语气轻快又随意,像极了恶作剧时的玩笑话,“等我和他分手了,我再告诉你。” “你是在捉弄他吗?你们明明不是一个世界的,你也不喜欢他……” 白雪说着说着,声音顿住了,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天中午,苏梨当着好几个人的面明确表面自己喜欢许庭洲的事,顿时变了脸色。 “你在骗我。” 苏梨一怔:“啊?” “虽然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手段强迫许庭洲答应你的,但假的终究是假的,他不会喜欢你,强扭的瓜怎么都不会是甜的。” “即便你自欺欺人想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也无法改变事实。” “希望你好自为之吧。” 苏梨眼 睁睁地看着白雪重展笑容,意味深长地劝告了一番后脚步轻快地转身离开了。 白雪这是什么意思? 以为她在说反话? 苏梨看着白雪走远的背影,很是无语地在心里腹诽。 说得好像她对许庭洲爱而不得似的…… “苏梨。”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苏梨瞬间收回了发散的思绪。 说什么来什么。 苏梨转过身,看见穿着黑色卫衣的许庭洲走了过来。 他肩上背着黑色挎包,颈肩戴着上次那条灰蓝色的围巾,柔软鲜艳的色泽和他一身黑的衣着格格不入,显得异常突出。 这条围巾是苏梨买的。 她买了两条款式相同但颜色各异的围巾,将其定义为情侣围巾,除了当天的新鲜劲戴了一会儿,后面就一直搁置在衣橱里没再想起来过,反倒是许庭洲经常戴着这条围巾。 苏梨静静望着许庭洲的面庞,突然想起白雪刚刚说过的话,她略微低下了点目光,多看了几眼围巾。 待许庭洲走到身前,她抬起眼,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许庭洲,你喜不喜欢我?” 许庭洲抿起唇角。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问,他会以为这是在告白。 然而…… 许庭洲长睫轻颤,眉眼间似笼罩着一层雾霭,眼底的情绪晦涩难辨,语气极其平淡:“不喜欢。” 苏梨顿时扬起笑,很是轻松地转移了话题:“你是来找我的吗?” “嗯。”许庭洲垂下眼,声音低沉又缓慢,“说好要给你辅导功课的。” “啊对,我差点忘了。”苏梨伸手去牵许庭洲,自然的像是重复过百八十次,“我们去图书馆吗?还是……去奶茶店?” 听从苏梨语气里明显的偏好,许庭洲微不可见地扬了下唇,神情平静又温和:“奶茶店。” “好耶。” 苏梨扬起脸笑着应声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她。 四目相对,她笑弯了眼,眸光闪闪发亮。 他躲避不及,微微红了脸,只能渐渐收紧五指,回握住她微凉的掌心。 很多事他都可以答应她。 所以,偷偷撒个谎也没事的吧…… 反正她也看不出来。 *** 苏梨近些天和李思琪走得很近。 原因在于李思琪几次三番地邀请苏梨参与她的社交活动,对她的态度也明显转变了许多。 起初苏梨只当她是心血来潮,配合着她一起玩乐,反正也不需要自己操心任何事,何乐为不为呢。 直到有一天,李思琪旁敲侧击地问起了江宴之的事。 苏梨看着李思琪面上娇羞又期待的笑容,感到分外奇怪,直接问出了口:“你干嘛要打听江宴之的喜好?你不会喜欢他吧?” “我……” 李思琪着实没想到苏梨会这么直白地问出来,足足僵了好一会儿才扭捏着点了点头。 “你喜欢江宴之?”作为问出这句话的当事人,苏梨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你……为什么会喜欢他?” “嗯……大概是一见钟情吧。”李思琪捂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你不觉得他超级帅吗?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他,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但喜欢一个人从来都不需要理由的不是吗……” 总感觉李思琪的喜欢和常人的喜欢不太一样。 苏梨没有接话,反倒清晰地指出了她的目的:“所以你是想从我这里了解到江宴之的事?” 李思琪原先打的算盘瞬间被苏梨识破。 “啊也不全是……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的。”李思琪慌乱地摆了摆手,迅速解释道,“不管怎么说,那些恩怨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们还是可以好好相处的,对吧?” 苏梨不置可否地说了句:“我和他不熟。” 李思琪讪笑着摸了摸耳朵,指尖触碰到镶钻的耳环,她捏紧耳环,想要转移注意力:“呃,这个你喜欢吗?限定的。” 苏梨见她说着就要扯下耳环,眉头一抖,连忙出声表态:“我不喜欢。” “啊……那,那……好吧。” 李思琪讷讷地放下手,担心今天的对话让两人的关系又回到原点,很快又重新找到了话题:“对了对了,国庆马上就到了,你们有什么安排吗?我请你们一起去度假怎么样?” “璇璇已经定好了。”和表情丰富的李思琪相比,苏梨看上去淡定自若,不疾不徐地缓声道,“国庆的日程也已经计划好了,玩几天就回来举办订婚宴。” “我可以请客,承包你们这次度假游玩的全部费用。” 看着上赶着要替他们花钱的李思琪,苏梨是真切地感到了几分稀奇。 “我到时候跟林璇说一下就好了。”李思琪似乎很怕苏梨反悔或者拒绝,语速突然加快了许多,“你们带多少个朋友都没关系。” 苏梨拖长尾音,意味不明地感慨了一句:“喔,可惜江宴之出差了……” 李思琪轻咳几声,颇有些心虚地转移了视线:“……这都是为了我们的友情。” 苏梨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管怎样,这件事对她来说,没有半点损失。 *** 随着国庆假期的来临,秋天的步伐也一并准时到来。 初秋的空气里都是骤然降温的冷意,但胜在长假,热闹的人潮很好地减弱了秋日的萧瑟,似乎连阳光都因此热烈了不少。 此次假期游玩地点定在了海边,温度适宜,风景美丽,非常适合度假。 李思琪提前预定好了酒店,将一整层楼腾出来给苏梨等人居住,统一的豪华套房,不限制人数,方便挑房间住。 一行人乘坐电梯来到了被李思琪包下来的八楼。 电梯外的走廊里站着两位面带微笑的接待人员,一男一女,像极了左右护法。 电梯门一打开,陈明越就率先走了出去,两只手各拉着一个行李箱,一边走一边张望:“李思琪还真是舍得花钱啊……” “除了我们,李家的人也会在这边度假。” 林璇紧接着走了出去,两手空空地走在陈明越身后解释道:“准确的说,我们应该只是顺带的,不过她能有这个想法……说明她确实放下了过往的纠纷,挺好的。” 随着陈明越和林璇的离开,电梯里剩余三人的气氛突然微妙了起来。 苏梨的行李箱就杵在身前用手撑着,站在她左右两边的季辞和许庭洲都很在意这个行李箱。 苏梨刚一拖移面前的行李箱,许庭洲就上前一步,伸出手一把抓住拉杆:“我帮你。” 季辞目光一凝。 苏梨和许庭洲同时搭在拉杆上的手戴着款式相同的情侣手链,在电梯内明亮的光线下,镶着碎钻的首饰折射出明闪闪的光亮,刺的人眼睛酸痛,难以直视。 季辞撇开眼,默不吭声地低下视线,拖着行李箱径直从苏梨身边走了出去。 苏梨轻笑着松开手,将自己的行李箱交给了许庭洲。 “很好看。” 许庭洲突然没头没尾地夸了一句。 苏梨疑惑地转过头:“什么?” “手链。”许庭洲轻声说着,又重复了一遍,“很好看。” 苏梨不由得笑了起来:“那是,毕竟是我挑的嘛。” 许庭洲面上的神情缓和了许多,拖着行李箱走在苏梨身边,和她一起慢慢走出了电梯。 在走廊和接待人员聊天的几人同时转头看向了有说有笑地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两人,又极其默契地一同收回了视线。 待人到齐,林璇开口说道:“房间都是一样的,就看大家要挑哪个位置住了。” 陈明越举手示意:“我要住璇璇隔壁!” “那……”苏梨笑着戳了戳许庭洲的手臂,“我住你隔壁。” 许庭洲低声应好。 季辞靠着墙,双手插兜,漠然地望着另一侧空旷的走廊,一副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模样。 陈明越突然咳嗽了几声,像是不小心呛到了。 “那个,季辞……”林璇状若思索,出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要不然你就住我和小梨中间吧,这样也方便有个照应。” 陈明越点头附和。 突然被提及,季辞有些反应不及地偏过了头。 他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了苏梨,抿着唇,低着眉,面色说不出的怪异,直把苏梨盯得满是疑惑地抬眼看过来才收回视线。 除了默默不语的许庭洲,大家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 苏梨将行李箱推至卧室,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了没几分钟,倏地站起身来。 闲不住,决定找点事做。 苏梨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摸进旁边许庭洲的房间里。 住的都是套房,布局自然也是一样的。 推门从玄关往里走,首先看见的就是正中间的布艺沙发。 许庭洲背对着她,大包小包地摆放在沙发上,似乎在整理行李。 苏梨走近,探头想去 查看:“你都带了些什么啊?”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许庭洲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他胡乱地将散乱的衣物全部塞进包里。 “许庭洲,你怎么还不让人看啊?” 苏梨整个人都贴上了他的后背,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清晰可闻。 许庭洲没有转身,但耳朵却悄然红了几分。 “我……我就带了些换洗的衣服。”他难得讲话如此磕磕绊绊。 苏梨其实并不在意他带了什么行李,只是单纯地想逗他,觉得很好玩。 她更是有恃无恐地往他怀里挤,许庭洲衬衫的扣子都被她被蹭开了两颗。 许庭洲被迫去阻拦她越加过分的行为,整个人都快要从沙发边缘滑到地毯上了。 推推搡搡间,苏梨长腿一折,倒在了沙发上,衣领在玩闹时凌乱地敞开,宽松的领口下是一截雪白的肌肤,仰躺着时,裸/露的面积又延伸了许多。 许庭洲浑身僵硬,面红耳赤地游移着视线,不敢多看,却又忍不住去看。 偏偏苏梨毫无自知,仍在笑嘻嘻地看着他。 许庭洲只觉得心跳如擂鼓,血管里都是鼓噪的振动声,让他面上的热意迟迟无法消退。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手,发颤的指尖落在她的衣领,刚触及到衣料,正要往上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极为低沉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许庭洲动作一顿。 苏梨的视线越过许庭洲的肩头,看向了门口方向。 季辞站在玄关处,目光牢牢锁定在苏梨身上,一双时刻含笑的桃花眼不见半点柔情,锋利的像是开锋的刃,极尽凛冽。 他静静地望着面上露出几分无措的苏梨,突然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这是一个阴沉沉的冷笑。 第68章 假千金(二十九)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随着季辞一步步走近,整个客厅的空气都像是冻结了一般,气氛骤然凝重了起来。 许庭洲伸出手将苏梨敞开的衣领仔细整理了一番,遮住泄露的刹那春光后沉默地坐至沙发另一侧。 在极其安静的空间里,季辞的脚步声显得越发沉重,宛若繁杂的噪音,一声接着一声,时刻萦绕在心头,让人难以忽视。 从头到尾,季辞就目光一直定格在苏梨身上,仿佛只能看见她一个人,将颇感碍眼的人自觉排除在视线之外。 他停下脚步,垂眸看着慢慢坐起身来的苏梨,一言不发地伸出手递了过去。 苏梨看了眼季辞,稍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手放了上去。 下一秒,她就被季辞握着手拉了起来。 苏梨反应不及,差点一头栽进季辞怀里,被他扶着腰才勉强站稳。 “季辞?”苏梨感觉搭在腰间的手掌分外用力,她不自在地往后退开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你……怎么了?” 季辞没有说话,只是神色阴晴不定地盯着她。 苏梨深感疑惑,不知该如何是好,茫然之际,突然发觉自己的另一只手覆上了异样的触感。 许庭洲轻轻握住苏梨纤细的手指,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手腕处的手链轻轻晃动,发出一阵细碎的声响。 “苏梨……” 他一边轻声念着她的名字,一边单手扣上衬衫的扣子。 衣衫凌乱的少年看上去饶有兴致,暗含深意。 这个举措让季辞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阴沉。 他收紧五指,像是要将苏梨的指节掰进自己的掌心,声线低沉又僵硬,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溢出来的气音:“……你过来。” 被两人分别抓着一只手的苏梨默然无语地杵在中间。 这是在干嘛呢? 苏梨扭头看了眼许庭洲,随后又转过头看向季辞。 看到季辞脸上急躁的神情,苏梨歪了歪头,试探着开口道:“我猜……你想和我聊聊?” 季辞微一怔愣,面色沉寂地点了点头,随即拽着苏梨就往外走,不给许庭洲半点挽留的机会。 苏梨毫无负担地挣脱开许庭洲的手,冲他歉意地笑了笑。 “啊许庭洲我们待会见——哎你能不能走慢点啊季辞有什么事非得这么着急……” 许庭洲张了张口,却像是突然失语了一样,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僵硬地缓缓抿紧唇,凝望着早已寻不到苏梨身影的门口,双手无力地垂下。 指尖残留的一点温度已然湮灭,他收拢十指,只能感知到一片冰凉。 许庭洲低下头,视线垂落于手心,额发盖住他的眉眼,只能窥见一片深色的阴影。 他端坐良久,整个人久久无法回神,静默的像是一尊没有生机的雕塑。 ……他好像什么都没留住。 *** 苏梨一路踉跄着被季辞带回了隔壁房间。 一进门,质问声接连不断地向她袭来。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他?” “你为什么会和他离得那么近?” “你到底明不明白要和异性保持距离?” 苏梨看着面前情绪起伏很大的季辞,有些恍神。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上次在学校里,季辞也是这样,二话不说地拉着她往外走,然后对着她一顿诉苦。 他好像很生气,又好像很委屈。 “你有必要反应这么大吗?我们刚刚是在打闹,不小心就……”苏梨难以理解他如此汹涌的情绪,语气平淡的不起半点波澜,“又不是故意的。” “不小心?” 季辞仿佛听到了什么冷笑话,唇角轻扯,却勾不出一个笑容,脸上神情因此显得有些扭曲。 与季辞表露出来的耿耿于怀相反,苏梨秉持着毫不在意,不以为然的态度。 季辞突然深吸了口气,像是在劝导自己放松,他没再继续追问,周身的温度却骤然下降,眼里都是凛然的冷意。 他转过身,拽着苏梨往里走,看似随意的态度下,手上坚硬的像嵌了铁石,用劲大的令她无法挣脱,只能被迫跟上他逐渐加快的脚步。 苏梨不明所以地叫着季辞的名字。 季辞恍若未闻,一脚踢开卧室半掩的门,推着苏梨走了进去。 迎着苏梨怔忪的目光,季辞摁着她的肩,将她推至柔软的床铺,旋即屈起一条腿搭在床沿,膝盖抵着她的大腿,长裙的薄纱与裤子的面料相互摩擦,隐隐有些发热。 季辞握住苏梨戴着手链的那只手,指尖勾进亮闪闪的银链里,费了点心神将手链扯下,另一只手覆在她的颈肩,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平那处褶皱的衣襟。 苏梨皱起眉,被动地仰视着居高临下的季辞:“你在干嘛?有毛病吧你……” “我这是……不小心而已。” 季辞眉睫低敛,眸光沉沉地俯视着躺在身下的少女,茂密的羽睫拓下一片深浓的阴影,面上的神色如同被浓雾遮蔽,晦暗不清。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她白皙柔软的肌肤,指腹的触感引起一阵细密的刺痒。 鼻息间充斥着属于另外一个人的气息。 灼热的、亲密的、异样的……彼此呼吸交融,滚烫的温度撩动着心底那根绷紧的弦。 这种感觉不仅陌生,还很微妙。 苏梨宛如被钉在砧板上的猎物,无论如何也挣不开季辞的禁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俯身凑近的面庞,无处可逃。 他的呼吸尽数洒在脸上。 温热的吻从唇畔攀升至脸颊,细密又频繁的热息烫的人心口发胀,激起身体轻微的颤栗。 “季辞你是不是变态啊王八蛋——” 季辞蓦地停住,密密稠稠的眼睫下,是一双沉郁内敛的桃花眼。 一行水珠无声地滚落。 他皱着眉,轻轻地吻上她脸上蜿蜒而下的水痕。 “别哭。” 湿润的水雾在少女眼底弥漫,如泉涌一般,瞬间打湿了她的脸庞。 他低着头,动作小心地舔舐着她脸上的眼泪。 此前的一切恍若虚张声势的假象,只余下他惊慌又无措的声音:“我错了,梨梨,你不要哭好不好?” 咸湿的泪水侵蚀着他的味蕾,似乎连舌尖都被这道湿热的液体所麻痹。 眼泪很咸,全部化在了他的嘴里,而他的心里却充斥着无尽的酸楚。 咸的,酸的,最后留下的,只有痛。 他真的要溺死在她的眼泪里了。 明明他是最希望她开心快乐的人,却还是让她掉眼泪了。 他怎么总是做出一些让她难过的事呢? “我真的知道错了,梨梨……你不要哭。” 季辞慌乱地支起身,一边向她认错,一边无措地跪坐在一旁。 苏梨没有看他一眼,背对着他缩在床角,整个人止不住地抽噎。 季辞只好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绕到苏梨面前,蹲下身,眼巴巴地望着闷头啜泣的苏梨。 他局促地抿着唇,刚一伸出手,想要给她眼泪,就被她扭头避开了:“你滚啊别 碰我。” 季辞伸出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 心脏像撕裂了一样,酸涩的疼痛瞬间蔓延至全身。 他怔怔地看着苏梨脸上滑落的泪水,慢慢低下头,声音很轻,犹如寒风中随时都将消散的碎雪:“……不要害怕。” “你不要怕我。” 季辞攥紧双手,骨节泛白,额头抵着床沿,无法看见他脸上的神情,只能听见他低如絮语的嗓音,语气里徒增了几分颓然。 “梨梨,我知道错了,你别害怕我……” 他越说越无力,声线颤抖,呼吸变得愈加紊乱。 “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 话音戛然而止。 他没法坦率地说出口。 就算告诉了她自己喜欢她这件事,那又能改变什么呢? 毫无意义。 她还是不会和她在一起。 从始至终,她都看不见他,或者说,从未看见过他。 心底那个破洞的口子似乎越扯越大,无法痊愈。 没想到喜欢会让人变得如此痛苦。 吃着没有资格吃的醋,做着没有资格做的事。 季辞缓缓抬起头,前额印出浅浅的红痕,他半阖着眼,眸底浸着些许潮意。 “对不起。” “我可能真的有病。” 最终,他还是心疼地捧起了她的脸,不容分说地替她擦去眼泪。 “以后都不要再为我掉眼泪了。” 苏梨瞪大了湿漉漉的眼睛,语气分外气恼:“谁会为你掉眼泪啊神经病!你果然是脑子有病!” “没错没错我有病,都怪我。” 季辞连声附和,指尖轻轻揉着她泛红的眼尾,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她,宛如一眼望穿的春水,在眼底漾起阵阵柔波。 须臾间,他又变成了之前那个总是让着她、哄着她、任她闹的季辞。 苏梨愤愤地拍开他的手:“你自己一个人好好反省反省,我要走了!” 季辞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这个举动引起苏梨剧烈的挣扎,她挣开手,一脸警惕地盯着他:“干嘛?” 季辞好似察觉不到她的防备,表情不变地收回被打了两次的手:“这是你的房间,要走也应该是我走。” 苏梨愣了愣,经由提醒才想起这茬,顿时气势汹汹地开始赶人:“那你还不赶紧出去!” 恢复活力了。 季辞抿着唇笑了一下。 起身时他的视线掠过苏梨那双隐隐透红的眼睛,嘴角的弧度顿时压了下去。 都怪他被激动冲昏了头脑,才会害得她哭红了眼睛。 他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她掉眼泪了。 就算她是笨蛋,也应该做这个世界上最无忧无虑的笨蛋。 季辞略微低下了点脑袋,走过苏梨身旁时,又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苏梨面上的神色有所松动,她连忙撇过脸,不想被他看见自己的表情,然而季辞只是沉默地垂着头,没有心思去窥探她那些小表情。 她侧过身,抱着臂冷哼了一声,以示回应。 苏梨保持着背对季辞的姿势,直到听见大门关上的声响才松了口气。 卧室她一时半会是待不下去了。 苏梨走到客厅,懒散地瘫倒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玩了会儿游戏。 手机屏幕刚一弹出失败的提示,敲门声恰好响了起来。 苏梨慢吞吞地坐起身:“谁啊?” “你好,我是来送餐的服务员。” 一听见是吃的,苏梨顿时将手机扔至一旁,快步赶去门口。 一开门,身穿酒店制服的服务员推着小餐车站在门外,看见苏梨,他面上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你好,请问是苏小姐吗?有个客人指名给你送餐。” “啊,我是。”苏梨点点头,又疑惑地偏了偏头,“客人?哪个客人?叫什么?” “具体情况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只是接到通知负责给你送餐。”服务员小哥温和有礼地笑了笑,“需要我帮你把餐盘送进去吗?数量有点多。” 苏梨扫视了一眼小餐车,堆叠了好几层的甜品争先映入眼帘,她笑着从门口让开:“进来吧。” 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苏梨抱着臂跟在服务员小哥身后,用眼神监督他有条不紊地将餐桌摆满食物。 “对了,那位客人还特地嘱咐了一句话给苏小姐。” 服务员从餐车最底层拿出一盒方正小巧的泡沫箱,一边回想着那番话的内容,一边将泡沫盒子放在桌上。 “让苏小姐用冰袋好好敷一下眼睛,多吃点甜食……还有,希望你尽可能开心一点。” 苏梨一愣。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下干涩的眼睛,视线在满满一列甜品的餐桌上转了一圈,轻哼了一声:“知道了。” 苏梨板着脸目送服务员离开。 王八蛋季辞。 苏梨一边恨恨地心底腹诽,一边大口咬下冒着热气的面包。 太过分了。 就会掐她软肋讨她欢心。 ……真是让人完全讨厌不起来。 *** 中午,林璇敲响了苏梨的房门。 陈明越站在她身边,冲苏梨招手:“快点快点,再喊上许庭洲,就可以去吃饭了。” 苏梨带上包走出门才发现季辞也在。 他抱着臂靠在另一侧的墙壁,听见响动往门口看了眼,触及到苏梨的目光,他急急撇开了视线,目不转睛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 苏梨转过身,没再注意季辞,上前敲响了许庭洲的门。 许庭洲换了件深色的外套。 他一边扯着拉链封好衣领,一边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看着许庭洲站定在苏梨身旁,林璇默默转头看了眼陈明越,他回以一个短暂的叹息。 单看没有任何异常,但是当两人站在一起时,衣服的款式和配色显得极为相似,袖口的图案更是一黑一白,完全互补。 “喔~原来你也带了这件外套啊。”苏梨笑着扯了扯许庭洲的衣袖,“我就说很好看嘛。” 许庭洲低垂着眼看她,轻轻地应了一声。 季辞仍是沉默地看着一侧的走廊,没有说话。 “啊那个,既然人齐了,那我们商量一下中午吃什么吧?”陈明越拔高了音量,吸引众人注意。 “我都可以的,看大家的意见。”林璇说完,将目光投向了苏梨,向她示意。 “主要还是看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吧?”苏梨在吃这件事上总是格外用心,“万一自己想吃的附近没有,不就白讨论了嘛。” 陈明越转头去问林璇:“说起来,璇璇你之前不是做了攻略吗?” 林璇闻言拿出手机翻了一遍:“我看看……就在我们酒店出门左转一直往前,有家海鲜餐厅,种类很丰富,再外前有一家日料,斜对面还有一家需要预约的法餐,这三家店口碑都不错。” “海鲜哎,来海边怎么能不吃海鲜。”苏梨第一个发表感想。 “说得对!”陈明越大声赞同了苏梨的想法,引得她笑吟吟地伸手过来与他击了个掌。 “我没意见。”林璇微笑着转移视线到许庭洲身上,“其他人呢?” 许庭洲看着苏梨探出身子去和陈明越击掌,不 着痕迹地抿了下唇,声线平缓:“好。” “那……”得到回答,林璇象征性地拖长尾音向季辞征询意见,只简略地发出了一个字音。 虽然说是商量,但季辞的意见问不问都没差,反正他一定会答应。 季辞像是懒得说话,只无声地偏了下头。 一行人根据林璇的指路前往海鲜餐厅,走出酒店,迎面吹来的凉风让人瞬间精神了许多。 在陈明越带头吐槽秋天降温太快的氛围下,几人纷纷议论起了这个假期的安排。 唯有季辞一路沉默。 他落后于队伍一大截,一个人慢吞吞地走在最末尾。 一向心思细腻的林璇时不时转头去确认季辞的存在,生怕一个不注意人就掉队了。 纵使心底疑窦丛生,但一看到苏梨笑起来的眉眼,林璇瞬间就歇了任何想要探究的心思。 虽然不知道这两人今天又发生了什么…… 但无论如何,只要她开心就好。 *** 五人走进明窗净几的海鲜餐厅,柔和的光线下,首先看见的就是服装各异的游客齐聚一堂。 有裹着大衣的,也有身穿T恤衫的,还有全身毛茸茸的孩童在地毯上爬来爬去。 从差别各异的穿着上甚至分辨不出目前到底是哪个季节。 由于包厢需要提前预约,并且所剩的大圆桌并不多,几人被服务员领至二楼靠窗的位置,相比一楼大厅的热闹嘈杂,二楼整体要安静不少。 落座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由于是大圆桌,可坐的位置很随意,就算再来五个人也不一定能坐满。 林璇一坐下,陈明越就紧挨着在她身边坐下,而许庭洲则是坐在了苏梨右手边,也就是林璇的左手边。 季辞可选的位置仍然有很多,他不仅可以坐在苏梨左手边,也可以狠一点直接坐在苏梨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将许庭洲和苏梨隔绝开来。 所以陈明越怎么也没想到季辞居然会选择坐在他旁边。 他看了看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季辞,又看了看坐在对面和季辞隔了整整一个半圈的苏梨,满是不解地来回打量。 季辞这是怎么了? 用不着和苏梨隔这么远吧…… 林璇扶着额,掩饰性质地端起茶杯抵在唇边,呼出来的叹息化作白雾融进热气缭绕的茶水里。 陈明越见林璇不说话,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你干嘛坐我旁边?能不能不要来打扰我和璇璇。” 陈明越据理力争地发表了自己的想法:“虽然我知道你在羡慕,但是我觉得苏梨很需要你的照顾,毕竟这家伙笨手笨脚的,连螃蟹都不会拆。” “你……”突然被点名的苏梨气的咬牙切齿,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自始至终都未曾开口说话的季辞稍显无措地坐直了身。 他缓慢地抬起眼,眼睫止不住地颤动,一双桃花眼小心翼翼地敛起,目光短暂地在苏梨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他问。 苏梨觉得好笑,当即握着筷子轻轻敲击起了瓷碗,看着季辞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紧张,她掀起唇角,满意地停下手。 她在季辞面前端足了架子,才无所谓地给予了答复:“随你。” 季辞很快就起身走到了苏梨身边,刚一落座就开始替她摆放餐具。 陈明越看的直摇头。 明明心里很想,非得勉强,还真的是有够别扭的。 林璇笑着放下了基本没怎么喝的茶杯:“好了,我们点单吧。” 许庭洲默然垂下眼,视线倏然顿住。 他的目光滞留在苏梨撑着脸的那只手上,莹白的腕骨折出一道弧线,光洁的手腕似雪白的云雾,上面不着一物。 许庭洲心下一沉,眼神骤然暗了下去。 她没戴手链。 他暗暗收紧放在桌下的手,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耳边是苏梨和季辞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 视线里是服务员挂着标准微笑的面孔。 许庭洲紧抿着唇,眉梢压的很低,生硬地维持住了面上淡然的神情。 他低头去寻杯子,手却在发抖,差点没握住茶杯。 许庭洲垂下眼,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眉眼,只能看见沾染着雾气的睫毛扑闪落下。 滚热的茶水烫的他心头一阵冰凉。 第69章 假千金(三十)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海鲜一上桌,苏梨就跟定点设置的机器一样瞬间转头看向季辞。 季辞也很上道,什么也没说,默默行动给她剥虾。 苏梨满意地转回头,一边吃着不用拆壳的海鲜,一边望着碗里一层层堆叠起来的虾肉。 身旁的许庭洲将一个全新的瓷盘推至苏梨面前。 上面整齐划一地堆放着蟹黄和蟹肉。 苏梨一怔,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他。 许庭洲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她,旋即又垂下眼继续拆螃蟹。 苏梨顿时笑吟吟地靠了过去:“许庭洲,你对我真好。” 他手上动作顿了顿,眉梢微展,最后还是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陈明越看着对面两位男生的行为,不甘示弱地加入其中:“我们璇璇也有!” 林璇笑着打趣道:“那你快点,别剥的还没我快。” “你慢点!不,你别动手,让我剥让我剥!” 陈明越紧张地一顿嚷嚷。 在场的三位男性全部沦为拆壳工具人。 除了海鲜和生食,还点了许多主食和熟食,不过按照上菜顺序,上的比较晚。 苏梨往后一仰:“怎么还有这么多吃的……” 想起之前吃的那一桌甜食,苏梨不免将罪责怪在了事件源头季辞身上:“都怪你,点那么多蛋糕,害我吃多了。” 季辞感到有些惊异,好笑地感慨:“你都吃完了?” “那倒没有,不过我每个都尝了……”苏梨小声嘟哝。 季辞切好牛排,叉起一小块,似哄似骗地递到苏梨嘴边:“再吃一点,就一口……不然胃里全是凉的。” 苏梨嗅了嗅牛排所散发出来的香味,鼻尖耸动,抵不住诱惑张嘴一口咬住。 季辞也不嫌弃自己的叉子进了她的嘴里,又划了一块牛排。 “好吃吗?要不要再来一口?” 苏梨诚实地张着嘴等投喂。 在季辞眼里,他就像是劝着孩子好好吃饭的父母,而在其他人眼中,这个喂食的举动看着很是暧昧和亲密。 许庭洲木着脸一口接一口地吃肉,味觉突然间丧失,嘴巴里什么都味道都没有、 这顿说来漫长但实则很短暂的中餐还未结束就迎来了新的插曲。 “啊!苏梨!”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李思琪热情高涨的嗓音伴随着她哒哒哒的脚步声一并响起。 苏梨刚转过头,就看见以李思琪为首的一群年轻男女,说说笑笑地结伴走了过来。 “这么巧啊你们也来这家餐厅吃饭。”李思琪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搭在了苏梨身后的椅背上,一副熟识的好友模样,“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吗?” “还行。”苏梨没让她的问话落空,转了个身,侧靠着椅背,“不过我们差不多要吃完了。” “那你们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李思琪就差没把“和我们一起玩”几个字写脸上。 苏梨侧头用眼神询问林璇。 “暂时还没有别的安排。”林璇答道。 “正好,我们下午打算举办个沙滩派对。”李思琪果不其然已经备好了说辞,“场地已经在布置了,可以直接过去。” 一位扎着双马尾的女生高高举起手来:“我可以给你们带路,场地离这里有一点远。” “我也!”女生身后的几个男生也争先举起了手。 李思琪颇感疑惑地转头:“你们不吃饭了?” “不包括我们啊,我们还是要吃的。” “可以打包嘛。” “其实也没那么饿。” “怕是有人别有用心喔~” “就是,吃饭哪里比得上……咳,是吧~” 这些朝气蓬勃,热情开朗的青涩面孔笑嘻嘻地挤作一团。 李思琪没再多问,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在一堆叽叽喳喳的说笑声中,五人结束了这场已到尾声的用餐。 一路上都很热闹。 季辞、陈明越和几个新认识的男生不知道在谈论些什么,遥遥领先地走在最前面。 苏梨走在林璇身边,另一边是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她正一脸八卦地询问着林璇和陈明越之间的爱情故事。 许庭洲落后一步走在苏梨身后,只有在她主动向他搭话时才出声回应。 其余时间他都在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的背影。 倒是一旁的女生有意无意地转头看了许庭洲好几眼。 被包下来的沙滩场地很大,在场的人不再是清一色的年轻人,男女老少皆有,有嬉笑打闹的,也有在场地里走来走去忙活不停的。 男生们很是自觉地率先走上去帮忙。 林璇和苏梨被双马尾女生领到一旁的座位:“其实场地布置的差不多了,那些搬运器材的苦力活就交给男生做吧,如果你们实在是想做点什么,我想想……那就,帮忙挂几个气球装饰一下?” “可以。”苏梨确实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好,气球在这边——那我先撤啦。”女生从座位后面拉出一个装着气球的纸箱,随后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林璇目送着女生远去,看见她跳到之前抢先举手的男生背后捉弄他的画面,忍不住心生感慨:“年轻真好啊。” 正在低头选气球颜色的苏梨随口接话道:“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很老一样……” “大学生跟高中生相比还是……”林璇视线停滞了片刻,原本要说的话也悄然咽了回去,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被陌生女孩拦住去路的许庭洲身上。 没听到后续的苏梨疑惑地抬起头来:“什么?” “……”林璇稍稍犹豫了片刻,面对苏梨,她很难昧着良心撒谎,选择了如实相告,“许庭洲……被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带走了,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啊?”这猝不及防的一番话让苏梨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顺着林璇的目光看去,除了一如既往走动的人群,什么也没看到。 “他们好像去后面那块地方了。”林璇看苏梨很在意的样子,心中有了答案,“我们过去吧。” 苏梨跟上林璇的脚步,出乎意料地问了句:“为什么?” 林璇在这一瞬间想起了季辞,但事关苏梨,她很难不偏颇:“……你们不是在交往吗?现在是要过去宣誓主权。” “噢,我懂了。”苏梨连连点头,煞有其事地总结道,“算是情侣的义务吧……我确实该履行这一点。” 林璇微妙地沉默了。 她至今都想不明白这两人是如何在一起的,也看不出来他们究竟喜不喜欢对方。 苏梨会去在意许庭洲的事情,但又时常表现出不以为意的态度。 许庭洲这座远近闻名的冰山却意外地非常能容忍苏梨,仿佛她的一切行为都可以被他接纳和原谅,永远不会生气。 怀着种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林璇不由得做了个夸张的设想。 要是苏梨现在和许庭洲提出分手,他会不会也二话不说地答应下来呢? 林璇没想到这个答案会由许庭洲本人亲自证明。 后面是一堵印着卡通图案的墙壁,摆放着许多废弃的设施,地面不太平整,散落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土块碎石,偶尔一阵风能从墙头那一边吹来大把泛黄的树叶。 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女生扯着许庭洲的袖子跟他撒娇:“哥哥,你就考虑考虑我嘛,我觉得我们很般配哎,和你女朋友分手不行吗?再说了,我家很有钱的,我们在一起的话,我可以分一半零花钱给你。” 在一阵迎面吹来的凉风中,许庭洲抬起手臂甩开她的手,声音冷淡的没有一丝起伏:“我说了,我不可能和她分手。” 说完,他就准备转身离开。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话还没说完呢!”女生气愤地张开手拦住他的去处。 “我没时间听你讲废话。”许庭洲烦闷地皱起眉,拂开她的手,刚一转过身就看见抱着臂看热闹看的很开心的苏梨。 许庭洲面上的神情瞬变,有些不太自在地偏了偏头。 “看来都不用我过来宣誓主权了。”苏梨笑吟吟地跨着步子走到许庭洲面前,一把挽住他的手,“别想了,这是我男朋友,不要来撬我的墙脚哦。” 许庭洲收敛了眉眼间的冷意,嘴角的弧度似乎都上扬了一些。 林璇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一幕。 原来如此。 敢情是许庭洲这座千年难得一化的冰山被苏梨撞了个稀巴烂。 基于这个原因,她大概能想明白他们为什么会交往了。 林璇上前带走了目瞪口呆的女生:“小妹妹,走吧,跟姐姐挂气球去。” 女生挣开林璇的手,探出脑袋看向苏梨,眨巴着眼,用力喊了一声:“姐姐,你好漂亮!我同意你们在一起!” 林璇失笑。 她再一次想由衷地感慨一句,年轻真好。 苏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随即有些哭笑不得:“许庭洲,你这招的什么桃花啊……” 跟这样的小妹妹宣誓主权属实有点好笑。 “我没有招桃花。”许庭洲答的很认真,但下一秒他就转移了话题,“手给我。” “怎么了?”苏梨不明所以地抬起一只手。 许庭洲没有说话,低头取下了自己手上的手链。 看见手链,苏梨下意识地往自己空落落的手腕看了眼:“啊我的手链……” 她的声音骤然停住。 她这才想起自己的手链被季辞取下来了。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也没有问到底的意思。 苏梨看着许庭洲取下手链要给自己戴上的举动,出声制止道:“不用给我啦这是你……” 一向无条件顺着苏梨的许庭洲难得出声打断了她表示拒绝的话语,言简意赅地回答道:“你戴着好看。” 这句话他说了不止一遍。 微凉的手指握住她莹白的手腕,他低垂着眼睫,指尖提起手链,仿佛在编织一件艺术品,黑眸清亮,模样认真又仔细。 苏梨见他态度坚决,也就没再继续表示抗拒,任由他上手给自己戴上手链。 戴好手链,许庭洲眉梢微展,声音里带着些难以察觉的适意:“好了。” 苏梨看了眼许庭洲,配合地晃了晃手腕处略带温度的银链。 许庭洲未收回的手顺势往下一握,十分自然地扣住她的掌心。 苏梨愣了下,随后笑着回握住他的手掌。 十指交缠。 秋天的风很凉,但手心的温度很烫。 冰封的心脏似乎得到了热源,渐渐变得火热起来。 午后的的光线洒在她眉眼弯弯的笑脸上,连睫毛都在闪闪发光。 许庭洲看着她,眸光闪了闪。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浸着笑意和阳光的眼睛,上前一步,用身形挡住了上方落下的光线,使得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阴影底下。 苏梨疑惑地扬起眉,眼里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 “许庭洲?” 他垂下眼,眼睫下的黑眸透不出光亮,显出几分阴郁:“我们可以更亲密一些吗?” 苏梨迟疑着点了下头:“……情侣之间,应该是可以的。” 话音刚落,许庭洲又上前一步。 苏梨第一次在面对许庭洲时产生了几分怯怕。 他一步步走近,她下意识后退。 直到被逼至墙角,退无可退。 许庭洲看着有些不安的苏梨,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他低下头,轻轻地将额头抵在她的颈肩,修长的脖颈绷紧了线条,像是濒死的天鹅,看着有些脆弱。 “许庭洲,你不开心吗?” 苏梨感受到肩上的重量,动弹不得,只好呆站着。 许庭洲没有回答,而是低声问了另一个问题: “我现在亲你的话,你会讨厌我吗?” 这个直白的问题让苏梨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前不久的季辞,她停顿了好几秒才稳住心绪作出回答:“……当然不会。” 许庭洲没有再开口。 苏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被动地保持沉默。 柔软的发丝蹭的她脖子发痒,忍不住动了一下。 下一刻,肩上一轻,蕴着热息的吻就落了下来。 他阖着眼,温柔又耐心地亲吻着她的唇瓣。 一下又一下。 从唇角到脸颊,从耳朵到脖颈。 每一处都缠绵的让人心痒难耐。 最后,许庭洲单手搂住她发软的腰,低头与她唇齿交缠,将人牢牢地锁在自己怀里。 他好像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不对她心动。 ……那就干脆一错到底吧。 第70章 假千金(三十一)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随着移动式的户外遮阳蓬被众人推至场地中央,挪动重物的活顺利告一段落,大家都纷纷招呼着落座休息。 扎着双马尾的女生和其他女生一起抱着个木箱子走到刚落座的男生们面前:“来,你们都辛苦啦,看看要喝什么。” 坐在座位上的男生瞬间站起身来:“很重吧?我帮你拿。” “哦哟哟~好热心呀。” “好重哦~” 旁边的几个男生满脸笑意地打趣起来。 男生羞赧地瞪了他们一眼:“闭嘴。” 双马尾女生羞涩又开心地低下了头:“谢谢。” “……不用跟我客气。”男生摸了摸鼻子,声音顿时轻柔了下来。 另外几个女生看着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混在一群彼此熟络,谈笑打趣的高中生里,季辞和陈明越两人脸上却并没有什么笑容。 陈明越正低头敲着手机屏幕,头也没抬地向递饮料的男生道了声谢,始终聚精会神地盯着聊天对话框。 季辞摆手拒绝了几个女生的询问,抱着臂,微微偏头望着一侧的海浪。 身后似乎有人在说话,不算太轻的声音时不时地传进他的耳朵。 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女生正手舞足蹈地向自己的好友分享着自己的事迹:“我刚刚又恋爱了,简直就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角,好帅啊他,虽然被拒绝了……不过他女朋友长得好漂亮!我觉得他们俩好般配,很适合去拍偶像剧!” “谁啊?”女生八卦地抬起眼,用余光瞄了瞄不远处的季辞,“现场居然还有比季辞更帅的男生?” “哼,我才不喜欢季辞那种不学无术的大少爷,一看就是漫画里专抢女主的男配。”娃娃脸女生有条有理地进行抨击。 说罢,她转过头往四周搜寻着身影,随后分外雀跃地用手指了指和苏梨并肩走在一起的许庭洲:“来了!就在那,你看他俩是不是很般配!颜值太高了!” “噢,原来你说的是许庭洲和苏梨啊。”女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不怎么意外地点了点头,“确实很般配。” “咦?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名字?”娃娃脸女生一脸惊异。 “刚刚在餐厅碰见了,他们都是思琪姐的朋友。”女生倍感困惑地反问道,“你知道季辞却不认识苏梨?苏家真假千金的传闻不是闹得挺火的嘛。” “……我哪知道苏梨居然长这么漂亮!”娃娃脸女生无比后悔地发出哀叹声,“早知道我就去苏家举办的那个什么晚会看一看了……” “季辞不是也很帅吗?好像还是单身呢……而且许庭洲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说过,估计家里背景一般般。” “肤浅,季辞一看就很花心!哪里比得上我们一看就是漫画男主角的许庭洲!” “行行行,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们也追不到,能多看几眼养养眼就知足了。” ………… 季辞意味不明地往身后瞥了眼,收回视线时发现陈明越握着手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迎着陈明越投来的复杂目光,季辞深感莫名地挑了下眉头。 陈明越心里回想着林璇发来的消息,眼神也就变得越发惆怅。 他怎么也没想到林璇会倒戈至许庭洲那一边。 于情于理,他都是坚定不移地站在季辞的立场支持他的。 许庭洲为人如何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也并不打算为他多加考虑。 他只想让他们四个人都过得幸福。 许庭洲的突然出现,不仅影响了他们之间的友情,也让季辞变得越来越不像他自己。 他实在是做不到对这件事熟视无睹,也没办法不去偏袒相识多年的好友。 再说季辞和苏梨适配度的确实很高,一个喜欢闹,一个习惯哄。 他们之间的那种感情,已经不能称之为友情了。 “季辞。”陈明越一边给林璇发消息,一边语重心长地徐徐开口道,“我们聊聊吧。” “什么?”季辞抬起眼。 “不是和我。” 陈明越收到林璇的回信,敲下好的两个字发送过去,收起手机,郑重其事地看着季辞:“我们四个好好聊聊。” 季辞闻言怔愣了半晌,只默默站起身来,没有说话。 *** 谈话地点定在一家氛围很温馨的清吧。 悠扬的音乐伴随着忽轻忽重的海浪声一同在无声的包厢里蔓延。 苏梨捧着磨砂质感的玻璃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 季辞坐在她旁边,垂眸看着面前的鸡尾酒杯,手指搭在杯沿,沉默地重复拂动杯口的动作。 坐在两人对面的陈明越和林璇则是盯着桌面思索话题。 许久没有听见人说话,苏梨放下手里的杯子,疑惑地看向林璇:“不是说要聊聊天吗?你们干嘛都不说话?” “啊……”林璇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慢半拍地开了口,“我们……好像很久没聚过了。” 这话引得苏梨直皱眉:“我们不是天天都聚在一起吗?” “那不一样。”林璇定了定神,语气逐渐平稳下来,“小梨,五个人和四个人是不一样的。” 苏梨看了看对面林璇和陈明越的表情,又偷偷瞄了眼季辞:“你们……很讨厌许庭洲吗?” “……说不上讨厌吧。”林璇说的很谨慎。 季辞微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嗯。 陈明越双手交叠,深吸了口气,决定直入主题:“你对许庭洲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这个话题跳跃的让苏梨没有反应过来。 陈明越看了眼季辞,张了张嘴,一时间有点犹豫。 “你和许庭洲相处这么久了……你喜欢他吗?” 最后是林璇开的口。 陈明越和季辞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面上展露出不同程度的紧张。 苏梨笑起来,语气没有半点犹豫:“我怎么可能会喜欢许庭洲。” 坦率又直接。 “那,你为什么会和他交往?”陈明越咬着字音,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口。 “原因吗?一来是为了给白雪添堵,证明我当时定下的目标是可以做到的,二来……” 苏梨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抬起手臂支在桌面托着下巴,面上露出几分无辜的埋怨。 “还不是因为你们……我也想体验一下恋爱的感觉嘛。” 谁也没想到苏梨的理由居然如此的简单。 “可是,可是……”陈明越刚开个头,脸就红了,磕磕绊绊地讲不完一句话,“情侣之间会……会做一些……亲、亲密……” “你是说接吻吗?”苏梨说着,愤愤地抬起手在季辞背上拍了一下,“反正我初吻都被季辞给夺走了,也不在乎多亲一下了……对我来说,这件事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咳——”季辞被苏梨拍的整个人都往前倾了一下,眼睫不正常地颤动起来。 “……啥?我没听错吧?!” “你们……” 林璇和陈明越不可思议地一同望向突然咳嗽起来的季辞。 敢情这两人背着他们私底下做了那么多事 …… 原来并不是毫无进展。 看着对面欲盖弥彰的季辞和坦然自若的苏梨,陈明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笑了。 林璇恍然:“所以对小梨来说,那个人是谁都可以……只是缺乏一个契机。” 凭借相识多年的了解,陈明越笃定地说出了连季辞都不敢设想的问题:“如果要在许庭洲和季辞之间做选择,我猜你会选季辞。” “那是当然。”苏梨刚一点头,就感觉到身侧蓦然转来的目光,如滚烫的烈火汹涌而至,在她身上肆意升腾。 她侧过头,眉梢微扬:“我大人有大量,才不会跟笨蛋计较,你可别给我得寸进尺。” 话音刚落,高大的身影就凑了上来:“什么叫得寸进尺?” 季辞一改之前的死气沉沉,主动抬手搭在苏梨的肩上,半边身子都贴了上去,一双桃花眼盛满了笑意,犹如春水涌动,荡起一层层柔软的色泽。 苏梨瞪他:“你现在就是在得寸进尺!” “我只是有点冷,想离你近一点……” “哼,冷死你最好。” 林璇和陈明越相视一笑。 不得不说,这才是他们习以为常的相处方式。 陈明越小声叨叨:“你看吧璇璇,我就说他们这对欢喜冤家肯定是有戏的……许庭洲不靠谱。” 林璇叹了口气,随后露出了一个笑,颇有些如释重负的意味:“……我只希望小梨能过得开心。” “那是当然的。”陈明越连连点头。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季辞一直无条件地惯着苏梨,以他日益加深的程度来看,怕是会越来越没底线。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和许庭洲分手?” 短暂的轻松过后,季辞仍然还是执着地问出了这个他始终耿耿于怀的问题。 陈明越和林璇原本满怀笑意地看着对面两人的互动,听见这句话,脸上的笑容瞬时凝固。 即便苏梨不喜欢许庭洲。 即便她是事出有因才和他交往。 但此时此刻,他们仍是确定了关系的恋人。 只要他们没有分手,就永远是一对不容他人插足的情侣。 这一点,所有人都无法反驳。 而苏梨的反应…… “我还有很多情侣事项没体验过呢,所以,我暂时不打算和他分手。” 她的语气不见半点异样,像是在诉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不以为意的天真当中,透着一些浑然不觉的残忍。 “梨梨。” 季辞沉下声,垂眸凝视着苏梨的面容:“你和他分手,那些事,我陪你做。” 林璇一愣。 这句话几乎等同于告白了。 季辞就差没把“我喜欢你”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陈明越紧张地咬着手指,缓慢地将目光投向苏梨。 迎着三人神态各异的眼神注视,苏梨倏然笑了起来。 她斜睨了季辞一眼,似乎想要嘲讽他,微微扬起下巴,无论是眼睛里还是声音里,都呈现出明晃晃的笑意。 “可是,白雪又不喜欢你。” 这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苏梨此前说得很清楚,她和许庭洲交往有两个原因,其一就是因为白雪。 陈明越倒吸了口气。 他瞥了眼愣住的季辞,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带着林璇先跑一步。 出乎意料的,季辞也笑了起来,虽然这个笑只是扯动了一下唇角,出现的并不自然。 他抬手摸了摸苏梨的脑袋,指节勾着她的发丝打转,语气不见波澜:“果然我们梨梨是一点委屈都不能受。” “那是当然。”苏梨抓住季辞的手,将其从自己头上扯下来,“你别想趁机弄乱我头发。” 季辞的视线从苏梨挂着手链的手腕处一扫而过。 他撇开眼,轻笑着收回了手,眼底的笑意像薄雾一样顷刻间消散殆尽。 这个小笨蛋比他想的还要没良心。 但也许这样才是最合适的。 如果爱情只会让人感到痛苦和纠结,那他希望她永远都能够娇纵肆意,为自己而活。 她就该无忧无虑地在温室里长大。 反正他们未来有大把时间挥霍,他迟早会等到他的小笨蛋真正长大。 他相信,那一天一定会到来的。 *** 四人收到李思琪的电话赶过去的时候,沙滩派对已经开始了。 “这里这里!” 在座位上四处张望的李思琪挥着手示意。 苏梨一走近,就看见和李思琪隔了四五个座位的许庭洲倏然站起身来。 “……苏梨。”他一边低声叫她的名字,一边迈开脚步朝她走了过来。 苏梨疑惑:“怎么了?” 许庭洲只是站定在苏梨身侧,抿着唇没有说话。 李思琪见状,笑嘻嘻地打趣道:“哎哟我看他一直坐立不安的,估计是看你不在,想你了~” 不少在偷偷打量许庭洲的女生闻言都转移视线看向了苏梨。 苏梨颇感惊异地看了眼许庭洲,正要开口,季辞插着兜从旁边走过,带来一声轻飘飘的话音:“闲的?非要站在这里说话?挡别人路了。” “季辞!”苏梨顿时扭头去找季辞的麻烦。 “啊疼疼疼——” 向来缺根筋的李思琪瞬间转移了注意力去看苏梨和季辞打闹,笑的非常大声。 一旁看热闹的人群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许庭洲神情微变,眉梢低敛。 好在苏梨很快就回来了,她的视线在人群里扫了一遍,随即扬着笑走到了许庭洲身边,亲密地搭上他的肩。 这个举动惹得围观群众小声议论了起来。 跟在苏梨身后缓缓走来的季辞神情淡淡地看着这一幕,双手插兜站在了陈明越旁边。 “咳,那个……”陈明越轻咳一声,上前几步吸引众人的注意力,“有没有想打排球的?我看前面有个场地很适合。” “我我我!” “那我也参加!” 在一众热闹的响应声中,许庭洲垂下眼,轻轻牵住苏梨的手,眉梢微扬,眼底泛起一阵无声的涟漪。 苏梨笑着往他的方向倾了倾,半边肩膀都靠了上去,偏头凑近他的耳畔:“许庭洲,你会游泳吗?” “……”洒落在耳侧的热息让许庭洲不自然地收紧了五指,眼睫微颤,声音格外低沉,“……会一点。” “那我教你吧?”苏梨仿佛就在等着他这一句话,应的非常迅速。 “……好。” 两人咬耳朵说悄悄话的这段时间,打排球的男生们已经大致分出了两队,还有不少人表示想去围观看他们打排球。 “许庭洲。” 被陈明越强行安排进队伍里的季辞忽然毫无预兆地开了口。 他闲散地敛着眼睑,眸色沉沉,咬字轻慢又随意,听不出半点波澜:“你不参加?” 不明就里的高中生们还以为这是好友间的邀约,纷纷扭头去看许庭洲的反应。 “……”许庭洲长睫一凝,深黑的眉目如同被晚风抖落的霜雪,显出几分清泠的寒意。 陈明越默默抬头望天。 许庭洲的沉默不语让原本欢快的氛围蓦然变得微妙起来。 心思单纯 的李思琪和高中生们一同陷入迷茫。 苏梨看了看季辞,又看了看许庭洲,微微扬起唇角,无比自然地询问道:“你想参加吗?” 面对苏梨的问话,许庭洲眸光闪了闪,没有立即回答。 他收拢五指,牵紧苏梨的手,侧眸瞥了眼面无表情的季辞。 “我现在只想……” 许庭洲一字一句,说的很慢,语气平静而又温和,犹如春风掠过寒潭,惊起一片细碎的光亮。 “……和我女朋友待在一起。” 苏梨微怔,旋即一脸惊喜地探头去看许庭洲:“进步很大嘛,你现在都能当众说出这个称呼了。” 许庭洲触及到她灼热的眼神,略微有些僵硬地眨了眨眼,只轻轻应了声:“……嗯。” 李思琪懵了几秒,随后拍手起哄:“噢——没想到居然又是一波狗粮,很直接嘛~” 和李思琪关系比较好的几人见状也嬉笑着闹了起来。 一瞬间,因许庭洲而凝固的气氛又因他再度变得活络。 林璇轻咳一声,推了推僵着脖子看天空的陈明越。 陈明越缓缓低下头:“呃,季辞……” “……”季辞无声地垂下眼,眸底的情绪隐匿在眼睫下,只能看见他抿紧的唇角绷成一条直线。 他转过身,率先迈开脚步,声音融在沙沙作响的冷风里,显得异常低哑。 “不是说要打球?走吧。” 陈明越慢半拍地点了点头:“啊……对对对。” 林璇看着和许庭洲在说悄悄话的苏梨,稍作思考过后对陈明越说道:“我也想去看看。” “啊?”陈明越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往苏梨的方向看了眼,正欲提醒林璇,但一转头看见她的脸,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林璇自然是知道陈明越想说什么,她小声重复了一句:“……我只希望小梨能开心。” “我知道的,我也希望璇璇能开心。”陈明越笑着应声,“不管他们了,到时候看我表演,我一定好好打!” 林璇笑着点头:“好。” 待陈明越喊完人,季辞已经一个人遥遥领先地走在了最前面,其他人只能远远看见一个形单影只的背影。 得知林璇也要走,苏梨有些不太开心:“你们怎么都过去了?就留我一个人在这?” “小梨,许庭洲不是一直在陪着你吗?”林璇意有所指地反问道。 苏梨一愣,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许庭洲,他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仍是安静地站在她身边。 “待会见,小梨。”林璇微笑着朝苏梨挥了挥手,“这段时间就留给你们两个单独相处了。” 陈明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陈明越和林璇领着一大帮人离开,原本还略显拥挤的人潮顿时空旷了许多。 余下的人群倒也没减少半点热情,还在讨论着接下来的活动安排。 “说的也是啊,你们情侣肯定是想过二人世界的……”李思琪听了林璇那番话,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妥,“那我把你喊来一起玩岂不是打扰你们约会了?” 李思琪越说越觉得是这个理,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你们独处了,反正假期时间还长,后面还有机会一起玩。” 告别了李思琪,苏梨醍醐灌顶,整个人神采奕奕:“对哦,我们都已经在海边度假了,怎么能少得了约会这个流程呢?” 许庭洲听到苏梨的用词,眉头微蹙,低声纠正:“约会不是流程。” 苏梨莫名地看了眼许庭洲,没有和他计较一个词语的使用,而是笑吟吟地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那,我的男朋友——现在要来约会吗?” 许庭洲展开眉梢,低声应道:“嗯。” 苏梨歪过头,先行问道:“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做的事吗?” 许庭洲沉默良久,最后说出了苏梨前不久应许过他的话:“可以教我游泳吗?” 他微一停顿,喉头滚动,声音轻浅地随风而至。 “……女朋友。” *** 要教游泳,那就只能下浴场,所以得先换套泳衣。 苏梨自己事先是准备好了泳衣的,不过在知道了许庭洲没带泳衣之后,她当即决定去附近的商场买两套情侣款泳衣。 原本这应当是一件愉快的购物旅程。 店内开了足够的暖气,即便身着单薄的连体式吊带泳衣也并未感到半点凉意。 苏梨赤着脚踩在羊绒毛地毯,捋了捋垂在肩上的几缕发丝,笑吟吟地掀开更衣室的布帘走了出去。 她刚一露相,那句呼之欲出的询问还没说出口,一件外套就从头顶盖了下来。 外套的主人一边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更衣室里带,一边展开外套将其完整地披在她的肩上。 “许庭洲?” 被迫回到更衣室的苏梨不解地皱起了眉。 许庭洲抿起唇,目光所至之处都是她雪白细腻的肌肤,在宽松的深色外套遮掩下,底下的风景半隐半现,更加令人浮想联翩。 他闭了闭眼,不自然地偏头看向了另一边。 苏梨扯下身上的外套,自顾自地低头打量了一番:“不好看吗?” “……很好看。” 许庭洲听见外套掉落在地的声响,呼吸骤然一滞,声音哑的不像话。 “但是……我反悔了。” “什么——”苏梨还未完全说出口的疑问被倾身覆上来的唇瓣堵在了唇齿间,只余下模糊不清的水声。 苏梨怔怔地愣在原地,被动承受着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视线里只能看见许庭洲一反常态,毫不平静的面庞。 他微阖着眼,重重地吮吻着她的唇,清俊的眉眼染上不同寻常的薄红,就连指尖的温度都在悄然上升。 滚烫的热意顺着唇舌一路漫进心肺,让人心跳急促,手脚发软,越来越意动。 许庭洲几乎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指腹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她柔软的腰腹,低头在她光滑的颈肩印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痕迹。 更衣室里无声地翻腾看不见也扑不灭的燎原烈火。 苏梨被亲的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结束时,她整个人晕晕沉沉地跌在许庭洲怀里,脸颊涨的通红,只知道软软地抓着他的衣角寻求一点安稳。 许庭洲抬手垫在苏梨脑后,将她抵在隔板上,又再度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 “对不起,我刚刚有点激动,我女朋友太好看了……” 他低下声,尾音还带着几分长时间亲吻后的沙哑,耳根却微微红了一块。 “不要给别人看好不好?” 他垂下眼,轻轻地吻上她的额间,动作看着小心翼翼,语气却并不平和。 “而且,我刚刚……不小心留下了好几个印子,让别人看到就不好了。” 好不容易顺了口气的苏梨听到这句话顿时瞪大了眼睛:“许庭洲,你是什么小狗吗?” “嗯。”许庭洲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唇,眼底升起一丝难以捕捉的笑意,“我是小狗。” 苏梨:…… 他这应的坦坦荡荡,让苏梨一时间无话可说。 怎么感觉许庭洲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苏梨想不明白,只好气恼地发脾气:“起开!” 许庭洲神情一敛,声音蓦然低了下去,语气显得有些失落:“我不学游泳了,你别穿泳衣出去……” 苏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摸了摸自己仍然留有余温的肩膀:“废话,你现在就算想学我也不想教了,我可不想顶着一身吻痕让人欣赏。” “……”许庭洲愣了一下,眉梢微展,声线几近平稳,“好。” 苏梨叉着腰开始气势汹汹地赶人:“好你个头啊好,赶紧给我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好。” 许庭洲低声回应。 苏梨恼怒地将人一把推了出去。 可恶。 一向都只有她欺负许庭洲的份,没想到现在居然连许庭洲都能跟她对着干。 太过分了。 *** 苏梨换好衣服从更衣室出来后照了个镜子才发现自己嘴被都亲肿了,红艳艳的,分外显眼。 “许庭洲。”苏梨咬着牙,愤愤地剜了他一眼,“你这不是想让我见人了是吧?” ……是啊。 很想让她只待在他身边,只看得到他,只和他在一起。 许庭洲内里心潮涌动,但为了不再惹她生气,面上只能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这次做的有点过了……下次不会这样了。” “我要回酒店一趟,你自己一个人哪凉快哪待去。”苏梨抬手遮了遮嘴巴,从指尖传来的肿热感让她的语气愈加气恼,“不约会了,你给我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送你回……” “不用。” 苏梨打断许庭 洲的话,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不准跟着我!” 许庭洲短暂的沉默了一下。 他抿了抿唇,视线落在苏梨残留着几分红晕的面颊上,久久凝视。 好可爱,像小猫炸毛了一样。 他缓慢地移开视线,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地面上,怕自己看久了会忍不住又想亲她。 “好。” 许庭洲依言答应下来,面上的神色不见半点异常。 听见苏梨冷哼一声,他抬起眼看了过去,语调温和,声线平稳。 “我请你吃雪糕好不好?你别不开心。” 苏梨皱起眉,定定地看了许庭洲半晌。 直把许庭洲看的脑袋往下低了低,她才噘着嘴小声嘀咕了一句: “……雪糕在哪?” 成功获得许庭洲跑腿买的一大盒雪糕后,苏梨非常干脆利落地指使他自己找个地方好好反省,而后头也不回地先行离开。 许庭洲站在原地目送着苏梨走远,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当中才恋恋不舍地收回 视线。 他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点开网页搜索引擎,许庭洲眼神专注又认真,指尖轻点屏幕,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 如何哄女朋友开心。 *** 苏梨一出商场,就开始后悔了。 虽然商场里开了暖气很暖和,但是外面的天气…… 雪糕吃起来有点冻嘴。 她就应该得寸进尺让他再买点别的…… 苏梨颇感遗憾,一边无声地叹气,一边动作不停地继续咬雪糕。 冻嘴归冻嘴,该吃还是要吃的。 由于雪糕是冰的,嘴唇的不适感也在无意中减轻了许多。 所以当苏梨回到酒店,走出电梯门,迎面遇上季辞时,她除了有点惊讶之外,毫无半点心理负担地摇了摇手中装雪糕的盒子:“要不要吃雪糕?” 季辞似乎刚洗完澡,周身散发着朦胧的水汽和格外清爽的味道,未干的发丝浸润着水雾,在走廊明亮的光线下透着一闪闪的光泽。 季辞脚步一顿,刚要点头,视线倏然滞留在了某处。 “……你的嘴怎么了?” 苏梨原本扬着笑的嘴角顿时僵住了。 “呃我先……先回……洗个澡……”苏梨一时间语无伦次,埋着头快速从季辞身边走过。 季辞也不急着要答案,抱着臂慢慢悠悠地跟在苏梨身后,眸底一片深色。 苏梨进了房间,刚要反手关上门就看见季辞伸手拦了一下,紧随其后走了进来。 “你干嘛?”苏梨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季辞顺手带上门,完成了苏梨原本要做的事。 他低敛着眉目,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雪糕好吃吗?” “……”苏梨默了默,事关食物,还是很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味道还不错,就是这个天气太冷了,冻的牙齿酸。” “难怪,我看你嘴巴都被冻肿了。” 季辞意义不明地附和了一声,唇角上扬,眉头紧拧,面上的神情看着有些怪异。 苏梨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走到跟前的季辞捏住了下巴。 这熟悉的距离让苏梨心头一震。 他好似看出了她的想法,凑近的面庞停顿了一下。 他重重掐着她的下颌,声音简短又冷酷:“给你消毒。” 随着话音落下,季辞的鼻尖触碰到了苏梨的面颊,温热的舌尖探上她微凉的唇瓣,传来一阵异样的触感。 季辞捏着她的下巴,半敛着眸,重复地一遍遍舔舐着她的嘴唇。 和这个动作极不相符的是他脸上漠然的神情,仿佛做出这件事的并不是眼前这个人。 湿腻的触感混着彼此的呼吸,在感官里无限放大。 苏梨有些抗拒,挣扎着往后退:“这样真的有点恶心,季辞。” “他亲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恶心?” 季辞松开手,转而扣住她的后脑勺。 此前一直滞留于唇畔之上的舌尖彻底挤进了牙关。 这个吻强势又蛮横。 苏梨几度喘不过气来,迷蒙地往后倒退了几步,随后就被季辞摁倒在沙发上一顿亲。 手中的雪糕早在玄关处洒落一地,融化的雪糕将地板染的五颜六色,一片狼藉。 一如他们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混乱交织,紧紧缠绕在一起。 “反正谁都可以,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季辞单手撑在苏梨颈侧,屈膝抵在沙发边沿,另一只手替她捋了捋散乱在脸侧的碎发。 “既然你那么想玩,我来陪你玩。” 苏梨气喘吁吁地躺倒在沙发上,眼里水色潋滟,脸颊泛起换气不顺的红晕:“……什么?” “他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他做不到的,我照样可以。” “而且,对你来说……无论和谁接吻,都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不是吗?” 季辞眉眼微弯,像是要笑,眼底却润着雾,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展不开。 “梨梨。” 他低下声,指尖探入苏梨的指缝,一点一点扣住她的掌心。 “反正我们都这么熟了,这种事,也是可以轻易接受的吧?” 苏梨大脑缺氧,整个人思绪混乱,无法正常思考:“话是这么说没错……” “没关系的,梨梨。” 季辞垂下茂密的羽睫,缓缓侧过身,躺在了苏梨身边,而后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 “我们都只是玩玩而已。” 苏梨顺势在季辞怀里蹭了蹭,大脑已经放弃了思考。 随便吧。 无论是季辞还是许庭洲,他们一个个都变得越来强势,想的事情也越来越复杂。 她目前无法跟上他们的步调,也并没有产生任何的损失,索性就随他们去了。 苏梨抬手拨弄着季辞沾染着水汽的头发,一如既往地嬉笑着打趣道:“季辞,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暗恋本小姐啊?净整这些有的没的。” 苏梨看不见季辞的脸,只能听见他清越的声音含着笑意,显得十分轻挑:“大小姐,我暗恋你这么久了,你现在才发现啊。” 没有见到预想中气急败坏的反应,苏梨有些失望,一把揉乱了季辞的发型:“哼,可别贬低了暗恋这个词,你这也能叫暗恋?看着倒是像要暗杀我的样子。” “因为有人是笨蛋。” “没错,季辞就是最大的笨蛋。” 季辞笑了笑,闭上眼,长出一口气:“对,我是笨蛋。” 不然他怎么会喜欢这个小没良心的。 他真的没辙。 即便已经做好了长远的打算,在心里也一次又一次地说服自己忍耐下去。 但一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孩被他人烙下印记,他就无法控制住那些在心底涌动翻腾的情绪。 他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看着她选择别人。 不甘心自己沦为过客。 他想和她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想和她恋爱。 想和她结婚。 想和她一起过完这一生。【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70-80 第71章 假千金(三十二)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苏梨之所以要回酒店,也不全是为了和许庭洲置气,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洗个澡,顺便晾着许庭洲让他一个人待会儿。 苏梨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时,季辞仍然坐在沙发上没有离开,不过手里却多了杯奶茶。 听见声响,季辞转头看了过去,一边示意苏梨过来,一边递出手里的奶茶,简短地补充了一句:“热的。” 苏梨喜笑颜开,跨步上前接过奶茶:“你刚去买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锻炼身体了。”季辞说的风轻云淡,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下去吗?也差不多要到饭点了。” “走吧。”苏梨咬着吸管点点头,一转头,发现玄关处的地板被打扫的一干二净,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苏梨有些惊讶,转身去看季辞:“地板是你刚刚叫人来打扫的?” 季辞低下头与苏梨对视,面上浮现出一点笑意:“不然还能有谁?” 他盯着苏梨看了半晌,桃花眼弯起一轮新月的轮廓,伸出手,替她将一绺贴在脸颊上的湿发捋到耳后:“好了,走吧。” 苏梨怔怔地眨了眨眼,随即咬住吸管喝了口温热的奶茶,闷头往外走。 总感觉季辞好像有哪里变了。 明明以前他们也是这样相处的,可就是感觉和之前很不一样…… 季辞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进了电梯后看她一直咬着吸管,忍不住出声制止道:“别咬吸管,不卫生。再说了,你不会还以为自己是三岁小孩吧?总是咬着东西不放。” “要你管。”苏梨顿时没了继续深思的想法,不悦地回呛道,“我乐意几岁就几岁,没办法,我就是幼稚,就是比你年轻。” 季辞被苏梨这番话逗的乐不可支。 他一步步上前,将苏梨逼至电梯角落,眉梢上挑,笑得像个妖孽:“来,宝贝,让哥哥抱抱。” “滚。” 苏梨虚张声势的一字真言并没有遏制住季辞的举动。 他还是单方面地抱了她一下。 季辞一边揉着她的脑袋,一边悠悠感慨道:“宝贝,你要是乖一点就好了。” 话音刚落,就被苏梨重重地踢了一脚。 恰好此时一楼到了,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苏梨一把推开不断喊疼的季辞,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见人走远了,季辞才失笑着从电梯里走出去。 “看来笨也有笨的好处嘛。” 季辞不急不缓地赶往沙滩派对,穿过热闹的人群,看见苏梨和林璇坐在一起聊天,陈明越站在林璇另一侧用毛巾擦汗。 意料之外的,没有看见某个碍眼的身影。 察觉到这一点的季辞心情很好地迈着步子走了过去。 听见周围有人小声议论起了季辞的到来,陈明越放下毛巾往四周看去:“你可算下来了,真有你的,洗个澡洗了一年。” 季辞主动坐在了苏梨旁边的空位上,随口解释道:“洗完澡刚出门就碰到了梨梨,所以就等了她一下。” 陈明越愣了愣,看了看苏梨,又看了看季辞,脸上写满了好奇和纳闷:“你们俩……刚刚在一起啊?” 季辞神色平静地点点头,见陈明越反应奇怪,不由得反问了一句:“怎么了?” “呃……”陈明越不知该不该说,默默低下了头。 听见两人对话的林璇很是疑惑地向苏梨询问:“小梨,我们离开之后……你和许庭洲两个人没有待在一起吗?” “我不是很想和他约会,所以就自己回酒店洗了个澡。”苏梨用淡定的语气说出了让其余三人感到惊异的一番话。 好家伙,这两人连洗澡时间都惊人的一致,这么默契不在一起属实说不过去。 这是陈明越的想法。 看来小梨是真的对许庭洲一点想法都没有,也许,她不应该给许庭洲创造机会…… 这是林璇的想法。 季辞直接笑出了声,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盯着苏梨的脸看,眉眼间弥漫着深厚的笑意,一双桃花眼显得含情脉脉,动人心弦。 被三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苏梨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你们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好像是……”季辞斜过脑袋,额前的发丝随着弓腰的动作贴在眉峰处,在眼睑下映出深浅不一的阴影,衬的他黑眸明亮,灿若繁星。 他伸出一只手覆上苏梨白皙的面颊,煞有其事地用指腹摩挲了几下:“这里,好像蹭到了什么。” 苏梨看了眼季辞,并不领情,拂开他的手:“我用手机摄像头看看……” “已经帮你擦掉了。”季辞收回手,面不改色地圆谎。 陈明越和林璇同时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苏梨顿时不再纠结,咬着吸管继续喝她的奶茶。 林璇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季辞,思绪沉沉。 陈明越低下头,装模作样地用毛巾擦拭着脖子。 真的没眼看。 他算是看出来了,季辞这家伙脑子里想法多得很,根本不需要别人操心。 估计私底下做的比这更过分。 苏梨和季辞相比,就像个年幼无知的傻白甜,任他拿捏。 换了件蓝色小礼服的李思琪踩着高跟鞋小跑过来:“来来来,领号码牌了,等下活动就要开始。” 陈明越第一个伸手:“什么活动?” 李思琪手里拿着两个做工很精细的小盒子:“就是一些促进彼此感情的小活动,男生的号码牌在左边——如果号码一样就可以匹配成一队。” 陈明越动作一顿,立刻回头去看林璇:“那璇璇你先抽。” 林璇无奈地笑了笑,伸手从小盒子里抽出了一个雕刻着数字号码的木制小方牌。 “是多少啊?”陈明越探头去看。 “34。”林璇也没隐瞒,摊开手给陈明越看。 陈明越点点头,一边将手伸进盒子里,一边念念有词:“34、34……啊怎么是24!” 还不等林璇开口,陈明越倏然站起身,面向李思琪说道:“还有哪些人没领号码牌?我跟着你。” 季辞懒散地抬了抬手臂:“这呢。” “你就算了吧,不可能刚好抽——嘶。”陈明越怔怔地看着季辞手里雕刻着34这个数字的号码牌,两眼发直,“哥,大哥,不,你是我亲哥——跟小弟换一下吧,求求你了。” 季辞扬了扬眉梢,笑容惬意:“还有呢?” “对了,你那辆跑车不是报废了吗?我送你一辆,怎么样!够不够兄弟!”陈明越主动将手里的木牌往季辞手里塞。 季辞转了转手里的数字木牌,半开玩笑地揶揄道:“那岂不是太破费了?一个号码而已,不值得……” “值得!”陈明越震声打断,求生欲很强地对着林璇笑了笑,“不就一辆车嘛,我们璇璇当然值得。” “行了,就当我这个做大哥的送你的了。”季辞挥手一抛,木牌稳稳落进陈明越的手心,“车就算了,早买新的了——下次献殷勤记得要赶早。” 一拿到木牌,陈明越就变了嘴脸,将木牌小心谨慎地藏进口袋里,随即得意地拉着林璇炫耀道:“想得美,给你买个玩具车还差不多,我可是要存老婆本的人。” 季辞毫不意外,面上却是做足了样子,幽幽感叹:“想不明白,林璇怎么会看上一只铁公鸡呢……” “你说谁铁公鸡呢!?” 苏梨从李思琪手里接过木牌,扫了眼号码后果断地加入了迫害陈明越的阵营:“咦?哪来的公鸡在讲话?” 三人又开始了一贯的2v1不公平互损。 这无比熟悉的场景让林璇既怀念又好笑,不顾陈明越的哀嚎,很是开心地笑了起来。 李思琪看戏看得津津有味,最后因为号码牌还没发完,被人喊走了。 “我大人有大量,才不跟你们这两个小屁孩一般见识。”陈明越愤愤不平,伸手去牵林璇的手,“璇璇,我们走,去过我们的二人世界,别理这俩傻蛋了。” 他在拉着林璇独处的同时,也间接地提供了机会,让季辞和苏梨两人独处。 林璇答应下来:“好。” 季辞摆摆手:“知道了,快走吧你俩。” 唯有苏梨一个人意识不到此番行为背后的意义,据理力争地驳斥道:“哼,有本事你就自己一个人走,看看到底谁才是傻蛋,我还想和璇璇说说话呢……” 季辞转头看向苏梨,轻易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你抽到了什么数字?” 苏梨闻言翻了翻手里的木牌:“喏。” 陈明越牵着林璇的手走了没一段路,突然听见她长叹了一口气:“我想,你是对的。” “什么?”陈明越不解。 “季辞确实更适合小梨,无论是家世性格还是朝夕相处的默契……”林璇解释道。 “那,为什么你之 前会让许庭洲和苏梨独处呢……“陈明越小声询问。 “因为他和小梨在交往嘛,我也能看出来他真的很喜欢小梨。”林璇将目光投向一望无际的海平面,有些惆怅又有些无奈,“毕竟是初恋,还是希望能让小梨认识到爱情是什么……” 陈明越了然,想起迟迟未见踪影的许庭洲,出声补充了一句:“但是,她不喜欢许庭洲……也拒绝了你给他们俩安排的约会。” “对。”林璇点点头,“感情的事,还是得看她自己……我的干涉,似乎只会让她感到烦恼。” “现在这样很好,就让他们顺其自然吧。” 陈明越转过身,轻轻抱了一下林璇:“就像你说的,你希望苏梨过得幸福开心,我也希望璇璇能开开心心的,不要因为这点小事而埋怨自己。” 林璇愣了愣,继而释怀地露出了笑:“……好。” 陈明越笑意盎然地扣住林璇的掌心。 林璇也笑着回应。 虽然人生很长,充满了未知和各种不确定因素。 但他们四个人一定都会获得幸福的。 *** 随着不知名的音乐从舞台两侧的户外音响传出,派对的夜场正式拉开了序幕。 在其他人你来我往,杯觥交错之时,苏梨美滋滋地吃着各类丰盛的食物,身边还有个季辞负责给她不间断地投喂。 苏梨脸上因为美食而洋溢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等到有人上台开始介绍起活动规则,季辞才从抽纸盒里扯出几张抽出纸巾递给苏梨:“好了,别再吃了,等下吃撑了又怪我,擦擦嘴巴。” “你可真能唠叨。”苏梨撇撇嘴,但手上接过纸巾的动作相当诚实。 “谁让我是你的好哥哥呢。” 不出所料,又是一脚踢过来。 “闭嘴吧你,真烦人。” 两人斗嘴了没几句话,李思琪突然走了过来:“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随你,一个座位而已。”苏梨感到莫名其妙,不能理解李思琪这句客套话是从何而来。 李思琪笑着坐下:“谢谢啦,感觉这个位置看的更全面一些。” “原来是这样……”苏梨恍然大悟。 季辞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李思琪,面上神情不变,没有露出半点异样。 组队的方式是先喊男生的号码,随后再让女生上台,然后在双方的手腕处绑上一根红丝带,直到活动结束才可以解开。 活动的宗旨就是做一个晚上的恋人。 当然,也可以选择拒绝不参加,李思琪就并没有参与此次活动,或是像陈明越一样,与人交换号码牌,和自己心仪的对象成为一夜恋人。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拿到20号码牌的男生——哇哦,是个很帅气的小哥哥呢。” 李思琪反应很大地拍了拍桌子:“哇,是许庭洲哎。” 苏梨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该看台上许久未见的许庭洲还是去看莫名兴奋的李思琪。 季辞靠着椅背,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手里的木牌。 许庭洲站在明亮的灯光下,光影错落至他沉静的眉目,五官完美的像是一幅画,每一处都经过造物主的细细描绘,精致的不似真人。 “不知道同样拿到20号的女生是谁呢——” 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苏梨不情不愿地放下喝了一口的果啤,正要站起身,就见季辞不急不缓地举起了手:“我是20号。” 李思琪和苏梨异口同声地发出了一声惊呼:“什么?” 台上的许庭洲瞬间沉下了脸色。 一旁拿着流程小卡片的主持人顿时呆住了:“怎么会是两个男生?号码牌是不是发错了?” 季辞翻了翻手里把玩了许久的木牌,正面清清楚楚地雕刻着20这个数字。 苏梨不可置信地低头去看自己口袋里的木牌,上面的数字果不其然是24。 “你干嘛把我们俩的木牌换了?”苏梨困惑地皱起眉,“你这是要拆台?” 季辞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算计你,我帮你算计他,不好吗?” 原本很浪漫的一出命中注定被他改写的一塌糊涂。 李思琪低头猛喝饮料,不愿再抬头。 为了活动能继续,主持人只好硬着头皮先让季辞上台等着。 既然出现了男生拿错号码牌的情况,那就一定会有同样拿错号码牌的两个女生。 不管怎么说,最后剩下的也是两男两女,能直接分成两队。 当主持人说出24号的男生上台时,苏梨只能无奈地走上台。 主持人看见苏梨走上台,一度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随后才反应过来:“咦?没有男生拿到24号吗?” 没有人出声。 “那,还有女生拿到24号吗?” 仍然没有人出声。 不止台下的人疑惑不解,台上的人也是摸不着头脑。 “这……”主持人一转头就能看见三张颜值超高的脸在身侧熠熠生辉,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尾音拉长了半天也没有蹦出个后续。 这三人单单仅凭脸就足以收获许多想和他们配队做一夜恋人的人了。 没想到居然三个都单出来了。 没办法,只能老样子,继续走流程叫后面的人上台绑丝带了。 几乎每个上台的男男女女都会打量一番宛如模特出镜,神态各异的三人。 陈明越和林璇上台时不厚道地笑了。 “我说,干脆你们三个绑一起得了,也省心了。”陈明越幸灾乐祸地打趣道。 陈明越万万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提议最后会被落实。 直到号码念完,也没有再出现被落下的单数,后面的号码牌全是全是一对一对的。 “要不然……”主持人试探着开口道,“你们三个人凑成一队?” 季辞神情淡淡:“随便。” “……”许庭洲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没有说话。 “不是,三个人一队?那要怎么绑?”只有苏梨很关心这一点,抬起手看了看,“就一根丝带,难不成都绑同一边?” 季辞抓住她抬起的手臂:“当然是跟我绑在一起。” “……”许庭洲眉头微蹙,伸手碰了碰苏梨的指尖,声音很小但很执拗,“和我绑。” 苏梨:…… 她不想做选择题。 主持人看着三人之间的小动作,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没关系,再加一根丝带就好了。”主持人面露微笑,非常会看眼色,“一人绑一边吧,刚刚好。” 于是苏梨就拥有了左右两个护法,回头率百分百。 为了游戏的公平性,苏梨这组的难度也随之上涨了不少。 别人的猜题是一人比划一人猜。 而他们则是两人同时比划不同的两道题,一人来猜。 苏梨看的头晕眼花,直接放弃去理解两人的意思,开始胡说八道,结果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给她答对了一道题。 许庭洲因此脸色好转了许多。 但这仍然无法改变他们排名倒数这个事实。 原定的失败受罚也从一人变成了两人。 苏梨视线一转,身旁的两人就已经默默上前接受了此次游戏的惩罚。 游戏的惩罚很有意思,由另外一个人调制出一杯特殊饮料给受罚的人喝——当然,能够加进去的东西都限定在吧台这个区域了。 苏梨背对着两人在吧台一顿捣鼓,最后言笑晏晏地端出两杯颜色诡异的特制饮料:“尝尝看吧,应该会让你们此生难忘。” 季辞眉头直跳:“看样子是你想要暗杀我,还是毒杀。” 苏梨轻哼一声,直接把杯子递到了季辞嘴边:“快喝!” 他略微垂了垂眼,就着这个动作,乖乖张嘴喝了一口,入口的味道让他咳嗽了一声,但还是面不改色地又抿了几口。 苏梨笑的像个小恶魔,眼里闪着精光:“好喝吧?” “……好喝。”季辞昧着良心说出了这两个字。 苏梨更加得意,连声督促季辞多喝点:“你自己端着喝吧,我手酸。” 她把杯子塞到季辞手里,一转头才发现许庭洲正神色不明地盯着另一杯放在台面上的特制饮料,看上去有些苦大仇深。 “你在看什么?放心好了,没下毒。”苏梨以为他在观察自己调制的饮料,不是很开心地皱起眉,“你快点喝。” 许庭洲终于有了反应,抬起眼看向苏梨:“我没有嫌弃的意思。” 他抿了抿唇,声音干涩:“可以……喂我吗?” 苏梨还没作出反应,季辞就做作地惊叹了一声:“没看出来啊,原来许庭洲你还是个残疾人,藏的够深。” 许庭洲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就像我也不知道原来你还有偷窃的爱好。” 苏梨一脸茫然:“你们在吵什么?” “什么?”季辞疑惑地反问,“有人在吵架吗?” 苏梨一怔,不明所以 地转而去看另一位当事人。 许庭洲稍稍偏了偏头,打量了一下其他情侣的相处方式,收回视线时,声音不复之前的局促,逐渐归于平稳:“我看他们都是……女朋友喂男朋友喝的。” “我也没说不喂你啊。”苏梨扶着额,感觉有点好笑。 许庭洲微微低下头:“我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 “一码归一码。”苏梨的情绪转换向来与翻页速度比肩,“张嘴。” 季辞转过头,眼不见心不烦地看着另一侧喧闹的人群。 某些字眼一出现就已经宣告了他的失败。 而他,毫无办法。 在苏梨的强烈要求下,两人将味道诡异的精心特调喝了一大半,时刻在喉腔里翻涌的气味严重影响着身体的感官。 两人因此没什么心思再去互相争执,倒是安静了许多。 虽然他们人多,但不一定就力量大,不仅心不齐,还难以站在同一条船上。 除了屡屡收到其他人艳羡的目光外,获得最多的便是层出不穷的惩罚。 别人在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呈现的是浪漫的爱情风格。 他们这边则完全是另外一种画风。 俯卧撑、炸气球、罚酒、转圈圈……仿佛进了综艺节目的拍摄现场,各种整蛊接连上演。 累不到苏梨身上,她一直兴致勃勃地可劲折腾自己的两位护法。 许庭洲被几杯酒灌的醉醺醺的,虽然意识不清醒,但整个人却比以往更加黏人,一直缠着苏梨说些颠三倒四、意义不明的话。 季辞累的直打呵欠,但还是坚持挡在了许庭洲和苏梨中间,时刻提防着许庭洲的一举一动。 苏梨最先看不下去:“得了,不折磨你俩了,都回酒店休息去吧……我也困了。” 季辞环视了一圈,相比之前,此时留在场地的人都少了许多。 他点点头,招手喊来一个男生帮忙搀扶着许庭洲。 而季辞自己则是第一时间解开了许庭洲和苏梨手腕处相连的红丝带。 见他只解了一边,苏梨抬了抬手:“还有一根呢。” “到酒店了再解。”季辞伸手握住了丝带,似乎怕苏梨动手解开,低声喃喃了一句,“再绑一会。” 苏梨走在季辞身边,许庭洲被一个面熟的男生扶着走在最前面。 “你还绑上瘾了?” 凉凉的海风拂过面颊,咸湿的气味侵袭着感官,让思绪有些迟钝。 “路太远了,只有绑在一起,你才愿意和我走下去。” 他的声音沉在风里,落在耳畔时像蒙上了一层雾,显得格外遥远。 苏梨微怔:“什么?” 季辞额前的发丝被风吹动,他低着头,眉眼半隐半现,在夜色里并不清晰,只能看见他隐隐上扬的唇角,一如既往地调笑道: “不觉得吗?就像牵着宠物散步一样,不绑在一起,某人根本就不听——嗷疼疼疼……” 苏梨扯了扯绑在两人手腕上的丝带:“我看这玩意就应该绑在你脖子上。” “其实……我给你当宠物也不是不行。”季辞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我才不稀罕。”苏梨白了他一眼,“你刚刚不挺安静的吗?怎么话突然这么多,信不信我勒死你?” 说话间,酒店到了。 季辞停下脚步,指尖勾住丝带,笑意浅薄:“现在可以解开了。” 苏梨狐疑地看了眼季辞,动手扯下丝带:“你怎么有点怪怪的?” 季辞随手把丝带塞进口袋里,头也不回地往酒店里走。 “有吗?大概是因为困了吧……” *** 苏梨回到酒店房间,刚挨着沙发躺下,就听见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这个时间点居然还有人给她打电话? 她有些疑惑地坐起身翻了下自己的包,看清楚来电显示后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难不成打错电话了? 苏梨拿起抱枕垫在腿上,莫名感到几分局促,缓慢地滑过接听:“喂?江宴之。” “嗯,晚上好。”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的的确确是江宴之的声音。 这让苏梨更加不安:“啊……你没打错电话?”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烟花好看吗?” “什么烟花?”苏梨一脸茫然,认真思索了一番后整个人都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你是说……我这边在放烟花?” 江宴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嗯……我应该是这个意思。” “真的假的?”苏梨连忙下地去拉窗帘,刷的一声,五光十色的夜幕映入了她的视线。 绚烂的烟花升腾炸开,砰砰砰的声响络绎不绝地从窗外响起,隐约间还能听见底下传来不小的欢呼声。 “哇江宴之,你怎么知道我这里在放烟花?”苏梨看着窗外铺满了整个天空的烟花,又惊又喜,语气里也染上了笑意,“难不成你也来这边度假了?” “我听说的。”江宴之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喜悦,语气平和地又问了一句,“好看吗?” “好看。”苏梨点点头,像极了分享趣事的小朋友,无比雀跃地碎碎念,“而且这个烟花最后还是个爱心形状哎,也不知道是谁放的,还挺浪漫的。” 江宴之轻咳一声,声线低了几分:“你喜欢这种浪漫的?” “没有人能拒绝浪漫!”苏梨说的很坚定。 “那如果是好吃的……” 江宴之话还未说完,苏梨就小声嘟哝了起来:“就不能都喜欢吗……” “当然可以。”江宴之短促地笑了一下,“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苏梨揉了揉发热的耳朵,转移了话题:“你打电话给我就是想问我看到烟花了没有?” “……” 江宴之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苏梨以为自己手机听筒坏了,对着通话界面喂了好几声。 “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手机另一端的江宴之深吸了口气,指尖抵着桌面轻叩,面上浮现出若隐若现的薄红。 “我不在的这些天,你……有想我吗?” 苏梨吓了一跳,险些被口水呛到:“咳咳咳——你、你……你说什么?” “好,我知道了。” 江宴之取下眼镜,捏了捏眉心,却仍然抑制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 窗外夜色弥漫,只余几盏明亮的灯火仍在坚守,风声呼啸而过,吹落一地残败的枯叶。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格外想念某个咋咋呼呼,骄横又可爱的小姑娘。 他微阖着眼,叹息一声:“……我很想你。” 苏梨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然而却只是磕磕巴巴地发出了几个语气助词。 “苏梨。” 江宴之轻声唤她,声音温和而耐心,像是如水的月色从手机那端倾泻而出,一点点漫进少女无措的心房。 “你别一个人瞎想,也不用为此纠结,你只要知道……我很想你就好了。” 苏梨捏了捏垂在肩头的头发,干巴巴地应了声:“……噢。” “今天玩的开心吗?” “嗯。”苏梨回答的谨慎又简短,“开心。” “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知道你和林璇他们住在一起,但是也要……” 江宴之絮絮叨叨的声音一如往常,让苏梨有片刻的恍惚。 她突然发现,江宴之比她想的更加关心她。 这份关心,似乎已经超出了普通室友的界限。 苏梨走神的思绪被江宴之低沉的声音唤回了现实。 “你乖一点,听话一点,等我出差回来。” 他顿了顿,似乎笑了一下,气音混着电流音一同响起,听起来有些失真。 “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苏梨望向窗外,无边无际的夜空挂着一轮皎洁的弯月,月色迷离了她的视线,让人眼前蒙上一层暧昧不清的云雾。 她垂下眼,轻轻应了声好。 最后,两人互相道了声晚安,结束了这通短暂又突然的电话。 苏梨拉上窗帘,正要回到沙发躺着,就感觉到手里的手机振 动了起来,紧接着便响起了熟悉的手机铃声。 苏梨愣愣地低头去看手机。 来电显示:许庭洲。 此时她手里的手机就像个烫手山芋,震的她手心发麻。 怎么回事?许庭洲都醉成那个样子了还有意识给她打电话? 苏梨抱着疑问点下了接听。 “唉我真的已经去查过了可是我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办……” 一接通电话,许庭洲喃喃自语的话音就源源不断地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 苏梨不确定地问了句:“许庭洲?” “我是。”许庭洲反应呆呆的,语气也不如往常的淡定,“嗯?谁在说话?” “……”苏梨哽住。 原来这个醉鬼是在乱打电话。 大概是没再听见别的声音,许庭洲也就不管不顾了,继续小声嘀咕:“我总是做不好别人能轻松应对的那些事,不但让她不开心,也让自己失望了……” “啊好疼,每次见不到她的时候这里就会很疼……” “可是,看见她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这里也会变得很痛。” “我到底要怎么办呢?” 明明没有开外放,苏梨却觉得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传的特别远。 苏梨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带上房卡,径直走了出去。 旁边就是许庭洲的房间,她没挂电话,抬手敲了敲房门:“许庭洲,过来开门。” “你是谁啊?” “苏梨。” 只听咚的一声,似乎有什么重物被撞倒了,电话那头的许庭洲抽痛一声:“啊——嘶,你等等,我、我马上来——呃门在哪边啊?你等一下,我很快、很快就来……” 苏梨感觉自己要是不过来看一下这个醉鬼的情况,明天指不定会出什么大事。 她难得有耐心,静静地在门外等着许庭洲开门。 咔哒一声,门开了。 苏梨还没看清门后的景象,就被门内的人拉了进去。 天旋地转间,苏梨只能感知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凑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温热的还带着些许酒精气味的吻,胡乱地在她的脖颈和脸上四处亲来亲去。 “许庭洲。”苏梨推了推他不安分的脑袋,柔软的短发蹭的她脖子发痒,“你绝对是属狗的。” 高大的少年为了方便亲她,低着脑袋弓着腰,整个人都矮了一大截。 就算被苏梨推开,他也能毫不在意地再次贴上去,像个人形挂件一样依偎在她身上。 “我不是狗。”许庭洲喝醉之后,讲话的音调很奇怪,听起来像是在牙牙学语,“我是你男朋友。” “许庭洲。” 苏梨正了正色,语气疏离又平静:“和我交往是不是让你很为难?” 原本还贴在她身上的许庭洲抬起了头。 “没有。”许庭洲的表情相较以往生动了许多,他有些焦急地咬了咬下唇,一双黑眸亮的惊人,“我没有。你不要这样……” 他皱起眉头,眼底涌动着湿润的水色,低声喃喃:“你别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想问问你。”苏梨看着这样的许庭洲,说话的语气越来越软,“虽然我的确是有点我行我素,但我也不是什么恶霸啦,没想着要威胁你……无论什么事,都讲究你情我愿。” 大概是苏梨说的这段话有点长,许庭洲睁着眼呆呆地看着她,似乎短时间内并没有办法理解她的意思。 苏梨一时无语。 她跟一个喝醉酒的人在这说什么呢? 说不定他前面叭叭一大堆的都是他的醉话……结果被她不小心当真了。 苏梨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心情轻松的同时又感到几分好笑,她扬了扬下巴:“你刚刚……是不是摔到哪里了?” “啊?”听到苏梨的新一轮问话,许庭洲眨了眨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这里,好疼。”被称为高岭之花的少年,脸上露出了相当委屈的表情,他眼巴巴地看着苏梨,语气也可怜兮兮的,“你亲亲我吧,亲亲就不疼了。” 苏梨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一跤。 她有史以来第一次听见许庭洲这样跟她讲话。 这哪里是什么高岭之花,分明就是朵胃口极好的食人花。 一向高冷寡言又面无表情的少年突然示弱撒娇,真是完全让人招架不住。 苏梨看着许庭洲脸上那从未出现过的神情,默了默,还是顺应了他的话:“坐沙发上,我看看。” 许庭洲伸出一只手牵着苏梨,一步一步,晃晃悠悠地踩着不平稳的脚步走向了沙发。 苏梨只能被迫跟上他歪歪斜斜的步伐。 许庭洲贴着沙发边缘坐下后,很是期待地仰着头,茂密的长睫下,一双黑眸盛满了亮晶晶的光泽。 苏梨侧头躲了下他灼热的目光。 这喝醉后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很难适应。 如果有人跟她说这其实是许庭洲的双胞胎弟弟,她百分之百会相信。 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在许庭洲扯着她的衣袖,一声声喊着她名字的声音中,苏梨定了定神,抬手撩起他的额发。 白皙的额头显现出一片浅浅的红色痕迹。 看着倒是不怎么严重。 苏梨看了眼许庭洲,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看着还挺严重的,这样,我帮你吹一吹,比亲一下好得更快。” “好。”许庭洲不疑有他,仍是保持着仰头的姿势。 真好说话。 苏梨刚呼出一口气就忍不住想笑。 所以当她听见笑声的时候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她不经意间看见了许庭洲含笑的眉眼,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笑了。 “许庭洲,原来你也可以笑的这么自然啊……” 这是苏梨第一次看见许庭洲自然展露的笑容。 她逼迫着他对她笑的那个午后,仿佛就在前几天一样。 “嗯?”许庭洲似乎不明白苏梨的突然感慨,只是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的面容,“因为你看起来很开心。” 苏梨怔怔地看着眉开眼笑的许庭洲,有些惊异地啊了一声,无法理解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 他笑起来,眉目舒展,像藏匿在薄雾远山间的晚风,吹来一片潋滟春色。 “所以,我也很开心。” 许庭洲偏头亲了亲她的手心,声音清冽又温柔,呼出来的气息宛若一团软绵的雪花,顷刻间,融化在了她的心尖上。 这一瞬间,喝醉的好像只有苏梨一个人。 第72章 假千金(三十三)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之后的几天,几人相安无事地继续维持着场面上的平衡。 林璇自从和陈明越聊过天以后,便转换了一种心态去看待苏梨和许庭洲、季辞之间的三角关系。 当她用旁观者的视角观察起这三人的相处模式,不期然地发现了许多曾经视而不见的小细节。 虽然苏梨在两人间更偏向季辞,毕竟是认识了多年的好友,总是会顾着和季辞玩闹而忘了一旁的许庭洲,但只要许庭洲一有表态,苏梨就会将注意力全部放回他身上。 而季辞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表现的越发主动。 一行人赤着脚走在海边玩耍。 相比于身着泳装的女生们,苏梨裹的严严实实的,肩上套了件季辞的外套,腰间还系着件许庭洲的外套。 一开始苏梨对于他们强加的外套并不乐意接受,不过许庭洲和季辞一人一句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很快她就忘了跟两人计较这件事。 “许庭洲!” 苏梨嬉笑着扑到了许庭洲的后背上,纤细的手臂向前一伸,贴上他的胸膛:“你背我,我走不动路。” 许庭洲停住脚步,慢慢蹲下身。 苏梨喜笑颜开,轻快地跳上他的背,像是小朋友一样荡着两条腿。 “走快点嘛,我们去前面捡贝壳!” 说话时,苏梨特意附耳凑近,一边急不可耐地催促着,一边坏心眼地捏了捏 他的脸颊。 温热的体温伴随着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气一并涌入他的所有感官。 海风吹动了许庭洲的发梢,也吹乱了他的心绪。 许庭洲整个人如同踩在云端,脚下沙砾的存在感变得极其稀薄。 他低下声,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回应:“好。” 他想,这个时候无论她说些什么,他都会义无反顾答应的。 今天的海风似乎比以往更寒冷。 随着海风一同拂面袭来的,是一片浓郁的咸湿。 季辞倏然停下脚步。 松松挽起的裤脚被海水浸湿,他毫无所察,只默默无言地盯着苏梨的背影。 林璇和陈明越一边小声聊着天一边频频回头去看季辞。 不出所料,季辞很快就采取了行动。 他转身走进热闹的人群,交涉了没几秒钟,手上忽然多出了个托盘。 海风阵阵吹过,他的神情似乎也因此染上了凉意,显得波澜不惊,衣角也被风吹的在空中翻飞,折出好几个不同弧度的褶皱。 但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急。 陈明越看着季辞径直往前走的身影,忍不住感慨了一番:“感觉自从我们决定不插手之后,季辞就变得越来越主动了……完全没有之前特意避开苏梨,和她拉开距离那个样子了。” “我也发现了……他好像越来越明确内心的想法,非常的果断。”林璇赞同。 没一会儿,他们就看见季辞领着苏梨往回走,嘴里似乎还在聊些什么。 许庭洲则独自走在苏梨身后。 李思琪不知发现了什么,跑上前热情地向苏梨分享起了自己看到的事迹。 季辞单手插兜站在一旁,他盯着苏梨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伸出手撩起她的一缕卷发。 即便被苏梨瞪了眼也不减半点笑意,反而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起了悄悄话。 许庭洲的脸色那是相当阴沉。 面朝着苏梨的李思琪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许庭洲面上的神情,吓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对不起,我不该来打扰你们……” 苏梨一脸困惑:“什么?” 不少注意到苏梨那边动静的人都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陈明越摸着下巴,兴味盎然地做出了总结: “看来,许庭洲是真的斗不过季辞啊。” *** 无论如何,此次长达几天几夜的度假旅程还是和平地落下了帷幕。 林璇和陈明越的订婚宴也早早定下了日期,就在假期结束前举办,为的就是方便上学的孩子们有时间参加。 几人赶在假期结束前两天回到了市里。 虽然只是订婚宴,但林家和陈家都非常上心,从布置场地到拟邀名单,花费了许多时间和精力。 按理说,和他们全然不是一个阶层的许庭洲是不可能收到订婚宴请柬的,但他毕竟是苏梨明面上的男朋友,于情于理,他们都应当邀请许庭洲。 于是订婚宴当晚,苏梨在许庭洲和季辞的陪同下一起出席了这场订婚晚宴。 若是有不认识的人看到他们同行的模样,怕是会当作基因优秀的三兄妹。 苏梨三人是第一批到达酒店的。 陈明越陪同林璇在做造型,两人神神秘秘的,半天不见踪影。 苏梨打电话去问林璇,却得到陈明越非常欠打的一番回应:“你想见璇璇?不可能!不到订婚宴开始的时间,你们谁也别想先一步见到我未婚妻精心打扮的美貌!” 可给他嘚瑟坏了,直接改称呼叫未婚妻了。 苏梨气急,迅速点下外放,将手机递给站在一旁的季辞:“给我怼他!” 季辞疑惑地接过手机喂了一声。 “哼,你们就羡慕嫉妒恨吧~现在的璇璇已经被我承包了,你们都只能往后稍一稍。”陈明越的声音忽然轻了不少,像是远离了手机,“璇璇你好漂亮,我想亲……” 林璇一声急促又娇羞的喊叫:“陈明越!” “陈明越,你不要脸!” “陈明越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苏梨和季辞听到手机那边的动静,异口同声地讨伐起了陈明越。 隔着手机撒狗粮,属实过分。 季辞气得牙痒痒:“你份子钱别想要了。” “一分都不给你!”苏梨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们璇璇还是有的。” 一直站在苏梨身后没吭声的许庭洲徒然开口道:“你很羡慕吗?” 苏梨正围观着陈明越和季辞吵架,时不时附和几声,听见许庭洲的声音,她慢半拍地转过头:“什么?” “其实,我也可以……” 许庭洲说着意义不明的话语,缓缓倾身凑了过来。 苏梨怔怔地看着他,别无反应。 “打住啊,别往下扯了。” 季辞语气凉飕飕地挂断了这通电话,旋即抬手搭上苏梨的肩,一时间让人分不出这句话是在对谁说。 他面上挂着极其浅淡的笑,眼神落在黑掉的手机屏幕上,手臂却生硬地横在两人中间。 陈明越的声音一消失,整个空间的氛围瞬间就压抑了许多。 许庭洲动作一顿,眉目低敛,眸底泛起烦闷的冷意。 苏梨毫无所察地注视着许庭洲,面露好奇:“可以什么?” 许庭洲静默地盯着她看了半晌,缓缓垂下眼,声音平缓:“……没什么。” “怎么就没什么了?你刚刚不是……” “手机还你。” 季辞将手机塞进苏梨的手心里,好似没有听见两人之间的对话,轻巧地转移了话题:“陈明越订个婚还拽起来了,故意秀恩爱给我们看呢。” 苏梨闻言,顿时转回了头:“就是!而且还故意霸占璇璇的时间不给我们看!” 季辞笑了笑:“看来他是忘记自己酒量有多差了。” 苏梨回忆起陈明越喝醉时哭着向林璇一次次表白的模样,鼓舞地拍了拍季辞的肩膀:“加油,喝垮他!” “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心疼我啊。”季辞翻了翻眼皮,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半点起伏。 苏梨扬起假惺惺的笑:“怎么会呢?我最心疼你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得真好听。”季辞支起手臂,偏头看了眼苏梨,眼睫一眨,眸底还是抑制不住地涌起了笑意。 喀嚓一声,许庭洲手边的玻璃杯不小心被他打翻,透明的玻璃瞬间摔的四分五裂。 伫立在一旁的服务员很快就过来处理好了打碎的玻璃杯,及时换上了新的杯子。 “抱歉,我没注意。”许庭洲立即低声道歉,搭在桌边的手指缩了缩。 “没事的。”苏梨摆了摆手,看他手指不自然地拢在一起,出于疑惑,问了声,“你的手没受伤吧?” 许庭洲面不改色地伸手递到了苏梨面前:“我看不清有没有受伤。” 苏梨愣愣地噢了一声,张开手任由他的手掌落在手心。 还没等她仔细去看他的手,就被他轻轻握住了五指。 许庭洲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难得一见的笑意,很细微的一点弧度,却将他眉眼间的神色映衬的分外温柔。 “我想牵着你的手……可以吗?”他说。 苏梨对上许庭洲的眼神,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声音也轻了下去:“……当然可以。” 季辞无言地撇开眼,目光一转,视线里出现了两个小豆丁,正探头探脑地往门内张望。 “季辞哥哥!”其中一个小女孩看见季辞的脸,兴奋地喊了一声。 另一个小男孩没她那么激动,但也是笑着朝季辞的方向挥了挥手:“季辞哥哥。” “欣欣和昊昊?你们两个自己过来的?”季辞扬了扬眉,面上露出些微轻松的笑意。 苏梨一惊,连忙转头去看。 这两位是林璇的弟弟妹妹,目前还在念小学,大一点的小男孩叫林杰昊,另一个小女孩叫林小欣,是家里年纪最小的妹妹。 “是林晨哥哥带我们来的。”两个小孩子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就知道我们小梨姐姐肯定也在!” 因为林璇比苏梨大几岁,一直叫她小梨,久而 久之,她的弟弟妹妹也有样学样地这样叫她,只不过在后面多加了个姐姐的称呼。 “林晨?他从国外回来了?” 苏梨话音未落,一个穿着得体的年轻男人就紧随其后走了进来。 他似乎听见了几人的对话,温声解释道:“昨天坐飞机赶回来的。” 林璇的堂哥。 他们这个圈子里真正的学霸。 “好久不见,季辞,苏梨。”林晨面露微笑,不见半点生疏,视线扫过许庭洲时有片刻的停顿,“……这位是?” 苏梨连忙开口介绍:“许庭洲,我男朋友。” 许庭洲微一点头,神情平静:“你好。” “你好,真是相貌堂堂,郎才女貌啊你俩。”林晨礼貌性质地夸奖了一句,继而笑着打趣道:“不得了,几年不见,没想到你居然也谈恋爱了……” 说着,林晨拍了拍季辞的肩膀,调侃起了另一位单身人士:“怎么回事啊季辞,那你们四个人里岂不是就你一个人还单着了?” 季辞拍开他的手,眉目沉郁:“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林晨一愣。 在他的预想中,季辞的反应不应当如此气恼……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就见季辞拉起两个小孩的手:“走,哥哥给你们买好吃的去。” “谢谢季辞哥哥。” “季辞哥哥最好了!” 林晨目送着季辞一手牵着一个小孩离开的背影,有些茫然地转头去问苏梨:“季辞怎么了?他今天心情不好吗?” “他不是好好的吗?”苏梨比他还茫然,“你哪里看出季辞心情不好了?” 林晨:…… 苏梨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情商为负数,没有半点增长。 她这居然都能找到对象? 林晨不由得看了眼寡言少语的许庭洲。 这一瞧,他才发现两人的手一直握着没有松开,许庭洲更是在不知不觉间贴上了苏梨的肩,和她亲密地挨在一起。 他的小心思极其明显,可以说是毫不掩饰……当然,也可以认为他是有意为之,在故意向其他人彰显。 苏梨没有察觉到半点暧昧,跟个没事人一样,仍是疑惑地与他对视。 林晨一时间如鲠在喉,只能想到般配两个字。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傻人有傻福吧。 *** 林家和陈家的长辈也在第二批客人到来之前赶到了酒店。 季辞离开没一会儿,很快就领着林璇的弟弟妹妹回来了。 他刚一进门,就听见苏梨在向搭话的长辈介绍身边的许庭洲——这是我男朋友。 季辞低头询问身边的两个小孩:“够不够吃?哥哥带你们再去买点?” “够的够的,谢谢季辞哥哥了!” “妈妈说,我们不能吃太多糖,不然会得蛀牙。” 季辞不死心地追问:“玩具呢?不买吃的,买玩具也行。” “不行,我们是好孩子,才不会乱花季辞哥哥的钱!” “就是就是,妈妈说过赚钱很辛苦的。” 季辞:…… 倒也不用这么替他省钱。 他神色不明地往苏梨的方向瞥了眼,低低地叹了口气。 “季辞哥哥,你怎么了?”两个小孩睁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面上满是好奇。 季辞轻轻扬起一个笑:“没事,你们玩去吧。” 看着两个小孩瞬间撒开脚丫子一阵疯跑,最后扑进林家长辈的怀里撒娇,他垂下眼,随意地找了位置坐下。 期间有不少人注意到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纷纷过来搭句话,问了声好。 季辞撑着脸看着桌面,回应的很敷衍。 被人反复问起,他就说自己昨天通宵打游戏,没睡好。 这样一来,周围搭话的人倒是少了许多。 随着时间流逝,宾客陆陆续续的进场,出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许久未露面的沈怡然、前不久还在度假的李思琪、与苏温远一同出场的白雪…… 就连季家也派了伍睿和季老爷子出席。 看到季爷爷出现时,季辞下意识地站起身来:“爷爷,你怎么也来了……” “清闲久了,就想着过来掺和一下你们年轻人的喜庆和热闹。”季爷爷笑了笑,眼神却并没有落在季辞身上,而是往他身后频繁打量。 伍睿也几次三番地往季辞座位四周看。 季辞正要开口询问他们在看什么,就听见伍睿不知是疑惑还是质问的话音响起:“苏梨呢?怎么没跟你一起?你们分手了?” 季爷爷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只余下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不要告诉我,小梨那么好的姑娘你都没留住,让她跑了?” 季辞当场愣住。 在他不算遥远的记忆当中,他确实和苏梨真心实意地假扮过恋人。 为了将家里给他安排的联姻彻底扼杀,也为了能利落地掐灭沈怡然这朵桃花,他特意请来苏梨假扮女友,不仅骗过了其他人,也把自己的心骗到了苏梨手上。 这样说来,此事的知情人应该还有一个人…… 穿着高定礼服的沈怡然站在父母身边,模样乖巧端正,找不到半点曾经偏激的模样。 “我……”季辞难得词穷,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又或者说,他到底该不该解释。 季爷爷已经发现苏梨和一个不认识的少年坐在一起,怒其不争地把季辞往苏梨的方向推,声音要多着急有多着急: “我不管你们是怎么一回事,分手了就给我复合,吵架了就给我和好,错过了小梨,你看还有谁能受得了你这个性子。” 伍睿倒是没什么波澜,很像在看戏:“年轻人就该吃点苦头,受点挫。” 季辞没有说话。 他当然不愿意错过她。 哪怕只有一点可能,他都想抓住。 可在这种场合下,他的任何行为只会显得很异常。 季爷爷似乎看出了季辞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肩膀:“很久没见到小梨了,就麻烦小辞带我过去问声好,人老了,不识路了……” 伍睿刚张嘴想说话就被季爷爷一个冷眼打断了:“季辞的人生大事,可由不得你来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一边待着去。” 这下换伍睿自闭不说话了。 季辞领着季爷爷过去的时候,沈怡然一家正好也在跟苏梨搭话。 虽然苏家举办晚会那天是沈怡然的生日,但沈家还是派了些旁系去参加的,自然也是了解苏家对待苏梨的态度,所以还是过来找她寒暄了一番。 当然,沈怡然的父母并不清楚几个年轻人之间的爱恨纠葛,还在热情的向苏梨介绍着自己乖巧懂事的女儿。 沈怡然僵硬的笑容在看到季辞的身影时,变得越发生硬。 她对季辞虽然已经没有那番心思了,但一次面对他们两人,她还是很难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所以当听见苏梨说身边的少年叫许庭洲,是她男朋友时,沈怡然内心的想法脱口而出:“你不是和季辞在交往吗?” 许庭洲:? 苏梨:?? 沈怡然后知后觉,指了指季辞和苏梨:“你们……分手了?” “没有。” “我们分什 么手啊?” 季辞和苏梨一前一后几乎同时出声。 季爷爷在一旁笑开了花:“年轻人嘛,就该这样,小吵怡情,感情还在就能继续走下去,但分手这种事呢,是万万不能的。” “季爷爷,你在说什么啊?”苏梨左看右看,最后只能将目光投向看上去不怎么意外的季辞。 季辞迎着苏梨探究的眼神,快步走上前,附在她耳边小声提醒:“我们之前演的情侣很成功……爷爷现在以为我俩闹别扭了。” 他停顿了一下,垂眸看见苏梨豁然开朗的神色,又往下低了低脑袋:“梨梨,你就再帮帮我吧……求求你了。” 一边是真男友许庭洲,一边是假男友季辞。 面前还站着八卦吃瓜的沈怡然和一脸期待的季爷爷。 苏梨从没想过,自己的处境会变得如此艰难。 “我……”苏梨支支吾吾好半天,怎么也说不出下文。 “爷爷,我们俩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季辞直起身,替苏梨接过了话头,“我会凭自己的本事哄好她的……” “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的,我这辈子只喜欢过这么一个人……” 季辞虽然是面朝着季爷爷说话,但手上的动作却搭上了苏梨的肩,后半句声音很轻,几近呢喃自语:“我当然会和她一直走下去。” 季爷爷欣慰地摸了摸胡子:“唉,我是管不了你们这些小年轻……” 虽然明白季辞这话是说给季爷爷听的,但苏梨莫名觉得耳朵一阵火烧的发烫。 许庭洲暗暗收紧了五指,指骨紧绷,手心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感。 沈怡然的父母虽然不太能理解现在的状况,但也明白这件事不是他们能干涉的,打了声招呼后和季爷爷结伴聊着天走远了。 虽说沈怡然被父母以年轻人多交流交流的理由留了下来,但她硬着头皮待了没一分钟就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了。 许庭洲和季辞这两人看苏梨的眼神实在是让旁人难以忍受。 离开前,沈怡然还不忘维持表面的笑容,跟几人挥手道别。 一转身她就收敛了笑容、 看起来,苏梨好像是在脚踏两条船的样子…… 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分享欲几乎要溢出胸膛。 沈怡然一边往洗手间的方向走,一边从包里翻出手机给好友分享自己发现的八卦。 “我跟你说啊,那个苏梨还真是不简单。”沈怡然按下语音输入,说话的语气分外激昂,“她居然当着季辞的面脚踏两条船,居然还有这种操作,我都看傻了……感觉我输给她也不算丢人。” 沈怡然刚走进安静的洗手间,就收到了好友的语音条。 “不会吧,苏梨这么牛的?而且季辞这都能忍啊?那另一个是谁?” “好像是叫……哎叫什么来着……那名字太陌生了,我记不清了,反正姓许,看着挺年轻的,肯定不是什么有闲钱的公子哥,完全没听说过这号人。” 沈怡然停在洗手台间,一手摁着手机屏幕讲话,一手理了理耳边散落的碎发,对着镜子整理仪表。 “正因如此,所以才显得苏梨厉害啊,能让这样无权无势的人压季辞一头——她不仅光明正大地脚踏两条船,还能让季辞死心塌地,继续喜欢她。 “说实话,要不是我们现在关系有点尴尬,我都想跟她取取经了。” 一连发出三段语音,沈怡然呼出一口气,放下手机,低头翻了翻小包,打算补个口红。 里间的门被推开,高跟鞋哒哒的脚步声随之响起。 “你刚刚说……苏梨脚踏两条船?” 听见身边传来一道陌生又柔和的女声时,沈怡然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人是在跟自己搭话。 怎么还有偷听别人讲话的…… 沈怡然有点无语地撇撇嘴,面上倒是露出一点都不违和的疑惑:“你是?” “我叫白雪……是苏梨的姐姐。” 站在沈怡然身侧的女孩温和地笑了一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但问话的语气却愈加认真。 “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沈怡然愣了一下。 真假千金的故事早就在圈子里传开了,她对苏家这两姐妹的相处方式也略有耳闻。 沈怡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委婉地传达出肯定的意思:“都说眼见为实,至少,我刚刚见到的画面确实是这样的……” “好,我知道了。”白雪拧开水龙头洗了个手。 “我叫沈怡然。” “……啊?好的,沈怡然……谢谢你。” 听见白雪转身离开的脚步声,沈怡然对着镜子抿了抿上好口红的嘴巴。 这人真没劲。 相比起来,还是苏梨段位更高,更有意思。 而另一边的白雪正在擦干手上的水渍,随即将湿巾扔进墙边的垃圾桶里。 她走进人群,遥遥看见苏温远满脸笑容地站在苏梨身边和她说话。 有时候她真的想不通。 比起她这个真妹妹,苏温远永远更在乎苏梨那个假妹妹。 当白雪看到季辞和许庭洲也围在苏梨身边转的时候,她更是无法理解。 苏梨到底好在哪里? 她自私又自我,蛮横又无礼,从来都不为别人多加考虑,永远只在意她自己。 这样的人凭什么能获得那么多偏爱? 他们一个个为什么都那么喜欢她呢? 她想不明白。 就在此时,白雪看见此次订婚宴的两位主角相继登场,两人恩爱又甜蜜地挽着手经过苏梨面前。 在客套而礼貌的祝贺声中,苏梨喊着璇璇超级漂亮,陈明越捡到大便宜的声音格外刺耳。 不仅周围的人笑了,走上台的两位也笑了。 即便相隔了一段距离,白雪还是能清晰地听见他们四个人的对话声。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间,他们面上明晃晃的笑意越发显得不真实。 对其他人来说,订婚晚宴不过是一场冗长的应酬。 但对他们来说,这场宴会非常的纯粹,目的只在于向大家分享自己的喜悦和幸福。 “小雪?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苏妈的声音及时拉回了白雪越飘越远的思绪。 “啊,我刚刚想事情想的有些入迷了……” 回过神来的白雪,笑的温和而平静,不见半点异常。 苏妈领着白雪往坐着苏家人的座位走去。 “妈妈。” “怎么了小雪?” 白雪渐渐停住脚步,面上露出几分纠结:“我听说……妹妹谈恋爱了。” 看见白雪过来,站起身准备迎接的苏温远顿时愣住:“什么?” 白雪咬了咬下唇:“但是……也可能是我听错了。” “我说呢,她今天怎么带了个陌生的男孩在身边……”苏妈倒是很开明,“二十了,也不小了,确实该谈个恋爱了。” 白雪没有料到苏妈会是这么个反应,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配合着笑了笑。 反而是苏温远更在意这件事。 白雪有点迷茫,坐下后,无意识地捧着茶杯喝了几口热茶。 放下茶杯时,她仍然看见苏温远在打量许庭洲。 白雪愈加迷惑。 她到底说错话没有? 这个订婚晚宴,似乎比大家预想中的还要热闹。 *** 在浪漫的背景音乐声中,林璇和陈明越在台上交换了订婚戒指。 苏梨坐在台下,一边轻轻鼓掌,一边低声感慨:“没想到一转眼就到了订婚这天……时间过得好快啊。” 坐在她左侧的季辞出声提醒了一句:“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俩那样,第一次就遇到对的人,感情的事就应该慢慢来,尤其是婚姻大事。” 许庭洲抿了口热水,水汽氤氲升腾,模糊了他说话时的语气,显得无比平静:“结婚就应该趁早。” 对于两人各执己见的想法,苏梨不置可否地摊开手:“反正我是没想过结婚这种事,太遥远了。” 林璇和陈明越交换完戒指就携手走下了台。 双方长辈一一上台致辞,发表感言。 “璇璇!”苏梨赶忙 喊着林璇过来,将早已盛好的满满一碗食物塞进陈明越手里,“赶紧的,你俩趁这段时间多吃点,你负责喂璇璇。” 陈明越忙不迭地点头。 苏梨扶着林璇的手臂,将她安置在座位上坐下,替她抚平了领口的褶皱,笑吟吟地贴上林璇的肩:“我们璇璇今天真的太漂亮啦,委屈你嫁给陈明越这个傻子了。” 季辞笑着应和:“还是个一毛不拔的傻子。” 陈明越不满地嘟哝道:“说谁傻子呢?哼,你们就是羡慕嫉妒恨!” 林璇失笑,抬手轻轻拍了拍苏梨的手背:“没有这回事,我很开心的,小梨。” “嗯,我知道的……只要我们璇璇幸福就好。”苏梨嘿嘿一笑,表示就是为了损陈明越一句。 “姐姐!姐姐!” 两个小孩子从台上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拽着林璇的裙角,要将人拉上台。 陈明越赶忙舀了满满一勺递到林璇嘴边:“再吃一点。” 才刚坐下几分钟,两人顾不上吃饭,匆匆整理一番,又要继续上台。 虽说和喜欢的人订婚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但很多不得不去执行的繁杂礼节,确实会让人觉得辛苦和劳累。 苏梨单是看着就觉得很麻烦。 敬酒环节,苏梨拉上酒量非常好的季辞陪着两人一块敬酒。 至于许庭洲……她并不想再体验一次照顾醉鬼的感受了,只叮嘱他别喝酒,多吃菜。 途中还发生了一些小插曲。 季爷爷的一句百年好合重复说了许多遍,其他人还以为他是醉了,都理解地笑了起来。 唯有季辞和苏梨明白,他后面的几句百年好合是对他们俩说的。 苏温远站在苏梨身侧,借着喝酒的动作,小声问了句:“小妹,你谈恋爱了?” 苏梨不敢说话。 就今天而言,场面上她有两个男朋友。 见苏梨沉默,苏温远没再追问,只闷头饮下一杯烈酒。 在嘈杂的贺喜声与起哄着让人喝酒的喧闹声中,没有人注意到苏温远的异常。 只有季辞神色莫名地敛了下眉梢。 “好了,别喝了。”他抬手摁住苏梨握着酒杯的手,看她慢半拍的反应,露出一点无奈的笑,“回座位坐着吃点东西吧,别喝醉了。” “……嗯。” 苏梨难得没有据理力争地反对,跟林璇说了声后一个人端着酒杯走了回去。 出乎意料的,许庭洲不见了踪影,而沈怡然抱着个手机,坐在了空落落的座位上。 “沈怡然?”苏梨走过去放下酒杯,有些疑惑,“你有事找我?” “差不多吧。”沈怡然听见苏梨的声音,缓缓抬起眼,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我是来告知你一声的。” 苏梨越发不解:“什么?” “白雪……她把你男朋友……确切的说,是其中一个男朋友给叫走了。”沈怡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对了,人应该在二楼。” 其中一个男朋友? 苏梨沾了酒精变得迟钝起来的大脑稍微转了转,顿时明白了沈怡然说的是谁。 她看了眼沈怡然,转身就走:“我去看看。” 身后传来沈怡然煽风点火的劝告: “你们姐妹俩可不要为了一个男人打起来噢~” 苏梨背对着沈怡然翻个白眼。 她会为了许庭洲争风吃醋? 想得美。 *** 二楼某个空无一人的包间里,白雪堵在门口,制止了许庭洲要出去的念头。 “许庭洲,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呢?” 白雪仿佛是上苍派来拯救深陷迷途之人的救世主,引领着许庭洲迷途知返。 “你难道看不出来苏梨她在脚踏两条船吗?她根本就没有那么喜欢你,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许庭洲只是神情淡漠地看着她,没有出声。 这个油盐不进的态度让白雪感到万分难过:“许庭洲,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从来都不感情用事,无论面对什么事,你都能保持冷静——而现在呢?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你被她骗了?” “你错了。” 许庭洲冷冽的嗓音在空旷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他的声线毫无起伏,听上去没有一点感情。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不喜欢我,但我一直都是心甘情愿的,因为,我喜欢她。” “无论她做了什么,或者想要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明明房间里没有回音传开,他的每个字音却紧紧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 白雪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脸上毫无表情的少年。 她没有想到的是…… 原来并不是苏梨骗了许庭洲。 而是……许庭洲喜欢苏梨。 那个记忆中总是冷着脸说自己对谈恋爱没有兴趣的少年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白雪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许庭洲,你疯了吧?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说什么了?” 从身后传来的声音让白雪一惊。 她慌乱地转过身,看见苏梨出现在门口的位置,对上她的视线,苏梨扬了扬眉:“我来晚了?你们不会已经聊完了吧?” 许庭洲对她的到来是喜大过于惊的:“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我男朋友是不是又给我招惹了什么麻烦呀。”苏梨轻笑着走进包间。 白雪看见许庭洲面上瞬间软化的神色,一时间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随后,她眼睁睁地目睹了许庭洲主动低头去亲苏梨的画面。 酒精在口腔里肆意蔓延,渐渐麻痹了大脑神经。 苏梨被酒精侵蚀,越来越醉,脸颊染上不自然的绯红,整个人迷迷糊糊地倒在许庭洲怀里。 意识模糊间,她隐约听见有人附在她的耳畔,低声喃喃了一句:“我真的很喜欢你……” 白雪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震惊地连连往后退。 这荒诞的就像是一场噩梦。 她连表面的客套话都说不出口,只能转身摔门离开。 白雪急促的脚步在看到出现在门口一侧的季辞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他似乎喝了很多酒,周身散发着浓郁的酒气,但他的眉眼间看不出半点迷蒙,反倒是一派深沉的晦暗。 白雪没有多看,撇开眼,径直走下楼。 季辞倚着墙,听了半天屋内的动静,有点想笑,却一点笑意都扯不出来。 就像被刺卡住了喉咙,喉间酸涩胀痛,所有负面情绪只能忍住往下咽。 他沉下脸,直起身,往二楼露台走去。 季辞正感到心烦意乱,接近露台时,意外听见有人在打电话,沙沙的风声里,隐隐传来许庭洲的名字。 等他踏进露台的时候,电话刚好挂断。 季辞只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靠着栏杆在点烟。 “苏温远?” 听见声响,苏温远转头看了过来,见到季辞,表情没什么很大的变化,朝他点了点头:“出来透气?” 季辞没接话,走上前,懒散地搭上栏杆,凛冽的晚风拂过面庞,让他的心情稍稍冷静了一些。 他偏过头,冲苏温远示意了一下:“给我来一根。” 苏温远看了眼季辞,也没问他居然会抽烟的这种废话,从口袋里拿出烟盒递给他:“少抽点。” 季辞叼着烟,眯了眯眼。 火光一闪,烟雾渐渐漫开,他俊朗的眉眼顷刻间变得模糊不清,只余下徐徐升腾的雾气。 一时间,露台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月明星稀,晚风猎猎,露台的温度随着逐渐深浓的夜色持续往下降。 季辞被冷风吹醒了。 他长出一口气,摁灭了烟头:“苏温远,不管你怎么想,她永远都只会是你的妹妹。” 苏温远没说话。 “有些事,我奉劝你最好藏起来,别让她发现了。”季辞侧头看向苏温远,神情少见的凝重。 不知道季辞是以什么立场说出的这句话。 苏温远静静望着悬挂于天际的一轮明月,语气缥缈又淡漠:“季辞,劝别人之前,先收收你自己那点可怜的小心思。” 季辞冷笑一声,结束了这场微妙而短暂的谈话: “不可能。” 一向笑容温和,被认为脾气很好的苏温远倏然间沉下了脸色。 他收回眺望夜空的目光,面无表情地掐灭了烟头。 秋天的风很冷,让人如坠冰窟,心头发凉。 就连月色也比想象中更寂寥。 第73章 假千金(三十四)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秋高气爽,赤红的金轮高悬于蔚蓝的天际,厚重的云层被阳光炙烤出滚烫的金色,遥遥望去,云雾勾勒着金光,就像是画卷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非常绚烂。 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江宴之出差回来当天就收到了苏温远的邀约。 高档的西餐厅里,唯有悠扬的钢琴曲时时萦绕在耳畔,无论是服务员的脚步声还是客人的交谈声都轻的几不可闻。 虽然苏温远邀约时说的是两人很久没聚了,一起吃顿饭聊聊天,但见面以来,江宴之就发现他寡言少语的,兴致也不高,实在是很不 对劲。 江宴之端起红酒抿了口,正思索着该直接问他还是换个委婉的话题,就看见苏温远突然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手机铃声刚响起一声,他就已经接通了电话。 江宴之并没有探究别人隐私的想法,默然垂下眼,拿起刀叉,将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厚切菲力牛排上。 一阵长久的沉默从对面传来。 这通电话苏温远从头到尾只说了句:“好,就这样吧。” 许久不见苏温远开口,江宴之抬眼看去,他已然挂了电话,表情有些奇怪地盯着手机屏幕看。 “怎么了?公事?”江宴之问道。 苏温远摇了摇头,随后动作顿了顿,缓缓将视线投了过来。 这件事,好像他也找不到更适合的人诉说了…… 苏温远放下手机,转而端起盛满了冰块的玻璃杯。 他小啜了一口冰水,指尖被玻璃杯外壁散发的寒意冻得发红,他毫无所察,思绪沉沉地开了口:“我前两天才知道……小妹她,谈恋爱了。” “那个男生叫许庭洲,和小妹同校,两人交往很多天了。” 苏温远垂着眼,心事重重地喝了口冰水,他没有注意到好友脸上那不同寻常的神情,仍在低声讲述着自己调查到的事实。 “当然,这也不怪你,小妹确实到了谈恋爱的年纪……无论再怎么仔细,也总会有疏漏的时候,更别提这种事就算发现了也没法阻止。” “但是,她选的这个恋爱对象完全不合格,甚至连季辞都比不上。” “一个无权无势,身无分文的穷小子不仅配不上她,还只会处处拖累她,让她过得不幸福。” 江宴之有些走神,手上的刀叉没握稳,在餐盘上划拉出一道不太明显的痕迹,但发出的声响却分外刺耳。 苏温远惊异地抬起眼。 “抱歉。”江宴之面色如常地笑了笑。 他放下刀叉,屈指推了推眼镜,眸底的神色隐匿在反光的镜片后,窥不见半点波澜:“这件事,我有办法解决。” “解决?”苏温远重复了一遍。 江宴之神色平和,眉梢微敛,面上些微的那点笑意瞬间消失殆尽。 “让他们分手。” 他说。 *** 苏梨在上课时收到了江宴之发来的讯息。 她点开消息,发现他似乎出差回来了,让她放学后早点回公寓。 想起江宴之前段时间打来的那通电话,苏梨对着聊天界面出神了好一会儿。 直到下课铃声打响,她才如梦初醒,随手回了个答应的表情包。 苏梨刚退出当前界面,就收到了许庭洲的消息,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许庭洲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来越黏人,越来越主动。 见面就必须要牵手,吃东西就一定要喂,空闲时间更是只能和他约会。 苏梨有时候真有点吃不消他莫名增长的热情。 她快速敲下一行字回复,表示自己今天有点事,没法和他去看电影。 许庭洲没有追问是什么事,而是回了句好的,顺便附带了一个亲亲的表情包。 苏梨看到那个可爱的表情包,完全忍不住笑意。 许庭洲私底下的性格真的很好玩。 她有样学样,回以一个亲亲。 许庭洲虽然变得热情了许多,但他的掌控欲并不强。 就像现在这样,从来不会过多地去干涉苏梨的私事,所以她才能够忍受他的黏人举动,反正那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她也并不怎么在意。 等到下午的课上完,苏梨如约打车赶往公寓。 直到出了电梯来到房门前,苏梨才有了点江宴之回来了的实感。 仔细想想,他们真的很多天没见了。 苏梨停在门口想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事情,怀着一点不可言明的紧张,缓缓抬起手准备敲门——咦?门没锁。 眼前的大门,轻轻一碰就自动打开了。 难道江宴之已经在家等着了? 苏梨感到几分不解,探头往里看。 屋内黑漆漆的,没有开灯。 苏梨忐忑地推门走了进去。 虽然没有灯光照亮,但此时也不算太黑,自然洒进屋内的光线还是足够让苏梨看清室内布局的。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昏暗中的几盏烛光,微风吹动烛火,餐桌上的食物被晃动的光影投下异样的色彩,透明的高脚杯映出摇曳的焰心,宛如窗外逐渐沉下地平线的夕阳,渲染开一片深浓的赤色。 空气里传来似有若无的熏香,淡淡的一点香气,让人难以发觉。 苏梨怔怔地看着摆在沙发上的一排烛灯,大脑停止了思考。 “回来了。” 低沉磁性的嗓音从苏梨身后响起。 苏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过身往后看。 江宴之没戴眼镜,西装外套也没披,就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和简单的休闲裤,袖口挽起,露出一截修长有力的手臂线条,手上搭了条折起来的蓝色围裙。 看着苏梨惊慌失措的脸,他唇边露出了一点笑意:“胆子怎么这么小啊。” 苏梨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江宴之将手里的围裙随手放置在一旁,转而拿起热毛巾给苏梨擦手。 骨节分明的大手牢牢握着苏梨的手,细致到每一处指缝都用毛巾认真擦拭。 苏梨尝试抽出自己的手,没有成功。 她有种说不上来的心慌,低着头,不敢看他:“这种事我自己来就可以……” 江宴之没有理会她的小声抗议,收起热毛巾,替她拉开座椅:“坐吧。” “噢……好。”苏梨浑身不自在地挨着椅子边缘坐下。 江宴之在她对面落座。 虽然面对面坐着,但在昏暗的室内,苏梨不能完全看清江宴之脸上表情,只能窥见个大概。 微弱的烛火明灭不定,在他的脸上落下忽明忽暗的光影,连眼睫都染上了浓郁的深黑,他的眼底仿佛盛着一池碎星,在阴影中隐隐透着亮光。 苏梨看不清江宴之的眼神,只觉得他的视线会时不时地扫过来。 等一下。 这不就是传说中……烛光晚餐吗? 苏梨心中一惊。 没等她有过多的时间想明白,江宴之已经切好了一整盘牛排递到苏梨面前。 她心中那一点微妙的情绪瞬间就被他轻而易举地按了下去。 苏梨抬眼看去,对上江宴之平和的眉眼。 “好好吃饭,别走神。”他说。 苏梨默默收回视线。 他好像哪里都变了,又好像哪里都没变。 这场烛光晚餐吃了很久才结束。 江宴之全程照顾苏梨,没有让她多费一点脑筋和时间,只要张嘴等吃就行了。 两人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话,偶有几个眼神交流,也是匆匆结束。 这种氛围下的安静,莫名地显出了几分温馨。 对苏梨来说,这是极其享受的一餐。 吃到最后,她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所以当她听见江宴之用平静无波的语气问起她和许庭洲谈恋爱一事时,她毫无防备,坦坦荡荡地点头承认了。 “据我所知,他不仅清贫,还是个单亲家庭,需要时刻照顾家里那位身体不好,仍在住院接受治疗的母亲。”江宴之平缓又淡然地陈述道。 苏梨不明白江宴之是什么意思,但她并不打算告诉他,自己和许庭洲的交往只是闹着玩,从来就没有人认真过。 苏梨点点头,顺应江宴之的话回答道:“我知道。” “你们的成长环境就天差地别,不同的三观,不同的性格,很难走下去。” 江宴之脸上的神情很淡,说话的语调也没有什么起伏,看上去很像是谆谆告诫的师长。 “这段感情,最好的归宿,就是趁早结束。” 苏梨没想到会从江宴之这里听到劝分的建议。 即便如此,苏梨仍是表现的不以为然,随意地附和了一声:“我当然会和他分手。” 江宴之反而笑了,眉梢轻轻上扬了一瞬:“你分不了。” “什么?”苏梨一怔。 “他不会答应的。”江宴之凝视着苏梨的面容,说话时的语速不急不缓,淡定的像是已经看到了结局,“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反正你们迟早都会走到这一步。” 这番话说的不算巧妙,只能说他太了解苏梨的脾性了。 摆在台面上的提议和浅显又低级的激将法,两者相加,效果非常好。 苏梨一下子陷入了思考,久久没有出声。 江宴之缓缓站起身,语气轻松地略过了这个话题:“我们好像很久没有一起看电影了。” 苏梨慢半拍地啊了一声。 “不过在那之前,要先把碗洗了。” 江宴之微微俯下身,凑近苏梨的面庞,近距离的对视让两人的呼吸声变得愈发清晰。 他眼睫一扬,深黑的眼眸里涌起些许笑意,旋即伸出手抹去她唇边的一点汤渍。 “可以吗?贪吃的小朋友。” 苏梨无措地反手擦了擦嘴巴,微微红了脸。 她抿起唇,闷声答应:“……可以。” *** 因为隔天是周末,不用上课,苏梨在江宴之那里接连看了好几部电影,最后懒得挪窝,顺势睡在了她原本的卧室里。 苏梨早上睡醒起来就看见江宴之在厨房里做早餐。 听见声响,江宴之转头看来,面露几分意外:“起这么早?” 苏梨严重怀疑他在说反话,叉着腰走过去:“不可以吗?” 江宴之顿时扬起笑,说话的语气都温和了下来:“好乖呀,不用麻烦别人也能一个人早起了。” 这宛如哄小朋友一般的语气让苏梨脸上躁得慌:“你什么意思啊?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啊——张嘴,给早起的小朋友一点小奖励。” 说话间,江宴之用筷子夹起一团用料丰富的肉团喂到苏梨嘴边。 苏梨盯着江宴之看了一会儿,皱着眉一副非常不情愿的样子,但最后还是乖乖地张嘴一口咬住。 “味道怎么样?”江宴之抽出筷子。 苏梨认真嚼了嚼,抱着臂,轻哼了一声:“一般般吧。” 江宴之用锅铲将锅里的其余肉团逐一翻了面,加上一点碎芝士,调小火,转头问了声:“都熟了,要吃吗?” 苏梨忙不迭地点头。 江宴之轻轻笑了笑。 苏梨反应过来,连忙为自己的行为解释道:“你干嘛啊,我是怕浪费好不好!不准笑!” “好好好,我不笑,你别凑过来,小心油溅到身上。” 苏梨被江宴之一番提醒才往后退开几步。 看着江宴之进行装盘的背影,她恍然大悟地发出感慨:“昨天那一桌——不会都是你做的吧?” “嗯。”江宴之反应平静地承认了。 “哇江宴之,看不出来你还有做大厨的天赋啊!你这厨艺进步的也太快了吧……” “没办法,谁让家里有个贪吃又挑食的小朋友呢。”江宴之装好盘,转头看了苏梨一眼,语气里透露着毫不掩饰的笑意,“我要是不快点进步,她估计就要跑的没影了。” “你好烦。”苏梨听的有些不是滋味,小声嘟哝了一句,“我才不会跑。” 江宴之漆黑的双眸紧紧盯着苏梨,声音也低了几分: “那就留下来。” 苏梨怔愣着对上了江宴之异常认真的眼神,她不自在地眨了眨眼,垂头逃避了他的意有所指。 “你……”苏梨在这一瞬间想到了许多话题,最后说出来的是她猛然记起的一件事,底气十足,“江宴之!你之前在电话里跟我说,等你出差回来有惊喜……不会就是昨天那顿饭吧?” “当然不是。”江宴之倒是不意外她还记得这件事,神情敛了敛,语气逐渐归于平静,“你什么时候分手,惊喜就什么时候有。” 苏梨没想到会绕到这件事上,顿时睁大了眼。 和江宴之对视了片刻,她无话可说,伸出手一把夺过江宴之手里的餐盘,生硬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我饿了。” 江宴之松了手任由她抢,除了一句小心烫外没有再说话。 他看着苏梨端着餐盘走出厨房的背影,眉头紧皱,怎么也展不开萦绕在心头的愁绪。 很多事情他都可以慢慢来,慢慢等。 唯独这件事,不能拖。 除了分手,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也不能有。 *** 苏梨之所以周末起了个大早,是因为一早就跟李思琪约好了中午出去玩。 不过她没想到江宴之这天没去公司,而是抱着电脑坐在客厅处理公务。 看见苏梨换了身衣服,一副要出门的模样,江宴之神情有些凝重:“你要出门见谁?” 苏梨抵头将手机和钥匙丢进小挎包里,闻言,自然地给予了回应:“李思琪。” “看来你和她相处的不错。”江宴之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苏梨没注意他的反应,稍稍想了想和李思琪的关系,笑了一下:“还行吧。” “路上注意安全。” 连声告别了江宴之,苏梨在公寓楼底下等车。 坐上车,苏梨向司机报上地名后,侧着头,安静地望向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 她是不是该和许庭洲分手了? 江宴之的话确实让她有些动摇。 对她来说,交往中情侣能做的事她大多都已经体验过了,面对许庭洲,她除了熟识的亲切,再也没有新鲜感和期待了。 他的所作所为全部在她的预料当中。 虽然认识时间不算长,但他们彼此之间非常了解,没有陌生感,也就没有任何吸引力。 最后让苏梨下定决心的,是李思琪的一番话。 “我跟你说个事哦,你肯定很惊讶。”李思琪神神秘秘地靠近,“白雪和何延在一起了!千真万确,两人在校外接吻被人看到了!” 如李思琪所言,苏梨果不其然一脸的惊讶,只是惊讶的点与她料想的不同。 她说:“何延是谁?” “你不知道何延?” 李思琪顿时怀疑起自己的认知,嘴巴张的很大。 “你怎么会不认识何延啊?苏家举办晚会的那天我还亲眼见到他了,就和白雪在一起……白雪 还说他只是邻家哥哥,我都见过他了,你居然连这号人的存在都不知道?” “反正这事也无关紧要了。”苏梨对这件事的重点关注并不在此,“那岂不是说明白雪不喜欢许庭洲了?” “什么?白雪喜欢许庭洲?”李思琪顿时从分享八卦转变成了接收八卦,不可思议地捂着嘴惊呼了一声,“不会吧?许庭洲不是你男朋友的名字吗?你们看上同一个人了?” “那也是曾经的事了。”苏梨撑着下巴,慢悠悠地叹了口气,“白雪应该是放弃了。” “那不挺好的嘛,还少了个情敌。”李思琪说着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越来越轻,脸突然红了。 苏梨疑惑:“你怎么了?” “那个……”李思琪扭捏地扯了扯衣袖,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温柔似水起来,“前段时间林璇和陈明越不是办了场订婚宴嘛,我就……看上了林璇的堂哥……” 苏梨有些懵:“林晨?” “对对对,你知道他……目前是单身吗?”李思琪羞涩地点点头。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你喜欢江宴之吗?”苏梨发出灵魂拷问。 “是啊。”李思琪坦率又直接,说的理直气壮,“但我现在喜欢别人了嘛。” 还没等苏梨说话,李思琪又小声地追问了起来:“你就告诉我嘛,他现在是不是单身啊?” 苏梨哭笑不得:“是单身,他最爱的永远是学习,你放心好了……关于林晨的事,你最好去问璇璇,她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我当然知道啦,肯定要先确认他是不是单身才好去问嘛。”李思琪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随即拿起手机发消息给林璇。 苏梨看着李思琪脸上那不似作假的喜悦,不禁咋舌。 她的喜欢是真的。 喜欢的保质期很短也是真的。 这样说来,李思琪的理想型……就她所了解的这三任来看,好像都是比她大的类型。 温柔年上控? 苏梨被脑子里浮现的形容逗笑了,摇摇头,叉起蛋糕咬了一口,不再想些有的没的。 与其关心别人的恋爱观,还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己的处境。 ……她要面对的事才是真正的棘手。 苏梨倏然间感到几分惆怅,嘴里的甜食都无法治愈她此时焦虑的心情。 要怎么和许庭洲分手呢? 这个问题,苏梨想了很久。 她就谈过一次恋爱,何谈分手的本领,只能临时取经,上网搜查别人的成功经验。 无论是故意惹事、主动吵架还是冷暴力不搭理人,在许庭洲这里,一点用都没有。 他完全没有被激起半点脾气。 她生气了,他就道歉示好,低下声耐心地哄她。 她疏离了,他就主动接近,一点点地拉近距离。 完全没给苏梨半点发挥的空间。 最后的最后,苏梨放弃去相信网上那些不靠谱的言论,决定问问林璇的意见。 “你要和许庭洲分手?” 林璇一声惊呼过后,连忙放轻了声音,虽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这边的动静,但还是极其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自己的措辞。 “无论小梨是出于什么想法萌生的这个念头,我都是支持的,我只希望……小梨不会为此而感到后悔,分手了是很难再复合的。” 苏梨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跟许庭洲复合。” “那就好。”林璇稍稍松了口气,随后才说起苏梨一开始询问的事,“你说你试了很多办法都没法逼的许庭洲分手对吧?” 苏梨点头。 “小梨,你有没有想过……”林璇看着苏梨脸上单纯又懵懂的神情,面色越来越柔软,“其实你不用逼他,只要你主动跟他提分手就好了。” 苏梨讶异:“直接提?” “嗯,分手这种事越委婉越难说清楚,直截了当是最好的方法。” 林璇说着,微微垂下眼,露出几分好奇之色:“那,小梨……你打算什么时候跟许庭洲提分手呢?” 苏梨想了想,说的很随意:“那就等放假那天吧,正好还能一起吃顿饭。” 林璇轻轻拍了拍苏梨的肩膀,在她不解的眼神中,颇感复杂地叹了口气: “希望一切顺利。” *** 确定好了时间和方法后,苏梨依然是该吃吃该喝喝,心无旁骛地继续生活,唯一的知情者林璇都要比她紧张得多。 林璇这显而易见的异常状态,陈明越不可能发现不了。 于是知情人由一变成了二,最后,季辞也知道了。 当事人对其他三人转变的态度丝毫没有察觉。 虽然她对于季辞动手动脚的亲密举动有所抗议,但很快就被哄好,当作无事发生。 一来二去的,苏梨渐渐习以为常。 她按照计划,约上许庭洲,进行两人之间的最后一次约会。 最近几天降温的厉害,太阳的光泽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厚重的云朵层层叠叠地铺盖住湛蓝色的天幕,透不出半点暖意。 秋风瑟瑟,吹得枫叶漫天飞舞,刺骨的凉意顺着袖口接连不断地往里钻。 虽然是周末,但街上的行人并没有多少,大部分人都聚在开了暖气的室内。 苏梨感受着打在脸上的冷风,吸了吸鼻子。 这个天气,好像很适合提分手。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提着的袋子,里面装的是她刚刚和许庭洲逛街时买的一些饰品。 分手了还想着给对方送点小礼物,应该没有比她更贴心的女朋友了吧? 苏梨自豪地恨不得叉腰炫耀,但拂面而来的冷风很快就打消了她高涨的情绪。 好冷……早点提完分手,就能早点找家餐厅吃饭了。 许庭洲买个奶茶怎么去这么久? 在苏梨左顾右盼的念叨中,许庭洲终于是提着两杯奶茶回来了。 看到许庭洲递来的奶茶,苏梨一时间有些犹豫要不要接。 许庭洲却以为她是不喜欢这个口味的,将另一杯奶茶也递了过去:“不喜欢吗?那这个呢?不然……我再去买一杯。” “不用了。”苏梨可不想再麻烦他了,随手拿过一杯热奶茶。 许庭洲抿了抿唇,虽有疑虑,但还是按捺住心底的不安,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苏梨没有喝手里的热奶茶,而是找了张长椅坐下。 待许庭洲也在身边坐下,苏梨将奶茶放到一边,清了清嗓子,正儿八经地叫了声他的名字:“许庭洲。” “嗯。”许庭洲应声。 苏梨明白凡事都该有个铺垫,选择用层层递进的方式提出自己的要求。 “你明明可以笑的很自然,以后就要多笑一笑嘛。” 许庭洲习惯了她总是毫无缘由的指使,即便不明所以,但还是低声答应了下来:“好。” “还有啊,你性格其实很好玩的,就是话太少了,要多开口说话。” “好。” “还有还有,你讲故事的水平真的很烂,需要练习一下有感情的说话,太平淡了。” “好。” 苏梨乱七八糟地说了很多无厘头的话。 许庭洲无论理不理解,都一一点头应了下来。 最后,她说:“我们分手吧。” “不好。” 听见这意想不到的回答,苏梨蓦然站起身来,看着低着头看不清脸色的许庭洲,她感到一阵匪夷所思。 “许庭洲。”苏梨有些愤慨,咬字坚定,一字一句地强调,“我们分手。” “……不好。” 他的声线不再平稳,嗓子像被雾气裹挟,听起来有些朦胧。 “你怎么了?”苏梨皱起眉,尝试思考了一番,“你是在担心住院的母亲吗?放心好了,那是之前我答应你的,才不会……” “苏梨。” 苏梨的话被许庭洲哽咽的声音打断。 他费劲地紧紧抓住了苏梨的手腕,缓慢地将脸贴上她的手背。 他的嗓音几近呢喃,满是乞求的意味:“不要和我分手。” 冰凉的面颊贴上来的那一刻,苏梨感知到一点微弱的湿意顺着指骨往下漫延。 这超出苏梨预料的发展让她语塞的说不出话来。 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 “你可怜他,怎么不可怜可怜我呢?” 季辞从身后的街道缓缓走来。 就像是剧里作恶多端的大反派突然登场,他带着一身冷气,缓步走到苏梨面前,然后伸出手,一点一点地扯出苏梨被许庭洲抓住不放的手。 “许庭洲,你也该放手了。” 他的声音既冷酷又无情,语气里透着几分凉薄的笑意。 苏梨如梦初醒:“你怎么在这?” “路过。” 季辞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问题,转而牵起苏梨的手,桃花眼笑吟吟地弯起:“走,请你吃饭。” 苏梨看了眼低着头,浑身僵住的许庭洲,心情有些复杂,她撇开眼,还是决定就这样坚持下去。 她做的任何事,都从未后悔过。 苏梨面色如常地点点头:“好。” 听见两人交叠在一起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许庭洲用力地攥紧了手指,竭力想要忍住眼里弥漫的水雾,眼泪却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 他弓着身,视线模糊一片,耳边寂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他重重地低下头,只觉得手心针扎一般的刺痛,手背上满是滚烫又寒冷的泪水,让他指腹里漫开的血丝,越渗越多。 枯黄的枝叶被萧瑟的冷风吹落至长椅,有的飘落在少年肩上、头发上,停留不过短短一瞬,很快又被风吹散,脆弱的枯叶一旦摔落,便四分五裂地散在泥土里。 少年低着头哭了很久。 他甚至分不清现实和幻境,埋着头圈住了膝盖,嘴里喃喃地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可不可以不要和我分手……” 一对年轻的情侣从他旁边路过,看他一直打颤,有些担心地走了过来:“你没事吧?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女生隐约听见他 在低喃着什么,疑惑地凑近仔细听了听,顿时怔住了。 “好像是跟女朋友……”女生没有说出那个词,只是用手势提醒了一下身边的男生。 男生了然,走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兄弟,女生有时候在气头上说的都是气话,不可信的。看你这样子,你们肯定平时很恩爱,所以我觉得……她心里极大可能还是喜欢你的,振作一点。” “就是啊,女孩子嘛,你好好哄哄她,很快就和好如初啦。”女生点点头,开解道,“你好好跟她聊聊,只要感情在,把误会都解释清楚,没什么不能继续的。” 不知是哪个词触动了这个可怜又脆弱的少年。 他们看见他慢慢止住了颤抖。 一张哭的眼尾泛红,面色发白的脸出现在了这对情侣的视线当中。 还没等他们因少年精致的容貌而缓过神来时,就听见他沙哑的听不出语调的嗓音徐徐响起。 “可是……” 他的眼睫被泪水浸湿,眼睑下的皮肤被坠落的水痕侵袭的发红。 “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第74章 假千金(三十五)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自从苏梨跟许庭洲提出分手之后,许庭洲和季辞两个人只要碰面,就像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上课时,就读不同专业的许庭洲和另一所大学的季辞抢着坐在苏梨旁边,一左一右,将她的位置完全堵死。 季辞一边凑近苏梨,假意去看她面前的课本,一边随口解释道:“我今天没什么事,就想着过来找你玩。” 许庭洲不知从哪借来了此次上课要用到的书籍,扔到了季辞面前:“借你了。” 随后,将苏梨的课本摆到两人中间,光明正大地挪过去贴近。 面对苏梨投来的目光,许庭洲面不改色地翻开封面:“我今天没课,闲着无聊,过来旁听一下。” 苏梨:……道理我都懂,你俩能不能别把我的书移来移去了? 吃饭时,许庭洲和季辞各种往苏梨餐盘里夹菜。 “这个菜我不是很喜欢,全给你了。”这是季辞的说法,笑的随意又轻松,“多吃点。” “我记得,你很喜欢吃这个。”许庭洲更为直接,连借口也不找了。 苏梨:……你们快住手,我吃不了这么多! 走在路上时,许庭洲和季辞一前一后,错开出现在苏梨面前。 一个往她怀里塞暖宝宝,全方位取暖,一个往她手里塞热饮,一边喝一边暖手。 苏梨:……可是我只有一双手啊。 得到了毫不犹豫的回答:“那就把他的东西扔了。” 苏梨:…… 一次两次还好,天天都这样赶巧,那可真是明显的让人想看不出来都难。 发展到后面,他们似乎也不打算掩饰了。 季辞天天口红香水送个不停,每次开车来找苏梨时,跑车后座都堆满了艳丽的鲜花。 不仅如此,他还想了许多理由约苏梨出去吃饭。 苏梨被吵的不厌其烦,勉为其难地同意了——然后被居心叵测的某人锁在车里亲了一遍又一遍。 夜色如水,秋寒深浓,车内却升腾着无处释放的荷尔蒙,空气里都是难以言说的热意。 苏梨被亲的腿脚发软,涨红着一张脸瘫在副驾驶座上。 “不准亲了,季辞!”苏梨瞪着一双水光涟漪的眼睛,红扑扑的脸蛋像是伊甸园里沾着晨露的苹果,引诱着心怀恶念的人将她一口吞下,“我越来越怀疑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嗯。”季辞替她梳理一下额前的乱发,顺从心里的想法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我喜欢你。” 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季辞似乎怕她不信,将他说的话当做玩笑,垂下眼去看她的眼睛,四目相对之际,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他没有露出揶揄的笑,脸上也不见半点轻松的神情。 这让苏梨感到心慌意乱:“你有毛病啊……” “我好像是病了,每天都很想你。” 季辞用指尖轻轻抵住她的下颚,不让她低头逃避:“怎么办啊,我好喜欢你……” 苏梨听的眉头直跳,完全不敢去看季辞的表情,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选择闭上眼睛。 视觉一旦陷入黑暗,听觉就变得更为灵敏。 季辞似乎短促地笑了一下,呼出来的热息伴随着低声呢喃的气音悉数打在苏梨的耳廓上。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重复着喜欢这句话。 白皙柔软的耳廓像是被烫伤一样,迅速漫开鲜艳的绯色。 “你闭嘴吧,别说了!我听到了!”苏梨有些受不了,连忙抬手捂住了耳朵,随即睁开眼,又羞又恼地瞪他,“你是复读机吗季辞?!” “我想要你永远都记得我很爱你。” 季辞微微俯下身,手臂搭上苏梨的肩,和她紧密地贴在在一起。 他低垂着眼睫,桃花眼也敛了几分,显出一点可怜的模样:“梨梨,你就委屈一点,载在我手里行不行?” 苏梨眨了眨眼,红着脸移开视线,轻轻哼了一声:“我从来都不委屈自己。” 季辞将脸贴上她的颈窝,声音温柔而耐心,语气里隐含着些许期待:“那我委屈一点,再努力努力——你再给我点时间,等等我好不好?” 苏梨透过车窗看见她和季辞的身影清晰地倒映在上面。 像是一片紧紧缠绕着彼此的藤条,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微妙又和谐。 这一幕让苏梨突然失了言语。 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又没法直接答应下来,只能沉默地放弃思考。 如果说季辞的突然告白让苏梨始料不及,那许庭洲的死缠烂打无疑是在雪上加霜。 许庭洲跨专业学习苏梨课上的内容,不仅给她一对一辅导,还学会了折纸,每天给她送各种小玩具,她喜欢的零食更是随身携带。 许庭洲这种毫无变化的态度让苏梨有些恍惚,难道她和许庭洲其实没有分手? 可只要细想,分手的画面仍然历历在目,非常清晰,并非是她脑内的一次幻想。 苏梨越发搞不懂许庭洲在想什么了。 就像此时,她刚一看到许庭洲,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就被他拉进了一间空教室。 许庭洲在苏梨的眼神注视下,伸出手将苏梨的手合在了自己的手心,一边给她暖手,一边低落地嘱咐道:“就算不想用我送的暖宝宝,也要多穿点衣服,好好照顾自己……” 苏梨有些尴尬,解释了一声:“不是的,它没电了……” “那我下次充好电给你。”许庭洲接的很快,随后上前几步,将苏梨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许庭洲的手心和口袋都很温暖,苏梨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她的手是真的很冷。 即使苏梨从头到尾都很配合,但许庭洲面上却一点开心的表情都没有。 “你今天对季辞笑了。” “你还吃了他给你买的面包。” 他低声喃喃,语气虽然平淡却让人觉得饱含怨念。 苏梨在心中哀嚎一声,又来了。 不知为何,许庭洲变得格外在意那些不起眼的小事情。 “许庭洲。”赶在许庭洲长篇大论控诉她之前,苏梨抢先截断了他的话,试图用事实提醒他清醒一点,“我们已经分手了。” 手上一紧,许庭洲的手指牢牢攥住了她的指节。 “我没有答应。”许庭洲执拗又倔强地说出了这句他重复了很多遍的话。 “许庭洲……” 这次轮到许庭洲打断苏梨的话了,她刚开个口,他就亲了上来。 深秋里有些干燥的嘴唇被湿润的舌尖一点点浸湿。 浅尝辄止过后,是一次次尝试的交锋和循循善诱的刺探。 他的唇舌比手心的温度烫多了。 怎么感觉他接吻好像越来越熟练了…… 苏梨被亲的迷迷糊糊,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么一个想法。 虽说交往的目的并不单纯,但毕竟是正儿八经以情侣身份相处过的,彼此都很了解对方的一些习性。 许庭洲从口袋里抽出手,自然而然地揽住苏梨往后倾的腰肢,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你能不能多看看我,对我笑一笑……” “我知道我很贪心,也知道我不应该把游戏当真,让自己越陷越深……” 他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浓密的长睫在脸上洒下一片阴影。 “但是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你。”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每天都希望和你待在一起。” 他微阖着眼,眸底的神色在长睫下半隐半现。 说话时,他高挺的鼻梁轻轻蹭着她的脸颊,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乞求。 “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在一起。” 他没有提起复合,也没有提到分手。 避开那些不愿谈起的词汇,他用自己的方式向她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苏梨讷讷:“可是……” 许庭洲突然将她紧紧地拥入怀里:“没关系的,你不用现在回答我……” 他似有不安,又像是在害怕,所以选择藏起了自己脸上的表情。 “我只想一辈子都喜欢你一个人,也只愿和你在一起过一辈子。” 苏梨听到了少年真挚又热烈的告白,却无法看到他脸上的神色。 唯有紧贴的胸膛处,传来一声比一声剧烈的心跳。 扑通扑通的声响震得她耳朵发麻。 她一时间竟分不清那是谁的心跳声。 感情上的事,远比苏梨想的还要复杂。 她怎么也没想到,历经了如何分手的这个困境之后,她又遇上了新的难题。 思来想去,她最后还是决定向林璇求助。 结果林璇的反应出乎苏梨意料——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这个局面正是大家梦寐以求的,正好给了他俩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苏梨听得云里雾里,一脸茫然:“什么?” “小梨,你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他们追求你,那是他们的事,如果你目前不想谈恋爱,可以不作出任何回应。”林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然,我私心还是希望……你最后能选择季辞。” 苏梨:…… 她怎么也没想到,林璇居然叛变到季辞那一方了。 看来,她们要短暂的友尽一下了。 一个两个的,变得奇奇怪怪的。 她想不明白,友情怎么突然就变成爱情了?周围的人对这个感情的转变也毫不意外。 似乎只有苏梨自己觉得难以接受。 然而,更怪的居然还在后头…… *** 这天,苏梨如常夹在许庭洲和季辞两人中间被争来争去。 她心累的一个都不想搭理,一旦她有偏袒,另一个第二天就一定会找她“讨债”,苏梨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打车回公寓休息了。 她正要拿出钥匙进屋,忽然发现对面的门没有关紧,微微敞开了一角。 对了,江宴之好像还欠她一个说好的惊喜。 被那两个人天天缠着,完全没时间跟江宴之单独说起她已经分手的事…… 苏梨将钥匙塞进口袋里,转而去推江宴之的房门。 和她上次进门看到的景象不同,这次开了灯,光线充足,屋内也没有再点什么烛火。 不过她并没有在客厅看见江宴之。 难道他没回来? 这个想法刚一浮现在苏梨的脑海中,就被她立马排除了。 她可不相信江宴之是那种粗心到门都不关就出门的人。 苏梨往里走了没几步就看见里间的书房是打开的。 她加快脚步走了过去,果不其然看见江宴之坐在书桌前处理公务。 他扶着眼镜框,屈指抵着眼睑下方的皮肤,模样专注地端详着铺在桌面上的几页合同。 苏梨走进来的脚步声都没能惊扰到他。 “江宴之。” 她走上前,用力拍了拍书桌,成功看到他抬起眼,将注意力转到了她身上。 下一秒,江宴之又将视线投在了面前的合同上。 这种不以为然的反应让苏梨气恼极了,连拍了两下桌子:“江宴之!” 江宴之似乎被她的举动逗笑了。 昏黄的光线落在他镜片的边缘上,折射出一层稀薄又晃眼的光,只能看见他上扬的唇角在光线晕染下勾勒出朦胧的弧度。 他微微往后仰,靠上椅背,不紧不慢地沉声开口道:“来我这发脾气了?” “我没有发脾气,我这样做是因为你刚刚不理我。”苏梨说的有理有据,恨不得再拍一下桌子示威,但看了眼江宴之脸上那难以捕捉的神情,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收起手,转而抱着臂,扬起下巴冲着江宴之说道:“我来是想问你,欠我的惊喜到底还作不作数了?”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苏梨看到原本坐姿闲适的男人突然坐直了身。 紧接着,他轻咳了一声,好像理解了苏梨要表达的意思,整个人正襟危坐,端端正正地挺直了背。 苏梨愣愣地看着他。 怎么了? 难道她刚刚说的话有哪里不对吗? “虽然我们同居生活的时间不算很长,但我也大致掌握了你的日常开销水平,很喜欢买衣服,护肤品也买的很多,其次就是经常买一些用来收藏的装饰品和小玩具。” “除了这些,你还很挑食,所以在吃这件事上也要花费很多钱……日常开销相较于普通大学生来说,是他们的好几倍。” “你什么意思?开始批评我花钱大手大脚了是吧?”苏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一番话,委屈的想给江宴之来一脚,“不是你自己说要给我一个惊喜的吗?我还不能问了?干嘛这样说我啊……” 江宴之话音一顿,看着苏梨脸上委屈又气愤的表情,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抬手试图抚平她皱起的眉头。 “和我结婚,我所有的财产都可以写在你的名下。” 苏梨抬起手正打算拍开江宴之覆在她眉心的手,蓦然间听到这段每个字都不在她意料中的话,整个人都僵住了。 在她不可思议的视线注视下,江宴之拢了拢指尖,微微垂下眼睫,镜片也挡不住他眸底忽闪的光亮。 “当然,如果你想……我们,也可以……可以先从谈恋爱慢慢来。” 昏沉的暮色中,男人的脸红得像是抹上了夕阳的余晖,明艳的霞光一路蔓延到了脖子根。 “那些小年轻给不了你想要的,也没办法尽心尽力地照顾好你。” “你想要的,无论是爱情还是生活,我都可以给你。” 他似乎筹备了很久,虽然看上去有些紧张,但好在是没有再磕巴,完整而顺畅地讲完了一整段话。 江宴之将桌面的几页纸递了过去:“这是我拟定的一些条款……” 苏梨万万没想到他刚刚看的不是生意上的合同,而是他写给她的合同。 她迎着江宴之久久凝视的目光,双手颤抖了好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接过这几张薄如蝉翼,却又重如泰山的合同纸张。 苏梨几乎是落荒而逃。 江宴之这个人未免也太恐怖了。 待她重新恢复意识,她已经站在街边吹了好几分钟的冷风。 原来江宴之所谓的惊喜,就是等她分手了之后,让她和他结婚。 苏梨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这么多桃花运降临到她身上。 她看着一对对从她身边走过的情侣,心情复杂的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苏梨莫名有些胆怯地低头去翻手机,屏住呼吸一看,是李思琪打来的电话。 她稍微松了口气。 李思琪约她喝咖啡,想要聊会儿天。 苏梨正觉得自己满腔的话没人能诉说,当即同意下来。 “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经历了什么……” 一见面,苏梨就开始叭叭一通倒苦水,李思琪也配合地当个安静的听众。 苏梨喝着加了糖的拿铁,在氤氲的热气中,她的声音也轻了许多:“真的想不明白他们一个个的,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不需要纠结,宴之哥哥和你就是最般配的!”李思琪点了杯热咖啡,一口没喝,注意力全在苏梨的话上面,“既然你和许庭洲已经分手了,那就该宴之哥哥上位了嘛。” “咳咳咳——”苏梨被呛到了。 她拿起纸巾擦了下嘴,非常坚定地向李思琪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我现在无欲无求,完全不想谈恋爱!更加不想结婚!” 李思琪看她言辞剧烈,讪讪地笑了一下,随即慢慢站起身来:“说不定,你会回心转意呢……” 苏梨见她一直盯着门口看,狐疑地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去——披着大衣的江宴之站在咖啡馆门口。 苏梨吓得当即转回了头。 “不好意思啦,宴之哥哥找我帮忙,我哪里有不帮的理由嘛。”李思琪小心翼翼地朝苏梨摆了摆手。 苏梨气的张着嘴想骂人,结果想骂的话太多,脑子里一片混乱,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李思琪一离开,苏梨连面前的拿铁都没有心思喝了,忐忑不安地坐在座位上等着江宴之的到来。 此刻,苏梨像极了做错事的犯人,随时等待着上头的人对她听候发落。 虽然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过什么事。 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停在了苏梨身侧,一件带着些微体温的外套披在她肩上。 苏梨一怔。 “最近几天降温很快,别着凉了。” 江宴之身上穿着的那件大衣盖在了苏梨身上,他一边替她扣上外套的扣子,一边低声解释道:“我不是要逼你做决定,只是我很清楚,如果我现在不来见你,过了今天,你就会一直躲着我,让我们之间的距离越退越远。” “但是,想和你结婚这件事,我是认真的。” “我不想在你的人生中继续扮演长辈的角色,只有这样——你才会把我当作异性来看待,对吧?” “你可以慢慢考虑,有什么意见也可以提,我会耐心等你长大的。” 江宴之取下眼镜,屈膝蹲下身,与苏梨平视。 “我只希望你对我的依赖,能变成对一个异性的依赖,而不仅仅是因为我大你几岁。” 江宴之微凉的指尖捧起苏梨的脸颊,轻轻地在她唇角处印下一个温热的痕迹。 看她丝毫不躲,眨巴着眼怔怔地盯着自己看的模样,他又好笑又无奈,捏了捏她的脸:“你多少也该对我有点防备心吧?” 江宴之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睫一凝,眸底泛起异样的色泽。 他没给苏梨回答的机会,修长的手指径直扣住了她的脑袋,探进她乌黑的发丝里细细摩挲。 他微微低下头,吻上她染着甜味的唇,缠绵又勾人地舔咬着她口腔里的软肉。 苏梨被咬的舌尖乱蹭,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加了糖的拿铁甜的让人牙齿发软,越尝越上瘾。 “这种时候怎么就这么乖啊,连换气都不会。” 他缓缓松开苏梨,拍了拍她的背。 江宴之垂眸看她涨红了脸,咬着唇轻轻喘息的模样,安抚性质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心机深重的恶劣成年人在这一瞬间涌起了许多不可言说的阴暗想法。 但他只是缓缓站起身来,替她整理好蹭乱的衣领,温和地笑了笑:“快快长大吧。” 苏梨平复着呼吸,默默垂下眼。 心中只觉得苦恼和不解。 她不知道怎样才算长大,也不明白自己到底要不要长大。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心里并不讨厌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人,但她也不喜欢逼着自己去做选择题。 所以…… 她决定避开这个难题。 冷风阵阵的马路边,裹着大衣外套的苏梨站在路标下,捏着衣袖,露出半截手指翻动着手机通讯列表。 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在她眼前一一滑过。 林璇叛变了,李思琪也站在了江宴之那边。 一时间,她连个逃避的去处都找不到。 苏梨轻点屏幕,止住了往下滑动查找的举措。 她盯着那个名字沉思良久,最后还是眼一闭,心一横,点下了拨通。 没有办法,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找到的去处了。 苏梨呼出一口气,一边低头数着脚边的落叶,一边静静等待着对方接听。 铃声响起不过十秒钟,电话那头就传来了接通的声响。 苏梨顿时扬起了唇角。 “喂?苏温远。” 第75章 假千金(三十六)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苏梨只通知了苏温远一个人,坐着他的车,大摇大摆地回到了苏家。 对于她的突然造访,苏家上下都非常的意外,唯有苏温远喜出望外,表示出热烈的欢迎。 餐桌上,苏梨在一片安静的用餐氛围下缓声开口道:“从明天开始,我就待家里,不去学校了。” 苏妈疑惑地追问:“是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最近心情不好,不想上学。”苏梨说完只顾着埋头吃饭,不再理睬任何人。 看出苏梨拒绝回答的态度,苏妈没再向她追问,转而去问白雪:“小雪,你知道学校里的事吗?” 白雪最近忙着跟何延谈恋爱,苏梨的事她还真没怎么了解,不过她有听到一些传闻…… 白雪不由得看了眼苏梨,握着筷子的手缓缓放下。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当苏梨的面将听到的消息说出口时,苏温远突然出声,及时制止了这场问话。 “好了,先吃饭吧,小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别说这些了。” 苏妈明显不赞同苏温远的观点,但迫于他的一再坚持,最后还是作罢了。 白雪看到苏温远脸上那毫不在意的表情,也收起了心思,安心吃饭。 她以为这件事会不了了之。 没想到在当天晚上,她在回房间的路上被苏温远叫住了。 他刚踏上二楼的楼梯口,看见白雪的身影,脚步急乱了一瞬,但很快就停了下来。 “小妹是不是……和那个人分手了?” 白雪惊讶于他的敏锐,一时间愣住了,随后才反应过来冲他点了点头,回答道:“他们似乎分手很多天了……不过我听说,他们还有联系,经常见面。” 苏温远闻言只是微一颔首,神情没有半点变化。 白雪看不懂他的行为逻辑也猜不透他此时在想些什么,正出着神,楼下忽然传来了苏梨的声音:“苏温远!” 她看见苏温远脸上顿时展开了笑容,一边转过身往楼下走,一边出声回应:“怎么了小妹?” 白雪站在原地目送着苏温远下楼的背影,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远,她才迟疑着迈开脚步,顺着二楼走廊栏板往下看去—— 苏梨翘着腿坐在沙发上,袜子滑下脚踝,松松垮垮地挂在脚尖处,手上不知沾染了什么,五颜六色的,看着脏兮兮的。 苏温远拿来一条热毛巾给她擦手,擦干净后蹲下身替她穿好袜子。 他握住她的脚腕,将她的腿塞进毯子里,嘴里似乎在说些什么。 苏梨喜笑颜开,歪着头倒在他的肩上,她笑弯的眼睛在灯光照耀下,闪烁着亮晶晶的光泽,晃得人移不开眼, 白雪看见苏温远揽住她的背,扬起唇角笑了一下,脸上的神情,似无奈又似宠溺。 苏温远对她可真好啊。 她就连向他讨要个拥抱这种事都不敢,甚 至有时候和他说话都会紧张。 除了血脉外,相处时间也很重要。 白雪感慨良多,默默收回视线。 苏梨对待苏温远的态度很随意,不像她,顾忌的太多,越谨慎就越疏离。 可能……这才是兄妹的正确相处方式吧。 脑内先入为主的观念并未让白雪多想,她没再驻留,拿出手机一边给何延发消息,一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 自从苏梨回到苏家,苏温远下班时间都提前了许多,每天回来的特别早,还会顺带买一些吃的带给苏梨。 “小妹。” 一进门,苏温远就看见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苏梨,他走上前,温声劝道:“不要躺着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苏梨显然没在听,鼻尖耸动,闻了闻空气中传来的香味,立马坐起身来:“好香啊!是烤红薯吗?” 她昨天在看电视剧,随口说了一句烤红薯看着好好吃的样子,没想到今天苏温远就去买了。 苏温远在她身边坐下,打开袋子,露出了一袋子热气腾腾,个大又饱满的红薯。 他让苏梨先挑一个,给她仔细剥好皮再套上一次性手套后才递给她:“小心烫。” 苏梨每咬上一口就探出舌头吐气,白净的小脸被烫的殷红一片,含着红薯的声音含糊又软糯:“呼,好烫——” 苏温远敛了敛眉睫,黑眸沉沉。 再抬眼时,看见她唇边落下一抹暖黄。 烤红薯滚烫的温度刚一落在唇角,苏梨就察觉到了,她下意识地伸出舌头去舔,舌尖传来的触感却并不是热腾腾的红薯,而是微凉的指腹。 苏梨一惊,连忙合上嘴巴,动作迅速的差点咬到舌头。 苏温远神色自若,替她擦干净唇角的痕迹:“慢点吃。” 苏梨看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顿觉自己太小题大做了,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但嘴上还是念念有词地抬杠:“我又不是小孩子。” 苏温远笑笑,嗓音温润如春风,徐徐吹过苏梨耳畔:“在哥哥这里,你永远都是小孩。” 苏梨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而是低头吃起了手里的红薯。 她没注意到苏温远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收拢,捏了捏残留着热意的指尖,盯着她看的眼神倏然间暗了下去,像是一口幽暗的深井,找不到出口,望不到尽头。 对苏梨来说,这段宅在苏家的日子非常快乐,不用早起,不用上课,每天都可以吃到不重复的饭菜和各种各样的小零食。 当然,也有不那么让她舒心的缺点。 刚开始那几天,她手机几乎都要被他们打爆了,消息电话轮番轰炸,就没有消停过。 后来她关机了一两天才有所改善,但消息依然是不间断的发个没完。 秉持着一碗水端平的思想,苏梨除了发了个状态说自己活着,没失联,只是不想被打扰外,没有回过任何人消息。 这天,白雪敲响了苏梨的房门。 一开门看见白雪,苏梨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确认了自己没看花眼,才新奇地挑了挑眉:“你有事找我?” 白雪先是眼神复杂地看了苏梨半晌,随后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许庭洲这几天状态很不好……我知道你们已经分手了,我也没有要强迫你的意思……只是,如果你能发个消息关心他一下,也许……他就不会天天在医院打点滴了。” 苏梨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说实话,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能让许庭洲死心塌地地喜欢你。”白雪看着苏梨惊异的面孔,说话的语气也随之缓和了下去,“但是,感情上的事可能就是这样……没有道理可言。” 白雪离开前,问了个苏梨一直想要逃避的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可以的话……你会和他复合吗?” 苏梨眼睫一颤,没有否定:“……我不知道。” “好,我会转告他的。” 白雪似乎笑了一下,不知是满意还是庆幸。 所以……最后那个问题是许庭洲托她来问的? 苏梨想要拿出手机看一下消息,刚伸出手就停住了。 说起来,苏温远的生日要到了。 江宴之作为苏温远的朋友,肯定会来,季辞估计会跟林璇他们一起来…… 如果她对许庭洲心软,那……这两个人到时候她要怎么面对? 思来想去,苏梨还是放弃了回消息的念头。 好烦噢。 怎么就没有能让他们四个人都皆大欢喜的选择呢? *** 苏温远生日这天,顾忌着苏梨最近心情不佳,他没有请多少人,规模也不大,就是简单地一起吃顿饭,来的都是些同龄的好友,而白雪和苏梨的朋友苏温远都有邀请。 他对他的两个妹妹都很关心,只是关心的角度大不一样。 当天晚上,萧瑟的冷风中,被苏温远排除在苏梨好友之外的季辞摩拳擦掌,决定翻墙进入苏家。 不请他参加?他偏要来。 他已经数不清多少天没见到苏梨了,感觉半辈子都要过去了……无论如何,他今天都要见到她。 季辞刚一落地,就被四面八方涌上来的佣人围住了。 “来人啊!快来人啊!有贼!” “抓小偷!有小偷啊快来帮忙!” “管家!管家!有贼爬墙进来偷东西了!” 季辞:…… 他被吵的插不上话,七嘴八舌的叫喊声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淹没在唾沫底下。 直到一束光线打在季辞的脸上。 拿着手电筒试图看清小偷长相的管家顿时瞪大了眼睛:“季辞少爷?您怎么……” 周围的议论声瞬间停滞。 季辞默默提起扔在树底下的礼盒:“咳,听说苏温远今天生日……我就想着,过来给他一个惊喜。” “原来是这样啊,刚刚真是抱歉了,我们没注意到是您……” 道歉声此起彼伏的在季辞周身响起,他摆了摆手:“没事,那我先进去了。” “那我领您过去。” 季辞跟在管家身后,偷偷翻了个白眼。 原来苏温远这个生日毫无门槛,规模小到连请柬都没有……早知如此,他还翻什么墙,直接从正门进来了。 过生日的地方和之前晚会举办地点一致,都在庭院里,只不过聚集的人和上次相比少了一大截,一眼看过去,也就二十几号人的样子,不过个个都很聊得来,没有让气氛冷场。 季辞的到来更是进一步推进了热闹的氛围。 面对苏温远那别有深意的眼神,季辞装作看不懂的样子,笑的一派纯真:“没想到我会来吧?毕竟是我们温远哥生日,我怎么都得亲自过来说一声生日快乐才行。” 苏温远敷衍地道了声谢,面上看不出半点感动:“谢谢。” “还有,我还准备了一份小小的礼物。” 季辞当场拆了礼盒,从中拿出一对小狗公仔,一只小狗系了领带,另一只在领口处绑了个粉色的桃花符。 全场的人都被吸引了主意力,纷纷转头看了过来,很好奇季辞送的礼物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对情侣玩偶,据说这个符会给人带来桃花运,很快就能够脱单。”季辞展示了一下桃花符,又将其重新塞进礼盒里。 季辞看着苏温远,微笑着往他心口扎刀:“总听梨梨念叨着温远哥一直单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娶个嫂子回家,所以我就想着送这个有寓意的情侣玩偶,祝愿……早日脱单。” 季辞话一说完,周围的人都乐了。 “哈哈哈哈苏温远你看看你,都单身多少年了!你妹妹都在催你找对象了!” “你先用着啊,看看那个符灵不灵——灵的话哥几个批发买一车桃花符。” “哈哈哈哈有人寡疯了,我不说是谁。” “笑死,大家为你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啊。” 大家更多的是觉得好玩,拿这件事打趣,并不是真的在落井下石。 苏温远也明白这一点,只能扯起一点弧度跟着笑。 季辞长出一口气,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 他走到笑个不停的陈明越身边:“梨梨人呢?” “我们也还没见到人。”陈明越和身旁的林璇同时摇了摇头。 苏温远好似找到了转移注意力的机会:“我去看看小妹。” 季辞忽然想到了什么,往四周张望了一下,继而低声问了句:“你们有看到江宴之吗?他还没到?” “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陈明越感到奇怪,但还是认真想了想,随后有些怪异地吸了口气,“他……他好像一早就上去找苏梨了,一直到现在还没下来。” 林璇听到陈明越这么一说,也感觉有点不对劲:“对啊,他怎么去那么久……” 季辞顿时沉下了脸。 靠。 这个老男人还真是见缝插针,阴魂不散。 *** 苏温远走上二楼,脚步声越来越轻,他本以为二楼会有交谈声,但却异常的安静,影响着他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动作。 不安的预感就像是浮在海面的杂草,随着海浪一推,在心头越缠越紧。 苏温远在苏梨房门口迟缓地停住了脚步。 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鞋底仿佛被粘在了地面上,让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宴之搭上苏梨的肩,俯身凑近她的脸庞,手指探进她颈后的黑发细细摩挲,指尖从脖颈一路向上滑动,直至停在她的眼尾。 亲密的仿佛随时都会亲上去的距离。 江宴之脸上温柔而沉醉的表情。 最后让苏温远迈动脚步的,是苏梨垂着眼,全然默许的反应。 他紧握着拳头,想要抑制住心底的愤怒,但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脸上的表情因此变得有些恐怖。 苏梨被突然响起的脚步声吓了一跳,一转头就看见苏温远阴沉着一张脸,一步步从门口走进来。 她从未见过苏温远这个模样。 苏梨害怕极了,以为苏温远是冲她来的,当即挣扎着要往江宴之身后躲,结果起身的太快,被椅子绊了一下,直接扑进了江宴之怀里。 江宴之顺势将她搂住,他看了眼苏温远明晃晃的暴怒之色,不受半点影响地温声安慰怀里的女孩:“你别紧张,就是公司上出了点事情,有个项目还在跟进当中,苏温远是过来跟我商讨一下解决方案的。” 苏温远猛然意识到自己过于外露的情绪好像吓到了她。 他连忙转过身,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出来,我们好好谈谈。” 江宴之轻轻拍了拍苏梨的后背:“好了,我们得先去解决一下公事。” 苏梨这才松了口气:“看不出来你们对工作还挺上心的……” 江宴之跟在苏温远身后,背对着苏梨挥了挥手: “待会见。” *** 苏温远和江宴之一前一后地走进二楼的独立洗手间里。 门被苏温远重重地关上,他拽住江宴之的衣领,指骨紧绷到突起,几乎就要一拳砸下去:“我让你好好照顾她,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 “我一开始真的没想到我会动心。”江宴之只能被动地解释道,“我也曾想过放弃,但我没办法欺骗自己,只要一看到她……” 还没等他的话讲完,拳头就落了下去。 江宴之也没躲,硬生生挨了这一拳。 他既然想过和苏梨结婚,自然也有预料会走到这一步,苏温远是人尽皆知的妹控,对于这件事,他肯定会很难接受。 “我对苏梨是认真的,我想过和她结婚,想过和她白头偕老……和她一起共度的未来,我都有认真想过。” “我知道我一直瞒着你,骗了你,但是……这不意味着我对她也是欺瞒的,你也知道的,我向来觉得感情很麻烦,维持恋爱关系这种行为很无聊,可是……只有苏梨,她不一样,我愿意和她永远绑定在一起。” “只要她想,我可以养她一辈子。” 苏温远面上的神色逐渐归于沉寂,而这种虚假的静默下,是一种偏执的妄想。 “没有人能配得上她。” “除了我,你们都没法照顾好她。” “哥哥就应当永远保护自己心爱的妹妹。” 江宴之这才意识到,他的反对不是因为他发现好友喜欢上自己的妹妹难以接受,而是出于别的原因……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只觉得不可置信:“苏温远,你是不是变态啊?” “我只是喜欢她而已。” 江宴之咬着牙,勉强抑制住了心底的情绪:“她是你妹妹。”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苏温远一句接着一句地反驳。 “可是她一直把你当哥哥!你有没有为她考虑过?你觉得她能够接受——” “没关系。” 苏温远略显急促地出声打断了江宴之的话,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 他微微展开眉梢,声音温和又淡然,与往常别无二致:“她好不容易才回到我身边,我不会把她吓跑的。” 江宴之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后悔。 如果他没有那么着急地向她表露心意,也许她就不会迫不得已地躲到苏家来逃避。 她选择回到苏家的这个行为,似乎并不明智,还有点危险。 “苏温远。” 江宴之转了转手腕,冷着脸拽住苏温远的领口,手劲大的像是打算勒死他。 苏温远白着脸咳嗽了几声,越收越紧的领口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江宴之只冷冷地盯着他,毫不留情地一拳砸在他的肩膀。 苏温远挣扎着用手肘击打江宴之的胸口,屈起的手臂将他鼻梁上的眼镜打飞,摔成了一地七零八落的碎片。 鞋底踩在碎裂的镜片上,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 困兽之斗,反目成仇。 第76章 假千金(三十七)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苏温远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时,已过去了近二十分钟。 他换了件深色的外套,一边抚平领口一边往外走,抬手整理的动作使得他手上多出来的那些创口贴分外显眼,就像是一条条狭长的疤痕,突兀地分布在他的手掌和指节处,除此之外,手上并未出现别的痕迹。 此前一早就上了楼,看不见人影的江宴之缓步走在苏温远身后,他落后几步,走得很慢。 江宴之没有戴眼镜,不被镜片所遮掩的眉眼显得异常沉寂,不见半点波澜,嘴角泛起一块乌青,手腕处残留着一点暗色的污渍,一双手白得青筋暴起,在皮肤表面突出一条条明显的筋络。 两人同时亮相,引起了一阵担忧而诧异的询问:“你们俩这是怎么了?打了一架?” 江宴之像是没听见一样,对此充耳不闻,没有任何反应。 苏温远倒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他笑了笑,出声解释说是自己不小心划伤了,不要紧。 苏梨原本正懒洋洋地靠坐在沙发内侧吃着切好的水果,听到周遭此起彼伏的议论声,顿时坐直了身。 她叉起一颗草莓 放进嘴里,紧接着推了推挡在身前的季辞,示意他让开点,好让她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季辞自然而然地接过苏梨手里的小餐叉,戳下一块芒果塞进嘴里咬着,他一边拨弄着叉子尾端,一边偷偷瞄了眼苏梨,见她没有任何异议,眉梢微扬,心情愉快地往旁边坐了坐。 苏梨一心只有好奇,压根没注意到季辞的小动作,视野开阔后,她第一时间探出脑袋往四周张望,随后就看见苏温远和江宴之两人正往她这个方向走来。 “你们这是……” 苏梨颇感惊异地打量了两人一番,虽然看着并不严重,但她还是难以理解:“你们不会为了一个项目打起来了吧?价值多少个亿啊?不至于吧……” 江宴之揉了揉手腕处隐隐作痛的关节,声音毫无起伏:“没打架,只是没谈拢而已。” “是我私藏了很久的宝贝。”苏温远低声答道。 季辞嘴里叼着一截叉子,悠哉悠哉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人,听见苏温远的回答,顿时坐直了身。 他一边拨动着叉子尾端,一边幸灾乐祸地接话道:“有些人啊~就是想不明白,本来就不属于他的宝贝,注定是留不住的。”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他大概能猜到一些。 好友变情敌,亲情变爱情,如此种种,没把对方揍个半死,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估计是因为苏温远今天生日的缘故,两人并没有闹得很难堪,再怎么样,也得让寿星体面地过完这个生日。 这样看来,他们应该还没有完全撕破脸皮。 苏温远原本停留在苏梨身上的视线顿了顿,他缓缓移开眼,语气仍然保持住了平静:“不试试,怎么知道留不住呢。” 听到季辞和苏温远的对话,站在一旁的江宴之略感惊异地挑了下眉。 “理解理解,果然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季辞煞有其事地连连点头,整个人嘚瑟极了,“希望某人到时候别被淹死了。” 苏温远闻言抿着唇笑了一下,但这浮于表面的笑意却未及眼底,语气也越加疏离冷淡:“别高兴得太早,我劝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 “我可比你坦荡,也比你更有资格。”季辞撇了撇嘴,一双桃花眼上翘的像是翻出花来。 江宴之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季辞,默然片刻,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他低垂着眼,眸底的神色被长睫遮掩,让人难以辨析。 江宴之嘴唇微翕,发出的声音几近呢喃,轻不可闻:“是这样啊……” 苏温远紧抿着唇,神情淡淡,没有再说话。 苏梨疑惑的视线在几人脸上来回打转:“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季辞歪着脑袋碰了碰苏梨的肩膀,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你听不懂就对了,这是我们几个之间的秘密,怎么可能被你这个笨蛋听出来我们在说什么。” “季辞!你说谁是笨蛋呢!” 苏梨果不其然没了探究的心思,只余下满腔的愤慨。 她气的作势就要去掐季辞的脖子,他也不躲,反而笑吟吟地张开手,主动搭上她的肩,十分有目的性地将苏梨慢慢揽进自己的怀里。 江宴之眉头一皱,刚上前几步准备扯开两人,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大少爷,江先生。” 正欲开口的苏温远听见声响,稍稍敛了敛眉间的情绪。 他神色不愉地撇开眼,转头看向朝他走来的管家时,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嗯,怎么了?” “是这样的,太太让我领你们去处理一下伤口……” 面对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管家只当他们是默许了,垂手侍立,面带微笑地静静站着。 江宴之抬手抹了下嘴角,细微的刺痛感让他微微皱了皱眉,但他很快就放下了手,若无其事地看了眼苏温远:“来吧,寿星先请。” “客气了,这种事没必要分个先来后到。” 苏温远语焉不详地给予了回应,面上的笑容温和而有礼,看不出任何异样。 江宴之转过身,喉腔里溢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声:“呵,应该的。” 林璇和陈明越两人挤在沙发边缘目送着江宴之和苏温远离开,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当中,才放心地窃窃私语起来。 总感觉气氛怪怪的…… 而且季辞和江宴之怎么看着好像都对苏温远很有意见的样子? 也不知道他们是在打什么哑谜,太奇怪了这几个人。 还没等林璇和陈明越想明白先前的对话是什么意思,季辞那边又有了新动作。 “梨梨呀,我们俩是不是该好好聊聊了?” 他的声音放得极其缓慢,尾音也拖得老长,说话时,直勾勾地盯着苏梨,像是只饿了很久终于找到一块肉骨头的野犬,眼神炙热而幽深,仿佛随时都会露出尖利的獠牙将食物一口吞进腹中。 苏梨有些不太自然地偏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没什么好聊的。” “为什么呢?”季辞倾身凑到苏梨身前,心思微转,声音也低落了下去,“我喜欢你这件事就这么让你难以接受吗?一定要躲着我?” 苏梨眨了眨眼,感觉笼罩在周身的危险气息渐渐衰弱了下去,终于是避无可避地与季辞对上了视线:“……我没有躲着你。” “那你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去学校?还把我给拉黑了……”季辞越说越委屈,一双桃花眼内敛的像是含着泪一样,模样可怜兮兮的。 季辞的反应让苏梨稍稍有些慌乱,不由得坐直了身:“我那还不是因为……” “梨梨!”季辞看上去比她还慌乱,他急急打断了苏梨的话,“你不可以在我面前想别人……哪怕是提他的名字,我都接受不了。” 他越说气势越弱,声音轻的仿佛随时都会在微凉的晚风中消融。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这样说,但是我……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 看着愣住的苏梨,季辞犹豫着缓缓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指尖,带着些试探的意味:“……是不是吓到你了?” 苏梨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手指被季辞握住,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看到季辞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不安和焦虑,苏梨默了默,没有选择挣开他的手,而是探身去追寻他低垂的视线:“季辞。” 察觉到她张开手的默许,季辞的眉目自然而然地往上扬,和苏梨对上视线后,他抿着唇压下了一点笑意,将她的手牢牢扣紧:“……嗯。” 覆在手背上越收越紧的温热触感实在是令人难以忽视,苏梨已经错过了最佳松手时机,只好试着转移注意力,接着季辞的话继续往下说道: “你不要总是瞎想些有的没的,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想着回苏家避一避……其实,待在这里哪都不能去的日子也挺无聊的。” 季辞闻言,眼里渐渐燃起明亮的光:“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去我那里住。” 如果是以前,苏梨并不会觉得和季辞共处一室有什么问题,甚至还会经常主动上门拜访。 但今时不同往日…… 苏梨看着季辞亮晶晶的眼睛,下意识往旁边退了退,结果位置没挪动,反而碰到了不属于季辞的温热手臂。 苏梨惊异地转头看去,发现林璇和陈明越不知何时挤了过来,就挨在她旁边的位置坐着。 苏梨顿时紧张地去扯季辞的手,示意他赶紧松开,她这欲盖弥彰的行为让季辞默默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松开手。 苏梨刚放松下来,林璇和陈明越两人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加入了他们先前的谈话。 “你们聊的什么啊?重点不是住哪里,而是苏梨你已经很久没出门了……” “我知道小梨你觉得很为难,所以想要逃避一切的心情,可是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对啊,你都差不多大半个月没去学校上课了,没必要为了感情上的事荒废了学业,还把自己的大学生活弄得一团糟。” “小梨,我真的不想看见你委屈自己,你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扰可以说出来,没有人会怪你的,你不要觉得压力很大,你就应该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 “退一万步讲,我和璇璇出资给你买个单身公寓也不是不行嘛,干嘛非要回苏家待着呢,如果你是讨厌学校里看到的那个人,那我们可以帮你拦着他,不让他有机会接近你。” “可以吗?梨梨,有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回学校上课好不好?” 早在来苏家之前,他们三人就聚在一起商讨起了怎样才能劝苏梨回学校上课的这道难题。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希望苏梨为了逃避感情上的事而无可奈何地回到她并不喜欢的苏家,甚至还主动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躲着所有人在苏家生活。 感情上的事谁也说不准,彼此之间存在竞争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合理的追求行为本就无可厚非,但这些事不应该影响到苏梨的生活,让她承受了不该强加给她的困扰和压力。 面对好友们的齐声劝解,苏梨明显有些动摇,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另外三人看见她陷入思绪的模样也都没再开口说话,给足了她思考的时间。 一时间,场面有些安静。 最后还是苏梨先行开口,打破了这一沉默。 她似乎有些受不了被他们一直盯着看,抬手理了理垂在耳侧的刘海,语气别扭极了:“我知道了……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会回学校上课的。” “小梨你能想开就好——到时候要不要我们来接你?这样说来,还有住的地方也要先安排好……”林璇担心苏梨会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退缩,便想着替她把能考虑的事都考虑了。 这让苏梨更加窘迫难安:“……我又不是什么三岁小孩。” “嗯,我们梨梨是四岁小孩。”季辞赞同地点头附和道,“你们放心,我会尽到饲主的责任,好好照顾她的。” 话音刚落,季辞就被苏梨踢了一脚,他丝毫不慌,甚至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立即伸手去拿被他放在一边的果盘,用新的餐叉给她喂水果:“啊——吃草莓。” 苏梨极其不满地瞪了季辞一眼,但还是张着嘴接受了他的投喂。 “甜吗?”季辞问。 “酸死了。”苏梨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但眼睛却一直盯着他手里的果盘。 “啊——来,张嘴,这颗草莓肯定是甜的。” 苏梨一口咬住,嘴里念念有词:“一点都不甜……” 季辞借着抬手扶盘子的动作,低着头偷偷笑了一声。 林璇和陈明越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相视一笑,随即找了个理由先行离开,将此处空间留给了两人。 只要他们在场,苏梨就会有意拉开她和季辞的距离,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一件事实,苏梨不再把季辞当成一个普通朋友看待,心里对他有了更多的想法和顾忌。 无论是季辞还是林璇,他们都是很乐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的,虽然苏梨自己对此毫无察觉,但这其实意味着她在慢慢接受季辞。 林璇和陈明越两人刚走开没一会儿,季辞就贴到了苏梨身上,手臂搭上她的肩,亲昵地替她抹去唇瓣上沾染的汁水。 苏梨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没有表示出任何排斥的意思。 季辞更加得寸进尺,凑身上前,将下巴抵在苏梨的颈肩处,从后面将她整个人完完全全地拥进了怀里。 这过于亲密的距离让苏梨感到心慌意乱,坐立难安,她尝试着想要挣开他的禁锢,却被他更用力地揽住了肩膀。 晚风阵阵吹过,沁凉的温度拂过面庞,却吹不灭他蕴着热意的声音:“……我很想你。” 苏梨停下了挣扎的动作。 “见不到你的每时每刻,我都在想你。”季辞的声音逐渐变得低沉,与之相对的,是他的呼吸越来越灼热,滚烫的气息尽数洒在苏梨的颈肩,“我好想……和你永远待在一起,让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哪里都去不了。” 苏梨被他呼出来的热息烫的四肢发软:“季辞……” 季辞低头亲上苏梨的肩头,鼻尖蹭着她细嫩的脖颈,像是只热情的小狗,顺着她雪白的肌肤一路往下亲,最后甚至伸出了舌头,一遍又一遍地舔舐着她锁骨上方凹下去的那道浅窝。 “季辞!”苏梨涨红了一张脸,只觉得锁骨处的湿热触感太过于鲜明,粘腻的让她整颗心都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你别……别亲了。” 季辞微微侧目,看见她发丝散乱,呼吸急促,就连耳根都冒着鲜红的色泽。 他心痒难耐地亲了亲她的耳朵,替她撩起一绺长发顺至耳后,声音异常低哑,像是从喉腔里溢出来的气音:“……你以后还拉不拉黑我了?嗯?” “我……我现在就把你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嘛。”苏梨又羞又恼,此时此刻却又不得不向他示弱,说话时的语气便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娇嗔。 她没说下次会不会把他拉黑。 季辞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感到无奈又觉得有点好笑,没有拆穿她的小心思。 苏梨从包里掏出手机,动作迅速地一通操作后,她转头看向季辞,将手机举到他面前:“你看,可以发消息了。” 季辞随意地瞥了眼手机屏幕,旋即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苏梨脸上。 手机屏幕的光亮照在苏梨的侧脸上,衬得她白皙的肌肤越加晶莹,就连细小的绒毛都浸染着莹润的碎光,黑亮的眼睛因茂密的眼睫而蒙上了一层模糊的光辉,眸底水汪汪的像是倒映着夜空的一潭清泉。 可他在她的眼里没有看见星星,也没有看见月亮…… 他只看到了他自己。 季辞心头一跳,指尖轻勾,顺着脖颈探进了她微微卷起的长发里:“……梨梨。” 她眨了眨眼,似乎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举着手机,一动不动地看着季辞:“嗯。” 要命,好可爱。 好喜欢。 好想亲她。 季辞垂下眼,视线里只能看到她微启的粉色唇瓣,小小的,软软的,他越看越觉得口干舌燥,隐秘地舔了舔唇,不再犹豫,托着她的脑袋,俯身凑上去。 然而—— 季辞被一股大力扯着衣领往后仰。 逐渐收紧的领口让季辞差点喘不过气,他一边转头往后看,一边扯动自己的衣领。 原来是江宴之。 他松开手,五指渐渐收拢,对于季辞的怒视,江宴之面上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眉目阴沉地盯着季辞:“你们在聊些什么呢?” 季辞摸了摸喉咙,那股挥之不去的窒息感让他止不住地咳了几声晌才缓过神来。 “关你什么事。”季辞撇开眼,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给他。 苏梨倒是因为江宴之的突然出现变得十分紧张,听见他的问话,整个人都坐直了,磕磕绊绊地找了个理由:“我们……我们在聊、在聊上学的事。” “上学?”江宴之看向苏梨时,神情稍稍好转了一些,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如果你决定回学校上课的话,可以像以前一样住在我那里。” “梨梨上学的问题就不劳你费心了。”季辞抱着臂,眼神凛冽的扫了江宴之一眼,在这件事上丝毫不打算让步,“我会照顾好她的。” 江宴之好似听到了什么滑稽的笑话,低眉哂笑:“你拿什么照顾她?” 季辞正要开口,苏温远的声音先一步传了过来:“小妹,你要回学校上课了?” “……嗯。”苏梨看到苏温远端着餐盘走过来的身影,稍微想了想,还是补上了一句,“可能要过段时间……我要缓一缓。” “为什么呢?”苏温远这句疑惑来的分外 莫名,他说完就笑了起来,这个短暂而又轻淡的笑容甚至没有在眼底留下半点痕迹。 苏梨愣愣地看着苏温远:“啊?” “没什么。”苏温远看向苏梨的眼睛,唇边总算露出了一点真切的笑意,语气也变得越加温柔,“无论你离我多远,我都会等你回来的——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辈子待在我身边。” 这句话似乎有点熟悉。 苏梨想起季辞前不久刚刚说过类似的话,一时间思绪有些错乱,面对苏温远投来的目光,她不安地垂下眼,没有出声回答。 一旁的季辞和江宴之听到苏温远的话,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反倒是苏温远跟个没事人一样,端着餐盘走到苏梨身边坐下,神情自若地询问道:“小妹,饿了吧?我给你拿了点吃的。” 苏梨闻言,刚一抬眼,就看到苏温远手里的餐盘被季辞伸过来的手碰到,直接打翻在地,餐盘碎裂,盘里的食物聚成一堆乱七八糟的小山。 “啊,抱歉。”季辞抽出一张纸,不慌不忙地擦着手指,声音轻飘飘的,毫无力度,“手滑了。” 苏温远面上浅淡的笑容霎时间被无声冻住。 苏梨看了眼季辞,又看了看苏温远,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江宴之走上前,伸手握住了苏梨纤细的手腕,声音低沉而平静,不容置喙:“走吧,我带你过去吃饭。” “等一下。”季辞抓住苏梨的另一只手腕,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不让她起身,“梨梨在这坐着就好,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 江宴之眸底的温度骤降,神情很是冷冽。 季辞面无表情地回以一个冷哼。 苏温远此时连习以为常的假笑都无法维持了,眉头紧皱,面色沉寂:“你们把她当什么了?松手。” 苏梨默默把脑袋转向场面上唯一能沟通的正常人:“苏温远。” “嗯,哥哥在呢。”一面对苏梨,苏温远的语气就温和了许多。 “我饿了。”苏梨话一出口,就发现抓着手腕的那两只手不约而同地撒了手,她顿了顿,补充道,“我想吃肉。” 苏温远点头答应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季辞和江宴之已经迈开脚步离开了,他神色微变,但还是忍住了心底的躁郁,模样温柔地揉了揉苏梨的脑袋:“等着,我很快回来。” “好。” 苏梨静静目送着几人的身影离去,直到确认了他们走远到另一侧,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 这就是所谓的三个男人一台戏吗? 真可怕啊。 第77章 假千金(完)假千金她娇纵又任性 由于苏温远心情不佳,这个生日晚会结束的很仓促,吃完蛋糕就开始赶人散场了。 全程被人着重照看的苏梨也终于得了空闲,一个人去洗手间洗掉脸上被季辞蹭上去的奶油。 今天的季辞实在是过于黏人了……要不是苏温远一直盯着,感觉他能做出许多不得了的事情。 ……是因为他们很多天没见导致的吗? 苏梨一边拧开水龙头,对着镜子擦去脸上残留的奶油和蛋糕碎屑,一边百无聊赖的发散着思绪。 擦干净脸上的痕迹,苏梨拧好水龙头,对着烘手器吹干手上的水渍。 她甩甩手,刚转过身,就听见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近,似乎是有人向此处走来。 苏梨稍一停顿,看着洗手间的门被人推开,一张熟悉的脸随即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 “江宴之?” 苏梨有些惊讶会在洗手间见到他,早在切蛋糕环节,江宴之就被苏爸单独叫走,此后就再也不见踪迹。 相比起她的讶异,江宴之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眼神微微亮了一瞬,随后大步流星地朝她走了过来。 要不是江宴之的靠近,苏梨还没法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酒气,她愣了一下,问了个有些傻的问题:“你喝酒了?” “嗯。”他低声应着,步步紧逼。 苏梨连连后退,直至被江宴之堵在了洗手台前,无路可退之下,她索性背靠着台盆,仰头去看江宴之。 他面上的神情依然还是那么沉静,眼底不起波澜,一如往常那般,让苏梨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江宴之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双手搭在台盆上,将人禁锢在身前的这一小块区域里。 苏梨被盯的头皮发麻,她不自然地举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知道他是醉了还是没醉:“你知道我是谁吗?” “嗯。”江宴之好像笑了又好像没笑,眉目间松动了几分,随后捉住她挥动的手握在了手心里,声音平缓的像流水一般倾泻而至,“我是特地过来找你的。” 苏梨尝试着挣了下手没挣开,也就放弃了。 感受到摩挲着手背的指腹触感,她突然轻轻地叫了声他的名字:“江宴之。” “嗯。”他凝视着她,黑眸沉沉,犹如夜空下望不见底的深海。 “你……”苏梨原本要说的话硬是转了个弯咽了下去,她偏了偏脑袋,像是有些别扭,“你先起来。” 回应她的,是一双蓦然搭上她腰间的手,他将人轻轻揽进怀里:“我想抱着你。” 他的声音很是慵懒随意,不像往常那般正经平静,让人有些猝不及防,就好像突然下了场春雨,淅淅沥沥的雨珠不停歇地砸在耳畔,细碎的水流顺着风声逐渐漫进心里,微微有些发痒。 苏梨拢了拢五指,眼睫微颤,无意识地唤了声他的名字:“……江宴之。” “嗯。”他又应,今天的他耐心的简直不像他自己。 “你真的……很喜欢我吗?” 苏梨这句话问的极其缓慢,声音轻的几乎叫人怀疑是幻听。 江宴之缓缓松开手,慢慢直起身来,结束了这个短暂的拥抱。 “苏梨。”他微微沉下声,郑重地捧起她的脸,不错过她脸上任何细枝末节的表情动作,“我当然爱你。” “我想和你结婚,想和你共度余生,想每天都见到你……这些都是认真的。” 他的声音平缓而坚定,让苏梨轻易地卸下了所有心防。 “即使……我理解不了什么是爱情?”苏梨看着他,神情有些迷茫,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他寻求一个答案,“我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也不明白该怎么做……” “没关系。”他轻叹一声,唇角却微微上扬,泛起一道轻浅的弧度,“我会等到我们小朋友真正长大那一天的。” 苏梨微怔。 他轻轻笑了起来,眸底好似月色缓缓弥漫,漾起一片吹不散的温柔水光。 “我不会再逼你了。” 他微微低头,吻上她的额头,一举一动都放的很缓很轻:“我们慢慢来。” 为了避免苏梨继续待在苏温远身边,他愿意放慢自己的步伐,等她逐渐适应。 他不想再重蹈覆辙,把她逼的无处可逃,最后甚至选择了苏温远这个糟糕至极的庇护所。 她是一朵娇艳明媚的花,本就应该灿烂地绽放在阳光下。 苏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了半晌,才缓声开口道:“好,那我……暂且信你一回。” 江宴之正思索着苏梨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就感觉到一个温热的触感轻轻印上了他的脸颊,他惊异地低头去确认情况,就见苏梨已经挣开他的怀抱,小跑至洗手间门口冲他招手。 “你说的,我们慢慢来。” 明亮的灯光下,少女泛着薄红的面颊像是耀眼的日光一般,晃得他心跳加速,无法移开视线,只能怔怔地失了言语。 江宴之少见的陷入了宕机状态,等他回过神来时,整个洗手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摩挲着指尖,迟缓地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感觉心率快的有些超标,让他头脑发晕,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也许……她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他的? 江宴之抬手覆上自己的眉眼,感觉之前喝的酒现在才开始慢慢地上头。 他扶着额,却难掩眉间的欢愉,低声笑了起来。 完了……这下好像是真的有点醉了。 *** 苏梨下了楼和苏温远等人一起送客。 季辞当着众人的面附到苏梨耳边说起了悄悄话:“你可不能再拉黑我了,我给你发消息也不能不理我。” 还没等苏梨作出反应,站在一旁的苏温远拉着苏梨的手臂往后退了几步。 “夜深了,没什么事就先回房休息吧,别着凉了。”苏温远笑容温和地提醒道。 季辞轻哼了一声,既是不满又尽显张扬,分外大声地对着苏梨说道:“梨梨晚安,我会想你的!” 林璇和陈明越在一旁偷笑,随后才出声跟苏梨道别。 苏梨只说了个再见,就被苏温远叫人送人回了房间休息。 看到这一幕,再想到晚上苏温远时刻注意着苏梨的行为,陈明越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 :“哇,苏温远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妹控……” 季辞闻言只冷笑一声,没有了苏梨,他当即转身离开。 林璇和陈明越只当他是因为苏梨的原因而讨厌苏家的人,没有多想,边说着话,边跟了上去。 江宴之这时才下楼,没有看到心里想的那个人,他脸上的神情淡了许多,不咸不淡地与苏温远说了句再见就离开了苏家。 苏温远笑容不变,依然保持着温和有礼的态度与人交谈。 送完所有的客人,他早有计划的走向厨房,取出一块切好的草莓蛋糕。 摆上叉子,苏温远端着这一小块草莓蛋糕来到苏梨的房门前,意外的是房门并没有关,而是虚虚掩着,差一点距离才能关上。 苏温远屈指敲门,却没听见房内有人应。 他有些疑惑,又敲了几下,足足等了好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推门进去他环视了一圈也没有看见人,苏温远满怀担忧地往卧室内走去,这才听见浴室方向传来些许响动。 原来是在洗澡。 苏温远刚放松下来,继而又提起了心。 他将手里的蛋糕放在屋内铺着地毯垫脚的小圆桌上,随即挨着床沿坐下。 不太清晰的水声时不时地刺激着耳膜,让人浮想联翩,思绪杂乱。 他越想越觉得难以自持,正犹豫着要不要待会儿再过来,就听见门被推开的声响。 苏温远下意识地抬眼看去,呼吸有一瞬的停滞。 苏梨穿着一件单薄的真丝睡裙,细细的两根吊带,露出盛着水珠的锁骨,她带着一身沐浴过后的水汽走了出来。 他的视线从她粘着几缕湿发的小脸移到那光滑雪白的肩头,再从明显鼓起的胸脯移到那双从裙摆下露出的修长双腿。 苏梨毫无半点防范之心,大大咧咧地朝苏温远走了过去:“你怎么在这?找我有事?” 被打湿的长发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本就单薄的睡裙似乎隐约又透明了几分。 苏温远咬了咬舌尖,勉强唤起一些理智:“给你……留了块草莓蛋糕。” 苏梨没注意到苏温远的不自然,而是顺着他的话往屋内的桌子看去,顿时眉开眼笑地坐在了桌子旁。 她坐下时,被打湿的尾发全部落在了地毯上。 “怎么又不擦干头发?”苏温远的声音有些沙哑。 苏梨先叉起草莓塞嘴里,咽下草莓之后才开口回答:“我这不刚洗完澡嘛,待会再弄。” 苏温远随即站起身去浴室拿毛巾,顺便洗了把脸,试图降降火,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拿着毛巾出来,坐在苏梨身后给她擦头发,两人离得很近,她身上的沐浴露香味和体温都透过薄薄的布料清晰地传了过来。 苏温远好几次垂眼看见她沾染着奶油的唇瓣都想扳过她的脸去亲她。 而且,她就只穿了件单薄的睡裙,他只要顺着她的肩头,挑开那两根肩带,就可以触及到一片雪白的柔软…… 她这么小,那处肯定也很可爱吧? 那些糟糕的、阴暗的、见不得光的念头像是参天大树下的阴影,枝叶有多茂密,阴影就与之相对的在底下肆意生长。 他身前的这个人,是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 苏温远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炙烤。就连血液里的细胞都被灼烧的开始发热颤栗。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拿着毛巾的手越垂越低。 他的脸渐渐贴上她的脖颈,湿润的水汽交织着他火热的气息,将她那块雪白的肌肤烫出一片绮丽的粉色。 苏梨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苏温远?” “抱歉,我有点困,走神了……” 苏温远的声音听不出半点异常,苏梨自然也无法洞察到他脸上复杂而晦暗的神色,只能看见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伸出手替她抹去残留在唇边的奶油。 “你今天……好像还没有祝我生日快乐?” 苏梨原本正纠结着这个过于亲密的姿势,听见他的这句问话,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哦原来你是为了这句话才来给我送蛋糕的啊?” 她没有听见苏温远的回答,只当他是默认了。 苏梨扯开苏温远的手,转身去看他,这一举动无疑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许多。 苏温远垂下眼,神色不明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苏温远,生日快乐。”苏梨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看她,但她还是努力思索着,最后干巴巴地挤出了一句祝福语,“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苏温远配合地笑了起来:“谢谢小妹。” “不过……”苏梨颇有些尴尬,但还是理不直气很壮地接着说道,“生日礼物我是没办法给你准备了。” “只要小妹每天过得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就好。”苏温远一如既往那般笑容温和,窥不见一丝一毫的阴霾,“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啊?”苏梨没有完全理解这番话的意思。 而苏温远已经站起了身,似乎并不打算跟她解释:“我先回房了,你早点睡。” “噢好……”苏梨仍是懵懵的。 她真可爱。 是他从小陪着长大的玩伴。 是他偷偷放在心里喜欢的女孩。 是他独一无二的,漂亮又娇纵的宝贝。 是他的。 苏温远最后还是没有忍住,他将手里的毛巾盖在苏梨的头上,借着抚平褶皱的动作弯下腰来,隔着柔软的毛巾,幅度很小地亲了她一下。 “晚安,做个好梦。” 如果可以,他真想将她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吻她。 又或是……扯下她的睡裙,将她摁在床上狠狠地占有她。 但是不行,她好不容易才回到他的身边,他不能如此莽撞行事,容易吓到她。 看上去清澈平静的湖面,底下却结满了污泥和杂草,在一望无际的深黑里,他的心被侵蚀的只剩下荒芜的爱意。 苏温远想着今后的事情有些出神,他缓慢地关上苏梨的房门,转身遇上了刚上楼的白雪。 白雪没想到会看见苏温远从苏梨的房间出来,而且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衣衫凌乱,胸口那一块地方还被水渍浸湿了。 白雪一时间有些愣神。 苏温远看见白雪,倒是很自然地跟她打了声招呼:“小雪。” “啊……哥哥。”白雪后知后觉,感到一阵羞愧,就算他大晚上从苏梨的房间里出来,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兄妹之间,不是很正常吗? 而且苏温远还一直特别宠爱苏梨这个妹妹,他为苏梨做出什么举动应当都不足为奇。 一想到这点,白雪就有点气馁。 她和苏温远好像永远都没办法变成苏梨和苏温远那样的相处模式,总是客气的像隔着一层墙壁。 可能是相处的时间太少,也可能是性格的差异所导致的…… 她还真有点羡慕苏梨。 好在苏温远并不知道白雪内心的所思所想,声音仍然十分的温和:“早点休息。” “好的,晚安。”白雪连连点头回应。 白雪站在原地目送着苏温远回房,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她可能真的是恋爱谈的上头了,看谁都觉得不对劲……连自己亲哥都瞎想,真是不应该。 白雪掏出手机,正打算将自己此时的心情分享给好友,却收到了许庭洲发来的消息。 ——能不能告诉我苏家的住址? ——我想见她,哪怕一面都行。 许庭洲…… 白雪的心蓦地沉了下去。 *** 翌日中午,无所事事的苏梨躺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见剧情结束,播起了广告,苏梨百无聊赖地翻了个身,抓起抱枕放在手里揉捏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坐直了身。 苏梨一边将抱枕塞进怀里,一边扬声喊道:“管家。” 管家应声而来:“三小姐。” “你出去看看……人 ,还在不在?” 虽然苏梨这一番话说的吞吞吐吐,但管家还是完全理解了她的意思,当即点头应下,转身往外走去。 苏梨偏过头,放空思绪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管家很快就回来了:“三小姐,他还在门口站着。” 苏梨闻言意义不明地哼了一声,转而丢开抱枕,起身穿上鞋,刚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了没几步,一旁的管家就取来大衣外套替她披上:“天气冷,小心着凉。” 苏梨扯了扯肩上的外套,到底还是没有拒绝。 一踏出大门,扑面而来的冷气让她忍不住拉紧了衣领。 即便是中午时分,但初冬的寒气还是不减丝毫,吹在脸上的冷风就像小刀一样凛冽。 苏梨慢慢停下脚步。 再次见到许庭洲,她居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高高的,瘦瘦的,穿着件黑色牛仔外套,内衬是一件白色衬衫,他就穿着如此单薄的两件套,站在冷风中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他好像更瘦了,肤色也更加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的惊人,好似星辰遍布的夜空,一眼看去,璀璨夺目,闪闪发光。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苏梨没有再往前走,许庭洲也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 “我……没想到你真的、你真的愿意出来见我,我……很开心。”他似乎有些局促,说话断断续续的,但看向苏梨那双的眼里全是欣喜的光亮。 早在上午的时候,管家就告诉了苏梨有人在门外等着,将他的姓名也一同上报了。 苏梨没有立刻出来见他,而是一直拖到了中午。 “许庭洲。”苏梨看着许庭洲明显消瘦了一圈的脸庞,微微抿了抿唇,选择直入主题,“你找我有事吗?” 许庭洲听到她的问话,眼神微微黯了几分:“我……很想你。” “……”苏梨沉默不语的这段时间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许庭洲的眼神一直黏在她的身上,一下都没有断过。 “许庭洲。” 苏梨似是疑惑,又似是不解。 “可是,我们已经分手了。” 下一刻,苏梨睁大双眼,怔怔地呆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一行水渍顺着许庭洲的脸颊往下滑落,他红着眼,无声地落泪。 “许庭洲……”苏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口,最后也只是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为什么呢?” 许庭洲再也无法抑制住心底往外渗血的伤口,他痛的喉咙嘶哑,心如刀绞,眼泪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无法看清两人间隔的距离。 “你别这样好不好?我求你了,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留住你……我每天都很想你,我没有办法忘记你……” “这样下去,我真的要疯掉了……” “你看看我……好不好?” 那个初见时冷漠疏离的高岭之花如今红了眼眶紧紧抓着她的手不停地掉眼泪。 他的手掌冷的像冰块一样,但他的眼泪却是滚烫的。 苏梨垂下眼,视线落在许庭洲发白的指节上:“其实……你大可以不必再喜欢我,你很优秀,身边还有很多选择……” “不可能。” 许庭洲的手越握越紧,手背上的青色筋络清晰地突现起来。 “我这一辈子,除了你,没有办法再喜欢上别人了。” “我只喜欢你,永远喜欢你。” 他泛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着苏梨,像是湖面下的荡起起水纹的泥潭,吸引着迷途的猎物跌落其中。 苏梨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而后抿着唇慢慢地抬起头来:“别哭了。” 许庭洲一愣。 “许庭洲。”苏梨放缓声音,看向许庭洲被泪水打湿的眼睫,“我不想再看到你为我掉眼泪了。” 苏梨突然的态度转变让许庭洲有些不可置信,他慌乱地擦了擦眼睛,脸颊、眼角都被他胡乱的手法擦的发红。 苏梨静静看着许庭洲的一系列动作,有些感慨地叹了一声:“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真想不到你原来能掉这么多眼泪……” 许庭洲只觉得脸上的水渍被风吹的火辣辣的疼,但心上的伤口好像慢慢止住了血:“苏梨……” 苏梨捏了捏许庭洲的指尖,然后轻轻松了手:“天气很冷,你穿这么点衣服就别在这傻站了,早点回去吧。” 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关心却让许庭洲早已麻木的心头涌上了一股温暖的热意。 “我还会来的。”许庭洲没有再强行伸手,他不想再做出一些惹她厌烦的事,只是认真地对着苏梨陈述道,“我每天都会来见你,直到你决定去学校为止。” 许庭洲还不知道苏梨答应回学校上课的事——事实上,她也并不打算回学校。 苏梨像是有些无可奈何:“随你。” 许庭洲闻言微微扬了下眉,似乎想要挤出一个笑来,不过他太长时间没有笑过了,唇角无法自然地上扬,结果自然是失败了。 他只好用力地抿着唇角,彰显出自己的坚定:“明天见。” 苏梨短促地笑了一下。 当天晚上,白雪回到苏家,在吃完晚餐后,她上楼敲响了苏梨的房门。 “今天……你见到许庭洲了吗?” 抛开客套话,白雪问的相当直接。 “所以地址是你告诉他的?”苏梨不算很意外,只是有些好奇白雪的理由。 “我觉得长痛不如短痛,或许只有你当面拒绝了他……他才能真正地走出来。”白雪没有过多的隐瞒,非常坦荡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苏梨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恶魔,笑的眉眼弯弯,尾音里都是轻巧的笑意,“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上了许庭洲了。” “……真的?”白雪惊异地看着她。 “不过,这件事……你要替我保密哦。” 苏梨微微歪过头,长长的卷发顺着肩头散落,暖色系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使得她全身都蒙上了一层莹润的光辉,她的眼睫扑闪扑闪的,眸光明明灭灭,就像是在发光一样。 “我还没有下定决心和许庭洲复合,所以……拜托你啦姐姐。” 这是白雪第一次听见苏梨叫她姐姐。 坐在梳妆台前的少女,靠着椅背懒散地歪着头看她,她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甜美又明媚。 白雪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苏梨了。 她一向娇纵任性,但撒起娇来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简直让人束手无策。 就连白雪也只能无条件地点头应好。 苏梨目睹着白雪笑容满面地替她关上房门离去,终于是笑吟吟地转过了头,她看着梳妆镜里映出来的面容,撑着脸,勾着唇角笑了起来。 那是一种从未在这张脸上出现过的神情,整个人的神态都变得难以捉摸起来。 虽然和预想的 有一些偏差,但也还在她的可控范围内。 这一次,她应该没有犯错。 这一次?难不成上一次…… 她低着眉,脑海中完全没有关于上一次的记忆,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思绪沉沉。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 她只知道已经快到尾声了。 想到这里,她停下了敲击桌面的行为,靠着椅背笑的轻松而惬意。 既然这样……她奖励自己去国外旅游几天也是可以的吧? *** 接下来的几天,许庭洲如约而至,每天都会来苏家门口罚站。 当然,苏梨也没有辜负许庭洲的坚持,每天都会去见他,和他说的话也越来越多,态度也渐渐软化了下来。 直到那天,初冬的第一场大雨来得毫无声息,令人猝不及防。 许庭洲固执地站在门口淋雨等着见她一面。 而苏梨在屋内订了明天的机票。 这天,苏梨没有去见许庭洲。 她关在房间里,偷偷准备起了行李。 隔天一早,待苏温远出门上班,白雪出门上学,苏梨吃完早餐,提着行李箱当着管家的面走了出去。 “三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需要我派车送你吗?” “我准备回学校上课了,璇璇会过来接我,不用麻烦了。” “好的,三小姐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告别了管家,苏梨这次没有在门口看见许庭洲的身影。 任谁在冬天淋一场雨,隔天都会感冒发烧,更别提人还是她亲自叫车送去医院的。 她坐上提前订好的车,止不住地叹气。 作为一个富家千金,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想出个门都得瞒着所有人还要设计别人一番才能出门……真是有够惨的。 苏梨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想着些有的没的打发时间。 途中她还接到了季辞打来的电话。 自生日晚会过后,季辞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不过时间不怎么规律,通话时间也并不长,大多数都是些没话找话的闲聊。 在到达机场前,苏梨结束了这通电话。 付了车费,苏梨推着行李箱走进机场,办好登机手续后来到了VIP候机室。 她找了个角落坐下,随后拿出手机给许庭洲打电话。 出乎意料的是铃声没有响很久就被对方接通了。 她还以为第一通电话肯定不会接的…… 接通之后,电话那头只有微弱的呼吸声传来。 “许庭洲。”苏梨出声叫他。 “……嗯。”他还是轻轻地应了。 许庭洲没有办法对她置之不理。 “我要出国了。”苏梨吸了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我没有办法再留在苏家了,我只能瞒着大家这样做……” “那你……”许庭洲的声音变得极其轻缓。 她说她瞒着所有人,可是却打电话来告诉他…… “许庭洲,我只相信你。” 苏梨调整了一下坐姿,逐字逐句地缓缓开口道。 “我现在就在机场里,你要是能找到我,我就为了你留下来。” 许庭洲的心怦怦直跳,声音发颤:“……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我有点喜欢你吧。” 苏梨话音刚落,就觉得四肢瞬间失去了力气,整个人失去了着力点,轻飘飘地往座椅上倒去,握着手机的手也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恭喜玩家已达成目标,顺利通过第二关】 手机滚落在地,苏梨的脑袋撞上了椅子,疼痛还没传来,意识已经被剥离出去,她瞬间失去了任何自主反应能力。 *** 当苏梨睁开眼时,首先看见的就是正前方的一块电子屏,上面显示着她昏倒后,摔落的手机里不停地传来许庭洲担心的呼唤,一位工作人员闻讯赶来试图叫醒她。 画面停住,随后黑屏,显现出五颗灿烂的五角星。 苏梨无言地看着屏幕上出现的720分钟倒计时,有些始料不及。 虽然她在引导许庭洲向她告白的时候,发现自己没有被传走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他满好感需要的不是表露心意而是自己的回应,但她也确实没想到……许庭洲仅仅只是听她说一句喜欢就能达标。 白买机票了。 根据后续的发展,许庭洲说不定还真能第一个找到她。 不过这也是没有意义的假设了。 苏梨很快将其抛在脑后,熟练地打开冰箱,叼着雪糕看起了电影。 现在是美滋滋的休息时间。 第78章 小可怜(一)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苏梨一睁开眼,就看见一张眼球外突,脸上满是血迹和伤口的狰狞面孔。 这分外惊悚的一幕令苏梨本就不太清明的神智更是停滞了一瞬。 他被拦腰截断,整个上半身吊在树上,两条手臂坑坑洼洼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烂了一样,脑袋上有个不断冒血的巨大窟窿,微热的血液从中逆流而下,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她脸上。 苏梨狠狠咬了下舌尖,嘴里瞬间漫开的疼痛令她恢复了些许意识。 她僵硬地转了转脑袋,试图转移自己的视线,然而接下来看见的场景却让她心脏骤停,差点没顺过气来。 她似乎身处在枝叶茂密的林地里,不过草地里盛开的不是花丛,而是残缺不全的尸体。 指头大小的虫子聚堆在一起啃食着新鲜的血肉,后知后觉的,她闻到空气里浮动着足以能麻痹嗅觉的腥臭味,她身上还残留着略带余温的肉块和某种冰凉的液体。 一望无际的蓝天下,却是一片肉山血海,遍地尸体。 而她,就这样躺在死人堆里。 上方尸体不断滴下的血液顺着她的脸颊肆意流淌,苏梨睁着一双眼,五官像是凝固了一般,连眼睫都未曾眨一下。 在她的认知里,谈恋爱这件事应该处于一个很和谐的世界观下,这宛如乱葬岗一般的画面着实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更要命的是,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非常差劲,四肢乏力,呼吸不畅,头晕脑胀,像是器官已然衰减,即将命丧黄泉的重病患者。 苏梨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皱着眉在地上摸索,花费了许多精力才找到一块凹凸不平的空地,撑着手掌慢慢坐起身来。 期间她能感觉自己的头顶蹭到了什么湿热的东西,粘稠而柔软的触感顺着头发往下流淌,她周身的血腥味变得更重了。 苏梨紧紧闭着眼,不去看不去想,摒弃了一切认知,直到完全站起身来,才重新睁开眼。 她的身体机能似乎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得到了恢复,呼吸也渐渐平稳了下来。 苏梨还没来得及为这个好消息感到开心,就见视野中散落在地上,不成人形的尸体一阵蠕动,自主长出了腐烂的骨肉。 那混杂着脓血的烂肉沿着伤口渐渐扩大,逐渐拼凑出了歪歪斜斜的肢体,残缺的躯壳仿佛随时都会从地上爬起来。 死而复生? 难不成……尸体会复活站起来? 这个念头让苏梨感到头皮发麻,她没有再犹豫,当即拔腿就跑。 一路上磕磕碰碰,好几次她不小心踩到了散落的肉块,但未知的危险刺激着她不能停下脚步。 苏梨没有时间去接收这个世界的讯息,只能凭直觉行事,往人烟稀少、看着很安静的地方跑去。 毕竟能杀死这么多人,还出现了尸变……这个世界肯定不怎么正常。 动静越大的地方对她来说,反而越不安全。 不知该说是运气好还是直觉派上了用场,苏梨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一个没有尸体、没有人烟,荒凉的只有倒塌的楼房和满地石块的地方。 虽然这是一处废墟,但寂静而安宁的场地给了苏梨很大的安全感。 她整个人累得气喘吁吁,随意选了块大石头坐下。 苏梨一边放缓呼吸,一边接收脑内的讯息。 原来这是一个讲述主角在末日里如何生存救世的小说世界。 人类文明进步的很快,但欲望也渐渐吞噬了那些手握权力的上位者,不甘于现状的野心家妄图用科技统治世界,他们想获得永生、想拥有其他生物的能力、想成为不会老去的新人类…… 这场由天灾和人祸引起的全球性感染病毒将人类变成了没有思考能力,只会本能地追着活人啃食血肉的病毒生物——丧尸,整个世界因此变成了惨不忍睹的人间地狱。 在这场巨大的灾难里,人类不得不逼迫自己激发潜能,自主完成了进化,在物竞天择的环境下,人类当中出现了能够杀死丧尸的异能者。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端。 很快,病毒也开始了超前进化,而这种变异后的病毒感染率极高,能够控制大脑,具有自主思维能力,一经感染,就连植物都能拥有捕食人类的智慧。 变异后的病毒会产生新的变异细胞,继而诞生出全新的感染生物,成为新的病毒种群。 当然,病毒在进化,人类也在进化。 即便是异能者,也分个三六九等,更有甚者,会觉醒出极为特殊的能力。 男主傅斯遇便是这样特殊的存在。 作为末日里的顶尖强者,他与女主许如霜可谓是相见如故,分外投缘。 在女主许如霜的支持下,男主傅斯遇凭借着超强的实力和人脉,在不见天日、人心惶惶的末日中建立起了效忠于他的帝国王朝,不仅收获了一大批小弟,还成功迎娶了女主许如霜。 最后,他成为了新世界的救世主。 比起这个世界的背景设定,更让她瞠目结舌的是原主的身份。 她是一个……死人。 确切的说,在她穿来之前,原主已经死了。 与那些尸体一样,她被丧尸咬伤,等待她的,应当就是变异,而后死在异能者手下。 没想到原主在剧情里从未出过场,没有半点戏份,完全就是“地上躺着许多尸体”里的其中一具尸体,是个彻彻底底的龙套角色。 某种意义上来说,系统这选角色的能力也算得上是……起死回生了。 难怪她醒来的时候会觉得身体特别乏力,甚至还误以为是原主患了重病的缘故。 虽然她之前是死人,但以后还是得好好活着,毕竟她之所以会来到这个世界,还是为了她那迫不得已的目的。 她记得,获得完美通关的条件是需要她扮演好原主人设并拿到目标的满值好感,二者缺一不可。 也就是说,即便原主的父母与她一同丧命在末日里,这世上也许无人了解她的过往,但她也仍然得按照原主生前的人设活下去。 原主虽然自幼身体不怎么好,但她出生在一个教育良好、父母开朗的家庭里,原主的性格被教育的温柔又善良,因此结交了许多好友,生活里也收获了很多善意。 她是一朵在爱与温柔的滋养下,成长的纯洁又柔弱的小白花。 苏梨抬手抹了下脸上的血渍,想到自己的目的,本就不太平稳的呼吸又急促了一些。 这个世界,她的任务目标有三个。 生来就是怪物,需要进食新鲜血肉的实验体时戚。 视人命为草芥,抓活人做实验尽情折磨的反派贺川。 外热内冷,崇尚武力,做事不择手段的男主傅斯遇。 看起来似乎只有男主傅斯遇稍微正常一点,虽然看过剧情的她知道傅斯遇是个城府极深的笑面虎,但这也比不干人事的那两位强太多了。 然而在这之前,有个更重要的难题需要想办法解决——她得活命。 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身边无依无靠,性格软弱又善良的普通人……她该如何活着见到那三位十分危险的攻略目标呢? 苏梨一边用衣袖擦干净脸上粘腻的痕迹,一边慢慢整理脑内的剧情信息。 不管怎么说……先把重要的剧情人物记住总是第一要则。 苏梨出神的思绪被一阵脚步声拉回现实。 虽然那道声音很轻,但在如此寂静的场地里,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变得分外清晰,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苏梨瞬间绷紧了神经。 她反应极快地往四处张望,寻找着声音的源头,在看清来人后她不由得一愣。 在对面投来目光之前,苏梨已经站起了身,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对方身前。 “太好了,没想到还能见到其他幸存者。”她看上去有些喜出望外,声音自然而然地往上扬,音色因此显得很清脆,“我们一起躲在这里,等人来救援吧……” 与脏兮兮的像是在血海里打了个滚的苏梨相比,眼前的青年简直干净的令人感到羡慕,他身上的衣衫虽然陈旧但还算整洁,不过衣袖和裤脚都略微长了一截,看上去极其的不合身。 听见她的声音,青年慢慢抬起了低垂的脑袋,在那头杂乱的黑发下,显现出一双淡金色的眼眸,宛若熊熊燃烧的烈日,透着漂亮而明艳的光泽。 他的肤色很白,泛着几分不太正常的青色,脖子处留有几道宛如划痕一样的印记,像伤口,像针线,又像是异常的胎记。 他拧着眉,似有些疑惑,声音干涩而冰冷:“你是谁?” “你好……我叫苏梨,梨子的梨。”苏梨看出了青年态度冷硬,不是很好接近的样子,整个人也变得拘谨小心了起来,“对不起,我没有什么恶意的……是不是吓到你了?” 青年只敛着一双金眸,神情无悲也无喜。 半晌,他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面无表情地擦过苏梨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已成废墟的危楼里。 苏梨站在原地愣了愣,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迈开腿跟了上去:“那个……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分开比较好,可能会遇到危险。” 理所当然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苏梨看着前方那个丢下她独自走进废墟里的身影,面上满是担忧,心底却思绪沉沉。 怪不得这个地方没有尸体、没有危险,原来是丧尸王用来休息的临时场所。 那这样看来,没有其他丧尸接近这里,或许是把她当作丧尸王用来生吃的口粮了? 没错,在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苏梨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与时戚生于同一个母体,但劣于时戚的完美程度,他只是个实验失败的残次品,没有名字也没有未来,被这个世界的创造者所遗忘、抛弃。 不过,按照人类的亲属关系来算,他和时戚应该是兄弟吧? 虽然她也不清楚两只截然不同的怪物体内是否会流有相同的血液,但是…… 这个意外之喜,她当然不会放过。 第79章 小可怜(二)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苏梨跟着前方的身影来到了废墟深处。 越往里走,内部的空间就越发的广阔,不同于入口处已经坍塌堵塞的境况,大楼里人为摆放了许多长短不一的石柱,它们共同撑起了顶上的石板,形成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庇护所。 随着视野渐渐变窄,满是碎石、木板和钢筋的水泥地面,竟然出现了完好无损的地板砖。 前方有一扇木门,被推开时发出了吱嘎吱嘎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刺耳和惊悚。 苏梨望向敞开的木门,门后的景象令她吃惊地哇了一声。 地上铺着深色的看不清原图案的地毯,虽然没有窗户,但是挂有垂至地面的厚重窗帘,靠墙的一侧摆放着一高一矮的两个柜子,最醒目的还是那个占据了一半空间的沙发,黑色的一整套,看着非常舒适柔软,当成床铺使用完全没有问题。 是一个简陋的,但能供人生活的地方。 在这满是危机的末日里,弥足珍贵。 苏梨看到黑发青年径直走了进去,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顿时恍然:“难道说你一直都住在这里吗?” 原以为还是不会得到任何回应,只把这句话当作感慨的苏梨却在下一秒听见了一个冷冷的词汇。 “停。” 苏梨愣了愣, 意识到声音是从前方传来的,立马乖乖停下了脚步,继而抬头看过去——前方的身影倏然转了过来。 他望向她,凌乱的黑发下,那双金色的眼眸却暗淡无光,宛若一团被浇灭的焰火,就连瞳孔的颜色都浅了几分:“你是谁?” 苏梨一时哽住,不知他是什么意思,迎着他目不转睛的注视,只好硬着头皮又做了一遍自我介绍。 青年的脸上依然看不出半点波动,他只是沉默地走向苏梨,没走几步,他就停住了脚步,而后就站在原地,微蹙着眉头,一言不发地盯着苏梨看。 苏梨有些不太自然地偏头躲了躲他的目光,总觉得他好像有点嫌弃她的意思……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 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污渍和血迹,凑近了,甚至能闻到一股混合交织而成的怪异味道,不断刺激着嗅觉,令人难以言喻。 苏梨瞬间明白了什么,又羞又窘地连连往后退,拉远了两人间的距离:“对不起,我……我刚逃出来,没有时间洗澡换衣服。” 青年看着她微微涨红的脸,眼睫微抬,声音依然是冷冷的,听不出任何情绪:“你是人类?” “什么?” 这个突兀的问题更是令苏梨感到茫然,她睁大了眼,视线对上那双无机质的金色眼睛,毫无感情的眼神让她心头发慌,顾不上深思,只以为他是在怀疑自己,急忙开口为自己辩解。 “你放心,我是人类,真的,我没有被咬——你看,我身上没有伤口。” 说罢,苏梨还扯着领口,露出了自己浸染着浅薄血迹的脖子。 青年的表情看上去仍是毫无变化,但他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他从木门后的空间走了出来,随后转身走向了左边的通道:“来。” 苏梨稍稍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迈开腿跟了上去。 左边的小道很窄,但前方的路却越走越亮,直到抵达尽头,苏梨看见了一条小溪。 这是从废墟楼里出来了? 视野骤然开阔,空气里浮动着泥土和树木的气息,风声与水声交织在一起,草地被染上了深黑色,枯黄的枝叶随风摆动,眼前的景象荒凉而又令人奇异地感到安心。 在苏梨讶异地打量起四周环境时,青年已经来到了浸泡着石子的小溪边,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来:“洗澡。” 苏梨没想到他是出于这个原因,顿觉心头涌起一阵暖意,眉眼情不自禁地微微弯起,露出了真挚而又开心的笑容:“谢谢你。” 他偏了下头,额前的发丝搭在眼睑上,拓下的阴影落在眼底,使得他面上的神情显得很是疏冷。 待苏梨走到溪边,青年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 苏梨看着他特意离开的背影,只觉得满心都是感激和欣喜。 虽然他话不多,看着很冷淡的样子,但他绝对是个细心又体贴的大好人。 能在危险的末日里遇到这样的人,真是太好了。 而在苏梨心里形象非常美好且高大的青年正停在不远处偷看她洗澡。 他手里拿着一套干净的衣物,本是为了送衣服才折返回来,但他却不知为何停住了脚步,也忘记了自己此番过来的目的。 末日里的太阳比往常更萧瑟,光线也不复曾经的明亮,但他却仍然感知到一阵异样的灼热。 风拂在他的脸庞上,吹动了发梢,也使得热意在他脸上不住地往下漫延。 湿漉漉的,白嫩嫩的。 少女被水淋湿的背像一块上好的玉石,散发着莹润而雪白的光泽。 他的金眸悄然竖了起来,面上流露出极其怪异的神情,长袖底下露出了一截丑陋的黑色指甲,指节深入地面,在满是碎石的小路上留下一道道细长的痕迹。 只听哗啦一声,她单手撩起散落的长发,微微侧过了身,水珠随着她的动作四处飞溅,在空中划出一道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光亮。 青年本能地咬住下唇,金色的瞳孔似乎染上了视线里那抹柔软的白,虹膜的颜色在慢慢发生变化。 他有点饿了。 *** 苏梨洗完澡,又在溪边等了许久,才再次见到青年。 他依然还是那副感情波动不大的样子,一言不发地将手里的衣服递到苏梨面前。 一件蓝白条纹的T恤衫和一条卡其色的长裤。 “这是……衣服?给我的?”苏梨第一时间向对方确认,语气里只剩下不可置信。 他没说话。 苏梨的声音因为惊讶而变得很轻,尾音轻的几近喃喃:“所以你是因为去给我找衣服,才离开这么久的吗……” 他默然无声地盯着她,直到她伸手接过了衣服,才终于是惜字如金地开了口:“嗯。” “谢谢,你人真的太好了……” 对方单方面的付出让苏梨很不好意思,她既满怀感激又觉得亏欠,很想给他一个拥抱,却在看见身上的污渍时急急停住了动作。 “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就去把衣服换了。” 青年默默背过身去。 这一举动让苏梨越发觉得他是个注重细节,非常有礼貌的好人。 苏梨没有走很远,随便找了颗树挡着就开始换衣服。 衣服自然是不合身的,衣摆几乎要垂到她的膝盖,完全能当裙子穿,裤脚也是卷了又卷才勉强固定在脚踝处。 但今时不同往日,能有干净的新衣服穿就已经是一件足以让人热泪盈眶的事情了。 所以苏梨一换上衣服,就开开心心地向青年走去:“我换好了。” 他闻声转过来,视线停在苏梨手里换下来的脏衣服上:“扔了。” 苏梨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的衣服,虽然她觉得洗洗还能穿,不过他在她心里已经荣登大好人榜首了,对于他说的话,她还是很愿意听从的。 见她把带有血迹的衣服扔了,青年抬了抬眉睫,将视线移到她洗的干干净净的面庞上。 他又是这样沉默地盯着她,一双金眸漫着薄纱似的雾,看上去冷漠又无情。 苏梨垂了垂眼睑,半隐在宽大衣袖下的双手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指节。 她总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而站在对面的,就是那个令全校闻风丧胆的教导主任。 原本想向他示好的拥抱也在她的胡思乱想中渐渐被抑制了下去。 打断她思绪的是青年突然走近的身影。 苏梨眼睫一颤,杏眼圆圆的,声音轻轻的:“……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停住脚步,站定在她面前,然后慢慢地弯下了腰——高大的身躯顿时折了下去,整个上半身与她贴的极近。 他低下头,黑发落在了她的肩上,发尾尖尖的,被风吹动时,似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肩颈。 青年身上的气息凉凉的,淡淡的,就连呼吸都细微的叫人难以察觉。 苏梨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阳光下潺潺流淌的溪水,有一种温和而平淡的暖意,让她提起的心也慢慢缓和了下去。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青年微阖着眼,神情似笑非笑,面部的线条在光影的分割下显得有些不太真实。 很好。 没有其他人类的气味了。 他满意地直起身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动了动唇,声音淡淡的:“人类。吃什么?” “你叫我苏梨就可以了,梨子的梨。”苏梨不太理解他这番话的意思,眨了眨眼,丝毫没有介意他先前的举动,“你是打算去觅食吗?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苏梨。” 苏梨疑惑:“嗯,怎么了?” “苏梨。”他又唤了一声。 苏梨仔细看了看青年的表情,他虽然语调平淡,但他好像并不是在叫她,而是在……向她确认这个名字? “对。苏梨。”苏梨连连点头。 看着再度沉默下来的青年,苏梨想起自己还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有些迟疑地抿着唇,细声细语地开了口:“那个……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可以吗?” 她问的小心翼翼, 而他却只沉默应对。 苏梨生怕他不开心,又摆着手解释道:“没关系的,我就随口一问,你不想说也没事。” “没有。” 什么? 苏梨抬眼看过去,还未等她将疑惑问出口,他已低声回答了这个问题。 “没有名字。”他说。 青年说完便迈开步子原路返回,苏梨只能无措地抬脚跟上。 看着青年那高大的令人心安的背影,苏梨默默咽下了涌到嘴边的追问。 还是不要再问了。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隐私和不想透露给旁人的秘密。 她不想刨根问底,让他感到不愉快。 *** 回到木门后的房间,青年从柜子里翻出了许多食物。 饼干,罐头,糖果…… 而苏梨的注意力却放在了他那看着很不正常的双手上。 她不由得走近了一些,伸手去探查,而他毫无防备,被她轻易地抓住了手腕。 “你的手怎么了?” 在她问出这句话的瞬间,他的面色倏然冷了下来,金色的眼眸漫开层层深色的阴影。 还不知危险已悄然逼近的苏梨正专注地查看他的双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被血线缠绕的手背:“这是什么?线吗?你的手受伤了吗?” 他低下眼,看见她的脸上没有害怕,没有厌恶,只有溢于言表的担忧。 他敛了敛眼睫,瞳孔的颜色渐渐变淡:“没有。” “真的?”苏梨不太放心,还想再仔细看看。 青年力气很大,一下子就挣开了她的手,将其重新藏进衣袖里:“没有受伤。” “可是……”苏梨怕他只是在逞强。 “苏梨。”他盯着人看的时候,那双金眸显得异常冷漠,顺带影响了他的语气,变得愈加不近人情,“吃饭。” 苏梨最终还是败在了他的眼神下,抿了抿唇,拿起一盒饼干坐到沙发上。 她拆开包装袋,却不见青年过来,顿时疑惑地抬起眼:“你不吃吗?” 他偏过头,声音淡淡的:“你吃。” “那怎么行!”苏梨不赞同地进行反驳,立马站起了身,“你坐过来,我们一起吃。” 他没有任何动作。 苏梨抿着唇,伸手去拽他的衣袖,圆润的杏眼一眨一眨的,眸光清亮,映出他缄默不言的侧脸。 “你吃不吃?你要是不吃那我也不吃了。” 她讲话时尾音软软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在生气,反倒像是在无意识地对他撒娇。 “你怎么不说话?” 青年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睫静默地覆下,眸底的神色隐匿在阴影底下,令人难以辨析。 他没说话,而是坐在了她先前的位置,默然半晌,他抬眼望向怔住的苏梨,嗓音平淡:“吃饭。” “好,我们吃饭。”苏梨顿时笑开,毫无隔阂地挨着他坐下,眉眼间的笑意莹莹透亮,非常漂亮,“我喂你好不好?” 他盯着她含笑的眉眼,略略低了低眉,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的不可思议的音节:“好。” 大概是因为自己难得说动了对方一次,她笑的眉眼弯弯,很开心的样子。 青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面上神情淡淡,毫无波动,但瞳孔的颜色却极其幽深。 他想,也许饲养一个弱小的人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麻烦。 第80章 小可怜(三)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在与青年共处一室的朝夕相处下,苏梨得出了一个结论。 虽然青年有点奇奇怪怪的,难以捉摸,但他毋庸置疑是个好人。 他话虽然不多,人却很关心她。 经常神出鬼没,不见人影,但每天都会准时回来。 他有时会提着满满一袋子的食物,有时会带回好几件新的衣服,甚至有时还会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物件。 如果不是周围的环境仍然破败的难以生存,苏梨真的会以为这是一个美好的和平盛世,而不是处处隐藏着危机的惊险末日。 苏梨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旁边摆放着一套方形抱枕,她随手拿起一个抱枕放在怀里揉捏,宽大的T恤衫随着她的动作卷起一个角,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腰腹。 整个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此刻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声响。 虽然这种悠闲的环境在末日里难得一见,但她已经日复一日的体验了太多次,比起安宁,她更觉得孤单。 所以当她听见木门发出吱嘎声时,整个人一下子就活了过来,她丢开怀里的抱枕,兴高采烈地转过身,双手搭在沙发靠背上,满怀期待地看向门口。 如她所期望的那样,青年推门走了进来,神情自若,手里提着一个牛皮纸袋,依旧很准时。 “你回来啦。” 在看见青年的那一瞬间,苏梨就张开了双手,笑盈盈地等待着对方走过来。 他看向她蕴着笑意的眼睛,下意识地加快步伐走到苏梨面前,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她扑进自己怀里的这个行为。 青年垂着眼,金色的眼眸里只映出她带笑的面孔,声音仍是淡淡的:“嗯。我回来了。” 他单手搂住她的腰,感受到她的体温在怀里逐渐漫开,戴着手套的手掌不由得在单薄的T恤衫上轻轻蹭了蹭。 鲜活的,依赖着他的人类。 他莫名的有些开心,再次开口说话时,不自觉地牵动了唇边的弧度:“裙子。” 苏梨从他怀里直起身来,手臂软软地搭在他肩上,眨巴着眼,疑惑地与他对视:“什么裙子?” 青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面颊,覆在她腰背上的手拢了拢,好半晌,他才抬起手,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一条白色的裙子。 “裙子。找了很久。” 他动作谨慎地慢慢展开裙子,视线始终放在苏梨身上,见她伸手去摸裙子的布料,声音难得放低了一个度:“苏梨。喜欢吗?” 苏梨笑着连连点头:“喜欢。” 她接过裙子,又抱了抱他:“谢谢你。” 这次他可以放下袋子,用双手将她揽进怀里了。 他很喜欢这种与她密切相拥的感觉。 青年金色的眼眸笼上一层浅薄的暖色,整个面部的神情看上去都温和了不少:“换裙子。” “好,我换上看看。” 对于他的话,她总是言听计从,说什么是什么。 这一点,也很令他开心。 青年稍稍留恋了一下这个拥抱,收敛着笑意,缓缓松开手,走出房间,留出足够的时间给她换衣服。 他背对着木门,视线投向前方,看见自己的影子被两侧的火把拉扯的格外长。 这个地方阳光是照不进来的,而他也早已习惯了在夜间活动。 但是,她怕黑。 所以他每天都会点燃火把,为她照亮整一片废墟。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套着一双漆黑的真皮手套。 在某个注视着她睡觉的夜晚,他突然发现自己要是贸然触碰她,很可能会弄伤她。 于是他只好给自己套上了这层束缚。 虽然还是有点不太适应,但这样他就可以与她有更多的接触了。 青年弯了弯指节,发散的思绪渐渐拢作一团。 果然,想来想去,最优解的办法还是把手砍下来。 虽然这会让他无法拥抱她,但只要他能找到新的双手——她喜欢什么样的手呢? 一定要选个好看的。 能让她喜欢的,不会吓到她的…… “我换好啦。” 木门破旧的吱嘎声与苏梨清甜的嗓音一并响起。 青年瞬间收了思绪,面色沉静,转身往后看去。 苏梨正抬手捋顺散落在胸前的长发,缎面的吊带长裙非常素雅,洁白的裙摆刚好垂至小腿处,很简单的版型,但是意外的合身。 察觉到青年的眼神,苏梨仰起头,放下了整理头发的手:“好看吗?” “好看。”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想了想,又开口说道:“很漂亮。” 她顿时笑弯了眼:“那就好。” 眉眼生花,明艳动人。 她的笑容比四周的火光更加明亮,像太阳一样炙烤着他早已没了体温的躯壳。 青年快步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吃饭。” “好,我们吃饭。” 可以拥抱,也可以牵手。 独一无二的,绝无仅有的。 是他的。 只属于他的。 *** 最近几天,青年不再准时回来,每天出门与回来时所穿的衣服也变得并不一致。 苏梨问起原因,他也只是说外面很危险,并没有过多的解释。 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她实在是太了解他了,但凡他不愿意说,她是怎么都问不出个所以然的。 好在他每天都安全回来了,在她强制执行的检查下,也并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伤口。 也许外面的危险对他而言,不算太难处理? 苏梨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只能抱着枕头独自叹气。 希望他一切都好,准时回来。 而那位被她寄予期望的青年正熟门熟路地与模样狰狞的丧尸一起合谋杀死了落单的异能者。 青年使唤着丧尸将尸体拖进一间废弃的屋子里,而他则是在附近搜寻人类的气息,看看有没有上等的美味出现。 很可惜,并没有。 他转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活人的气息,倒是随手拿了些精巧可爱的小饰品。 她应该会喜欢吧? 青年一边想着,一边将搜刮的小物件塞进口袋里。 他原路返回,来到了那间废弃的小屋。 屋子里守着尸体的丧尸,口水流了一地,却还是捂着裂开的嘴巴,忠诚地等着青年先进食。 青年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地上的尸体,直到感知到某种微弱的力量,他才缓缓展开眉梢,将目光落了下去。 在散落着各种运动器材的屋子里,他随手挑了个颇有重量的实心球,只一击,就轻松砸烂了尸体的脑袋。 一时间,鲜血四溢,脑浆迸裂。 青年扒开碎裂的头盖骨,从脑干底下挖出了一块橙黄色的固体。 它的形状非常奇异,看上去并不是人类身体的某个器官,更诡异的是,它像是会呼吸一样,忽闪忽闪的,不断散发着阵阵微弱的光。 青年只看了一眼,就塞进了嘴里。 待完全消化完这点食物,他起身将剩余的尸体让给了一旁的丧尸食用。 新鲜的血液的吸引了附近的丧尸群前来查看情况,拖沓的脚步伴随着一声比一声粗犷的嚎叫声逐渐往小屋方向接近。 四肢歪斜的丧尸纷纷以头撞门,将半掩的房门撞开后,屋内那道熟悉的身影令原本张牙舞爪的丧尸群后知后觉地停住了动作。 那是一种来自血脉上的压制。 无法克服,也无法违抗。 青年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一众丧尸群,面上没有流露出半点意外之色:“来的正好。” 坐在地上抱着手臂啃食的丧尸停止了进食,它与其他丧尸一同看向屋内唯一四肢健全的类人生物。 丧尸在等待着他们的王发号施令。 然而…… 日薄西山,天色渐晚。 一个个长相惊悚的丧尸正奋力推动着早已没了油的废弃面包车。 车里堆放了许多生活用品和崭新的裙子。 里面的所有物品都是它们花了一整天寻来的。 等车被推到了目的地,青年便驱散了这群免费劳动力。 丧尸们摇头晃脑,饿的发昏,带着满腹的委屈,颤颤巍巍地拖着脚步离开了。 打白工,还不管吃。 太过分了,哪有这样压榨丧尸的王QAQ 唯有那个早已进过食的丧尸仍然守在车门旁边,一副想继续当劳动力的模样。 “不行。” 青年一眼看出它的心思,拒绝的毫不犹豫:“你太丑了。” 丧尸瞬间僵住,挂在脖子上的脑袋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 “会吓到她。” 丧尸不知是被说急了还是什么原因,手舞足蹈的,只剩半张软肉的嘴巴一开一合,却只能发出沉闷的喉管吞咽声。 在青年冷漠的眼神注视下,丧尸最终还是敌不过刻进本能的服从命令,扒着屋檐,飞快地跑了。 回到这片荒无人烟的废墟,青年却有种回家的亲切感。 一如往常。 推开门,看见她为他绽放的笑容,走过去,将她揽进怀里,与她拥抱。 在提醒她吃饭之前,可以把今天收集到的小玩意送给她,她要是喜欢,又可以多抱抱她了。 就这样,每天重复地维持着属于他们的幸福感…… 直到夜幕降临。 寂静无声的空间里,唯有一盏小夜灯仍在工作,暖色系的灯光照亮了沙发区域,也为熟睡中的面孔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辉。 原本坐在一旁安静端详着苏梨睡颜的青年蓦然坐直了身,金色的眼眸被阴影缠绕,脸上的神情显得陌生而诡谲。 那个怪物……快要来了。 他垂下眼,视线又落在苏梨身上,她穿着领口系着蝴蝶结的小裙子,裙摆盖住了她的大腿,只露出半截光滑细腻的小腿。 她的脚腕很细,他只用两根手指就能圈起来。 整个脚掌也小小的,还没他一只手大。 她是不是有点太瘦了? 应该让她多吃点的。 青年一反常态,看上去有些焦躁。 他能感知到那个怪物的气息在逐渐逼近,其他人类的气息也与之交杂在一起,气味很杂,其中不仅混有上等的食物,也存在着毫无价值的普通人类。 人类实在是太脆弱了,他即便放弃这个据点,也没法确保自己能够万无一失地养活她。 所以他才花费那么多时间去搜寻物资,就是为了让她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他还是太弱小了,没有办法带走她。 只能无可奈何地将她寄托给那支向这里靠近的人类车队。 青年咬住下唇,虹膜的颜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归于平静,显现出最开始的金色。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尽可能地保护好她。 青年想起今天拿回来的那几个小玩意,动身翻下沙发,凭借着良好的夜视能力,在一众饰品里挑挑选选,最后拿起了一个空心的月亮吊坠,底部有个小孔可以打开。 他扯下手套,露出一只被红线缠住的手掌,上面爬满了弯弯曲曲的疤痕。 青年屈起手臂,低下头,用尖利的牙齿咬破了手腕那一块的皮肤。 深紫色的液体从伤口处流了出来。 他紧皱着眉头,将伤口对准吊坠底部的孔洞,用血液填满了原本空心的吊坠。 银白色的月亮被抹上了深紫色的颜料,散发着不详又诡异的气息。 还有最后一步。 他取下齿间叼着的一小块皮肉,将其塞进了吊坠底部。 血肉相融,吊坠像获得了新生命一样,发出阵阵微弱的嘶鸣。 青年缓缓展开眉梢,看上去很满意的样子。 他用嘴唇抵住渗血的手腕,很快就止住了伤口,手腕处的皮肤也瞬间长了出来,就在此时,他斑驳的手掌心忽然冒出了一条很短的红线。 青年毫无波动,重新戴上手套,拿起吊坠仔细观察了一番,见它安静的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便小心翼翼的收进了柜子里。 做完这些,他蹲在沙发旁,目光如炬地盯着苏梨熟睡的面颊。 青年一点点地挪动,慢慢向她贴近,直到能感受到她绵长而规律的吐息。 他低着头,伸手勾起她的裙摆,没有缘由地,将脸埋进她的腿。间。 他就像是一只被驯养的大型野兽,贪婪而迷恋地蹭着她柔嫩雪白的肌肤,时不时地烙下几个零零星星的吻。 他的嘴唇是凉的,但他的眼睛却盛着滚烫的热意。 他抱紧了她的腰,下垂的眼睫盖住金眸,投下的阴影遮住了那 抹金色,整个天际倏然间暗淡无光,不见天日。 窥不见一丝光线的乌云底下,只能听见他无意识的喃喃低语:“苏梨……” 喜欢。 很喜欢。 *** 隔天一早,醒来的苏梨意外发现青年今天没有出门。 他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正弯着腰检查脚边的背包。 苏梨刚一动身,青年就察觉到了,下一秒便朝她投来了视线:“醒了。” 苏梨往他那一侧挪了挪,满怀期待地眨巴着眼:“你今天不出门吗?” 青年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手指动了动,手套的皮质触感让他收住了动作:“嗯。” 他好像真的不配照顾她。 就连帮她梳个头发这种小事他都做不到。 “那我们今天可以一起待上一整天了,对吗?” 苏梨随手拨动了一下散落在额前的长发,面上笑意盈盈的,对于两人接下来的相处感到非常开心。 他没有说话,视线停在她那缕翘起来的头发上,稍稍有些出神。 “怎么了吗?”苏梨后知后觉,又坐近了一些,探着头去关心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我们。”这个词汇让他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字音含在唇齿间打转,开口时整个声线都缓和了下来,“该换个地方住了。” “所以你是在收拾行李吗?不好意思,我睡的太死了,现在才醒。”苏梨扫了眼沙发旁堆放的几个背包,越发觉得愧疚,一双杏眼水润润的,“我现在就去洗漱,马上来帮你整理。” “苏梨。” 青年叫住她,转而拿出了一条挂在细链上的月亮吊坠,紫色的月亮躺在他的手心里,隐隐透出几分异乎寻常的妖异。 许是青年难得慎重的模样影响了苏梨,她第一次觉得他送的饰品如此贵重:“这是……” “礼物。” 他微微低下头,视线始终黏在苏梨身上:“苏梨。喜欢吗?” “喜欢。”苏梨从来都不会让他的期待落空,她频频点头,额前的发丝凌乱交错,盖住了她的眉睫,“很好看。” 即便如此,也能从她那双盛着笑意的眼睛看出她此时愉快的心情。 “你帮我戴上好不好?” “好。” 青年的目光这才慢慢转到苏梨的修长白嫩的脖颈上,他敛了敛眉,金眸里漫开的阴影很快被压了下去。 他将全部心绪放在手中的细链上,抑制住了想要一口咬下去尝尝味道的冲动。 苏梨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她抬手摸了摸似有温度残留的月亮吊坠,声音一如既往的天真而单纯:“既然是礼物,那我也应该要回礼才行——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会尽我所能满足你的。” 一阵良久的沉默。 就在苏梨有些泄气,以为他又要避开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听见耳边响起了他淡薄的嗓音:“名字。” 苏梨一怔,随即疑惑地仰起头,而他则垂下眼,与她四目相对。 苏梨从那双不近人情的金眸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还未问出口的疑问也得到了对方的解答:“取个名字。” “你……想让我给你取个名字?”理解了他的意思后,她更加觉得不可思议,眼睛都瞪圆了一圈。 “嗯。”他应的毫无负担。 “可是这种事……”苏梨在对视中渐渐咽下了原本要说的话语。 他看着好像有点受伤的样子。 也许……她不该拒绝。 苏梨一下子就心软了:“好,那我想想看啊……” 青年眸光沉静,没有任何言语。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那个……” 苏梨很小声地开了口,睫毛一眨一眨的,看上去有些紧张:“朝、朝阳,朝阳怎么样?就像你的眼睛,是明媚的太阳,是一个很温暖的存在。” 不待青年开口,苏梨又急急忙忙地找补道:“我随便取的,你要是不喜欢我再想个别的,你不要不开心……” “好。” 回应她的,是覆上后颈的微凉触感,他的声音淡淡的,像流水一般淌过她的耳际。 “喜欢。” 他只想让她给他取个名字,具体是什么并不重要。 有了她的命名,她就不会那么轻易地忘记他了。 要是他也能叫苏梨就好了。 青年不无遗憾地想。 苏梨毫无半点男女有别的意识,只觉得脖子被他弄的很痒,完全没想过探查具体情况,她嬉笑着往旁边躲了躲:“太痒啦,我先去洗漱,待会儿我们再一起玩,好不好?” 青年那短暂升空的心绪重重地跌落了下去。 他最后一遍亲吻她的脖颈。 珍重的,留恋的。 他松开手,金眸望向她的笑脸,声音轻的像一阵雾,顷刻间就消散的了无痕迹。 “好。”他说。 很难过。 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选择的权力。 *** 苏梨拿着杯子去溪边洗漱,而后对照着小溪的倒影梳好了头发。 虽然好像还是有一点歪。 苏梨随手扯了扯马尾便不再继续惦记,她抱着杯子原路返回,兴高采烈的脚步在看到木门后的场景呆呆地停住。 空无一人。 他去哪里了? 也许青年有点私事要处理,她在这里等他一会儿好了。 苏梨放好杯子,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在地上的那几个背包上。 说起来,他都收拾了些什么行李呢?她来检查一下吧,看看有没有遗漏。 苏梨蹲下身,拉开拉链,一一确认着。 咦? 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怎么好像都是她需要的东西……他呢?他的东西呢? 苏梨抱着腿,下巴抵在膝盖上,一双圆澄澄的眼睛低落地敛了起来,面上毫无半点神采。 他到底去哪里了? 苏梨就这样蹲了很久,可她面前那扇木门,就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是不是等不到他回来了? 苏梨刚冒出这个想法,就听见外面传来剧烈的响动,已经坍塌的废墟楼都再度颤了三颤。 苏梨赶忙站起身,结果蹲太久,腿麻了,她可怜兮兮扁了嘴,嘟嘟哝哝地坐上沙发揉捏着酸软的小腿,直到恢复的差不多了,才一路小跑地来到了外面。 废墟外的空地上,停了三辆车。 看上去废弃了很久,车身上沾满了血迹和污泥的破旧面包车。 车身超过六米,通过敞开的窗户能看见有人待在里面,说说笑笑的白色房车。 通身漆黑,底盘非常之高,车顶上还盘腿坐了好几个人往四处张望的越野车。 几乎是苏梨刚一露面,对方就发现了她:“哎这个地方居然还有活人?!” “哪里哪里?!” “哇真的哎,而且她长的好可爱哦,还穿着漂亮的小裙子。” “过去问问,她什么情况。” ………… 被七嘴八舌议论的苏梨颇感不安地握紧了双手,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年轻女性,她勉强挤出了一个笑:“你们是……” “啊,别紧张别紧张,我们没有恶意的。”烫着卷发的女人笑的很爽朗,“我叫范绮,你叫我范姐就好,我们差不多算是个异能者小队吧,四处搜寻物资,也会尽可能地救助孤立无援的同胞。” “原来是这样啊……”范绮的话让苏梨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她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眼里重拾光芒,“你好,我叫苏梨。” 范绮脸上依然挂着让人安心的微笑,缓声询问道:“你是异能者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不是。”苏梨眼里的光顿时又灭了,声音软软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委屈,“我还有个朋友,这些天我们一直都生活在一起……他很照顾我,人也特别好。” 这倒让范绮有些不解:“那他……” “但是,他突然不见了……”苏梨好像快要哭出来了,水汪汪的杏眼一眨一眨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遇 到了什么危险……你们,能帮我找到他吗?” 范绮一愣。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头到尾的将面前的少女打量了一遍。 奇怪,末日里怎么会有这么单纯的小孩啊? 她简直就是一株在温室里长大的花朵,看上去完全经不起风吹雨打,让人不由得怀疑起她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很明显,人家抛下她独自离开了,但她却并不这么认为。 范绮默然半晌,最终还是开了口:“我跟他们商量一下,你稍等一下啊……” 她闷闷不乐地点了点头。 回到车队,范绮简单复述了一下苏梨的情况。 “那她好可怜哎,现在岂不是就剩她一个人了?”扎着双马尾的女生很是同情地感慨了一句。 围坐在旁边的几个男生也都附和地说着好惨、真可怜之类的话。 “那,我们要帮她这个忙吗?在末日里找人可谓是大海捞针,连生死都不确定。” 范绮这一番话让整个房车都陷入了尴尬之中。 直到—— “时戚?你醒了?” 沉默的众人不约而同地纷纷看向了声源处。 在靠窗的一侧座位上,坐着一位小憩结束,打着呵欠的白发少年。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少年。 他半张脸沐浴在阳光下,整个五官看上去都在闪闪发亮,颜色奇异的白发凌乱地垂在他的额际,白发底下,是一双胜如霜雪的眼睫,上面落满了细碎的光辉,随着风吹动眉睫,像一面铺在雪地上的星辉,化作星星点点的光,点缀在他精致的眉眼间。 他半敛着眼睑,眼睛半睁不睁的,凭空在那雪白的面庞上,自行生长出了另一种耀目的色泽。 他的眼睛是金色的。 那是一种非常漂亮的淡金色,比晨曦还骄矜,比落日更加绮丽。 这个宛如造物主宠儿一般的美少年对周围的视线熟若无睹,又再度阖上了眼。 然而,下一刻——神情淡淡的少年蓦然睁开了眼,阳光落进他的眼瞳,光线宛若在瞳孔里跳舞,在他的眼底绽开一朵朵灿金的花。 “怎么了?是附近有什么危险吗?” 作为车队里的“占卜师”,他的一言一行都深得大家信赖。 “不,附近没有危险。”少年站起身,声音干干净净的,如汩汩流淌的清泉,又如微风吹过的脆竹,充满了阳光的少年感。 “那是……” 还没等众人将疑惑问出口,他已经来到了房车门口,视线径直锁在不远处的那道身影上,面上扬起一个柔软的笑容:“她是谁?” 范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他问的居然是那个叫苏梨的女孩子,心里感到有些奇怪,但还是如实回答了他的问题。 “这样啊。”他雪白的眼睫微微扇动,精致的五官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愈加不真实,面上的神色都因此变得虚幻起来,“多可怜的人啊,那我们就收留她吧。” 范绮转头往车里看,果不其然,大家都点头答应了下来。 也是,毕竟说这话的是时戚。 他拥有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占卜异能,他用这个能力,带领他们成功规避了很多危险,也总能使得他们比别人先一步到达物资充足的地方。 对车队来说,他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少了谁都不能少了他。 对于他的所有要求,大家也都会尽量去满足。 范绮再转过头去的时候,时戚已经来到了那个叫苏梨的女孩面前,两人似乎在说些什么,只能看见她睁得圆圆的眼睛和面上毫不掩饰的惊讶。 范绮生怕会出什么差错,连忙赶了过去,正好听见他缓缓道来的声音:“你的朋友已经离开了,要是你想找到他,那就加入我们,我会帮你找到那个朋友的。” “真的吗?”她明显不太相信,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怎么已经发展到帮她找人的地步了? 范绮心生不解,但面上还是站在了时戚这边:“你放心吧,他是我们队里的占卜师,什么都能提前算到……既然他答应了下来,那就一定能够找到你那位朋友。” 有了人帮腔,苏梨明显信了一大半,整个人都软乎乎地笑了起来:“哇你好厉害啊。” 时戚早已听倦了夸奖,此刻也只是微微笑着,面容温和而安宁。 “对了对了,我叫苏梨,梨子的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苏梨想起那个没有名字的青年,视线落在那双同样漂亮的金色瞳孔上,言语慌乱了一瞬,“呃如果、如果你不想说也没事的。” 他笑起来,眸光明亮,像太阳一样纯粹而漂亮:“时戚,悲戚的戚。” 范绮看了看时戚脸上的笑容,又看了看连连点头喊他名字的苏梨。 总感觉今天的时戚好像格外热情。 为了不耽误接下来的行程,范绮只好主动开口,询问苏梨是否有东西要带走。 “有的,很多个包,都是我朋友给我准备的……”她说着说着,整个人都失落了起来。 范绮连忙喊上队里的男生帮她去取行李。 而时戚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目送着她领着人走进废墟楼里的背影。 他垂下眼,轻轻勾了勾唇,金色的眼瞳被白雪掩埋,只余下彻骨的冷意。 没错。 那股令人恶心的味道的确是从她身上传来的。 有意思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80-90 第81章 小可怜(四)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苏梨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本意是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但那个叫时戚的白发少年却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他一走近,那些议论声与打量的视线便也紧随其后地纷至沓来。 苏梨一抬眼就对上了那双似是而非的金色眼瞳,说像也不像,说不像也像,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她有些恍惚,涌到嘴边的话也在迟疑不定中转了个意思:“当然可以。” 这让她怎么拒绝得了嘛。 他顿时扬起了笑,唇角上翘,眉睫闪烁,纤长浓密的睫毛在那金澄澄的瞳孔里投下一片展翅纷飞的阴影。 他长得可真好看。 在苏梨印象中,青年从未在她面前露出过这种程度的笑容,他总是表情平淡,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这样一想,他们两个倒是一点都不像了。 苏梨正出着神,怀里突然栽进了一具体温偏低的躯体,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覆了下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她的手边。 苏梨慢半拍地低头去看,怀里的少年也正好在此时抬起了头,柔软的白发擦过她的唇瓣,从额前的发丝一路往下,最后停至他的鼻尖。 两人视线交汇,过近的距离让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从眉心到鼻梁,亲出了一条直线。 这个突发状况让苏梨怔怔地瞪圆了眼睛,反应过来后,她慌乱地捂住面颊往后退:“对、对不起……” 手忙脚乱的苏梨并未注意到少年那一贯温和含笑的面容徒然僵住,薄薄的眼睑轻轻抖了一下,神情有些难以言喻。 他忍了忍,最终还是没有抬手去抹掉鼻尖上残存的热意。 毕竟是他假摔在先,比起这些小事,还是自己的目的更加重要。 时戚嘴上说着没关系,脑袋却越垂越低,丝毫没有打算起身的意思。 苏梨能感觉到对方的脑袋就抵在她的胸口处,毛茸茸的白发埋在她的颈肩里,膝盖也缓缓搭上了座椅,极为亲密地侵占着她周身的空隙。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敢再贸然低头,只能被动地承受着对方投入怀抱的行为。 “你……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苏梨捂着面颊的手渐渐放下,试探性地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入目所及的只有对方那头如霜雪一般洁白的短发。 她盯着那缕蹭着自己下颌的白发,眼里映出一片晃动的白光,她茫然地眨眨眼,轻声询问:“你还好吗?” “抱歉,我好像扭到脚了。” 时戚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一只手撑在座椅上,稍稍直起了身,改为将侧脸抵在她的颈肩,语气低落而柔软,听上去小心翼翼的:“可以让我靠一会吗?” “好、好的。” 她答应的倒是很快。 时戚敛了敛眉,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轻轻勾住那条银色的细链,瞳孔渐渐缩小,嫌恶又疑虑地顺着链子往下摸。 他的指尖一接触那个月亮吊坠,里面深紫色的颜料就像涌动的熔浆一样活了过来。 不对,这好像不是颜料…… 指腹被灼烧的疼痛感让时戚瞬间收回了手。 他垂下眼睑,目光落在被烫出一个血洞的手指上,深红色的伤口处并没有血流出来,被腐蚀掉的皮肉也在一瞬间又长了出来,变得光滑又白皙。 这奇异的景象没有引起时戚神色半点变化,他平静地放下完好无损的手,感受到脸侧传来的体温,稍稍沉默了一会才重展笑容。 他抬起 头,扶着椅背慢慢起身,金色的眼瞳望向无所察觉的苏梨,声音轻轻的,承载着一点柔和的笑意:“谢谢。” 苏梨先是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道谢,而后就看见时戚站直了身,她略有几分无措地伸手指了指:“那个,你的扭伤……” “嗯,多亏了你。”时戚眼瞳微弯,神情自若地落坐在苏梨身旁的座位上,“已经完全没事了。” 苏梨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但具体又说不上来,她偏头看见时戚的笑容,便什么想法都没了。 “那就好。”她也露出了浅浅的笑。 时戚撑着脸望向她,额前的发垂落在眉睫,眼睑微微上扬,模样显得乖巧又无害。 “哎,这是什么?”他状若不经意地瞥了眼苏梨胸前的那条月亮吊坠,声音恰到好处的往上扬,“项链吗?很少见呢。” “嗯,是的。”苏梨点头应着,伸手去摸吊坠,指尖拢住深紫色的月亮,抿着唇,神情低落而又充满了怀念,“这是我那个朋友送给我的礼物……” 时戚的视线在她安然无恙的手指上稍稍停留了几秒,神情略有变化,声音也不自觉地放低了许多:“……这样啊。”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可以跟我详细说说吗?”他柔声问道。 苏梨疑惑:“什么?” “你那个朋友的事,什么都好。”时戚稍作思考,眉梢弯了弯,笑意浅浅,“毕竟答应了要帮你找人,还是得大概了解一下他的一些情况的。” “好!”她迅速点头应道,看上去神采奕奕的,似乎很乐意跟他诉说这些事。 时戚一开始还笑吟吟地认真倾听着她的长篇大论,直到话题越说越偏,他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淡。 他甚至从她口中听到了“温柔”“体贴”“细心”“强大”等一系列非常魔幻的词汇。 这些词居然能用来形容那个家伙? 时戚对那个残次品最大的印象就是没有印象,自他诞生以来,前一任实验体就被早早赶出了实验室,鲜有人提及。 失败品当然会被抛弃。 这是毋庸置疑的,无法违抗的。 但那个基因有缺陷的失败者却并不这么认为,他携带着病毒主动感染人类,甚至还企图将实验室里的所有人拉去给他陪葬。 时戚在那场声势浩大的、针对他所计划的蓄意谋杀里侥幸活了下来。 虽然他没有死在实验室里,还获得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自由,但这个世界已然千疮百孔,满目苍夷,沦为人间炼狱。 更糟糕的是,被强制中断的实验不止害他身体变得畸形,更是导致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力,意识被封锁了近三个月的时间。 在这期间他受尽了耻辱,被人类当成不会反抗的傻子玩弄,对他拳打脚踢,肆意取笑泄愤。 就连路过的丧尸都能大着胆子过来闻一闻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他。 大多数时间里他都只能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浑浑噩噩地四处游荡,凭借着身体残存的进食本能,一天一天的,一点一点的,慢慢熬了过来。 正因如此,他才会寄人篱下,不得不依附于这样一群弱小而虚伪的人类。 他向来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那些伤害过他的人类已经为他们曾经犯下的错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而他现在要做的,除了找寻让自己恢复正常的办法以外,就只剩下一点—— 找到那个既失败又无能的家伙。 然后,亲手杀了他。 “时戚?” 身侧传来的呼唤拉回了他逐渐飘远的神智。 时戚回神对上苏梨担忧的眼神,比思绪更快的是他的嗅觉,一闻到那股从吊坠里漫出来的气味,他就本能的产生了排斥反应,顺带着对她也没什么好印象。 “你真的没事了吗?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时戚看着她,默然半晌,不确定地低声喊了句:“……苏梨?” 他原本是想通过她的反应试探这个他隐约有印象的名字是对是错,却不想她迎着自己的视线,缓缓张开了双臂。 见时戚没有别的动作,苏梨反倒是疑惑地主动开口询问道:“难道说……你不想要一个拥抱吗?” 时戚眉睫一颤。 她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他默然无语地凝视着苏梨的面容,她睁着圆圆的杏眼与他对视,像琉璃一样清透的瞳孔里装满了不谙世事的天真。 她看上去真的很愚蠢。 所以时戚只沉默了几秒,就微微笑着揽住了苏梨的肩:“我需要的。” “苏梨。”他敷衍地虚虚拥着怀里的少女,对于她别别扭扭地想要换个姿势的模样视若无睹,“你平常就是这样和你朋友相处的吗?” “时戚。” 她微蹙着眉头,整张脸都凑到了时戚面前。 突然贴近的面庞让时戚有些反应不及,听见她的声音,他下意识地应了声:“嗯?” 苏梨神情认真,一字一句,声音放的很缓:“现在我们也是朋友了。” 时戚微怔,看见她弯起嘴角,盛着满眼的笑意慢慢拥住他。 她维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高高地扬起手轻拍着他的背,嘴里还在念念有词:“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呢时戚……” 少女衣料底下的体温和说话时的气息都变得分外清晰,叫人难以忽视。 时戚有些不太自然地伸手按住了她的肩,将人推出自己怀里后,他才盯着她的眼睛,低声应了句:“……嗯。” 他才没有心情不好。 “其实啊,我刚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很想说了……” 四目相对之际,苏梨率先开口,提起了新的话题。 时戚见她坐回了原位,稍稍放松了一些,他扬起唇角,熟练而又自然地戴上了一贯的笑容面具:“什么?” “你知道吗?你们都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像太阳一样,金灿灿的。” 苏梨侧着脸望向时戚,视线落在他那双金瞳上,神情有些惘然,像是在透过他回忆着什么。 “是吗?” 时戚垂了垂眼睫,霎时间霜雪纷飞,旭日西沉,精致的眉眼间透出几分凉薄的笑意。 “那想必他也拥有“占卜”的能力,预料到会有危险发生,于是提前离开了。” 听起来虽然是一番有理有据的猜测,但这明里暗里地都在贬低对方——是一个遇到危险,会丢下她独自逃命的家伙。 按理说,他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不仅会惹得对方不高兴,还有违自己一向替人着想的性格。 苏梨从回忆里惊醒。 她咬着唇,小声嘟哝:“才不是,我觉得应该不是这样的……” 她看上去似乎有些生气,脸也转了回去,没再主动开口搭话。 活该。 谁让她把自己和其他家伙混为一谈的。 居然还当着他本人的面走神,透过他去想念别人。 他不好受,她也别想继续傻乐。 时戚侧过头,将视线投向车窗外,心情微妙地缓和了下来。 一路无话。 唯有前面隐隐约约的说话声时不时飘至他的耳畔,都是一些无聊的小事,没什么值得一听的。 倒是他这里有点过于安静了。 比起困倦,时戚更觉得不可置信。 这个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家伙居然能做到长时间一言不发。 她怎么这么能忍? 时戚正思索着要不要主动开口,随便给她找个台阶下的时候,突然感到肩膀一沉,温热的吐息随之传了过来。 时戚怔怔地转过头,看见苏梨歪着脑袋,迷迷糊糊地靠上了他的肩头。 她合着眼,长睫安静地覆下,一绺发丝贴在她的脸侧,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的。 她睡着时,没了那种傻兮兮的劲,眉眼显得恬静又温和,看着乖乖的。 时戚难得认真地端详起了面前这个人类的面容,仔细的用眼神描摹着她的五官轮廓和每一处弧度。 奇怪。 时戚没有推开她,而是沉默地注视着她的睡颜,陷入沉思。 这个人类看上去并没 有什么特别之处,她既没有多长一只手,也不具备什么超常的异能。 既然如此,那个家伙为什么会把自己的血肉封在吊坠里,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类呢? 他可不相信那个一心只想杀。人的怪物会突然大发善心,毫无缘由地为别人付出。 还是说……她撒谎了? 时戚不着痕迹地敛了敛眼睫,掩住眸底的探究。 看来,他还得再观察观察。 *** 傍晚时分,车队停靠在一处寂静的马路边,异能者先行探察四周的情况,确保周围没有危险后,才扬声招呼车上的人下车。 “范姐范姐。” 扎着双马尾的女生连连招手,喊住了端着食物往房车方向走的范绮。 “妮妮,怎么了?”范绮停下脚步。 “你是要去给他们送饭吗?我帮你吧。”邓秀妮边说着边伸出了手,十分热切。 “是……”范绮下意识地往房车方向看了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对邓秀妮笑了笑,“不过时戚说他现在不饿,暂时不打算吃饭。” 邓秀妮有点无奈:“他怎么又不好好吃饭啊……” 范绮笑而不语。 意识到范绮的视线还停留在自己身上,邓秀妮连忙替自己辩解道:“大家都是朋友,我就关心一下……” 范绮正要开口,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男声:“妮妮,快过来,吃饭了。” “我去帮范姐送个饭,马上来,你们先吃吧。” 邓秀妮这句话让男生周边的几人小小议论了一番。 “送饭?谁啊,饭点不自己过来吃饭,还让我们妮妮去给他送饭。” “还能有谁,让妮妮挂心的也就时戚呗。” “那我理解了。” ………… 马路空旷,声音传的很远。 喊邓秀妮吃饭的男生听到周围的议论声,神情有些失落。 而邓秀妮则是脸色一红,完全被说中了心事。 范绮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没有说话。 “什么啊,我又不是为了时戚才……”邓秀妮颇有些欲盖弥彰的转移了话题,“范姐,别管他们了,我们走吧。” “好。”范绮走在邓秀妮旁边,心里忍不住叹气。 几个年轻人之间的感情纠纷就不在她的管理范围内了。 感情上的事,外人实在是不好干涉。 邓秀妮最后还是将手里端着的那份食物放到了时戚面前。 “就算现在不饿,也不能不吃饭。” 时戚视线上移,看到邓秀妮那张脸,心里顿时浮现出果然还是来了的感想。 他根本就不靠人类的食物填饱肚子,但他们总是会找各种理由给他送饭,所以他每次都要找机会把食物偷偷扔了。 ……她叫什么来着? 时戚盯着对方的脸,开始仔细回想。 “你看我也没用,我不会让你饿着自己的,不管怎么说,都得好好吃饭。” “……邓秀妮。” 时戚停顿了一下,观察到对方很快应声,没有表露出任何惊讶的情绪。 很好,没有记错。 他扬起笑,眸光明澈,声音暖融融的:“谢谢你,总是这么关心我。” 他就像冬日里的太阳一样,明媚又温暖,始终发着光。 她真的很难不心动。 邓秀妮离开的时候,仍然有些恋恋不舍的频频回头张望。 一旁的范绮看破不说破,默默转头看向了另一侧,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跃入了她的眼帘。 是那个新加入车队的女孩子。 范绮看她一个人站在房车门口踱步徘徊,开口喊了声:“苏梨。” 邓秀妮反应很大的顺着范绮的目光看了过去,神情微变。 就在不久前,她亲眼目睹了时戚与这个初来乍到的女孩亲密地拥抱在一起。 思绪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她比范绮更快开口:“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饭?” 收到邀请的苏梨当即开开心心地点头应道:“好呀。” 落日的余晖渐渐消散,玫红色的天际逐渐染上寂静的黑雾,空气里的温度都骤然往下降了好几个度。 时戚打开车窗,迎面吹来的凉风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白发被风吹得肆意飞舞,他的面容在雪白的发丝下半隐半现,显得愈加虚幻迷离。 他随意打量周遭的目光在瞥到某个身影时顿了一下。 她那是在干什么? 枝叶稀疏的枯树底下,蹲着一个小小的影子,她扎得歪歪斜斜的马尾垂落在肩背上,纯色的裙摆像一朵盛开的百合花,错落有致地铺在她的膝头。 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树下。 看到其他人的眼神和隐约听见的交谈声,时戚大概有了点结论。 看起来她似乎是被排挤了? 虽然不明白事情的源头起于何处,但看着苏梨抱着块干瘪瘪的饼干在那埋头苦吃的模样,时戚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不会直接饿死在路上吧? 时戚想起那份还没扔的食物,左右都是浪费,不如为它找个更合适的浪费方式。 思及至此,时戚屈起指节,敲了敲窗沿。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引得附近的人纷纷投来视线。 身在末世,每个人都对异响分外警惕,除了——埋头啃着饼干,丝毫没打算抬头的苏梨。 啧。 吃个破饼干那么专注干嘛? 时戚不得已,只能收回手,转而开口喊了一声:“苏梨。” 这一句使得周围出现了一些嘈杂的议论声,不少人交头接耳地小声嘀咕了起来。 而苏梨终于是有所察觉,慢慢抬起了脑袋,不过她整个人仍然处于茫然状态,不确定地抬手指了指自己:“那个……是在叫我吗?” “苏梨。”时戚望向她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温声说道,“你过来。” 她明显眼睛一亮,连忙站起身,一路小跑至时戚面前。 看见苏梨手里握着的半块饼干,时戚径直朝她伸出手:“饼干给我。” 见她不情不愿的样子,时戚心下感到几分好笑,声线平稳地补充道:“我跟你换。” 他侧过身,露出台面上放置的食物。 苏梨感到不好意思,脸颊泛起浅浅的一层粉色,支支吾吾地道歉:“对不起,我身上只剩半块饼干了……” “没关系。”时戚毫不在意,谎话说的轻松而惬意,“这也是我吃剩的。” “你不嫌弃就好。”苏梨小心翼翼地裹上包装袋,将那半块饼干轻轻放在了时戚的手心里。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块黄金呢。 时戚随手接过放在台面上,一边心生感慨,一边神情自若地另起话题:“我记得你不是有很多行李?怎么就只吃饼干?” “是这样的……我不知道行李被放在哪里了,妮妮说等她吃完饭就去帮我问,她还给了我饼干,让我别饿着。”苏梨说着说着,脸上就泛起了单纯的笑意,“要不然,到时候我再拿别的东西和你换好不好?” “到时候再说吧。”时戚没有正面回应。 想也知道,她是没机会拿到 自己的行李了。 两人说话的这段时间里,苏梨就一直扒着窗沿,站在房车外的平地上与他交谈。 她难道不打算上房车里吃饭? 时戚看她努力踮着脚尖,趴在窗边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样子,感觉像是看到了一只落水的小猫,毛发软趴趴的,可怜兮兮地等着主人施以援手。 时戚非但没有提醒她,反而还顺势拿起一碗米粥从窗口处递给了她,食物放了有一段时间,微微有些凉,但大米的香气还是很浓郁。 她连忙伸出双手接过,感激的不得了:“谢谢你。” 时戚勾了勾唇,眼睑微敛,遮住了眼底的戏谑。 笨笨的,太好捉弄了。 她侧过身,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粥,扎的不算很高的马尾落在窗沿,发尾随着她低头的动作一荡一荡的,晃的时戚心痒痒。 他伸手轻轻拽了一下。 苏梨仍在低头喝粥。 时戚见她没有反应,更是心安理得地玩起了她的头发,扯着她的马尾在指尖打转。 她完全不反抗,被动的承受着自己的头发被别人握在手里扯来扯去。 哈,真好玩。 “时戚。” 苏梨突然仰起头来,额前的发顺着脸庞滑落,乌黑清澈的杏眼水朦朦的,脸蛋圆鼓鼓的,嘴唇上沾染着一层湿润的米汤:“你这样我会呛到的。” 原来她也知道啊。 成功戏弄了苏梨一番,时戚心满意足地正要松手,就听见她慢吞吞的,含着湿意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过我快喝完了——等我喝完粥,你再玩,好不好?” 时戚下意识地垂眼去看她,除了一如往常的天真,他只看见自己面上略显错愕的倒影。 他无意识地收紧五指,手上稍微用了点力,这点劲使得苏梨圆润的杏眼睁得更大了,声音软软的,委屈极了:“时戚,有点疼了。” “抱歉,弄疼你了。” 时戚松开手,指尖勾着几缕发丝拈了拈,一双灿若骄阳的金瞳微微弯了弯,流露出些许含着歉意的笑:“你知道的,我只是……想和你玩而已。” “嗯嗯,我知道,我们是朋友嘛。”苏梨抿着唇笑了起来,薄薄的一层汤渍顿时晕染开来,染白了整个唇部,“所以,没关系的。” 她真的好傻啊,说什么信什么。 时戚拢了拢指尖,像在安抚一只宠物一样,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手感很好,让他有些留恋地多停留了一会儿。 苏梨配合地靠上窗口,模样乖顺地微微低下头,细嫩的脖颈毫无防备地裸。露在他的视野当中。 时戚敛下眼睫,白雪微茫,眼底的神色被遮掩,显得不太真切,同时从喉腔里溢出了一声略显古怪的声响。 虽然傻了点,但她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时戚咧了咧嘴,撇开眼,看见台面上剩余的食物,扬起了一贯的笑容:“慢慢吃,还有很多,你多吃点。” 反正他现在也不饿,那就再多养一会好了。 她身上隐藏的秘密和她这个人的性命……他都想要。 苏梨闻言,捧着碗,瓮声瓮气地小声说道:“时戚,你人真的好好……对不起,我之前不该因为一句话就和你置气的。” 因为感到羞愧,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宛如呓语,风一吹,就悄然消散了。 “没关系。” 他的声音听起来干净又清澈,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夏日里的草地,微风轻拂,阳光明媚,透出一股美好的,清新的青草香气。 苏梨单是听到他的声音,就能想到他说这话时,脸上和煦又柔软的笑容。 “我就知道,时戚你肯定是个好人。” 她笃定而认真的语气让身后的白发少年无声地笑了起来。 笑意浅淡,只短促地在眉梢停留了一瞬。 笨蛋。 第82章 小可怜(五)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夜色深浓,万籁俱寂。 越野车与房车一前一后地停在空旷的场地里,不远处的平地还支起了一团用异能驱使的火焰。 “那个……你是叫苏梨,对吧?” 一个留着平头的男生走到了苏梨面前,他手里拿着几张写满了字的薄纸,纸张泛黄,上面沾染着一些看不清颜色的污渍,显得十分破旧。 “是我。”苏梨点点头,看男生欲言又止的模样,疑惑地主动询问道,“怎么了吗?” “嗯……是这样,我们这里呢……每个晚上都要派人守夜。”男生边说着,边低头翻了翻纸张,做出一副认真核对的模样,“以往我们都是两两一组,但是,今天有人单着,正好你加入了我们车队,所以……今天你得守夜。” 这样一番漏洞百出的话,男生说的断断续续,极其缓慢,眼神更是完全不敢落在对方身上。 靠,赵鸿卓那家伙,这种欺负人的事就不能让他自己来做吗…… “好,我知道了。” 出乎他的意料,对方直接答应了下来。 “可以跟我说一下守夜的具体事项吗?我怕我做不好。” 男生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连连点头,生怕她反悔:“好的好的!” 简单跟苏梨说了一下守夜的意思,男生正要领着她下车,一转身就看见时戚走了过来,他吓得倒吸一口气,差点把手里的废纸给扯烂。 时戚该不会全都听见了吧? 听说时戚对这个新来的女孩子非常关心……要是他有意见的话,那就不太好办了。 在男生忐忑不安的视线注视下,时戚眨了眨眼,面色疑惑地问了句:“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守夜。”苏梨笑盈盈的,朝他挥了挥手,“晚安啦,时戚。” 时戚瞥了眼一旁眼神飘忽,看上去非常紧张的男生,笑了笑,像是毫无所察一般,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这样啊,那……晚安了,明天见。” 目送着时戚走远的身影,男生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太好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时戚好像并没有想干涉的意思。 也许,事实并不像传闻说的那样? 时戚好像不怎么关心她。 男生看向苏梨,这次他发自内心地露出了笑容。 “好,我们走吧。” 回到自己的座位,时戚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眼睫半敛,覆下的阴影为他的金瞳笼上了一层薄纱,透过关上的车窗玻璃,隐约能看见漆黑的夜色里有一团炽热的火苗在熊熊燃烧。 他当然清楚,守夜这种事从来都是交给异能者执行的,作为没有反抗手段的普通人类,即便发现有丧尸在接近,也无济于事,甚至有可能当场死亡。 但是,苏梨跟这些情况不一样。 她携带的吊坠里封着残次品的血肉,虽然不太想承认,但丧尸确实是无条件服从于那个怪物的。 因此,只要感知到她身上的气味,丧尸就不会伤害她。 倒不如说,一旦遇到丧尸,苏梨就是一个会移动的安全点,待在她身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受到庇护。 所以,与其操心她的人身安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还不如抓紧时间多睡一会。 时戚扯过一旁的车窗帘,将窗外的一切彻底遮挡,不再过问,准备美美睡上一觉。 *** 与苏梨一起进行守夜的是一个叫蒋行的腼腆大男孩。 他很年轻,眉宇间都是一股稚嫩的书生气。 两人围着火堆坐在一起,在寂静的夜色里,小声交谈着。 “所以你们还是把那个蘑菇汤吃了?” “嗯,最后我们集体住院住了一个星期,出来后把罪魁祸首给打了一顿。” “哈哈哈,还好最后你们都没事。” 在赤红色的火焰照耀下,蒋行看见苏梨蕴着笑意的面庞被火光蒙上一层温暖的光辉,乌黑的瞳孔里映出星星点点的亮光,整个眉眼都显得朦胧而柔软。 蒋行一边讲述着自己学生时代的经历,一边偷偷观察坐在他身边的少女。 她笑起来的时候 ,唇边会凹下一个不甚明显的小窝,很可爱。 她的声音很好听,说话细声细语的,讲到开心的时候,会慢一拍地意识到正是深夜,于是就慢慢放轻了自己的音量。 她性格也很好。 温柔又细心,很爱笑,交谈时一直找各种理由夸赞他。 真搞不明白赵鸿卓到底在想什么。 干嘛非得欺负人家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呢……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在她身上发现什么足以令人为之讨厌的地方。 看到苏梨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蒋行连忙站起身来:“等我一下。” 苏梨只捕捉到他走进车里的背影,整个人都懵懵的:“……好。” 蒋行很快就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一团松软的薄毯。 他站定在苏梨面前,在她怔愣的目光下,弯下腰,铺开毛毯盖在她身上:“虽然生了火,但晚上还是很冷的,别着凉了。” “……谢谢你。”苏梨反应过来后,抬起手轻轻握住了蒋行的手臂,仰头说话时,染着碎光的眼睫扑闪扑闪的,非常漂亮,“我们一起盖吧。” 蒋行脸一红,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无声地点了点头,动作有些僵硬地缓缓坐在了苏梨身侧。 他刚一坐下,与他间隔不足十厘米的苏梨就靠了过来。 蒋行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看着她倾身凑近,将毯子提起覆在两人身上,少女纤细的手臂环过他的肩膀,发尾似有若无地擦过他的面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始终萦绕在周身,挥之不去,避无可避。 她重新坐下时,有一部分翻折的裙摆落在他的腿上,温热的体温透过布料清晰地传达了过来。 好像有点热。 蒋行一时间分不清是面前这团火烧的太旺,还是心底的海浪卷的太汹涌,思绪迷离,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在一阵恍惚当中,他只能听见自己扑通乱跳的心跳声。 这个他早已习以为常的夜晚,突然变得不太寻常了。 她的声音很轻,尾音里总是藏着几分柔和的笑意,睫毛很长,像蝴蝶振翅一样,翅膀一旦扇动,乌黑的瞳仁里就会增添一抹光亮。 她每对他笑一下,他心里就多沦陷一寸。 完蛋了,真的。 她整个人就像是长在了他的审美上,无论是性格还是样貌,都精准的契合,完全就是他的理想型女友。 虽然大家都说在末日里除了活着,别的都是奢望,但是…… 爱情它不讲道理的突然降临了。 也许,他应该努力尝试一下。 夜渐渐深了,从未守过夜的苏梨还是抵挡不住汹涌而至的困意,眼睑直往下滑。 蒋行一直注意着她,当即终止了话题,放缓声音,轻声说道:“没关系,睡吧,不用强撑着,本来这种事就该交给异能者来做。” “对不起喔,可是我真的好困……” 她带着困意的嗓音软的像一团云,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信赖地栽进了他怀里。 白皙的面庞埋进他的颈肩,发丝凌乱地垂落在他胸前,她就像在撒娇一样,无意识地轻蹭着他领口绵软的衣服面料。 那股奇异的淡香扩散的更为肆意,也更为炽热,宛若滚滚熔浆融进了四肢百骸,让他身体里的每一处血液都情不自禁地为她一人沸腾。 她好香啊。 蒋行忍不住低下头去嗅闻,在他的脸即将碰到她脖子的一瞬间——他急急停下了动作,红着脸慢慢抬起了脑袋。 不行不行。 这样太像个变态了。 不管怎么说,没有经过她的允许还是不要这样做比较好。 爱情讲究的是两情相悦,而不是他单方面的占人家便宜。 蒋行默默唾弃了自己一番,成功打消了内心深处的一些杂念。 蒋行缓缓抬起手臂,指尖冒出幽幽的绿色枝叶,他搭上苏梨的肩膀,扶着她的肩,让她横躺在自己的腿上睡觉。 他扯过毯子,严实地裹住她的身体,指尖的幽绿化作细碎的光点渐渐消散在空气里。 看着她陷入沉睡的面孔,蒋行呼出一口气,收回了已然恢复原样的手。 “晚安,苏梨。” 希望她能做个好梦。 蒋行听着火焰燃烧的声响,看着苏梨睡的安稳而恬静的面庞,心绪是前所未有的安定。 要不是今天被周康拉去给他修复东西,花了几乎一整天的时间,他应该不会直到晚上才见到她。 但是,既然能在偌大的末日里相遇,还身处于同一个车队…… 那就说明这段缘分是上天安排的。 虽然认识的稍微迟了一点,但从现在开始相处应该也不算太晚。 蒋行独自出神,在脑内构建起了美好的未来设想。 时间就在他飘远的思绪里悄然流逝。 直到凌晨时分,天蒙蒙亮,到了该换班的时间。 另一组异能者打着哈欠结伴下车,看到蒋行守着苏梨睡觉的这一幕齐齐愣住:“你们这是……” “嘘。”蒋行示意两人小点声,别吵醒了她。 两个男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接着才意识到不对劲,疑惑地转头去看对方,却只在彼此的脸上看到相同的不解。 这是什么情况? 早上的侦查就不仅仅只是围在火堆旁守着车队了,需要仔细探察周边是否有危险接近,所以纵使两人怀着满腔的疑惑,也没有多余的时间供他们询问,只能带着满头问号,先行告退。 比起八卦,还是人身安全更重要一点。 渐渐的,早起的人越来越多,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也不再是蒋行一个人所能控制住的了。 蒋行垂下眼,视线落在苏梨熟睡的面容上,手臂不断抬起又迅速放下,他正迟疑着该如何叫醒苏梨,就见她睡眼惺忪地缓缓睁开了眼。 蒋行将手背在了身后,有些拘谨地抿了抿唇:“啊,你醒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和那张出现在视野当中的面庞让苏梨茫然地睁大了双眼,朦胧的杏眼里弥漫着不太清明的雾霭,神情很是迷蒙恍惚。 她眨了眨眼,稍稍转动了一下视线,却意外发现自己枕在对方的腿上,她顿感惊讶,困意顷刻间就消散了一大半。 苏梨慌乱地坐起身,松垮的长发散落下来,衬的她小脸俏生生的,两颊蓦然泛起阵阵红晕:“不、不好意思……” 蒋行也在一众揶揄的调侃声中红了脸,小声地说了句没关系。 其实本来也是他自作主张,怕她睡不好才让她躺下的。 “哎哟哟——” “这一个晚上看来是有情况发生啊~” 看热闹的人也不嫌事大,你一嘴我一嘴的调笑起了脸红的两人。 巧的是,这两人嘴都很笨,不知道反驳,只会害羞的红着脸不说话。 一时间,两人之间氛围都变得有些暧昧不清。 时戚这一觉睡得不太踏实。 他是被各种人声吵醒的。 他随手抓了抓头发,把一头漂亮的白发弄的乱糟糟的,精致的眉眼间流露出难得一见的躁郁。 真吵。 难道这群人类在一夜之间全都疯了不成? 时戚蹙着眉,将手覆在脸上,静置了片刻,他面上的神情才调整至以往的温柔和煦。 时戚随手拉开窗帘,倏然透进车里的光亮使他迟缓地眨了下眼,金色的瞳孔里映出同等明亮的光泽,像一颗金澄澄的琥珀石,晶莹剔透,色泽鲜明。 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时戚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他看到苏梨肩上披着薄毯,和一个男生一前一后地上了房车,车外还站着一些时刻关注两人动向的围观群众,气氛热烈又融洽。 时戚眨了眨眼,眼里第一次流露出堪称茫然的神色,配上他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显得格外纯真懵懂。 遇到无法理解的问题,那就主动去寻求答案。 他从来都不会坐以待毙。 时戚很快站起身往苏梨坐下的位置走去,正巧那个男生低头和她说了些什么,两人有说有笑的,随后他便转身下了车。 见苏梨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时戚上前几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啊,时戚……”突然跃入眼帘的面孔让苏梨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后笑着朝他打了声招呼,“早上好。” 她的笑容还是那么愚蠢,看上去毫无变化。 时戚也牵起唇角,笑容明媚:“早上好。” 他垂了垂眼帘,接着缓声开口道:“他是谁?” 苏梨一愣:“什么?” 装傻? 时戚不着痕迹地敛了敛眉睫,顺势在苏梨身边坐下,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就刚刚那个,和你一起上车的男生。” “蒋行吗?昨天晚上就是他和我一起守夜的。”苏梨这才明白时戚突如其来的质问指的是谁,话语顿时清晰了不少,“他人很好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她怎么对谁都是这种评价? 时戚感到些许不愉,但这点微妙的情绪很快就被繁杂的思绪压在了心底。 昨天她还在遭受非议,被人排挤,今天却大不相同,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就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戚微微笑着,模样温和地注视着苏梨:“这样啊,难怪你们看着关系很好的样子。” 苏梨闻言傻呵呵地点头附和道:“因为是朋友嘛。” 时戚看着她面上扬起的笑容,眸色沉了沉,着重强调了一遍那个词汇:“朋友?” “嗯,我们都是朋友!” 苏梨听不出底下暗藏的汹涌,一如既往地对着他笑。 “我们?”他又问。 “怎么了吗?” 苏梨有些疑惑,微微睁大了眼,却只看见时戚抬手落在她的脑袋上,揉着她的头发,笑着说了句:“你好像很喜欢交朋友?” “因为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呀。”苏梨仰起头来看他,眼睫扑闪,在清透明亮的杏眼里映出翩跹的倒影,“所以就很想和大家做朋友。” 时戚垂着眼与她对视,指尖往下一勾,拢住她的发丝握在手里,他稍一用力,松垮的发圈从手心滑落,凌乱的长发顷刻间散开,浸满了整个肩头。 “时戚?”苏梨愣了愣,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抬手捋了下额前的刘海,“……我头发是不是很乱?” 他指尖拈着几缕发丝,长睫下的眼瞳被阴影覆盖,呈现出奇异的暗金色,衬得他含着笑意的面孔尤为诡异:“嗯。” “晚上太困了,不小心直接睡着了,没把头发松开,然后我早上又……” 苏梨仍在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时戚却兀自出着神,并没有怎么听进去。 他手上玩着她的头发,视线却始终落在她那隐在黑发底下,纤细白嫩的脖颈上。 他不喜欢这种出乎意料的发展,也很讨厌自己的情绪被其他人牵制。 时戚缓缓收紧五指,眉目间透出的稀薄笑意逐渐转为晦暗的沉郁,整个面部神情变得越来越冷漠。 苏梨还真是一个令人讨厌的笨蛋。 ……好想一口咬死她。 指腹被侵蚀的疼痛与苏梨可怜兮兮的声音几乎同时传来:“时戚,疼。” 时戚回神看了眼自己触碰到吊坠被烫掉一块皮肉的手指,听到苏梨对他的小声控诉,弯起眼瞳,笑的很好看:“抱歉,弄疼你了。” 疼就对了。 至少他们的感受是相同的。 时戚的手指在下一秒就恢复了原样,看上去毫发无伤,光滑白皙。 而他在道完歉之后,又故技重施地扯着对方的长发,看她眼里浸着水光,被迫贴上自己的肩,只能无可奈何地选择迁就他的模样,心里止不住地发笑。 真好玩。 这种顺应他预期效果的反应令时戚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些,面上流露出的笑意也显得愈加晴朗,一双金瞳弯若皎月,胜似骄阳,盛着满池的璀璨星辉。 “时戚。”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扰了时戚好不容易平缓下来的心绪。 “你不要欺负她。” 苏梨与时戚一同转过头,看见去而复返的蒋行出现在房车门口,手里还端着一杯在末日里极其稀有的牛奶。 “没有没有,时戚他没有欺负我。”苏梨连忙出声解释道,摆手的幅度很小,抬起来的手臂时不时会碰到时戚的胸口。 “可是他……” 蒋行还未说完的话被时戚出声打断了:“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会欺负她呢。” 他抬手揽住苏梨的肩,偏头抵上她的脑袋,白发与黑发交织在一起,宛如雪地里生长出来的新鲜枝叶,透出几分奇异的美感。 “我们可是朋友啊。”时戚雪白的眼睫微微扇动,蕴着笑意的金瞳显露出极其灿烂的光泽,“对吗?苏梨。” “嗯嗯,对。”苏梨整个人都被圈进了时戚怀里,披在肩上的毯子随着两人亲密的动作滑了下去,落在座椅上。 蒋行看着两人的姿势,脸色微变,有些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朋友?”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神色又恢复了正常,迈开脚步走到两人面前。 一面对苏梨投来的目光,他就没由来的感到几分紧张,声音也慢吞吞的:“苏梨……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苏梨几乎没有犹豫:“好啊。” 她扯下时戚搭在肩上的手,刚从座位上起身,就被他反手抓住了手腕。 “等等,你先别去。”时戚手上稍微用了点劲,握着她的手腕往回一扯,她顿时重心不稳地跌进了他怀里,“再和我说说话,可以吗?” 苏梨一愣,随即轻轻拍了拍时戚的背,张开手给了他一个拥抱,轻声安抚他:“当然可以。” 蒋行刚漫上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 他张了张嘴,尝试说些什么:“苏梨……” “不好意思,你先去吃早餐吧,我留下来陪他一会儿。”苏梨满怀歉意又细声细语地徐徐开口道。 “……” 沉默的蒋行看见时戚偏着头,纤长苍白的睫羽翩跹而落,在金色的眼瞳里漾开一片浅色的涟漪。 一如他此时扬起的笑容,天真烂漫而又纯净美好。 “这个毯子是你的吗?顺便一块带走吧。”他说。 蒋行闷声走上前,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毯子,想了想,还是把手里的牛奶放在了桌台上:“至少……把牛奶喝了吧,是热过的。” 这次还没等苏梨开口,时戚率先接话道:“谢谢你啊,你人真好。” 蒋行一怔。 “我说过的嘛,他是个很好的人。”苏梨也随即出声附和着时戚的话。 “嗯,你说得对。”时戚随手揉了揉苏梨的脑袋,手掌陷进她乌黑的长发里,又再度玩起了她的头发。 时戚看着站在一旁,脸色变来变去的蒋行,眉眼微弯,笑意更加盎然:“你还有事吗?” “……没,没有了。”蒋行默然垂下眼,脸上再也没有了笑意。 他想不明白时戚到底是要干嘛……明明他以前也不是会跟异性这么亲密相处的性格。 还是说,他也喜欢苏梨? 这个突然升起的念头令他感到心惊却又无能为力。 蒋行转身下车的失落背影被时戚全部收入眼底,他咧了咧嘴,面上那抹天真的笑容顿时被恶意侵染,显出几分阴冷的嗤诋。 然而这种诡谲的神情出现在他那张精致无瑕的面庞上,并不会让人觉得可怕,反倒衬托的他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坏小孩。 真有意思。 没想到仅仅过去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就成功俘获了另一个人类的心。 这还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 “时戚,你还好吗?” 苏梨丝毫没有察觉到半点时戚内心的所思所想,仍在担忧地关心他。 “我心情不好。” 他的手从发间一路摸到她细腻光滑的后颈,指腹细细摩挲着底下脆弱而温热的皮肤,金瞳微茫,眼底似有云雾弥漫,清冽的嗓音如清川碎石,倾泻出干净利落的水流声。 “你多抱抱我,可以吗。” 苏梨应声安抚着他的情绪,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后背:“你不要不开心……” 时戚听着耳畔传来的轻声细语,鼻尖萦绕着那股令他感到不适的气味,覆在她脖颈上的手缓缓张开,改为攀上她的肩,将人揽进怀里抱着。 他很确定,她身上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应该掌握了某种能迅速套牢对方的能力,否则,一个两个的,不可能毫无缘由地突然对她好。 为什么不见她对他使用这个能力呢? 对他有顾忌?还是说,有什么限制? 时戚缓缓阖上眼,遮住了眼底的深意。 在他弄明白之前,还是先忍住不吃她好了。 装傻也好,真傻也罢。 只要是落入他掌心的猎物,就别想活着逃离。 第83章 小可怜(六)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时戚最近和苏梨走的很近,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除了 睡觉,每时每刻都待在一起。 这是车队里每个人都有目共睹的事实。 正因如此,才令人感到费解。 午后的阳光微微有些凉,稀薄的光线洒在深色的柏油马路上,使得本就浑浊的路面像被抹上了一层棕黄色的颜料,透出几分灰蒙蒙的粘稠感。 道路两边的树林因生长环境恶劣,脱落了大半枝叶,光秃秃地树立在规划好的绿化地带,不少树木更是枝干断裂,东倒西歪地铺在枯黄的草地上。 在这如此荒凉而破败的末日里—— 艰难存活下来的人类却依然怀揣着一颗热情又八卦的心。 “蒋行,时戚最近是怎么回事啊?” “对啊对啊,我看你不是照顾了那个女孩子一晚上嘛,怎么时戚又和她搭上关系了?” “难道说你们三个——啧啧,使不得啊。” “真的假的?!” ………… 蒋行被几个男生拦住了去路,他们毫不在意他的反应,率先开口提起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即便蒋行始终默不吭声,没有任何回应,他们也仍然热情高涨,你一嘴我一嘴的高声议论着。 蒋行神色淡淡,虽然身处在嘈杂的人群中央,面上却是一副神游天际的模样,似乎根本没有在听周围的人说话。 直到某个字眼越界触到了蒋行的底线,他顿时皱起眉,严肃地板起了脸:“她确实是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但她不是废物,她也没有处心积虑地接近我们。你们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坏行不行?” “至于时戚是怎么想的……那你们就得亲自去问他本人了。” 蒋行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眼神都变得有些漠然,声音也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我跟他又不熟,没法回答你们这些无厘头的问题。” “你这是怎么了……生气了?不至于吧,就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正觉得蒋行大惊小怪,止不住发出感慨的男生,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人拽住胳膊强行拖走,没收了他开口说话的权利。 “你别生气,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挺神奇的——没想到时戚也会有和人这么亲近的时候。” “对,我们就是单纯地感到好奇而已,用词不当了,大家都是朋友嘛,就别为了一点小事计较了。” “你们说,时戚会不会是喜欢那个……” 这句承载着满腔笑意的猜测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女声截断了:“你们聊完了吗?过来吃饭了。” 聚在一起聊八卦的众人纷纷转头看去,邓秀妮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的林地,脑袋两侧的双马尾随着她走过来的动作一晃一晃的,看上去非常的活泼。 “妮妮~”男生们一改之前的八卦模样,笑吟吟地跟邓秀妮打起了招呼,没有再提半句时戚与苏梨的事。 蒋行看了眼邓秀妮脸上的笑容,默默垂下眼睑,神情逐渐归于平静。 她是不是听到了他们的议论才过来制止的? 毕竟她喜欢时戚这件事,在车队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蒋行随着人群一同前往发放食物的空地,他刚找到座位坐下,就听见附近传来一阵骚动,隐隐能从中听见时戚的名字。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时戚的名字现在确实是与苏梨绑定在了一起,时戚来了,这就意味着……苏梨也来了。 蒋行不由得转头往声源处看去。 果然,穿着一袭白裙的苏梨正有说有笑地走在时戚身边,她那头乌黑的长发用发圈随意地绑了个垂在脑后的马尾,稍稍有些凌乱的刘海底下,是一双盛着满池清辉的杏眼,眼底尽是一片明亮的笑意。 她笑起来真好看。 无论相隔多远,他都会为她的一颦一笑而心动。 但一看到她身侧的时戚,蒋行瞬间就泄了气,闷闷不乐地咬了口手里的食物,心绪起伏不定。 为什么偏偏是时戚呢? 但凡换个人,他也不至于只能在这干瞪着眼。 时戚于车队的意义,举足轻重,跟他做情敌,没有一点胜算。 可是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就这么放弃,他又实在是不甘心。 “阿卓,你来了。” “嗯,有没有好好吃饭?” 后方传来的对话声引得蒋行忍不住侧头看了眼,一个肤色很深,眉峰烙下刀疤的粗壮男人坐在了邓秀妮身边的座位上,虽然他面目有些狰狞,但说话的语气却很温和。 是赵鸿卓。 在时戚来到车队以前,赵鸿卓一直都是队里的老大,掌握了充足的话语权,正因如此,他和时戚很少碰面,甚至常常在暗地里给时戚使绊子。 除了时戚抢了他在车队里的地位这一重要因素外,还有一点则是—— 他喜欢邓秀妮。 或许,赵鸿卓能够…… 蒋行脑内徒然升起的念头在下一个瞬间被迅速掐灭,不行,不能将希望寄托在赵鸿卓身上。 苏梨刚来车队,就被派去守夜,一开始他还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针对一个初来乍到的普通人,现在想来,应该是因为时戚表面上很关心她,所以赵鸿卓才会注意到她,并把矛头转向了她。 时戚现在和苏梨走的那么近,如果赵鸿卓真要下手对付时戚,恐怕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苏梨。 对于车队里的大部分人来说,普通人的性命毫无价值,无关紧要。即便苏梨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车队里也不会有人因此而声讨赵鸿卓。 即便再怎么想赢过时戚,他也不能本末倒置,让苏梨落入危险的境地。 想到苏梨,蒋行内心百感交集,最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慢慢抬头去寻找她的身影。 苏梨坐在林地前摆放好的一张折叠椅上,她将手里的食物规规整整地铺在腿上,转而朝时戚招手道:“过来坐 啊。” 时戚也不嫌座位拥挤,直接挨着她的肩膀坐下了。 苏梨看他坐下,这才动手撕开饼干的包装袋,而后将手里的饼干递到时戚面前:“你吃一点。” 时戚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这种干巴巴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而且他又不靠这些没有营养的食物填饱肚子。 苏梨又往上举了举,拿着饼干的手指几乎要触到他的下颌:“我都没怎么看你吃东西,你吃一点嘛。” 时戚静默地与她对视了半晌,终于是无言地握住她的手腕,微微低头,勉强咬了一小口。 含在嘴里的饼干宛如是什么致命毒。药,时戚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一副非常不开心的样子。 苏梨见状,也不再强迫他。 “有这么难吃吗?”苏梨看了看手里的饼干,就着他咬过的地方开始吃,“我觉得还挺好吃的啊。” 时戚微怔。 那好像是他咬过的地方……这样岂不是会感染他的体。液? 时戚看着苏梨毫无异色的脸,心神一动,抬手搭上她的肩,在她疑惑地抬眼看来时,俯身凑过去咬了一口她手里的饼干。 “啊,你想吃了是不是……”苏梨顿时眉开眼笑,又再度把手举了起来。 时戚一把抓住她的手,制止了她准备喂食的行为:“我只是想再尝一口,确认一下它是不是真的很难吃。” 苏梨眨了眨眼,好奇地询问道:“然后呢?” 他垂着眼与她对视,眉眼似有笑意,但眼睫拓下的阴影使得眼底的情绪并不清晰,只能看见那双掩在雪白睫羽下,依然耀目明灼的金瞳。 他咽下嘴里的饼干,眉梢微展,语气轻缓地给予了回答:“难吃。” “怎么会呢?”苏梨百思不得其解,带着疑惑又咬了几口饼干,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缘由,只好转移了话题,“能吃还是尽量多吃一点,不然很容易饿的。” 时戚抬手搭上她的肩,像逗弄小猫一样轻轻抚摸着她的后颈:“你确实该多吃一点,太瘦了。” 说完,他搭在肩上的手自然而然地顺着脊背往下滑,最后停至在腰间。 他掐住她纤细的腰肢,兴致盎然地张开指节捏了捏,隔着纯棉的布料,也依然能感知到白裙底下柔软的肌肤触感。 “啊别,好痒……” 苏梨腰侧那一块皮肤很敏感,此刻颤颤巍巍地想要挣开他的手,却完全使不上任何力气。 她就像是一条被捉住尾巴的鱼,软绵绵地瘫在他怀里扑腾,整个脸蛋都红扑扑的,面上还残留着因痒意而泛起的笑意。 时戚非但没有松手,反倒是手一伸,直接单手揽住了她的腰,用手臂测量起了她的腰围:“你看看自己的腰有多细,营养不良还不多吃点。” 苏梨听到他这番话,一双笑意盈盈的杏眼顿时瞪圆了一圈,她正欲出声反驳,就被抵到唇边的饼干堵住了话音。 他不知何时拿走了她手里的饼干,主动接替了她先前想要完成的喂食举动。 他捏着撕开的包装袋,用饼干轻蹭着苏梨的下唇,甜甜的香精味道顺着唇瓣往上飘,这种劣质但美味的气味让她忍不住咬了咬唇。 苏梨在时戚蕴着笑意的眼神注视下,完全没有一点脾气,但在张嘴接受投喂之前,她小声而坚定地说了句:“我没有营养不良。” 时戚用小指抹去她嘴角沾到的饼干碎屑,闻言只轻轻勾了勾唇,嗓音里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嗯,你没有。” 很好,又发现了她一个弱点。 怕痒。 其他人看见时戚和苏梨过分亲密的相处模式,都颇感惊异地和好友小声交谈了起来,还有个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纷纷转头往后方看去——迫切地想要看看蒋行和邓秀妮会是什么反应。 蒋行低着头,笑容有些苦涩。 邓秀妮神情平静地在与赵鸿卓聊天,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赵鸿卓突然抬起眼,狠厉的眼神一一扫过人群:“很闲吗你们?” 打量的目光虽然没了大半,但好奇的心是无法扼杀的。 这到底算是几角恋呢? 八卦的围观群众不约而同地思索起了这个问题。 *** 无论旁观者如何设想,时戚倒是觉得很郁闷。 他一直在苏梨面前示弱,却始终不见她对他施展能够轻易俘获人心的“秘技”,实在是令他无法理解。 难不成,她一直在防备他? 这个认知令他感到非常不愉快。 时戚难得心情不好。 他那过于外露的情绪很快就被苏梨察觉到了,她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不开心,但她可以想办法让他变得开心。 “摘花?” 范绮睁大眼,惊讶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 她正想说这荒郊野外的哪有花可摘,但一对上苏梨那双不似玩笑话的眼神,她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过了许久,范绮才缓声开口道:“也许,你可以顺着前面那个山坡去找找看……这附近都是树。” “好的,谢谢你。” 范绮张了张嘴,正犹豫着要不要劝上几句,就看见她已经兴匆匆地跑往了山林的方向。 范绮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没有挽留。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范绮一跳,她慌乱地转过身,看见身后的人是赵鸿卓后,顿时如获大赦,长出了一口气:“也没什么,就是她想去摘点花……” “摘花?”赵鸿卓古怪地笑了一下,“真有兴致啊。” 范绮后知后觉,逐渐绷紧了神经:“阿卓,你不会是要……” “放心好了,时戚这么在乎她,我不会让她这么轻易就死掉的。” 赵鸿卓这番话说的十分轻巧,但言语间透露出的意思却晦暗的令人心惊。 “我打算去找点乐子,你应该不会告诉别人吧?” 赵鸿卓微微笑着,声线低沉,着重强调了别人这两个字音,似乎意有所指。面上的疤痕随着他扬起的眉峰而鼓动着,像是一条富有生命的蜈蚣盘踞在他的五官之上,显得狰狞又恐怖。 范绮默然片刻:“……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是应许的意思。 赵鸿卓自然也听出来了,笑容愈发明显:“好,慢走。” 范绮低着头往回走,隐约能听见身后的赵鸿卓招呼着其他人去山里找东西的声音,她听在心里,却并不打算回头。 只要不弄出人命,任何事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身在末日,受苦总是在所难免的,她没有义务为了一个不算太熟的人和赵鸿卓作对。 *** 时戚今天的心情看上去很糟糕。 这是每个留在房车里休息的人都能看到的。 常常满脸笑意的时戚全程冷着一张脸,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几根包装很可爱的棒棒糖,而他时不时的就会沉下脸盯着桌上的棒棒糖出神,时戚那极其阴沉的眼神让人忍不住怀疑这些糖的来历是不是充满了危险。 时戚此刻已经无心在意自己伪装的人设有没有崩塌,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被苏梨给耍了。 她借口说自己想吃甜食,骗的他特意去找人询问她的行李被放在了何处,等他从犄角旮旯里翻出她的行李找到糖果回来时,她已经从车队里消失了。 她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偷偷跑了。 这是时戚怎么也无法想象,也不能接受的一件事。 如果不是整个车队对他还有用处,他早就抛下他们去寻找那个小骗子了。 好烦。 时戚气的牙痒痒,脑海里满是抓到苏梨之后的应对措施。 应该要把她关起来。 最好再套上锁链,绑住她的腿,让她哪也去不了,只能永远被禁锢在他的领地里。 时戚逐步偏向危险的设想反倒让他的心绪慢慢平静了下来。 当他心安神定时,感官也渐渐恢复了往常的敏锐,那股微弱的气味便越发明显了起来。 这个味道是…… 她回来了? 时戚蓦然站起身,金色的眼瞳在顷刻间漫开一片明亮的光泽,他稍稍敛了敛眉睫,掩住眼底的情绪,随后才顺着气味寻了过去—— 她蹲在一颗光秃秃的枯树底下,头发乱糟糟地散在肩头,洁白的裙摆被泥沙污染,手臂上错落着大大小小的划痕和污渍,她整个脸蛋都脏兮兮的,眼睛红红的,一遍遍地对膝盖上渗血的伤口吹气。 时戚本就不太明朗的心情在见到苏梨的模样后更是直接降到了谷底。 他快步走上前,想要伸手去拽她的头发,但他一走近,就听到她明显带着哭腔的声音,她仰起头看过来,软软地喊了他一声时戚。 时戚低头看向她红了一圈的眼睛,微一停顿,手掌轻轻落在她的头顶,勉强放缓了声音:“你去干什么了?” “我去山上摘花了,想给你编一个花环的……” 苏梨吸了口气,讲话慢吞吞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放在怀里的花环,手掌大小的花环被她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眼里弥漫的水汽都因手里这一顶她费尽心思所编织而成的花环而消散了几分。 时戚随手接过放头上一放:“这样?” “啊……对的。”苏梨愣了愣,随即认真观看起了戴上花环的时戚,面上也渐渐展开了笑容,“好看的,我就知道很适合你,要是能多摘一点花就好了……” 时戚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伸手替她擦干净脸上沾染的泥渍:“我……很,喜欢。” 这短短四个字,他说的断断续续,极不确定,但唇角确实扬起了一点弧度。 “你笑啦……”苏梨忍不住拍起了手掌,语气也越加明媚灿烂,“你终于开心了。” 时戚一愣。 原来她不是借口想要逃跑,而是发现他心情不好才…… “那我先去休息了,好累喔,可能也是因为我太笨了,摘花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陷阱……”苏梨松了口气,嘴里念念有词,扶着树干慢慢站起了身。 “你打算就这样……” 时戚没想到她身上的伤也不处理,话说到 一半,被另一道声音盖住了。 “苏梨!你怎么……你受伤了?!怎么回事啊,我帮你治疗吧……” 时戚闻声看过去,蒋行正一脸焦急地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时戚刚好转不少的心情顿时结冰,他不等苏梨出声答应,直接抢先一步将她拦腰抱起,语气客套而疏离:“不用麻烦你了。” “可是她的伤,不及时……” 时戚颇感烦躁地提高了音量:“我会处理。” 蒋行顿时没了声音。 他除了站在原地,默默目送时戚抱着苏梨径直往外走的身影外,别无他法。 *** 虽然时戚应的很干脆,然而…… 他从来就没给人类处理过伤口。 “你先坐着。” 时戚找了块无人打扰的空地,让苏梨坐下,自己则蹲在她面前,用手撩起她的裙子,查看她身上的伤口情况。 看着她膝盖上又青又紫的伤口,时戚有些好奇地伸出指尖碰了碰,随后就听见上方传来一阵抽气声。 时戚头一次生出名为尴尬的情绪,他连忙收回手,掩饰性质地问了一声:“很痛吗?” 苏梨眼里还残留着一点晶莹的泪光,对上时戚询问的眼神,她犹豫了一下,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不痛的……只有一点点痛。” 又说谎。 时戚一时间思绪翻飞,想到自己也一直在骗她,莫名的,心态缓和了下来。 反正也不差这一次了。 “闭上眼。” 时戚这句话来的很突兀,引得苏梨愣愣地啊了一声,面上满是不解。 时戚并没有花时间向她解释,而是直接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苏梨配合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滑过他的掌心,痒痒的,让他的指尖颤了一下。 时戚躬着身子,一只手稳稳当当地覆在苏梨的眼睛上,另一只手却递到了自己嘴边。 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侧的尖牙,他面不改色地咬断了自己的手指,指节断裂的同时,他用力咬住下唇,尖锐的犬齿瞬间刺破嘴唇,鲜红的,带着股奇异香味的血液从伤口处缓缓流出。 他低下头,用血液浇灌她膝盖上的伤口。 如溪水般潺潺流淌的血液像是被赋予了生命,规整有序地一齐涌进了往外渗血的伤口里,不仅成功止住了伤口,整一块青紫的皮肤都变得光洁白皙,窥不见半点疤痕。 他又接着将她身上其他部位的伤口一一治愈。 时戚垂着眼睑,将完好如初的指尖塞进嘴里咬着,金色的眼瞳宛如被血液侵蚀,透着几分绮丽的色泽,脸色也倏然苍白了不少。 待苏梨重获光明时,首先看到的就是时戚重心不稳地倒在了她的怀里,整个人看上去非常虚弱。 “时戚?你还好吗?”苏梨赶忙去扶他。 “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这是你的异能吗?”苏梨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和疼痛全都消失了。 “……嗯。” “是不是对你身体负荷特别大啊……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时戚此刻已经无法辨别她的话语了,他整个人浑浑噩噩,皮囊下的器官仿佛在被烈火炙烤,血液也在不断升温沸腾。 他一偏头就看见她脆弱的脖颈近在咫尺,暗金色的瞳孔闪了闪,视线往下偏移几寸,直到感知到吊坠里那股恶心的气味,他才得以抑制住身体的本能反应。 他闭了闭眼,声音干涩:“扶我去车上休息。” 苏梨扶着时戚回到车队的时候,引起不少人好奇的询问,但时戚只挤出一个累字就堵住了所有人想要追问的举动。 这是去干什么了,累成这幅样子? 围观群众不可避免地又在内心偷偷八卦了起来。 *** 时戚并不是需要休息,他只是计划外的损耗了太多身体机能,此时此刻,他的大脑迫切地向他所有感官传达了一个讯息——他得进食了。 正好赶上饭点,时戚支开苏梨让她先去吃饭,自己则孤身离开车队,准备去觅食。 其实车队里就有一大把食物可供他食用,不过他们大多结伴同行,他不好一次性下手,只能看看附近有没有其他落单的人类了。 没想到他还真碰到了合适的人选,或者说,是对方主动落单来找他的。 “时戚,你要去哪里啊?” 是人类的声音,还有…… 食物的味道。 时戚慢慢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过头看了过去——扎着双马尾的邓秀妮一路小跑到时戚面前。 她听说时戚下午的时候突然身体不适,所以特地赶来看他,没想到却意外撞见他孤身一人离开车队,并且越走越偏,完全没想过回头。 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只好跑过来找他。 “吃饭了,时戚,我们回车队吧,外面很……” 邓秀妮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她看到时戚投向自己的眼神,只觉得脊背发凉,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缠绕上心头,让她有些心慌意乱,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位相识的熟人,而像是在打量着一道放在盘子里的美味佳肴。 邓秀妮看见他那双一向灿若骄阳的金色眼瞳里浮现出异常的红色细线,整个面部变得极其诡异。 他一步步走近,邓秀妮一步步后退。 此刻,她心里再也没有什么别的情愫了,她打心底里觉得眼前的人十分危险。 没有什么能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邓秀妮咬着牙,手指拂动,指尖凭空燃起了一株火苗。 她狠下心,将熊熊燃烧的烈火召至时戚身上,看他被火焰硬生生烧掉大半个肩膀,邓秀妮忍不住侧头避开了这一幕,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他被烧毁掉的皮肤很快就长了出来,骨肉迅速重建,快的不可思议。 “怎么会这 样……“邓秀妮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从未了解过他,眼前这一幕已经超出了她对于人类的认知,整个人慌乱地只知道重复使用火系异能攻击他,“不对,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根本就不是人类……” 太陌生了。 太恐怖了。 邓秀妮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对方掐住了一样,无力挣扎的窒息感充斥着她全身的每一个器官。 一切都是徒劳。 在她绝望而混乱的思绪里,最后残存的一点意识停留在了他拦住她的去路,面上露出异常亢奋的笑容这一幕。 空荡荡的马路边,模样可怖的丧尸在漫无目的四处游荡。 闻到新鲜血肉的气味,有丧尸拖着脚步赶了过去,却看见它刚发现的新鲜食物已经被其他人享用了。 散落成好几块的尸体旁边坐着一位浑身是血的白发少年,他面上没什么表情,额前的发和眼睫毛都被血染红了,脸上还沾了些黏腻的碎肉,他就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修罗恶鬼,看上去既残暴又无情。 丧尸停住脚步,似乎有些疑惑的样子。 它伸长脑袋对着他又嗅又闻,像是在辨别眼前的白发少年究竟是同类还是人类。 下一秒,一双鲜红的赤瞳蓦然扫了过来。 丧尸虽然不会思考,但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摇头晃脑地迅速离开了。 丧尸刚一离开,一只巨大的黑鸟扑腾着翅膀落在了少年身侧,它全身漆黑,长着两对翅膀,粗大的脑袋上衔着一对尖锐的鸟喙。 这只模样诡异的怪鸟叼起地上的肉块就开始吞咽,分外雀跃地扑腾着翅膀进食。 “嘎嘎嘎——”黑鸟似乎吃饱了,改为扑腾着翅膀围着少年打转。 少年拧起眉,绯色的眼瞳宛如被血液浸染的深海,时刻笼罩着一层浓郁的雾霭,他一拂手,把黑鸟挥到了一旁。 黑鸟被推的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它抖了抖尾巴,歪着脑袋看他,好半晌才展开翅膀飞走。 荒无人烟的马路顿时安静了下来。 然而萦绕于周身的血腥味时时刻刻都在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无法平静下来。 少年缓缓站起身,温热的血液顺着脸颊往下滴落,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道扎眼的血痕,他就像是被操控的傀儡,面无异色,只顾闷头寻找水源。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还能使用的水池,他刚坐下,就听见“嘎嘎嘎”的噪音传了过来。 黑鸟一落地,就急匆匆地张开嘴向少年展示它叼来的东西:眼珠子、手指头、一朵花、死掉的长虫。 时戚看着那朵被血染红的小雏菊,眉睫颤了颤,缓缓伸出手拿起了它。 黑鸟见他拿了回礼,当即扑腾着翅膀,开心地嘎嘎乱叫,聒噪的声响引得少年一记冷眼瞪视。 黑鸟有些害怕地缩起了脖子,小心翼翼地踏着脚步走远了一些,而后才轻轻扇动着翅膀飞走。 少年仔仔细细地洗干净雏菊花上的每一处血迹和污渍,直到它恢复了原有的样子才作罢。 他弓下。身,将整张脸埋进水池里,指尖仍然紧紧握着那朵小雏菊不放手。 血色的眼瞳如同破晓后的黎明,晚霞与黑暗都将逝去,骄阳仍会照常升起,瞳孔里泛起一如往常那般澄澈明亮的灿金色。 他湿漉漉地坐在水池边,垂眼看着手里的小雏菊,唇边扬起一道浅浅的弧度。 *** 直到夜幕降临,暮色四合,时戚才不紧不慢地回到了车队。 “你去哪了?”范绮一见到时戚,率先将人拦住追问,“有没有看到妮妮?” “我去摘花了。”时戚扯了扯领口,新换的衣服有些不太合身,“没看到。” 他也学苏梨跑去摘花? 范绮一愣,继而感到些许无奈。 这两人……末日过的像是在郊游。 “好,我知道了,那你早点休息。” 范绮说完便不再逗留,走到了在一旁等候消息的男生面前。 “叫上阿卓吧,我们去找妮妮,夜深了,很危险。” 时戚走进房车,看见苏梨撑着下巴正对着窗外的景色出神,头发显然是重新整理过了,干净柔顺的长发依然是扎了个简单又好看的低马尾。 “苏梨。”他出声叫她。 苏梨惊异地转过头来,看见时戚,面上露出既充满惊喜又感到放松的复杂神情:“时戚,你回来了……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带着凉意的夜风顺着敞开的窗户涌进房车里,凉风吹拂着少年柔软的白发,像是一片茂密的羽毛,又像是一团雪白的云朵:“我也想送你点东西。” 他拿出口袋里的小雏菊,认真地将其绑在苏梨的小拇指上。 “啊,所以你是去摘花了?”苏梨有些意外。 “嗯。”他应的很简短。 苏梨张开手,笑吟吟地朝时戚展示绑在手指上的小雏菊:“很好看。” 他也露出了笑,金瞳明亮,皎洁的月色在他眼底铺满了清莹的光亮,使得他面上的神情温柔而纯净。 “你喜欢就好。” 晚风拂过少年漂亮的面颊,长睫扑闪,白发拂动,他就像是误入凡尘的天使,精致的眉眼尽显柔软,美好的令人怦然心动。 第84章 小可怜(七)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邓秀妮失踪了。 作为车队里的异能者,她的突然失踪引起了广泛重视,其中当属赵鸿卓最为着急。 为了找到邓秀妮,车队在赵鸿卓的强制要求下被迫停在原地,滞留了很多天。 这种毫无希望的寻找和渺无音讯的等待只会给人带来无尽的焦躁与不安,矛盾也随之接踵而来—— “有人说妮妮在失踪前特意去找过你,可你却说你没有见到她。” “是不是你把她杀了?!” 赵鸿卓突如其来的质问引得众人一片哗然。 被声讨的时戚只是面色淡淡地坐在座位上:“我没有见到她。” “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 “你是男人吗时戚,敢做不敢当是吧!?” 赵鸿卓一句比一句叫的凶,捏着拳头步步逼近,像是随时都要冲到时戚面前给他一拳。 时戚神情自若地弯了弯唇:“证据呢?怀疑我可以,但你总得拿出证据,而不是在这乱泼脏水吧?” 他表现的越风轻云淡,赵鸿卓就被刺激的越难以平静,眉上的疤痕剧烈颤动,嗓子里全是火气:“除了你还能有谁?!你不就一直怀恨在心,想要找机会报复我吗!” 时戚轻笑,声音不疾不徐,气定神闲地缓缓道来:“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你他/妈——” 眼看着两人越吵越烈,房车里的其他人连忙拉住躁动的赵鸿卓,好声好气地耐心劝解着。 “卓哥卓哥!冷静冷静,大家都是队友,没必要闹成这样。” “是啊,时戚可能真的没见到妮妮……我们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件事,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 “没有证据的事,吵起来也没有结果的,只会影响咱们之间的感情,何必呢。” “时戚,你也少说几句吧……阿卓就是关心则乱,没有别的意思。” ………… 无论旁人如何劝说,赵鸿卓油盐不进,始终对时戚抱有敌意,甚至几次三番想要挣开阻拦的人。 虽然赵鸿卓与时戚暗地里不对付的事大家都略有所闻,但两人还是第一次将矛盾公然摆上台面,面对此情此景,大家不免有些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调解。 直到另一位当事人时戚一句轻飘飘的话音落了下来:“既然如此,那就在下个目的地分别吧,以后再也不见。” “下个目的地?难道是说……前面那个资源丰富的A城?” “不要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干嘛非得这样……” “时戚……” 原本有些滞缓的氛围因为时戚这句话而躁动了起来。 对他们来说,这件事最坏的处理结果就是分道扬镳。 “你最好说到做到!” 在一众讶异慌乱的议论中,赵鸿卓紧握着 拳头,恶狠狠地盯着时戚不见半点波澜的脸。 他咬着牙,粗犷的声音瞬间盖过了所有人的反对声:“要是你不守信用,到时候还赖在车队不走——我真的会杀了你。” 随着赵鸿卓话音落下,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接连低下脑袋不再言语,无人敢去深究赵鸿卓说这番话时的表情含义。 赵鸿卓似乎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态度强硬地不容他们有任何意见。 虽然邓秀妮下落不明,凶多吉少,但在弱肉强食的末日里,每个人的生命本来就无足轻重…… 反而是时戚的占卜能力独一无二,不可或缺,在大事小事都从未出过错,更值得挽留。 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这一点,不过比起别人的去留,还是自己的性命更值得珍惜。 他们不想失去时戚,但他们也不敢得罪赵鸿卓。 时戚作为受到死亡威胁的当事人,此刻也是神色沉静,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真是一场无聊的闹剧。 他低敛着眉梢,瞳孔里映出一片深色的阴影。 不过还好,很快就要结束了。 ……他们都将葬身在那里。 “时戚……”身侧传来细微的一声呢喃。 时戚眉梢微展,垂着眼看过去,低低应了声:“嗯。” 当然,不包括她。 他不会让她这么轻易就赴死的。 “你是不是很难过?”苏梨伸出手握住他的一截衣袖,声音轻轻的,带着些柔软的气息,“我知道的,时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不是你的错。” 时戚微微抬了抬手腕,用腕骨蹭了蹭苏梨的指节,金色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苏梨注视着自己的那双眼睛。 “那你……到时候是跟着他们还是跟着我呢?” 他问的随意而缓慢,说话时,指尖漫不经心地滑过她的手背。 苏梨闻言,立马松开了衣袖,一把抓住时戚的手,圆澄澄的杏眼里只映出他一个人的身影:“我们是朋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虽然这并不是一个选择题,但她的回答还是让他稍微有那么一点开心。 他抿着唇角笑了起来,声音干干净净的,笑容显得柔软又可爱:“你真好,我现在很开心,一点都不难过了。” 他不嫌弃她是个笨蛋,也可以不去在乎她那些小毛病,只要她能永远待在他身边。 “那就好。” 苏梨笑盈盈地张开手打算给他一个拥抱,却被他摁住肩膀,强行制止了。 “……怎么了?”苏梨愣住,眼巴巴地望着时戚突然冷下来的面孔,细声细语地小声询问道,“你不想要我抱你吗?” 他抓住她的手臂,手掌一路下滑,挑起她纤细的手指,神色微暗,面上没有半点笑意:“花呢?” “啊,我睡醒的时候就看到它散开了,所以我就放口袋里了……”经由时戚这么一问,苏梨才想起口袋里的小雏菊,赶忙拿出来给时戚看,单纯又认真地给予了回应,“我不会把它弄丢的。” “这样啊。”时戚神色稍缓,思绪却有些发散。 说的也对,这种小东西本来就很容易丢。 他应该送给她一个不能轻易摘下来的礼物。 项圈?手铐? 时戚正思索着,视线不经意间瞥到苏梨胸前的月亮吊坠,心头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躁郁。 真碍眼。 找个机会把这恶心玩意埋进土里算了,看到就烦。 思及至此,时戚伸出手,重新搭上苏梨的肩,将人揽进怀里。 金色的眼瞳微弯,雪白的发贴上她的耳侧,手臂圈住腰肢,声音柔软又甜蜜,熟练地索求着对方的回应。 “你再抱抱我吧。” *** 由于时戚与赵鸿卓公然闹掰,要从车队离开,这件事直接导致车队里的势力关系和地位轻重发生了很大变化,氛围也不复从前的轻松愉快,每个人在面对到时戚的时候,唯有无法直视的尴尬。 和时戚关系亲密的苏梨,自然免不了受到牵连,不仅遭受到明显的排挤,还传起了她的各种风言风语。 在这样的处境下,蒋行却在某个午后单独找上了苏梨。 “这是……” 苏梨看着蒋行递过来的稻草人,有些愣神。 “遇到危险,你把它脖子上的枝条扯断,可以生成一个屏障,为你提供保护。”蒋行手里的稻草人只有半个巴掌大小,但每一处细节都编织的栩栩如生,一看就是花费了不少精力和时间。 面对如此贵重的护身符,苏梨实在是难以承受,摆着手拒绝了:“我不能收……” “你别把它看的太贵重了。”蒋行状若轻松地笑着将稻草人塞进了苏梨的手里,“这玩意就是我随便做的,根本费不了什么时间。” 送出了寄存着自己一部分异能的稻草人,蒋行这才缓了口气,神情凝重地叮嘱道:“你一定要小心时戚,这个人……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无害。” “可是他……”苏梨想为时戚解释几句。 “蒋行!”有人高声喊了句蒋行的名字,打断了两人未完的对话。 “我还有事,先走了。”临走前,蒋行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句,“总之,你收好这个稻草人,别被他发现了。” 苏梨站在原地,静静目送着蒋行远去的背影,她思考良久,最终还是将稻草人收进了内衬口袋。 与此同时,蒋行来到了聚集在树荫底下聊天的几人面前。 刚刚喊了蒋行名字的男生率先发问:“你刚刚和那女的在说些什么呢?” “我就是……关心了一下她的近况。”蒋行回答的有些羞涩和谨慎。 “不是吧,都这种情况了……你还想着追她呢?人家可是和时戚一边的,你清醒点吧。” “就是啊,身为卓哥的人,你意志坚定点行不行?” 蒋行垂下头,不说话了。 “我不管你对那个叫苏梨的女人持有什么样的感情,你要是向她透露了半点风声,我连你一起杀了。” 赵鸿卓背靠着树干,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脸上的肉色疤瘌随着他说话时的表情起伏不定。 “我只是觉得……苏梨是个普通人,她那么单纯,肯定不了解时戚有多危险,她也是无辜受骗的。”蒋行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眼睛低了下去,“卓哥,您到时候,能不能放过她?” 赵鸿卓点上烟,闻着劣质香烟的呛鼻气味,面上渐渐露出满足的笑容:“只要时戚死了,一切都好说。” “谢谢卓哥!” 赵鸿卓透过深灰色的烟雾看见蒋行如释重负的笑容,不由得吐出一口烟圈。 想得美。 和时戚扯上关系的人,一个都别想活着。 “那……卓哥,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啊?” “当然是他离开车队的那一天。” “他现在肯定很警惕我们,贸然下手容易打草惊蛇,让猎物逃走,在他最放松,最掉以轻心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成功逃过一劫,殊不知,那就是他的死期。” *** 虽然苏梨和蒋行的会面不过短短几分钟,但时戚对气味何其敏锐,一见面,他就在她身上闻到了别人的味道。 他微蹙着眉头,上下打量着苏梨:“你和谁单独见面了?” “我、我……我和蒋行……就、就单纯聊了几句有的没的。”为了不说出稻草人的事,苏梨说的磕磕绊绊,含糊其辞,“我觉得,大家对你有误会,我们找个时间……好好说清楚,好吗?” 然而时戚一看到苏梨这明显有所隐瞒的反应,就大概猜到了蒋行的意图。 “嗯。”他支着下巴,神情平静,一副深表赞同的模样,“你说得有道理,我会好好考虑的。” 他面上不显,心底却很烦躁。 怎么谁都能轻而易举地接近她,在她身上留下气味? 傍晚时分,苏梨被时戚拉到身边坐下,他塞给她几根棒棒糖,让她慢慢吃。 苏梨有些不解,但在看到棒棒糖的包装后想起了另一件事:“这难道是我之前说想吃甜食,然后你在我的行李里找到的?” “嗯。”他撕开 棒棒糖的包装,递到苏梨唇边,示意她张嘴。 苏梨乖乖地张开嘴,接受了投喂。 时戚问:“甜吗?” 这个问题有些奇怪,苏梨含着糖果有些含糊的话音里夹杂着一点笑意:“糖当然是甜的啦。很甜喔,时戚。” 苏梨话音刚落,耳边忽然传来几道砰砰砰的巨响。 “砰——” “这里怎么会有鸦群?快!快上车!”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撞击声不绝于耳。 苏梨惊诧地转过头往窗外看去,数不尽的鸟群黑压压地覆在空中和车身,长着两对翅膀的庞大黑鸟飞行速度很快,追着车外的人啃咬,尖锐的鸟喙瞬间刺穿了脑袋,血液喷洒而出,染红了它漆黑的翅膀。 “啊啊啊救命——” “快,快跑!” 苏梨被眼前这一幕吓得脸色苍白,口腔里的糖果似乎也染上了腥味,让她感到些许生理不适。 下一刻,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体温偏低的掌心覆上她的眼睛,遮住了所有画面。 “害怕的话,就不要看。” 时戚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像是在给小动物顺毛一样,不断重复着这个安抚的动作。 直到苏梨慢慢冷静下来,他也没有放下手。 “救、救我……” “蒋行!” 时戚坐在房车里,冷眼看着蒋行被黑鸟团团围住,他尝试用异能抵御,但不断冒出的绿色枝叶却彻底激怒了黑鸟,被活生生咬断四肢,当场死亡。 真是活该啊。 人类的恶劣也在生命面临危险时体现的淋漓尽致。 异能者抛下普通人,将他们推向鸟群密集的地方,以此拖延自己活命的时间。 而自诩自己比别人更强大的异能者则是—— “滚开。”赵鸿卓抓住范绮的肩膀,蛮横地将她往后推。 “阿卓?!”范绮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眼见黑鸟怪叫着朝她袭来,她咬了咬牙,一把抱住赵鸿卓的手臂。 “你他/妈给我松开!” “你想让我死?行啊,那你也别想活着!我们一起死!” 范绮被赵鸿卓强化的力量系异能硬生生掰断了一只手臂,剧烈的疼痛和意想不到的背叛让她眼里涌现出泛着血丝的眼泪,声音更是变得凄厉而尖锐。 “明明是我告诉你妮妮最后去见了时戚,是我替你找到了情绪宣泄口!我一直都站在你这一边……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面对范绮满怀怨恨的哭诉,赵鸿卓毫不犹豫地折断了她另一只手,将她丢弃在满是血迹和残肢肉块的马路边:“那又怎样。” “呵呵呵哈哈哈哈——”范绮苍白的面庞上满是血迹和泪水,黑鸟纷纷落地将她包围,而她的笑声却越加开怀。 赵鸿卓突然意识到不对,他低头一看,刚刚被她抓住的那只手臂里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 赵鸿卓恨不得加入鸟群把范绮给手撕了,脸上的疤瘌像长虫一样剧烈地颤动了起来:“范绮,你还真是有够恶毒的。” 手臂跟性命,他只能选一个,等范琦死了,他连都选都没得选了。 赵鸿卓一边往能容纳更多人的房车里跑,一边用力扯断自己被诅咒腐蚀的手臂:“啊——” 血液肆意流淌,活人的新鲜血肉吸引了饥饿的黑鸟前来觅食:“嘎嘎——” “卓哥,快上车!” 赵鸿卓铁了心的要活命,无论挡路的是谁,一律推到自己身后去阻挡追过来的鸟群。 怨恨与惨叫接连不断地在他身后响起,赵鸿卓充耳不闻,以最快的速度抢得先机。 他一上车,就勒令众人遵循他的指挥行事:“封上车窗!关车门,快,开车!” “等一下,还有人没上车啊——周康他还没上来,能不能等等他?” “你在开玩笑吗?你想拉着大家给他一个人陪葬?要等你自己下去等!” “……” 一阵沉默之后,有人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卓哥,你的手……” 这句话犹如火上浇油,瞬间点燃了赵鸿卓早已来到顶点的怒气。 他单手捂着滴血的残臂,走路姿势一摆一摆地来到时戚面前:“时戚,你最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会遇到鸦群?!”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和赵鸿卓强硬的质问声让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的苏梨有些害怕地瑟缩着身子往时戚怀里躲。 时戚察觉到她的动作,唇角勾了勾,温声安慰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苏梨虽然看不见时戚的脸,但能听到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缓温和,非常可靠:“你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赵鸿卓微微变了脸色:“……什么意思?” “所有异能者都在寻找的源体,就在这附近——也许,它就在前面的A城。” 虽然车外满是人类临死前的惨叫和黑鸟捕食的咀嚼声,但车内却陷入了一片惊异的沉默。 异能者梦寐以求的,能让人脱胎换骨,越阶提升异能等级,并且可以彻底治愈所有伤痛的源体……居然离他们那么近? 赵鸿卓眯了眯眼,感觉手臂的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我最后再信你一次。” 时戚没有说话,但苏梨却能感觉到他覆在自己眉眼间的指尖轻微地发颤。 他肯定很难过吧…… 她缓缓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这不怪你。” 时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苦涩:“谢谢。” 苏梨只觉得心酸,他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却被他们如此敌视…… 她顺着他的手臂一路摸索,成功搭上他的肩膀,她倾身往他胸口贴,像是要给他一个拥抱,虽然这个拥抱不太完整,但他还是收紧了手。 与苏梨所想的不同,时戚面色淡淡地注视着窗外发出喊叫,不断撞击车窗的黑鸟,内心毫无波动。 他才没有兴趣跟死人计较。 倒是另一件事…… 时戚垂了垂眼睑,目光径直落在苏梨露出一截白色塑料棍的唇瓣上。 好想尝一尝有多甜。 沿着道路一直往里开,顺利来到A城,被枝叶花丛所包裹的水泥森林,盛放的姹紫嫣红又扣人心弦。 这座城市里开满了鲜花,没有丧尸,没有怪物,只有美丽的花卉和温暖的太阳。 这应该是末日里的乌托邦吧。 没有人会觉得奇怪,没有人会不喜欢这里。 多么神圣的地方,令人向往。 车上很安静,没有人说话,但大家却出奇的默契,一个接着一个地走入这美好的天堂。 *** 苏梨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她醒来时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深黑,伸手看不见五指。 她漫无目的,无法思考,永无止境地一直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在黑暗里窥见了一抹天光。 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一抹亮色下,她找到一个伤痕累累的小孩。 她明明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知到他脸上满是疤痕,身上穿着破烂的衣衫,蜷缩在明亮的灯光下。 苏梨走近,弯下腰去抱他,奄奄一息的小孩发出凄厉的尖叫,露出尖牙一口咬住她的手指。 疼痛瞬间漫开,留下一个冒着血沫的牙印,但她也看见小孩不断涌出的泪水伴随着血液一同往下滴落。 苏梨沉默地看着他,直到他突然昏迷过去,她才成功将他抱进怀里。 她抱着小孩一路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直至视野当中出现了一间木屋。 她丝毫不觉得奇怪,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两人就这样在木屋里住了下来。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叫他小孩。 小孩很安静,总是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窗边看外面的景色,但相处久了,逐渐变得有些黏人。 他会在打雷下雨的深夜,抱着枕头敲响她的房门找她一起睡觉。 他会在阳光灿烂的盛夏,买下一束花语隐晦的鲜花放在她的床头。 他会在她看电视的时候从背后搂住她的腰,将脸埋进她的颈肩,亲吻她的脖子,跟她撒娇。 他会在下着大雪的冬天,将她冰 凉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一边观赏升腾的烟花,一边为她暖手。 他会在每个生日都认认真真地许下同一个愿望。 他们永远在一起。 两人形影不离,亲密无间,就像家人一样,幸福快乐地生活着。 那真是非常美好的一生。 可是…… 苏梨张开手接住已经比她高了一个脑袋的小孩,他的唇落在她的脸侧,温柔又留恋。 她拍着他的背,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时戚。” 霎时间,整个世界就像是一面碎裂的镜子,每一处景象都被随意割开,染上斑驳的黑点,如同冰雹一般,不断往下掉落。 苏梨终于看见了他的脸。 如初雪般柔软而洁白的发,肤色白皙而莹润的面颊,五官生得精致又漂亮,唯一令人感到违和的是——他那双血色的眸子正死死盯着她,浸着血的眼泪一颗颗地顺着脸颊滑落。 他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 脸上湿漉漉的,全是血渍。 这一幕看上去既恐怖又美艳。 世界渐渐倒塌。 而她却被他紧紧拥入了怀里,在那拥抱还未形成的一瞬间,她便化作一缕缕明亮的碎光消融在了这个崩塌的世界里。 他伸手去抓那些光,却被炙热的温度烫的千疮百孔,血流不止。 “我真讨厌你。” 他低声喃喃。 世界终于陷入了黑暗。 第85章 小可怜(八)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苏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不甚清明的意识在感知到空气里弥漫的奇异花香后,更是变得昏昏欲睡,倏忽迷离。 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难以聚焦,苏梨只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探,她在粗糙的地面触到一片柔软的花瓣,手指顺着枝叶往下摸索,整个手掌顿时陷进了枝繁叶茂的花丛里。 苏梨昏沉的意识蓦然清醒了不少,她刚一收回手,就感觉胸。前一沉,一只手臂横了过来,柔软的发丝松松散散地落在她的颈肩,对方的呼吸浅浅地喷洒在她的脖颈上,凉凉的,痒痒的。 苏梨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转头往身旁看去,一张面若白玉的精致面庞随即映入眼帘。 他半张脸隐匿在凌乱的白发下,手臂松松垮垮地搭在她的肩上,宛若覆着层层冬雪的茂密眼睫将那双璀璨的金瞳掩埋在了苍茫的白雪中,只在眼睑下方拓下一片弧形的阴影。 他的呼吸声很浅,面容温和而柔软,看上去睡得很安稳。 好近。 她甚至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苏梨对着这张漂亮到不似真人的面孔短暂地出了一会神,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慌乱地低头去探察——她的吊坠不见了。 那个月亮吊坠不知是不是染上了她的体温,微微有些热意,戴久了之后,她也习惯了贴着肌肤的那点温度,此刻缺失了那点热意,她倒觉得有些不太适应了。 那可是他们分开前,他送给她的礼物……居然被她给弄丢了。 苏梨有些着急,连忙坐起身准备去周围寻找丢失的吊坠,然而触目所及,天花板,墙壁,地面,到处皆是摇曳生姿的花丛,看不出品种的白色花朵在室内散发着幽绿色的光泽,仿佛感染了某种致命剧毒,显得极其诡异。 这是怎么回事? 苏梨怔怔地看着满屋子的花,完全不敢动弹。 虽然她很喜欢花,但是这些能在屋内每个角落绽放的花朵显然并不正常。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空气里的花香变得更浓郁了,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转了转视线,看到身旁陷入熟睡的时戚,就像溺水者在溺亡之际抓住了一块浮木,重新获得求生的希望。 苏梨长出一口气,连忙伸手去拍他的肩膀:“时戚,你醒醒……” 随着苏梨的一声声呼唤,时戚渐渐有了反应,他似乎很痛苦,表情发生了很大变化,眉头紧锁,嘴唇颤动,仿佛在与噩梦作斗争,但最后还是徐徐睁开了眼。 “时戚,你没事吧?”苏梨有些担心他的状况,声音也放缓了下来。 时戚睁着一双白茫茫的金瞳,神情恍惚,他安静地将目光投向身旁的苏梨,在她又一声询问中微微扬了扬眼睫,白雾散去,显露出旭日初升的金色曦光。 “时戚?”苏梨许久不见他说话,担忧地撑着手掌往他身前凑,“你怎么了?我是苏梨啊,你还记得……” 时戚终于有了反应。 他毫无预兆地突然伸手抓住苏梨一只手,用力往自己方向一拉,本来就与他相隔不远的苏梨顿时重心不稳,整个人都扑进了他怀里。 时戚低头贴近她的脖颈,轻轻嗅了嗅,唇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苏梨?” 很好,没有其他家伙的气味了。 “是我是我。你还好吗?”苏梨没有在意他的举动,一心只关心他此时此刻的身体状况。 “嗯。”时戚顺势往苏梨肩上一靠,嗓音淡淡的,额发散落在眉际,一向温和的眉眼毫无违和地勾出几分锐利的阴影。 苏梨只当他是没休息好,抬手搭上他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安抚,使得这个拥抱更加完整而温暖。 时戚缓缓抬手覆上她的后颈,指尖一遍遍地摩挲着那处肌肤,犬齿抵着舌尖打转,难耐地忍住想吃了她的欲/望。 她怀里好暖和。 梦里也是。 她的血会是什么味道呢? 好想…… 时戚逐步变得危险的念头在苏梨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中瞬间湮灭了声息。 她说:“我朋友送给我的礼物被我弄丢了,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非常漂亮的月亮吊坠。” 还不等时戚开口,她又接着细声细气地说了句:“时戚,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好奇怪啊,为什么屋子里会……” 话说到一半,她的声音徒然转为惊异的疑惑,音量瞬间提高了不少:“时戚,你快看!我们附近的花在慢慢消失……” 她原本拍打着他后背的手掌移到了他的肩上,似乎想要起身从他怀里出来,但又顾忌着他的感受,最后改为抓着他的肩膀往四周探头探脑地观察。 遍布整间屋子的花群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退,枝叶凋落,光泽黯淡,不留半点痕迹,唯有天花板的花朵还在顽强盛放,宛如一盏盏摁下开关的明灯。 “……” 时戚沉默良久,从苏梨怀里坐直身,与她形成平视,声线一如既往的平稳淡然,令人感到安心:“我也不太清楚,只记得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醒来我就看到你了。” “至于你说的吊坠……” 时戚稍一停顿,眉眼微弯,一双金瞳宛若初晨里冉冉升起的朝阳,绽开明亮又灿烂的光泽:“也许就掉在附近了,我们一起找找看吧。” 在收到对方信赖而又感激的眼神后,他面上的笑容更是明媚了几分。 那个吊坠被他以血肉的代价成功销毁,已经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了。 他会送给她新的礼物,在她身上留下属于他的气味。 唯一有点奇怪的是,他明明趁着她陷入幻境的那段时间进食过了,不知为何,醒来看到她却还是莫名的感到一阵饥饿。 她闻起来香香的,肯定很好吃。 不过目前他还不打算对她下手,比起沦为填饱肚子的食物,他还是更喜欢她时刻温暖的体温。 时戚扶起苏梨,环视了一圈,煞有其事地总结道:“没错,你说的那些花好像消退了不少,也许只要我们不主动接近它们就会是安全的……好了,趁现在花减少了,我们在这个房间里好好找一找丢失的吊坠吧。” “嗯嗯,那我们先找找看。”苏梨点点头,非常信任时戚所说的话。 这间屋子没有窗户,因此并不透风,也看不见半点光明,室内本应是光线昏暗,一片漆黑,但倒挂在天花板上的花瓣一直莹莹发亮,间接为他们照亮了整个房间。 室内空间很广,但除了一些东倒西歪的铁柜,并未陈列其他设施,粗糙的墙壁上满是粘稠的不明液体,凹凸不平的地面更是长满了厚厚一层青苔,远远望去,就像是一片被人为削短的草坪。 这个空旷的房间几乎一眼就能看个大概,两人没用没几分钟就搜完了整间屋子。 “看来吊坠并没有掉在这里。”时戚稍作思考,对苏梨提出新的解决方案,“我们去外面找找看吧。” 苏梨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她应声走到时戚身边,看着时戚等在门口的背影,她不由想到原本热闹的一行人如今只剩他们两人,一时有些感慨:“也不知道车队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时戚的面上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冷了下去,但好在他位于苏梨身前,她并没有机会看见他的脸,只是在喃喃自语过后看到锈迹斑斑的铁门被时戚毫不费劲地轻松拽开。 不知是他力气太大还是房间废弃太久导致铁门老化的缘故,整个地面连同铁门都剧烈震动了一下。 苏梨下意识地抓住了时戚的手臂,还未等她平息好受惊的心绪,就看见一颗血淋淋的脑袋像足球般慢悠悠地滚了过来,并在地面留下一串红黑色的血迹。 虽然面容残缺,但眉上的疤痕和五官大致模样能依稀辨认出这是赵鸿卓的脸。 苏梨根本就不敢细看,脑袋滚入视线的第一秒,她就条件反射地惊叫一声,随即害怕地将脸埋进了时戚怀里。 “时戚,时戚……”她哆哆嗦嗦地叫着他的名字,几次想要询问情况,但都没法完整说出一句话。 时戚安静地站在原地,看她肩膀发颤的样子,金瞳缩了缩,低声问道:“你很害怕吗?” 这句话颇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不过苏梨正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并没有精力转动思绪去深思,闻言连连点头,紧紧抱住了他。 他抬手环住她的腰,一边面不改色地将赵鸿卓的脑袋踢开,一边轻声安抚道:“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虽然这颗人头是他闲来无事踢来踢去打发时间的,不过现在看来……它似乎还能有别的作用。 顿了顿,他又接着温声细语地缓缓道来:“看来这里真的很危险,我们一 定不能走散了。” 说完,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牵她的手——就像在那个幻境里相处一样,熟练的宛如发生过千百次。 她很快就回握住他的手,与他掌心相贴,紧抓着不放。 时戚原先那点不愉快瞬间消散的一干二净,他有点忍不住笑意,但怕她有所察觉,硬生生压下了唇边的弧度。 时戚将苏梨护在怀里,牵着她缓步走了出去,穿过昏暗脏乱的过道,是一条向上延伸的楼梯。 原来他们所处的地方是地下室。 地下室里虽然脏乱破旧,道路上堆满了垃圾,但除了那个误入的人头和莫名其妙的花丛之外,并未有什么恐怖的地方,但上到一楼,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人骨残骸,破烂的器官,浓厚的腥臭味,大面积喷洒在墙壁、地面上的血液…… 苏梨白着一张脸,感到生理性的反胃。 身在末日,她却完全适应不了这种血腥腐臭的场景…… 她正打算自欺欺人地捂住口鼻,就看到时戚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眼熟的棒棒糖。 苏梨这次接受投喂的时间很快:“谢谢。” 不管怎么说,起码她能稍微转移一点自己的注意力。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甜吗?” 苏梨微怔,这句似曾相识的台词让她咬着糖后知后觉地笑了起来:“是甜的,时戚。” “我尝一下。” “你是要……”苏梨下意识地捏住了白色塑料棍,不知道他说的尝一下指的是不是她口中的棒棒糖,正迟疑着,就见他倾身凑了过来,精致的面庞离她越来越近。 苏梨呆愣在原地,睁着眼睛傻傻地看着时戚那张不断在她眼前放大的脸。 他的呼吸落在她脸上的那一瞬间,只听砰的一声,前方的大门被外力撞开,本就满是裂纹的玻璃门直接碎成了一地玻璃渣。 “我去,你能不能轻一点,门都被你弄碎了……” “逃命呢姐,你还有心思管门,待会我们都要碎了。” 苏梨被突发状况惊醒,吓得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无意间拉远了和时戚的距离,在那即将要进行下去的事件始端画上了一个突兀的句号。 时戚垂了垂眼睫,金色的瞳孔蒙上一层深黑的阴影。 啧,又没尝到。 苏梨看了眼沉默的时戚,想到他刚才的举动,不确定地举着棒棒糖递到他面前,声音小心翼翼的:“糖……” 时戚看她一眼,握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举动:“我不吃糖。” 他没有撒手,上前几步,确定自己完全限制住她的双手后,径直凑过去就要亲她。 他不甘心就这么被打断,决定强行继续,而闯进来的那几人却不合时宜地嚷嚷着朝他们走了过来。 “喔喔喔没想到这里还有两个活人呢!太好了!” “嘿,你们好啊——” 苏梨瞬间被夺去全部注意,面上露出友好而柔和的笑容,她正打算回以问候,却发现自己两只手都被时戚抓着。 她小幅度地挣了挣,声音轻轻的,似乎没什么力度,但仍然能明显看出她心里的急切:“时戚,你先松开啦……” 时戚拢了拢指尖,唇边冷意更甚,金色的瞳孔映出点点猩红的光泽。 他想杀人了。 第86章 小可怜(九)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撞碎玻璃破门而入的一行人刚往里走没几步,周遭的建筑物突然开始一阵剧烈地颤动,沉闷又粗犷的嚎叫声伴随着门窗碎片四散翻飞的哗哗声一同响起,叫声缥缈不定,忽远忽近,令人毛骨悚然。 “快,抓住我,抱团蹲下!” “好险好险,再晚一秒进来,估计我们都得被撕成碎片……” “我去,这个地方太恐怖了……” ………… 苏梨只觉得眼前一晃,声音蓦然在耳边炸响,她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时戚一把拉进了怀里,嘴里的棒棒糖也从口中掉落,咕噜咕噜地在地面滚来滚去,最后被灰尘裹挟地看不出糖果原来的颜色。 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异响不断,她下意识地抓住时戚的手臂,整个人几乎都埋进了他的胸膛里,试图以此来寻求安全感。 时戚一只手环上她的腰,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细细摩挲着她收紧的指节,感受到她隐隐发颤的肢体,金色的眼瞳里不由得涌起一点笑意,他抿着唇角,压下那点笑意,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没事的,别怕。” “时戚……” 苏梨闷在他怀里,发出的声音显得微弱而又可怜。 时戚略微低下点头,侧过脸贴上她的耳畔,手掌轻轻握住苏梨的后颈,指尖似有若无地滑过皮肤,带来一阵奇异的触感,引得苏梨无意识地抖了几下。 他像是在安抚她,又像是在逗弄她。 两人贴的很近,他呼出来的气息微微有些凉,苏梨感到颈侧有点痒,她刚想移开一点距离,就被他扣住脖颈往上抬,随即一个软软的触感落在了她的嘴角处。 他的气息蓦然逼近,那头雪白的短发也随之映入苏梨的眼帘。 苏梨呆呆地睁大了眼,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正愣着神,时戚扶着她的脖颈,又再度亲了下来,这次他对准了位置,与她唇瓣相贴,呼吸交融。 时戚正暗自在脑内盘算着伸舌头的时机,就被苏梨挣扎起身的动作中断了这个好不容易才得逞的行为,他不得不遏制住内心的躁动,稍稍松了松手上的力度,眨着眼,很是无辜地询问道:“怎么了?” 苏梨先是一愣,继而才鼓起勇气,慢慢从他怀里坐直身:“你……你干嘛……亲、亲……” 那句我字的尾音几乎融化在了她颤抖的呼吸声中,只能听见她起伏不定的气音。 时戚眉眼一弯,眼底弥漫开一片纯粹而干净的笑意:“亲亲?” 苏梨顿时涨红了脸,一双杏眼圆睁睁地瞪着他,嘴巴也鼓鼓的,看的时戚暗暗捏紧指节,忍不住舔了舔犬齿。 好可爱,好想再亲亲。 不过为了以后能更长久地占有她,现在得先安抚住她的情绪。 时戚敛了敛眼睫,语气自然而然地低落了下来:“你生气了?” “当、当然了!”苏梨几乎要伸出手指头来指责他,但在和时戚的对视中还是软了几分力度,语气干巴巴地批评道,“你怎么可以随便、随便亲人的啊!” 相比之下,时戚坦然地有些过于理直气壮:“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不可以亲你?” “你在说什么啊……当然不可以了!”苏梨不由得提高了音量,她就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耳朵都绷直了,“我们是普通朋友,不是男女朋友……只有互相喜欢的两个人才能……才能做这种事。” “可是我们不就是互相喜欢吗?”时戚反问。 “当然不是。” 苏梨反驳的速度很快,让时戚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随即他的脸色蓦然沉了下去。 什么意思,她不喜欢他? 时戚一时间难以维持住面上一贯的温和平静,眼底的冷意汹涌而至,心底疯狂生长的阴霾几乎要渗出眉眼,他正要开口,就被身后传来的声响截断了话音。 “你们俩还好吗?” “你们没事吧?” “呼——我天,终于安静下来了,太吓人了那个动静。” 吵闹的人声里夹杂着步履不一的脚步声,向时戚这个方向渐行渐近。 “你们好啊,我叫……”位列人群最前方的是个长相憨厚的胖子,他脸上热情的笑容在看到时戚投来的阴沉目光时,化作一个尴尬的咳嗽,“咳咳咳,不好意思……” 紧随其后的短发女生也看到了时戚不太明朗的脸色,不由得放缓了脚步:“呃……是不是吵到你们了?抱歉啊。” 苏梨这才看到之前只听到声音的几人正朝她这个方向走来,连忙出声回应道:“没有没有,你们好啊。” 得到了苏梨的回应,为首的胖子这才放下心来,又再度扬 起了笑容:“你好啊,我叫朱茂名,你叫我小朱就好了。” 短发女生停在朱茂明身边:“我叫吴莎莎,喊我莎莎就可以了。” “陈兴,高兴的兴。”戴着副黑框眼镜的男生一边说着还一边朝苏梨点头微笑。 除此之外,他们之中还有一位身形瘦小,低着头默默走在最后面的小男生。 吴莎莎连忙迈开腿走到男生身边,大大方方地替他开口介绍道:“这是我们在路上遇到的福星,石宇小朋友,他性格有点腼腆,你们别介意啊。” 石宇仍然低垂着脑袋没有说话,只能看见他被头发盖住眉眼的脸庞尤为苍白,透出几分不太健康的羸弱。 “你们好,我叫苏梨,梨子的梨。” 苏梨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手,吴莎莎立马热情地与她握手,嘴上也分外自来熟地喊她小梨。 时戚状若不经意地瞥了眼两人交握的双手,收回视线时,眉目间的冷意更甚,他下意识地咬住后槽牙,勉强抑制住了心底想要杀人的冲动。 他讨厌一切能夺走她注意力的东西。 无论是人类还是物品,都不应该存在。 眼见时戚始终满脸不耐地保持沉默,苏梨只好小心翼翼地替他开了口:“他、他叫时戚。” 另外几人也配合地点头应道:“哦哦。” 场面一时间有些安静,苏梨看了看时戚,又看了看吴莎莎,还是忍不住替时戚辩解道:“其实他人很好的,就是、就是……今天可能……心情不太好。” 正在思考着该以什么话题切入进行套话的三人听到苏梨突如其来的一句解释,不约而同地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全部笑出了声:“哈哈哈,看出来了……” 天哪,她怎么这么可爱。 时戚眉睫一扬,朝苏梨伸出手:“你过来。” 苏梨稍稍犹豫了几秒钟,她刚把手搭上时戚的掌心,就被他紧紧扣住手背,拉回至他身旁。 时戚偏过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还不等苏梨做出反应,他先抿着唇角笑了起来,笑意浅浅地盛开在他的眉眼间,使得他精致的面孔一瞬间变得极其温柔:“这样,我心情就好多了。” “……”苏梨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在他的笑容注视中败下阵来,只红着脸低声念叨了句他的名字,“……时戚。” 似埋怨,又似娇嗔。 时戚唇边的笑意愈加明媚。 他就知道,她肯定还是喜欢他的。 朱茂明简直不敢置信,先前那个阴气沉沉的人居然能在一瞬间变得如沐春风,笑容灿烂……这哥们怕不是有精神分裂,太恐怖了。 这说变就变的脸让吴莎莎差点被口水呛到,她连忙移开眼,不忍直视。 陈兴推了推眼镜,莫名叹了口气。 石宇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时戚牢牢牵着苏梨的手不放,面上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温和:“你们是A城的原住民吗?” 对于此前没有和时戚有过任何接触的几人来说,时戚这幅平易近人的模样反而比刚刚更加可怕。 朱茂明不自觉地放轻了说话的音量:“不是的,我们是为了躲避八尺蚜才跑进A城避难的,结果没想到……这座城市里的怪物比八尺蚜还要恐怖,现在想出去也难了。” 时戚接着问道:“刚刚的响动是怎么回事?” “你们不知道吗?A城里有很多的植物巨怪在城内巡逻,但是只要躲进建筑物里,并且身上没有伤口,就不会被它们发现,不过它们的巡逻路线和时间都是不固定的,我们目前还没有找到规律,所以刚刚才那么慌张地打碎玻璃门闯进来,不好意思啊。” 时戚微一点头:“原来如此。” 吴莎莎抬手用手肘碰了碰朱茂明。 接收到暗示的朱茂明这才想起他们才是要套话的一方,怎么反被对方问了个一干二净。 “咳咳,那个……” 朱茂明清了清嗓子,正欲开口询问,就被时戚主动开口抢过了话头。 “我们是跟随着车队一起进来的,但是进城之后就失去了意识,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车队的人都不见了,只剩我们两个人,所以我们也不太清楚A城具体发生了什么。” 朱茂明显然不太相信时戚的说辞,他立马转头看向一旁很好说话的苏梨,期待着能从她嘴里听到更详细、真实的回答。 苏梨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点头附和道:“嗯嗯,我们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 吴莎莎和陈兴对视了一眼,彼此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A城的坏境有多险恶,他们可是实实在在体会过的,不可能存在“侥幸”“意外”的情况发生。 他们绝对隐瞒了什么。 但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他们的实力肯定非同寻常,两个人身上都干干净净的,一点也不像是在末日里艰难求生的人。 “既然遇到了,那就是缘分。”吴莎莎率先开口,同时也向伙伴传达了自己的想法,“不如我们今后就一起行动吧,人多力量大嘛,离开A城的胜算也会更高一些。” 朱茂明挠着头嘿嘿一笑:“对啊对啊,别看我身上肉多,可不全是脂肪哦,遇到危险的时候,尽管往我身后躲!” 陈兴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拍了拍石宇的肩膀:“我们这可有个小福星,遇到危险全都能化险为夷,一起行动保证安全很多。” 时戚眉头一撇,就要拒绝。 苏梨却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下来:“好啊好啊!” 时戚下意识地捏了捏她的骨节,在她疑惑的视线投来之前,他稳了稳心绪,语气平和地提醒道:“我们不是还要去找吊坠吗?这样会很麻烦别人的。” “吊坠?是不小心弄丢了吗?”吴莎莎自然听出了时戚话里的意思,但她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没关系的,就帮忙找个饰品嘛,不麻烦的。” “还记得大概是掉在哪里吗?”朱茂明追问。 苏梨摇摇头:“我一醒来就发现它不见了,不知道是在哪里弄掉的……” “那岂不是……” 陈兴呼之欲出的那句大海捞针被吴莎莎急忙打断:“咳,没事的,反正我们也要在A城多探索探索,顺便的事。” 几乎是吴莎莎话音刚落,她身旁的两人就感受到了从对面投来的尖锐目光,周遭的空气似乎都被冻结了,阵阵冷风扑面而来,令人不寒而栗。 陈兴默默低下头整理眼镜,佯装无事发生。 朱茂明摸着脸上的肉,视线开始游离。 这哥们的眼神已经不是想杀人的程度了,看上去像是要生吃了他们一样。 太吓人了。 吴莎莎偏了偏视线,往苏梨的方向挪移了几步,确保自己的视线里看不见时戚之后,她才缓了口气:“小梨,那我们走吧。” “嗯嗯,好。”苏梨点点头,刚要迈开脚步,就被手上的力度扯得往后退回了时戚身边。 时戚抿紧唇角,金色的眼瞳直直望着她,尾音有意往下降,语气倏然委屈了起来:“你不要跟着其他人,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还没等苏梨回答,吴莎莎几人争先恐后地替她做了决定:“对对对,你们俩一起一起,我们没有要拆散你们小情侣的意思。” “不、不是……我们不是……不是的……”苏梨红着脸小声反驳,那个词汇她实在是羞于开口,最后也只是不断重复着不是这个词。 这让时戚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一些,他朝另外三人扬了扬头,示意他们先走。 他的视线掠过那个低着脑袋,走路慢吞吞的身影,一边牵紧苏梨的手,一边不着痕迹地敛了敛眼睫。 这个人类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气味。 那是……死人身上的味道。 时戚放慢脚步,金色的眼瞳逐渐被层层绯色所吞噬。 不管这人是死是活,都别想离开了。 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汲取养分的机会。 第87章 小可怜(十)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几人刚一走出室内,冷风夹 杂着浓厚的血腥味迎面吹来,令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稍矮一点的平房全都坍塌,堆积成小山的废墟楼里似乎埋藏着许多具残缺的肢体,偶尔还能看见一簇簇绿色的枝叶从染血的缝隙里探出,而那些斑驳的高楼大厦上则爬满了各式各样的植物,色彩明艳的鲜花沿着地面一路盛放,花瓣随风摇曳,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难以形容的古怪腥味。 开满鲜花的废墟大楼看上去并不美丽,反而处处透着诡异。 看到街上的景象,苏梨有些讶异,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空气里扑鼻而来的臭味瞬间淹没了她的感官,让她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频频响起的咳嗽声引得蓄势待发的时戚侧头朝她看了过来,他敛了敛眼睑,收起眼底的杀意,抬手替她扇了扇风,驱散开空气里的气味后才温声询问道:“你还好吗?” “我不太好,时戚。”苏梨苦恼地皱了皱鼻子,脸颊朝两边鼓起,语气闷闷的,“好臭啊。” 她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这种表情。 时戚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但在苏梨察觉之前很快就收敛了神色,端出一副担忧关心的模样,将人揽进怀里轻声安抚。 走在前方的几人许久没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感到有些奇怪,纷纷转头往身后看,就见那对小情侣正旁若无人地抱在一起。 吴莎莎不敢出声打扰时戚,只能和另外两人大眼瞪小眼地默默站在原地等他们腻歪完。 好不容易看到两人分开,几人松了口气,正要迈开腿继续往前走,就看见时戚牵着苏梨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吴莎莎在这一瞬间战胜了对时戚的恐惧,内心的想法脱口而出:“等等,你们要去哪——” 时戚只投来一个眼神,随后便爱答不理地撇开了眼。 “我们打算去前面那个精品店看看,时戚说要给我找个发圈绑头发。”苏梨自然是毫无保留地出声解释道。 吴莎莎一时间无语凝噎。 不是吧,A城现在这么危险,他们怎么还悠哉地逛起街来了? 朱茂明小声嘀咕了一句:“他们怎么像是来这旅游的一样……” 陈兴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唉,突然有点后悔同行的决定了……”吴莎莎悔不当初,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迈开了腿,“算了,既然已经说好了,还是一起行动吧……走吧,我们也过去。” 坐落在街边的小店被团团鲜花簇拥在其中,断裂成两截的玻璃门上全是深色污渍和大把大把的落叶。 摆放着各类饰品的陈列柜如今横七竖八地倒在漫进店内的花丛里,就像是废弃了许久,终于长出杂草的荒芜之地,透出几分违和的生机勃勃。但不知为何,自从时戚一走进店内,茂盛的花丛宛如水珠融化一般正在渐渐消逝,肉眼可见的从四面八方往外消退。 “这花居然……”朱茂明小小地惊叹了一声。 吴莎莎放低了声音:“难道这就是刚刚那栋楼没有花的原因?” “看来他真的挺厉害的……”陈兴默默低下头。 苏梨刚往里走了没几步,时戚已经挑好了发圈,按着她的肩膀转了个圈:“我给你绑上。” 苏梨愣了愣,随即笑着应了声好。 时戚将苏梨披散在肩头的长发拢进手心,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 好想绑在她的脖子上。 就像项圈一样,把她拴住。 不过好像有点小,直接套上去似乎会很紧。 ……她会不会窒息而死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似乎就能完整无缺地留在他身边了。 永远都不会离开。 永远。 时戚抿着唇,瞳孔深处有光在跳动,指腹摩挲着苏梨的后颈,力度一下比一下重,像是要掐死她一样。 “时戚?”脖颈逐渐加深的疼痛令苏梨下意识地侧身躲了躲,声音里满是茫然和不解,“怎、怎么了吗?有点痛。” 听到苏梨的声音,时戚顿了顿,沉默许久,他才缓缓松开手:“抱歉,弄疼你了……我有点走神,在思考要弄个怎么样的发型。” “没关系,随便扎起来就好了。”苏梨果然相信了他的说辞。 时戚一双毫无波动的金瞳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脖子,唇边却扬起一抹笑,表情似笑非笑,显得有些古怪:“好。” 不对,她现在还不能死。 他还想再看到她的笑容,听见她的声音,感受她温暖的怀抱……这些都只有她活着才能得到。 时戚暗暗抵住自己的犬齿,雪白的眼睫轻轻扇动。 也许他是太饿了,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 总有一天,他会找到合适的礼物,把她永远留在身边。 吴莎莎等人就站在距离店面入口不远处的地方看着时戚给苏梨绑头发,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说起来,莎莎你要不要也进去看看……” “我可没有他们那种闲情雅致……” “我去,他们怎么还手把手教起来了,在原地停留太久很容易被A城里那些怪物发现的……” “等等——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好、好像是鸟叫!” 变故发生在这一瞬间。 风平浪静的假象瞬间被撕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 足足有一个成年人身形那么粗的藤蔓齐刷刷地从地底下破土而出,依附在其他楼房上的鲜花开始疯狂生长,花瓣开开合合,像一张张正在发出哀嚎的嘴巴。 “什么情况……植物活了?!” 陈兴连忙将呆站在一旁的石宇拉至身前,施展出异能,将熊熊燃烧的烈火筑成一道散发着灼热气息的火墙,试图接近的植物都在触碰 到火焰的一瞬间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它们像是疯了一样,疼痛越剧烈,伸展的枝条就越茂盛。 吴莎莎一边拉着朱茂明往陈兴生成的火墙后躲,一边探头往店内的方向呼喊:“苏梨,时戚!有危险,快出来——” 鸟叫声越来越近,明明没有看见鸟禽,但那一道道尖锐的啼叫却几乎要刺破耳膜,带来一种极其压抑的紧张感。 苏梨听到店外的响动,也顾不上再谆谆教导时戚如何绑头发了,匆忙将头发扎起来,牵起时戚的手就往外走去。 和一脸紧张的苏梨相比,时戚面色淡淡,仿佛根本感知不到危险的预兆,眼神一直停留在苏梨自己扎好的头发上,眼中隐隐透出几分遗憾。 好可惜。 没想到绑头发还是个技术活。 得找机会练习一下了。 苏梨原本想询问吴莎莎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一走出店门,就看见数不尽的黑鸟盘旋在天空,无边无际的藤蔓缠绕着鲜花在地面翻腾,烈火筑成的屏障被植物以命相搏,不管不顾地往火墙上撞,在滋滋不绝的燃烧声中隐隐能看见火光在逐渐减弱。 苏梨下意识地抓紧了时戚的手,刚想躲进他怀里寻求庇护,就听见一道微弱的女声飘了过来:“救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 苏梨缓缓转过头,疑惑地看向吴莎莎,却看见她正在招手让他们过去。 不是她在求救……那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 心中巨大的疑惑暂时压下了恐惧,苏梨不由地看向了此时此刻她最信赖的人:“时戚,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喊救命的声音?” 时戚闻言微一皱眉:“没有。” “奇怪,我明明听到……”苏梨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那道重复着救救我的女声再度响起,她吓得紧紧抓住时戚,生怕他不相信自己,“她又在求救了!真的!她一直在我耳边说话,让我救救她……” 时戚安抚性质地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而后弯下腰将她抱进怀里,抬手捂住苏梨的耳朵,低头凑到她面前,语气温和而关心:“现在呢?还能听见吗?” 苏梨快被吓哭了,脸色发白,大大的杏眼里隐隐弥漫着雾气,语气有些哽咽:“能听见,她就像一直在我耳边……” 时戚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居然有人当着他的面对苏梨下手。 这已经跃过他可以容忍的警戒线了。 吴莎莎见苏梨和时戚突然抱在一起,急的冷汗都要下来了:“你们先别秀恩爱了,赶紧快过来啊,陈兴他挡不了多久的。” 朱茂明警惕地盯着空中不停嚎叫的黑鸟,指尖闪着亮光,随时准备动手。 石宇不知何时抬起了头,那遮住脸庞的黑发下,居然是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 他睁着一双黑洞洞的眼睛,一步一顿地朝着苏梨走去。 时戚似有所感,抬头看见面色惨白的宛如死人一般朝他这个方向走来的石宇,声音蓦然阴冷了下来:“原来是你。” 本就焦急的吴莎莎看到石宇的异常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她正纠结着该不该暴力胁迫,用异能拦住往外走的石宇,就见时戚突然松开苏梨,快步走到石宇面前——然后,用手硬生生地掐断他的脖子。 “……啊。”吴莎莎被眼前这一幕冲击地短暂失声了,她想要呼叫,却只能勉强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脖颈断裂,鲜血喷洒,体型巨大的黑鸟群宛如嗷嗷待哺的婴孩,扑腾着翅膀缓缓落地。 朱茂明和陈兴都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他们还以为是有人受伤了,分心往后方看了眼,顿时怔怔地瞪大了眼,比起意外,他们更觉得恐惧。 双手染血的时戚就站在人头分离、被鲜血包围的石宇面前,他眉目冰冷,脸上没有半点因为杀人而产生的慌张和无措。 那颗凝固着诡异表情的人头顺着湿滑的血液一路滚到苏梨脚边。 “救救我,救救我。” 苏梨惊叫一声,害怕地连连往后退,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嘴里无助地喊着时戚的名字。 那颗人头仿佛是一个会思考的活物,听见苏梨的呼喊,它有些着急,突然张大嘴巴,从地上高高弹起,一口咬在了苏梨的手臂上。 一只通体雪白的虫子从他漆黑的眼眶里慢慢爬出,似乎打算顺着苏梨手臂的伤口钻进她的身体里。 虫子刚落在苏梨的手臂上,就被一只手掐住了光秃秃的脑袋。 “你敢咬她。” 阴沉的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恶毒诅咒,令人毛骨悚然。 看到时戚,苏梨高度紧张的心一下子缓了下来,她想要走到他身边,和他待在一起,但下一秒所看到的景象却让她僵在了原地。 时戚那双金色的眼瞳像在渗血一般流动着诡异的红色纹路,被他攥在手心的白色虫子发出一声比一声凄厉的惨叫,它脑袋上扁平的五官被时戚一点点撕下,血丝纷飞,内脏从头顶的血洞悉数流出,虫子圆润的身体顿时干瘪地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外皮。 时戚随手将干瘪的皮肉丢进突然安静下来的黑鸟群里,继而拿起那颗掉落在地上的人头,伸手摸进他的嘴巴里,将嘴里的舌头连带着两排牙齿全部拔了下来。 做完这些,他才缓缓捏碎了手中的脑袋,皮肉和器官哗啦啦地自他手心跌落。 时戚抬起眼,融着浑浊血色的金瞳看向浑身打颤的苏梨,温声安抚道:“放下,他这下是彻底死了。” 双手浸满鲜血的少年满脸笑意地望向愣在原地的少女,手上不断滴落的血液染红了他的衣服,他浑身上下都被鲜血包裹,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厚的恶臭。 见苏梨迟迟没有反应,时戚眉梢微扬,用一种近乎天真的模样缓缓走向她:“你怎么了?” 看到染血的少年朝自己逼近,苏梨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几步,嘴唇颤抖,湿润的杏眼里映出一道猩红的模糊身影,仿佛是一个狰狞的厉鬼落入了她的眼睛里。 时戚蓦地停下脚步。 他那双彻底看不见半点金色的赤红眼瞳紧紧盯着苏梨的脸,面上浮现出极为单纯的疑惑与不解:“你为什么要后退?你在害怕什么?” 苏梨看着眼前这张漂亮到不似真人的脸,心底第一次对他升起无法抑制的恐惧。 尽管她一遍遍在内心自己告诉,这是时戚,他们是朋友,也许他不会伤害自己。 但她刚刚亲眼目睹了时戚的行为,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她的大脑陷入宕机状态,她无法理智思考,身体本能地想要远离逐渐逼近的危险。 他明明一直都很温柔,总是很替人着想,就像小太阳一样。 眼前这个人……怎么会是时戚呢。 他怎么可能会是这个样子。 苏梨说不出话来,视线无法直视时戚,手指用力地捏紧了自己的衣角,被咬伤的手臂往外渗出了一点血丝,不怎么痛,但是凉凉的,有些痒。 时戚面上的疑惑在渐渐消失,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原本收住的笑容不受控制地在脸上绽放,但眼中却看不见半点笑意。 “哈。难道说,你害怕的……其实是我?”他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语气极其诡异地往上扬,血红的瞳孔不断跳动,看上去非常恐怖。 吴莎莎几人被黑鸟和藤蔓团团围住,他们正在奋力拼杀,处境极为艰险,根本没有闲情去留意时戚这边的情况。 苏梨和时戚仿佛被这个世界隔绝了一般,明明危险就在身边,他们却还能安然自若地进行对峙。 “你在害怕我吗。”时戚步步紧逼,声音越发森冷,听不出任何情绪,“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我……”苏梨低着头,视线里只能看见那件染血的衣摆渐渐贴近,她紧张地捏紧了指节,从伤口渗出的血丝滑进她的手心,带来一阵奇异的疼痛,让她的意识稍稍清醒了一些。 苏梨攥着受伤的手,缓慢地伸到时戚面前,眼睛湿漉漉地望向他:“时戚……好疼。” 时戚微怔,眼睫轻轻眨了一下。 下一秒,苏梨毫无征兆地合上眼,四肢乏力地摔进他怀里。 时戚愣了一下,慢半拍地伸手接住了她,低头看见她苍白而安静的面庞,他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去探她的鼻息。 还有呼吸。 时戚松了口气,看着昏迷过去的苏梨,许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他心中满是怨气,脑内却不断回放着她昏迷前对自己说的那句好疼,他冷着张脸,骂骂咧咧地替她治好了手上的伤。 白眼狼。 时戚掐住苏梨的下颌,低头咬在了她的嘴唇上。 讨厌她。 *** 与此同时,搭建在郊外的某个帐篷里传来一声惨叫:“啊——好痛好痛好痛。” 帐篷里噼里啪啦的,响动不断,像是有人在里面放鞭炮一样,过了许久才安静下来。 一只苍白无力的手颤抖着掀开帐篷,一位头发染成绿色的兜帽少女从帐篷里慢慢爬出,她嘴里叼着糖,面色苍白如死灰,眼睛半睁着,瞳孔涣散,仿佛即将不久于人世的重病患者。 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只有含着糖果的嘴巴在艰难蠕动。 吃完糖,少女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吭哧吭哧地吃完一整板巧克力,她津津有味地舔着嘴角残留的巧克力渍,面色逐渐变得红润,呼吸也顺畅了起来。 恢复了精神,兜帽少女才慢慢坐起身,从内衬口袋里掏出一张布满字迹的纸张。 她眯起眼,认真仔细地逐行阅读,嘴里念念有词:“白发、金瞳、带着异香的血……” 确认完毕后,她小心翼翼地收起资料,少女刚要大笑一声,就突然意识到了问题,脸色一下子垮了,她连忙爬进帐篷里,里面又再度响起一阵翻箱倒柜,稀里哗啦的响动。 从床缝里找出通讯装置,兜帽少女喘着气按下了拨号按钮:“喂,老板,老板——呼叫老板。” 沙沙的杂音响了十几秒后,少女手中的金属物件传来一个男人沙哑低沉的嗓音:“嗯。” “老板,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 少 女拍了拍没有声音的通讯装置:“咦,怎么没声音了?不会没信号……” “你觉得我有时间听你讲废话?”对方截断了少女的自言自语,声音冷的像一把刀,“说重点。” “我找到V-03号实验体了!”少女吓的一哆嗦,不自觉地加快了语速,“他就在A城!我本来想寄生到和他同行的人身上,但是失败了,他还把寄生体和我的小宝贝全杀了呜呜呜——对不起老板,我一个人没有办法把他带回去。” 对方的情绪并没有太大波动,只简短而平淡地应了声:“嗯。” 少女等了好几秒也没听见后续,鼓起勇气,不死心地追问道:“老板,我第一个发现了实验体哎!这没什么奖励吗?而且我还负伤了,小宝贝也没了,我现在多危险啊简直就是用生命在完成任务……” “呵。”那边传来一声冷笑,隐隐能听见有风吹进来,男人的声音夹杂在风声里,听起来越加冷冽刺骨,“你要是就这样死在了外面,只能说明你是个废物。” “值得庆幸的是,我还从没解剖过这种智商低下、四肢也不发达的人类尸体——到时候,我会派人给你收尸的。” 讨赏不成还挨了顿骂的兜帽少女默默低下头,就好像面前站着什么人似的:“对不起老板,我觉得我现在很好,就不麻烦老板为我操心了……” 待对方结束此次通话,兜帽少女哀嚎一声,仰头径直躺在了地上。 老板果然还是那么不近人情,她还以为找到了他一直在寻找的实验体能讨到点什么甜头呢……是她太高估老板的人性了。 做完这个任务她必须要申请休假,她感觉自己的身心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 废弃的地下车库里停放着许多被外力砸烂的车辆,车窗玻璃和弯折的车门乱七八糟地铺在地面上,寂静而宽敞的空间里隐隐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正在车库里活动。 吴莎莎捂着腰上的伤口,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上面沾满了血迹和汗渍,她控制着喘气的声音,极其狼狈地坐在一辆废弃的跑车后面。 那个一头白发的少年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这座城市里的植物不仅会主动绕开他,就连一向残暴嗜血的黑鸟对他也没有任何敌意。 但真正让她觉得恐怖的地方在于——他在她面前生吃了她那两个同伴。 无论她怎么施展异能攻击他,对方的伤口都会很快痊愈,仿佛这世上根本没有人能对他造成实质性伤害,他就像个不死的怪物。 吴莎莎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惨叫着被啃下皮肉,白骨漏出,猩红的血液流的满地都是,她第一次被末日里的尸体吓得呕吐不止,最后直接晕了过去。 本以为能在昏迷中迎接死亡,当她绝望地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并没有来到地狱,那个比恶鬼还残忍的少年已经离开了,只留下几块血淋淋的,看不出具体部位的残缺器官。 也许,这里现在比地狱更恐怖。 车库里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拉回了吴莎莎混乱的思绪,她咬着牙,屏住呼吸,谨慎地观察起前方车窗的倒影。 是那个怪物! 他来了。 他找到自己了?! 吴莎莎本就因失血而苍白的脸色更是毫无血色,她捂着伤口的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冷汗不断从额上滑落,她咬着牙,整个人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此刻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刺激到她。 和她昏迷前所看到的不一样,时戚像是去某处洗了个澡一样,身上干干净净的,衣服也换了一套。 他一侧身,吴莎莎才看到他身后停着一辆医用担架车,上面躺着一张熟悉的面孔,穿着一袭白裙的少女紧闭双眼,长发垂落,面容安静的像是睡着了一样。 苏梨? 吴莎莎正感到奇怪,就看见时戚将仿佛正处于昏睡中的苏梨扶起,他圈着她的肩膀,指尖抚摸着她的脖子,面上的神色很是奇怪,让人难以形容。 毫无预兆的,时戚突然掐住她的脖子,低头咬了下去,紧接着,一股浓烈而奇异的香气在空气中扩散开来,似乎是血的味道。 吴莎莎心头一跳,用力捏住伤口,才勉强逼回涌到嘴边的惊呼。 他不会是要吃了苏梨吧…… 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时戚站在担架车前的背影,即便如此,吴莎莎也不敢再看一遍时戚进食的过程,同类相食的画面实在过于残忍,她慌乱地收回视线,死死盯着地面,呼吸越来越重,她的承受能力已经快到临界点了。 之前还觉得他们是一对恩爱的小情侣,没想到……他现在居然在生吃自己的女朋友。 太变态了。 时戚咬破自己的下唇,低头印上苏梨略显苍白的嘴唇,鲜红的血液宛如流动的溪水,源源不断地灌入苏梨的口腔里,时戚尖利的犬齿抵着她的唇角打转,以防漏出。 很奇怪的感觉。 他的口腔里不仅有自己血液的味道,也能尝到对方的体/液。 他眨了眨眼,本能地收紧摁住她后颈的手,舌尖挤开沾染着血迹的唇缝,轻而易举地钻了进去。 呼吸交缠,怀里的苏梨体温在逐渐升高,他轻轻蹭开她的裙摆,金色的眼瞳被湿雾缠绕,倏忽迷离,在一片氤氲模糊的金色里,是被旭日掩埋在深海之下的渴望。 时戚紧紧抓着苏梨,眼睫湿润,他稍稍喘了口气,眼睛有些发红。 混着血液的艳色涎水从苏梨唇角滑落,在她细长的脖颈上留下一道浅红色的痕迹。 他追着那道水痕,舔上她的脖颈,像只饿了很久终于偷到一根肉骨头的野狗,一遍又一遍地吮吸着颈窝那一块的皮肤,直到犬齿在上面磨出一道暧昧的红痕。 雪白的发丝垂落在少女的颈肩,他微阖着眼,将脸贴上她的胸口,能听见平缓的心跳声从胸腔内持续传来,虽然很微弱,但却一下下鼓动着他的耳膜。 她明明还活着,却一直没有睁开过眼。 时戚感到莫名急躁,金色的眼瞳里交织着明明暗暗的情绪,原本收起的犬齿又露了出来。 好饿。 好饿。 她怎么还不醒。 心脏那处空空的,好想吃点什么把它填满。 好饿。 好想吃……想吃。 时戚盯着苏梨那张被自己咬红的嘴唇,瞳孔跳动,指尖缠绕着她的裙摆,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摩挲着她的腿,时不时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呜咽声。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看见她的笑容了。 好想她。 少年重新将人揽进怀里,整张脸都埋了进去,白发乱糟糟地拱作一团:“……苏梨。” 快点醒过来,不要再睡了。 *** 待空气里的血味散去,吴莎莎才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往时戚所在的方向看去。 咦? 时戚弓着腰,整张脸都埋在苏梨的颈肩处,他一手扶着苏梨的腰,一手抓着她的手臂,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许久未动,那头极为耀眼的白发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似乎它的主人情绪非常低落。 如果不是见过他凶残的一面,吴莎莎可能还真的会被眼前的假象所蒙蔽。 这个看上去可怜无害的少年可是一个能面不改色手撕活人,并且无法杀死的怪物,他现在所展现的模样,不过是他一贯用来骗取信任的伪装罢了。 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吃掉苏梨。 吴莎莎感到不解,试着为时戚的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难道是因为……他喜欢吃清醒状态的活人? 苏梨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正处于昏睡状态,她之前也是晕过去了……这两次,时戚都没有对她们下手。 这么想来,还真是这种可能性最大。 喜欢吃人的怪物拥有折磨人类、欣赏他们临死前挣扎的恶意那可是再正常不过了。 吴莎莎暗暗思索,如果被发现了,那她就把自己打晕,也许还能博的一线生机。 她刚在心里做出最坏的打算,就听见地库的入口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动。 “这个地方没有花!大家快躲进去!” “啊啊啊救命!” 嘈杂混乱的人声里夹杂着无法忽视的吼叫声,整个地面都在摇摇欲坠,地库里的车辆与墙面相撞,玻璃碎片飞的到处都是。 吴莎莎慌忙低下脑袋,蜷缩起身体,尽量缩小自己的身形不被发现。 居然又有人进入了A城。 而且他们似乎还引来了别的怪物。 吴莎莎透过竖立在地面的车胎间隙中看见时戚缓缓直起身,那双金色的眼瞳暗沉沉的,满是杀意。 这下真的完蛋了。 第88章 小可怜(十一)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轰——” 狼狈不堪的吴莎莎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废墟楼里,她脸色苍白,全身上下遍布伤口,破烂的衣服早已被血染红,血液混着汗水不断从后背滑落,滴落的血珠渐渐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汇聚成一滩深红的水渍。 距她不远的某栋建筑正在不停歇地发生爆炸,周遭的楼房受到波及,轰隆隆地接连崩塌,就连地面都裂开了一道道巨大的口子。 吴莎莎根本不敢回头看,她急促地喘着气,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遭受到了非常人所能承受的重创,一直在流血的伤口让她恍惚地产生了自己的生命也在随之流逝的错觉。 这座城市里的花全都不见了,或者说……它们感知了某种危险,全部躲起来了。 那些植物到底是本身就拥有意识,还是在执行那个怪物的命令? “嘭——”又是一声爆炸。 灼热的气浪拍在吴莎莎鲜血淋漓的后背上,滚烫的温度甚至烧伤了她青紫的皮肤,疼痛加重,她体力不支地用双手撑住地面,吐出一口发黑的脓血。 视线开始模糊,她的耳膜嗡嗡作响,思绪渐渐变得迟钝。 在她意识即将沉入黑暗之时,散发着莹莹绿光的枝条缠上了她的肩膀:“你还好吗?” 很温柔的女声。 吴莎莎下意识地睁大眼,肩上传来的温暖令她怔怔地抬起了头。 一张含着浅浅笑意的清秀面孔映入她的眼帘。 穿着一袭黑色长裙的女人站在满目疮痍的废墟里,长发飘飘,神情温和,与一片狼藉的环境形成强烈对比,看上去有些不太真实。 吴莎莎恍恍惚惚地睁着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长发女人往前走了几步,指尖一抬,片片翠绿的叶子覆上吴莎莎后背的伤口:“可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吗?” 吴莎莎这才看到她身后还站着个身形娇小,兜帽遮住眉目的绿发少女,她嘴里叼着棒棒糖,双手插在兜里,弓着腰,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感受到流血的伤口被对方的异能止住血,吴莎莎稍稍呼出一口气,消散的意识渐渐汇聚,她虚弱地道了声谢,而后才抿着发青的嘴唇,断断续续地开了口:“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他们全疯了!尤其是、那个怪物……他好像在寻找什么……对、对了!八、八尺蚜也被吸引进来了……” “怪物?”女人神色不变,只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 吴莎莎以为对方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呼吸急促,几乎是咬着牙勉强挤出声音,说一句话就要喘很长一口气才能缓过来:“那个怪物、一头白发,他、他长得很像人类……但是他……非常危险!因为……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杀死他!” 女人点点头,面上依然看不出太大的波动:“A城的门已经打开,你要想离开,只能趁现在。” 吴莎莎一愣,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门开了?” 心底那早已扑灭的求生念头倏地重燃起希望的火苗。 吴莎莎缓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来:“谢谢。” 目送着吴莎莎摇摇晃晃的背影走远,站在一旁默不吭声的兜帽少女终于开了口:“秋月,你为什么要放她离开?” 被唤作秋月的长发女人闻言看了她一眼:“我只是给了她一个选择,但她能否活着离开,完全取决于她自己——而且,晓晓,我们也并不是什么杀/人狂魔。” “我只是觉得她很适合成为我的下个寄生体……这样我们也有办法接近那个实验体。”春晓哼哼几声,颇有些泄愤意味地咬碎了嘴里的糖果,“它真的太变态了,我到现在还没完全缓过来。” 秋月轻轻笑了一声:“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 春晓吸了吸鼻子,神情逐渐发生变化:“气味?你是说……” “它好像受伤了。”秋月望向倒塌的城市中心,语气越发笃定,“这是V-03号实验体血液的味道。” “不是说它是无法被杀死的吗?怎么会受伤到这种程度……” “走吧。” 秋月不再废话:“是死是活,我们得亲眼见到才能下结论。” *** “我看看——嗯,八尺蚜这下应该是彻底嗝屁了,真不知道它是吃了多少异能者,这体型也太夸张了……哎秋月,你在干嘛?” “把它肢解了,等下好打包带回去给贺队。” “对哦,这么巨大的八尺蚜还蛮少见的,老板应该会很感兴趣,那我也来帮忙!” “不用,你先去把那些被夺取意识的人处理了。” “啊?我看他们全都失去自我意识了……这要怎么处理?”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他们的脑袋全部砍下来。” “嘿嘿,好,杀/人这种事我最擅长了~” ………… 苏梨迷迷糊糊间听见两道女声在交谈,虽然她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但两人话语中所透露出的意思却让她极为惊惧,在大脑下达命令前,身体已经做出了应激反应——她慌慌张张地睁开眼,呼吸急促,视线朦胧,但她的第一反应还是想着去寻找时戚的踪迹。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生机盎然的草绿色。 铺满了整个空间的繁茂枝叶让苏梨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她这是在哪里? 紧接着她就看见一朵朵纯白的花瓣在她身边接连绽放,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枝叶攀上她的肩,莹莹绿叶轻抚她的脸颊,这些植物仿佛拥有了自主思考能力,极为主动的亲近苏梨。 苏梨感到些许不适,但她又不敢伸手去扯下那些缠绕在自己身上的植物,恐惧与害怕时刻萦绕在心头,过于紧张的心绪影响了她的肢体感官,令她僵着身子在地上躺了好几分钟才尝试起身。 然而她刚一坐起身,就被身后突然压下的重物惊的差点尖叫出声。 她、她身后……好像有个人。 对方体温偏低,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但无论是细腻的皮肤触感还是那落在后颈处的头发丝都足以向僵住身子的苏梨准确无误地传达出对方是一个人类的讯息。 忽然之间,整个空间里的植物像翻滚的河流一般齐刷刷地往苏梨身后涌去,原本攀附在苏梨身上的枝叶也顺着她的手臂往下爬了几寸,而后反反复复地绕着她的手腕打转。 等等——它怎么打结了!? 手腕处突然一紧,苏梨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一只手和身后那人的手被纤细的枝叶穿插着紧紧绑在了一起。 苏梨这下也顾不上害怕了,慌忙地伸出另一只手想去解开禁锢,还没等她开始尝试,一头雪白的发随着她起伏过大的动作闯入了她的视线里。 苏梨动作一顿,立马转头往身后看去。 她身后的人居然是时戚! 时戚双眼紧闭,面色惨白,破烂的衣服上到处都是血迹,嘴唇发白,呼吸声很轻,整个人非常虚弱。 他的后背尤为惨烈,各式各样的花朵枝条顺着他脊背上被某种利器划开的伤口往身体里钻,洁白的花瓣被血浸染的又湿又红,枝叶碾压着皮肉发出的黏腻声听起来有些骇人。 “时戚,时戚,你醒醒……”苏梨焦急地呼唤了对方几声,然而时戚却没有半点反应,只是他的腹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鼓起,相遇的喜悦很快就消散在了眼前越来越诡异的画面中,苏梨不得不捂着脑袋强制让自己冷 静下来。 过了半晌,苏梨才重新打起精神,她扶起时戚的肩,咬住下唇,将手缓缓伸向他的后背,她颤颤巍巍地抓住一根满是血污的藤蔓,试图用自己的手将那些往时戚身体里钻的植物一根根拔出来。 “时戚!” 掌心被充满韧劲的藤蔓划伤,渗出的血丝像针扎一样刺痛着她手心的每一寸肌肤。 疼痛与恐慌频频刺激着苏梨早已混乱不堪的大脑,她一边坚持着毫不见效的办法,一边难过地哭喊着他的名字。 “你醒醒时戚……时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时戚……” 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苏梨哭的眼睛都红了一圈,指缝里到处都是血。即便希望微乎其微,但她仍然没有放弃。 哗啦一声,头顶有光照了进来。 过于明亮的光线晃的苏梨睁不开眼,还没等她完全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就听见先前那两道女声又再次从头顶的方向响起:“咦,怎么有个活人?哎哎哎等等,秋月你快来看——原来V-03号藏在这个大花底下呢!” “晓晓,那是A城的源体。” “哎呀反正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就好——不过,这个人看上去不像是被操纵了,有点奇怪呀。” “是吗?我们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随着两道落地声接连响起,苏梨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终于是看清了此刻的状况——原本铺满枝叶的地方被撕开一道口子,就像是掀开盖子的井底,终于窥见了一丝天光。 翠绿的枝叶在阳光照进来之后迅速褪去了鲜亮的颜色,那些植物仿佛在一瞬间全都枯萎凋零了,而那早已干瘪的枯叶上站立着两道身影。 神情温和平静的长发女人和身着兜帽看不清脸上表情的绿发女孩一前一后地站在头顶洒落的光亮下,就像是上天精心安排的两位救世主,周身都在闪闪发光。 但苏梨还记得她们先前极其残忍的谈话内容,心中更为恐惧。 虽然她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眼见她们在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苏梨还是颤抖着鼓起勇气挡在了时戚面前:“你们别过来!” 对面的两人却根本没把她的阻挠当回事,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寄生?”看到那些往白发少年身体里涌动的植物,秋月略感诧异地喃喃自语,“它这是被源体反噬了?” 春晓好奇地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完全无视了挡在白发少年身前的弱小人类:“什么意思?那个大花盘子不是已经濒死了吗?我看它那些花都枯萎了。” “就是因为临近濒死,它才想借由V-03号实验体的身体获得新生。” 秋月说完,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把小刀,干脆利落地对着缠在苏梨手腕的枝条就是一刀,锋利的刀刃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切断了紧紧缠绕着苏梨的绿色枝叶,它就像是拥有生命一样,被切断的横截面渗出点点血迹,紧接着,所有植物都像是感受了某种疼痛般开始剧烈颤抖。 涌进时戚身体里的植物抽出去大半,紧闭着双眼的少年被植物操纵着慢慢站立了起来,他整个身体完全悬空,是被植物结成的网强行吊起来的。 “时戚?”苏梨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秋月收起小刀,用眼神示意春晓。 春晓微一点头,拖着苏梨的手臂将她拽到一旁,这个粗鲁的行为引棏苏梨小幅度挣扎了几下,春晓顿时拉下一张脸:“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如果你想活命的话。” 模样看着懒散的绿发女孩,认真说话时,眼底尽是一片凛冽的冷光。 苏梨看着女孩突然逼近的冷脸,眼眶红红的没有说话。 掌握了植物异能的秋月在这场胜负关系一目了然的对战中渐渐停下了手,苦恼地看着被植物包裹,已经奄奄一息的白发少年,忍不住吸了口气。 “这下完了。” 春晓正欲开口询问,就听见耳侧传来阵阵哭泣声,她有些惊讶地转过头,看见苏梨咬着下唇,眼泪源源不断地从她那双泛红的眼睛里滑落,整张脸都是湿的。 春晓呆住:“你干嘛哭啊?” 她本意是好奇,但这句问话无疑惹恼了这个看上去非常伤心的少女,她突然挣扎起身,奋力撞开春晓的肩膀,跌跌撞撞地一路跑到被几乎快被植物掩埋的白发少年身前。 秋月抬手拦住了春晓准备将人抓回来的行为。 看着时戚那张苍白的已经完全没了血色的脸,苏梨整颗心都揪起来了,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望向那个正注视着自己的长发女人:“求求你们了……不要杀他好不好?” “放过我们可以吗?我们、我们……哪也不去,就待在这里,不会……不会妨碍你们的……” “而且……我们、我们……不好吃的……” 秋月和春晓同时怔住,安静的地下空间里只能听见少女抽抽噎噎的哭泣声和断断续续、几乎不成句子的恳求。 她哭的好惨。 饶是一贯挂着笑脸示人的秋月都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角,慢慢偏离了视线。 春晓有些着急:“秋月,你快想办法。” 对于春晓突然急躁的情绪转变,秋月感到有些奇怪,但她并没有显露出来:“源体现在和它是共生状态,仅凭我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将其剥离出去——你也看到了,V-03号都快被我打死了。” “难不成……”春晓脑内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如果是连秋月都无法解决的困难,那就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他身上了。 “可是,如果把老板喊过来的话……”春晓犹豫地看了眼苏梨,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眼神中透露出几分不舍, “那她……岂不是死定了。” 秋月闻言也将视线放在了那个可怜兮兮的少女身上,那双浸满眼泪的杏眼比她见过的所有月亮都要清丽纯净,她难得皱起眉头,声音不是很自信: “……我来想办法。” *** 空旷的废墟楼里散落着大量无头尸体,萧瑟的冷风吹得碎石满地乱滚,春晓咬着糖,正百无聊赖地半蹲着观察滚动的碎石消磨时间,突然之间,她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冷香。 春晓慌慌张张地吞下糖,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一袭白衣倏然擦过她身侧径直往废墟楼内走去,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春晓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接着听见一阵脚步声于前方响起,她慢慢抬起头,看见戴着面罩的黑衣男子正安静地站在一旁,那张脸上唯一露出来的五官只有眼睛,但他的眼睛看着却很瘆人,黑漆漆的,看着没有半点神采。 “老板他……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啊?”春晓试探着询问。 “路上碰到傅斯遇他们了。”和显露出的无机质眼睛不同,男人的声音倒是很正常,只是和常人相比更为冷淡一些,没什么很大的情绪波动。 “噢,难怪。”春晓了然地点点头,随即才反应过来,音量蓦地提高,“傅斯遇也来A城了?” “A城的动静太大了。”男人一板一眼地传达着讯息,“贺队很不满意。” “那能怪我们吗?你是不知道那个实验体有多变态,无情地手撕了我的爱宠就算了,它还打算生吞了A城的源体!搞得A城里里外外全是被吸引过来的怪物和异能者……我们单是解决这些烂摊子就花了很长时间。” 男人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春晓也渐渐失了声息,闷闷不乐地掏出一根棒棒糖:“唉,跟你说这些也没用……” 只希望秋月能保住那个小可怜,不然这次任务真是一点乐趣都没有了。 同一时间,秋月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微微低垂着头,神情平静的像是戴上了一副虚伪的假面,即使周围血迹大肆喷洒,甚至有血飞溅至她脸上,她也仍然面不改色,没有流露出半点异样。 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巨大植株伸展着藤蔓重重砸向地面,它发出一声比一声粗犷的号叫,像是在痛哭,又像是怒吼。 地面摇晃,枝叶纷飞,秋月余光只看见墨黑的长发在空中摇曳,宛如一道道鬼魅的黑影,化作尖锐的黑雾刺进植株的根部。 混着深色污泥的血液喷洒而出,腥臭的气味蓦地炸开,秋月下意识地屏息,但却在下一秒感受到前方有视线投来,像是在无声地警告她。 秋月眉角都抽搐了一下,但还是放缓了呼吸,面色平静地感受着铺天盖地的恶臭,内心已然翻起了白眼。 贺川这个死变态,自己心情不好就喜欢折磨别人。 刺耳的尖叫终止在了心脏被挖出的那一瞬。 腥臭在渐渐消散,藤蔓也都朝着四周慢慢褪去。 秋月稍微缓了缓,才温声开口道:“贺队,这个女孩和V-03号实验体关系不一般,即便它失去了意识,但还是会用藤蔓将她缠绕在怀里保护她。我觉得……她也许能派上什么用场。” “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善良。” 秋月听着这句嘲讽意味十足的话,没有反驳,只是默默抬起眼——目睹着那双即将落在处于昏睡状态的少女脖颈上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秒,而后缓缓收了回去。 “算了。一起带走。” 声音冷冷的,透出几分不耐烦的嫌恶。 秋月悄悄松了口气,赶忙应道:“是。” 她第一时间去扶苏梨,将人抱进怀里准备带走,就听见一声不加掩饰的嗤笑——像是在明晃晃地告诉她,自己的心思无所遁藏。 秋月感觉脸上残留的血迹有些黏腻,她抬手抹去一些,犹豫着该不该解释一下自己的动机,就见对方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只给她留下一个白衣纷飞的背影和那句冷冰冰的差遣。 “把冬暮叫来。” “是。” 【一个后续小彩蛋】 “秋月,你脸怎么……你受伤了?”春晓大惊失色,“不会吧,老板出手还能让你受伤?!” “没有,只不过是他分/尸的时候故意把血溅我脸上了。” 春晓:…… 老板还是一如既往的变态。 第89章 小可怜(十二)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微弱的光亮顺着被风吹开一角的窗帘漫进房间里,跳动的光线错落至粉刷的雪白的墙壁上,斑驳闪动的阴影随风轻轻摇曳,在少女苍白的面颊上来回扫荡,明暗交织,衬得她阖眼沉睡的面容尤为虚幻,像是随时都会消散在阳光下的虚拟残影。 布置的宛如病房一般素白的房间里只摆放了一张装有滑轮的折叠床,厚厚一层白色被褥将躺在床铺上的少女严严实实地盖住,倏地,少女那始终平静的眉睫轻轻颤抖起来,继而缓缓睁开了眼。 入目的景象令苏梨不太适应地眨了眨眼,她恍恍惚惚的,以为自己来到了医院。 “这……”她刚发出一个字音就控制不住地咳嗽了起来,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显脆弱,“咳咳咳……” 喉咙像火烧般传来炙热的疼痛,她尝试坐起身想要下床,但全身跟散架了一样完全使不上力气,她累的气喘吁吁,额上渗出几滴冷汗。 她像是凭空生了一场大病,可她自己却并不清楚病因。 苏梨喘着气平复呼吸,双眼无神地对着满屋子的白色发呆。 直到白色的门被人从外推开,她才瞬间惊醒,警惕地望向发出声响的门口——穿着一身黑,戴着面罩看不到长相的男人极其自然地走了进来。 随着对方走近,苏梨才看到他那双非常特别的眼睛,空洞的映照不出任何事物,仿佛连阳光都无法照进他的眼底,她不禁有些好奇地多瞄了几眼。 “你醒了。”面罩男人的声音倒是很正常,平静而冰冷。 苏梨下意识清了清嗓子,艰难地挤出两个字:“你、是……” “冬暮。”他答。 苏梨说话还是有点费劲,她胡乱点点头,一边轻咳一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每说一个字,她的眼睫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有没有……水、水……” “有。”他回答的更简洁,所以也显得他愈加不近人情。 苏梨咳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她眼泪汪汪地望着冬暮不为所动的模样,好像下一秒就会嚎啕大哭起来。 冬暮沉默半晌,终于在苏梨写满了渴求的眼神注视中明白了过来:“你要喝水?” 苏梨连连点头,生怕慢一秒自己就要咳昏过去。 冬暮这才转身出门为她去倒水,动作很迅速,一分钟不到他就端了杯水回来。 苏梨向他投以一个感激的眼神,急匆匆接过对方递来的水杯,下一秒,她脑中的思绪与接触到杯身的指尖一同被冻住。 冰的? 看了眼杵在自己床前,眼神漆黑空洞的冬暮,苏梨不敢有任何意见,乖巧地端起冰水浅浅喝了一口,好冰,牙好疼。 苏梨的指尖被杯身的温度侵袭有些发红,她捧着杯冻的手指发僵的冰水,迟迟不敢再喝第二口,她望着一直没有再说过话的冬暮,犹豫良久,才轻声开口:“这里是……哪里?” 喝水润了嗓子后,她现在喉咙没那么难受了,至少不会一说话就咳嗽。 哪知一向有问必答的冬暮居然沉默应对,随后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梨感到些许紧张,从指尖处传来的阵阵冷意使得她昏沉许久的大脑迟缓地运转了起来,她之前见到的那两个人去哪里了?她苦苦哀求了好久,她们最后也还是没有答应放过她和时戚…… 既然现在是他出现在她面前……是不是说明他和那两个人是一伙的? 她微微低下头,发白的嘴唇贴上冰冷的杯沿,从杯子里源源不断涌出的冷气稍稍安抚住了她不安的心绪,她伸出舌 尖轻轻舔了一口杯里的冷水,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我叫苏梨。” 从冬暮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很难窥视出他的内心想法,他什么也没说,转过身似乎是准备离开。 苏梨这下顾不上害怕了,连忙出声追问:“时戚……你们把时戚怎么样了……” 冬暮声音依然冰冷:“不认识。” 苏梨眼睁睁看着对方走出房间,指尖冰冷的温度仿佛一路蔓延进了心房,她整颗心也是凉的。 时戚他……还活着吗? 一想起时戚浑身是血,生命垂危的样子,苏梨就觉得心脏一阵绞痛。 她呼出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多做思考,就感觉到身体由下至上窜起一股热意,像是有许多蚂蚁在她身体里爬行,那种深入骨髓的痒意在一瞬之间扩散至全身。 手里的水杯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苏梨喘着气,徒劳地抓住自己的双臂,脸上全是汗,就连呼吸都是滚热的。 好痒。 苏梨此时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她浑身无力地趴在床铺上,湿热的脸颊贴着被子轻蹭,两只手抓着纤细的胳膊用力抓挠,指甲划破皮肤,星星点点的血丝沾染着指尖缓缓渗出,但她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不断重复着这个动作,好像只有受伤才会让她感到舒服。 地面的玻璃碎片发出滋滋声,散发着冷气的冰水正在慢慢气化,只留下朦胧模糊的水雾。 几乎没有任何预兆,房门打开的一瞬间,一道纤瘦的身影已然进入屋内。 男人留着一头及腰的长发,披着宽大的白色外袍,走起路来没有任何声音。 更重要的是,他的眉眼被绷带缠绕,过长的绷带甚至缠进了他乌黑的发丝里,面庞极为瘦削,嘴唇很薄,颜色很浅,他看上去气色很差,给人一种非常羸弱的病态感。 即使看不见,男人依然准确无误地走到了苏梨床边,而后弯下腰,一把抓住她淌下几行血丝的胳膊,不顾她挣扎着想要夺回胳膊的举动,将脸贴上去轻轻嗅了嗅。 很淡的血味飘散在两人之间。 他抿着唇,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倒是一缕发丝慢慢伸向了苏梨的手臂,锋利的发尾划开一道细长的口子,血液顿时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淅淅沥沥的血化作一条细线静静流淌,血液将她细白的胳膊染的通红,但她整个人却突然安定了许多,不再挣扎,而是慢慢抬起被热意浸湿的脸望向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苏梨昏沉的感官中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冷香,很好闻。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贴近这股香气,感觉身体里的热意在慢慢消减,就像是常年大旱的天气遇到了积雨云,她恨不得将整个人都埋进对方的身体里。 好安心,好舒服。 苏梨被折磨了半天的身体终于得到了缓和,她抬起头,想要看看面前这个男人的模样,但困意却像无边的海草将她往下拽,最后她只来得及强撑着精神看了他一眼,初见的惊愕化作无法汇聚成实体的雾霭渐渐消散在她昏沉的意识里。 ……他好像是个盲人。 见苏梨睡着,男人颇为嫌弃的将人扔回床上,而后掀起雪白的被子,仔细地用其擦干净蹭到手上的湿滑血迹。 身后的房门在这时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秋月缓步走了进来。 空气里漂浮着的血腥味令她顿感不妙,紧张地往折叠床的方向看了几眼,见对方四肢健全,好好活着,她稍稍缓了口气:“贺队。” 贺川这才转过身:“怎么样了?” “V-03号身体修复的差不多了,但是……他目前状态非常不稳定。”秋月回想着实验室里的状况,温和的笑脸也有些收敛,“而且,他好像还吞噬了一部分源体的能力。” 贺川微一点头,脸侧的一颗红痣在发丝里若隐若现。 秋月暗暗观察着贺川今天的心情指数,见他好像心情尚佳的样子,这才温声开口询问道:“贺队,这个新捡回来的小家伙,她怎么样了……” 听见她如此询问,贺川突然扬了扬唇角,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因此语气变得很有温度:“她醒了,刚度过发热期。” 秋月也不敢问贺川在笑什么,她往苏梨的方向走近几步,看见她还在流血的手臂,连忙出声道:“那我先带她去治……” “不,你跟我一起去实验室。”贺川打断了她的话。 秋月一愣:“那她……” 贺川没有说话。 但秋月已经能感觉到对方无形的视线一直悬在她的上方,就像一把随时都会落下来的屠刀。 她明白了贺川的意思。 秋月收回视线:“是。” 贺川似乎又笑了一下,唇边牵起一点微小的弧度,他似乎心情很愉快,但秋月知道他的愉快并不是常人所知的那种愉快。 不知道那个小家伙在醒来的那段时间里做了些什么…… 希望她能撑过贺川的折磨,多活几天吧。 *** 穿过指纹解锁的感应门,秋月戴上口罩,拿起工作人员递给她的实验记录看了起来。 贺川停在一扇加固的金属门前,透过单向玻璃窗望向一片狼藉的室内。 棉絮、血迹散落的到处都是,约高两米的软垫也被撕得粉碎,刷着灰漆的墙面被指印扣落的凹凸不平,禁闭室里最瞩目的还是那个蜷缩着身子躺在水泥地上,满身是血的白发少年。 他十个指头早已血肉模糊,嘴里还在痛苦地喊着不成调的词句,他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狂躁不安地用血肉抠挖着坚硬的地面,身上的病号服早已被血染红,胸前和背后都湿红一片,像是有个巨大的伤口在衣服底下不断渗血。 看完实验记录的秋月走到贺川身边,也将视线投进了光线昏暗的禁闭室内:“贺队,V-03号很抗拒我们接近,实验进程一直止步不前。” “那就想办法让他配合,而不是一个个都站在这充当门神。”贺川扫了眼旁边的几位实验人员,明明看不见他的眼睛,却还是能让人感觉到他此时的眼神很是凌厉。 “是。”身穿白衣的几位工作人员连声应道。 他们动作迅速地配好药剂,拿上准备工具,几人围在一起小声嘀咕了几句,随后颤颤巍巍地打开禁闭室的铁门走了进去,走在最后面的人留了个心眼,没有将铁门完全关上。 活人的气息引起了白发少年强烈的反应,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双赤瞳灼灼生辉,眼底流淌着炙热的渴望和兴奋,喉咙里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吼叫,他就像只迅捷的猎豹,猛地扑向为首的工作人员,即便他对方奋力抵抗,却还是被失去神智的少年硬生生扯下手臂。 “啊——” 一切只不过发生在短短几秒内,其他几个人被这血淋淋的一幕吓的当场愣住,要不是知道贺川正在外面盯着,他们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 好在白发少年忙于撕扯手底下的玩具,暂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其他人身上,这也给了他们反应时间,连忙打开箱子,拿出各式各样的工具冲上前,电击棒落在白发少年的背上,粗劣的麻绳套住他的脖子,装满了辛辣气体的喷雾在空气里四处喷洒。 少年发出的吼叫渐渐变成了惨叫,身体摇摇欲坠,血越流越多,和四分五裂的尸体混合在一起,散发着扑鼻的恶臭。 几人见状,拿起药剂正要合力按住白发少年的肩往他印下勒痕的脖子上扎针,就被墙缝里突然长出的藤蔓紧紧拴住。 秋月第一时间召唤出遍地的植物去阻拦,但同为植物系,克制微乎其微,最后也只是勉强保住了一个人安全逃脱。 白发少年似乎饿极了,他不再像对待第一个猎物那样撕扯玩弄,而是将窒息的几人拢在一起,咬断脖子,扔掉头骨,然后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骨肉混杂的咀嚼声嘎吱作响,配合着少年那张满是血污和痛苦的脸,令人毛骨悚然。 实验室里的其他人都难以直视这一幕,纷纷移开了视线,脸色很是难看,而那个在秋月的保护下才得以逃出禁闭室的工作人员更是脸色发白,身体发颤,呼吸声很重,仿佛下一秒就会晕死过去。 贺川此时的声音比寒峭的冬日还要森冷几分:“没用的废物。” 秋月默默垂下眼。 整个实验室安静的连呼吸声很难听到。 直到贺川招手拿来一个控制器,将原本就昏暗的禁闭室彻底夺去最后一丝光亮,进食中的咀嚼声瞬间停了下来,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一阵乱砸,整个地面仿佛都在颤动。 贺川转过脸,声音毫无温度:“好好看着它。” “是。”秋月没敢抬头。 直到贺川离开,实验室里也依然安静的可怕,只有禁闭室里源源不断地传来各种巨响,即便工作环境里充斥着如此刺耳恐怖的声响,但却无一人敢对此有怨言。 除了秋月听从命令守在那里,没有人敢靠近加固了好几层的禁闭室,纷纷绕道而行。 他们都很清楚,里面关了只无法驯服的怪物,一不小心就会被撕成碎片。 *** 结束了任务的春晓走在刷着白漆的长廊上,对着口袋左掏右掏,一颗糖 也找不出来,本就疲惫的脸庞更是失落了几分。 “完了,没有能量补充,我要死了……”春晓发出一声哀嚎,路也不想走了,正打算就地躺下,就被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吓了一跳。 她有些奇怪这个时间点怎么会有人在休息区逗留,一转头发现是个熟人,顿时来了劲:“冬暮!” 对方只闻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停下脚步。 春晓眯起眼观察了几秒才发现他怀里好像还抱着什么人……难道他是在处理尸体? 冬暮推开一扇休息室的门径直走了进去,春晓艰难地吸了口气,好奇终究还是占了上风,她慢慢朝着冬暮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扶着墙壁推开门,以为会看见血腥的分尸现场,结果却是一派宁和,冬暮背对门口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见开门声,冬暮侧身看了过来,眼睛依然漆黑一片,没有映出任何色彩。 “你在干嘛?”春晓伸手指了指,“你刚刚怀里那个人呢?” 冬暮上前几步:“沙发上。” 春晓探头往前看,发现黑色的皮质沙发上躺着一个瘦弱的少女,她脸色发白,两条手臂上全是伤。 “咦,她怎么在这里?!”春晓当然还记得这个少女,她一直很期待能有新同伴加入他们一起生活,不过不知道是她体质问题还是她之前经历过什么,自从来到这里,少女就一直在发热昏睡,然后被贺川关进了地下的病房里,很难见一面。 “她受伤了。”冬暮语气平淡的解释道,“失血过多会死的,我只能带她来这里止血。” 春晓这才看到玻璃桌面上还放着着几盒没盖紧的药物。 “没必要这么麻烦吧,让秋月治愈一下不就好了?”春晓疑惑。 “找不到她。”冬暮回答。 “那可能是老板又给她安排了什么任务吧……”春晓说着说着,将视线放到了苏梨的身上,忍不住嘟哝了一句,“哎呀她怎么还不醒啊,这都差不多一个星期了……” 冬暮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并没有告诉她对方今天已经醒了这件事。 “你不去休息?”他突然问道。 “啊,我要死了!”春晓捂着胸口,像是后知后觉,“糖分,我需要补充糖分!” 冬暮毫无波动地看着她:“你身上备的糖都吃完了?” “嗯……”春晓有气无力地应了声,面色肉眼可见地逐渐变得苍白起来。 眼看着春晓慢慢躺在地上,一副即将闭眼安息的模样,冬暮上前抓住了她的兜帽,拽着她往外走。 不到一分钟,春晓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像个饿死鬼一样扑进自己的糖果屋,嘴里塞满了糖,边吃糖边发出赞叹声:“太棒了!难得你愿意用异能带上我一起传送,要是我也能拥有这个异能,岂不是永远都不会饿死了!” 迟迟没听到回应,春晓暂时从糖果城堡里抽出身,疑惑地往身后看了眼,屋内早已没了对方的身影。 春晓含着糖果,悠悠感叹:“这异能可真好使,走的这么快。” 【后续的小剧场】 冬暮回到休息室,站在了春晓之前推门走进来看见他身影的地方。 他抬起手,风从他的指尖漫开,徐徐吹向沙发的方向。 漆黑的眼睛里依然毫无波澜。 但他的思绪里却只剩下少女被薄汗打湿的几缕额发随着呼吸浅浅颤动。 ……好像是有一点热。 第90章 小可怜(十三)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当苏梨再次醒来时,她有种时间已经流逝了很久的错觉,无论是周围的环境还是自身都发生了很大变化。 她茫然地睁着眼,思绪像被拉扯的线,凌乱分散,得不到梳理。 “啊,你终于醒了!” 耳边传来一道雀跃的女声,将苏梨处于混沌中的意识一下子拉回到现实。 苏梨转了转视线,顺着声源看去——戴着兜帽的绿发少女跨坐在椅子上,她双手枕在椅背上,嘴里叼着一颗棒棒糖,正歪着头注视自己。 苏梨看见这张熟悉的面孔,本来有些恍惚的神色瞬间绷紧了。 她果然是被她们带来这个地方的…… “你怎么不说话啊?”春晓奇怪地眨了眨眼,然后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难道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不是吧,已经让秋月治好了你的伤啊,而且你睡得也太久了……真的不会饿死吗?” 绿发女孩过于热情的态度让苏梨感到疑惑。 她之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苏梨清了清嗓子,发现喉咙的灼热感消失后,她才放心地开口道:“这里是哪里?” 这个问题上次她问了那个戴着面罩的男人,但对方却转移了话题,并没有选择回答她,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她很重要,她只能尝试再问一遍。 “这里啊,是我们的大本营~”出乎意料的是,她毫无避讳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大家就每天聚在一起做做实验啊,研究些新发明,完成老板的任务,偶尔吃吃喝喝,养伤休息,日子过得还是很快乐的!” 过大的信息量让苏梨直接愣住。 “你叫什么名字呀?”春晓已经走到了床边,笑起来的时候,右颊会鼓起一块糖果的形状,“我叫春晓,你可以像秋月那样直接喊我晓晓。” “……”苏梨还没从春晓的回答中回过神来,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叫苏梨,梨子的梨。” “那我可以叫你夏梨吗?”春晓追问。 苏梨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着春晓等待回复的神情,她还是不由得重复了一遍:“我叫苏梨。” “我知道呀,我想叫你夏梨,不可以吗?”春晓问的很直率。 苏梨不解:“为什么?” “很简单啊,因为我们几个已经是春晓、冬暮、秋月了!很明显还差一个夏天嘛,非你莫属啦。”春晓掰着手指头自说自话,似乎完全没有要考虑苏梨本人想法的意思。 苏梨一时无言,她感觉自己很难听懂这个女孩的话,不想再过多纠结名字的事,她更关心那个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的白发少年。 她看了眼面上满是笑意的春晓,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时戚呢?他怎么样了?” “什么?你说谁啊?”春晓疑惑地投来视线。 苏梨呼出一口气,强忍着情绪,低声开口道:“那个和我待在一起的,伤痕累累的少年……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啊?”春晓一愣,脑内的想法脱口而出,“这实验体还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什么?”苏梨讶异。 “啊不是,我是说……他叫什么名字?十七?数字十七?好像什么实验体的编号,呵呵。”春晓咬着糖干笑了几声。 “不是的,他叫时戚。”苏梨花了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向春晓说清楚时戚的名字究竟是哪两个字。 “哦,时戚啊。”春晓点点头,含着糖没再说话了,似乎并不打算回答苏梨之前的那个问题。 “他是不是也被你们带到这里来了?”苏梨坐起身来,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我想去看看他。” “呃……”春晓将嘴里的糖果咬的咔嚓咔嚓响。 “他还活着对不对?”苏梨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满是希冀之色,圆润的杏眼直直望向春晓,“求求你了,让我看看他好不好……” 春晓看着苏梨越来越湿润的眼睛,终于是慌了神:“停停停,你不会又要哭了吧?!” 苏梨还没开口,春晓就自顾自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往后退:“我突然有点事,先走了啊,下次再来看你——你最好别再哭啦。” 说罢春晓急急忙忙地转身往外走,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敢落在苏梨身上,生怕会看见那让她心慌意乱的眼泪。 走出房间后,春晓长出一口气。 好可怕,动不动就眼泪攻击……不过和这个小家伙相比,还是老板更恐怖一点。 那可是老板寻找了很久的S级珍贵实验体,如 果要是因为她出了什么差错,老板估计得活剥了她不可。 春晓光是想想就觉得胆寒,她咬碎最后一点糖,将塑料棍扔进走廊的垃圾桶内,决定去找秋月吐苦水。 找了半天,春晓终于在A区的会客厅找到了秋月的身影,她刚要进去,发现她旁边还站着几个身穿黑西装的男人,顿时收回了脚步。 春晓站在转角处,隔着玻璃门远远看着会客厅的景象,重新剥了颗糖塞进嘴里,内心满是疑惑,怎么四眼仔突然来了?这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会客厅靠近里侧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男人,他穿着朴素,头发梳理的很整齐,脸上挂着温和无害的笑容在和同样神色温和,笑意浅浅的秋月进行交谈。 不知过了多久,春晓只觉得漫长的像是度过了几百年的时间,眼镜男收敛了笑容,表情显得有些冷淡,秋月则起身引领他走出会客厅,至始自终,她的眼里都饱含笑意。 春晓见状,连忙缩回墙后,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后才慢慢探出身,发现秋月正微笑着看向自己,刚刚那一行人已经全部离开了。 “你早就发现我了?”春晓走了出来。 “大家都发现了。”秋月回答。 春晓顿时哽住,这些人也太敏锐了,她明明隔得老远就躲起来了…… “你怎么过来这边了,有事找我?”秋月感到疑惑。 “先不说这个,那个四眼仔今天怎么过来了?”春晓显得更加疑惑。 秋月看了眼何明远离去的方向,眼神微沉:“何明远特地跑来就是为了向我们施加压力,他的内线想必早就将V-03号被贺队抓回实验室的消息告诉他了。” “他就这么着急?”春晓愤愤咀嚼嘴里的糖果,“看到这个四眼仔就烦,他自己怎么不动手去提取基因,就会使唤我们。” 秋月继续说道:“抛开何明远不谈,更重要的是V-03号那里进展很不顺利,他非常抗拒,并且攻击性很强,实验一直无法开展。” “以老板的实力,对付那个怪物应该绰绰有余吧?”春晓歪着头,似乎很不理解为什么实验会受阻。 “我们需要的不是一具听话的尸体,而是鲜活的,完美的实验体。”说这番话时,秋月脸上又露出了一贯的温和笑容,配上她平静的声音,透着一股怪异的割裂感。 “说得有道理,尸体听话是听话,但是它死了,一切就没有意义了。”春晓似乎完全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突然一拍脑门,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亢奋,“对了,你还记得和那个怪物一起带回来的小家伙吗?” “她怎么了?”秋月笑着点点头,“所以,你是想跟我说她的事?” “嗯嗯,她终于醒了,我问到了,她的名字叫苏梨,虽然接下来可能要改名叫夏梨了。”春晓自说自话,滔滔不绝,“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说那个怪物叫时戚——它居然有名字哎你敢信,太不可思议了,我觉得它好像在以人类的方式生存,夏梨应该就是它的好朋友吧,我看她一直都很担心那个怪物,好神奇,它那种没有感情的怪物居然也会有朋友……” 秋月倒是没有想到当初于心不忍,随手捡回来的小可怜还能给他们带来意外之喜,心念一动,心里浮现出了一个想法。 随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蝴蝶形状的麦芽糖,在春晓的一声惊呼中,笑意盈盈地开了口:“冬暮今天不在。” “嗯?”春晓直勾勾地看着那块糖,慢半拍地理解秋月的话,“那他去哪了?” “应该是被派去执行任务了吧。”秋月摸了摸下巴,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难得见贺川如此折磨冬暮这种毫无杂念的任务机器,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冬暮不是昨天刚执行完任务回来吗?哇,老板这也太过分了,完全不给人放假啊,太可怜了。”春晓咂咂嘴,见秋月一直拿着糖在手里把玩,有些着急,“秋月,你到底要说什么啊,这糖你什么时候给我……” 秋月状若无奈地摊开手,不到一秒就被春晓夺走了。 秋月看着春晓脸上绽放的笑容,不急不缓地开口道:“贺队到现在还没吃饭,冬暮不在,只能你去照顾贺队了。” 春晓呆住。 “对了,你也知道,何明远每来一趟,贺队的脾气就会炸一次,所以你……记得小心谨慎一点。” 春晓嗷嗷叫唤:“什么,让我去给老板送饭?!我不要糖了!秋月你放过我吧……” “送出去的礼没有收回来的道理。”秋月微笑,声音温和动听,听在春晓耳里却宛如一只正在低声诅咒的恶魔,“没办法,派其他人过去会有生命危险,我实在是很忙,抽不出时间去做这些琐碎的小事,只能麻烦我们刚收完贿赂的晓晓帮忙分担了,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春晓看着手里的“贿赂”,咔嚓一声,恶狠狠地咬碎了嘴里的糖。 *** 秋月脱下外袍,特地换上一身色彩明艳的长裙,来到用来居住的D区,用指纹解锁其中一扇门,踏进去的瞬间,脸上露出一个非常温柔的笑容。 “你好,苏梨。” 正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的苏梨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转过头,看见和初见时气质截然不同的秋月走进房间,神情有些怔愣。 苏梨看着秋月径直朝自己走来,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你知道我的名字?” “晓晓告诉我的。”秋月没有过分靠近,停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我叫秋月,很高兴认识你。” 苏梨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温柔和蔼,她伤害时戚的画面仍然历历在目,有些僵硬地往后退了退:“……你、你好。” 看出苏梨的抵触,秋月决定直入主题:“你想见时戚对吧?” 苏梨下意识地点头,似乎完全没有进行任何思考。 秋月脸上笑意更盛,温声说道:“其实我们也不是想要伤害它,而是有点事想找它了解,你放心,他现在好好活着呢。身体的伤也都痊愈了——只要你愿意帮忙,到时候,等我们了解完,我可以带你去见它。” “真的吗?”苏梨喜笑颜开,瞬间放下了防备,“谢谢你,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秋月扬了扬眉,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了苏梨。 只是在嘴边简单提及了一句,甚至还未履行什么,她就已经信了一大半。 好单纯。 秋月给苏梨倒了一杯温水,她低头喝水时,眼睫会轻轻颤动,圆润的杏眼映着玻璃水杯,看上去水光粼粼的,长发从颈肩滑落,衬得她的脸小小的,单单是看着就让人不自觉地对她升起一股保护欲。 秋月替她撩起耳侧散落的发,简单的一个举手之劳却换来她一个极为开心的道谢,指尖在耳垂处稍作停顿,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 真可爱啊。 “至于你要做的……很简单。” 秋月扬起唇角,声音如徐徐晚风,缓缓吹进苏梨的耳畔。 “就现在,对我笑一个。” *** 这是苏梨醒来后第一次下地行走。 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一路引领着她往B区食堂走去。 秋月知道苏梨刚醒还没吃饭,派了个人送她去食堂吃饭,自己则是处理手上的事先离开了。 座椅分布整齐的食堂里只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看上去有些冷清。 “夏梨!”一道略有几分耳熟的女声从一旁窜了出来。 苏梨愣愣地转过头,看见坐在地上春晓突然蹦了起来,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我叫苏梨。”苏梨不得不再次纠正。 “嗯嗯。”春晓点点头,嘴里叼着糖,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你来食堂吃饭啊?” 苏梨点头:“你也是吗?” 春晓仿佛没听见她的询问,自顾自地往下说:“好巧,我们老板也没吃饭……” “老板?”苏梨愣了愣,听到这个称呼有 些疑惑,难道这是一家公司? “就是我们这里的老大啦,他叫贺川,是个……”迎着苏梨纯粹干净的眼神,春晓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呃,做事很认真的工作狂……所以,他今天就忙于工作忘记吃饭了。” 旁边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突然咳嗽了起来,在春晓投去视线后,她捂着脸,默默退开几步:“抱歉,不小心被口水呛到了……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苏梨不疑有他,连连挥手:“好,再见,谢谢你送我来食堂。” 对方也笑笑,说句不客气就赶紧溜了。 春晓铺垫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此时此刻的重点:“我等下也有点事,所以就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去给老板送饭……” 初来乍到,对环境完全不熟的苏梨有些无措:“可是我不认识他……” “没关系,我可以送你过去。”春晓答的极快,似乎早就想好了各种应对措施。 苏梨一愣:“你不是说有事要忙……” “哎呀就带路送你过去的那点时间还是有的,用不了多久。”春晓试着模仿苏梨的表情,觉得那样会显得自己更可怜一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夏梨,拜托你了。” “……我叫苏梨。”苏梨有些无奈,再三思索,还是答应了下来。 既然是他们的老板,应该还是要认识一下的话要是对方人很好的话,也许她成功见到时戚的机会能更大一些。 苏梨原本想先去送饭再回来吃饭,但春晓坚持让她先吃完再送,表示自己现在没事,待会就有事了。 “那你可以现在去……” 苏梨话还没说完,春晓就急急忙忙打断了她:“你吃的差不多了是吧?走走走,我送你过去。” 苏梨云里雾里地被春晓推着肩膀走出了食堂。 穿过衔接着四个区域的连廊,走向没有窗户、完全不透光的C区,昏暗的长廊里安静的吓人,只能听见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春晓停住脚步,深呼吸一口气,按下墙壁的按钮,挂着链条的铁门瞬间打开,她像是被门开的声音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春晓慌慌张张地把手里打包装好饭菜的保温袋递到了苏梨面前:“你……小心一点,如果感觉到了危险就大声呼救,我会尽量……把你带你出来的。” 苏梨听得更是一头雾水:“……噢。” 目送着苏梨跨过铁门往深处走去的身影,春晓蹲在地上,撕开一颗糖含进嘴里,静静等候着苏梨回来——她当然是没有事要忙的,只是一个用来骗小家伙的借口。 好不容易休个假,她才不要去承受老板的怒火呢。 春晓咀嚼着嘴里的糖果,视线里已经看不见苏梨的身影了,但她却慢慢放松了下来。 话说回来,这个小家伙长得这么可爱……说不准,老板反而不会把气撒她身上? *** 苏梨抬手轻敲尽头的房门,得到允许后才小心翼翼地推门走进。 本来她还担心春晓口中的老板会是个有暴力倾向的人,但她清楚地看到屋内那个披着白色外袍,静坐在床边的身影后,面上顿时浮现出了明媚的笑意。 她记得他,之前是他缓解了她突如其来的痛苦。 难道他是医生吗? “你好……贺——贺先生。”称谓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苏梨选择了最有礼貌的那个。 贺川听见房内突然响起陌生的女声,微微侧过了身,眉目依然缠着绷带,只能看见他过于苍白的面色和微微张开的薄唇——他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好听,也比想象中更冷漠:“谁让你进来的?” “你啊。”苏梨不假思索,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我叫苏梨,那个……是春晓她拜托我来给你送饭,你可能是第一次听到我的声音,但我不是坏人,你放心。” 贺川没有说话,苏梨只能看见他抿起的薄唇颜色很浅,看上去没什么气色。 苏梨看着他安静的模样,不由得感到几分心疼,虽然她无法体会到眼盲是种什么感受,但他看着身体瘦弱,极为病态,应该是饱受疾病之苦。 她快步走上前,嘴里温声安抚:“你别怕,我给你喂完饭就会离开的。” 贺川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低声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眼:“喂饭?” 苏梨下意识地点头回应,意识到他看不到后,又温声开口回答:“嗯,我坐你旁边可以吗?” 她话音刚落就被对方抓住了手臂,她没有意识到眼盲的人却能径直抓住自己,而是有些担心地弯下了腰,温柔地安抚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如果你实在害怕的话,也可以一直抓着我。” 苏梨感觉抓住自己手臂的手收紧了一些,他的指尖沿着手腕轻轻滑动了一下,带起一阵微凉的触感。 贺川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久到苏梨觉得腰有些疼,刚准备站直,就听见他语焉不详地开了口:“坐下。” 苏梨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命令意味,以为他是在回应她刚刚说的话,笑意盈盈贴着他的身侧坐下,那只抓着她手臂的手瞬间收了回去。 苏梨有些疑惑,但没有多问,从保温袋里逐一拿出餐盒打开,向他介绍每道菜是什么,而后才轻声问道:“你想吃哪个?” 他的声音有些冷淡:“随便。” 苏梨笑意不减,叉起一块蔬菜,用手虚虚垫在下面,怕油渍掉下来,细致谨慎地递到贺川嘴边:“啊——贺先生,张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梨感觉贺川的嘴角隐隐抽搐了一下,但当她仔细去看的时候,他已经微微张开了嘴。 “你叫什么名字?” 贺川突然问了句。 “我叫苏梨,梨子的梨。”苏梨不太清楚他为什么又问了一遍,但还是如实回答了他。 他又不再说话了。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贺川一个人进食的声音,苏梨喂食的时候甚至不需要出声提醒,他就已经准确无误地吞下了食物。 苏梨看着他那头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很柔顺的触感,仗着对方看不见,她用指尖勾缠着发尾打转,细细感受。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头发这么长的男人。 心里刚冒出这个想法,身侧的男人就冷声来了句:“吃完了,你可以走了。” 苏梨起身收拾,看见贺川嘴唇上沾染着刚刚吃饭时留下的油渍,于是凑过去给他擦干净。 担心自己突然的举动会吓到他,擦之前还小声说了句:“我帮你擦一下嘴巴。” “……”贺川缄默不语,只是指尖轻微颤动了一下。 很安静。 苏梨看着他沉静淡然的模样,忍不住开口找起了话题:“其实我们之前见过一面的,贺先生,你还有……” 话没有说完,苏梨突然双腿一软,一下子失去着力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扑进了贺川怀里,熟悉的燥热伴随从骨缝里蔓延的瘙痒瞬间扩散至全身。 又热又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身萦绕着淡淡冷香的缘故,这次苏梨虽然觉得难受,但是意识还算清醒,她睁着雾蒙蒙的眼睛,在充满冷香的怀抱里蹭来蹭去,试图以此来缓解身上无故升起的热意。 贺川啧了下嘴,似乎有些不耐烦。 她的发热期居然还没结束。 他推开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的少女,手掌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到处乱摸,继而静静欣赏着她被折磨的开始哭喊,面颊逐渐升温的狼狈模样。 他轻轻笑了一下,笑声短促,轻不可闻,见少女开始哭着抓挠手臂,才慢条斯理地覆上她的后颈,长**浮在空中,他脸侧的一颗小红痣展露在白与黑的交界地,鲜红的像一滴血。 苏梨视线变得模糊,不受控制地靠近那一滴鲜亮的血渍。 感受到少女挣扎着朝自己贴近,接着脸侧就传来一阵湿润的触感,贺川浑身僵硬,难以置信。 湿热的舌尖不断舔舐着脸侧 那一块皮肤,苍白的肤色被她舔的发红,尤其是那颗红色的小痣,湿漉漉的,沾满了她的口水。 贺川身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恍神间被越贴越近的少女推地向后倒去,长发铺在床上,衣衫凌乱地散开,少女像只嗅到了肉香的小狗,从脸侧一路亲到了锁骨,印下一串湿润的水痕。 少女的喘息声越演越烈,热汗顺着鼻尖滑落,她的脸颊很红,眼睛湿润的像是浸泡在湖水里,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倒影——是他的身影。 一种异样的感觉在沉寂已久的心脏里升腾,贺川用力掐住了少女的后颈,扼制住了它的蔓延。 他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好不容易被淡香缓解的疼痛从突然后颈爆发,苏梨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声音有些哽咽:“呜好疼……” 她模糊不清的低吟在贺川听来却是另一种意思:“你在跟谁撒娇呢?” 苏梨昏沉的大脑此时只能做出对声音来源的辨析,暂时无法理解他的话语内容,可怜兮兮地向他求助:“贺先生……好痛、好痛……贺先生……救救我……” 作为始作俑者,贺川只需再用力一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拧下她的脑袋,让她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临近死亡的疼痛让她的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流,滴答滴答的水渍顺着她发白的脸颊滑落,口中的喘息开始变得微弱。 她的眼泪是热的。 贺川的指腹滑过她颤动的喉咙,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在渐渐往下降,指尖一顿,抵在她的脖颈下方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 鲜血流出,她的呼吸慢慢平稳了下来。 贺川缓缓松开手,看着瘫倒在自己身上的苏梨,抿着唇角,抓住她的手腕,单手将她从自己怀里拎了起来。 到处都被她弄得乱糟糟的。 贺川感觉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对方的气息,脸侧的痕迹有些粘腻,血腥味若有似无,这让他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情绪又开始升温,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的拎着她走到了门口。 “春晓。” 蹲在拐角处等候的春晓慌慌张张地一路小跑到长廊尽头:“老、老板……” 门从里面打开,贺川像提着一只小猫一样将人拎到了春晓面前。 他松开手,言简意赅:“带走。” 春晓手忙脚乱地张开手把人接住,身形同样娇小的她抱着苏梨属实有些费劲,完全撑不起她的身体,摇摇晃晃的,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苏梨脖颈处渗血的伤口映入春晓眼中,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贺川,他站在门内,外袍松松垮垮地垂下,衣领散开,一向注重打理的长发也乱糟糟地散在肩头,整个人褪去了缥缈的神秘,显露出一种极为奇特的真实感。 春晓还是第一次看见贺川这副模样,她正觉得新奇,想再多看几眼,面前的门就已经无情地关上了。 春晓只好低头去看怀里闭着眼陷入沉睡的苏梨。 她伸出食指沾了沾脖颈的血渍,放到鼻尖轻嗅,有些惊讶:“她的发热期这么长吗?居然还没结束……嗯?她的血闻起来甜甜的。” 春晓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慢吞吞地吃完嘴里的糖,这才皱着眉咬破自己的指头,极为肉疼地以血代笔,在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字符,没过几秒,就招来了一个瘦瘦小小,全身都被黑线缠绕的小人。 春晓指挥着没有五官的小人将苏梨抬起,虚弱地含着糖果慢吞吞地走在前面。 老板未免也太冷酷无情了一点。 放血不放手腕的血,非得放脖子的血,一看就是正在气头上……看来,再可爱的生物都无法撼动他那颗宛如坚冰般冷硬的心。 唉,可怜的小家伙。 *** 秋月敲开贺川的房门,走进屋内的第一时间,她就察觉到房间里有刚刚打扫过的痕迹,地板还泛着没干透的水光。 虽有疑惑,但这点小事并不重要,她也没有将其放在心上,直入主题说起了正事:“贺队,这是我刚刚洗出来的照片——我想,苏梨和V-03号实验体关系亲近,也许用它熟悉的事物刺激它的神经,能够找回他涣散的意识……至少目前,任何有可能的事,我们都应该尝试一下。” 贺川接过秋月递来的照片,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少女脸上的笑容却很耀眼,她笑弯的眉眼里流淌着温暖而明亮的色泽,仿佛雨后初晴,在心底重新燃起新生的火苗。 他的指尖覆上照片中少女漆黑圆润的眼睛,侧过头,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苏梨?” 秋月想起贺川还不知道苏梨是谁,乍然听到这个名字肯定很疑惑,连忙解释道:“就是当初在发现V-03号的源体之下,被它一同寄生的那个小女孩。” 停顿了一下,秋月担心贺川会把对V-03号的怨气迁怒至苏梨身上,又开口找补了几句:“其实她很乖的,也不会给我们惹事添麻烦,我觉得……她还挺好养活的。” 贺川勾起唇,似是冷笑,声音毫无温度:“既然要养,那就把宠物关好,别让她到处乱跑。” 秋月应道:“是。” 但她隐约感觉到贺川的心情好像不是很糟糕。 来到实验室,秋月将打印的照片通过投影的方式照进了漆黑的禁闭室里,光影晃动,蜷缩在角落里的白发少年颤抖着眼睫望向了墙壁上的影像。 那个嗜血、残忍,极为暴戾的怪物怔愣地睁大了赤红的眼瞳,如血海般浑浊的瞳孔渐渐变得湿润,他疯狂的表情在此刻变得有些懵懂,他歪着脑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墙壁,安安静静的,倒是显得有些天真乖巧。 虽然他意识涣散,忘了自己是谁,但他好像认出了少女。 这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一幕让实验室里陷入死寂。 秋月没想到这个她并不抱有太大希望的尝试居然真的会有效果,看来苏梨和这个实验体的关系,比她想的更为亲密。 贺川依然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仅凭他抿紧的唇角很难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摁下收音感应,声音冰冷:“你要是好好配合,我可以考虑放过她——你要知道,她的命也在我手上。” 白发少年听到这番话,颇为痛苦地低声吼叫,藤蔓重重拍打铁门,早就愈合的十指又开始疯狂抓挠。 “安静。”贺川不讲废话,话音落下的同时关掉了照片的投影。 失去了这世上唯一的光亮,白发少年嘴里发出更为痛苦的呜咽声,但藤蔓慢慢钻进了地底下,漆黑一片的禁闭室里,只能听见白发少年断断续续的、被痛苦折磨的极为沙哑难听的声音: “我……我要……见她。” 这是他被抓进实验室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贺川指间夹着照片,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手握筹码,他表现的从容不迫:“你似乎搞错了什么,你们的命都在我手上,你拿什么跟我谈条件?你能做的,只有配合实验。” 沉默。 “明白就好。”贺川招手示意,重新关上收音感应。 秋月了然,打开禁闭室的灯光,安排工作人员进入其中。 贺川降下挡板,隔着玻璃窗,静静地看向禁闭室里被摁在地上取样的白发少年,照片在他指间来回翻转,少女的笑容若隐若现,牵动着白发少年看过来的赤瞳收缩颤动。 那似乎是他唯一的希望。 注入心脏的病毒带来难以想象的痛苦,血液从他的眼睛里流出,视线模糊,她的面庞开始难以聚焦,无法看清,白发少年神经质地弯起嘴角,尖牙刺破了自己的嘴唇,他的身体像痉挛一样地剧烈地颤抖。 好痛。 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喉咙里发出嗬哧嗬哧的喘气声,瞳孔泛白,一头白发被血染红了大半,像逗狗一样,被折磨地满地乱爬。 “贺队,我们的实验应该不包括……”秋月想要出声提醒。 “嗯?”贺川轻轻敲击着玻璃窗,语 气愉快,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恶意,“只是一点小小的惩罚而已。” 玻璃器皿被摔碎,那些细长、尖锐的碎片全部扎在了他身上,鲜血肆意横流,扎在他脖颈的针头刺穿了他的喉咙,流出发黑的脓血。 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睁大着已经被血液浸泡的已经看不到眼白的眼睛,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只有那张离他非常遥远的照片。 好痛苦。 身体濒临死亡却又不断愈合。 好痛苦。 ……好想她。 “对,就是这样。”贺川轻轻笑了起来,似乎很满意眼前发生的一切,“越痛苦越深刻,这样的实验体才能给我带来快乐。” 玻璃反射的冷光映在他唇边极为残忍的笑意上,像一把沾满鲜血的尖刀,晃得让人不敢直视它的锋芒,仿佛多看一秒都会被刺穿心脏。 秋月默默收回视线,对贺川的变态程度叹为观止。 这一瞬间,他比里面的怪物更恐怖。【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90-100 第91章 小可怜(十四)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稀薄的阳光透过云层倾泻而下,贺川的心情却极为糟糕,他手上沾满了血迹,周身气场阴沉冷冽,拿起衣袍擦拭着手上的血,将被染红的外袍随手丢弃,大步上前推开后院的门——阳光粼粼,花香扑鼻,眼前的一幕让他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开满鲜花的花丛里,坐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少女,她穿着白色裙子,仰头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阳光落在她圆圆的杏眼里,在眼底铺开明亮的碎光,宛如星河。 风吹过她的发梢,也带来了她柔软而甜蜜的声音:“贺先生,你回来啦。” 贺川心中积郁的烦闷倏然融化在了她的笑容里。 他的指尖动了动,声音压的很低:“嗯。” 坐在花园里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的少女,似乎比周遭那些含苞待放的鲜花更加娇艳明媚。 让人很难移开眼睛。 后来的贺川不会想到,这是她第一次,也将是唯一一次,对他笑的这么灿烂了。 “你站在那里等我一下,我扶你过去。”苏梨担心他踩到那些铺路的小石子上,忙起身走到贺川身前。 贺川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停下脚步。 他以为是风吹起了他的衣袖,直到对方细长的手指握住他的掌心,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她牵起了他的手。 贺川微微侧过脸,发尾轻轻晃动,指尖覆在她的手背上,感受到对方温热的体温,稍稍收紧了一些。 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和温度始终萦绕在他周身。 有点烫。 但是很温暖。 明明只是短暂的一个照面,但贺川回到房间后却频频走神,脑海中总是不自觉地勾勒出她含笑的面孔。 “叩——”敲门声突然响起。 贺川收起纷杂的思绪,望向门口,突然意识到,现在到饭点了。 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情绪,怀着一种莫名的期待,缓缓开了口:“进来。” 戴着面罩的男人推门而进,他漆黑无神的瞳孔静静看向贺川,身上还残留着没来得及洗去的血腥味。 “……” 贺川的声音低沉了几分:“人抓到了?” 冬暮依然眼神空洞,语气毫无波动:“嗯。” 他上前几步,放下保温袋,而后沉默地退到一旁静静站着。 贺川不再说话,打开餐盒开始用餐,虽然眼部绑着绷带,但他好像完全不受影响。 而一直把贺川当盲人看待的苏梨此时仍待在花园里。 从实验室里揉着脖子出来的秋月前来找她,遥遥看见苏梨悉心照顾花朵的模样,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她一边走近,一边抬手使用异能,让苏梨面前的一朵花悄然绽放,定格在它最美丽的那一刻。 “哇,花开了!” 听到她的惊呼,秋月笑着缓缓走到了苏梨面前:“天色不早了,走吧,我们去吃饭。” “好。” 苏梨拍了拍裙摆,从地上站起,而后开心地向秋月说起了自己刚刚在花园里看到有朵花盛开了,特别好看。 “是吗?” 秋月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那你真幸运。” 太可爱了。 *** 虽然苏梨在这里生活了近一个月时间,但每天基本固定待在那几个地方活动,稍微偏离一下路线,她立马就晕头转向,找不到方向了。 于是她决定到处逛逛,让自己熟悉一下环境。 苏梨无所事事地在偌大的空间里走走停停,时不时的会碰到工作人员和她打招呼,直到她拐进一条长廊,周围越来越安静,几乎感觉不到生活的气息。 苏梨正打算原路返回,就发现前方的长椅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贺川。 她和贺川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很少能碰到,所以难得见到他一面,苏梨顿时扬起笑,迈开腿朝对方一路小跑过去:“贺先生!” 听到声音,贺川慢慢侧过脸,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你怎么了?不开心吗?”苏梨在他旁边坐下,关切地询问道,“是发什么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贺川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太大的情绪。 苏梨见他不是很想告诉自己,盯着他被绷带缠绕眉眼看不出神情的面庞,思索了片刻,张开手缓缓抱住了他:“不管发生了什么,要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不要不开心。” 少女柔软的躯体将他整个包围,引起心脏一阵不太正常的异动。 贺川几乎是立刻就想推开她。 但苏梨比他动作更快的先松开了手,因为她眼角的余光看见了贺川拿在手里的一罐咖啡,立马伸手将咖啡夺了过来:“晚上喝咖啡会睡不着的,别喝了。” 贺川稍稍缓了口气,跌宕起伏的心理活动半点都没显露出来。 倒是苏梨看着手里的罐装咖啡忍不住偷偷尝了一口,好苦,她顿时皱起了脸,吐出舌头轻轻呸了一声。 耳边传来一阵短促的笑声。 苏梨下意识地转头,刚好贺川也侧过了身,她的鼻尖滑过他的脸颊,嘴唇堪堪擦过他的下巴,差一点就亲上他的脸。 离棏很近,彼此呼吸交融,心跳砰砰响,整一片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苏梨眨了眨眼,视线飘远,试图缓解突然有些怪异的气氛:“贺先生,你……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贺川收敛了唇边的弧度,声音低了下去:“嗯。” 她似乎在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但贺川已经听不太清了,他的思绪滞留在她贴近自己时,胸腔里突然失控的心率这件事上,久久无法回神。 错拍的心跳随着少女打在下颌上的呼吸愈来愈快,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他的心跳怎么会突然变快? 渐渐的,贺川察觉到耳边的声音消失了很久,有些安静,他刚一侧过头,对方的脑袋就靠上了自己的肩膀。 呼吸声很浅,莹白的小脸被散落的刘海遮了个大半。 贺川主动低头贴近,却没再体会到那股心跳加速的感觉。 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川鲜少会有想不明白的事情,他盯着她的脸端详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问题的答案。 他有些烦躁地啧了下嘴,拿走苏梨放在座椅旁边的咖啡灌了几口,苦涩的味道萦绕在舌尖挥之不去,稍稍缓解了一些他略有起伏的心绪。 算了。 贺川懒得再想,推开苏梨的脑袋将她叫醒,随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睡眼惺忪的面庞,毫无人性地开口道:“困了就回去睡觉。” “啊……噢。” 苏梨懵懵地点头,低头揉了揉眼睛,再一抬头,贺川已经走远了。 *** 虽然食堂里坐满了一大半的位置,但基本上人人都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用餐准则,偶尔才会响起一两句交谈的声音,大部分时间都别具一格的沉默。 就连一贯叽叽喳喳,总有说不完的话要分享的春晓也异乎寻常地耸拉着肩不 说话。 “晓晓,怎么啦?”苏梨有些担心。 “什么怎么了?”春晓反问。 苏梨被问的一愣,但还是说出了口:“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啊?没有啊。”春晓摇了摇头,否认。 “可是……” 苏梨看她的状态怎么都不算心情很好的样子,正要继续询问,就被坐在一旁,和她们一起吃饭的秋月出声打断了。 “没事的,你不用担心她,晓晓吃块糖就好了。”秋月说着,眼神直直望向春晓,唇边露出一抹笑,“对吧?” “嗯嗯。”春晓似乎才反应过来,冲苏梨笑着点点头,“我没事啦,就是没能量了而已。” 好像秋月今天也有点怪怪的…… 周围人的反常让苏梨感到了些许不安,但她找不到人去缓解这份不安,只能在心里胡思乱想,反而更严重地加剧了自己的恐慌。 她难得没在秋月、春晓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的时候一个人去花园独处消磨时间,而是沿着道路漫无目的地行走,找了个极为安静的地方坐着。 距离她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虽然大家都是很好的人,这些天相处的也很愉快……但是,她最想要见到的那个人却一直没有机会见到。 时戚他现在还好吗…… 少年那比烈日还要璀璨的金瞳却因为她而染上鲜血的颜色……他明明是为了保护她才变成那副样子,可她却被他浑身染血的模样吓到,甚至害怕他。 他应该很难过吧?明明他们是朋友,可是她却因为害怕退缩了,然而即便如此,在最危险的时候,也是他一直在保护自己。 她真的好想见他,然后抱抱他…… 苏梨低落的情绪被空气里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吸引,她迟缓地眨了下眼,后知后觉。 有人受伤了? 苏梨不自觉地站起身,循着味道寻找,她只顾着去嗅闻那股不太明显的血腥味,没注意到自己的手腕内侧亮起一道莹莹白光,像几根交缠的枝条,影影绰绰地绕着手腕发光。 随着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她面前出现了一扇很眼熟的铁门,上面挂着几根链条,她仿佛看见了春晓上次打开铁门时,被声音吓一跳的身影。 血腥味就藏在这条通往贺川房间的铁门后面。 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苏梨有些担心,回想起春晓上次开门前的动作,找到墙壁上按钮,成功打开了拴着链条的铁门。 苏梨紧张地迈入铁门,顺着长长的走廊一路走到尽头,停在了贺川的房门前。 血腥味浓烈的让她有种打开门就会窒息而死的错觉。 她简直无法想象门后会是怎样一番场景,但比起害怕,她更担心那个眼盲病弱的男人发生什么意外。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慢慢推开了房门——霎时间,她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靠近墙壁一侧的办公桌一片狼藉,原先摆放在上面的资料全都打翻在地,桌子上面落满了圈圈点点的血渍,一袭白衣的贺川背靠椅背,他仰着头,衣衫凌乱,苍白的面颊不断淌血,终日缠绕眉眼的绷带散落在椅子边,长长的白色布条上遍布紫黑色的污渍和大片大片泛黑的脓血。 更令苏梨目瞪口呆的是——贺川两条手的手腕上有好几道刚割下的伤口,鲜红的血液将他的手臂染成骇人的艳红色,血液汩汩流动,宛如溪泉一般,隐隐透着鲜亮的水光。 他是在自残吗? 苏梨简直要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她呆呆站在门口,不知该作何反应。 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几乎席卷了她所有感官,让她无法呼吸,大脑陷入了短暂的宕机状态。 苏梨毫无意识地被手腕上的亮光牵引至贺川面前,待她回过神来,就被他看过来的那双眼睛吸引了注意。 他那双被绷带遮掩的眼睛居然是颜色深浅不一的异瞳,颜色浅的接近于白色的瞳孔正在不断流血,似乎是有颗钉子扎在了最深处,他的瞳孔正在一点点碎开、破裂,看上去非常的恐怖。 贺川睁着一双比厉鬼还要渗人的异瞳,声音嘶哑冰冷,仿佛夹杂着血液流动的气息:“滚出去。” 苏梨望着他渗血的异瞳,只觉得手腕一阵刺痛,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 散发着点点荧光的精神力微弱的像一根海草,几乎是触碰到贺川脸颊的瞬间就被他吞掉了。 苏梨脸色一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脑袋像是受到了一记重锤,痛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好痛……” 她越觉得痛苦,手腕处的荧光就越不停歇地往贺川身上钻,弱小的还没成型的精神力却妄想治愈对方那根本无法愈合的伤口,于是只能一次次地被强大到自身无法反制的精神力吞噬殆尽。 苏梨感觉大脑像是要裂开了一样,她哭得喘过不气来:“好痛、好痛……” 眼泪落在贺川满是血渍的衣服上,将血点晕开模糊的绯色,也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微热的温度。 “好痛……” 苏梨腿软的几乎站不直身体,她勉强扶着桌子,脑袋阵痛的让她止不住发出哭喊。 “我的头……救命……好痛……” “呜呜呜好痛……” 真吵。 贺川敛了敛眼睫,眉头微蹙,看着趴在苏梨手腕上有气无力,不再动弹的精神力,抿了下唇角。 好弱的精神力。 时间在慢慢流逝,钉在瞳孔里的诅咒也在渐渐减弱,直至完全消停,贺川破损的异瞳不再流血,他呼出一口气,闭了闭眼,然而周遭始终萦绕着少女哭哭啼啼的哀嚎声,让他本就疼痛难忍的情绪越加烦躁。 他极其不耐烦地伸手抓住苏梨的后颈,以一种随时都会掐死她的危险力度将她的脑袋摁到了自己面前。 “安静。” 他咬住苏梨张开的嘴巴,堵住了她呼之欲出的哭声:“还给你。” 苏梨茫然地睁着眼,源自大脑的疼痛不断折磨着她的所有感官,眼泪仍然在无知无觉地往下落。 微弱的气息从贺川口中渡了过来,一点点缓解了苏梨脑海中的阵痛。 她的眼泪混合着他的血液滑落到唇边,流进两人的唇齿间。 那是一种很怪的味道。 很咸。 贺川覆在苏梨后颈上的手掌一顿,感觉到她的体温正在剧烈飙升,手下的肌肤越来越烫。 想推开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对方口腔分泌的涎水早就顺着唇舌漫进了他的口腔里,一股奇异的香味顺着温热的气息渐渐扩散开来。 贺川几乎是瞬间绷紧了身体,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肩膀,指节用力到发白。 她使用异能怎么会直接进入发热期? 难道她体内流淌着那个怪物的血? 感染对方体/液的那一刻,贺川脑内飞速闪过许多个猜想,但那些犹如过眼云烟,一晃而过,无法留下半点值得深思的痕迹。 他已经没有办法再理智思考了,思绪渐渐模糊成一团没有起始点的碎片,他只能感知到口腔里属于她的馨香不断传来,温软又甜蜜,让他情不自禁地开始吮/吸,渴望得到更多。 舌头勾缠,无法闭合的嘴巴分泌出大量津液,湿哒哒地顺着下巴往下滴落。 …… 苏梨整张脸烧的通红,神情恍惚迷蒙,娇弱地被贺川摁在桌上亲,身前火热,后背冰凉。 冷热交替,让她不太清明的意识更加混乱。 好痒。 她开始不自觉地抓挠刺痒的手臂,随后就被贺川抽出一卷崭新的绷带将手腕绑在了一起。 仿佛渗进骨缝的痒意让她又开始止不住地哭喊。 感觉被抱进了怀里,灼/热的触感烫的她双腿发颤。 …… 此处省略一千字。 *** 翌日,苏梨颤颤巍巍地抖着眼睫醒来,神情恍惚迷离,感觉浑身酸痛,喉咙干涩,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舒服的。 她咬了咬下唇,正想自欺欺人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但下一秒,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环住了她的腰,声音沙哑:“醒了?” 苏梨心头一跳,怔愣地侧过脸,看见了一双异色瞳,一只眼睛是深邃的墨黑色,令一只眼睛是少见的银白色,他的眼睫毛很长,眼尾上扬,懒散地垂着眼睑看着她的时候,显得有些深情。 和昨日看见的截然不同,他褪去绷带,露出全貌的面庞看上去干净又清瘦,眉眼生的很漂亮,眉梢细长,瞳孔也是正常的,只是颜色相较于常人稍显奇特。 苏梨咬着下唇,视线开始游移,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贺川凑近了一些,抬手覆在她的唇瓣上,指尖将其分开,声音很哑:“别咬。” 苏梨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能如此坦然地面对自己,她被迫张开嘴,下唇留下了一道很浅的牙印。 他的面庞骤然在眼前放大,带着凉意的薄唇落在她的唇上,很短暂地亲了她一下。 苏梨睁大眼,还不等她做出反应,就感觉腰间的手突然收紧向上抬,她整个人瞬间腾空,被人抱了起来。 贺川单手将她抱起,垂眼看向怀里挣扎力度极为微弱的少女,鸦黑浓密的眼睫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只能听见他言简意赅,毫无起伏的四个字:“给你上药。” 苏梨顿时红了脸,极其小声地挤出了一个字音:“……噢。” …… 被放在浴缸里。 冰凉的药膏顺着他的指腹被推进来,立竿见影地缓解了苏梨的酸痛。 只不过这药最后也还是没上完。 …… 清醒状态下,两人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持续了很久。 贺川有点喜欢这种感觉。 被她温暖的接纳,和她肌肤相贴,紧密相连……心脏像活过来了一样。 …… 苏梨瘫软在床上,完全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力气。 贺川坐在床边喂她吃早餐。 苏梨吞咽着喂到嘴边的食物,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也曾这样给他喂饭…… “你明明就看得见,为什么要装瞎……”她的喉咙有点哑。 说话时,贺川的手正好伸了过去,在她的舌尖不小心擦到他的指尖后,他喂食的动作停了下来,一双异瞳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苏梨感觉不妙,但她完全使不上力气,只能可怜无助地朝他摇着头:“不要了……” 他似乎笑了一下,眼睫轻轻颤动,他单手撑在床沿,俯身凑过去亲她,喉腔里溢出几声微不可闻的回应。 “嗯……不做。” “给我亲一下。” 亲了很久,房间的角落里都回响着黏腻的水声。 骗子。 第92章 小可怜(十五)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苏梨从贺川房间出来的时候,腿还是有点软,她扶着墙壁,动作小心地关上门,一抬头就被门外站着的人吓了一跳。 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苏梨背靠着房门,思绪乱成一团,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我、我……我是有点事才……不是,我们、我和……呃什么也没有……” 冬暮看上去毫无波动。 苏梨索性闭上了嘴,省的自己越说越尴尬,她转了转视线,望着昏暗的长廊,感觉自己的腿都在下意识地打颤,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那个……冬暮,可以麻烦你带我回房间吗?” “好。” 他答应的很快,就像是在等她开口一样。 苏梨脑中刚浮现出这个想法就被他抓住手臂,径直抱了起来,他的手臂从底下横穿过去抱着她的腿,另一只手则覆在她的后背上攥住,就像在抱一个没断奶的小孩,面对面离的很近。 他怎么把自己抱起来了?!还用的这种姿势…… 苏梨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冬暮那张戴着面罩只露出眼睛的脸,他无机质的眼睛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让本就想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的苏梨更加忐忑,但她确实太累了,身心俱疲,不用下地走路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照顾。 苏梨默默低下头埋进怀里不去看他,没注意到冬暮正低垂着脑袋在嗅她身上的气味。 路途遥远,冬暮走的也不快,苏梨疲惫的身心有些昏昏欲睡,直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乍响——“冬暮,夏梨!” 还没等苏梨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迫不及待地询问起了冬暮:“老板怎么样了?” “诅咒似乎得到了抑制,贺队恢复的很快。”冬暮声音毫无起伏。 “真的假的?那是不是说明老板已经掌握了对抗诅咒的办法?”春晓一扫昨日阴霾,表现的非常开心。 冬暮空洞的眼神似乎在苏梨身上停留了一瞬:“也许是这样。” 苏梨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也就一直没有说话,安静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春晓却突然笑嘻嘻地凑到了苏梨面前:“你身上好像有老板的味道。” 苏梨一愣,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从贺队房间出来的。”冬暮倒是开口解释了一句。 苏梨只觉得心中涌起一阵无以言说的尴尬,她下意识地咬住自己的下唇,不敢去看春晓听到这番话后的表情。 “哇你好勇敢!”结果春晓完全没有多想,或者说她脑内的思维跟常人所想的大不一样,“你去找老板玩了?” “……”苏梨脸颊微红,声音闷闷的,勉强应了下来,“……嗯。” 如果那也算玩的话……确实是从晚上玩到了早上。 *** 秋月正在实验室里记录各项数值,听见开门声,抬头看了眼,眉眼缠着绷带的贺川正扯着手套缓缓走进来。 秋月暗暗观察了一下他的状态,发现他的心情居然很不错,有些惊讶:“诅咒缓解了?” “嗯。”贺川应的很简洁,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大事。 秋月越发感到疑惑,以往诅咒发作这几天,贺川的情绪可谓是差到需要靠杀人来发泄的地步。 他这次怎么…… “贺队,你是找到了对抗诅咒的办法?”秋月询问。 “哪有那么容易。”贺川声音淡淡的,不起波澜,“不杀了何明远,怎么可能扼制得住诅咒的蔓延。” 秋月稍稍沉默了一下,将视线投向手术台上的白发少年,忍不住叹息:“我还以为贺队找到了缓解的办法,难得见你在诅咒发作的这段时间里心情不错……” “我心情不错?”贺川听到这话,语气直接冷了一百八十度,“你从哪看出来的?眼睛瞎了?” 秋月感受到周身突然下降的温度,非常识趣地没有反驳。 贺川今天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好在秋月拥有极强的自我调节能力,早已习惯了与贺川这种精神状态不稳定的变态相处,并未在心底激起太大波动。 “贺队,这是冬暮带回来的养料。”秋月拉来一架怪物的尸体,血水与冰霜凝固在一起,看上去很新鲜,似乎刚死没多久。 贺川侧过身,简单扫了眼,微一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份养料的价值。 秋月迅速走到操作台前,打开供氧装置,连接至躺在手术台上,眼神空泛的白发少年,而后才招手唤人进来进行解剖。 锋利的手术刀轻易地割开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因为实验体强大的再生能力,不得不用工具将分离的皮肉撑开,避免伤口在转瞬之间愈合。 皮肤被划开,器官被切下,血肉流淌,疼痛开始变得麻木。 白发少年睁着赤红红的眼睛,眼底却并没有留下半点情绪,只是单纯地睁着眼,目睹自己的身体被解剖、移植、输血、缝合。 属于另一个生物的血液被强行灌入他体内,引起了身体诸多不适的排斥,紫黑色的血液从眼眶、鼻腔、甚至耳朵里缓慢里渗出,将他整张脸染的又黑又红,非常恐怖。 他的呼吸有些受阻,喉腔不自觉地颤动,缝合的伤口鼓起一条条宛如血管般的经络,将苍白的皮肤撑得几乎透明,隐约可见皮肤底下,如潮水般往体内涌动的粘稠血水。 秋月一边观察实验体,一边记下此次实验结果:“排异反应很强烈,看来我们还是没有找到契合它本体的那颗心脏。” 贺川静静看着白发少年宛如异变般的可怖模样,冷漠地关掉了供氧:“关起来。” “是。” 工作人员齐齐点头,上前将白发少年推至专属病房,用特制铁链将其牢牢捆住,各式各样的线缠绕着他的身体,发出滴滴答答的仪器提醒声,他的喉咙发出嗬哧嗬哧的喘息声,沉重嘶哑,像一只垂死挣扎的怪兽。 地上淅淅沥沥的,全是从他身体里渗出的血液,渐渐汇聚成了一滩粘稠的血红色。 焚化炉嗡嗡作响,沾染过实验体的所有工具全部被烧的一干二净。 隔着玻璃窗,可以清晰地看见心电监护仪上白发少年始终偏低的心电图在看到苏梨的照片后直线上升,随后渐渐平稳,维持在了正常人类活着时该有的心律标准线。 “不知道它和苏梨究竟是什么关系……”秋月的目光落在生机盎然的心电图上,语气有些迷茫,“怪物也会对人类产生感情吗?” 站在她身旁的贺川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缓声说道:“那个女孩……体内似乎流淌着 它的血液。” “什么?”秋月惊讶地扭头看向贺川,面上满是不可置信,“可是她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所以需要时刻盯着她。” 贺川的声音似乎更低了,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看不出情绪波动。 “我去看看。” 秋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 她看着贺川走远的背影,思绪被他那番话牵引,渐渐飘远。 虽然他自己矢口否认,但他看起来…… 心情很愉快。 *** 下午时分,光线并不明亮,昏黄的余晖照进房间,微弱的光亮洒落在少女熟睡中显得极为恬静美好的面庞上,勾勒出深浅不一的暖色光晕。 鼻尖沁着一点光,像一粒圆润的雪,勾得人想给它舔干净。 贺川颀长的身形停在床边,俯身凑近时,他的身体挡住了从上方落下的光亮,只投下一片暗沉的阴影。 他亲上她的鼻尖,感受到她温热的鼻息扑在自己的下颌上,唇角轻扯了一下,喉头滚动,缓缓低下头,浅薄的唇瓣含住她的上唇轻轻吮吸。 熟悉的,属于少女的馨香顺着唇齿流入喉咙,最后渡进心肺。 那是一种比解剖尸体所带来的兴奋更为简单纯粹,是一种极为原始的快乐。 贺川抿着唇角,发出一声很轻的喟叹。 无法言说的欢愉顺着脊骨一路上窜,苍白纤瘦的手背上浮现出一条条青色的脉络,手掌收紧又松开,最终还是伸手掀开了被子。 …… 苏梨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正开开心心地准备去郊游,走在路上突然被粗壮的树干绊倒,仰天摔了一跤,虽然不疼,但是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底下生长着各式各样的野生真菌,她摔倒的地方正好蹭到一只生机蓬勃的杏鲍菇。 很滑,湿漉漉地往她手心里钻,蹭得她手心都是汗,而且本来手掌大小的菌菇非常不断膨大发胀,到最后,她一只手根本抓不住。 苏梨有些害怕,起身想跑,结果又被绊倒,眼前一黑,耳边传来模糊不清的喘/息声,那声音有些耳熟,越听越真实,让她有些面红耳赤。 当她再度爬起来的时候,却不小心一屁股跌进了河流里,溪流冲刷而下,太阳高悬,下半身被水流打湿,但腿上都是些干涸的水痕。 当苏梨从混乱的梦里惊醒,睁开眼看见贺川端坐在床边的身影,她一时间有些恍惚,以为这是个还未彻底醒来的连环梦。 直到被贺川捞进怀里,被放置在他腿上坐着,她都是茫然的。 他带着凉意的气息落在她后颈,唇瓣贴着那处肌肤细细亲吻,这让意识迷蒙的苏梨有了不太一样的真实感,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细声细气地喊他:“贺、贺先生……” “不要乱动。” 他扣住她的腰,似乎是为了警告她,带着些惩罚意味地咬住了她脖颈处的一块皮肤,很疼,让苏梨本就饱受梦境摧残而变得极为脆弱的心灵遭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眼泪。 听到她像小猫一样的啜泣声,贺川停下动作,伸手掰过她的脸:“怎么这么爱哭?” 苏梨一听这话,更委屈了,眼睛都红了一圈:“……你咬我。” 贺川闷声笑了起来,在她哭得更厉害之前,他就像给小猫顺毛一样,轻柔地舔/舐着她脖颈处的红痕,以此来缓解她的疼痛。 他用指腹抹去她眼角挂着的眼泪,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湿润的眼尾,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娇气。” 虽然贺川的眉眼缠着绷带,但苏梨却还是能感觉到他如有实质性的目光牢牢锁在自己脸上,她垂了垂眼睫,有些不太自然地侧过身想要躲避他的注视。 即便已经有过更亲密的行为,但苏梨仍然不习惯和他如此亲昵,她抬手推了推:“你放我……唔——”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捏住下巴亲了下来。 纤长的手指从腰间滑了下去。 小猫一下子就软了身子,只会张着嘴急促地喘气,四肢无力地摊开,任他肆意妄为。 …… 苏梨又想哭了。 她想起那个稀奇古怪的梦,感官似乎又回到了郊游那天。 烈日高悬下的溪流正在汩汩流淌,而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目睹着这个画面。 …… “还哭不哭了?” “……”苏梨吸了吸鼻子,声音软软的,带着些湿气,“我没哭了。” “嗯。”他亲了亲她脸上残留的水痕。 她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说话时的气音都是抖的:“你、你拿出来……我不舒服……” 贺川低低地应了一声。 过了半晌,沾染着晶/莹的指尖在苏梨眼前晃动,那看着像是她的眼泪,但她知道并不是。 他似笑非笑地凑到她耳边:“不舒服?” 苏梨顿时涨红了一张脸,真的像个小猫一样,喉腔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贺川感觉自己的心跟被她挠了似的,有点痒。 “不弄了。” 他低下头,长发缠绕着苏梨的手臂,声音有些喑哑:“嘴巴张开。” 苏梨面颊绯红,慢吞吞地张开嘴。 贺川的唇舌顿时毫无顾忌地侵占她口腔里每一寸领地,不留一丝缝隙。 “乖猫猫。” …… 结果还是…… 太过分了。 …… 苏梨双颊晕红,被贺川抱在怀里,趴在他的肩头平复呼吸。 冬暮忽然推门走了进来,这突然闯入的身影让苏梨本就昏沉的思绪更是变得迟缓。 他应该是刚来吧?总不可能等在门外听他们的动静结束了才进来吧…… 苏梨低了低头,半张脸都埋在贺川颈肩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心虚。 贺川倒是跟个没事人一样,手掌一直放在她的腰上没拿下来过。 “贺队,我们侦查到临平一带有源体增生的迹象。” “嗯。”贺川点了下头,似乎对这个发现很满意,转而问了句,“你想去执行这个任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梨感觉冬暮似乎朝她这里看了眼。 “我觉得秋月去执行或许会更好。”冬暮的声音听起来一板一眼,像是规定好的程序一样,“她比我更细心。” “……” 气氛突然变得沉默。 苏梨悄悄抬起头,想要看一眼两人的反应,就感觉到贺川偏过头,亲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苏梨顿时睁大了眼,视线不期然地撞上冬暮黑沉沉的瞳孔,一股巨大的羞耻感瞬间将她淹没,眼睫颤动,声音又轻又怕:“贺先生……” 贺川慢慢放开了她,揉了揉她的脑袋,似乎在笑,苏梨白皙的脖颈留下一道绯红的痕迹,就像是烙下了专属于他的印记一样。 苏梨羞耻的耳朵都红了,挣扎就要往床上躲,好在贺川这次没有再拦她,而是侧过身 ,看向了视线不知落在何处的冬暮:“那行,就派秋月去执行此次任务吧。” 冬暮的表情依然看不出任何波动:“好的。” 苏梨躲到床上,尴尬地把头蒙进被子里,隐约听见贺川跟她说了句什么,然后才起身离开。 待脚步声越来越远,房间里没有动静之后,苏梨才慢慢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结果被站在床边的冬暮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脖子脏了。” 他递来几张纸巾,宛如黑洞一般幽暗的瞳孔映照不出任何色彩,也窥探不出半点情绪。 “擦一擦。” “哦好……谢谢。”苏梨颤颤巍巍地伸手接过,再一抬眼,冬暮已经离开了。 房间里没有镜子,苏梨也看不到是哪里脏了,随手对着脖子擦了一圈,纸巾还是干净的,疑惑地伸手摸了摸,感觉不到异常,索性没再管了。 “好困……接着睡觉好了。” 希望这次不要再做那种奇奇怪怪的噩梦了。 *** 苏梨感觉自己和贺川的关系非常奇怪。 他们见面的次数变多了。 有时候是碰巧遇到,有时候是他主动来找她。 他总是会旁若无人地将她抱进怀里,时不时的就要亲她、摸她。 尤其是当他不顾自己的意愿,提出要求让她和他睡在一个房间的时候,她的不适感到达了顶峰。 苏梨不喜欢这样。 她唯一能找到的倾诉对象只有春晓。 可是春晓并不能理解她的抗拒,反而笑着夸赞道:“这不是说明老板很喜欢你嘛,多好啊。” 喜欢? 苏梨有些愣神,这个词汇在心底不断回响。 贺川是喜欢她的吗? 然而…… 苏梨就像个被剥夺了自我意识的玩偶,一举一动都受到贺川的牵引。 无论是被按在床上,从身后…… 还是被抱在怀里,面对面…… 她都无能为力,无法逃脱,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无论她如何拒绝,他都置若罔闻,一意孤行。 贺川就像一头披着人皮的野兽,他永远不知餍足,一遍又一遍地将她拆骨入腹。 …… 这才不是喜欢。 她讨厌他。 【此处投放两个小彩蛋】 [一] 之前的苏梨:哇好长的走廊,走路都得走半天才到 以后的苏梨: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唔—— ……再也不用自己走路了,懒人福音(划掉) [二] 春晓看到冬暮抱着苏梨的内心os:难得见冬暮走这么长的路呢,他直接传送过来不就好了?该不会是特意来找自己分享老板情况的吧?哎那我赶紧问问! 冬暮本人:……忘记了。 想待久一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 但是,有点不开心。 (当然,后面发生的事,更不开心了。虽然还是想不到原因) 第93章 小可怜(十六)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结束了任务的秋月第一时间回到自己房间洗了个澡,她扯了扯领口,感觉后背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但这点疼痛还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面上倒也没有露出多少不适。 这次出任务时间有点长,不知道她那些花怎么样了…… 秋月担心没人打理,脚步不停地赶往花园,远远的,她就看见苏梨正在给花浇水,心头一松,顿时放慢了脚步。 苏梨穿着一身嫩黄色的吊带长裙,头发扎成两个很低的马尾,额前的发丝凌乱地散在眉睫之上,圆润乌黑的眼睛里倒映出一片摇曳生姿的花田,明艳绚丽的色彩宛若彩虹般铺满了她的眼底。 她的眉睫一颤一颤的,眼底模糊的倒影像水波一样渐渐碎裂,视线有些涣散,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的,小小一只,缩成一团。 秋月驻足在原地,思考片刻,指尖亮起幽幽绿光,与苏梨裙子颜色相似的花苞徐徐绽开,周遭枝叶摇摆,嫩黄色的花瓣随之轻轻颤动,在苏梨面前定格住它最美丽的模样。 秋月凝神去看苏梨的反应,却只看到她迟缓地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怔愣,而后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花瓣,唇角微微上扬了一点,非常短暂地笑了一下。 秋月当即迈开步伐走了过去:“苏梨。” 听到声响,苏梨讶异地抬起头,颇为惊喜地睁大了眼:“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秋月在苏梨身侧半蹲下/身,语气温和地询问,“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苏梨抿了抿唇角,不太擅长说谎,只好沉默以对。 “怎么了吗?”秋月更为不解,试图继续追问的时候,春晓哒哒哒地跑了过来,嘴上高声喊着夏梨,夏梨。 春晓跑进花园才发现秋月也在,当即喜笑颜开:“秋月!你也在呀,任务结束了?” “嗯,刚回来。”秋月点点头,随即就看见春晓凑到苏梨面前,音量毫不收敛地跟她说了句,老板找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秋月感觉苏梨听到那四个字,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 临走前,苏梨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秋月一眼,模样显得有些可怜。 秋月叫住特意来传话的春晓:“贺队为什么找她?” “因为老板喜欢她呀。”春晓回答的简单明了,“我就说嘛,夏梨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她呢~” 秋月想起苏梨所表现出的那些异常,一时间陷入了沉思,在她出任务的这段时间里,苏梨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贺川那种喜怒无常,不把人当人看的变态怎么可能会喜欢苏梨这种柔弱又普通的人类女孩? 秋月了解春晓的性格,知道在她这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便不再继续深思。 比起春晓单方面的说辞,她还是决定眼见为实。 *** 一把不大的单人餐椅,贺川非要拥着苏梨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吃饭,手掌覆在她的腰间,时不时隔着单薄的衣料摩挲一下。 冬暮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已经习以为常,毫无波动地在与贺川交谈。 苏梨没有任何能够反抗的手段,只能被迫去适应贺川的种种行为。 她不知道为什么贺川总是喜欢贴着她,无论做什么都要抱着不放,但好在他体温偏低,即便常常贴在一起也不会太闷热难受。 苏梨认真专注吃着碗里的饭菜,耳边是贺川和冬暮的一问一答的说话声,他们交谈的事情晦涩难懂,但从来不避讳她。 一是她听不太明白,二是她也不怎么感兴趣。 “听说那个怪物在到处猎杀异能者?”贺川一边语气平淡地询问冬暮,一边递了杯温水给吃得太急,噎住了的苏梨。 苏梨有些意外贺川会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慢吞吞地伸手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地喝水缓解。 贺川环在 腰间的手自然而然地覆上她的后背,轻轻拍了拍,替她顺气。 冬暮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声音没有半点起伏:“是的,它好像在寻找什么,能力进化的很快。” 贺川微一沉默,感受到苏梨放下水杯的动作,偏头贴近她:“吃饱了?” “嗯。”苏梨轻轻点了点头,想要从贺川身上下来,“我、我困了……” 贺川径直揽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地抑制了她的行为:“好。” 下一秒,苏梨被贺川腾空抱起,突然的失重感让她心下一慌,下意识地抱住了贺川的脖子,整个人都缩在了他的怀里。 贺川似乎笑了一下,轻浅的笑声像风掠过耳畔,激起一点难以察觉的波澜。 苏梨莫名感到些窘迫,微微红了脸,偏过头不去看贺川,视线却意外撞进一双黑沉沉的眼眸里。 冬暮那双死气沉沉的黑眸正静静注视着她,直到贺川捏着她的下颌低头亲下来的时候,他都没有移开视线。 安静,沉默,漆黑的眸底宛如沉积着一潭死水。 苏梨既推不开贺川,也无法制止冬暮,只能颤颤巍巍地闭上眼,选择顺从。 少女双颊泛着浅薄的绯色,眼睫轻轻颤抖,嘴唇微张,呼出的气息略显急促,隐藏在唇齿间,若隐若现的粉色舌尖看上去柔软又美味。 被贺川放平在床上的她,就像是一只正在等待献祭的羔羊,随时都可以被尽情享用。 贺川左膝抵着床沿,从上方落下的光将他的影子扯的很长,完完全全地笼罩在苏梨周身,将她限制在自己的阴影底下。 冬暮安静地看着贺川挡在床边的身影,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宛如小猫一般微弱的喘息声,他在空气里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时常能在这个房间里闻到的,甜腻的气味。 她很香。 声音也很好听。 冬暮脑子里装满了这些毫无意义的想法,但他无法辨别思考这些想法的源头是什么,只是久违的,感到一阵无处释放的烦闷。 *** 秋月带着检验报告来找贺川时,看到贺川和冬暮两人居然站在门外的走廊交谈,不免有些惊讶,但她并没有多想,而是快步上前向贺川汇报自己此次任务的成果。 “贺队,源体的检测结果出来了。”秋月说着,将手里的检验报告递给了贺川,在他翻阅查看时,继续开口往下说,“这次的相容性达到了实验的最低标准,也许我们可以试一试。” “还留有意识,未完全杀死?”贺川似乎看到了报告单上的某一行字。 “运气不好,收尾的时候碰到了傅斯遇。”秋月一边解释,一边掀起了衣摆,白皙的皮肤上凭空出现了一团黑色线条,密密麻麻的缠绕着她的后背、腰腹,仿佛活物一般,还在皮肉上缓慢蠕动,“虽然没有发生正面冲突,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寻找源体,只能剥离本体意识放进自己的身体里。” 贺川了然,随即缓声开口道:“还有一件事,外界的那个怪物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也在拼命寻求进化。” “丧尸王自主寻求进化?”秋月感到匪夷所思,眼睛都睁大了一些,“它不是残次品吗?怎么会拥有意识?” “原因暂且不明,但我们不能再拖了。”贺川的声音蓦然低沉了下去,“实验必须要取得阶段性成功。” “是。” 秋月点头应下,走到冬暮面前:“麻烦你了。” 冬暮略微低下头,视线停留在秋月腰间,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秋月正疑惑着,就听到贺川冷淡的声音从一侧响起:“去休息室。” 秋月当然不会觉得贺川是在关心自己,她看了眼不远处那扇关上的房门,心里浮现出了一个极其不可思议的念头——该不会是苏梨正待在里面休息,他怕吵到她? 被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吓到,秋月打了个寒颤,自然是不敢去问这种明显踩雷的问题的,她呼出一口气,看了眼表情毫无波动的冬暮,没有异议地答应下来:“好,那去休息室将它取下来吧。” 剥离的过程非常痛苦。 但秋月已经习惯了疼痛,鲜血淋漓,皮肉分离,她脸上依然满是笑容。 短时间内大量失血,她的面色稍显苍白,配上她宛如面具般僵住的笑容,显得格外诡异,像一个五官不协调的木偶人。 冬暮掐住仍然有意识残留的丑陋黑色怪物,它细长的身体上遍布牙齿和眼睛,非常渗人,但他完全不为所动,平静地塞进贺川准备的容器里。 秋月开始给自己疗伤治愈,莹莹绿光从指尖扩散至全身,茂盛的枝条瞬间占据了整个地板。 冬暮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地看着,直到她的伤口愈合,才上前抓住她的手,直接传送。 秋月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身上到处粘黏着还未干涸的血迹,她无奈地笑着拍了拍衣摆,心里倒也生不起别的情绪。 冬暮一直如此,简单直接,不体贴,也不会为人考虑。 来到实验室,秋月也就无心再去顾及这些小事,忙碌地投身于此次实验当中。 倒是冬暮,将秋月送到实验室后,留下源体,没有片刻停留就离开了。 跟个机器人似的。 *** “嗬——” 胸膛被剖开的白发少年奄奄一息地躺在手术台上,四肢各连着四条输液管,透明的管子里浸满了红黑色的血,粘稠的血液缓慢流动,隐隐透着股难以忽视的腥臭味,就像是一具腐烂了很久的尸体。 秋月隔着玻璃窗看着心电图上逐渐归于直线的心率,眉头紧皱。 即便两个物种的相性度很高,但融合手术所带来的痛苦显然还是超出了V-03号实验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已经无法仅仅靠照片就能让他恢复意识,平静下来了。 进展本就缓慢的实验又再次受到了阻碍。 秋月盯着心电图上那条线,思绪沉沉。 由于外界的种种压力,贺川一直在尝试加快实验进度,做出了许多险些要了V-03号实验体性命的操作,逼迫他接受、适应。 但V-03号一直都是他们最完美的实验品,容不得任何失败。 如果照片无法安抚,那苏梨本人呢? 秋月一直忙于实验进展,根本没有机会见到苏梨,就更没什么时间去问她和贺川究竟发生了什么这种八卦的事情了,但眼下,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八卦,实验体生命迹象已经极其微弱,更需要被她解救。 秋月沉思良久,叫停了此次融合实验。 这件事,她还得征询贺川的意见。 出乎意料的是,贺川一开始居然拒绝了她的提议,在秋月难以理解的目光注视中,贺川沉默了半晌,忽然改了口,表示可以一试。 秋月压下心底的怪异,面上露出一贯的微笑:“是。” 再次见到苏梨时,秋月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虽然也确实近半个月没有见面了。 她穿着一袭翠绿色的碎花裙,坐在窗边,安静地看着窗外稀薄的日光,面上的神情难以捕捉,在明灭不定的昏黄光线中,显得有些遥远朦胧。 “苏梨。” 秋月一声轻柔的呼唤,让遥远的仿佛隔着云端的少女重返人间。 苏梨回头看过来时,圆润漆黑的杏眼亮晶晶的,盛满了笑意,似乎很开心能见到她。 秋月为这个发现而感到些许欣喜,唇边的笑意愈加温柔,缓步走到苏梨身边。 “你不是说想见那个叫……时戚的少年吗?现在,我带你去见他。” 但很快,苏梨这双满是笑意的眼睛就蓄满了泪水。 几乎是一见到时戚,她的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时戚……” 呼吸微弱的白发少年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气息,慢慢睁开了眼,那双空洞的绯色眼瞳里渐渐映出了少女满是泪水的脸庞。 他艰难地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她,但布满血渍的手指一阵颤抖,怎么也无法挪动。 苏梨整个人跌坐他身侧,哭着抓住了他冰凉的几乎没有温度的手,湿热的眼泪打在他青紫一片的手臂上,却让他神经质般地弯了弯唇角,笑容稍显扭曲,面部的肌肉不太自然地痉挛颤抖起 来。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只能发出一声声粗重的嘶哑声,像一头濒死之际在拼命挣扎的怪物。 “时戚、时戚……” 耳畔传来阵阵带着哭腔的声响,是她在一声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手上的触感是如此真实而温暖。 她的眼泪、她的哭喊……都是为了自己。 即便他成为了怪物,她也还是会心疼他,喜欢他,和他在一起……对吗? 被污血包裹的心脏在此刻艰难地跳动了起来。 一下、两下、三下……砰砰作响。 他喉咙处的贯穿伤还未完全愈合,他说不出话来,只是眷恋地用指尖勾住了她的手指。 一根细长的藤蔓破土而出,像是他无形的一条尾巴,轻轻拍打着墙壁,左摇右摆,蹭的墙屑纷纷洒洒地落了一地。 秋月和一众工作人员站在一旁,亲眼目睹着白发少年的心律波动起起伏伏,最后停在了远高于正常人许多的心率值。 虽然V-03号意识恢复,获得了活下去的希望,已经达到了她一开始所期望的目标,但此情此景,她要如何带走苏梨呢? 看着苏梨哭红的眼睛和紧握不放的双手,秋月难得无措,站在原地徘徊了好一会儿,终于想到了个蹩脚的理由,正要开口,忽然在空气中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冷香。 身体比思绪反应更快,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贺川身披白色外袍的身影出现的非常突然,也与苏梨和时戚之间的氛围格格不入,但他仍是强硬地分开了两人。 不顾苏梨的惊叫和挣扎,贺川单手将其抱起,转而冷声对着情绪波动很大,藤蔓开始抽打地面的时戚说了句:“只有活着,你才有机会见到她。” 苏梨的反应比时戚还大:“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求求你们,放过他好不好……” 贺川本就紧绷的面部,在苏梨话音响起的刹那间,显得更加凛冽阴冷,就连空气里都散发着阵阵刺骨的寒意。 秋月心头一跳,有些担心贺川会不会失手把苏梨杀了,她还没想好怎么替苏梨求情,贺川已经带着苏梨离开了观察室。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看了看不发一言的秋月,有人大着胆子问了声接下来要怎么做。 秋月这才从忧虑中回过神来,她呼出一口气,看向目光紧紧锁定在出口方向的白发少年,面上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 “注入药剂。” 无论如何,实验都必须继续下去。 第94章 小可怜(十七)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灯光明亮的实验室里,满盈着浓厚的腥臭味,地面淅淅沥沥地流淌着发黑的污血,就像一滩正在缓慢蠕动的沼泽,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戴着口罩的秋月对此视若无睹,认真专注地凝视着躺在手术台上的白发少年,他微阖着眼,脸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五官被黏稠的血渍覆盖,无法看清,只有一双隐隐透着点莹白的眼睫轻轻颤动。 心率平稳。 秋月长舒一口气,招手唤人进来处理血迹。 结束了今天的实验,白发少年被抬放至崭新的病床上,鉴于他目前的高度配合,他们不再用链子捆住他的四肢,只是照常将仪器与他连接,方便实时监管他的身体状况。 “滴滴——” 听到仪器突然发出的响声,正要推门出去的秋月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声源处——原来是白发少年抬起了手臂,扎在手腕处的细线渗出点点猩红,引发了仪器的警报声,他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血红色的眼瞳半睁着,眼底的情绪似雾霭弥漫,看不真切。 随后她便听见了他低哑干涩,如砂纸摩擦般粗砺难听的话音: “她……什么时候会再来看我?” 他的声音有些刺耳,但秋月竟诡异地从中听出了几分潜藏的期盼,不夹杂任何别的情绪,只是纯粹地期待着能再次见到苏梨。 怪物真的会对人类产生感情吗? 秋月脑内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这个她一直感到疑惑的问题,但短时间内,贺川应该都不会让苏梨来见他了。 许是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他的指尖动了动,引起一阵滴滴答答的声响,他张开颜色灰白的嘴巴,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想见她。” 这四个字所蕴含的情绪,鲜明的让秋月无法忽视。 她露出一贯的笑容,虽然口罩遮住了大半,但这已经成为了本能习惯,眉眼含笑,缓缓开口道:“再等等吧,你现在这副样子,我怕会吓到她,等过段时间,融合彻底结束,我会安排你们见面的。” 秋月的声音温和平静,看似在安慰对方,只有她自己明白这番话说的有多敷衍。 他模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眼睫下垂,他的目光似乎投向了某处,那被血污掩埋的五官隐隐透出几分陷入回忆的向往,始终僵硬的面部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下来。 秋月定定地看了半晌才收回视线,垂下眼,缓步走出实验室。 换下新的手套,秋月翻动手中的实验记录本,在崭新的一页纸上写下今天的日期,隔着窗户将白发少年此次实验过后身体的各项数值写了下来,她一边对照着仪表记录,一边思绪发散,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苏梨。 那个小家伙确实有着一种莫名吸引人的魔力,让人无法不对她心生怜悯。 就连贺川也表现的大不一样。 此前秋月一直不太相信春晓的话,直到她亲眼目睹了贺川抱着苏梨,像患有皮肤饥渴症一样粘着她不放手的画面,她才不可思议地敲定了结论:贺川看上去很喜欢苏梨。 她的脖子总是布满痕迹,那是贺川不厌其烦,日日亲吻所造成的。 秋月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她无法辨别分析,只是觉得,苏梨很少像以前那样笑了。 ***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长发散乱的少女神色恹恹地睁开了眼,她扯了扯盖在身上的被子,白皙的面颊上满是未干的汗渍。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躺在宽大的床铺上,却并不觉得温暖,视线无法聚焦,只是迷蒙地望着天花板出神。 全身像散架了一样,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只因她提到了时戚的名字,说自己想去看他,贺川便像发了疯似的将她按在床上,极尽索取。 无论她如何求饶,他都不肯放过她。 ………… 折腾了不知多少次,已是麻木的疼痛。 一想起自己身上的遭遇,苏梨就委屈地想哭,她渐渐红了眼眶,只能咬住下唇,勉强忍住眼泪掉落,但眼里仍然漫起一片难以抑制的水雾。 她不明白贺川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不久前,她甚至还误以为他是个好人,没想到他完全就是个表里不一的禽兽。 肉/体的劳累让她感到一阵酸胀、饥饿,她默默无言地擦去眼角渗出的泪水,缓慢坐起身,就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却牵动着底下的疼痛,让她连床都下不了。 苏梨看到自己身上穿着的新裙子,没有半点意外之喜,低垂着头,闷闷不乐地揪着胸口的领结。 她有些出神,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声响,直到熟悉的嗓音冷不丁地响起:“醒了。” 苏梨吓了一跳,抬头看去时,贺川已经褪去身上的外袍,来到了床边,不等她有所回应,他已经俯身凑近,扶住她的肩膀,低头亲了下来。 他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湿气,唇齿间却弥漫着一点热意,苏梨隐约听见他喟叹一声,像是跋涉许久,终于寻到一处栖息地。 他的长发落在她的颈肩处,松散地蹭着她的脖颈,激起一阵细微的瘙痒。 苏梨刚想躲,饥饿许久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 贺川笑了一下,偏头亲了亲她的唇角,手指拨开她额前的发丝,发现苏梨眼角泛红,水汽未散,指尖倏然停滞,唇边的笑意悉数敛去,他直起身,站定在床边,声音冷淡,毫无温度:“冬暮,准备饭菜。” “是。”门外传来应答。 一分钟不到,冬暮推门而入,手上提着装好饭菜的保温袋,极为熟练地将其取出,一一摆放在桌上。 贺川就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在床上的苏梨,话音简短,听不出任何情绪:“吃饭。” 苏梨没动,低垂着头,手指不安地蜷缩收紧,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么?”贺川轻扯了下唇角,“要我抱你?” “……嗯。”苏梨不敢抬头,声音发颤,面颊因羞窘而染上薄薄一层粉色,“……很疼。” 贺川不知想到了什么,单膝抵着床沿,将她拥入怀里,一侧头,便看到她耳根都透着热气,他动作一顿,心跟被猫挠了似的,有些心痒难耐:“我看看。” 他话音刚落,手就伸了出去。 苏梨脸色爆红,迫不得已夹住了他的手:“别……有、有人在。” 她好像要哭了一样,湿漉漉的眼睛直直望着他。 贺川没再动,而是饶有兴致地追问道:“所以我可以看,别人不可以?” 苏梨不明白贺川为什么要这样问,他都已经看过那么多次了,她有拒绝的权利吗? 但她不敢质问,只能轻轻点头,希望他不要 在冬暮面前让自己更加难堪:“嗯。” 贺川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听到回答,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腿部肌肤,声音也有了点温度:“好。” 苏梨小心翼翼地抬眼,见他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虽不理解,但心里踏实地松了口气,犹豫再三,还是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贺川一边将她圈进怀里,一边开口让冬暮出去。 关门声响起的那刻,苏梨被贺川抱至桌边坐下,当然,座位自然是贺川的腿上,他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握着勺子喂她吃饭。 苏梨本来抬起的手也在贺川强势的动作下慢慢放了下去,乖顺地张着嘴接受他的投喂。 室内一片安静,贺川没再说话,只是乐此不疲地着手喂食,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直到苏梨小幅度地摇摇头说吃不下了,贺川才放下勺子,为她递了杯温水。 苏梨接过水杯,刚准备喝,就察觉到贺川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我看看严不严重,需不需要上药。” 他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五指挑开垂在自己腿上的裙摆,轻而易举地探了进去。 苏梨捧着手里的杯子,指尖微微发颤,她无法反抗,只能忍住涌到嘴边的难耐,小口啜饮。 “嗯……是有点肿了。” 贺川抬起头,脸侧的红痣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像开在雪地里的一点红梅,吸引着苏梨的目光,不得不去看他。 他拿走水杯放在一旁,顺势握住她的掌心,纤长骨感的指节扣住她的手背,声音低低的,蕴含着些苏梨听不懂的情绪:“下次不会这样了。” 苏梨来不及思考,就看到贺川的面庞在眼前慢慢放大,他微凉的唇瓣覆上她湿润的嘴唇,湿热的舌尖抵着唇缝慢慢舔舐,直到她受不住黏糊的触感,微微张开了唇,他才顺势而为,不紧不慢地勾住了她无处安放的舌尖。 这是一个很漫长,也很温柔的吻。 缠绵悱恻,唇齿相依。 苏梨被亲的小脸通红,意识迷离,浑身发软地靠在他怀里喘息,隐约感觉底下凉凉的,似乎是他在给她上药,极为有效地缓解了酸胀的疼痛。 她微微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只有那抹红痣是清晰的,长发散乱,他染上热意的嘴唇落在她的眉心,亲了一下又一下。 有点痒。 苏梨眨了眨眼,越看越觉得那颗红痣像一滴血,刺痛着她的视线,令她心绪不宁。 她讨厌他独断专行的作风,但寄人篱下,她别无选择,不得不事事依附他,这让她的心情很是矛盾。 一方面她很抗拒他的某些亲密举动,另一方面又会因为他表露出的细节而触动。 思绪乱糟糟的,她无法将其理清,也理解不了贺川的所作所为。 *** 随着实验顺利进展,贺川也变得忙碌起来,他开始大肆捕捉丧尸,手底下的异能者更是在他的命令下四处奔波,日夜颠倒地捕杀、活捉丧尸,所到之处,纷乱不休,甚至引起了外界的高度关注。 实验室里渐渐出现了新的实验种群——丧尸。 除了贺川,没人知道他要用丧尸来做什么实验,但他们要做的,仅仅只是听从命令、服从安排而已,其他的事情无关紧要,也没有必要探究到底。 苏梨对这些一无所知,她只是明显感觉到贺川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次数开始减少,只是偶尔几次,他会在半夜时分时突然出现在房间里。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人从后方圈住腰,熟悉的气息沿着脖颈扩散,安安静静的,只是抱着她,再也没有别的动作。 缠在手上的发丝有些紧,苏梨指尖动了动,半梦半醒地呢喃了一句:“贺川?” 自从她被迫搬进贺川的房间后,她就再也没有叫过他贺先生了,而是连名带姓的直呼他的名字。 对苏梨来说,这是她彰显不满的一种不礼貌行为,而对贺川来说,是她主动摘下了虚假的客套,表现的更为亲密,因此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称呼改变一事。 “嗯。”他轻轻抚摸着她单薄的脊背,声音很轻,几乎要融化在夜色里,“睡吧。” 苏梨便放心地沉入梦乡。 醒来时,周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昨晚一切都只是个梦一样。 秋月和春晓也常常不见踪影,苏梨无人看管,自由活动的时间就变多了,她有想过偷偷去找时戚,但只记得一个大概方向,而那处的通道现已被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围住,不让她靠近。 现在的苏梨人是自由的,但心却不是。 她虽然生活在这里,却没有半点归属感,一旦周遭没有熟悉的人陪伴,她就会想起那个伤痕累累的白发少年,尤其是上次见面时他的惨状仍历历在目,她不知道他究竟遭受了怎样的折磨,但只要一想起,她的心就无法平静下来,同时更加厌恶这里。 “苏梨。” 冷淡平静的声音惊醒了坐在长椅上出神的苏梨,她慌乱地站起身,一抬眼便看到冬暮静静站在她面前,一双空洞的眼睛冷冷盯着她,令人不寒而栗。 “冬暮……”苏梨稍稍松了口气,但也只是放松了一点,她实在是打心底里有些怵他,根本看不出他的情绪波动,也就无法了解对方的为人。 “已经到饭点了。”冬暮说话语气像一条绷紧的线,没有任何起伏,“你还没去吃饭。” 苏梨没想到对方是来催她吃饭的,她愣了一下,莫名感到些不好意思:“我……我忘记了。” 冬暮对此没有很大反应,只是盯着她的脸,简洁明了地说了句:“我抱你。” 苏梨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 冬暮上前一步,又重复一遍:“我抱你过去。” “我……好。”苏梨拒绝的话在对方毫无机质的眼睛注视下咽了回去,她抬手搭上他的肩膀,礼貌地道了声谢,“……谢谢你。” 冬暮按住她的脑袋,侧着脸,和她贴的很近,一双漆黑无神的眼睛似乎落在了某处,苏梨来不及细想,周遭景象已经发生变化,几秒不到,两人已经来到了食堂门口。 苏梨率先松开手,又道了声谢。 冬暮这才松手,沉默地注视着她走入食堂的身影。 半晌,他抬起手放在面罩上轻轻嗅闻,眼神依然毫无波动。 真的很香。 好想舔一口。 但贺队要是发现了,应该会很生气。 所以……不可以做这种事。 直到指尖残留的馨香彻底消散,他才缓缓放下手,就像刚出现那样,无声无息的收敛气息,又再度消失不见。 *** 某个阴雨连绵的午后,苏梨再次见到了贺川。 窗外乌云密布,室内透不进一点光线,唯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接连不断地敲打窗沿,听得人心烦意乱,难以入睡。 本想午睡的苏梨慢慢坐起身,额前的发丝散乱地缠在一起,她随手理了理,正欲下床,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声响。 苏梨下意识地抬眼看去,许久未见的贺川正推开门大步走了进来,他的状态看上去有些异常,时刻遮住眉眼的绷带散落在指尖,过长的尾端垂落至地面,隐约能在上面看见星星点点的血迹。 贺川反手关上门,一向干净整洁的衣衫却有些脏乱,他背靠着门板,面上不见半点血色,薄唇微张,呼吸略显急促。 更令苏梨感到意外的是,他那双极为罕见的异色瞳正在往外渗血,鲜红的液体顺着他苍白的脸颊缓缓流淌,留下两道恐怖而诡异的绯色痕迹。 血腥味渐渐在密闭的屋子里扩散开来。 苏梨眼睁睁看着手腕处凭空生长出来的点点荧光牵引着自己来到贺川面前,微弱的荧光一触到贺川的手便瞬间消失,只留给苏梨一阵细密的刺痛。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令贺川勾着唇,低低笑了起来。 他握住苏梨的手腕,轻易就抑制住了她外涌的精神力,完全不像是正在受伤流血的状态,嘴里念念有词:“太弱了,你现 在还控制不了自己的精神力。” 苏梨发现手腕处的热意缓了下去,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精神力?” “嗯,这是你觉醒的精神系异能。”贺川顺势牵住苏梨的手握在自己掌心,眼睫低垂,投下的阴影遮掩住了那双渗血的异色瞳,“应该是治愈系,但你现在等级太低了,无法治愈别人,反倒会被人吞噬掉那本就贫瘠的精神力。” 苏梨第一次听到贺川跟她说这些,她有些懵,不是很理解这些东西,但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比起这件事,她更无法忽视空气里浓厚的血腥味,犹豫几秒,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还好吗?” “没事,暂时死不了。”贺川说的不以为然,但一直都没有放开苏梨的手,停顿几秒,他放缓了声音,带着些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你别怕。” “我……” 苏梨那句我没怕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他就已经毫无预兆地低头亲了下来。 干涩的触感在唇上研磨碾转,最后化作一个情动绵长的吻。 贺川抬手覆上苏梨的眉眼,遮住了她的视线,他的瞳孔已经完全失去了眼白,被一片浑浊的猩红笼罩,看上去极为瘆人。 他忍着剧痛,贴着她的唇角轻声呢喃:“把眼睛闭上。” 苏梨一向言听计从,没有任何异议地闭上了眼。 贺川舒了口气,随手翻出一卷崭新的绷带,此时他面容恐怖,满脸血迹,几乎与厉鬼无异。 他将一无所知的苏梨抱到床上,随后用绷带缠住了她的眼睛,这一举动引起了她的惊慌,贺川只得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她,一遍遍地重复着同一个词汇:“别怕。” 主动闭眼和被动陷入黑暗是完全不一样的。 苏梨此刻没有半点安全感,她只能抓着贺川的衣角,无助地求他解开自己眼睛上的布条。 但贺川解开的却并不是覆在眼上的绷带…… 有一段时间没做了。 他像是要啃掉她身上的一层皮,非常用力,脖颈、脊背上都是他留下的艳色吻痕。 苏梨呜咽着无力承受,面色绯红,眉眼隐在白色布条下,只能看见她的嘴唇被啃咬的又红又肿,唇珠鲜红,看着比樱桃还要诱人。 只一次,并没有折腾她很久。 情/事结束时,他从被子里捞出她巴掌大小的脸,不紧不慢地扯下那条被汗水打湿的绷带,露出了她水光潋滟,满是/欲色的眉眼。 贺川动作一顿,指尖停在她湿润的眼角处轻轻摩挲,情难自禁地低头亲吻她汗津津的面颊。 他眼睫上残留的血渍已经干涸,随着他低敛的眉睫轻轻颤动,像一片闪动的红色星光,独独只绽放在苏梨眼前。 耳鬓厮磨了许久。 贺川坐在床头换上新的衣袍,离开时,有些留恋地来回抚摸着她温热细嫩的脖颈,反复欣赏那些刚留下不久的红痕,怎么也看不够。 但时间不早了,有些事不能再推迟了。 听到关门声,苏梨从床上翻了个身,目光投向紧闭的房门,一时间有些出神。 今天的贺川和以往不太一样。 他明明受了伤,但心情却似乎很好。 好像……也变得更温柔了一点。 这次没有被长时间折腾,苏梨休息了一阵就穿上衣服起床了,屋子里的气味实在让她无法独自待下去,打算出门找个地方闲逛,通通风,顺便打发一下时间。 途经一条长廊,苏梨远远看见春晓一蹦一跳的身影,还未来得及开口呼唤,她的身影就和前方的冬暮一起消失在了视线中。 他们难道都回来了? 苏梨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秋月。 上次能和时戚见面也是秋月主动提出的……也许,她想见时戚的这件事应该去拜托她。 苏梨刚迈开腿,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男声:“哎,前面的女孩等一下。” 苏梨疑惑地转身,看见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正朝着自己走来,不由得一愣:“你找我?” “是这样的,我看你从贺川房间里出来……”年轻男人的长相很友善,笑容也是憨厚亲切,但说出的话却让苏梨不太舒服,“你们是什么关系?” 苏梨紧抿着唇角,没有回答。 男人仍然笑呵呵的:“而且我上次还看到冬暮抱着你,也很亲密的样子……” 苏梨闻言,眉头微皱,下意识后退了几步,面上露出些许戒备之色:“你在跟踪我?” “我只是比较关注你而已,不要害怕嘛。”男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掠过她的胸口、脖颈,不知想到了什么,笑意更加灿烂,“你叫什么名字?” 苏梨没有回答,转身就走,她心里其实有点害怕对方会追上来,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阻拦的意思。 苏梨鼓起勇气回头一看,身后已经没有人影了。 她松了口气,不敢在此地多待,连忙加快脚步离开。 苏梨离开不久后,刚刚的男人自那头缓缓走出,他跟在一个戴着眼镜,身穿西服的男人身后,向他阐述自己刚才所发现的事情:“没错,那个女孩确实是从贺川的房间里出来的——而且,她脖子上到处都是吻痕。” “我说呢,贺川着急忙慌的,原来是偷偷养了只金丝雀。”西装男若有所思地眯起眼,语气低沉,“这还真是瞌睡了就有人上赶着送枕头啊……你盯着她,或许会有大用。” 笑容憨厚的年轻男人此时却并没有半点和蔼可亲的面貌:“即便她是贺川圈养的宠物,但也不一定能有机会下手吧……” “贺川这样的疯子当然不会轻易把弱点暴露出来。” 西装男屈指推了推眼镜,眼神也逐渐阴沉下去。 “但我,只需要一次能让他毙命的机会就够了。” 第95章 小可怜(十八)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安静的会议室里,只有蹲在地上的绿发少女咕噜咕噜转着糖果的声音。 屋内坐于主位的长发男人松垮地披着白袍,他屈指撑着脸侧,指骨纤长,肤色显得十分苍白,半张脸都隐匿在绷带之下,只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薄唇,看上去极其的孱弱纤瘦。 靠墙一侧,立着一道黑色身影,戴着面罩的男人双目无神,静静望着门口方向,没有半点声息。 过了许久,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神情略显疲惫的女人走入屋内的同时,面上如程序设定般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笑容:“贺队。” 秋月随手关上门,慢慢收起笑容,而后才接着开口道:“何明远已经有所行动了。” 贺川动作不变,声音没有半点波澜,似乎毫不意外:“嗯。” 蹲在地上的春晓突然站起身,她双手撑在椅背上,以一种极为夸张的方式倾着身子,懒洋洋地吐槽道:“老板, 那个四眼仔可在咱们这里安插了一堆内应,我们不好动手杀他啊。” 秋月难得露出忧虑的表情:“而且傅斯遇已经发现我们了……应该是上次带回源体时就被盯上了,最近我们捕猎丧尸动静闹得很大,怕是要找上门来了。” 春晓立马站直了,眼睛睁得很大:“不是吧?这四眼仔搞事就算了,怎么还来个傅斯遇啊,这一前一后跟围剿似的,太恐怖了……” 宛如雕塑般保持沉默的冬暮也适时开口提醒道:“如果真是为了找到贺队,傅斯遇可能不会单独行动,他一向小心谨慎,也许会带队前来。” 春晓啊了一声,似乎有些紧张,又再次蹲下去了,硬糖被她咬的咔嚓作响。 “贺队,收容所里关着的那些丧尸你打算怎么处理?”秋月深知目前处境的危险程度,语速不自觉地加快,“我觉得这个新项目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我们没有时间再去等待那百分之一的成功率,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逃命。” “逃命……”春晓小声嘟哝了几句,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愤慨,“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有个家,傅斯遇一来就要逃命……真烦,迟早要把他杀了……” 对于她的“童言无忌”,其他几人并未做出任何反应,倒是秋月见贺川迟迟没有答复,匆匆上前几步:“贺队,真的不能再拖了。” “我知道。” 贺川声音平静,他苍白的指尖轻轻点了点缠绕在眉眼上的绷带,从容不迫的语气天然具有信服力。 “只有杀了何明远才能解除诅咒。” 春晓慢慢抬起头,有些讶异:“老板……你要杀了他再走啊?” “当然。”贺川唇边牵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似笑非笑,使得平和的语气变得有些阴森,“这是一个好机会。” 以身做饵,将计就计。 秋月默然半晌,还是咽下了涌到嘴边的说辞,不再劝他。 春晓缩了缩脖子,趴在椅子上,很是敬佩地望着贺川淡定自若的身影。 这就是贺川。 即便危险的铡刀即将斩下,他也能波澜不惊地笑着应对,似乎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会令他害怕,包括他自己的性命。 既疯狂又冷静,真是一个实打实的大变态。 *** 商讨完接下来的行动方针后,秋月才如释重负地离开会议室,至少贺川的应对方式不算太冒险,确实值得尝试,这让她放心不少。 有段时间没见到苏梨了,秋月一时间有点想念,正打算顺路去花园找她放松心情,就看见心中惦记的小家伙正提着裙摆急匆匆地朝自己跑来。 “苏梨。”秋月下意识地露出了微笑,伸手扶了一下气喘吁吁的苏梨,“慢点,别急。怎么了吗?” 苏梨一路小跑,气都还没顺过来,但是她第一时间抓住了秋月的手,满怀期待地喘着气问道:“我、我想再见时戚一面……可以吗?” 秋月看着苏梨额上渗出的汗渍,稍稍沉默了一瞬,视线下移,正好对上了那双圆润清亮的眼瞳,很干净也很纯粹,像一面镜子,她从中只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你想见他啊……” 秋月喃喃自语,不知该如何回应,那句他也想见你几经犹豫还是没有说出口。 在贺川拟定的计划里,他们没有机会再见了。 苏梨满是希冀的眼睛在秋月避而不答的回应里渐渐黯淡下去,她咬了咬唇,还是尝试着再度开口询问道:“他……还好吗?” 秋月微一点头,轻轻揉了揉苏梨的脑袋,温声安慰:“放心,他现在好好的呢。” 停顿了几秒,想好说辞后,秋月微笑着望向那双浸满失落的杏眼:“等他完全痊愈了,我就带你去见他,好不好?” 苏梨眨了眨眼:“真的?” “当然。”秋月笑着伸出小拇指,像一个善解人意的大姐姐,“我们说好了。” 苏梨笑弯了眼,开心地勾住她的小拇指:“好。” 秋月看着苏梨面上重展笑颜,唇边的笑意越发清晰。 不想看小家伙伤心失望的样子,所以只能撒谎骗她了。 话虽如此,但秋月在实验室里看到白发少年被丧尸啃掉皮肉,因短时间内无法恢复而血肉模糊的身体时,心里莫名其妙地涌起一股冲动。 怪物会不会真的能对人类产生感情呢? 怀着某种奇异的念头,秋月驱散了其他工作人员,藏在口罩下的脸微微鼓起,似乎笑的很开心:“苏梨说她想见你。” 那被血污掩埋,宛若死物一般的实验体发出粗重的呼吸声,白骨森森的手指一阵颤抖,牵连着鲜红的皮肉挂在裸/露的指骨上要落不落的,就像是躺在砧板上的待宰羔羊,显得恐怖又无辜。 “你想见她,对吗?”秋月无法控制住自己脸上的笑容,语气也变得极为亢奋。 “嗬——” 他似乎想要回答这个问题。 喉管一阵痉挛,大量鲜血喷洒而出,淅淅沥沥的血流声中,隐约响起几个难以捕捉的音节,断断续续的,无法拼凑成一句完整的话。 但秋月明白了他的意思。 满地狼藉,一室腥臭味,精神状态明显陷入异常的人类正满脸笑意地望着喉咙破裂,鲜血淋漓的怪物,飞溅的血液染红了她的衣袍,她非但没有在意,反而大步走近,直到亲眼目睹那双血红的眼瞳慢慢睁开。 “我可以让你单方面见见她。” 这一次,秋月没有食言。 面容丑陋恐怖的怪物隔着遥远的屏障,抬起指骨突出的手指在空中虚虚比划,专注地描摹着少女的面庞轮廓。 光线并不明亮,但他的一举一动都非常鲜明。 身后有藤蔓破土而出,如杂草疯长般瞬间铺满地面,怪物开裂的嘴角往两边上扬,红黑的脓血顿时哗啦啦地往下淌。 藤蔓轻轻摇摆,怪物咧着嘴在笑,但黏稠的痕迹却在他斑驳的面颊上缓慢流淌。 滴答滴答—— 越流越多,直至汇聚一滩污血。 此时已是午后,秋月失控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她望着那双比鲜血还要灼目的赤瞳,思绪混杂在一起,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任何东西都无法留存下来。 原来怪物也会哭。 *** 短暂的见了一面过后,V-03号再次被关入丧尸的牢笼中经受洗礼,秋月也受到了责罚。 贺川对秋月自作主张的行为非常生气,不仅关她禁闭要她好好反省,还亲手掐死了她最心爱的那几株植物——上面承载了她的一些异能,这一举动无异于直接吞掉她一部分精神力,使得秋月当场呕出一口鲜血,脸色蓦地惨白了下来。 “对不起,贺队,是我太好奇了……” 秋月姣好的面容露出一贯的微笑,眼神空泛,唇角不自然地发颤,脸上的笑容显得极为别扭,但她本人似乎没有发觉到这一点,仍在僵硬地维持着面上的笑意。 幽绿色的精神力被贺川攥在手心,光亮忽闪,像一颗迟缓跳动的心脏:“是好奇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秋月脸色越加苍白,仿佛被对方扼制住了呼吸,她的声音变得低沉嘶哑:“贺队,请你相信……我没有背叛你。” 贺川只是漠然地望着她不做任何回应,周身持续散发着阴冷的寒意,直到隐约有脚步声传来,他凛冽的气势才慢慢缓和了下来。 秋月已经无法思考会是谁在这个时间突然闯进来,她的视线里只能看到贺川一张开手,纷扬的花瓣便缠绕着精神力四散飘落,极大程度地缓解了她的不适。 “谢谢贺队。” 秋月挤着笑容道谢,在贺川无声的注视下自觉赶往禁闭室领罚。 几乎是秋月刚一走远,对一切毫不知情的闯入者就来到了贺川面前:“秋……贺、贺川?你怎么……在这里。” 听着少女越来越轻的尾音,贺川勾起一点笑,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苏梨下意识摇摇头,手指蜷在衣袖底下:“没、没有……” “你来找秋月?不巧,她有点事要去忙。”贺川上前一步,看她瑟缩着后退不敢看自己的模样,便又往前迈近几步,极具侵略性的动作逼迫着她不得不贴墙而站。 退无可退之下,她终于是缓缓抬起头来。 贺川唇边的笑意这才真切了几分,不等苏梨开口,他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将人一把拥进怀里。 苏梨怔愣着还没反应过来,熟悉的触感便落在了脸侧,微凉的气息随着他低低的话音沿着耳畔回响:“你打算找她做什么?她不在,我可以陪你。” 贺川的面庞近在咫尺,即使隔着一层绷带,他的目光也如有实质,令人难以忽视。 苏梨推拒不了,只能如实相告:“我只是想找她玩……秋月之前跟我说很多花要开了。” 贺川莫名沉默了一瞬:“你喜欢花?” 他没有起伏的语调使得苏梨胆颤心惊地点了点头,其实也不算很喜欢,但是顺着他的意思回答应该不会出错。 贺川缓缓支起身,但并未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反而愈加贴近,披散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掠过苏梨的脖颈,一侧的红痣若隐若现,格外勾人视线。 “那我带你去看。”他说。 苏梨一愣,手指蜷缩着抓 紧自己的衣摆,试图缓解那股突然涌上心头的无名情绪:“……好。” 下一秒,她收紧的手被对方的指尖轻轻撑开,皱巴巴的衣料从手中滑落,他纤长骨感的手指顺着指缝扣住她的掌心,与她十指紧扣。 贺川牵住她的手,偏头亲吻她的唇。 呢喃细语融化在唇齿缠绵间,化作一声声满足的喟叹。 他的手心很凉,但她挣脱不开,只能顺应着闭上眼承受。 昏黄的光线拉长了少女被禁锢在怀中的影子,遥遥看去,宛若一对恩爱的有情人。 *** 自从贺川陪着苏梨在花园待了一整天后,她就被锁在房间里禁止出门了。 无论她怎么抗议,贺川都置若罔闻,毫不在意。 那些曾短暂触动过她的心绪犹如握不住的细沙,在这间不透光的屋子渐渐风化,不留一丝痕迹。 苏梨神情木然地靠坐在墙角,屋子里没有任何光亮,她的眼神也没有半点聚焦。 “咔哒——”门锁被打开。 苏梨慢半拍地转过头,门外微弱的光线透了进来,将对方的白袍照得明亮晃眼,让人一眼就能认出他的身份。 贺川随手关上门,凭借着极强的夜间视力在昏暗的房间里畅通无阻,他摁亮一盏小台灯,蹲下身,将手中提着的食物取出摆放至苏梨身前。 “吃饭。” 这是贺川进屋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苏梨撇了撇嘴,转过头不想看到他,台灯昏黄的光亮打在她巴掌大小的面庞上,显得格外瘦小可怜。 贺川似乎被苏梨的态度惹恼了,语气骤然降温,恍若身临冰窖般冰冷刺骨:“我叫你吃饭,没听到?” 苏梨将脸埋进臂弯,一声不吭。 贺川掐住她的后颈迫使她抬起头,指骨紧绷,像是随时要掐死她一样:“怎么,打算饿死自己以表抗议?” 小台灯的照亮区域不大,贺川半边脸都笼罩在黑暗里,极具压迫感。 “贺川。” 缩成小小一团的少女终于开了口,她低垂着眼睫,没有看他,但每个字音都像是咬牙切齿发出的。 “我讨厌你。” 搭在少女后颈上的手蓦然收紧,随即又缓缓松开。 “呵。” 贺川站起身,喉腔里泄出一声不以为然的冷笑,语气阴测测的,极为瘆人:“你以为我会在意你的想法?” 苏梨不再说话。 贺川也没在房间里多待,携着满身寒意摔门而去。 苏梨抱着臂,抬起眼静静凝望着铺在地上的晚餐,纤长茂密的羽睫铺下一片细碎的光亮,随着她扑闪的眼睫轻轻颤抖,像是台灯的光线,又像是委屈的泪珠。 被锁住的不仅仅是房门,还有她那颗本来有所松动的心。 此时此刻,她真的好想时戚。 但他的处境也许并未比自己好上多少…… 意识到这点之后,苏梨更难过了,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能无助地将希望寄托于看不到终点的未来。 真的会有希望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几天之后有了些微小的苗头。 大雨瓢泼,潮湿的寒意顺着哗啦啦的雨声从窗沿漫进,阴沉的天际偶有几声闷雷炸开,狂风骤雨席卷而来,令人惴惴不安,心慌意乱。 最近天气越来越差,苏梨被关在房间里无人探望,她本就身娇体弱,受不得寒气侵袭,这下更是只能天天裹着被子缩在床上取暖。 随着门锁解开的声音响起,苏梨时隔多日,再次见到了贺川。 他似乎来得极为匆忙,步子迈得很急,随手将厚实的大衣扔在床上就准备离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上一次他来是为了送吃的,这一次是给她送衣服? 眼见贺川的身影即将走到房门口,苏梨深吸一口气,开口叫住了他:“贺川。” 贺川停住脚步,侧头望向她,昏暗的房间里只能隐约看见一道身形,除此之外,什么也无法看清。 “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好不好……”本是质问的一句话在短暂停顿后带上了些许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期盼。 回应她的却是对方毫无波动的一声拒绝:“不可能。” 关门离开前,贺川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漠然的提醒:“别把自己冻死了,我不会给你收尸的。” 喀嚓一声,门锁再次运作。 苏梨默默垂下眼,抱住了自己的双臂。 她刚沉入自己的思绪,就被窗户传来的异响唤醒了纷乱的心神。 “咚咚咚——” 苏梨看向紧闭的窗帘,感到奇怪,没等她细想,窗户又开始咚咚作响。 雨声嘈杂,奇怪的敲击声显得格外沉闷刺耳。 “咚咚咚——” 声音第三次响起的时候,苏梨做了个深呼吸,披上刚获得的厚实大衣,下床查看情况。 苏梨犹豫再三,鼓起勇气伸出颤抖的手拉开了深色窗帘,哗啦一声,预想中的恐怖画面并未出现,只有一扇结了厚厚一层水雾的玻璃窗。 苏梨越发觉得奇怪,难不成是她幻听了? 她刚要拉上窗帘,就看见面前的窗户上浮现出一行由水珠凝结的字:你想逃出去吗。 苏梨吓了一跳,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再抬起眼看去时,那行字已悄无声息地消融,变成了别的意思: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帮你。 雨水淅淅沥沥地沿着窗户流淌,那行满是水雾的字却怎么也冲刷不掉。 好半晌,苏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要帮我?” 但随即苏梨又担心对方无法听到自己的声音,正要伸手在玻璃窗写下疑问,水珠悄然变化: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发现对方能直接沟通,苏梨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身子,伸出的手也收回了袖子里,语气变得小心翼翼:“你……想要我帮什么忙?” 窗外突然狂风大作,雨点啪嗒啪嗒地砸下,窗户蓄积起厚厚的水汽,遮掩着视线,让人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苏梨看着模糊不清的玻璃窗,慢半拍地发现上面的字已经消散了。 对方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自那天过后,苏梨一成不变的小黑屋生活就多了一项新的日程——等待窗户再次发出异响,但可惜的是,对方并没有再主动联系她。 又一个夜晚。 今夜难得雨停了,本该好好睡上一觉,但苏梨却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紧闭的房门也无法隔绝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和吵闹的喧哗声,这与往常的寂静大相径庭,让她感到十分不安,但命运并未给予她选择的余地。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苏梨裹着大衣,小小一只缩在床头,只露出一张巴掌大小的脸,像只营养不良的流浪猫。 戴着眼镜的陌生男人在苏梨不安的视线中缓步走进了 屋内。 他没有给苏梨出声询问的时间,径直走到了床边:“只有三分钟,我就直入主题了——怎么样,几天时间的思考应该有答案了吧?” 苏梨讶异地睁大了眼:“你是……窗户写字那个人?” 眼镜男似乎被她的用词逗笑了,他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想逃出去吗?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苏梨沉默地注视着男人温和的面庞,得知来人并非完全陌生,她稍稍放下了些警惕心,不再那么抗拒。而且对方身上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她倍感亲切,就好像他们认识很久了一样。 “看来,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遥远,但听起来让人很安心。 苏梨怔忪的目光对上他的眼睛之后就再也无法移开,心中的想法一览无余地暴露在对方面前。 她真的很想逃出去,必须要相信他才行。 他人很好,不会欺骗她。 只有他会帮助自己逃出去。 只能相信他。 苏梨的思绪渐渐发散,脑海中只余下犹如暗示般的话语不断循环播放,她怔怔地看着男人凑近的面庞,声音轻的几近呢喃:“我需要怎么做?” 男人慢慢按住她的肩膀形成对视,深黑的瞳孔渐渐蜕变成两道漩涡的形状,吸引着迷途的羔羊跌入深渊。 “杀了贺川。” *** 隔天早上,苏梨迷蒙间听到了门锁解开的声音,这让她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困倦地撑开眼皮往门口方向看去。 贺川背靠着门板,看着有些疲惫,身上的衣袍沾染着某种难以辨别的污渍,不复往日的整洁干净,似乎是忘了换下脏乱的衣物。 “看样子睡得很好。”贺川意义不明地叹了一声。 这是苏梨被关起来后第一次在早上看见贺川。 她不清楚贺川一大早来看她的原因,此时此刻,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是没睡醒一样无法正常思考,无意识地唤了声他的名字:“贺川……” “怎么?”贺川反应冷淡。 苏梨望着那个疲惫的身影,眼前像蒙了一层雾,让她的感官越加朦胧,思绪飘忽间,她磕磕巴巴地挤出一句:“早、早上好……” 贺川指尖微动,缓缓直起身,薄唇微启,正愈开口,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截断了他的话音。 “轰——”的一声,整个地面都在颤动。 贺川抿紧唇角,再次开口时,声音也低了几分:“好好待着,别出去。” 还不等苏梨作出回应,他就已经打开门走了出去,关门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稍稍停顿了一下,隔着门板,传来了他难得有些温度的声音。 “别怕,没事的。” 苏梨盯着关上的门,思索片刻,她坐起身从床底翻出一把匕首。 她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知道床底藏有利器,但她需要这把刀。 苏梨有种深陷梦境之中的恍惚感,她无法理解自己的做法,但每一个想法都是发自本能,无法具体思考问题出在哪里。 “轰隆——” 剧烈的震荡却没有引起苏梨任何恐慌,她只是紧紧盯着手里的匕首,思考着该如何使用。 她好像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 *** 灯火通明的实验室里此时却是满地狼藉,倒塌的仪器发出阵阵尖锐的警示声,桌上的器皿工具全被打碎四散,负伤的工作人员就趴在满地的玻璃碎片当中,奄奄一息地用手指向某个方向:“V-03号……它、它就关……关在那……呃。” 扎在手上的玻璃碎片疼得他低叫了一声,但视线所及,遍地都是其他工作人员浑身染血的尸体,这让他不敢喊叫,始终吊着一口气。 “算你识相。” 得到回答,弓着腰背的男人一脚踢开没有利用价值的工作人员,随后毕恭毕敬地倾身凑到一旁的眼镜男身前:“何先生,实验体就藏在前面那间屋子里。” 何明远点点头,抬手示意身后两名的异能者上前:“开门。” “是。” 用特殊材料制成的锁链在两名异能者合力攻击下瞬间化为灰烬,链条一消失,厚重的铁门之下就响起阵阵沉闷的吼叫声,铁门砰砰直响,似乎有活物在里面疯狂撞击。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谨慎起来,毕竟传闻中V-03号实验体极其危险,不容小觑。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 被层层桎梏锁住的居然是一大片丧尸群! 看到丧尸接二连三从门内冲出来的景象,何明远脸色瞬变,短暂失语过后快速闪身躲到异能者的保护圈中:“贺川这个疯子!” “贺川不是抓丧尸用来做实验吗?怎么会留这么多活口……”先前趾高气扬的驼背男人也慌慌张张地跑来寻求庇护。 “看来他从一开始就想到了今天会发生的事。”何明远脸色极为难看,看着手底下的异能者临危不惧地联合抵御丧尸,心头悬起的石头却始终无法安然落地,“实验体不可能凭空消失……” 驼背男人并不聪明,眼见面前的状况是异能者占据上风,踏实地松了口气:“可是我们翻来覆去搜了好几天都没有发现实验体的踪迹,如果它没被藏在实验室里,还能藏在哪里呢?” 几乎是这个问题的话音刚落下,入口方向就涌起一阵嘈杂而纷乱的异响,空气里隐隐传来几缕若有似无的冷香。 “又见面了,何老板。” 为首的男人披散着一头长发,面容俊秀而清瘦,五官中最为瞩目的便是那双一黑一白的异色瞳,犹如花树堆雪,湖海映月,奇特而漂亮,他眉眼每一处都生的极为精致,但面上却毫无血色,苍白如纸,给人一种极其脆弱的病态感。 何明远拂开挡在身前保护自己的异能者,面上露出毫无温度的微笑:“贺川,我们本不用闹得这么难看的。” “少假惺惺的了四眼仔!”一旁的绿发少女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干瘦的黑影于两侧阴影中慢慢显现,目的极为明确地朝着何明远的方向进攻,旁边的驼背男人被吓得惊声尖叫起来:“快!快保护何先生!!” 抵御丧尸群的一部分异能者不得不抽身来到何明远身边,这让局面在顷刻间发生了逆转,本来牢牢占据上风的异能者不得不小心谨慎行动,间接给了垂死之际的丧尸更多喘息机会。 丧尸未及核心的伤势在众目睽睽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痊愈。 何明远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向贺川:“你拿V-03号的基因去给丧尸做实验?!” “何老板不妨接着猜猜看。”贺川平静地看着倒地挣扎的丧尸,唇边牵起一道不太明显的弧度,“为什么你们找不到它的踪迹呢?” “……”何明远环视了一圈,眼前鲜血四溢的场景却远不如心中猜想所给他带来的恐慌,他慢慢扶住眼镜,狠狠咬住后槽牙,“你把那个怪物放走了……?贺川,你真的疯了!” 贺川不置可否地冷笑一声,异色瞳微微敛起,眼底没有半点情绪。 墙壁缝隙里有植物飞速生长,地面震动,墙体倒塌,雷鸣电闪,末日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留任何情面了。” 何明远慢慢取下眼镜,瞳孔紧缩,眼球在眼眶里轻轻跳动,整个球体泛着诡异的红光。 默默无言站在贺川身侧的秋月眉头微皱,指尖的绿光幽幽亮起,植物生长的速度越来越快,但她身后却有惨叫接连响起,一个个模样恐怖,胜似厉鬼般的人类正不管不顾地从被植物封锁的外围往里冲。 乌泱泱的人群以血肉为筑,浇灌出一条满是荆棘的道路。 人类的鲜血吸引了丧尸注意,局势逆转,往往就在一瞬之间。 “秋月!”春晓吞下嘴里维持能量的糖果,飞快跑去支援。 原本守在贺川身边的异能者见状也只能先去处理两头夹击的麻烦。 两方异能者、丧尸、被操控的人类,混战一触即发。 冬暮因为异能的特殊关系,没有加入战局,他存在感不高,极为安静地站在阴影底下,无声无息。 贺川随手拍了拍溅到一点猩红的衣袍,面上的神情依然波澜不惊。 目前事情的所有发展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何明远拥有精神控制一类异能,即便掌控了哪位心理防线薄弱的高阶异能者都不稀奇。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 “苏梨?” 作为控场,秋月第一时间发现了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少女。 原本要截断少女纤细身子的枝条改为落在她苍白哭泣的面颊上,轻轻擦拭她脸上不断落下的泪珠。 贺川有一瞬的错愕,但很快就压下情绪,神色淡淡地转头看向浑身颤抖,低头抽泣的少女。 她身上的裙子依然是他早上见到她时所穿的那条,但纯白的裙摆上如今遍布血渍和污迹,像一株染血的百合,显得尤为割裂。 她不该沾染血迹,理应一尘不染才对。 秋月无法腾出精力保护她,短暂的惊慌过后,她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贺川。 但是 ……贺川会愿意保护她吗? 被鲜血诱引的丧尸嚎叫着扑向瘦弱的少女,但预想中的惨烈画面并没有出现,丧尸歪斜的躯体骤然分裂成两半,体内的脓血炸开,但却没有淋到已经被吓傻的少女身上。 贺川吐出一口浊气,圈在苏梨腰上的手缓缓松开,垂眼看着她惊惧不已的脸,心底囤积的郁气不知为何压下去了一些:“你怎么出的门?” 苏梨惨白着一张脸,眼泪仍在无知觉地往下流。 贺川抿紧唇角,低垂的眼睫在眼睑下方拓下两道深灰的阴影,指尖拢了拢,最终还是覆上了她的面庞,声音压得很低:“好了,别怕,没事了。” 遥遥看着这一幕的何明远难掩惊讶地低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徒然升起十足的底气,满是揶揄地打趣道:“贺川,真没想到你还养了只逗乐的金丝雀。” 苏梨湿漉漉的小脸埋在贺川怀里,但那不断响起的声音却让她不得不抬起头面向对方。 诡异的黑色纹路沿着何明远的眼眶一路蔓延,他的瞳孔渐渐蜕变成漩涡形状。 这是何明远的异能中最为恐怖的一项,诅咒。 贺川沉着脸,细长锋利的发尾无风自动,但熟悉的刺痛并未从眼睛上传来,这似乎并不是针对他的诅咒…… “贺川。” 瘦弱纤细的少女颤抖着从裙摆下取出绑在腿环上的匕首,她脸上满是泪水,眼神极为空洞。 “去死,去死……去死!” 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完全不是贺川的对手,他轻而易举地就抓住了她的手腕,从力量层面上扼制住她行刺的举动。 迟迟无法落下的刀刃使得苏梨神情逐渐崩溃,眼里渗出血泪,面容愈加凄惨:“好痛……好痛啊……贺川……去死……” “……”钉在眼睛里的诅咒似是复发了一般,刺痛着他每一根神经。 他不在意她的死活。 她要杀他,那就该死。 但她惨叫的声音好刺耳,他不喜欢听。 好吵。 黏腻的血迹混着温热的眼泪滴滴答答地砸在他的手背上,使他紧攥着的手指渐渐失了力气。 “噗呲——”锋利的匕首毫无阻拦,顺利刺入胸膛。 很好,她终于安静了。 贺川深黑的眉睫迟缓地颤动了一下,眼神出现短暂失焦。 下一秒,她拔出匕首——再次刺进。 “贺队!” “老板!” 冬暮默默低下头,贺川没有让他出面解决,他只能继续等待计划中的时机出现。 苏梨浑身是血,她像疯了一样不断用匕首扎向毫无抵抗的贺川。 鲜血飞溅,皮肉绽开。 贺川垂着眼睫,眸底的情绪似雾霭弥漫,显得有些模糊遥远:“你就这么恨我?” 他纤长的骨节搭在她的手腕上,掐出一道浅浅的红痕,似隐忍,又似泄愤。 春晓第一次见到贺川受这么重的伤,慌慌张张地赶来制止。 诅咒所下达的命令已经结束,苏梨的眼神渐渐清晰,她发颤的手握不住这支被血浸透的刀,匕首顺着掌心滑落,她整个人也被春晓招来的黑影隔绝开。 “苏梨。”事关贺川的性命,春晓也没有了任何嬉笑的表情,生硬地与她划分界限,“你再靠近,我会杀了你。” 贺川背靠着干瘦的黑影,苍白单薄的手掌按在鲜血淋漓的胸口处,目光死死盯着意识逐渐清醒的苏梨。 他知道她是因为何明远的异能才会变成这样。 如果她跟他好好道歉,他可以考虑原谅她。 但她却只是惊疑不定地看了他几眼,没有任何言语,转身就跑,仿佛他才是那个拿刀刺伤她的凶手。 贺川本就苍白病态的面色变得愈加阴郁,各种情绪交织在心头,深黑的眼眸如泼墨般暗沉下去,将银白的异瞳映衬得越加诡谲,指骨绷紧,他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毕露。 原来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从头到尾,她就没有在乎过他一分一毫。 贺川周身散发的冷气使得原本想趁机偷袭的异能者不得不谨慎起来。 何明远没想到自己无意间发现的一枚棋子会重伤贺川,眼下这个送上门来的机会,他没有错过的道理。 那个让贺川极为忌惮,等了许久的年轻男人终于登场。 他笑容憨厚,面色和蔼可亲,仿佛乱入凶案现场的三好市民。 何明远的底牌——与他一魂双体的高阶异能者。 贺川深吸一口气,肤色惨白的隐隐有些透明,心头与胸口的痛楚混杂在一起,令他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整个人也极为暴怒:“动手。” 随着话音落下,爆炸声砰砰作响。 整个基地都在坍塌沦陷。 *** 苏梨想要找到时戚。 她无暇顾及身上的浓厚血腥味,跌跌撞撞地在空旷无人的房间里来回奔跑,但今天长时间的劳累已经超出了她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身心俱疲的苏梨很快就气喘吁吁地躺倒在地,合眼之前,她脑内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 不知道贺川他怎么样了。 她像梦游一样目睹着自己的行迹,虽然并非全是本意,但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思绪渐渐沉入黑暗,她再也无法思考。 爆炸声接连响起,但晕死过去的少女仍然昏迷不醒。 一身黑的面罩男人无声无息地踏着崩裂的地板缓步走到了少女身前,眼见对方面色发白,毫无反应,他连忙蹲下身,屈指去探她的鼻息。 还有气息。 冬暮一双漆黑空洞的眼睛静静凝视着苏梨昏睡中并不安稳的面庞,他抬起手指,细细擦拭面颊上残留的泪痕和血渍。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毫无波动,只是执着地想要擦去她脸上的痕迹。 “轰隆”一声,头顶的房屋突然断裂,石块砸落,冬暮手疾眼快地抱起苏梨闪身躲开。 站在扬起的烟尘中,冬暮安静地眺望身后的岔路口。 如果把她带回去,贺队可能会杀了她。 他无神的眼睛落在怀中的少女身上,从未有过的忤逆念头如抽丝剥茧般一点点从平静无波的心房里慢慢长出新生的枝桠。 她应该活着。 冬暮不再犹豫,抱着苏梨转向了另一条岔路口,没有花费很多时间,就顺利来到了其中一个出口。 身后的基地几乎化作废墟,爆炸声仍在不断响起,但太阳也出来了。 冬暮没有迟疑,选了处阳光能照得到的地方,清理好周围,将苏梨小心放下,确保她安全躺下后,又往四周看了一圈。 临近中午,但今天的光线依然稀薄,淡金色的光泽打在他露出的眉眼上,弱化了些许冷硬的气息。 他慢慢抬起突然有些僵硬的手,扶着她的肩膀,倾下身,像无数次自己曾看到过的那样,隔着面罩,印上她的脸颊。 在这一瞬间,他听到了砰砰砰的心跳声。 但他的心应该不会跳了才对。 好奇怪的感觉。 冬暮疑惑地眨了眨眼,无机质的眼睛里仍透不进半点光亮,来不及思考,属于贺川的传讯已经远远传来。 没有多余时间可供浪费,他必须得立刻赶去答复。 “贺队,她好像已经跑了,我没有找到她。” *** 苏梨再次睁眼时,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她这是在哪里? 全然陌生的环境令她极度不安,她正茫然地环顾四周,突然听到一声呼叫:“救我、救我……” 苏梨慌乱地张望,顺着声源看见被压在一块石板下,脸上满是血渍的女生正努力伸着手朝她求救。 苏梨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朝着受困的女生走去,她刚要伸手将她拉出困境,就见到女生的脸上突然冒出深浅不一的尸斑。 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沿着她的下半身一路啃食。 “啊——”苏梨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 先前还在呼救的女生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被密集的黑色虫子啃食殆尽,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地上渐渐汇聚了一 片漆黑蠕动的虫子朝着苏梨的方向袭来。 苏梨惊叫出声,转身就跑,面上渗出冷汗。 她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她只知道自己要是停下就会瞬间被那些虫子吃掉。 身体的负荷越来越大,苏梨开始大口喘气,逐渐有些体力不支。 眼前因水雾弥漫而变得模糊不清,视力也有所退化。 陷入绝望之际,她听见了前方传来的脚步声。 这一刻,苏梨迸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望,脸色越加苍白,呼吸声都变得微弱起来。 她不管不顾地冲着视线中出现的人影扑过去,对方宽厚的胸膛硌得她头晕眼花,抬起颤抖的手抓住对方干净的衣角:“……!” 张嘴说话之际,她大脑缺氧,喘不过气,一个音节都没发出,直接晕了过去。 “……” “哈哈哈哈老大,有人碰瓷啊。” 这是苏梨意识消散前,唯一听到的一句话。 第96章 小可怜(十九)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已近黄昏,橘红的云层间隙中洒落下点点余晖,光线从车窗一侧照进,在模糊的视网膜上铺下一片明亮的光辉,晃得眼睛生疼。 靠窗躺下的少女微微偏过脑袋,细碎的光点顺着她颤动的眼睫倾泻于脸侧,映下一片晃动的光影。 她迷蒙地缓缓睁开眼,视野还未完全清晰,隐约听见车门开关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一道不大的女声。 “老大,她醒了。” 苏梨眨了眨眼,适应了落在脸上的光亮后,渐渐看清了周遭的景象。 她正在躺在车后座上,车内空间很大,安稳地停在原地,整个车子里只有她一个人,车外隐隐传来些声响,接着另一边的车门就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昏黄的光线瞬间铺满车内。 苏梨撑起身,抬眼望向车门方向,惊异的视线中出现一张眉目端正,极为俊朗的脸。 男人个子很高,即便躬着身子也几乎要触到车顶,茂密深黑的眼睫被夕阳余晖蒙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泽,将他棕褐色的瞳孔照耀得极为清透,宛如一对上好的碧玺。 “你醒了。”男人眉梢微展,声线低沉但极其温和,犹如山涧流淌的清泉,听着让人很安心,“我叫傅斯遇,你好……方便我进来吗?”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搭在车门一侧,手腕处的筋络若隐若现,即使拥有随意进出车内的权利,但仍选择向她征询意见。 这让身处陌生环境,心绪极为不宁的苏梨感受到了些许被关怀的温暖。 她缓缓靠上椅背,试图以此来缓解面对陌生人的紧张,半晌她才轻轻点头答应,随后细声细语地自我介绍了一声:“我叫苏梨,梨子的梨。” 傅斯遇低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他并未急着上车,而是继续低声安抚她仍然处于紧绷状态的情绪:“不要害怕,苏梨,我只是想和你随便聊聊天……之前发生的事,你都可以说给我听。” 苏梨眼睫一颤一颤的,抿着唇,只应了一声:“……嗯。” 傅斯遇微微敛了下眉梢,见她绷紧的脊背有所放松,这才不紧不慢地跨上这俩改装过的越野车,车门半掩着,并未完全关上,密闭的空间可能会让对方更加紧张。 苏梨看着他坐下的身影,有些吃惊地眨了眨眼,低头掩去脸上的惊讶。 他未免也太高了…… 比想象中高太多了。 原本宽敞的空间徒然拥挤了起来。 肩宽背阔,身高腿长,他身上干燥的气息也在慢慢侵蚀她周边的空气。 安静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傅斯遇率先开口打破车内的沉默:“之前的结虫群已经被我们全部消灭了。” “结虫群?”这个词汇对苏梨来说有些陌生。 “就是那些黑色的虫子。”傅斯遇缓声解释道,见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才接着开口说出了自己想要了解的话题,“结虫并不常见,只出现在有丧尸的地方,你一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我是醒来的时候,周围才出现那些虫子……”苏梨磕磕绊绊的,不知该不该全盘托出,“我……” “醒来的时候?”傅斯遇注意到她语气里的不自然,顺其自然地提出自己的疑问,“你以前生活在那边吗?” “算、算是吧……” 苏梨一想起迄今为止的遭遇,声音不自觉地低落了下去,慢慢诉说起之前发生的事。 “我一直被他们关在那里,没有办法出去……我的朋友也被他们抓起来了,我很想见他一面,但最后也没有找到他。” 傅斯遇认真倾听着她颠倒凌乱的话语,她并不是按时间顺序陈述,而是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一会说贺川把自己关起来,一会说自己见到了朋友唯一的一面。 苏梨身上发生的故事比他想象中更为奇特,这有些扰乱他的判断,正陷入沉思之际,呜咽的哭声打断了他的深思。 傅斯遇回过神来,注视着身前这位耷拉着脑袋,委屈得直掉眼泪的少女,大脑出现了短暂宕机。 她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 傅斯遇长睫微颤,光线晕染下偏棕色的瞳孔像琉璃一样映出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这让他感到一些难以捕捉的异样。 “苏梨……”傅斯遇抬手搭上她发颤的肩膀,那句僵硬的“别哭了”卡在喉咙里还未说出,就被她突然扑进怀里的动作惊得噎了下去。 她娇小的身体埋在他的怀里,两只手轻轻抓着他的衣角,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很是伤心。 柔弱又可怜。 傅斯遇低垂着眼睫,唇角的弧度彻底拉平,紧绷成僵直的一条线。 贺川的实验基地被炸毁的很干净,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留下。 这个疑似逃出来的女孩也许是目前唯一的知情人。 从问询情况到安慰对方,现如今,已经演变成了对方埋在自己怀里止不住地抽泣。 虽然他并没有洁癖,但眼下这一情况还是让他感到些许不适,唯一能安慰到他的,大概是林悦音看她满身是血,自作主张替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衫,现在不至于弄脏自己的衣服。 为了安抚住她的情绪,他还是违心地抬手轻拍着她的后背,但怀里的少女却似乎误解了什么,行为越加放肆,一边哭一边乱蹭,嘴里还嘟嘟哝哝地嫌弃他的胸肌太硬,硌得慌。 傅斯遇眼睑轻抖,轻拍的手渐渐止住,停滞在她纤瘦的脊背上。 好麻烦。 这种程度的安慰已经超过了他往常人际交往的界限。 披散开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时不时地滑过他的手臂,微微有些刺痒,更令他心烦意乱。 他无意识地拨弄着落到指尖的发丝,视线顺着她乱飘的发丝四处晃动。 此时车外突然传来异响。 傅斯遇侧眸看去,一男一女正隔着车窗往里看,对上他的目光也毫不避讳,笑嘻嘻地张大口型:老大桃花运来咯~ 傅斯遇脸色一沉,甩下一记眼刀。 欠揍。 两人这才收敛着往旁边退了退,但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明晃晃地彰显出八卦的热切。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抽泣声终于止住了。 傅斯遇游离的思绪这才逐步回归,胸口凉凉的,全是对方留下的泪水痕迹。 “对不起……我、我情绪有点激动了……”这次没等傅斯遇先开口,苏梨先低声为刚刚的行为道歉,她略微拉开点距离,发丝湿漉漉地贴着耳侧,声音因长时间哭泣有些沙哑。 她还未坐直身子,突然发现他衣服上残留的大片水渍,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住了下唇,抬手想用衣袖给他擦一下。 湿漉漉的衣衫被顺滑的面料裹挟摩擦,激起一片细密的瘙/痒。 苏梨缓缓抬起头,露出了面颊绯红的脸,眼睫湿湿的,鼻尖红红的,羞赧地咬着下唇。 少女的脸红就像三月天的春,花苞开满了枝头,惹人垂涎。 傅斯遇垂下眼,密密匝匝的眼睫遮掩住了他眼底的情绪,只有沉静的眸光在阴影下毫不避 讳地落在她脸上。 他搭在她背上的手仍未收回,宽厚的手掌微微一拢便握住她半边腰,声音愈发低沉:“没关系。” 好细的腰。 似乎只要他一用力就会被捏断。 纤弱的少女毫无防备,身姿娇小,湿漉漉的眼睛仰视人时就像某种可怜的小动物。 太脆弱了。 傅斯遇难得注意到这份力量悬殊的差异,手上力度放轻了许多,宽大的指节按住她单薄的肩膀,制止了她仍在反复擦拭那些水渍的行为:“可以了,苏梨。” “哦哦,好的。” 苏梨慢慢收回手,手指下意识地交缠收紧,额前的湿发随着她的动作散落在脸侧,使得面颊上浮现的那抹绯色越加娇艳。 “我、我该怎么称呼你?” 傅斯遇看着她不停眨动的眼睫,不动声色地沉下眉眼,视线落在那缕并不服帖的湿发上,按住她肩膀的那只手缓缓抬起,替她将湿发捋至耳后。 温暖干燥的指腹染上些许湿意,凉凉的触感沿着耳侧的皮肤细致弥漫,她白皙的耳廓在短短一瞬间染上一层显眼的薄红。 她似乎没有料到他会做出这个举动,整个身子肉眼可见地绷直了,眼睫颤动的更厉害了。 脸色好像也变得更红了。 胆子好小。 傅斯遇眉梢微展,棕褐色的眼眸染上些许昏黄的光泽,因此显得眼神极为温柔。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他们一样叫我傅队长。”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温和平静,没有任何异样的波澜。 *** 夜幕降临,漆黑一片的夜空窥不见半点星光,唯有一轮残缺的月亮遥遥悬挂于天际。 火焰徐徐升起,为寂寥的夜晚增添了一丝烟火气。 苏梨抱着腿坐在篝火旁,火光映照在她白净的脸庞上,衬得她眼睛极为清澈干净,圆圆的,像黑曜石一样。 “苏苏!” 女声响起的同时,她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苏梨闻声转头看去,扎着两道小辫子的少女笑着弯腰凑近:“给。” 她递来一串烤好的食物,不给苏梨拒绝的机会就往手里塞。 苏梨一愣,后知后觉地接过,黑亮清透的杏眼里渐渐漫起星光点点的笑意:“……谢谢阿音。” 林悦音摆摆手,垂在肩头的小辫子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晃荡:“不用这么客气啦,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啊?”苏梨茫然地啊了一声,没太明白她的意思。 “我是说老大……啊也就是你口中的“傅队长”,他怎么没……”林悦音一边说着一边四处张望,似乎看到了寻找的人,话音一转,朝着某个方向招手喊道,“老大,这里这里!” 苏梨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傅斯遇走来的身影,顿时红了脸,有些无措地想要制止:“阿音……” 林悦音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捂着嘴偷笑:“嘿嘿我知道的,不用谢哦~” 傅斯遇高大的身形站定在两人身前,身高差距极大,看上去非常有压迫感。 但他一开口,那种春风吹拂的温暖就会传至耳畔,不会让人感到丝毫不适:“怎么了吗?” “老大,你照顾一下苏苏嘛。”林悦音拍了拍手,往旁边退开几步,“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傅斯遇眉头一皱,照顾她什么? 林悦音在傅斯遇开口质问之前,先一步逃之夭夭,迈着腿急匆匆地跑进了不远处聚集的三两人群里。 “周晨光,把烤肉交出来!” “哎?我才烤好的,不要。” 她的声音夹杂在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显得有些朦胧遥远。 苏梨和傅斯遇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一时间只有风声和木材燃烧声在两人之间安静弥漫,与另一端的热闹对比尤为强烈。 傅斯遇垂眼看向一直在调整坐姿,极其拘谨的少女,慢慢在她身边坐下:“再不吃就凉了。” “啊……”苏梨不自觉地捏紧手中用树枝制成的木签,抿着唇,慢慢侧过身,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傅队长……你、你要吃吗?” 傅斯遇失笑,声音明显上扬:“不用了,我不是很饿。” “哦……”苏梨慢慢垂下眼,声音听起来有些闷。 傅斯遇看着她频频搅动指节的小动作,低沉醇和的声线循循善诱:“你很怕我?我让你很不安吗?” “不是的。”苏梨这次回答的很快,几乎是脱口而出。 傅斯遇静静注视着她,视线中那张白净的脸庞在火光照耀下渐渐染上薄薄一层晕红,刚才果决的语气也瞬间软了下去,几近呢喃:“我、我是……因为喜……喜……喜欢……” 火焰燃烧的响声盖过了她轻若自语的话音,傅斯遇并没有听清她的声音。 “你说什么?”他侧过身子,低头凑到苏梨面前。 突然贴近的面庞吓了苏梨一跳,她呼之欲出的惊叫随着往后仰的身体一同被对方轻松接住。 傅斯遇单手揽住她的腰,没有让她因惊吓而摔到地上。 这也能被吓到? 她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怀里熟悉的气息让他想起少女之前落在衣襟上的眼泪,单薄的脊背和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一层衣料传来,鲜活而清晰。 这过于亲密的距离令他心绪起伏不定,难以遏制,即便心底暗流涌动,但他面上还是压下了纷杂的思绪,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垂落至手背上的发丝像柳絮一样轻轻摇曳,使得他无意识地拢了拢指尖,细软的黑发滑入指缝,倾泻了满手心的滑腻。 傅斯遇垂眸看了眼,旋即眉睫怔忪地凝滞住。 苏梨扬着脸看他,火红的光泽交织着长睫的投影,在她黑亮灵动的杏眼中映下一片纷飞颤动的阴影,宛若蝴蝶振翅。 她披散在肩头的长发基本都搭在了他的手臂上,纤长白皙的脖颈完全/裸/露在夜色下,安静仰视他的眼神无害又柔软,眼中蕴含着他看不明晰的情愫。 她此时的模样热烈又单纯,就像一只乖乖躺上砧板的羔羊,全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傅斯遇并不是一个喜欢小动物的人,也很难生出什么恻隐之心。 但她此时的模样…… 很容易勾起人心底的恶念。 傅斯遇低垂着眉睫,眸底的神色隐在阴影底下难以捕捉,只有火光安静地映照他沉默的侧脸,光影明明灭灭,他的手也渐渐收紧,散在手心的发丝越缠越紧,像丝线一样紧密相连。 “哇哦有情况——” “咦什么什么?!哪里有情况?!” “快看快看!老大那边气氛好好哦。” “喂喂喂你们小声点,别影响我看热闹。” ………… 篝火另一侧的吵闹声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极为突兀,即使中间烈火翻涌也难以遮盖。 傅斯遇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半枕着自己手臂的身影慌慌张张地与他拉开距离,一直冷落的烤串也被她欲盖弥彰地塞进了嘴里。 发丝从指缝间隙滑落,顺滑的像流沙淌过,只留下一点微弱的痒意。 他捻了捻指尖,抬眼望向对面投来的八卦视线,眉梢轻挑,声音里并无太多怒气:“说什么呢你们,很闲是不是?” “没有没有,我们可不闲。” “忙,忙点好啊。” “吃吃吃,大家都多吃点。” 傅斯遇并不是一个严苛的管理者,跟着他的异能者也大都性格随意,彼此之间经常互开玩笑,关系很好,并不像普通的上下级那样阶层分明。 这种起哄倒也不算什么很严重出格的行为。 傅斯遇看了眼仍低着头在吃烤串的苏梨,长发散在肩头遮住了她雪白的脖颈,只是那暴露在黑发下的耳尖红得仿佛在冒热气。 误打误撞的,也算是一种解围了。 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晚风骤冷,两侧的枯木发出稀稀疏疏的响声,摇曳的火花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灭。 傅斯遇顺着风向看去,空地的一块阴影中站着一个漆黑的身影,接触到傅斯遇的视线,对方往前迈进几步,露出半张略显张幼态的脸。 看模样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老大,有情况。” 他的声音很稚嫩,含着点淡淡的鼻音,听起来很有少年稚气。 傅斯遇闻言神情瞬敛,眉目沉了下去:“危险吗?” “有丧尸。”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傅斯遇,语气一直懒懒散散的,似乎说话很费力气,“危险程度不高。” 傅斯遇微一点头,转而对着篝火另一端喊了声:“周晨光。” “老大,怎么了?” 正和林悦音互抢食物的周晨光应声询问,手中的烤肉被趁他分神凑过来的林悦音嗷呜一口吞了。 周晨光慌忙转过头:“我一口没吃上!” 林悦音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轻快地退后几步,朝他吐舌:“略——多谢款待。” “林悦音!” “哎~打不着~” 林悦音灵活的身姿来回闪避,气得周晨光嗷嗷直叫,像要变身的猿人。 周围的几人看到这一幕都笑作一团。 傅斯遇也不催促,静静看着周晨光灰头土脸地落败后朝自己走来的身影,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这笑声必然不是生性冷漠的沈戈所发出的,那就只能是…… 苏梨大概也注意到了周晨光 和林悦音的打闹,嘴巴鼓鼓的在那看热闹,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耳朵上的绯色也在冷风中渐渐褪去。 她的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两条纤细的手臂慢慢放下,贴在两侧虚虚压着衣摆,堆在肩头的长发顷刻间悉数垂落,像波浪一样荡开柔顺乌黑的光泽。 风好像有点大。 “哎,沈戈你回来了啊,怎么了?不会附近有什么危险吧?” 周晨光的大嗓门打断了傅斯遇发散至苏梨身上的思绪。 沈戈懒得重复之前的话,只无声地摇了摇头。 傅斯遇回过神来,看向大声嚷嚷的周晨光,低声回答道:“危险倒谈不上,先过去看看情况。” 周晨光连连点头:“好的老大!” 沈戈默默无言地转身带路。 出发前,傅斯遇侧头看了眼那个娇小的背影,被风吹动的长发好似一团黑色焰火,衬得她裸/露在外的颈肩显得尤为苍白脆弱,指尖倏然传来一点不真实的凉意。 似乎是黑发留下的触感,又似乎只是一阵凉风掠过。 傅斯遇缄默地敛下长睫,眸色沉沉,神情自若地收回了这个状若无意间投去的一瞥。 多余的关心。 没有意义。 *** 拨开挡路的杂草,周晨光望向前方透着光亮的废弃工厂:“哎呦喂,好像还挺热闹。” 丧尸独有的腐烂气味在空气中若隐若现。 此地距离他们的憩息地不算太近,但处于他们前进的必经之路,所以无论如何都得来解决这个麻烦,只是时间早晚问题而已。 嘈杂的人声骤然间放大,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丧尸的吼叫声也渐渐变得清晰。 短短几分钟,工厂内变故横生。 “走吧。”傅斯遇率先迈开腿。 周晨光紧随其后。 沈戈不为所动地靠坐在树干上,半边身子都隐匿在黑暗中,只能看见他慵懒的身姿极为疲惫,似乎他的任务只是简单带个路。 无声的默契。 夜色渐深,冷风呼啸而过。 傅斯遇徒手拉开紧闭的铁皮卷帘门,咚的一声,铁门失去受力,断成两截倒在地上,溅起一片呛鼻的灰尘。 “救命——” “啊啊啊丧尸过来了——” 听见呼救,傅斯遇和周晨光迅速赶往声源处。 远远的就能看见地面燃着沸腾的火焰,丧尸嚎叫的身影在火中挣扎,碎裂的玻璃窗口大开,丧尸正伸展着歪斜的肢体沿着窗户爬进,几张锈迹斑斑的工作台被人为推倒抵御丧尸,许多人抱团挤在这脆弱的防护壁后方,看着都是些没有异能的普通人类。 当然,这工厂里也存在几位能够解决丧尸的异能者。 力量系、风系、火系。 傅斯遇一眼扫过去,目前的情况就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 周晨光虽然也是元素类异能者,但他的水系异能更偏辅佐性质,没想到这次恰巧碰上元素类异能与他互相克制的情况,室内场地狭窄,他一时也不好施展异能,以免造成1+1=0的负面效果。 而傅斯遇作为极其特殊的双系异能者,对付眼前这群低智的丧尸自然是绰绰有余,但他并不打算在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全部实力。 于是两人对视一眼后,选择了同样的应对方法——武力解决。 有沈戈在外面盯梢,涌入工厂内的丧尸并不算多,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彻底消灭了。 询问后得知,原来是有人感染丧尸病毒咬伤了人,慌乱之间,场面没有得到很好的控制,彻底变异成丧尸的那家伙把窗户撞烂了,被咬伤的人也半死不活的,可能是他的血肉引起了周遭丧尸的注意。 介绍完情况始末,为首的健壮男人双手抱臂,下巴冲着大门方向扬了扬:“多谢你们出手帮助了,没什么事的话,两位请离开吧。” 周晨光深感无语地撇了下嘴,不会以为他们是冲着丧尸晶核来的吧?这种低阶丧尸,那点晶核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跟喂蚊子似的。 憋着满肚子吐槽,周晨光默默转头看向傅斯遇,等待他的回答。 傅斯遇好似感觉不到男人话里的驱赶之意,缓缓上前一步,俊朗的脸庞在车间明亮的白炽灯照耀下显得越加和蔼亲切,声音也不疾不徐的,很温和:“我们打算去南城避难,既然你们有这么多幸存者,要不要顺路结伴一起?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呵,跟你们这俩菜鸡结伴?真好意思说,不就指望我们保护你们呗。”先前使用火系异能的男生显然很看不上没有异能的普通人,率先出声反驳傅斯遇的提议。 “阿浩,话不要说的这么过分。”旁边的女生似乎和他关系很好的样子,开口劝了一句,“我觉得他俩身手看着还可以。” “阿芳啊,我们这容不下这么多废物。”健壮男人再次开口,但他的话却说得更加难听,“想要人是吧?那我们挑一些没用的送给你们了,也算是替我节省几顿口粮了,多谢啊。” 周晨光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但顾忌着傅斯遇的想法,只能咬着牙忍了又忍。 傅斯遇神色不变,眉眼沉静,只有白炽灯的光线安静流淌在他棕褐色的眼眸中,朦胧虚幻,宛若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令人难以看清他眸底的真实色彩。 被呵斥着揪出来的几个人,都是些毫无还手之力的老弱病残。 “余哥——我当初把身上的食物都上供了,你说过会 保护我的!” “呜呜呜不要,不要赶我走……” 几人顿时哭喊起来,其他逃过一劫的人都心有余悸地旁观着这一幕。 周晨光还是见不得这种场景,表情立马缓和了:“你们别害怕,我们会保护你们的——真的!老大特别强!” 然而这句简短的话语并不能很好的安抚住被当众抛弃的几人。 余志兴倒是哈哈大笑起来:“听到没有,人家都说了会保护你们,多有自信啊。我给你们挑了这么好的下家,你们不好好感谢我就算了,还在这哭天抹泪的,一群白眼狼。” 傅斯遇对此充耳不闻,眉睫凝着一层明亮的光辉,瞳孔颜色被照得很浅,看上去像个单纯天真的热血青年:“除了他们几位,还有人打算跟我们结伴一起走吗?” 周晨光先是讶异,继而涌起满心慰藉:“老大……” 虽然此行不是为了搜救幸存者,但他此刻也是为了挽救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才这样邀请吧。 不愧是他们的老大,太善良热切了。 傅斯遇越这样惺惺作态,一副救世主的模样,余志兴越要挫挫他的锐气,使他自作自受,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最终在余志兴的有意为之下,大半普通人都被赶出来了,原本待在角落看戏的一席人见火烧到自己头上,顿时慌乱地叫喊起来,场面着实混乱了好一阵子才在暴力胁迫下勉强恢复正常。 离开前,傅斯遇眉梢微弯,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向对方道谢:“谢谢了,祝你好运。” 然而这一行为在其他人看来只是强撑着面子,争一口气罢了。 “哈哈,菜鸡收容所。” “不客气,希望你们能活到第二天哦~” “哥们嘴还是挺硬的啊。” ………… 周晨光带领着一群面如死灰的幸存者走出废弃工厂,一离开室内,扑鼻的腥臭味就迎面袭来。 满地狼藉。 丧尸焦黑的尸体和大片大片似是虫子尸体留下的灰屑在夜色下显得极为诡异。 若是有其他异能者在场,便会明白工厂外也并不安宁,但那些潜藏的危险都已经被解决了。 普通人见到这幅场景,更多的还是感到害怕。 沈戈面瘫着一张脸从阴影中走出,看见周晨光身后出现的一堆人,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全带回去?” “是的,老大打算将这些普通人都安置在南城。”周晨光点头应道。 沈戈闻言将视线转向走在人群末端的傅斯遇,见他没有反驳的意思,轻轻抽了口气,转身就走:“我困了。” 周晨光一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是罢工去睡觉,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你……”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确实是个问题,现在人数几乎翻倍,即便车子改装过,也很难容下这么多人。 傅斯遇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微微笑着替他解答了困惑:“所以,只能麻烦你去通个信了。” 周晨光苦兮兮地拉下脸:“我也想睡个好觉……” 我靠,难怪沈戈那小子转脸就跑。 *** 来到傅斯遇等人暂留的憩息地,原本心如死灰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和谋划着出逃的幸存者都喜出望外地接受了这个全新的生存环境。 这里的人更和善,也更像个庇护所。 原来他们并不是单纯被抛弃,而是受到了幸运之神的眷顾。 傅斯遇回来的时候,苏梨已经缩在车子的角落里睡下了,当然,这一点是林悦音凑上来非要告知他的,他本人并不是很在意苏梨的行踪。 因为人太多的缘故,所以采用轮流换岗制休息,一部分人提议打地铺,颠沛流离惯了,倒不是一定要睡在密闭的空间里。 苏梨被叫醒的时候已是清晨五六点。 天色蒙蒙亮,昏黄与深蓝交织,晨光熹微,朦胧的好似一副泼墨山水画。 苏梨迷蒙地下了车,头发乱糟糟地披散在肩头,困倦的哈欠声在看到车外明显比自己入睡时多出许多的人数时瞬间止住了。 不少人听到响动转头看了过来。 苏梨下意识地拢了下领口,一张张全然陌生的脸让她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绪再次紧张起来,这种仿佛乱入别人地盘的不安感使得她呼吸有些加快,脑子一片空白。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睡一觉醒来,周围的人全都变得陌生了。 直到那熟悉的,足以鼓动心脏的嗓音突然响起: “苏梨。” 就好像溺水的人在绝望中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茫然的黑眸里瞬间燃起希冀的光芒。 她的局促和不安慢慢得到了缓解。 傅斯遇不期然地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怔忪间,少女的气息骤然贴近,她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 她确实很像一只可怜的小动物。 “怎么了?”傅斯遇不得不放轻声音,拿出自己全部耐心来应对她。 苏梨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手指小幅度地搅动着他的衣袖,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抿着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傅队长……早上好。” 傅斯遇盯着她柔软无害的眉眼看了几秒,声音低低的作出回应:“早上好。” 晨光熹微,空气里弥漫着微凉的寒意,微弱的暖光并不能带来实质性的温暖,只会让人更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来自清晨时分特有的寒冷。 人群里的交谈声虽然不大,但一人一句叠在一起,传至耳边仍聒噪得难以忽视。 傅斯遇目睹了苏梨短时间内的神色变化,心中顿时明悟了她异常的原因。 他唇边牵起一抹不含任何意义的笑,像领着宠物一样带着她来到一处僻静的空地。 身处在安静的氛围下,她紧绷的神经明显放松了许多,紧抓着衣袖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傅斯遇随手挥散树墩堆积的污泥,挨着边沿坐下,无处安放的大长腿随意交叠,他低垂着眼似是出神,注意力并未集中在苏梨身上,沉默半晌后,他才随口解释了一番昨晚发生的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此地再次陷入寂静。 清晨湿冷的空气不断侵蚀着本就不太清醒的感官,令人愈加昏沉低迷。 “傅队长……那你呢?” 脚步声接近的同时,她的声音也轻轻响起。 傅斯遇回过神,缓缓抬起眼:“什么?” 苏梨站定在他身前,凌乱的额发遮住了她的眉睫,圆圆的杏眼映着眼睫投下的阴影,眸色被衬得更黑,明晃晃地透露出眼底的关切:“所以你也一晚上都没休息吗?” 傅斯遇难得愣了下神,不然呢? 疑惑刚升起一刹那,就瞬间湮灭在她贴着身侧坐下的动作里。 “你看起来很累。” 她一边说着,一边侧过头,长发从肩颈倾泻,露出细白纤长的脖颈,在黑沉的日光下宛若一池山中之雪,晃得人目光无法聚焦。 苏梨倾过身,抬手放在他的肩上,圆溜溜的眼睛直直注视着他:“现在暂时休息一下吧,好吗?” 模样柔弱,手上没有半点力度,身上也没有散发出任何危险的气息。 也许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才让他第一时间没有选择推开。 身形高大的男人像一节挺拔玉立的修竹,被少女轻而易举地折进怀里。 她低头看向枕在自己腿上的傅斯遇,抿着唇轻轻地笑开,圆圆的杏眼里亮晶晶的,满溢着少女明确的喜悦。 长发似有若无随着她低头凝视的动作拂过他的面颊,痒痒的,他偏头躲了一下,立马就被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按住了脸庞。 她的手掌顺着面庞轮廓移自他并未合上的眉眼。 “睡觉啦傅队长。” 她的声音很轻,像撒娇一样,尾音软绵绵的。 眼前被动陷入黑暗,脸上的痒意似乎也随之转移到了别处,让他莫名泄出一声低笑。 她听到笑声,膝盖轻轻抬了抬,手掌往下压了几分,声音闷闷的,听起来有些不太开心:“快睡觉。” 他感受到贴着眉睫的掌心微热而柔软,仿佛能融化空气中湿冷的寒意,令他困倦的眼睑慢慢垂下。 “……好。” 她的手心比想象中更温暖。 他忍不住这样想。 *** “哎等等先别过去——你找老大对吧?” 林悦音眼疾手快,连忙叫住一夜未归的周晨光。 周晨光点点头,疑惑地追问:“发生什么了?” “老大在跟苏苏过二人世界呢。”林悦音轻拍周晨光的肩膀,声音由大渐小,但又按捺不住心底的激动,脸上的表情分外精彩,“我刚刚远远的就看见老大躺在她腿上……你就说老大什么时候这么迁就过一个女生?” “我去,真的假的?!他们都发展到这一步了?”周晨光震惊不已,回过神来后摸着下巴津津乐道,“不得不说,老大对她真的挺特别的……第一次见面直接扑他怀里也没见他多嫌弃人家,啧啧,当时我就觉得有情况。” “英雄所见略同。”林悦音赞同地点点头,分享完八卦事迹后,她才例行询问正事,“怎么样?收到回信了吗?” “嗯,中午的时候车会开来送他们去南城。”周晨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刚准备去眯一下,就听到林悦音的碎碎念。 “说起来,苏苏她好像只是个 F级的异能者……老大应该不会让她留下来和我们冒险。“林悦音说着说着,便为自己的预想而叹了口气,“那岂不是马上就要分开了?好可惜啊。” “好像是这样。”周晨光后知后觉,睁大眼睛和林悦音对视了一会。 在无端的沉默中,他慢慢张开口,神情严肃:“不管了,我真的要去睡一觉了,不然下午打不起精神来。” 林悦音:? 谁关心这个了。 中午时分,在众人解决了午饭之后,驶来一辆全新的小货车。 傅斯遇此行除了找到贺川外还有其他任务,收留幸存者并不在计划之内,只能算作一个中途的插曲。 像苏梨这种刚觉醒异能不久,甚至可能不知该如何控制精神力的都属于最低阶的f级异能者,只比普通人稍强一点,没有任何独立面对危险的能力。 “苏苏!等我们处理完事情,马上就会回去的。”林悦音高举着手朝苏梨挥动,“回见哦!” “好,下次见阿音。” 苏梨一边笑着挥手回应,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真好,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大家都很热情,很关心她。 他们人都很好。 她含着笑意的眼眸在看到那个缓缓走进视线中的身影后变得愈加明亮。 “傅队长再见。” 她高涨的情绪完全不像是分别时该有的心态,也许是因为她坚定地认为他们会再次相见,所以此时此刻才一点也不觉得失落。 似乎是被她的情绪感染,沉寂的氛围渐渐活络起来。 在一阵嘈杂纷乱中,傅斯遇锋锐的眉眼微微松动,眸底清晰地映出少女纯净灿烂的笑颜。 “再见,苏梨。” 那团黑色焰火终于燃尽了。 *** 乌灯黑火,漆黑的夜幕犹如暗无天日的人间地狱,无法窥见半点光亮。 狂风暴雨骤降,没有任何先兆,疾风席卷阴雨,天际黑沉一片,哗啦啦的雨声沉闷地敲打着地面。 “今天这什么鬼天气!?” “好奇怪啊,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原本聚集了几十人的废弃工厂,现今少了一大半,本就宽阔的场地变得更加空荡,一点声响都会无限放大。 当然,人数减少就意味着能够省下许多物资,留下来的人还是很满意目前这一境况的。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不在任何人意料之中。 “哐哐”的砸门声接连不断,风声、雨声夹杂其中,混乱交织的响声刺激着每一个人的耳膜,令人惶惶不安。 “什么情况这是?”打扮时髦的女人差点折断指甲,眼皮不停跳动,肉眼可见的紧张。 “风刮的而已,紧张什么。”火系元素的异能者不以为意,但还是象征性地揽住女人的肩膀安慰她。 “好像有什么东西进来了……”另一个异能者紧盯着出入口。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 作为此地唯一的B级异能者,余志兴果断站出来稳定军心:“冷静,有什么好慌的——阿浩和我一起过去看看。” “啊?啧,好吧。” 拉着一张臭脸的火系异能者不情不愿地挪步走了过来,和余志兴一同走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 火焰徐徐升起,明亮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坑坑洼洼的铁门,损坏的已经无法关合,但入口处除了瓢泼的雨点,什么也没有看见。 余志兴并未放松下来:“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了?你们是不是太小题——啊!” 一个浑身漆黑的类人生物于一侧的黑暗中疾速跃起,嚎叫着飞扑至他身上,两侧的尖牙迅速咬破了喉咙。 一切只发生在短短几秒钟内。 余志兴反应极快地踢开那个看不清面貌的诡异生物,但阿浩的喉咙已经留下两个极深的血窟窿,他粗喘着气,血液如泉涌般从伤口处渗出。 血腥味渐渐漫开。 沿着墙壁爬行的类人生物发出阵阵尖细的叫声,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似乎令它极为兴奋。 其他幸存者在余志兴的叫喊中慌忙集结在一起。 “我去这是什么怪物……前所未见。” “阿浩你还好吗?” “小心!” 没有给幸存者任何交换情报、商量局势的时间,从地底钻出的巨型藤蔓目标明确地刺向人群,即便有所防备的进行躲避防御,但尖锐的前端还是精准扎穿了男生的胸口,原本鲜活的面色如白纸一样褪去颜色,只余下死不瞑目的愕然。 满是尖刺的藤蔓吊起那具被捅穿的尸体,诡异黑影飞速爬行至地面,将藤蔓垂放的尸体抓在手里啃食,七零八落的血肉人体四散而落,场面一时间极其恐怖。 “怪物?” 它喉咙嘶哑,面部五官残缺,张嘴说话时,嘴边全是淅淅沥沥的血迹。 “竟然敢说我是怪物。” 它咧着嘴发出沉闷的笑,宛如泄愤般用力攥住了仅存的半边脑袋,直到彻底碎裂成一地残渣。 黑沉沉的阴雨天,这个面容模糊的恐怖生物慢慢从地面站立直行,藤蔓像尾巴一样从它身后疯狂生长,以极快的速度铺满了整个空间,不留任何逃生的缝隙。 余志兴率先使用异能反击,但被破土而出的巨型藤蔓轻松禁锢,空有蛮力却伸展不开四肢,只能咬着牙无能狂怒。 “余哥!” “啊啊啊好痛——” “救命!救救我——” 惨叫与人类通通沦为怪物饱腹的食物。 在死亡之际,拼命挣扎的余志兴只看到一双极为瘆人的红色眼珠挂在它难以辨别五官位置的皮肉上。 好饿。 好饿。 全吃了。 怪物蹲在尸山血海里自言自语,嘴里塞满了鼓鼓囊囊的新鲜食物,开裂的下巴挂着黏腻的碎肉,正不断往下滴血。 滴答滴答。 血液染红了怪物漆黑残破的身体。 第97章 小可怜(二十)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历经一天一夜的车程,满载着一车幸存者的搜救小队准时回到南城。 容纳了十几人的小货车停在戒备森严的城门口,众人排着队陆续下车,厚重的城门缓慢升起,面色肃穆的监管者站立在队伍两侧维持秩序。 苏梨站在人群里,小心翼翼地裹紧身上的米色外套避免被周围的人碰到,看到前方设立的装置,她微微睁大了眼,疑惑刚从心里升起,耳边就传来了几声交头接耳的议论。 “那是什么东西?” “异能检测啊。你都来南城了还不知道有这玩意?” “啊?这地方还要检测有没有异能的?” “何止,城内还设立了任务执行中心,流通的货币也是靠晶核兑换的。” “还要杀丧尸?我去,那完了——” ………… 身后的交谈声随着苏梨往前的脚步渐渐远逝,听不真切。 看不出具体运作模式的仪器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苏梨茫然地僵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打扮干练的女人扫了呆愣的少女一眼,指尖熟络地轻触面板进行登记,没有丝毫停顿。 “异能者。” 女人微皱起眉,有所起伏的情绪瞬间降了下去。 “F级。” 苏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维持秩序的监管者请离了仪器检测范围,滴答滴答的声响安静了一瞬,又在下一个人站定时重新响起。 热切了不到几秒钟的眼神在顷刻间化为乌有,苏梨被动地接过对方随手递来的ID卡,银色金属材质,背面镶嵌着对应虹膜的芯片,正面刻着一行字:异能者,F级。 周遭人来人往,普通人与异能者被划分出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无人理睬的苏梨有些无措地望着前方延伸的道路,陌生的环境,拥挤的人群,每一样都让她感到不安。 “喂,别挡路。”身后有人一边嚷嚷着走近,一边重重地撞上她的肩膀。 苏梨吓了一跳,慌乱地转身看去,故意擦着她肩膀走过的男人有意无意地瞥了她一眼,指间夹着的ID卡有些反光,只能看到B级两个字格外瞩目。 “哇小哥你是B级异能者啊!” “什么?有B级异能者?” 原本对苏梨有点兴趣的男人顿时收回了试探的目光,洋洋得意地享受着旁人的吹捧,身边也多出了好几位闻讯而来的异性。 苏梨站在原地目送着那群人走远,揉了揉自己被撞疼的肩膀,轻呼一口气,收起自己的金属卡,手指触到口袋里的铜币,缓和下来的心绪瞬间又提了起来。 这是林悦音偷偷塞给她的,说是这个城市现如今流通的货币,可以用来做任何交易。 她生怕被其他人发现,一路上都提心吊胆,避免被别人碰到外套。 借着放卡的动作,她在口袋里捋了捋,发现数量没有减少,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跟随着人流的方向,苏梨迈开脚步,也朝着城内慢慢走去。 *** 临近黄昏,苏梨才在南城找到属于自己的落脚处。 她在城内转悠了半天才找到接待处进行个人资料登记,然后用异能者发放的资金补助加上林悦音给的那些铜币拜托接待人员帮自己找房子住——顺带一提,F级异能者的资金补助只有两枚铜币。 好在她身上所持有的货币能够解决她的住宿问题 ,最终租到了一处地势还算不错的公寓楼,房东是个热情的大婶,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不仅关心她的人身安全,还讲解了诸多事宜,替她解答疑惑。 苏梨就这样正式在南城住了下来。 她瘫坐在客厅唯一一把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那块只有巴掌大小的饼干,这是她仅剩的最后一点食物。 顶灯明亮的光线落在她白皙的小脸上,照得她瞳仁尤为漆黑,眼睫投下的弧影也似黑雾般盖住了她眼底的情绪,整个人无精打采地缩成一团,看上去既可怜又孤单。 脑内回忆着房东大婶提到的货币换取方式,她缓缓坐起身,眼睑下的阴影微微晃动,无法隐藏的惶恐便清晰地从眼底涌出,渐渐弥漫至整张面庞。 也许是从遇到那名不苟言笑的青年开始,她就习惯了被人养在屋子里的生活,一旦身边没有了能够依靠的人,她就像溺水之人失去了最后的浮板,心底徒然升起难以抑制的恐慌。 心口空落落的,直至此刻,她才明白了分别真正的含义。 不是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对方,而是留下自己,孤身一人。 苏梨将那块饼干收了起来,留作明天的口粮,毕竟她也不确定明天自己能不能赚取到铜币,能省则省。 锁上房门,她左右无事,便早早的关灯上/床睡觉。 苏梨平躺了几分钟毫无困意,翻身起来把被子卷了卷,然后将其抱在怀里侧身躺下。 就好像怀里抱着个人,一颗心踏实了不少,困意也慢慢爬上她下滑的眼睑。 这一觉苏梨睡得并不安稳,连着做了好几个怪梦。 睡醒时她精神有些低迷,打着呵欠,轻轻揉着眼下的皮肤,感觉眼睛涩涩的,像是含着泪一样,很不舒服。 简单洗漱了一番,苏梨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吃掉了半块饼干,劣质的香精气味一下子安抚住她饿了一晚上的肚子。 剩下半块饼干她小心翼翼地收起放进口袋里,不敢一次性全吃了。 稍稍填了下口腹,她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决定按照房东大婶说的去接取任务赚铜币,除此之外,她找不到活下去的其他办法。 *** 即便问了路,但人生地不熟的苏梨还是在偌大的内城里转了半天才找到目的地。 推开玻璃大门,苏梨差点撞上对面正要出来的人,她条件反射地连声道歉:“对、对不起……” 那人只轻蔑地扫了她一眼,完全无视了她的话语,大步离去。 苏梨垂着眼,轻手轻脚地踏入任务执行中心。 她对自己的异能并未有太多印象,只记得贺川曾经提过一嘴,好像说是……治愈系? 她从未自主施展过自己的异能,但异能者只能通过这个方法获得铜币,无论如何,她都得尝试一番。 室内的陈设很简单,前台、布告栏、座椅,但人很多,座位基本没有空的,前台也聚集着一堆人在讨论。 虽然彼此说话声不算太大,但声音堆积在一起,还是显得极其嘈杂。 苏梨的到来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身娇体弱的少女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并不受欢迎。 直到她轻柔的嗓音介入前台的交谈声:“我、我想接这个任务……可以吗?” 她所指的,正是放在台面上的C级任务:清除铅山路一带的鸦群,带回黑鸟的羽毛。 苏梨不太明白C级任务的难度指数是多少,只是捕捉到了黑鸟和羽毛这两个词,单纯的认为拔一只鸟的羽毛并不算危险,此事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 “你有没有搞错,这个任务我们先接下的。” “就是啊,凡事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而且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好意思跟我们抢任务?” 原本围绕着这个任务正在进行讨论的几名异能者立马不乐意了。 苏梨没想到他们反应如此激动,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轻声询问:“我……我们组队一起?可、可以吗?” “呵,你什么异能啊?还想加入我们?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为首的男人得知苏梨原来是要来抱他们大腿,当即不屑一顾地反问道。 苏梨没有听出他话里的讽刺,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对方的疑问:“我应该是治愈系异能,现在是F级。” 此话一出,周遭的异能者都笑喷了:“噗哈哈哈——” “F级?你想去送死吗?” 苏梨很认真地摇了摇头:“我如果不接这个任务就没钱买吃的了……” 眼见对方只顾着笑,并未回答她的话,苏梨只好接着讲出自己的困境:“求求你了,不然过了今天我可能要饿死了……” 她说这些话时,并未有任何异样的情绪,只是单纯而直白的讲出自己即将要面临的事实。 在苏梨的认知里,这个世界就是非黑即白的,而她从来都是善良地看待每一个人,因而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 原本大笑的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坏笑着点了点头:“好啊,那我们就组队一起。” 另外几名与他同行的异能者听到这句话,脸色瞬变:“林哥你疯了!?” 林高杰撇了下嘴,示意凑到一旁说话。 “反正是个F级,不是随便我们玩?” “到时候死就死了,也不会有人来找我们麻烦。” 林高杰三言两语就动摇了本就道德薄弱、臭味相投的几位同伴,继而纷纷赞同起他的做法。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一起哦小妹妹。” “对了,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啊美女?” 商讨回来后,几人都和颜悦色地对苏梨释放了善意。 “我叫苏梨,梨子的梨。”苏梨并不知道他们心中真实想法,只是为能接下这个任务由衷地感到开心,眉眼弯弯,露出了一个真切的笑容,“谢谢你们愿意跟我组队。” 林高杰看得心痒痒,很想伸手摸摸她的脸,但怕一时鲁莽把到嘴的羔羊给吓跑了,只好暂且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手:“不客气,谁让我们有缘呢。” 细皮嫩肉的,确实很对他的胃口。 *** 铅山路距离南城不算近,林高杰等人选择开车前往目的地。 整个队伍里只有苏梨一个女性,她被夹在座位中间动弹不得,两侧的男人都极力往她这边贴近,说话时手舞足蹈的,粗糙的手掌总是不经意地滑过她的手背, 苏梨虽感到一丝疑惑,但具体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只是面露微笑,默默聆听他们奇奇怪怪的笑话。 路途过半,车内的氛围也变得越来越奇怪。 苏梨发现开车的林高杰时不时地扭头看向自己,眼神来回扫视,仿佛饿了许久终于等到一顿美味佳肴,有些迫不及待地准备开始享用。 拥挤的面包车随着一个突如其来的急刹,缓缓停下。 林高杰刚一解开安全带,苏梨两边的男人就按住了她的肩膀,她茫然无措地睁着圆圆的眼睛,对于自己的处境浑然不觉:“怎么了吗?” 她的疑惑并未得到解答。 “等一下林哥,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跟着……” “嘶,我好像也闻到了……是血的味道。” “什么?” 突发变故,原本笑得不怀好意的异能者都变了脸色,迅速下车查看情况。 比起满足身体的欲望,还是性命安全最为重要。 苏梨眼见众人整整齐齐地下了车,只留她一个人在车内,一时间有些忐忑不安,手刚搭上车内把手准备跟着下车,车外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吓得她伸出去的手飞速收回,瞬间打消了想下车的念头。 “怪物!怪物啊啊啊——” “啊啊我的手——好痛……救命!!” “林哥快跑!” 苏梨捂着耳朵,面色苍白,无措又慌张地蜷缩在后座角落里,即便捂着耳朵,但车外的那些动静还是争先恐后地往她耳朵里钻, 怎么挡也挡不住。 好像过了几分钟,又好像过了几十分钟,世界突然奇异地安静下来,只有她慌乱的心跳声在耳畔咚咚作响。 苏梨迟缓地眨了眨眼,慢慢放下捂住耳朵的手。 安全了吗? 她心底刚升起这样一个念头,就在车窗边看见一张满是血污,看不清五官长相的脸,又或者说,它根本没有五官。 “啊——”苏梨吓得尖叫一声,慌不择路地从座椅上摔了下去,疼痛瞬间从后背漫开,但那些都比不上心底升腾的恐慌。 怪物歪斜着脑袋,似乎在透过车窗观察她的反应。 少女惊慌失措地朝着另一侧车门爬去,颤抖的手几欲抬起,却根本使不上力。 她害怕极了。 怪物狰狞可怖的面庞缓缓贴上车窗,开裂的嘴巴张得很大,发出嗬哧嗬哧的喘气声。 它不喜欢她的反应。 她为什么要远离自己? 她为什么这么害怕? 她明明是喜欢它的,不是吗? 怪物猩红的眼瞳愈加殷红,仿佛有血丝从眼眶渗出,满脸都是骇人的血迹。 它的喘息声逐渐加重,像沉闷的风刮过地面,发出阵阵刺耳的闷响。 坚固的车门被他硬生生掰断,剧烈的响动使得本就面色苍白的少女呼吸加快,她咬住下唇,靠着前座椅背,借了点力气重新去推动车门,就像是一条落在砧板上的鱼,徒劳无功地拼死挣扎着。 车门推开的那一瞬间,苏梨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被身后探进车内的怪物抓住了腿。 黏腻湿滑的掌心像章鱼触手的吸盘,牢牢禁锢住她细嫩的脚腕,怎么挣扎也甩不开。 苏梨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脸上湿漉漉的,嘴唇发白,血色尽失:“不要……不要吃我……求求你……” 身形漆黑的类人怪物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支撑在座椅上方,它似乎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夸张地咧着嘴,笑得很开心。 抓住了。 抓住她了。 终于抓到她了。 开心。 好开心好开心。 它情不自禁地摩挲着掌心下的皮肤,十指破烂不堪,这个奇怪的动作不像抚摸,反而像是对猎物满怀恶意的戏弄。 她颤抖得好厉害。 怪物的身形越加贴近哭泣求饶的少女,宛若一条阴冷的毒蛇慢慢缠上她发颤的身躯,嘶哑的嗓音胜过粗糙的沙砾,刺疼着她快要窒息的心脏。 “……看看我呀。” “别哭了,看着我,看着我……”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你为什么不看我?你难道不想我?” “转过来看着我!看我!我要你看着我!” 耳畔的声响好似厉鬼的催命符,刺鼻的血腥味几乎淹没了苏梨所有感官,让她无法思考,放弃了挣扎,只是无知无觉地流着泪。 喜怒无常的怪物慢慢收敛了脸上夸张的笑意,猩红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少女披散着长发的后脑勺,渐渐的,恼怒的情绪随着时间流逝很快就消散在了它浑浊的红瞳里,只余下毫不掩饰的痴迷和喜爱。 她闻起来好香。 和记忆里一个味道。 好喜欢。 怪物细长的身形越缠越紧,伸手去摸她的脸,触到一片湿凉,凝固的血渍在她湿滑的面颊上晕开一片绯色,黏腻的触感让无处躲藏的少女哭得身体直哆嗦,恨不得将脸埋进车座下面。 温热的眼泪落在怪物的指尖,浸湿了干涩残破的皮肤,让它沉寂许久的心脏有了点异样的触动。 好想舔一舔。 它的手掌滑到少女纤细的脖颈上,打算将她的脸强制掰过来。 “嘎嘎——” 车外没有处理的尸体吸引来了附近的黑鸟。 原本埋着头死活不肯抬起来的苏梨似有所感,惊诧地睁大了眼。 难道说黑鸟指的是…… 视线中长着两对翅膀的恐怖怪鸟发出嘎嘎的叫声,分外活泼地围着车身飞行。 “黑鸟的羽毛……”苏梨喃喃自语,一时间忘了身处怪物挟制下的恐惧,直愣愣地望着车外的黑鸟出神,“原来……是它的羽毛。” 她曾经和时戚还待在车队时见到过这种黑鸟,但那段记忆对她来说太遥远了,现在才隐约记起。 “羽毛……?” 陷入思绪中的苏梨被身后传来的一声低语拉回了现实,黏腻的触感,浓烈的血腥味,缠绕着身躯的细长肢体……任何一样都让她脊背发凉,无法动弹。 苏梨浑身僵硬,迟钝的大脑慢慢开始运转,但接下来发生的事使得她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思绪又停滞了下来。 正在进食的黑鸟被突然长出的藤蔓捆住翅膀限制了行动,在凄惨的叫声中,黑鸟被藤蔓裹挟,径直伸展到苏梨面前,一副任她宰割的样子。 苏梨一愣。 黑鸟激动地扑腾着翅膀,发出的叫声越发凄厉。 它好端端吃着路边的美食,怎么转眼间自己要变成美食了。 叫声尖锐刺耳,令苏梨有些不适地缩了缩肩膀,想着自己的任务,她鼓足勇气,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刚刚还在尖叫挣扎的黑鸟被藤蔓捅穿了心脏,瞬间没了动静。 苏梨彻底呆住,指尖捏着一片细长漆黑的羽毛,头顶、面颊上全是黑鸟喷洒而出的血液。 没了黑鸟聒噪的叫声,身后的怪物发出愉悦的笑声,手指用力钳住她的下巴,轻而易举地将她的脸转了过来。 怪物咧着嘴,猩红的眼珠映出少女满是血污的面颊,它亢奋地张着血盆大口,朝着她的脑袋逼近。 苏梨瞪大了眼睛,惊叫着进行最后的挣扎,在慌乱中撞上前座椅背,直接吓晕了过去。 狞笑的怪物呆滞了两秒,连忙凑近去探她的呼吸。 呼吸声很轻,但比它的心跳声悦耳多了。 面容残缺破裂的怪物低着头,鲜红的舌尖留恋在少女脸上残留的泪痕,勾勒出一道道湿润的水痕。 它捏住她的下巴,稍稍用了些力分开她闭合的嘴唇,迫不及待地想要尝一尝她的体/液。 在腥臭腐烂的环境中,少女口中的甜美馨香仍清晰无误地被他一一捕捉。 从主观意识上判断,它是在亲她。 客观评价就是一头怪物极为耐心地在啃食昏迷的人类。 好香好香好香。 好想吃。 怪物喘着粗气,宛若一头处于失控边缘的野兽般不住地蹭着少女纤细的腰肢,手掌牢牢扣住她的下巴,留下一道道忍耐的红痕。 不行。 还不可以吃。 她都没有对它笑。 怪物伸出两根手指,分别抵在少女唇角两侧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不对,不是这样。 怪物好不容易平 息下来的情绪变得越发烦躁,破损的喉咙溢出阵阵恼怒的嘶吼,但它又舍不得杀了她,只能一遍遍咬断自己的手指,以此来发泄心中怒火。 待它完全恢复平静时,一双手早已是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它低着头,面上神情不辨悲喜,沉默地注视着面容被鲜血染红,看不清具体五官的少女,重新长出来的手指垂在两侧微颤,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又塞进了嘴里,麻木地啃断了十根新生的指头。 它把她弄脏了。 记忆里的她不是这样的。 她应该是干干净净的,穿着裙子,对自己笑…… 怪物蓦地直起身,断指从嘴边滑落,它视若无睹,身心都为脑海中所浮现的那个画面沸腾。 对,它要把自己身上的血洗干净。 还要找裙子……白裙子。 模样恐怖的类人生物躬着身子缓缓踏下车,嘴里念念有词地沿着路边疾速爬行。 花费了一段时间,湿漉漉的怪物褪去了一身的血污,露出残破的五官,脸上、身上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血洞,它看上去非常脆弱,肢体仿佛是拼接而成的一样,令人难以置信它还活着。 它洗得干干净净的手指提着一件洁白的长裙。 为了不让血喷到裙子上,杀掉那个女人时,它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子。 天色渐暗,乌云堆积,似乎随时准备下一场暴雨。 怪物看着空无一人的面包车,脸上的五官控制不住地开裂,粘稠的液体又再次渗了出来。 伴随着它粗重的喘气声,破土而出的藤蔓将面前的车身砸得稀巴烂。 看着碎成一地的破铜烂铁,怪物阴森的视线遥遥望向远方,手上的裙子被它抓出好几个破洞,无法再送给她了。 她的气味还在。 怪物随手丢弃毫无意义的破布,顺着记忆中的味道仔细寻找,不放过任何一处缝隙。 她去了哪里? “轰隆——”一声,雨点稀稀落落地砸下。 下雨了。 潮湿的雨幕渐渐冲散了她留下的气味,让寻觅踪迹变得越加困难。 它孤零零地站在瓢泼大雨中,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落败而颓废,但它的危险性远在这之上。 看来它吃的人还是不够多。 太没用了。 怪物咬着指头,喉腔里发出阵阵尖锐的笑声,扭曲的面庞涌现出疯狂的杀意。 不够。 远远不够。 *** 苏梨是被其他异能者顺路带回来的。 林高杰停车的地方还在南城管辖范围内,组团回城的异能者发现苏梨躺在路边的面包车里昏迷不醒,使用异能唤醒她得知前因后果后便拉上她一同回到南城。 苏梨将握了一路的羽毛交给任务执行中心,算是完成了任务。 得知另外几名异能者的死讯,前台工作人员不可思议地瞄了眼苏梨,心情复杂地结算了属于她的货币奖励。 这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苏梨拿着一袋子铜币,还没来得及吃顿好的,一回到家就发起了高烧。 连着高烧、做噩梦,缓了半个月苏梨才下床。 生病非常烧钱,尤其在末日这种资源匮乏的环境里,苏梨上个任务的报酬很快就花光了,她不得不再次去接任务。 苏梨一连高烧好几天,虽然有吃药休息,但身体还是肉眼可见地消瘦不少。 难得阳光明媚,苏梨不情不愿地来到任务执行中心。 上次的遭遇她仍历历在目,也是导致她高烧噩梦不止的元凶。 也许是因为C级任务太危险了? 她这次打算接C级以下的任务,越低越好——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低于C级的任务,他们都不同意让她加入,而她自己也根本抢不到那些低级任务,往往刚公布出来就被眼尖的路人率先抢走了。 难怪这里的座位时刻坐满了人。 在任务执行中心熬了几个小时,眼见再挑选下去,天都快黑了,苏梨只好逼迫自己妥协。 最终苏梨选择了组队成员非常多的B级任务——清理A区工厂及周边所有丧尸,带回晶核。 和上次任务只有林高杰几人不同,这次任务的异能者数量多至二十人。 既是人多力量大、团结一致,也是死前能拉个人给自己垫背,总归是两头都有说法,各怀心思。 像苏梨这样极为虚弱,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F级异能者在这个队伍里倒并不惹人注目,多的是一副随时要去送死模样的人,很多D级、F级异能者都怀着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想法才接下这个远超自身实力的B级任务。 这次依然是乘车前往目的地。 坐着大巴车,听着车内嘈杂热闹的交谈声,苏梨恍惚间,有种前往旅游景点观光的闲适感。 第98章 小可怜(二十一)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沿途的风景都是些千篇一律的枯树,贫瘠的土地似乎被烈日炙烤过,看上去黑乎乎的,没有半点生机。 枯黄的枝叶随风飘落,像一张张泛黄的纸张,洒下一地不规则的碎屑。 苏梨靠着车窗昏昏欲睡,平稳而漫长的车程令她不自觉地放松下来,耳畔隐约响起的交谈声宛如一首悠长的催眠曲,使得她此时的心绪格外安稳,没有任何紧张的波澜。 直到车内人声骤然减弱,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大巴车停下了,这意味着,他们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刚才的热闹好似一场错觉。 “好了,下车吧。” 一声令下,车门打开,神色各异的众人便排着队接连下了车。 大巴车停下的地方位于山坡下方,周围只有几颗光秃秃的枯树,地面凹凸不平,落满了大小不一的碎石。 异能者大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对于苏梨来说漫长无聊的车程,却是他们联络感情、拉近关系的大好机会。 苏梨低头观察地面,很谨慎地避开脚边散落的滚石,避免不小心踩到导致自己摔跤。 “现在该怎么办啊?” “那个工厂就在前面,还能咋办,各凭本事,勇往直前呗。” “嘶——那可是丧尸啊,要不我们合作吧?” ………… 安静的氛围随着未知的紧张感又再度嘈杂起来。 苏梨正站在原地仔细聆听着前方几人如何应对丧尸群的讨论声,身后突然传来几声催促。 “喂前面的,让开让开。” “你们在这磨磨蹭蹭的,可别怪我们先下手为强了。” 自身实力尚可的异能者已经准备完毕,蓄势待发。 在一众惊叹声中,苏梨也随着旁人避让的动作往一侧退开,站在原地目送着异能者们意气风 发的背影远去。 冷风骤然吹过,碎石被风刮得四散滚落,仿佛是来自大自然的无形施压,空气里漫开些微寒意。 眼见出发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留下的人越来越少,踟蹰不前的人也都犹疑不决地迈开了脚步,像苏梨这样没什么主见又不具备自保手段的低阶异能者基本落在人群末端,跟随大流。 爬上山坡,苏梨已然是气喘吁吁,尤为不易,满头是汗地扶着一块巨石平复呼吸。 时不时的有人从她身边走过,或嗤笑或打量,但苏梨沉浸在消耗的体能中,思绪发沉,丝毫没有察觉。 风渐渐大了,遥挂天际的一轮残阳慢慢坠入厚重的云层,属于夕阳的热意正在飞速消退。 苏梨呼出几口气,头发被风吹得迷了眼,她正细心拨弄着挡住视线的发丝,就听见前方突然接连传来嘶吼,慌乱的脚步声与音调各异的惊叫交织在一起,嘈杂而混乱,令人心慌意乱。 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苏梨梳理头发的手指蓦然僵住,只能感受到阵阵冷风打在脸上,逐渐冻结了她的思绪。 发生了什么? 呆愣了几十秒,苏梨在周遭此起彼伏的慌乱叫喊声中渐渐恢复了神智。 有危险! 得快点躲起来。 她顾不上观察周围环境,像热锅上的蚂蚁,晕头转向地往荒芜的林地里钻。 *** “砰——” 锈迹斑斑的铁门被摔落的尸体砸出一个不规则的凹坑,丧尸张着血盆大口紧随其后地飞扑过去,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工厂门口一片混乱。 前仆后继的丧尸群在火焰、雷电里挣扎嘶吼,噼里啪啦的声响与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交汇在一起,异能者们神色戒备,彼此合作击杀不断往此地涌来的丧尸群。 除了工厂门口的主战场,还有许多摇头晃脑的丧尸在周边游荡寻觅,不放过任何一个鲜活的食物。 “救命啊啊啊!” 瘦弱的低阶异能者尖叫着被丧尸啃咬肩膀,剧烈的疼痛使得他不停挣扎,却仍无济于事,撼动不了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脖颈、下巴被面容丑陋恐怖的丧尸活生生撕扯、咀嚼。 鲜红的血液从残缺的皮肉中哗啦啦地落下,像流动的溪水一样顺畅,导致他呼吸声越来越微弱。 眼前发黑,绝望等死的低阶异能放弃了挣扎,却在昏沉的视线里看到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丧尸的后颈。 丧尸似乎没有发现危险即将降临,仍在吞食着口腔里塞满的食物,直到脑袋被掰开,断裂的舌头和无法含住的碎肉便从它裂开的嘴巴里掉了出来。 被啃掉半张脸的低阶异能者发不出任何声音,短时间内大量失血,颈动脉也被咬断,生命已然随着鲜血一同流逝。 脖颈歪斜,支撑不住的脑袋开始下坠,一双淡金色的眼瞳随之映入他空泛黑沉的眼睛里,直到黑雾弥漫,再也无法睁开双眼。 如果……能早一点得救就好了。 这是他死前的最后想法。 被死人冠以“救星”之名的少年面无表情地蹲在两具尸体前,懒散地扒拉着丧尸裂成两半的脑袋,找寻到某个颜色奇异的固体,当糖果一样塞进嘴里咀嚼。 他穿着简单的白T,头发稀疏,薄薄的一层白发,面容一半完好无损,一半破裂不堪,像是一面破碎的镜子,这一块白皙,那一块裂隙,整张脸极不协调。 当他吞下丧尸的晶核,脸上一处裂隙有了愈合的征兆。 周边的异能者还未结束与丧尸的搏斗厮杀,但他无精打采地垂着眼睑,神情没有任何波动,仿佛丧失了感知能力,对周遭事物充耳不闻,与混乱危险的环境形成了极大反差,彰显出一种格格不入的割裂感。 无论是人类的新鲜血肉,还是进阶丧尸脑内的晶核都让他提不起劲,没有一点兴趣。 这些天他已经重复太多次这样的步骤了。 为了治愈身上那些在实验中感染丧尸病毒的伤口,他已经吞食了很多晶核,杀害的丧尸比正常异能者还要多。 对常人来说感染即死的丧尸病毒,在他身上的具体表现却只是抑制了身体的痊愈系统,导致伤口愈合得很慢。 虽说人类是饱腹的口粮,但夺取丧尸性命这件事对他而言一样轻而易举,没有负担,也没有任何顾忌,破烂的躯体在这段时日里慢慢恢复原状。 萦绕在耳畔的惨叫与嘶吼声像是单调循环的背景音乐,枯燥而无聊。 直到—— 他在混乱腥臭的山林中嗅到了那股与众不同的气味。 *** 稀疏的枯木轰然倒下,让本就荒凉贫瘠的深林显得越发萧条。 狰狞呆滞的丧尸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危险,呆头呆脑地聚集在一起,即便身体馋得直流口水也不敢往前多走一步,但又舍不得那些新鲜美味的食物,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驻留在原地打转。 然而这离奇的一幕远远不及前方景象来的诡异。 纯白的T恤被鲜血染成了殷红色,面容诡异的白发少年提着扭曲变形的脖子,像拽着一只破烂的玩偶,轻松懒慢地拖行着异能者的尸体。 他的衣摆还在往下滴血,地面淅淅沥沥地汇聚成一道红色小河。 “怪物!他就是个怪物!” “大家后退!小心!这种类人怪物看上去比丧尸聪明很多——” 原以为突然出现的少年是特意赶来援助的高阶强者,他们迫不及待地向他寻求帮助,却不知为何惹恼了他,反倒是引火烧身。 “怪物?” 凛冽的风刃能轻易斩断两侧高壮的树木,却无法割开少年纤薄的四肢,只能看见他那苍白的肌肤上渗出点点赤红,皮肤像被细线勒过一般露出内里鲜嫩的血肉,如一片徐徐盛开的花苞。 少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鲜血淋漓,皮开肉绽,他那张极为诡异的面庞上却只有毫不在意的漠然。 “太吵了。” 提着尸体的手越收越紧,苍白的指骨穿透了断裂的脖颈,粘稠的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手指。 被吓得失声的异能者们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却被地底冒出的藤蔓牢牢捆住四肢,动弹不得。 枝条在他身后翻滚,像无数根绿色的触手般沿着地面疯狂生长,一瞬间铺满了所有缝隙。 浑身是血的白发少年步伐轻快地走到那些拦路影响自己行进的尸体面前,他们已不再吵闹,全都没了声息。 “我是怪物?” 他低垂着眼睑,淡金色的眼瞳蒙上一层浅灰色阴影,恶意从中渗透,几乎要腐烂他的双眼,只余下毫不掩饰的嫌恶。 “不,不对,你们才是怪物。” 少年喃喃低语,宛若泄愤般用力踩烂了异能者的脸。 “丑陋的,肮脏的……恶心的人类。” 鲜血飞溅,尸体被他执拗地砸烂、扯碎,直到彻底不成人形,他才慢慢平复下心底的躁郁。 藤蔓很快收回,他的思绪却随着先前蔓延的枝条飘散至远方,怎么也收不回来。 繁茂的枝叶裹挟住少女的躯体,将她温热的体温和熟悉的味道一点点传递过来。 柔软的,熟悉的。 好香—— 好香好香—— 如恶鬼般恐怖的白发少年似是受到某种蛊惑般微微弓着身子,暗金色的眼瞳翻涌着晦涩的欲/浪,像一轮快要融化在海浪里的骄阳。 他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地面延伸的细长枝条,心神几乎全部凝聚在上面,冷然平直的眉眼倏忽间泛起不太正常的潮/红。 她是不是在哭? 湿热的触感滴滴答答,像在心里下了场潮湿的雨。 但周身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时刻侵袭着他的感官,令他无法全身心地沉浸在她的气味里。 他要快点过去。 找到她。 见她。 想见她。 白发少年被思绪牵动着步伐,无知无觉地往前行进了一段距离,半晌才重新找回思考能力。 上次见面,她好像并不开心……甚至还很害怕他? 他停住脚步,惝恍迷离的神情骤然沉了下去。 *** 荒凉偏僻的山林深处却是枝叶横生、花团锦簇,此地宛若无人踏足过的世外桃源,春意盎然,生机勃勃,在末日中显得极为不真实。 洁白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从枝叶缝隙里探进去,贴上少女惊慌失措的脸庞,她眼角还残留着晶莹的泪珠,但眼泪还未落下,就消融进了柔软的花瓣里。 清香扑鼻,慢慢安抚住少女被丧尸追赶一路的疲惫身心。 她整个人都藏在繁茂的枝叶底下,睁着一双圆澄澄的杏眼,看着覆在身上的枝条随风摇曳,抽芽盛放,嫩绿的花蕾一颤颤的,像是害羞了一样。 周边渐渐安静下来。 苏梨只能听见阵阵风声和枝条伸展的摩擦声。 好像……安全了? 聚集在附近的丧尸似乎都不见了。 苏梨等了几分钟,确认了没有丧尸的嘶吼声传来,这才掀开遮掩的枝叶坐起身来——她的正前方蹲着一个身影。 “啊——”苏梨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地往后仰。 一只苍白的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胳膊,轻轻一拉,稳住了她身体重心。 “……谢、谢谢。”苏梨磕磕巴巴地向对方道谢。 铺在地上的枝条像是遭到熔浆侵蚀一般颤动着枝叶如浪潮般飞速消退,只留下几片洁白的花瓣。 感官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和触 感,恋恋不舍。 遏制住想捏断附属的念头,换了身帽衫的少年慢慢将视线从地面移到对方身上。 随着他抬头的动作,苏梨看到了对方戴着口罩,无法窥见具体长相的脸庞,还有那双静静注视着她,尤为漆黑暗沉的眼睛。 他看上去冷漠又阴沉。 抓着她胳膊的那只手又白又冷,像一块融不化的冰。 苏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他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 在莫名的沉默中,苏梨试图挣开自己被抓住不放的胳膊,但他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你……你先放、放开……”苏梨有些害怕,瑟缩着垂下眼躲避他的目光,但一片阴影随即笼罩下来,对方身上阴冷的气息也随之侵袭而来。 她不看他,他反倒凑过去近距离观察她。 眼看着对方戴着口罩的脸越来越接近——苏梨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却没想到他顺势贴上她的掌心,隔着薄薄一层棉布,也能感受到一点沁凉的触感。 他那双漆黑的眼瞳微微敛起,隐隐泛白的眼睫悉数垂下,如湖海中飘扬的碎雪,那抹浅淡的白色模糊了他眉眼间的阴郁,显得格外乖顺天真。 他像某种动物一样用脸颊轻轻蹭着她的掌心,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 似乎只是单纯的亲近她。 原先他身上令她惧怕的压迫感也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苏梨对人的防备心一向不强,面对少年突如其来的示好,在一瞬的惊讶过后,她立马就放下了戒心。 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她的掌心被动托着少年一侧脸庞,指尖忍不住动了动,沿着他的耳侧触碰到一缕透光的发丝。 还未细看,少年蓦然直起身,拉远了两人的距离,低头拽了拽垂下的帽衫,神情难以看清。 苏梨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收回停在空中的手:“不好意思……我、我有点好奇……不是故意的。” 他没有回应。 在帽衫遮挡下,她看不到他的眼睛,但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又是一阵沉默。 苏梨摸了摸胳膊上残留的凉意,思绪发散,忽然意识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帽衫少年好像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 难道说……他是哑巴? 苏梨再次抬眼打量少年时,只觉得他端坐的身形可怜兮兮的。 她主动靠近,握住他的手:“既然遇到了,那我们就一起行动吧。” 少年苍白的指节轻颤,似乎没有预想到她会来牵他的手,很慢很慢,才扣住她柔软的掌心。 “你的手好凉……是不是穿太少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呀。” 苏梨牵着少年的手往回走,虽知道他说不了话,但还是按捺不住心底的担忧,自言自语。 身侧的少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安静地被她牵着走。 两人行走在空旷偏僻的山野间,偶尔会响起少女几句轻声细语的碎碎念,夹杂在平缓的脚步声里,让落在身上的冷风都有了点别样的温度。 然而这平静宁和的假象很快就被眼前的现实打破——尸横遍野,万籁俱寂。 视线所及,没有半点活人气息。 苏梨僵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几乎渗透进土地的血液还在汩汩流淌,粘稠的红黑色不断扩散弥漫,尸体残骸四散掉落,宛若人间地狱。 手上传来一点力度,苏梨慢半拍地侧过头,单薄的黑色衣料覆盖住她的视线,刺鼻的血腥味被奇异的淡香驱散,直到他的手掌落在头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一个拥抱。 少年身姿单薄,但主动接纳她的怀抱却异常充实,让人很有安全感。 苏梨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很感动。 他果然是个好人。 第一印象的冷漠也只是因为他说不了话所造成的误会。 颈肩的温度似乎有所上升,脸侧一片温热,隐隐约约传来几声模糊的喘息。 微凉的指腹顺着发丝滑到了后颈,他纤细的指节轻轻摩挲着那处柔嫩肌肤,激起阵阵痒意。 灼热的呼吸越演越烈。 这个怀抱越收越紧,让被迫埋在他颈肩处的苏梨有些透不过气,周身的空气都变得滚烫起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缠上了她的脚腕,光滑的,凉凉的…… 苏梨推开帽衫少年,惊异地低头查看,却只看到几片散在脚边的枝叶。 怎么回事? 难道是风吹的? 苏梨疑惑了一下但也没太放在心上,转而抬头望向正低垂着眼睑,直直盯着自己的少年,他晦暗深沉的黑瞳里只映出她认真凝望的脸庞。 从始至终,他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苏梨杏眼微弯,眼底的笑意皎洁明亮,像盛着一池月亮清辉。 她重新握住他的手,为自己认识新朋友而感到开心:“我叫苏梨,梨子的梨,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她的掌心被对方紧紧握住,微凉的指节攥得极为用力,那双漆黑的眼瞳里隐隐泛起金色的纹路。 他的眼睛…… 苏梨心中的疑虑还未得到解答,就被他接下来的动作惊得呆愣在原地,忘记了思考。 他垂下脑袋,准确无误地印上她的唇角,隔着薄薄一层口罩,漫开温热的气息。 苏梨怔愣地看着少年动作一顿,似乎现在才意识到还戴着口罩,稍稍退了几步,略显急躁地松开手去取脸上的口罩。 手上的力度一消失,回过神来的苏梨转身就跑。 她不要交朋友了。 好可怕,他们才刚认识不到一小时就亲她…… 被吓得不轻的少女埋头朝着前方跑去,被丢在原地的帽衫少年阴沉着脸放弃了取下口罩。 还是吓到她了? 可是他真的已经很久没见到她对自己笑了…… 很可爱。 就算暴露也好,想亲她,想吃…… 她闻起来好香。 少年想起她刚刚展露的笑颜,阴郁的心绪渐渐变得柔和,按捺住心底蠢蠢欲动的杀/戮欲/望,再次寻着她的气味找过去。 *** 苏梨气喘吁吁地跑到一片狼籍的工厂门口,遍地尸骨残骸,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每一处感官,让人沉闷的喘不过气来。 苏梨不得不一边放缓脚步往外走,一边捂着鼻子大口呼吸,慢慢平复紊乱的气息。 身后隐约响起的脚步声就像暴雨前的雷鸣,令她愈发紧张,无法平静下来。 他跟过来了? 苏梨完全不敢回头确认,但由于体力受限,无法支撑着她重新跑起来,只能硬着头皮跨过遍布尸骸的工厂大门。 只要能找到其他活着的人类…… 苏梨绷紧神经,小心翼翼地寻找着附近的生还者,此刻任何一点声响都会引起她高度注意。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撞见丧尸吃人的场面。 蹲在角落的丑陋怪物轻松撕扯着尸体的手臂将其塞进嘴里啃咬,察觉到活人的气息后,它兴奋地拧过脑袋望向不远处呆在原地的少女。 眼见丧尸将目标转移到自己身上,苏梨面色瞬白,动作僵硬地迈开脚步。 苏梨刚一转身,丧尸就张着血盆大口嚎叫着飞扑袭来,吓得她惊慌失措,腿一软差点撞上歪斜的铁门,旋即被人揽住腰肢,拥进了一个单薄的怀抱里。 苏梨胆颤心惊地抬起眼,却只能看见帽衫少年被口罩遮了个大半的脸,他的目光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直直注视着她身后的方向,周身持续散发着阴冷气息。 身后传来一阵奇异声响,吼叫声忽大忽小,很快就被某种东西渐渐吞没,与此同时,血腥味也愈来愈浓。 苏梨迟缓地慢慢转过头,想看一下身后的具体情况,但被少年覆在脸侧的手掌抵住下颌限制了行动。 眼睑下方传来他指腹微凉触感,湿润的泪珠被轻轻抹去。 苏梨无措地抿着下唇,长睫微颤,清澈透亮的杏眼里满是水波荡漾,像只懵懂无知的兔子。 他拽下一截绿色枝叶塞进苏梨手心,沙哑粗砺的嗓音轻得像一阵风:“别怕。” 原来他不是哑巴? 而且他的声音好像在哪听过……有点熟悉。 苏梨正疑惑着,就被少年缓缓推开,那双深色的眼瞳似是流动着阴影般黑得瘆人,黑瞳里除了映照出她的脸之外,其余什么都找不到。 窸窸窣窣的响声在突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格外刺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接近他们。 苏梨下意识往后退,扶着污迹斑斑的墙壁,小心翼翼地回头确认——只见一道快要触及天花板的高大身影屹立在一滩血红的骨肉前,它肤色青黑,红眼尖牙,模样极为怪异。 苏梨吓了一跳。 它看上去比丧尸更恐怖,并且他猩红的眼珠子一直死死盯着她,令人不寒而栗。 苏梨明白了少年沉默举动下的用意,她留在这里也只是拖累他而已。 “那……那你小心点啊。”苏梨磕磕巴巴地叮嘱完,根本不敢多看怪物一眼,硬着头皮忍受着对方如有实质的凝视,仓皇失措地赶忙逃离现场。 因此少女并没有听见怪物慢吞吞的,宛若撕扯着喉咙所发出的奇特音节—— 苏、梨。 它在一字一顿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但除了驻留在原地的少年之外,没有任何人听到。 需要伪装的对象 不在场,少年抬手扯下帽衫露出一头稀薄的白发,宛若泥潭般深黑的眼瞳慢慢褪色,显露出笼罩在阴霾底下的赤金色。 “没想到你会主动出现。” 少年捏了捏似有余温残留的指节,地面颤动,无数植物犹如涨潮般从地底喷涌飞溅,瞬间溢满整个空间。 “从你口中听到她的名字,真恶心。” 工厂内部设施轰隆隆地倒下,地面倾斜崩塌,尸体裹挟着砖块一同滚落,空气里弥漫的灰尘都是呛鼻的血腥味。 身形高大的红眼怪物歪斜着脑袋,徒手支撑着倒塌的房顶,它似乎感受不到肉/体上所遭受的痛苦,仍在喃喃自语。 “苏梨……好想见……苏……梨……” 这一行为无疑惹怒了本就神色尤为阴沉的白发少年,鲜红的血液慢慢侵蚀他的金瞳,直至染红每一处角落,血丝交缠勾勒,仿佛随时都会渗出瞳孔,衬得他浅白眼睫都泛出妖冶的红光。 “像你这样残缺的废物也配肖想她?” “她是我的。” *** 苏梨刚跑到山坡边就感觉地面一阵颤动,似乎马上就要倒塌,她不敢多待,只能埋头沿着下坡一路往山下的方向跑。 远远的,她就看见来时坐的那辆大巴车仍停在原地。 “丧尸王来了,这个地方现在很危险,快上车!” “哇居然还有人活着——而且她看上去毫发无伤哎。” “快快快!我们准备返程了!” ………… 苏梨气喘吁吁地踏上空落落的大巴车,除了她以外,生还者不超过五人。 来时热闹非凡,如今座位都是空的。 苏梨就近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慢慢放缓呼吸,耳边是另外几人的交谈声。 “我说呢,难怪这鬼地方有这么多丧尸,原来是丧尸王的地盘……它突然冒出来的时候,真的吓死我了。” “等等,这路是不是要塌陷了?那我们还等人吗……再等我怕我们都走不了。” “是啊,那丧尸王感觉是有智力的,估计没有别的活人了,要不我们还是先撤了吧?” 聊着聊着,其中一个人转头看向苏梨:“哎,小姐姐,你能说一下工厂那边是什么情况吗?” 苏梨气息仍然有些不顺,听到这话,连连点头,轻声细语,断断续续地讲出了自己见到的景象。 “能不能等等他……”想起那个行事古怪又让人很有安全感的帽衫少年,苏梨下意识地握紧了掌心的枝叶,“他应该是在拖延时间,很快就会回来的。” 对于苏梨这句不切实际的请求,没人出声答应。 “不管怎么说,路已经开始塌陷了,既然没有其他生还者,那我们只能现在就返回了。” 苏梨一愣,原本平缓下来的气息又急促了几分:“可是那个……” “你难道认为普通异能者打得过丧尸王?” 苏梨小脸瞬白,杏眼圆睁,看着可怜兮兮的:“我、我不知道……” “好啦好啦,你们也别围着人小姐姐了,给人压力多大啊。”先前那个问话的男生笑眯眯地出来打圆场。 大巴车照常启动,众人都长舒了口气,只有苏梨愣愣地看着窗外逐渐远去的山坡,脑海里不断盘旋着帽衫少年那沙哑简短的两个字:别怕。 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苏梨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又是那个笑吟吟的男生。 “你也别愁眉苦脸的了,开心点嘛,你想想看,能从丧尸王手底下活下来多不容易啊。”男生温声开导她。 苏梨抿了抿唇,声音干巴巴的:“嗯……谢谢。” “哈哈哈怎么还道上谢了,没必要没必要,小姐姐你真可爱啊——不知道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呢?对了,我叫唐嘉泽。”唐嘉泽长相很柔和,有股书卷气,再加上总是满面笑容,亲和力非常强。 苏梨侧了侧身,羽睫低垂,在苍白面颊上映出一片昏黑阴影:“你好……我叫苏梨。” 唐嘉泽定定地看了苏梨几秒,见她始终神色淡淡,并不正眼看自己,沉默一瞬后重新扬起笑脸:“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很累啊?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等回南城了我们再聊。” “嗯,好……”苏梨敷衍地应了几声。 她微阖着眼,额头抵着车窗,看上去倒确实是一副精疲力尽的疲倦模样。 唐嘉泽笑笑没说话,转而加入了其他人的聊天行列。 有人朝他挤了个眼色,他微微点头,满脸都是胜券在握的自信。 这些无声的互动自然不会被苏梨察觉,她仍一无所知地靠着车窗犯困。 但她打心底里不喜欢唐嘉泽。 原因很简单,他身上有股非常熟悉的气味。 贺川曾将她困于床笫之间,强势撷取,那糜烂的气息时时萦绕于周身,让她想忘都忘不掉。 而此时,她在唐嘉泽身上闻到了同样的味道。 浓烈的就像是方才不久前染上的一样。 *** 回到南城,苏梨跟随着唐嘉泽几人来到任务执行中心领取了属于自己的那份货币奖励。 分别前,唐嘉泽再三询问苏梨的住址,说是改天要去找她玩。 苏梨自然是不希望和他有任何交集,婉拒几次都不见效果,最后干脆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 至于唐嘉泽会作何感想,这一点就不在苏梨考虑范围内了。 一整个下午都在惊吓中度过,她身心俱疲,无力再去思考那些复杂的问题,只想着赶紧爬到床上睡上一觉。 光线昏沉,室内寂静无声,被随手搭在床头柜上的外套突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绿色的枝条从口袋里逐渐伸展蔓延,绽出崭新的枝桠。 床铺上的少女睡的并不安稳,莹白的小脸埋在枕头里,只露出一截藏匿在黑发下若隐若现的侧脸,眼睫微微发颤,嘴巴嘟嘟囔囔地在说些乱七八糟的梦话。 绿色的枝条沿着床沿缓慢延伸,直至触到少女抱着被子的手腕,枝叶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突兀地顿了顿,旋即主动攀上她的肌肤,轻柔而紧密地圈住少女纤细的手腕和小腿。 新生的枝桠颤颤巍巍地停在少女枕前,嫩绿的叶子只敢轻轻拂过她乌黑的长发,几次掠过她脸侧上方,都以僵硬收回枝叶告终。 翠绿的枝桠散发着淡淡清香,虽无法触碰,但仍安抚住了做噩梦的少女。 她蹙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微张的唇瓣也渐渐闭合,只余下绵长平稳的呼吸。 一室昏暗,熟睡的少女宛如长眠于荆棘丛中的玫瑰公主,唯有满床植物贴合着她的身体轻轻晃动。 这诡异而和谐的一幕直到夜静更阑,万籁俱寂之时才有所改变。 一道漆黑的身形沿着公寓外楼疾速爬行,寻着气息准确无误地停在一扇紧 闭的窗户前。 朦胧月色自身后照进屋内,那些缠绕在少女四肢上的枝条如退潮般翻涌着四散消逝。 寂静夜色中,满身血污的白发少年将脸贴上窗户,他睁着一双鲜红的眼瞳,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在暗中窥视猎物。 他左臂断了半截,血肉模糊的断裂处正在缓慢生长,血迹已经凝固,碎裂的骨头藏在皮肉下若隐若现,断臂时不时会碰到窗沿发出轻微磕碰声,停留久了,逐渐在窗台下方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即便在黑夜里隔着一扇窗,他的视野也丝毫没有受到半点阻碍,仍然能清晰看见少女安稳恬静的睡颜,在盈盈月光下,她小巧精致的面庞美好的像一幅画。 一幅他珍藏心底许久,时常想念,用来支撑求生意志的画卷。 思索了很久,最终他还是放弃了砸碎玻璃直接闯入的念头。 这样贸然进去可能会吓到她。 他的脸还没有完全长好。 伤口也还在愈合。 他可以每晚都来看她,等痊愈了再出现她面前。 反正已经确认了她的住址……她跑不掉了。 面色惨白如野鬼般瘆人的白发少年兀自笑了起来,红瞳似血,颜色同样艳丽的嘴唇轻轻勾起,化作一个纯粹的、愉悦的笑容。 比起她惊惧不安的泪水,他更想见到她对自己眉开眼笑的样子。 她笑起来很好看。 ……很喜欢。 *** 虽然领了一大笔货币奖励,但苏梨为了避免太快花光导致自己迫不得已去接任务的情况发生,过的很是节俭,每天宅在家里足不出户,吃饭也都是简单应付,尽可能让悠闲的慢生活延长久一点。 待在家里久了,苏梨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每日擦拭但总会在隔天早上出现奇怪痕迹的窗沿、时不时会在黄昏时飘散进家里的大把雪白花瓣、床底散落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枯萎枝条…… 虽说发生了奇怪的事,但苏梨的睡眠质量却没有受到影响,每天都睡得很踏实,基本没怎么做噩梦。 所以当这天早上,苏梨从梦中惊醒时——她第一时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难以自信地呢喃出声:“我怎么会梦到他……” 她梦到了贺川。 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过去,让她惊异地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她为什么会梦到之前的事? 她应该很讨厌贺川才对,怎么会莫名其妙记起那些…… 难道自己其实…… 一整天她都恍恍惚惚的,精神难以集中。 开窗通风时飘进了一地花瓣她也无心清理,早早地吃了饭就上床准备歇息了。 虽然她今天什么也没做,但心理上的疲惫更加折磨身体,她此刻只想好好睡上一觉,然后再也不要记起与贺川的种种。 苏梨躺在床上,摒弃脑内的胡思乱想开始酝酿睡意,思绪沉淀下来后,迟钝的感官才后知后觉的运行起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香味,勾得她腹中凭空升起强烈饥饿感。 是那些花的香味吗? 但它好像更浓郁,更呛鼻一些。 视线渐渐变得朦胧,意识好似飘在云端之上,一切都没有实感,让人昏昏欲睡。 好香啊。 苏梨意识昏沉地微阖着眼,白皙的面颊泛起点点绯色,呼吸不自觉地加快。 寂静无声的深夜,房门打开的声音被放大数倍,清晰明了地传进耳中。 苏梨努力撑开眼皮,整个空间香气扑鼻,让她整个人几乎要溺毙在此,大脑丧失了基本的判断力,没有意识到有外来者闯入应当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似梦似醒,她迷蒙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赤红的眼睛。 床铺微微下陷,对方坐到了她身旁,很用力地将她抱进进怀里,嘴唇贴上她耳侧,发出的声音黏糊糊的,宛若甜腻的呓语。 苏梨睁着一双茫然无措的杏眼,努力识别眼前人的模样,只看到一头瞩目而耀眼的白发,像柔软的云朵一样融化在她干涸的眼睛里。 她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神情恍惚:“时、时戚?” 这是梦吗? 少年听到自己的名字,精致无暇的五官泛起深浓笑意,唇红齿白,面容昳丽,漂亮得像是落入凡尘的天使。 空气里香味越发浓郁,甜腻的香气争先恐后地灌入口鼻,让人喘不过气来。 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埋进她颈肩,呼出来的气息尤为滚烫热烈,令人心痒难耐。 苏梨本能地挣了挣,白净的小脸已是红晕遍布:“你……你怎么了?” 他缓缓抬头,轻喘着贴上她的脸,如烛火般耀眼的红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我……我好像、好像发/情了。” …………………… 此处省略几百字。 晨光熹微,天色渐明。 朦胧的光线自窗外照进满是旖旎气味的卧室,浅薄的一层曦光落在白发少年那张上天精心绘制的完美面容上,将他冷白的肤色照得更为莹润,面若白玉,美好的像在发光。 他惺忪地垂着纯白眼睫,绮丽的鎏金色在霜雪下若隐若现,犹如冬日里逐渐西沉的残阳,他微一偏头,那轮即将凋零的残阳瞬时升起,化作一颗绮丽璀璨的明珠。 修长纤瘦的四肢亲密地将身侧熟睡的少女拥入怀中抱紧,原本盖在腿部的被子也因这个举动被踢至一旁,要落不落地悬在床尾。 在一片晃眼的雪白中,自他腰椎处生长着一条通体漆黑的尾巴,正缠着她小腿来回打转。 像猫妖一样漂亮的白发少年轻轻蹭着散在枕前的乌发,鼻尖抵在她细白纤长的脖颈处一遍遍嗅闻,眉睫微颤,浓稠直白的欲/色宛若化不开的油墨径直滑落进他微敛的金瞳里,晕染开一片晦暗深沉的墨色。 “小梨花呀。” 他情难自禁地开始亲吻她的后颈、耳朵,苍白的指节覆上她柔软的小腹,鼓鼓的,细腻的触感使他流连忘返,着迷地来回抚摸那处肌肤。 “好可爱。” “亲亲。” 他甜腻的尾音拖得很长,撑起手臂,凑过去亲吻她红肿的唇。 日光渐渐被拉长。 第99章 小可怜(二十二)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首次发/情期长达七天。 可谓是天昏地暗,昼夜不分。 中途觉察到异样的房东大婶前来敲门询问情况。 开门的是时戚。 面容姣好的少年披着单薄的衬衫,身姿懒散地倚着门框,蓬松的白发凌乱地覆在他精致的眉眼处,遮掩了几分旖旎的湿意,打量人的目光也是淡淡的,不含什么特别情绪。 “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凉,像无声的雨水落在脸上,隐隐发寒。 房东哪见过这阵仗,支支吾吾地往后退了几步:“没、没什么……” 谁能想到看着安安静静乖巧可爱的女孩,家里却藏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美少年。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敛了敛眉睫,不置可否地撇开眼,随即面色冷然地关上门。 门外传来对方迟疑片刻才抬脚离开的脚步声,时戚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刚一转身,就发现卧室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紧接着就对上一双小心翼翼望向自己的杏眼。 时戚顿时扬起笑,金瞳明灿温暖,盛着暖融融的光。 “怎么下床了?” 他走过去,顺手揽住她的腰,光滑柔软的触感使得他下意识摩挲了几下。 时戚的气息扑面袭来,苏梨呼吸一顿,微微偏过头,自欺欺人地想要逃避:“躺太久了,有点晕……” 他单手将她抱起,瘦弱的手臂异常结实有力。 “那坐着好了。” 他应的轻快,没有任何犹豫。 听出时戚的言外之意,苏梨瞪圆了双眼,腿有些发软:“时、时戚……我不……” 他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脸侧,抵着房门,熟络地低头亲吻她张开的唇,唇舌交缠,那些还未说出口的言语通通化作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奇异而浓厚的香气渐渐漫开,衬衫下的尾巴也慢悠悠地伸出,沿着她满是红痕的 小腿延伸,循循渐进,宛若捕食的章鱼,麻痹猎物,缠紧猎物,吃掉猎物。 少女白皙的面颊慢慢染上一片艳丽的绯色,眉梢眼角都浸着迷离的情/潮。 喘/息声渐浓,叫人脸红心跳地不自觉沉沦于馥郁甜腻的香气中,越陷越深。 *** 星奔川鹜,声色犬马,混乱的一周很快过去。 苏梨睡眼朦胧地睁开眼,发现时戚不在身边,颇感意外,但身体本能地松了口气,继而一阵茫然涌上心头,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枕头里。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翻了个身,身侧凌乱的痕迹顿时映入眼帘,她一时间心绪难安,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烦闷地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 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时戚,他就已经回来了。 “醒了?” 房门推开的声响和他清冽干净的少年音一同响起。 苏梨身体一颤,低垂着眼睑,闷闷地应了一声。 时戚手里拿着几枝刚折下的梨花,淡淡的清香若有若无,他的声线也几近平缓:“饿不饿?要起来洗漱吃点早餐吗?” 苏梨无声摇头。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时戚停住脚步,淡金色的眼瞳似雾霭笼罩般弥漫着晦暗的郁色,整个眉眼都阴沉沉的,但他很快就收敛了情绪,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原地。 他安静地垂着眼睫,修长白皙的指节扯下花瓣进行拼凑编织,动作认真谨慎,洁白无瑕的面容透着股柔软无害的单纯感。 室内徒然陷入寂静。 半晌,他终于开口:“送给你。” 几乎要把被子盯出个窟窿的苏梨下意识眨了眨眼:“……什么?” “手链。”时戚静静凝视着她遮住额头的长发,顿了顿,低声补充,“我刚用梨花编的。” 苏梨微怔,慢慢抬起眼,意外撞见一双泪眼盈盈的金瞳。 “时、时戚……”苏梨彻底愣住。 他怎么哭了? “对不起,这些天让你受苦了。”时戚顺势上前坐在了床边,金瞳已是雾蒙蒙一片,眼泪仿佛无知无觉般不断顺着脸庞滑落。 他如白玉般光滑的面颊上满是湿润的水痕,无声落泪的少年天生就自带美丽纯洁的脆弱感,令人不自觉心生怜爱。 “都怪我,自从那场实验过后,我就经常控制不住自己……是不是吓到你了?” “时……实验?”苏梨舌头差点打结,大脑思绪在看到时戚的眼泪后完全陷入混乱。 “嗯,他们好像在我身上注射了什么东西……把我变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一定很怕我吧……” 他的嗓音有些哽咽,雪白的眼睫湿漉漉地贴合着眼睑,宛若一轮即将消融在初春里的冬雪,看着惨兮兮的。 “都是那个叫贺川的家伙害的……实验期间他还是总是折磨我……” “我知道,我不该奢求你的原谅……但我真的很难过,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你打我骂我都好,我也很害怕变成这样的自己……都怪我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 泪涟涟的少年情绪逐渐失控,说话间越贴越近,直到整张脸都贴上她的颈肩,大片泪水浸湿了她的衣领,冰凉黏腻的触感并不好受。 没有得到回应,他好像哭得更厉害了,整个人就像只受了伤的小动物一样拼命往她身上蹭。 苏梨整颗心也变得湿漉漉的。 是啊,他在贺川那里遭受了非人的对待才会变成这样…… 之前的事,他肯定也不是故意为之。 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个很好的人。 愧疚与心疼慢慢侵蚀她脆弱的心房,顷刻之间,就将她刚建设好的心理防线全部瓦解冰消。 她抬起手轻轻拍打他单薄的脊背,柔声细语地安慰他:“我知道的,不怪你……我没有、没有害怕你……时戚,你别难过了。” “谢谢你……能够接受并且原谅变成这样的我。” 他的声音仍带着浓浓哭腔,垂在两侧的手慢慢搭上她的肩——于是这渐渐变成了一个拥抱。 满脸泪水,模样可怜的少年感受着颈侧温度,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笑的愉悦而满足。 室内明灭不定的光线落在他半边侧脸上,那被泪水浸湿的笑容在光影交织下显得格外阴森诡异。 真好骗呀,小笨蛋。 那串梨花手链最终还是由时戚为苏梨亲手戴上。 戴上之后,他破涕为笑,哭得发红的眼尾往上扬,绽开盈盈笑意:“梨花果然很适合你。” 他稍一停顿,收敛了些微笑意,低声询问:“……你喜欢吗?” “喜欢。”苏梨轻轻点头,眉眼弯弯,抬起手腕来回打量,翠绿的叶子轻轻摇曳,像富有生命一样,“很好看。” 时戚认真凝视了苏梨一会儿,确认了她没在说谎应和自己,真实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时戚。” 苏梨忽然侧过脸望向时戚,抬起的手慢慢垂下,梨花手链垂落至手腕,吸引着时戚的目光不自觉飘过去——细细的,像链条一样拴住她莹白细嫩的手腕。 “我们还会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对吗?” 她眨巴着清澈湛黑的杏眼,说出来的话也是尤为单纯天真。 时戚自然不会让她的希冀落空。 他微微笑着,眉眼温和,嗓音轻缓的像阵风:“当然。” “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一字一顿,咬着字音强调。 ***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为神色各异的人们披上一层朦胧面纱。 苏梨和时戚并肩行走在街边。 这是苏梨来到南城后首次和熟悉的人在城内逛街。 两人一边散步,一边聊着南城诸般事宜。 关于时戚的近况,苏梨并不想深究,上次见面时他那鲜血淋漓的模样仍历历在目,他能来到南城,想必是遭遇了许多艰险阻碍,既然他不愿提,她也不想主动触及他那些伤心事,至少现在,他们都好好活着。 听完苏梨讲解了南城的货币来源后,时戚点点头:“那以后我去接任务养你,就当交房租了。” “那些任务都很危险的……”苏梨摆摆手想说没关系,但随即意识到货币的重要性,他们以后还是要去接任务,脑海中顿时涌现出了新的想法,“不过我们到时候可以一起接任务,这样也有个照应。” “一起?”时戚注视着苏梨雀跃欢欣的侧脸,唇角微弯,干净的嗓音像清泉一样淌过耳畔,“好,我们一起行动。” 她胆子那么小,到时候只能时时刻刻依赖自己。 单是想到那个画面,他唇边的笑意就不由加深了几分。 “我们去前面商场逛一下?”她笑盈盈地回头。 “好。” 时戚温声回应,视线掠过她晃动的手臂,不着痕迹地敛了下眉睫。 好想牵。 掌心小小的,软软的……尝起来也是香香的。 不对,她全身都很香,很软,很美味。 思绪逐渐跑偏的白发少年像门神一样站定在门口位置,热意沿着耳廓蔓延,难耐的犬齿不受控制地开始啃咬下唇,血液还未完全流出,伤口就已经自动痊愈,只有口腔里满溢着腥甜的气味。 “时戚?你怎么了?” 苏梨的声音远远传来。 “……没事。”时戚遏制住心底突升的饥饿感,垂下眼睫,不敢去看苏梨的脸。 原来就算过了发/情期也会突然发/情吗? 那些糟糕的画面在脑内一遍遍循环播放,刺激着他的心绪难以平静,不知是食欲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在疯狂滋长,饥肠辘辘的,很饿,很想吃点什么。 他缓慢地朝着声源处挪动脚步,视线全程凝固在打过蜡的木地板上。 直到他听见她出乎意料的一声惊呼:“莎莎?!” 垂至地面的视线里出现了苏梨快步走来的身影,在她即将擦肩而过之时,他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苏梨脚步一顿,转头看了过来:“时戚?” 与她声音一同响起的是身后传来的女声,夹杂在纷杂的脚步声里仍清晰 可辩:“啊,是小梨吗?” 苏梨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笑着连连点头:“嗯,是我。” 饥饿感越演越烈。 时戚的面色一瞬间变得非常难看,眉睫颤动,暗沉的金瞳里隐隐有血丝翻涌。 任何会夺走她关注的东西都让他极度不爽。 杀戮的冲动在胸腔里沸腾高涨,即将漫至全身——手上传来一点微弱的力度,柔软细腻的触感像云朵一样融化在他心底燃着烈火的荒原中,顷刻间就抑制住了所有负面情绪。 “你到底怎么了?脸色一直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担忧的神情鲜明而真切,明晃晃地映入眼帘。 时戚微微垂下眼睫,习以为然地放轻嗓音装可怜:“可能是很久没出门的关系,稍微有些不太适应……让你担心了,我缓一缓就好了。” 他一边故作坚强的喃喃自语,一边沿着她的手腕缓慢扣住掌心。 苏梨一怔,双颊微红,但顾忌着他身体不太舒服,抿着唇,强忍着羞赧没有挣开他的手。 时戚暗自扬了扬眉睫,心底躁郁的烈火完全被浇灭,烟消云散,不留痕迹。 心情尚佳,他勉为其难地顺着苏梨手指的方向侧过身,懒散地抬起眼望去,两张毫无印象的面孔出现在他视野中。 时戚面不改色地沉浸在牵到手的欢愉中,对无关紧要的东西毫不在意,而站在对面看清他长相的吴莎莎却被吓得差点尖叫出声,面色蓦地苍白一片。 她用力抓紧了身旁队友的手,死死咬着嘴唇,生硬地咽下涌到喉咙口的惊恐。 这个极难杀死、吞食人类的凶残怪物怎么会出现在南城? 它跟苏梨到底是什么关系…… 白发少年啃咬人骨的场景令她每个午夜梦回都后背发凉,害怕的无法再入睡。 在噩梦中频繁出现的怪物此刻却像个正常人类一样站在自己面前。 唇红齿白,面容昳丽,白发少年过于精致的样貌吸引了旁人很多视线,但他一副置若罔闻,不为所动的模样,似乎是习惯了,又似乎根本就不关心这些。 身侧与她年纪相仿的队友小声惊呼,面上满是惊艳之色:“哇天哪简直就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一样……” “你们也住在南城吗?”苏梨询问。 “是的,今天也是因为闲着没事就想来商场逛逛。” 吴莎莎已经无法听清他们的声音,自从看到时戚的长相,她整个人就恍恍惚惚的,脸上冒出了很多汗。 “莎莎你怎么不说话了?” “莎莎——” 在一声声呼喊中,吴莎莎这才如梦初醒,恍然回神:“啊?” “你怎么了?突然发什么呆啊?”队友很是疑惑。 “我……我……”吴莎莎眨了眨干涩的眼睛,隐隐感受到白发少年投来的目光,冷冷的,像刀片一样凌迟着脖颈,令她呼吸越发困难,不由自主地想往后退,“我只、只是……” 她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什么?”她反常的模样令队友倍感奇怪。 时戚只瞥了一眼就兴致缺缺地垂下头,跟没有骨头似的倚着苏梨,柔软的白发悉数垂落至她颈肩,金瞳微眯,指尖轻轻蹭着她纤瘦的指骨。 无趣。 聊完赶紧滚吧。 苏梨微微侧过脸,抬起手臂抵在他的小臂上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行为:“时戚。” 时戚接收到她的意图,非但没有收敛,而是更加主动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下颌,原本低敛的眉眼染上些微笑意,冷淡的面色瞬间软化,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温暖的青涩感。 苏梨拿他没办法,只好闷闷转回头。 偏偏他还得寸进尺,拉长尾音,黏黏糊糊地凑到她耳边:“小梨花呀。” 俨然就是一对腻歪的小情侣。 吴莎莎发颤的双手终于平复下来。 那让她极其窒息的视线一移开,她只觉得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我只是突然想起……小乐之前好像说有事找我……就一下子走神了,不好意思。” 吴莎莎根本就不愿在此地多待一秒钟,强迫自己扬起笑容,苍白地找了个理由回应着队友的疑惑。 虽然她并不讨厌苏梨,但她身边那个白发少年实在是太恐怖了。 比起劝对方远离危险,她更害怕自己性命不保。 一个将人类视作口粮的怪物,怎么能以常人思维去看待呢?也许下一秒他就突然暴露本性,露出獠牙,在危险来临之前,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它对苏梨特殊,但这不代表会对其他人特殊。 “什么时候?现在吗?”队友惊讶。 “……好像是的。” 吴莎莎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了。 “你要走了吗?”苏梨有些不舍,她心底还是因这份重逢而感到喜悦的。 “嗯。”吴莎莎没敢往苏梨那边看,低垂着头,声音里隐含歉意,“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再聚一聚。” 这对常人来说极为明显的客套话却让苏梨重新露出了笑容。 “好呀。” 苏梨连连点头,高兴地报出自己的公寓地址,对着吴莎莎和她身旁的队友一起邀请道:“等你们以后有时间了,可以来找我玩吗?” 她话音落下的那瞬间,吴莎莎只觉得遍体生寒,熟悉的窒息感又再度缠住喉咙——阴沉沉的眼神似乎再次落在了她身上。 队友倒是很开心:“可以呀。” 吴莎莎僵硬地扯了扯唇角,想笑但是笑不出来。 虽然她明白苏梨只是单纯的热情,但她真的太害怕了。 有那种怪物存在,谁敢去她家啊? “嗯……”吴莎莎硬生生挤出一个音节,呼吸困难,手紧紧握住队友的手臂以此获取一点微薄的安全感。 “小乐在哪里等你啊?”队友还以为吴莎莎是在暗暗催促自己。 “她在……” 吴莎莎几乎是火急火燎地拉着队友往外走,脚步生风,好似背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着她。 苏梨一怔,刚要开口就被时戚打断了话音。 “人都走了,你为什么还盯着她们看?”他偏着脑袋,额前的发丝散落在眉睫,金瞳被雪茫茫的白色覆盖,模糊了眉眼间的情绪。 苏梨转头看向时戚,没有解释这个问题,而是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时戚,你先松手……” 花瓣贴合着她细嫩的手腕来回晃荡。 时戚扣的更紧了。 “不要。” 他缓缓贴近,清透璀璨的金瞳映出她怔愣的脸,尾音微扬,似喟叹似轻笑。 “我不想你离开我……只有这样,我才有安全感。” 僵持了几秒钟,苏梨还是无可奈何地接受了。 在她心里,时戚一直都是那个受尽委屈的可怜少年。 只要他一示弱,她就只能无条件迁就。 明亮灯光下,眉目隽秀的白发少年时时倚在身姿娇小的黑发少女颈侧,像一只交颈的天鹅,美丽又脆弱。 两人相处时奇异的氛围感格外惹人注目。 这一幕也清晰地映入另一侧驻足的人群视野中。 “咦?那个女孩有点眼熟哎。” “哈哈那不是泽哥的狩猎目标吗?怎么好像被人捷足先登了?” 人群里挂着笑容的唐嘉泽只是慢慢收回目光,摸着下巴悠悠感叹:“这才有挑战性,不是吗?” “也是,反正还没见你失手过,把妹确实很有一手。” “期待泽哥早日抱得美人归噢~” 唐嘉泽双手插兜,下巴微抬,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 “那是自然,你们就等着看吧。” 第100章 小可怜(二十三)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傅斯遇似乎要回南城了。 从路人口中听到这一讯息时,苏梨和时戚正坐在长椅上休息,装着食物的袋子堆在脚边,满满当当,是他们买来准备囤积一个月的食物。 即便是在城内,但如此不设防的暴露食物还是引起了诸多关注,常有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身形纤弱的两人,但奇怪的 是,没过一会儿那些人就自己莫名没了踪影。 时戚懒洋洋地靠在苏梨肩头,阳光洒落在他白皙的面庞上,眉眼柔软温和,每一根睫毛都在闪闪发光。 他极有耐心地勾着苏梨指尖在自己掌心画圈,丝毫不觉得枯燥乏味,但他高涨的兴致很快就降到了谷底。 苏梨似乎在张望什么,虽然她动作幅度不大,但眼里乍现的光彩很难不被察觉。 时戚缓缓直起身,正欲开口质问,苏梨就转头看了过来:“是歇太久要回去了吗?” 他盯着她望向自己的眼睛定定看了几秒,声音毫无起伏:“嗯,回家。” “好。”苏梨点点头,伸手收拾脚边的袋子。 即便心情已经降到冰点,但时戚还是面不改色地主动提起堆积的重物,拦住了她伸出的手。 她扬起脸来看他,眉眼弯弯,小脸笑盈盈的,稍稍融化了些许他心底冻结的寒冰。 她怎么就不能一直这样乖乖的,只看着他、只对他笑、只在乎他呢? 这世上无关紧要的东西还是太多了。 一路上时戚都在暗自观察苏梨的情绪变化,每当从行人口中听到某个字眼时,她的注意力都会被完全吸走,那双圆滚滚的杏眼也变得亮晶晶的。 那是一种极为明确的,毫不遮掩的喜悦。 在这短暂又漫长的路程中,时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从他被贺川抓去实验到苏梨定居在南城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之间是毫无交集的,他对她这段经历全然空白而无知。 他所缺席的时日里,也许她认识了新的好朋友,对心怀不轨的人毫不设防,或者和陌生人定下了他一无所知的约定…… 以上种种,任何一件有可能成真的假设都让他嫉恨的想杀人。 她的生命里,怎么能有其他人出现? 曾几何时,她在车队受到排挤,只能时刻依附他,待在他身边……他虽然厌恶那些丑陋肮脏的人类,但这种相处模式才正常,不是吗? 从初见那刻起就注定了她是只属于他的。 午后的光线并不明媚,浅薄的一层光亮落在她秀挺的侧脸上,面部轮廓晕开一层朦胧的暖光,整个人散发着美好而温暖的光辉。 这简直就是上天送给他独一无二的最佳礼物。 时戚眉睫微敛,鎏金色瞳孔覆上眼睫投下的深色阴影,眼底的情绪晦暗难辨,似有暗流在无声涌动。 如果她真的在这段时间里有了新的“好朋友”,那他只好把那些碍眼的东西全部解决了。 她只需要他。 *** 原本还算宽敞的卧室塞进了一张崭新的单人床,两张床间隔不足十厘米,屋内活动空间也缩减至床边一侧。 苏梨拍了拍新铺的床单,图案简单可爱,颜色和她的床铺极为相衬,看着就极为舒心顺眼。 她满意地点点头,转头想喊时戚过来看看,刚叫了声他的名字,熟悉的气息就从身后笼罩住她周身,两条纤白瘦弱的手臂顺势圈住她颈肩,少年白皙的面颊贴上她的脸侧,干净清冽的嗓音像夏日里的冰镇气泡水,绵密又清凉。 “小梨花~” 不知从何时起,他很喜欢这样称呼她,尾音总是拖得很长,像在撒娇一样,甜腻腻的。 “你挑的床单真好看,我很喜欢。” 得到时戚的肯定,苏梨轻轻笑了起来,这些天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贴上来的行为,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指节:“你喜欢就好。” 时戚自入住公寓以来就一直打地铺,苏梨心里总归是过意不去的,于是就商量着再加一张床给他睡觉,不过搬运和放置的体力活都是时戚做的,苏梨只在家里选了个图案颜色——时戚不让她出门,说是怕她一来一回的过于劳累,不如干脆在家里休息。 苏梨已经差不多快一周没出过门了。 她内心其实是很想去见见傅斯遇的,但往往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时戚带回来的新玩意转移了注意力。 和初来南城时的境遇不同,时戚的存在让她每个夜晚都不会再感到孤单,自然也没有独自胡思乱想的空档时间。 时戚环着苏梨的腰和她挤在同一张床上,她垂着眼在空白纸张上用蜡笔认真作画,他则仔细专注地端详她侧脸轮廓线条,越看越觉得喜欢,情不自禁地凑过去亲她的脸颊。 苏梨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瞬间红了脸,又羞又恼地瞪着他:“……时戚。” “太可爱了。” “没忍住,原谅我嘛。” 时戚黏黏糊糊地蹭着她的脖颈,苍白纤瘦的指骨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的小臂,喉腔里还时不时溢出几声意义不明的语气词。 苏梨有些无奈,刚要说教几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身体一颤,下意识地抬手握住了他的掌心:“尾、尾巴……又、又冒出来了……” “对不起……我又没能控制住它。”时戚毫无心理负担的睁眼说瞎话,“你忍一下,它待会儿应该就会消失了。” 毛茸茸的尾巴沿着腰腹游移打转,激起一片细密的痒意。 时戚近乎痴迷地凝视着被圈在自己怀里的少女,无论是她隐隐发烫的脸颊,还是那止不住颤抖的眉睫都让他为之心潮涌动。 好可爱好可爱。 他侧过脸在她细嫩白皙的耳廓上留下一连串的轻吻,瘦弱的手臂牢牢禁锢着身体发颤,无法抵抗的猎物。 “画的好棒呀。” 一边亲吻一边夸奖。 “小梨花真厉害。” *** 距新添了一张床后没几天,苏梨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心里萌生了添置其他家具的想法,毕竟多了个人,沙发桌椅都变得很有必要,但一看到仅剩的铜币数量,她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想要置办新家具,得先赚钱。 听到苏梨提起出门的想法,时戚的神情短暂凝滞住了,但很快就若无其事地露出了一贯的笑容。 看来这次出门可能是无法避免的了。 啧,好烦。 别再有不相干的东西跑出来抢夺她的关注了。 时戚极为不情愿地和苏梨一同前往至任务执行中心,一路上他都在警惕周围行人的言语和目光,以防某人突然吸引了苏梨的注意力。 所幸的是,去往目的地的路上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时戚刚升起不到五秒钟的庆幸顷刻间就湮灭在一道惊异而喜悦的女声中:“苏苏!” 这一瞬间,时戚想把整个任务中心的人全部屠杀殆尽。 身侧的少女眉开眼笑,欢腾的像只小鸟:“阿音!……啊傅队长……你、你们都回来啦。” 傅队长? 时戚脑内顿时浮现出前几天苏梨频频侧头探听的词汇,似乎就是这三个字音。 他暗暗抵住后槽牙,勉强压抑住心底的躁郁,抬眼顺着苏梨视线投向之处望去。 五官端正俊朗的高大男人缓步走在扎着两道小辫子的少女身后,周遭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大多也都以他为话题中心。 更重要的是——苏梨的目光自踏入屋内,全程放在了他身上。 这就是她从几天前就翘首以盼的“好朋友”? 时戚低敛的眉眼已是阴霾密布,神色沉郁地凝视着朝苏梨走来的两人。 林悦音原本欢快小跑的步伐在发觉异常后慢慢放缓了下来。 她有些疑惑地瞄了一眼苏梨身边的白发少年,脸长得很好看,但眼神为什么这么阴沉?难道跟老大有仇? 林悦音不由得转头往身后方向看,步伐不快的傅斯遇经过她放慢脚步的这会儿功夫已经来到了她身侧,仍然是不徐不疾的,面色沉静温和,看不出任何异样。 “苏梨。” 傅斯遇停下脚步,垂眼看向仰着脸注视着自己的少女,眼睫拓下的弧影使得眸色愈加黑沉,神色不见波澜,只能听见他低沉平和的嗓音。 “好久不见。” 苏梨唇角上扬,杏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久不见,傅队长。” 她的眼神亦如记忆中那般单纯热切,没有任何变化。 傅斯遇心神微动,深黑的眉目似云雾缭绕的远山,目光间隔着一层若有似无的薄雾,难以捕捉。 “嘶。” 面色极为难看的白发少年忽然轻轻抽气一声,眼睑下垂,模样显得无辜又可怜。 “时戚?你怎么了?”苏梨立马担忧地转头询问。 时戚顺势倚在苏梨肩头,有气无力地扯着唇角:“感觉胸口好闷,好难受……” 苏梨闻言有些慌乱,下意识伸手去扶他:“那那怎么办……我扶你坐下休息一会儿?” “没关系的,我缓缓就好了……”时戚语气虚弱却偏偏故作坚强。 苏梨轻轻拍着时戚胸口位置替他顺气,嘴里仍止不住地念念有词,肉眼可见的担心在意。 傅斯遇微一侧目,不期然地对上一双阴冷的金瞳。 面色苍白,身形纤瘦的少年却像只护食的野狗般格外提防外界的一切,似乎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的高度警觉。 傅斯遇面色冷然地收回视线,眉目间的雾气似乎愈加浓重。 直到看见这一幕,林悦音才恍然大悟,是情敌啊! 难怪对方会是那个眼神……这换谁估计都不会有好脸色。 老大也真是的,都这样了还不主动一点。 林悦音迫不得已,只好主动 上前挽救自家老大还未开花结果,只有一根新芽冒出的爱情:“苏苏,旁边这个帅哥是你在南城认识的朋友吗?” 苏梨这才转头对林悦音介绍起时戚:“不是的,我们认识很久了……他叫时戚,是我之前在车队认识的朋友,他……身体不是很好。” “原来是这样,时戚啊……你好呀。”林悦音得知了这人不是苏梨男朋友这一讯息,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但随即投来的阴沉目光使得她忍不住摸了摸脸颊,视线下意识地往傅斯遇那一侧偏移。 怎么还蹬上她了……这人嫉妒心也太强了吧。 她都怀疑他身体是不是真的不舒服了,精神头这么足,根本不像个虚弱的病人。 傅斯遇神色淡淡,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低沉:“既然身体不好,为什么不待在家里?” 苏梨一愣,还没等她开口解释,傅斯遇的追问又接二连三地砸了过来。 “出门在外还需要你来照顾他?不会很麻烦吗?作为成年人,应该能自己顾好自己吧?” 时戚听的火冒三丈。 什么意思?说他是个只会麻烦她的废物? “没有没有……时戚他……”苏梨话刚起了个头就被时戚打断了。 他缓缓站直身体,雪白的眼睫微微睁开,淡金色的眼瞳里倒映着无边无际的霜雪:“我们怎么相处,那是我们的事,问这么多废话,与你何干?” “而且,我也不会给她拖后腿、添麻烦!” 后面这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傅斯遇眸光冷淡,唇边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似笑非笑,并未对他的话语做出任何回应,而是直接将目光投向了茫然无措的苏梨。 “你今天怎么会突然来任务中心?” 他居然跟没听到似的直接无视了情敌的一番辩驳。 不愧是老大。 林悦音暗暗赞叹,面上强忍笑意,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对啊,苏苏你怎么会来这里?” “……啊,那个,是因为我们铜币快花完了……所以才一起出门来接任务赚取货币的。”苏梨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出声解释道。 顿了顿,她还是开口替时戚补充道:“时戚没有麻烦我,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照顾我……我知道傅队长是在关心我,但是时戚不是那个样子的,他人很好的……也希望你们不要因此而误解他。” 林悦音悄悄看了眼面色看不出波动的傅斯遇,毕竟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替他说话也很正常。 时戚倒是很开心。 他从来都不关心其他无关紧要的事物,他只在乎苏梨一个人的想法。 她果然还是很喜欢他的。 好想抱抱她。 好想亲她。 好想…… 时戚垂在两侧的手蠢蠢欲动——但最终还是没有机会抬起来。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傅斯遇突如其来的一句道歉又再度吸引了她的注意。 苏梨惊异的啊了一声,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林悦音也颇感不解。 傅斯遇沉下眼睑,声音也低了几分:“让你一个人留在南城……看来并不是明智之举。” 这一点确实是他的过失。 F级异能者在南城与普通人无异,她却要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独自求生,想必也是吃了不少苦头才能熬到现在。 苏梨抿了抿唇,他话语中的关切使得她心头涌起阵阵感动的暖流,耳根染上一层晕红:“……没、没关系的,能来到南城,我……我其实还是很开心的,傅队长不用为此感到自责。” 林悦音见缝插针地开口邀请道:“既然如此,那苏苏要不要加入我们?” “什么?”苏梨疑惑。 “我们刚接了个任务,报酬还算不错,既然苏苏你缺钱,不如加入我们一起行动?有老大在,安全问题不用担心。”林悦音看了眼傅斯遇,慢悠悠地补充道,“这样的话,老大也能减轻点愧疚感了。” 傅斯遇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满脸笑意的林悦音,虽然事实与她着重强调的并不一致,但他终归还是沉默地允许了。 苏梨眼前一亮,深知任务危险极难挑选的她难掩心中欢喜:“真的可以吗?” “当然啦,而且这次任务不会很难的。”林悦音笑着点头,内心忍不住夸赞自己简直就是神助攻。 苏梨和林悦音相谈甚欢的同时,时戚一侧的犬齿都要咬碎了,如果不是怕吓到苏梨,他早就动手把面前这两个家伙全杀了。 聒噪,碍眼。 恶心至极。 约好了明早在门口碰面,晚上赶路不方便,旋即便暂时告别。 “苏苏,明天见!” 林悦音兴高采烈地与苏梨挥手道别。 夕阳的余晖将傅斯遇和林悦音的身影拉得很长,但他们在南城似乎很脸熟,路人频频回头,议论纷纷。 时戚骨节捏的咔咔作响,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死死盯着恋恋不舍的仍未收回目光的苏梨:“还没看够?” 听到时戚的声音,苏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转头看过去时,时戚只给她留下了一个步履匆匆的背影。 “时戚……” 苏梨被动地迈开腿追了上去。 “时戚?你怎么了?” 没有回应。 好在虽然他走的很快,并 未等她,但目的地是前往公寓楼的方向,这让苏梨得以放慢脚步,不至于一路上都气喘吁吁。 推开虚掩的大门,苏梨来不及惊呼就被等候在门边的时戚一把拽进了怀里。 面容精致的白发少年睁着一双堪比骄阳的金色眼瞳,眼底升起的不是温暖的朝阳,而是阴沉的死海。 他眉眼低敛,面上没有一点笑意,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她。 苏梨在这场莫名展开的无声对峙中落败,她有些困惑,眼睛睁的大大的:“你不开心吗?” 时戚没有回答,而是低声说了句:“你看着我。” 苏梨疑惑了一瞬,但很快就点头应下,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仿佛对他有求必应:“嗯,我在看着你。” 时戚眼睫微展,声音又轻又哑,像是从喉咙口硬挤出来的一样:“……你喜欢尾巴吗?”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苏梨只感觉到毛茸茸的细长物件挤进了手心,他微凉的指节随即扣住她的手背,不容她挣脱出来。 他把自己的尾巴塞到她手里让她玩。 苏梨一时有些失语,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然而这短暂沉默的几秒,却令他躁动难安,脊背紧绷,瞳孔收缩,喉腔里涌出阵阵古怪的哼叫。 苏梨下意识握住掌心毛茸茸的尾巴,连忙出声安抚他不太愉快的心情:“……喜欢,我喜欢的。” 少年白皙的面颊瞬时染上一片陶醉的绯红,他轻喘着贴上她的脖颈,金色的瞳孔已被尾椎骨升起酥/麻/感融化成金澄澄的一团云霞。 尾巴在手心回晃荡,尾巴的主人也埋在她颈肩轻轻磨蹭。 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的苏梨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跟小狗似的……” 听到她的话,少年偏过头,带着些难以自持的气音复刻动物叫声:“汪汪。” 苏梨一怔。 “那,你喜欢小狗吗?”少年询问时,一只手已经缠上了她的后颈。 苏梨终于意识到了不妙,但她已经被他逼至墙角,退无可退了。 后背抵上墙壁,苏梨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在慢慢升温,磕巴了一下才成功回答:“喜咳……喜欢。” “小狗说他也喜欢你。” “只喜欢你。” 少年面色潮/红,气音滚烫,鲜红舌尖沿着她的脸蛋一路舔舐,最后伏在她耳侧一遍遍犬吠。 朦胧的眉眼间均是一片纯粹而汹涌的欢愉。 “小狗可以亲亲你吗?” “可以的吧?”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疑问句。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就消融在了他急切的唇齿间,黏腻的水声与她艰难的喘/息声随着他滚动的喉结被通通吞下。 “看着我呀。” “不能移开视线。” 他屈起两根手指抵住她的下颌,迫使两人目光能够交集,她一向黑亮清透的杏眼有些失焦,氤氲的水雾模糊了她的眉眼,眼尾也湿漉漉的,看着可怜又美味。 “好可爱。” “这样看我,是不是还想亲亲?” 他下意识地抚摩挲着底下细嫩光滑的肌肤,再次覆上她微张的唇,像干涸的旅人般疯狂吞吃她口腔内所有体/液,金色的眼瞳里翻涌着无垠欲/浪。 “小狗想吃掉你。” “汪汪。”【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00-110 第101章 小可怜(二十四)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天色昏沉,乌黑的云层间隙中漫出些微亮光,朦胧的光线宛若缭绕于天际的云雾,模糊了清晨的视野。 苏梨睡眼惺忪地推开房门,神色微怔,但很快就垂下眼,侧身偏到另一个方向,神情恹恹地避免了视线交集。 原本蹲在门口的身影倏然站起,纯白发丝凌乱地覆在眉眼间,似是一团融化的雪摇摇欲坠地挂在他颤动的眼睫上,要落不落的,像一颗颗洁白莹亮的泪珠。 他微微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仰起脸去打量她的神情。 “小梨花……” 他伸手轻轻拽住她的衣袖,声音又轻又哑,几近呢喃。 “别生气了好不好。” 苏梨低着头默默扯出自己的衣袖往外走,没有回应。 时戚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小梨花……” “我错了。” “你不要不理我。” 絮絮叨叨的声音夹杂在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中显得尤为杂乱,直到出了公寓楼,身后才渐渐安静下来。 街上一片寂静,天色灰蒙蒙的,偶有几个步履匆匆的行人路过,晨风迎面拂来,在周身漫开些微沁凉的冷意。 空旷的街道与得不到回应的境况使得浑身低气压的白发少年愈加烦躁,他不喜欢这种无法抓住她的感觉,周围流动的空气都让他觉得很恶心。 她不是应该很喜欢他的吗? 昨天把他关在卧室外面一晚上,今天又一个早上都没有搭理自己…… 他明明已经很克制了,听了她的话没有进去,为什么还是会生气呢? 好烦。 完全搞不懂。 “这里这里!” “早上好呀苏苏!” 耳边骤然响起的说话声令时戚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他冷冷盯着凑到苏梨身边的女生,心里的怨愤直冲天际,恨不得徒手撕烂这些人类的舌头,太吵了。 冷风凛凛,少年洁白无瑕的面颊像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霜雪,整张脸都弥漫着森冷的寒意。 周晨光那句呼之欲出的“哥们”几经犹豫后还是咽了回去,他暗暗用胳膊肘碰了碰林悦音,挤眉弄眼地无声询问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林悦音小心地瞄了眼倚靠在车门一侧的傅斯遇,他随意抱着臂,神情淡淡地垂着眼和站在身前的苏梨交谈,见两人没注意到自己,林悦音这才扯着周晨光的手臂小声解释起来。 得知了面前这位素未谋面的白发少年是老大的情敌后,周晨光难掩心中激动:“那我呢,我能做些什么?” 林悦音白了他一眼:“挡着。” 周晨光:? 很快,周晨光就感受到了这短短两个字背后所蕴含的沉重含义。 简直就是宛如背后灵一般令人难以忽视的存在,那阴冷潮湿的目光仿佛要穿透皮囊,无时无刻不曾移开分毫……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周晨光此时怕是骨灰都被扬了个干净。 见苏梨接过面包,林悦音往旁边退了几步,带领周晨光远离危险的漩涡中心。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询问早餐,但却耗费了两人大量心力,后脑勺都是针扎般的刺痛。 周晨光挠了挠头,有些纳闷:“不是,你觉不觉得那家伙恐怖的有点不太正常……” 林悦音摆手:“请看。” 周晨光疑惑地顺着林悦音手指的方向看去,漂亮到不似人类的白发少年像猫咪一样黏糊糊地贴到娇小的少女身侧,他眨巴着一双澄澈的金瞳,嘴里嘟嘟哝哝地在说些什么,但下一秒就被撕下的面包堵住了话语。 他顿了一下,接着便弯起唇角,盈盈笑意如汹涌澎湃的海浪席卷了眉眼。 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明确的、不加掩饰的喜悦。 除了那异于常人的外貌,其他一切看起来非常正常。 周晨光默默收回目光,彻底打消了心底的疑虑。 看来这哥们也没那么可怕,只是稍微“善变”了一点。 林悦音在一旁煞有其事地总结道:“可能喜欢一个人就会这样吧……” 周晨光不予置否,倒是更在意另一件事:“咦老大人呢?怎么回车上了?” 林悦音顿时无语凝噎:怪不得单身呢,一点都不主动。 周晨光唯有一声叹息:……看来还得靠我俩。 *** 和时戚一人一口分完了手里的面包,苏梨拍了拍手上残留的碎屑,正要推开和自己贴的很近的时戚,就被他先一步抓住了手腕。 “停停,不可以——” 苏梨下意识张开手抵在了他下颌处,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行为。 红润的薄唇微张,牙齿在唇瓣后若隐若现。 “不准舔。” 几乎是苏梨话音一响起,蠢蠢欲动的少 年就慢吞吞闭上了嘴,没办法,比起舔上几口,他更怕她又生气不理自己。 他低敛着眉眼,长长的眼睫扑闪扑闪的:“那我亲一下……可以吗。” “不可以。”苏梨义正辞严地从时戚手里抽出自己的手,“以后在外面都不能这样。” 时戚睁大了眼,金色的瞳孔宛若毫无杂质的清潭,深处的情绪一览无遗:“只能在家里亲亲吗?” “咳……”苏梨莫名有些窘迫,生怕周遭有其他人听到他们奇怪的谈话内容,说话也变得磕巴起来,“本来就不该……亲什么亲,我们又不是……哎呀时戚你……” 还没等苏梨说清楚,林悦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准备出发啦苏苏,快上车!” “来了。” 苏梨应了一声,转头就对上时戚如有实质的目光注视,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拍了拍涨红的脸蛋,想到昨晚自己被磨得发红的腿,顿时有些气恼,早上起来一双腿都是软的。 “不准再那样了。” 很没有气势的丢下这句话,苏梨仓促地小跑着赶往停靠的越野车。 突然又被丢下的时戚站在原地愣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迈开脚步跟上苏梨的身影。 他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但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幕幕扭曲作乱的血腥画面。 这些人类太讨厌了,真恶心。 都怪他们。 都是他们导致的。 都是他们的错。 如果没有这些人类,她就不会总想着出门,会像之前那样乖乖待在家里。 所以……他得先解决掉这些总跑出来妨碍自己的人类。 那就全部杀光好了。 只要他们都死了,那她就没有别的“好朋友”了,只能和他在一起,也必须和他在一起。 无时无刻不在一起,就算锁在家里也不会跑。 眼底尽是阴霾的白发少年不自觉地舒展开眉眼,露出了夸张的笑容。 这样真好呀小梨花。 *** 此行的目的地是坐立在郊区的一家游乐园。 毕竟是末日,游乐园这个词汇的出现虽令人感到惊异,但总体还是不会对其抱有太大的期望。 此行的人并不算多,加上苏梨和时戚一共七人,车顶做了特殊改造,周晨光和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坐在上面侦查情况,时不时会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傅斯遇负责开车,时戚被硬赶到副驾驶坐着,除苏梨、林悦音外还有一名女生,三个女生并排坐在后座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提到生活环境,林悦音突发奇想:“苏苏,你想不想搬来我们宿舍住啊?这样我们就能每天都见到了呀。” 扎着马尾的女生也笑盈盈地点头应道:“是啊,我们宿舍环境可好了,还有娱乐设施,而且你觉得无聊就可以随时来找我们玩。” 苏梨听着有些心动:“会不会很麻烦你们啊……”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车内响起清脆的咔擦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断掉了,很短促的一声,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莫名感觉到气压骤降的林悦音一边开口一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当然不会啦,就分配个房间的事,你和……你朋友都可以搬过来住,我们很欢迎的,对吧老大?”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要放过了! 林悦音试图用眼神向后视镜传达自己的内心想法,但傅斯遇并未偏移分毫视线,只言简意赅地应了一声:“嗯。” 听到傅斯遇的回答,林悦音先是一惊,旋即抬手捂住了嘴巴,掩饰自己脸上的意外之喜。 老大终于明白要主动了! 高兴的情绪还没持续多久,林悦音倏然皱起眉头,只觉得空气里似乎浮动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气味,存在感微弱,却又暗自刺激着大脑神经。 什么味道? 林悦音下意识往车窗外看去,而疾行的越野车此时突然一个堪称一百八十度的摆尾漂移,最后稳稳停在了废弃许久的游乐园大门门口。 傅斯遇偏过头,目光径直望向苏梨,棕褐色的瞳孔像琥珀一样散发着温暖醇厚的光泽。 他看着她,不紧不慢地开口。 “搬过来住的事,你好好考虑一下。” 苏梨对上他的目光,忍不住咬了咬下唇,眼神随着发颤的眼睫微微晃动:“好……我会认真考虑的。” “好了,下车吧。”傅斯遇看了眼林悦音,声音平淡的听不出任何异样,“你们俩带着她先进去。” 林悦音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赶忙打开车门拉着苏梨往游乐园里走。 “哎?可是时戚他还……” “哎呀他们几个男生可能有什么话要单独聊吧,我们先走。” 苏梨犹疑的步伐还是没有拗过林悦音的强行掰扯。 伴随着三人走远的身影,空气里的血腥味也变得越发浓郁。 周晨光率先一步跳下车顶,正欲开口询问,就被坐在副驾驶上的白发少年吓了一跳。 他面色尤为惨白,淡金色的眼瞳灰暗沉寂,鲜红的嘴唇一开一合,内里断裂的指头和锐利的尖牙忽闪忽现。 白骨森森,十指满是干涸凝滞的血渍。 这一幕俨然就是来自恐怖电影里满怀恶意的怨灵厉鬼。 周晨光下意识往后退,讷讷道:“老大……” 傅斯遇的反应比他想象中更加冷静,慢条斯理地熄火拔掉车钥匙,而后,才慢悠悠地瞥了时戚一眼:“装不下去了?” “哗啦——”车窗玻璃被白发少年一掌拍碎,他歪斜着脑袋,金色瞳孔渐渐染上诡异的猩红。 “想死?” 黏腻的血迹顺着少年苍白的下颌缓慢流淌,整辆越野车都在猛烈晃动,地底仿佛有洪流涌动。 “那就去死!全部去死!” 轰的一声,车门瞬间被外力砸烂,废铁下坠,溅起一片污秽的尘土。 满地翻滚着粗壮的枝条。 *** 空旷而荒凉的游乐场内只有三人凌乱的脚步声交织回响,老旧的娱乐设施此时已是锈迹斑斑,冷风不时刮过,机械设备摇摇欲坠地悬挂在上空,成为了无法自控的高危物件。 林悦音牵着苏梨的手往空地走去,另一个女生边环顾四周环境边缓慢地跟在两人身后。 原本应是一片茂盛草坪的地方如今只剩一地衰败的枯草,灰黄的土地下不知埋藏了些什么,散发出阵阵古怪的臭味。 林悦音本想带着苏梨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但门口方向时不时传来的剧烈碰撞声和哗啦啦的水流声令她极为焦灼,怎么会动静这么大? 不是说它负伤了吗?老大在场的情况下还这么棘手? 担心此次任务可能有突发状况,林悦音稍作思考后还是决定赶过去帮忙,让另一个女生留下来保护苏梨的安全。 告别了急匆匆跑走的林悦音,苏梨和扎着马尾的女生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一会儿,一时间,只能听到门口断断续续传来的响动。 “门口是……” 苏梨刚一开口就被女生率先转移了注意力。 “前面有长椅哎,我们去那坐一会儿吧?站久了腿有点酸。” “啊……好。” 苏梨暂且收回了涌到嘴边的疑惑,望向摆放在废弃滑冰场门口的长椅,踏上了满是沥青的石板小路。 毫无征兆地,突然刮起一阵迷乱的强风,路旁塞满垃圾的塑料垃圾桶瞬间翻倒,倾泻一地的污浊破烂,刺鼻的气味瞬间铺天盖地地漫开。 苏梨被倒塌的垃圾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避开了垃圾倾倒的区域,接着她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扎着马尾的女生不知为何蹲在翻倒的塑料垃圾桶前,似乎是在垃圾堆里翻找,又似乎只是单纯的发呆,脚边已经蓄积起一摊浑浊的污秽物。 苏梨惊异地呼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阿兰?” 没有回应。 这莫名其妙的一幕使得苏梨进退两难,心里既害怕又疑惑,想要上前询问又怕靠近会发生不好的事,正犹豫不决时,废弃滑冰场生锈的大门被慢慢推开了。 苏梨警惕地转头望去,却在下一个瞬间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张很熟悉的脸。 乌黑的发,白到泛青的肤色,和那双极其漂亮的淡金色眼眸。 苏梨的大脑有一瞬空白,咬字轻浅,带着些不确定的试探:“……朝阳?” 身形高大的青年浑身脏兮兮地站在半开的铁门前,脸上红一块黑一块的,只有一双如烈日般明艳的金眸仍熠熠生辉,两眼直勾勾地注视着她。 天气似乎更阴了,拂过面庞的风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嘎吱嘎吱。 骨骼打架的声音伴随着青年粗重的呼吸声同时响起,冰凉的触感沿着苏梨颈肩一侧疾速蔓延——刚刚还站在滑冰场门口的青年此时已来到了她身旁。 苏梨看着对方布满伤痕血痂的手臂,抿着唇,眼圈微微泛红,确定了他的身份:“朝阳……” 沉默寡言的青年机械地慢慢转头,声带像被撕扯过一样,只发出短促沙哑的两个音节:“不……要。” 苏梨眼睛红红地看着他,声音有些哽咽:“不要什么?” 下一秒,苏梨被青年粗暴地揽入怀中,各种奇怪的气味随之扑鼻而来,但苏梨心里只觉得难过,抬手想要轻拍他的后背给予宽慰:“没事了没事了,以后我们每天都待在一起……” 站在苏梨身后的女生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拧过脑袋,长长的马尾几乎快要垂地,漆黑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像护崽一样阻拦在自己面前的青年。 ——不要伤害她。 生命垂危的丧尸王在临死前最想保护的只是一个人类。 虽然她也认为这个人类非常可爱,值得保护就是了。 完全看不见眼白的女生眨了眨黑洞洞的眼睛,无声地咧嘴笑了几下,面容诡异,但非常配合地往后连退了好几步,表示自己并不会伤害她。 核心遭受重创的青年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即便重来一次,它依然还是会选择和那个怪物交战,他们生来就注定无法共存,胜者为王,败者毁灭,这是很正常的生存法则。 他只是有一点……舍不得他。 很想见她一面。 青年喉腔里满是污血。每发出一个字音都如钝刀割肉般凌迟着肿胀的喉咙。 “苏……梨。” 好开心。 淡金色的眼眸泛起层层涟漪,软化了青年一贯冷硬漠然的眉眼,浮现出些微轻浅的,极难察觉到的笑意。 “苏……梨。” 他用力抱紧怀里的少女,不敢用肮脏的嘴巴去亲吻干净的她,只是僵硬地撕扯着快要腐烂的喉咙,一字一顿地诉说道。 “好。喜、欢。” 苏梨满眼热泪。单纯因重逢而哽咽 落泪:“……我也是。” 杵在一旁的女生扶着歪斜的脑袋快步走近,不想再听丧尸王讲废话了。 真是的,怎么还害她哭了。 沉浸在感伤中的苏梨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在无知无觉的状态中陷入了昏睡。 青年颤动的眉睫停滞在她昏睡过去的面容上,歪曲的手指留恋地勾住一片衣角,在沉默的对峙中慢慢松开染上指节温度的布料。 面容恐怖与女鬼无异的女生动作小心地环抱着昏迷的少女安置在长椅上躺好,一扭头就看到生命迹象微弱的丧尸王正蹲在椅子前给她梳理乱了的长发,顿时气得直跳脚。 “不许你再碰她了!” 女生的声音非常尖锐,像碎玻璃一样拢作一团,听起来尤为刺耳。 丧尸王充耳不闻,仍执拗地整理少女垂落至长椅上的黑发,残破的十指呈现出衰败的焦黑色,半个身躯几乎都贴在地面上。 好喜欢苏梨。 好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可是、可是…… 漆黑的线条顺着女生空洞的眼眶往外延伸拓展,密密麻麻的黑线瞬间铺满她的全身,继而如奔流的潮水纷纷涌向青年血肉消融的躯体。 他好像……有点后悔了。 吞食声中夹杂着模糊不清的气音,似痛苦的挣扎,似不甘的嘶吼,青年淡金色的眼眸渐渐褪去原有的光泽,只余一片黑压压的沉寂。 ……再也看不到她了。 曾短暂升起过的朝阳于此时落入了无边的黑暗。 听到远处传来的声响,女生加快了吞噬进度,一只手径直伸进破烂的躯体里搜寻核心,另一只手则来回抚摸苏梨的脑袋。 “好可惜夏梨,不能和你多聊聊天了,我得马上走了……” 脸上几乎看不见五官的女生发出毫无感情起伏的碎碎念,配上周身蠕动的黑线和满地流淌的血液,这一幕显得十分荒诞离奇。 好在现场唯一一位观众已经安稳睡着了。 “下次再见了夏梨!” 察觉到危险的气息逐渐逼近,顾不上叙旧,匆忙取走丧尸王的晶核,便裹着跳动的核心飞速从人类身体里脱离抽出,化作一道粘稠的黑影融入贫瘠的地面。 刷的一声,如刀片般尖利的风刃猛然扎在黑影的末端,整个地面都响起了滋滋的嘶鸣声。 尖锐的边缘堪比灼烧的火焰,嵌入的伤害越来越高,将黑影限制在地面动弹不得。 伴随着黑影凄厉的惨叫声,大片被嵌入侵蚀的躯体被狠心剥离丢弃,狼狈仓促地疾速逃离现场。 傅斯遇赶来之际,地面只残留了半片漆黑的粘稠物体,边缘还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他沉下脸,神情难得阴郁地盯着那块漆黑的残躯,指尖闪动的电光明明灭灭,折射出几道深紫色的电弧。 傅斯遇捻了捻指尖,碎光悄然消散,他垂眼敛去眸底的阴霾,旋即面无表情地侧头看向躺在长椅上毫发无伤的少女。 长椅底下堆积着一摊看不出原来模样的混合物,青灰深黑,隐隐露出森然的白骨。 傅斯遇沉默地凝视着少女恬静的睡颜,冷风吹拂,空气中的腥臭味变得越发浓郁,映衬着少女安睡的容颜格外美好虚幻。 蓦地,他扯着唇角冷笑了一声。 有意思。 看来她跟贺川的关系的确不一般。 “老大!” “老大情况怎……” 林悦音和周晨光气喘吁吁地赶来,和形象尚未受到损害的傅斯遇不同,两人满身污血,衣服上沾满了泥灰。 傅斯遇微一皱眉,侧身径直打断了周晨光的声音,询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周晨光气上气不接下气的,喘了口气后连声解释道:“呼——老大,那个怪物把自己半边身体都给扯烂了,它想跑我们根本拦不住啊……我们担心这边万一又出什么意外就赶过来了。” 林悦音在一旁点头附和道:“那家伙真的太变态了,困也困不住、杀也杀不死……它是新型丧尸王吗?” 傅斯遇沉默了一瞬,嗓音骤然低沉了下去:“任何生物都有弱点存在……只是我们尚未发现而已。” 周晨光表示赞同:“也对,末日里怎么可能会有无法杀死的怪物呢……估计是它复原能力太强,得找到弱点一击毙命才行。” 林悦音瞄了眼躺在长椅上的身影,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老大,苏苏她怎么了?” 提及苏梨,傅斯遇的神情变得有些耐人寻味:“贺川似乎早有预料,提前派他手下来这蹲守了。” 林悦音离开前特地留了个人保护苏梨,听到这番话瞬间明悟了:“是那个能够寄生人体的家伙?难怪阿兰她……” 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苏梨还活着? 贺川一派的作风可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的良善之辈,一个活口不留才是他们一贯的行事风格。 一时间,林悦音和周晨光都陷入了沉默。 无论是与白发怪物相安无事地共处一室,还是几次三番从贺川手下逃生,无一不表明了苏梨的特殊性…… 她似乎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相比起两人纠结的胡思乱想,傅斯遇倒是格外平静:“行了,也别把人想的那么坏。” 林悦音小声嘟囔:“万一人家就是那么幸运呢……” 也不知她是在说服别人还是在安慰自己,嘟嘟囔囔地开始捡地上残缺的碎片。 周晨光摇了摇头,视线掠过苏梨安睡的面容:“老大,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啊?” “修车,你们俩先带阿杰回队里治疗。” 林悦音和周晨光同时扭头看向傅斯遇,极为默契的异口同声:“我们?” 傅斯遇面色沉静,眼底不起波澜:“嗯。” 林悦音惊异地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有所顾忌地闭上了嘴。 周晨光脑子一根筋,当即直言不讳道:“老大,原来你真的这么喜欢她啊……” 明知对方很危险,但仍要与其独处,爱情果然会让人失去理智变得盲目冲动。 傅斯遇:? 有时间瞎想,不如赶紧滚去修车。 第102章 小可怜(二十五)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夜幕低垂,黑沉沉的天际窥不见半点光亮,放眼望去宛若一口深不见底的泥潭。 苏梨醒来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眼前漆黑一片,冰凉的夜风阵阵拂过面颊,耳廓、脖颈处皆是沁骨的寒意。 苏梨呆滞了好一会儿才试探地开口道:“……时戚?” 不远处传来轻微响声,微弱的光亮顷刻间铺满了整间屋子。 苏梨顺着声响转头望去,看见了推门而入的傅斯遇,他身后的影子被手中的火光拉得很长,在黑夜里撕 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 “你醒了。” 傅斯遇放下手里的烛灯,暖色的灯光照亮他清隽俊朗的面孔,映衬着他棕褐色的眼眸如暖阳般清透温柔。 “傅队长……”苏梨有些意外,迷蒙的杏眼都睁圆了一圈,“我们这是在哪里?” “还在游乐园。”傅斯遇言简意赅,缓声解释道,“夜深了,你一直昏迷不醒,只好将你带进室内了。” 苏梨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可能是太困了。” 傅斯遇温和地笑笑,声线也很柔和:“那你还记得睡着之前发生的事吗?” “睡着之前……”苏梨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声音有些含糊不清,“阿音让我和阿兰在游乐园里等着,然后我好像……好像见到了……谁?唔我记不清了……” 傅斯遇注视苏梨半晌,迈步走近:“想不起来那就不想了。” 苏梨感觉整个脑子都晕乎乎的,呆呆地点了点头,放空了好一会儿才从游离的状态惊醒:“阿音和时戚他们呢?” “车坏了,载不了那么多人,就先让他们回南城了。”傅斯遇微微弯下眼,与苏梨平视,额前的发散落在眉睫,映下一片忽闪的阴影,“我们回南城之前,可能要麻烦你顺路陪我去个别的地方,辛苦你了。” 傅斯遇这番话的信息量稍微有些大,苏梨足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轻声细语地喃喃道:“……没有没有,不辛苦不辛苦。” “那就好。”傅斯遇直起身,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容。 苏梨往旁边挪了挪,抱着腿,下巴抵在膝盖上,眨巴着眼轻轻唤他:“傅队长。” 室内温暖的烛光打在她半边脸上,凌乱垂落的黑发浸染着浅薄的暖色柔光,安静凝望的眉眼满是一片柔软无害的单纯。 傅斯遇垂眼看她,长睫掩住了眸底情绪,面上的神情窥不见半点波澜:“苏梨。” “嗯?”她微微歪过脑袋,眼睫扑闪扑闪的,像星星一样明亮。 “你很高兴?”他的声线仍然温和平稳。 苏梨只连连点头,没有说话,她半张脸都枕在手臂后方,只露出一双圆澄澄的杏眼静静注视着他。 傅斯遇与她对视半晌,最后还是顺应她的想法坐在了她身侧的位置。 苏梨偏头看过去,难掩欣喜地扬起唇角,脸颊边垂落的碎发随着转动的姿势微微晃动:“傅队长,你要睡觉了吗?” 屋内陈设很简单,一组沙发,一张桌子,还有几盆枯萎的绿植,放置在墙边的烛光蜡烛持续散发着微弱的亮光。 狭窄的屋子里静静流淌着夜晚的寒声。 傅斯遇的视线落在她唇边毫不掩饰的笑意上,眸色深沉:“嗯?” “我好像睡太久了,现在很精神……”苏梨用脸颊蹭了蹭衣袖,声音软软的,“傅队长,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吧?” 傅斯遇闻言一怔,感到几分好笑,尾音不自觉地上扬了几分:“睡前故事?” 苏梨忙不迭点头,圆圆的杏眼里满载着跃跃欲试的期许。 傅斯遇不知想到了什么,低敛了眉目,声线蓦然压低了下去:“好。” 苏梨顿时欢腾地站起身来,像只勤奋的小蜜蜂,哒哒哒地挪到另一侧狭窄的单人沙发上。 “那你躺下睡觉吧傅队长。” 沙发不算宽敞,傅斯遇极其高大的身躯得侧躺屈腿才能勉强躺下。 “唔我想想……”苏梨撑着脸,被压出浅浅红印的双颊宛若一团绵软漂浮的红霞,“傅队长听过玫瑰公主的故事吗?” 他一只手随意搭在了眉骨上,宽大的手掌微拢,眼底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阴影,手腕处的血管若隐若现:“洗耳恭听。” 苏梨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咳咳,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国王和皇后……” 少女的声音格外轻柔,在寂静的夜里像一潭涓涓细流的清泉,甘甜的气息几乎要融化人的耳朵。 一切都很安静。 久违的惬意感涌上心头,令他时刻紧绷的神经在此刻有所松缓。 原来是这种感觉。 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这样温柔的声音了。 久到他一时间竟难以抑制心底的潮涌。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夜色愈加黑沉,空气里渐渐漫开潮湿的雾气。 烛光摇曳,微弱的亮光很快泯灭于寂夜之中,整个屋子都陷入了沉默的黑暗。 “唔——” 少女含糊不清的呓语声像猫叫一样,声响虽轻,却持续刺挠着耳膜,隐隐有些胀。 本应被睡前故事“哄睡”的男人骤然坐起身来,一片漆黑的室内,他视野毫不受限地将目光径直投向另一侧的沙发。 过于狭窄的沙发使她不得不蜷缩着身体,本就娇小的少女被迫缩成小小一团,看着尤为可怜。 傅斯遇捏了捏眉心,无声叹息。 讲故事的人把自己给哄睡着了? 端视良久,他俯身凑近,伸手搭在了她瘦弱的肩膀上,过于纤薄的触感让他下意识停滞了动作。 他整张脸都被阴影笼罩,瞳孔颜色显得极深,滞留的手掌顺着肩颈下沿,轻轻托住她单薄的脊背和纤细的双腿。 仿佛抱起了一团云,怀里的少女柔软又轻巧,披散的长发尽数落在他怀里,鼻尖满溢着发间的馨香。 她呼出的气息喷洒在胸膛处,激起一阵温热细密的痒意。 他蓦然顿住,不得不往下延伸,调整了一下姿势,热气消散,她绵软的呼吸落在耳畔,轻的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 手心的触感又软又烫,让他沉寂已久的心脏莫名升起一股难耐的躁意。 傅斯遇敛了敛眸,面色有一瞬间变得非常冰冷,而后慢慢恢复正常。 他面色淡然地将熟睡的少女抱到另一张沙发放下,宽敞许多的环境明显让她蜷曲的姿态变得自在起来,侧脸枕着黑发,嘟嘟哝哝地呢喃。 “傅队长……” 不知梦到了什么,她偏了偏脑袋,发出几声很轻的哼唧,长长的黑发落在沙发边沿,宛若一处倾泻而下的黑色瀑布。 傅斯遇的视线也随之落了下去。 他沉默地低垂着眉目,像一座不见慈悲的佛像,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半晌,他突然伸手撩起她的黑发,指骨滑过她纤弱的脖颈,短短停留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掠过,很快便梳理好了她那将将垂地的长发 随手脱下外套盖在她单薄的身体上,傅斯遇掰了掰僵硬的指骨,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转而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空气里扑面袭来的湿意令他脚步一顿,不由得将视线投向了黑压压的天空。 似乎要下雨了。 天色暗沉,安静漆黑的公寓楼里传出阵阵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声响, “滋滋滋——” 细微的电流声如跳跃的弧光在黑暗中闪动,忽明忽暗的,映照出一张惨白恐怖的脸。 他洁白的睫毛上凝固着鲜红的血渍,嘴里叼着的断肢残留着紫色电弧,电光持续闪烁灼烧着口腔内壁,但他好似感觉不到疼痛,只知道麻木地啃食着嘴里的碎骨烂肉。 不知究竟是在进食新鲜食物,还是在啃咬自己的血肉。 原本一尘不染的地板早已变得鲜血淋漓,他身下聚积起一滩粘稠污黑的血泊,半边身子呈撕裂状,断裂的骨骼和皮肤在血肉流淌中缓慢生长复原。 好饿好饿—— 好饿—— 进食的欲望慢慢吞噬了他所有意识,近乎本能的驱使,让他单手撑着湿滑的地面,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站了起来。 他倚靠着墙壁,只有一边肢体是健全的,只能歪斜着脑袋支撑身体,感官搜寻周遭人类的气息,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粘稠的血迹将他的衣衫染成深红色,地面更是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色地毯。 “砰砰砰——” 鲜血四溅,他肩膀抵着大门,脑袋不知轻重地往门上撞。 “砰砰——” 脑袋在持续撞击中被磕破,血液径直流进了赤红的眼瞳里,整个眼眶都被红色笼罩,他的眼白似乎在慢慢消失。 空气里的血腥味越发浓郁,他开始控制不住地抓挠门版,坚实的大门也开始岌岌可危地晃动了起来。 漆黑安静的门内传来一道试探的男声:“谁、谁啊?大半夜的敲门?” “砰——” 门被彻底撞开。 站在黑夜中的扭曲身影犹如从地狱爬出前来索命的厉鬼。 尖叫声响起的霎那,被阴沉天际的一道闷雷声掩埋。 “轰隆隆——”雷声贯耳,刺眼的白光照在男人恐惧而狰狞的面孔上,将他死亡前的瞬间定格了下来。 少年宛若没有人性的野兽,脑袋贴着地面,整个身体都匍匐在地上撕咬吞食,喉咙里发出阵阵狼狈的吞咽声。 好饿好饿—— 不够不够不够……还不够。 好饿—— 雨点滴滴答答地砸下,潮湿的雨幕渐渐冲刷掉空气里刺鼻的腥臭气味。 阴云密布,世间万物都沉浸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 *** 掀开挂着蕾丝的白色布帘,身着黑色长裙的女人略微俯下身,面露忧虑地走进帐篷内:“晓晓,你还好吗?” 宽敞的帐篷里堆积着大大小小的玩偶和各式各样包装精美的糖果,放眼望去,俨然就是一座儿童乐园。 穿着兜帽衫的绿发少女四仰八叉地躺在玩偶 堆里,过大的帽子盖住了她的脸,只能看到一张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开一合地咀嚼着什么。 女人走近几步,幽幽绿光沿着她的指尖生长出翠绿的枝条,齐刷刷地奔向仰面朝天,毫无反应的兜帽少女。 过了近一分钟,无精打采的兜帽少女这才艰难地发出声音:“秋月……你再不来,我真的要挂掉了。” “没办法,路上突然下起暴雨,耽误了进程。”秋月干脆在她身侧坐下,方便更进一步的治疗。 春晓的皮肤已经出现大面积的溃烂,脓水被枝叶挤出肿胀的皮肤,到处都是灰黄色的粘稠液体,但她只是安静地含着糖果,像个缺失痛觉的大号玩偶。 这场治疗持续了很久。 帐篷外持续一整个上午的绵绵细雨也慢慢停了下来。 春晓随手扯了扯衣摆,喀嚓几下咬碎嘴里的硬糖,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瞬间又变得元气十足:“傅斯遇下手真狠哪,根本不是人!气死我了,下次再见我要他好看!” 听到春晓这番宣泄情绪的气话,秋月面上的神情变得很耐人寻味。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春晓更生气了,手舞足蹈地乱锤周边的玩偶,“我可是为了任务差点被他逮住哎……你都不替我说说话的吗?” 秋月温声细语地陈述事实;“傅斯遇好像已经找过来了。” 霎时间,春晓整张脸都苍白了。 “晓晓,你不是说你当时为了逃离不得已剥下自己的一块皮吗,所以很可能被他予以利用找到了你的本体……” 秋月说到这里,面上保持许久的平静也终于有了些破绽。 “他是个很难缠的对手,我们先他一步取走了丧尸王的晶核,他不太可能会就此轻易认输。” 身为贺川手下的执行者,忍耐力虽是基本强项,但这不代疼痛会因此减弱。 “那、那怎么办啊……”前三十秒还在叫嚣找回场子的春晓此时紧张地舌头打结,“我、我觉得仅凭我们俩可能对付不了他……” “只能拖时间等贺队过来了。”秋月见春晓整个人都蔫了下去,不由得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温声安慰道,“好啦,也别太害怕,我虽然能感知到一部分傅斯遇的气息,但也不一定准确。” 春晓双手合十,开始祈祷:“天灵灵地灵灵,慈悲的老板快显灵——” 秋月哭笑不得。 看来这次的遭遇确实让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想到这点,秋月眉眼间的神色都软化了几分,主动剥了颗糖塞进春晓嘴里。 “晓晓,吃点糖吧。” *** 雨停了。 被傅斯遇背着方便共撑一把破雨伞的苏梨见状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傅队长,雨停了,你放我下来吧。” 破烂的雨伞只有一边勉强能挡雨,他们没有交通工具,只能步行前往目的地。 地面坑坑洼洼的,到处都是深浅不一的小水滩。 傅斯遇没有立即将她放下,而是继续背着她走到门厅前的一处台阶,动作小心地扶着她的肩颈,直到她平稳踩到地面才慢慢松开手。 苏梨站在台阶上,难得不需要傅斯遇弯腰就可以与他平视,当即笑吟吟地向他分享这件趣事:“傅队长,你看我们现在一样高了哎。” 傅斯遇看着她笑弯的眉眼,唇边也勾起一道浅浅的笑:“嗯。” 没有下雨所以不再有任何意义的破雨伞被傅斯遇随手扔进了填满淤泥的垃圾桶。 他刚一转身,就被轻柔的触感裹住了手腕,纤长细嫩的五指柔软的不可思议,令他有一瞬没控制住表情,惊愕短暂掠过眸底。 苏梨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冒犯,有些不好意思地抿着唇,眼睫局促不安地眨动,声音软软的:“我……我可以拉着傅队长吗?” 她怕地面太湿导致自己摔跤平添麻烦,但又不敢贸然去牵他的手,只能试探地将手指搭在他手腕上,大有一种只要他摇头就立马把手抽回来的架势。 傅斯遇侧头看向她时,已经调节好了面部表情,神情平静又柔和:“当然可以。” 他是一贯的温柔,包容,平易近人。 苏梨还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已经先行握住了她的手腕,但过于纤细的骨骼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几乎不足两指的宽度,稍一用力,可能就会被他捏断。 他的指腹擦过她手腕,小心地,慢慢抓住了她柔嫩的手掌。 苏梨呆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神色平和的傅斯遇,直到听见他提醒走了才猛然惊醒,下意识回握他的掌心,磕磕绊绊地道谢:“谢谢、谢谢傅队长……” 傅斯遇依然好脾气地笑笑:“不用这么客气。” 身高差距极大的两人牵着手走在一起,无论是行走的步伐间距,还是并肩而行的背影,都显得相差甚远。 但在这极具反差的对比下,反而又透着股微妙的互补。 苏梨忍不住偷偷瞄了眼傅斯遇的侧脸,朦胧雨雾模糊了轮廓线条,他脸上的神情变得不太明晰,只能隐约看出几分平静的温和。 傅队长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她不由这样想。 经过一场大暴雨,干涸的地面翻起湿漉漉的黄泥,深一脚浅一脚的粘在鞋底,空气里都是浓重的水汽。 傅斯遇望着前方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小路,思绪也随着纷飞的雨珠四散飘荡。 她走路好慢。 但她的手掌太小了,生拉硬拽可能会被扯坏,身体的每一个零件看上去都非常脆弱不堪…… 她究竟是真的可怜无害,还是在刻意隐藏实力?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 “嘀嗒嘀嗒——” 烦人的滴水声持续到房东大婶进入公寓楼后仍不间断地响起。 她临时改变了要上楼的念头,转而走向二楼过道,循着声源找寻住在走廊一侧的住户,想看看是哪一户人家大早上的就在浪费水资源。 随着房东大婶走近的步伐,嘀嗒声越来越响,一股莫名的寒意忽然涌上心头,她下意识拉了拉外套拉链,以为是今天降温的缘故,没太放在心上。 停在传出声响的房门前,房东大婶看着半掩的门,有点疑惑:“阿珍啊,你在家吗?怎么不关门?”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半开的房门里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 房东大婶当即推开门往里走,呼之欲出的问候瞬时凝固在了她喉咙里。 室内没有开灯,但屋外朦胧的光线还是能够准确勾勒照出屋内景象——倒在血泊里的年轻女人被拆掉了躯体,碎裂的骨头、手指散落的到处都是,而惨烈的尸体前还蹲着一个正在扣弄眼球的白发少 年。 “啊——怪物——有怪物——” “救命!怪物——” 上了年纪的房东大婶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差点把声带撕裂,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外跑,鼻涕眼泪争先恐后地往外冒,模样极为狼狈。 原本百无聊赖在找乐子打发时间的白发少年似是听到了某个足以令他愤怒的词汇,脖子夸张地拧了过去,阴测测地踩烂了神情停滞在惊恐这一刻的脸。 慌张的逃亡者怎么能躲过身形矫健的捕猎者呢? “怪物?” 他抓着猎物的腿,一下下地用力砸向地面、墙壁,鲜血四溅,脆弱的骨头像零件一样撒了一地。 早已饱腹的捕猎者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脖颈断裂,四肢骨折的猎物,沾满鲜血的面颊浮现出恐怖又恶劣的嘲笑。 他才不是怪物。 少年又慢慢蹲下,情绪反复无常,动作堪称耐心地徒手撕扯着一根根爆开的血管,像找到一件新玩具的孩童,开始安安静静地掏出尸体器官。 时间久了,他又开始感到烦躁,一脚踢开脑袋,把扁平的尸体踩的稀巴烂,最后胜似一张染血的纸皮。 少年歪着脑袋,蓦地笑了起来,似乎是很满意这个结果,拍拍手上的血迹,步伐轻快地按照记忆中的路径回到了家里。 回来后仍空无一人的房间令他脸上开心的笑容直线降为阴沉的缄默。 他又开始烦躁。 但周遭熟悉的布局和萦绕在脑内的念想还是勉强抑制住了他想砸东西的冲动,他愤愤不平地在原地打转了好一会儿。 过了几分钟,他像才意识到什么,径直往卧室方向走,一推开门,熟悉的气味顿时铺天盖地涌上来。 少年自顾自地掀开被子躺在床上,像一名嗷嗷待哺的婴孩,抓着散落的衣服就往怀里塞。 好香。 她好香好香。 如岩浆般流淌着粘稠赤色的红瞳里涌动着无边无际的欲/浪,简明直白的渴求仿佛随时都会溢出喉腔,化作一声声甜腻的轻/喘。 好想舔一口。 他细细摩挲着手中单薄的布料,唇边漾开愉悦得有些夸张的笑容。 这次没人能阻止他的行为。 所以他做什么,都不会被她讨厌。 满脸都是血迹的少年仔细避开了脸上的痕迹,轻轻咬住了一小块衣物,摩擦…… 小梨花……好想亲亲她。 好想她。 *** 自从拐进一条山间小道,周遭的楼房建筑慢慢被七扭八歪的树木草垛取代,似乎是来到了一处偏僻的乡镇地区,远远的,就能看到一条堆满垃圾杂物的黝黑水沟。 苏梨一路上都乖顺地跟随着傅斯遇的脚步,偶有体力不支的时候,她还没开口说话,他就已经注意到了这点,特意停下来让她原地休息。 夹杂着雨珠的凉风吹拂过面庞,凉丝丝的寒意便顺着四肢往全身扩散,相握的掌心都变得冰凉一片,没有一点温度。 傅斯遇看了眼依然雾茫茫的天空,感受到手心里寒凉的触感,情绪不明地垂下眼睫,微微收紧了些掌心的力度。 苏梨没有半点察觉,只是吸了吸鼻子,默默在心里感叹下过雨的天气似乎变得比昨天更冷了。 小镇里安安静静的,除了两人纷沓交叠的脚步声,再无任何响动,甚至连砖瓦松动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辨。 傅斯遇找了处挡风的地方,安排苏梨留在原地等他。 “我很快回来。” 他的声线尤为平和,配上那双隐含笑意的眼眸,给人一种非常温柔可靠的踏实感。 苏梨点头:“好。” 傅斯遇松开握了一路的手,转身准备离开,刚推开满是裂纹的木门,就听见她仓促地出声叫住了他。 “傅队长。” 傅斯遇应声回头,深黑的眉睫微敛,眸光不见波动。 “你……你要快点回来啊。”她低着头,十指似是不安地拧在一起,眼睫一眨一眨的,像一双颤抖的翅膀。 留她一个人待在陌生的地方,心里肯定会感到害怕。 傅斯遇内心冷静得出结论,面上却依然露出浅浅笑意,温声安抚她:“放心,就几分钟……遇到危险就马上躲起来等我回来,别怕。” 苏梨轻轻应下:“嗯……我知道了。” 傅斯遇不再停留,没有任何犹豫地推门走了出去。 随着木门吱嘎一声,周遭慢慢陷入了微妙的寂静中。 苏梨无所适从,面对这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不敢乱走,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发愣。 她抬头望向还在往下滴水的屋檐,开始默默在心里数水珠滴下的次数,数着数着,她的视线慢慢有些涣散,突然有点想念时戚。 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有没有好好吃饭,到点睡觉呢? 不知过去了多久,神游天际的苏梨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慢慢收回了视线,她心底刚升起一缕担忧,就听见外面隐隐传来些嘈杂的响动。 声音越来越近,苏梨一时间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斑驳的木门被外力撞开——几道身穿蓝白病号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而地面、墙壁、门板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 那几人的模样非常可怕,虽然面部五官正常,但肤色惨白,脖颈歪斜,眼神空泛的像一具具行尸走肉。 苏梨吓得尖叫起来,仓皇失措地往放置在墙角已经严重积灰的破旧屏风后躲藏。 她记得那些黑色虫子,曾在她面前吃掉了一个女孩…… 傅斯遇曾告诉过她,结虫只会出现在有丧尸的地方,那……难道这地方有丧尸?! 苏梨更害怕了,如掩耳盗铃般自欺欺人地躲在屏风后低声啜泣,巨大的恐慌压在她心头,令她呼吸困难,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流。 因嗅到活人气息而蓦然闯入的几位诡异身影在短暂沉默后竟反过来驱赶涌进来的结虫群,即便被虫子爬满全身,他们也依然面不改色,肢体歪斜地扶着门框往外退。 如浪潮涌动的结虫群被迫退潮,退而求其次地啃食着腐尸的皮肉。 而这一切,沉浸在恐惧中的苏梨是完全不知情的。 她浑身发颤地蜷缩在墙角,长长的黑发拖在脏兮兮的地面,抽泣声又轻又抖,像一只受惊的野猫。 直到周围渐渐归于平静,想象中的危险并未到来,苏梨才后知后觉地抬起脑袋,露出一张被泪水打湿的面庞。 怎么回事? 她有些发懵,杏眼里蓄积的泪水还在无意识地往下掉,衣领、袖口上全是湿漉漉的水渍。 忽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接着便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苏梨?” 苏梨一个激灵,急匆匆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跑,结果起得太急,扑通一下摔在地上,顿时溅起一片灰尘。 膝盖磕在地面,疼痛和泪水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蔓延。 “没事吧?” 无声无息的,一片高大的阴影笼罩住她。 苏梨怔怔抬眼,泪盈盈的杏眼已经泛起了浅薄的绯色,小脸灰扑扑的,泪痕和灰尘混合在一起,脏兮兮的,完全看不出原来的肤色。 小脏猫带着浓浓的哭腔扑进了他怀里:“傅队长,你终于回来了……” 她哭的肩膀一颤一颤的,纤弱的身躯依赖地埋在他怀里,眼泪浸湿了胸膛处一大片衣料。 天气本就不明朗,他逆着光的身影更是挡住了头顶倾泻的光线,面上的神色隐匿在朦胧的阴影中,晦暗难辨。 “是我来晚了,抱歉,不该让你担惊受怕的……” 他宽厚的掌心缓慢覆上她纤细的腰肢,轻轻的,唯恐太用力,一下又一下地来回抚摸着她还在发颤的脊背。 “已经没事了。” 长长的黑发垂落在他手背上,时不时的,会和他拂动的指节交缠在一起,细密又微弱的刺痒磨得指骨有些胀,让人心痒难耐的想要抓住些什么握在手心里。 但他只是若无其事地拨开手边的长发,转而低眸去看她满是泪痕的脸,另一只手抵住她下颌,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擦去一小片灰黑的水渍。 “好了,不哭了。” 他低沉的声音携着极轻的音调,听起来有种莫名的情绪。 苏梨羞赧地连连点头,眼尾还是红红的,她胡乱抹了把脸,眼睫眨动得飞快:“我……我就是太害怕了。” “我知道。”傅斯遇似乎笑了一下,声音里隐隐约约透着点笑意,“害怕是很正常的,这没什么。” 苏梨咬着下唇,拖长尾音轻轻嗯了一声。 “还能站起来吗?” “……能。” 苏梨在傅斯遇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来,膝盖上的疼痛瞬间漫开,她反应过来后想要忍住,但还是控制不了那一瞬间的本能反应。 但他好像早有预料,不慌不忙地背对着她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言简意赅的一句话让苏梨瞬间红了脸颊:“傅队长……” “嗯?”他屈指在屏风上敲了敲,有条不紊地解释道,“没关系,这样反而方便赶路了。” 再次贴上傅斯遇厚实的背,苏梨的心境却大不如前,忍不住抓紧了他的衣领。 傅斯遇注意到了这份突然生长的依赖。 他站定在原地,单手托住她的大腿,侧过脸,指尖勾起她凌乱散落在肩头的长发慢慢捋到耳后,顺势抹去粘在脸颊上的灰尘。 他的动作细致又体贴,像琥珀一样温暖的眼眸静静凝视着她,笑意如清晨升起的薄雾,短暂一瞬弥漫开来又在下一秒消散的了无踪迹。 “不哭了,苏梨。” 她擦去痕迹露出原本肤色的面颊如雪中生花,晕开一片浅浅的桃红,她羞怯地将半张脸埋了下去,只露出一双水润润的杏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这一刻,傅斯遇仅在她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一阵冷风吹过,迷乱了眼前的视线,傅斯遇的神情又恢复成往常那样,毫无变化。 他背着苏梨,脚步平稳地往外走。 周围一片安静,没有半点其他生人气息。 “傅队长,你刚刚离开的时候没遇到到什么危险吧?” “……没有。” “那就好。我记得傅队长说过,结虫群只出现在丧尸出没的地方,我怀疑这个地方可能藏着丧尸……” “你还记得这个?真聪明。那你能跟我说说你刚刚遇到的事吗,怎么发现的结虫群?” “嗯嗯,我刚刚站在那里等着嘛,然后……” ………… 宁静偏远的小镇,两人一问一答的交谈声显得尤为惬意轻快,声音在空旷的环境里传出去很远。 直到再也看不见傅斯遇的背影,春晓和秋月才姗姗来迟地从某扇门后走出。 春晓装模作样地咬着牙汇报讯息:“老板,傅斯遇他跑掉了!” 秋月右手拖着一具蓝白条纹衫的躯体,轻巧地像是提着一个塑料模特,脚步匆匆地领着春晓前去复命。 穿过一片狼藉,脏乱血腥的小巷,两人在一棵已经枯萎的树干下见到了贺川。 洁白的衣衫不染纤尘,肤色呈现出一种病态又羸弱的苍白之色,长发被简单束起,隐约露出脸侧一颗似血滴般赤红的小痣,他的眉眼隐匿在白色绷带下,整个人透露出一种极为矛盾的危险感。 仿佛极其脆弱易碎,又似乎病得很不正常。 秋月上前几步,放下了手里的腐尸:“贺队,这个实验体被傅斯遇弄坏了……他好像还在实验体身上提取了些什么东西。” 贺川微微偏过头,没有说话,身后的枯树挂满了灰黑的枝条,风一吹,哗啦啦的作响。 没有生机的躯壳犹如一摊没有骨头的烂肉,几乎是在转瞬之间,融化成了一地浓稠的黑水。 贺川兀自勾起一抹冷笑。 他站在摇曳的残枝枯叶前,肤色苍白,身姿单薄,唇边扯开一条僵直的线,没有人能猜到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才作出答复:“回去关禁闭。” “是。” 春晓和秋月齐声应下。 安静几秒,春晓还是忍不住开口了:“那老板,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啊?要继续追杀他吗?” 秋月下意识地朝贺川看去,但很快就收敛了视线,佯装无事发生。 “怎么做?” 贺川的声音像淬了冰一样阴冷,每个字音都像是从冰窖里挖出来的,躁郁的情绪几乎要冻结此处的空气。 “下次再盯不住傅斯遇,以后你都不用从禁闭室里出来了。” 他随意摆了下手,对着秋月也没什么好脸色,懒得再多看她们一眼,转身面向了残败的枯树。 “赶紧滚。通知冬暮去南城一趟。” 他冷冽的嗓音夹杂在携着雨珠的冷风里,好似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寒意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好的,贺队。” “老板你放心,我下次肯定不会轻易饶过他的!” 秋月和春晓接连告退。 踏上散落着一地器官的混乱小巷,春晓后知后觉地扭头看向秋月:“哇老板这次真的大发慈悲了哎,居然只是关几天禁闭……我本来都做好迎接惩罚的心理准备了。” “嘘,小点声。”秋月放轻声音,面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贺队应该也看见了。” 春晓捏着嗓子,小声询问:“看见什么?” 秋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笑着拍了拍春晓的脑袋,在她疑惑不解的目光注视下,自言自语似的,悠悠感叹了一声。 “贺队果然还是喜欢的啊……” 春晓:“什么呀什么呀告诉我嘛——” “小孩子不要多问。” *** 已是黄昏,接连下了近两天的雨,街上都是湿漉漉的水滩,即便天边升起一轮残阳,但空气里还是弥漫着潮湿的凉意。 “你确定她住在这边?” “当然,我可是特意找人帮你打听过的——我办事,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唐嘉泽闻言笑了起来,拍了几下男生的肩膀:“行,那等事成了,我给你安排。” “OK。”男生举了个OK的手势,随后朝着前方的公寓楼扬了扬下巴,“喏,她就住在前面那栋公寓楼。” “看来是榜上了个不错的大腿啊,这房子租下来也不便宜。”唐嘉泽先是注意到地段环境,主观臆断了一番后才意识到周围有些不对劲。 他旁边的男生还在乐呵呵地附和着:“那确实,你不是说那个女生身边有个白毛男陪着吗,可能人家就是个异能者。” 唐嘉泽没接话,神色惊异地往公寓楼的方向跑去。 与他同形的男生一脸懵地在后面追:“不是,突然这是怎么了?” “哎哎哎,这栋楼暂时封锁了,不能往里进。” 一名身形高大,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拦住了唐嘉泽靠近的步伐,除了他,公寓楼附近还有许多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的在周边忙前忙后。 “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朋友就住在这里,求求你跟我说一下情况吧,我真的很担心他。”唐嘉泽急切地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制服男瞥了眼唐嘉泽,面色严肃,根本不为所动。 唐嘉泽急的没办法,只好掐着大腿开始无理取闹地撒泼打滚。 “啊啊啊啊我要投诉你们!” “我朋友现在一点音讯没有,你们凭什么不给我一个交代——” 他吵闹的声音有点大,引起了附近很多工作人员的注意。 “安静点小鬼!” 一个看上去就极不好惹的异能者走过来警告了一句,他看上去心情非常差,手上还缠着渗出点点暗红的绷带,似乎受伤不久。 唐嘉泽自然是不敢主动招惹这种看着就很强的异能者,立马收敛了许多,转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凑到制服男身边卖惨,只求一个简单明了的事实情况。 制服男实在是被磨的没办法,在唐嘉泽堪称声泪俱下的表演中模棱两可地回了句:“这栋楼官方回收了,不能住人,以后别往这边走。” 说完就开始不耐烦地赶人,生怕唐嘉泽再多说一个字,期间还差点撞到从公寓楼里出来的工作人员。 一旁的男生人都看傻了,全程目瞪口呆地看着唐嘉泽表演。” 什么情况啊这是?” 唐嘉泽抹了抹眼角残留的眼泪,走到一旁的小道上诉说自己的发现:“这么多异能者和执法者……肯定是出命案了。” “命案?”男生整个大脑都宕机了,事情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想。 “你注意到了没有?刚刚那个执法者手里拿着的东西……” “哦哦我看到了,那张纸上面好像写着悬赏、白头发……”男生有一瞬间的失声,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震惊,“难道说……凶手就是?!这、这么巧吗?” “没错,悬赏令上的外貌特征很明确,我敢肯定,就是她身边那个小白脸。”唐嘉泽摸着下巴,金钱和女人忽然绑定在一起,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正中他下怀,笑容都变得灿烂许多,“看来,我现在是非找到她不可了。” 想起那张悬赏令上的零位数量,男生也有点意动:“泽哥……” 开空头支/票对唐嘉泽来说没有任何实质风险,张口就来:“你放心,哥们要是吃上肉,肯定不会让你连汤都喝不着的。” 男生嘿嘿傻乐几声,连连夸赞唐嘉泽仗义,而后才开始谈论正事:“泽哥,你说那个小白脸……他会是几阶的异能者啊?都上悬赏了,肯定不太一般吧?” “上悬赏令不代表他一定是高阶异能者,只能证明他犯下的事不小,而且人已经跑了。”唐嘉泽倒是有自己的一番理解,“整个南城,除了傅队长,再也没有S级异能者冒头,A级异能者也并不泛滥,尤其是达到A+程度的,那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男生这下更是敬佩的同时又感到踏实了:“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在南城名不见经传的异能者,能有多厉害? 唐嘉泽不甚在意,信心十足。 “对付这种货色,不在话下。” 第103章 小可怜(二十六)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南城这几天不怎么太平。 傅斯遇带着苏梨刚到南城,就有一堆棘手的麻烦事等着他来接手处理。 阴沉沉的天空,云层间隙中洒落下的光线都是朦胧而暗淡的。 傅斯遇沉默地放下悬赏令,没什么重量的一张纸,轻飘飘地落在桌面上,卷起的褶皱被他无意识屈起的指尖压平。 他微皱着眉头,锐利的视线似乎要穿透那张薄纸,声线也不复往常温和:“悬赏令是城主做的?” 周晨光点头回答:“是的,现在满城都传开了。” 傅斯遇捏了捏隐隐作痛的眉心,周身持续弥漫着低气压,在窗外阴沉天气衬托下,显得室内氛围愈发凝重窒息。 周晨光满头大汗,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汇报情况:“老大,最近很多异能者外出回来的时候,都在南城附近遇袭受伤了……据描述,袭击他们的人很像……很像悬赏令上的那个怪物。” 这一瞬间,周晨光只觉得这一片的空气都凝固了,呼吸声都变得尤为清晰刺耳。 薄薄的一张纸被他滑动的指尖割裂成两半,但他的目光并未落在桌面,而是若有所思地沉浸在脑内的思绪中,那双总是蕴着温和笑意的眼眸此时不见丝毫波澜,黑沉的像一口泥潭。 周晨光大气不敢喘一声,老大看上去真的很生气……那个怪物到底想干嘛?故意挑衅吗? 不知傅斯遇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收敛了眸底的情绪,神情淡淡地看向一脸苦恼的周晨光。 “苏梨呢,她现在在哪?” 周晨光一愣:“啊?” 傅斯遇靠上椅背,周身持续弥漫的阴沉似乎有所缓和,他甚至还有闲情拿起桌上裂成两半的悬赏令进行观摩。 周晨光完全没搞懂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是什么意思,说话的语气都慢了下来:“苏梨的话……她、她现在这会儿应该还在宿舍吧……” 随着被撕成一片片的废纸尽数落进垃圾桶里,他低沉的嗓音也掷地有声地落在耳畔。 “带她过来。” *** 穿过宽敞整洁的长廊,苏梨眨巴着眼,乖巧地站定在周晨光身后。 周晨光拉开厚重的隔音门:“请进,老大在里面等你。” “好的。”苏梨朝他点点头,小声地道了句谢。 周晨光有些恍神,想起找到苏梨时,她在自己开口前先声询问傅队长在哪,不由得咋舌,她不会误以为是她想见老大,他才带她过来的吧? 周晨光默默关上门转身离开,心里暗自犯起了嘀咕。 说起来,这算不算是一种另类的双向奔赴呢? 随着门被关上,苏梨也停住了脚步,不远处的皮质沙发上坐着一道身影,昏暗的光线模糊了他面上的神情,但莫名安静的环境还是让她感到些许紧张。 一向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傅队长自然是看出了她的拘谨。 他侧过身,面向苏梨,脸上那难以捕捉的神情瞬时展现出温和的笑意:“别紧张,过来坐吧。” “好。” 傅斯遇静静注视着迈着小碎步朝他走来的苏梨。 她换了身崭新的长裙,蓬松的裙摆下是一双纤瘦白皙的小腿,应该是洗了个澡,头发重新打理过了,长长的黑发柔顺地披散在颈后。 他突然想起她曾讲给他的那个童话故事,玫瑰公主。 她现在的模样就很像童话书里的公主,看上去无忧无虑的,与艰险的末日环境格格不入。 娇花虽美,但实在柔弱,经不起半点摧折。 “苏梨。” 他忽然开口叫她,语气极为自然的关心她。 “膝盖上的伤怎么样了?” 苏梨一怔,下意识低头,入目的是盖住膝盖的裙摆,于是又慢慢抬起头:“好的差不多了。” 没想到她不小心摔了一下磕到膝盖,会导致后面接连两天都走不了路,基本都是傅斯遇走到哪就背着她到哪。 想到这件事,苏梨不免有些羞赧,下意识抿紧了唇角,所以当她听到傅斯遇的声音传来时,她一时没有理解明白意思,只是愣愣地望着他。 傅斯遇仍是面不改色地看着她,眼神里甚至透露出一丝疑惑,反问了她一声:“怎么了?” 这一刻,苏梨好像才是那个无比荒谬的人。 她脑子有点懵,细长的手指抓着裙摆,迟疑着慢慢提了上去。 少女雪白的大腿像一团柔软的奶油,蓬松的裙摆堆叠在一起,形成了一块倒扣着的奶油蛋糕。 没有布料遮掩,隐隐透着一片乌紫的膝头就这样展现在了傅斯遇视线中。 看到她膝盖上仍未褪去痕迹的淤青,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刚过来的时候,膝盖疼吗?” 苏梨见傅斯遇只是担忧自己的伤势才会如此要求 ,心里顿时踏实许多,神色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不疼的。” 她话音刚落下,傅斯遇单手撑在她身侧,探身覆了过来。 高大挺拔的身姿如一座坚如磐石的大山,顷刻间就将娇小的少女掩在了肃冷的山川中。 他另一只手落在她膝盖上,粗糙的指腹像磨砂纸片一样按压着她泛起青紫的淤青。 细密的疼痛像针扎一样瞬间漫过全身。 “现在呢?”他低眸看她,声音仍是平和淡然。 两人离得很近,但因身高差距,只有他低下头才能算是面对面的接触,而这也稍稍缓解了一点体型差所形成的压迫感。 苏梨圆澄澄的杏眼浮起一层清透的水雾,声音软得像要融化了一样:“……有一点点疼。” 她语气中的委屈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傅斯遇像在哄一位无理取闹的坏小孩,眸底没有任何波澜:“活血化瘀,好得快一点。” 苏梨浓密卷翘的眼睫像蒲扇一样落了下去,白皙的面颊上拓下两道忽闪的阴影,眼底朦胧的水汽像破碎的光点散在她湿润的眼睑上:“……噢。” 他按压的力度丝毫不减,掌心牢牢覆住她圆润的膝头,只能看见滑动的指尖擦过柔软的皮肤。 安静的室内只有少女断断续续的吸气声,生理上的疼痛对她来说还是太难忍耐了。 沾染在睫毛上的泪光像一颗颗明亮的星星,而有些人,恰巧就只想看星星。 “傅队长,好、好了吗……”她的声音闷在提起的气音里,像猫叫一样,尖尖的。 “再忍一分钟,好吗?” 从头顶传来的嗓音有些模糊,听不出具体情绪,只能明确感知到他微热的掌心拢住了淤青那一片皮肤,隐隐有些发麻。 苏梨咬着下唇,简短地挤出一个字音:“……嗯。” 她不自觉地往罪魁祸首的方向靠去,试图寻求慰藉,两人越坐越近,正面形成的错位姿势像在拥抱着亲吻。 漫长的一分钟在她紧张的屏息中结束了。 堆积在眼睑下的泪珠随着她眨动的眼睫慢慢滚落,在面颊上流下一道淡淡的水痕。 她吸了吸鼻子,内心极为尴尬的为自己掉眼泪的行为向对方道歉:“对不起……我、我不是……我……我没想哭的。” 傅队长明明是担心她,为她着想…… “我知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温和的仿佛跟动手按压她淤青处的人完全没有关系。 说着,他低下头,抬手捏住了她下颌,这一瞬间,两人的距离被拉得无限近,彼此之间都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气息,温热又绵长。 苏梨整个脊背都僵住了,黑亮的眼睛里映出他近在咫尺的面庞,白净的小脸泛着水光,眼尾透着浅浅的粉色。 他不疾不徐地屈指抹去她脸上残留的泪痕,长睫低垂,眸底掠过一丝极深的晦暗。 真是一张适合流泪的脸。 他轻轻摩挲了一下指尖的湿意,俊朗锋锐的眉目像一幅缓缓展开的画卷,渐渐晕染开浅薄的春色。 “乖女孩。” 他轻声喟叹,撑起身稍稍拉远了两人的距离,唇边的弧度似笑非笑,眸底的情绪转换得让人措手不及。 “可以跟我讲讲你和你的好朋友时戚,是怎么认识的吗?” 旖旎暧昧的气氛如升腾的云雾,瞬间消融在他淡然注视着她的目光里。 苏梨恍若惊觉,只觉得下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热意。 让她莫名有些心悸。 *** 又是一个乌云密布的阴天。 苏梨左手撑着脸,坐在食堂角落里,有一口没一口地舀起一勺白粥往嘴里塞。 远远的就开始寻找苏梨身影的林悦音小跑着来到她身前:“苏苏,中午好呀!” 苏梨握着勺子的右手一抖,下意识抬头:“阿音……” “你怎么了?有心事啊?”林悦音不由分说地在苏梨对面坐下,“烦心事跟我分享分享嘛。” 苏梨慢慢坐直身子,视线从林悦音脸上缓缓垂落至面前的白粥,眼神有些游离:“时戚他……不见了。” 林悦音动作一顿,大咧咧的姿势不自觉收敛了许多:“对哦,当时好像是说你们一起搬来住的……” 虽然苏梨人真的非常单纯可爱,所以她也第一时间把以前搜刮到的漂亮裙子都塞给她穿了,但是……一听她提起那个恐怖的怪物,还是忍不住心有余悸。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和那种怪物相安无事腻在一起的? 无论林悦音内心想法如何,但她面上还是维持住了镇定,甚至还头脑清醒的发现了疑点:“苏苏你离开过基地吗?” 苏梨摇摇头,昨天还是傅队长背着她回的宿舍…… 每每想起傅斯遇对自己的照顾,她都会突然心绪不定,不自然地捏紧勺子以此按捺住心底突然涌起的情绪。 活血化淤真的很有用,她今早起来就发现淤青已经完全退散了。 “那你怎么知道他不见了?”林悦音颇感疑惑。 苏梨轻声细语地解释道:“傅队长昨天去公寓楼找他了……屋子里没有时戚留下来的痕迹。” 咦,老大这是要隐瞒的意思吗? 林悦音稍稍思索了一下措辞,语气有些吞吐:“你也别太难过……也许,他只是有别的事……迫不得已才……才不告而别。” 林悦音心里总觉得别扭,害得南城不少异能者受伤的危险怪物,本该是不可饶恕的,但她此刻却要装出不知情的样子替它开脱编理由…… 但目前唯一的好消息是苏梨看起来真的完全不知道事情真相。 她还是那个表里如一的单纯小女孩。 “谢谢阿音……”苏梨明白她是在安慰自己,勉强露出了点笑意,“也许,他是认识了新的朋友吧……” 那种被当成食物,随时可以吃掉的朋友吗? 林悦音不由在心底暗想。 “不要多想,他年纪也不小了,肯定有自己的打算。”林悦音这话说的倒是真情实意,比前面那番空乏的安慰真切多了,“他看上去也不像是个莽撞的人,所以肯定没事的,苏苏你就放心吧。” 苏梨显然听进去了,面上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明媚了许多:“嗯,阿音说得对,我不该胡思乱想,他肯定有自己的安排。” “这不就好啦,就该多笑笑。”林悦音看着苏梨重展笑颜,有些蠢蠢欲动,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苏梨真的好可爱。 林悦音笑眯眯地看着她先是一怔,随后绽放出明灿笑意的脸,心里撮合的念头愈加旺盛。 老大加把劲,速速拿下! 等苏梨喝完碗里的白粥,林悦音才依依不舍的嘱咐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如果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去休息室那看书——咳咳,从食堂出去,左转,然后走到尽头再右转就到了。” “好,我知道了,阿音拜拜。” 告别了满脸笑意的林悦音,苏梨在食堂坐了一会儿后也起身准备走了。 自她的身影离开食堂后,原本就注意到她的几人都大胆地聚在一起交谈了起来。 “她是什么人哪,林悦音跟她关系那么好……” “不知道啊突然出现的……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不像什么高阶异能者啊。” “你们这重点完全错了,你们没有听到她们刚刚的对话吗?” “离得太远了,哪能听清楚啊——哎,难道你听到什么了?” “我只能说,刚刚那个女生——她似乎有自由进出傅队长休息室的权利。” “啊?真的假的?!” “不要啊我的傅队长难道……” “什么你的,明明是我的!” ………… 并不知晓身后突发争论的苏梨正按照林悦音告诉她的方向,准确无误地来到了休息室门口。 推开挂着木牌的门,苏梨轻手轻脚地挤进门内,映入眼帘的场景让她发出了小小的惊叹。 她本以为称之为休息室的地方应该挤满了人,但这间屋子里却空无一人,一张靠墙摆放 的长椅,两排堆满书籍的书架,还有配套的沙发桌椅和干净柔软的地毯。 屋子里散发着淡淡的松木香味,令人心神安宁,格外放松。 这个休息室的环境好得有点超出苏梨想象,尤其是屋子里还空荡荡的,安静又闲适。 她本就消耗了七八分的烦恼此时更是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惬意欢喜。 苏梨来到书架前,随意地抽了本卡通封面的书,然后便抱着厚厚一本故事书缩在沙发自在地慢慢翻阅着。 宁静的环境里只有书页偶尔翻动的声响和她读到有趣内容时发出的浅浅笑声。 苏梨就这么悠闲地看书消磨时间,直到肚子饿了才起身去食堂解决晚饭,这期间休息室没有进来过任何人。 吃完饭,苏梨没有再去休息室待着,而是回到宿舍准备睡觉,她唯一的舍友林悦音也仍然还没回来。 鉴于昨天林悦音也很晚才回来,苏梨没有太过担心,简单收拾了一下就爬到床上开始酝酿睡意。 她盯着斑驳的天花板,脑海里浮现的是傅斯遇那张俊逸周正的面孔。 今天没见到傅队长。 她心中刚升起这个想法,又连忙晃着脑袋强迫自己不要瞎想,默默把被子拉高,想藏又藏不住的期盼明晃晃地暴露在她圆圆的杏眼里。 明天能不能见到傅队长呢…… 怀着隐秘心事的少女在崭新一天的美好愿景中迷迷糊糊地陷进梦乡里。 这一觉她睡得很是安稳。 醒来时,对面床铺的被褥完全铺开,林悦音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一双满是泥尘的鞋子东倒西歪地摆在床底。 苏梨揉着惺忪的眼睛,大脑放空了一会儿才慢慢清醒过来,为了不吵醒林悦音,动作极其小心地下床去洗漱。 洗漱完,苏梨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摆好踢乱的鞋子,随后拿上发放的餐卡去食堂吃早餐。 早上的食堂是一天中最为冷清的时间段,零零散散地坐着一些人,偶有几声好友交谈的碎碎念,大多时间都是一派宁静。 虽然苏梨一个人默默无言地吃着早餐,但她的存在却从进入食堂大门那一刻起就被人注意到了。 直到她吃完早餐离开,一直在暗处观察的人终于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苏梨。” 一道急促的男声从苏梨身后传来。 略显陌生的声音让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好像有人在叫自己,她疑惑的神色在转身看到对方时化作难以压抑的惊异。 唐嘉泽怎么也在这里…… 相比起苏梨的惊疑不定,唐嘉泽看上去倒是极为开心:“没想到真的是你,刚刚我还很不确定呢。” 苏梨跟他并不怎么熟,尤其是初见时的异常,更让她没法不戴着有色眼镜去看他,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你好……” 唐嘉泽似乎感受不到她的排斥,仍然笑着朝她走近:“好久不见,你变得更漂亮了。” 之前萦绕在他身上糜烂的气息如今淡得几乎闻不出来,但这依然无法改变他给苏梨留下的深刻印象。 洁白的长裙、柔顺的黑发和那双漆黑圆亮的杏眼,她仅是站在那里,就美好得让人忍不住想要玷/污,染上自己的颜色。 他最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碰女人了。 即便抹去悬赏令上的诱人金额,他也很想和她单独发展出一段关系。 苏梨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勉强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回应他贸然的夸赞。 她越后退,他就越主动,空荡荡的走廊,只有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苏梨,我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吗?”唐嘉泽当然察觉到了苏梨的抗拒,他低眉顺眼的,表情有些受伤,“还是说……因为你那个男朋友才这样避嫌?” “男朋友?我没有……”苏梨一愣,脱口而出的话语在说出去之后才意识到没必要跟对方解释,急急停住,没有了下文。 含糊其辞的声音倒是让唐嘉泽有了意想不到的新收获。 “那看来是我误会了,之前我撞见你和一个白发男生一起逛街所以才……抱歉,是我先入为主了。” 唐嘉泽盯着苏梨的脸,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说起来,那个白发男生人呢?他没和你一起来基地生活吗?” 话题突然转到时戚身上,苏梨一时间不太清楚他的意图:“我不知道……” 这明显的搪塞,他自然是不满意的。 唐嘉泽忍不住上前追问:“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跟他关系那么好……” 苏梨有些害怕他此刻穷追不舍的样子,但她身后的长廊一个人都没有,想要转身离开,又怕惹恼了对方,小心翼翼地重复自己的回答:“我真的不知道……”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她被一股重力推到了墙上,肩胛骨撞得生疼,她还来不及喊痛,就被唐嘉泽贴近的身躯吓得短暂失声了。 他摁着她的肩膀,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最后虚情假意地开始哄她:“你看看,怎么抖成这样呢?别怕,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而已。” 既然她不肯说实话,那不如先享受一把算了。 他心底刚浮现出急不可耐的念头,就被一侧传来的声响掐断了。 “你们在做什么?” 冷冽低沉的嗓音并没有附着很高的情绪,如汩汩流动的山泉,平静得让唐嘉泽感到心惊。 “傅队长……” 身形高大,眉目冷然,男人就像一尊行走的守护神,极具安全感。 肩上的力度刚一松开,惶恐不安的少女就慌慌张张地往伫立在一侧的男人身后跑去。 唐嘉泽看着苏梨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模样,暗暗咬牙,他应该没在她面前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为什么她这么害怕自己? 心底的愤慨只能暗自消化,他面上展开自然开朗的笑容:“没什么,我们很久没见了,随便聊聊天,叙叙旧。” 傅斯遇面色沉静,看不出情绪变化,微微侧过头,低声问了句:“是这样吗?” 苏梨垂着头,长长的眼睫盖住了眼底的神色:“嗯。” 他们确实只是聊了几句天。 唐嘉泽听到她的回答,笑容更盛。 傅斯遇平静的目光淡淡掠过他脸上的笑容,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耐心:“那你们还要继续聊吗?是不是打扰你们叙旧了?” “没有没有……”苏梨这次回答的很快,下意识抓着他的衣角,动作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紧张。 傅斯遇神色不明,语气没有任何变化:“聊完了?” 苏梨跟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搭在肩上的发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他垂着眼睑注视着她举动,眸底浮起一丝笑意,但这浅薄的笑意很快就湮灭在了唐嘉泽那句“我们下次再聊”的话语中,不留痕迹。 傅斯遇抬眼看向对方,蓦地,唇角勾起些许弧度,眉眼间却是一派宁和,因此显得他神情尤为疏冷。 唐嘉泽莫名有些后背发寒,感觉傅斯遇面上的笑容似乎不及眼底,透着股诡异的冷漠。 但傅队长一向是温柔正直的,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等唐嘉泽再仔细去看时,傅斯遇唇角的弧度已经拉成一条直线,面色淡然地注视着自己。 果然是他看错了……傅队长的为人就和冷漠这个词扯不上关系。 唐嘉泽离开前仍不死心地看了苏梨几眼,朝她挤眉弄眼地笑了一下——总有机会再见面的。 傅斯遇眸光凛凛,平静注目,直到衣角被轻轻扯动,听见一声轻柔的低语。 “傅队长……” 傅斯遇低头看去,她正好仰起脸来,脸色有些苍白,衬得她乌黑圆润的眼睛十分漂亮,宛如盛着一池清水,格外澄澈明亮。 她轻轻咬着下唇,牙齿在柔软的粉唇上留下一点深色痕迹:“……我想去休息室待一会。” 休息室? 傅斯遇先是一怔,随后不着痕迹地敛了下眉, 他算是明白莫名出现在沙发上的那本童话故事书是怎么回事了。 她仰着脸看他的时候,卷翘的眼睫毛就像蝴蝶翅膀一样颤抖着展开,睫羽投下的阴影化作零碎的薄雾,一闪一闪的落在她眼底。 傅斯遇微一颔首,突然发问:“你和他很熟吗?” 苏梨一愣,下意识摇头否认,接着又听见他平缓温和的感慨声:“你看上去好像很喜欢他。” 那双颤抖的翅膀如预料那般轻悠悠地划过清潭,卷起层层涟漪,荡开透亮水光。 他突然在这一刻,很想看到她的眼泪。 第104章 小可怜(二十七)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我才不喜欢他!” 被他简短一句话所惹恼的少女气鼓鼓地扔下这句话就往休息室里跑,噔噔噔的脚步回响在走廊,裙摆扬起一道道弯折的波浪,细长白皙的小腿在波浪下若隐若现。 傅斯遇面上没什么表情,静静凝视着苏梨的身影走入休息室后才淡然收回目光。 站在倏然安静下来的走廊,他单手插兜,抵着后槽牙,忽地晒笑了一声。 可惜,没把她气哭。 怀着一点难以形容的遗憾,他脚步平缓地走出了这条安静的长廊。 没花费多少时间,傅斯遇很快就找到了在基地门口前左右徘徊的唐嘉泽。 “傅队长,你找我啊?” “嗯。” 这便是两人再度见面时的第一句话。 随后唐嘉泽就走在了傅斯遇身边,认真聆听着他引蛇出洞的计划,对他来说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就能一举成名,拥有数不胜数的荣誉和金钱。 只不过…… 唐嘉泽心底还是有些小小的疑惑:“傅队长,为什么会选择我帮这个忙呢?” “你和苏梨认识。”傅斯遇似乎没有打算隐瞒他什么,领着他走在一条鲜为人知的小道上,“我怀疑悬赏令上那个家伙和她有联系……所以,你是最合适的。” 唐嘉泽连连点头:“对对对,他们确实有联系——我亲眼看到,那家伙物和苏梨旁若无人的黏在一起,而且他们还一起同住在出事的那个公寓楼里……” “是吗?”傅斯遇在认真寻路,但对于他透露出的讯息还是表示出了浓厚的兴趣。 “依我看啊,他们私下可能有肉/体/交/易……不然苏梨哪来的钱在南城租房子?那家伙长得就像个小白脸,不知道是谁在养……” 唐嘉泽本就对苏梨心怀怨念,不知不觉中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但他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赶忙在傅斯遇面前补救,免得引起不必要的反感。 “咳,这些都是我个人猜想,开玩笑的……毕竟有那么一句话嘛,长得越纯的,背地里玩得越花,我也就说个乐。” 面前的通道被打开,发出一阵轰隆声,沉默半晌的傅斯遇回头看了他一眼,面色依然温和平静,似乎并为因他的一时失言而产生什么厌恶情绪。 “那些私事对我们来说也不重要。”傅斯遇轻轻拍了拍唐嘉泽的肩膀,温和的声音夹杂在呜呜冷风中,听起来格外惑人心神,“好了,你先过去吧……接下来就靠你了,有危险大声呼救,我随时赶过去。” “好。”唐嘉泽重重点头,在心里默默为自己加油鼓气,而后才慢慢迈开步子走进那个城外的狭窄洞口。 虽然他不认为那个小白脸是高阶异能者,但最近南城总有人被袭击,他心底多少还是有些忌惮害怕的,路上他也询问了傅斯遇这一情况,得到了对方只是太狡猾身形矫健,并未造成严重伤害的答复,稍稍安抚住了他略有不安的情绪。 当然,他也给自己留好了后路。 即便那个小白脸真的很强,他侥幸不敌,傅斯遇也肯定不会坐视不理,这个正义感十足的队长,不仅是南城唯一一位S级异能者,更是频频救助了许多逃难的普通人,有一颗锄强扶弱的心。 这才是他敢冒险的最大原因。 傅斯遇面无表情地站在仅有半人高的洞口旁,他五官生的极为周正清俊,抿着唇,眉眼压得很低的时候,面上会隐隐透出点凶相,眉似远山,眸光尤为冷冽。 既然碰巧有人上赶着找死,那他自然不能白白浪费,趁机过来碰碰运气。 城外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呼救。 傅斯遇微微扬起眉睫,琥珀色的眼眸恢复了以往的淡然,眉眼浸染着温和的善意,整个人都散发着平易近人的光辉。 好似救世主一般。 “砰——” 刚刚还鲜活的人类此刻奄奄一息地喘着粗气,腹部、胸腔大量出血,脸色惨白得像一具被暴晒了几天几夜的干尸。 南城异能者苦苦寻找的白发怪物正单指拨弄着那具大出血的躯体,它的身形甚至不如面前的“食物”大,瘦小颀长,穿着熟悉的白色衣衫。 傅斯遇突然意识到,那好像是苏梨穿过的衣服。 心思回转间,他旁若无人地走上前,刚走近没几步,地底的藤蔓就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无聊摆弄食物取乐的怪物双眼猩红地盯着他,恨不得将他即刻撕成碎片。 无论地面如何崩塌翻涌,傅斯遇都泰然自若,面不改色:“上次你没能成功杀死我,这次你觉得你能做到了?” 他挑衅意味十足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承载着宿主怨恨记忆的巨型藤蔓就已齐刷刷地朝他飞速奔去。 “去死!去死!去死!” 尖锐刺耳的声音如诅咒般伴随异常波纹刺痛着耳膜神经。 巨型藤蔓的袭击掀起一片刺骨的风浪,地面被砸出一块明显的凹坑,原本奄奄一息的躯体受到余威,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脖颈更是不自然地朝一侧歪曲,呼吸声渐弱。 傅斯遇即便抬着手臂强行挡下,但身体还是被重击得往后倒退了几步,烙下几个渗进地里的脚印,周身尘土飞扬,他指尖亮起忽闪的电光。 粗糙庞杂的藤蔓颤动着冒出尖锐的弧度,如雨后春笋,密密麻麻的尖刺瞬间遍布枝条。 傅斯遇一时不察,没料到藤蔓会突然变化,手背被四散摇动的枝条划伤,鲜红的血液顿时渗了出来。 白发少年喉咙里溢出几声比野兽还恐怖的吼叫声,苍白扭曲的面孔上只有纯粹的杀意。 杀了他! 傅斯遇面色阴沉至极,周身聚起汹涌风浪,碎裂的砖块泥尘像流沙一样圈在他脚边弥漫。 白浪滔天,寒风呼啸。 他并不想和这个怪物斗的两败俱伤,但眼下除了成败,谈别的都只是徒劳。 ………… ……… 随着一道携着紫色弧光的风刃刷的一声飞向白发少年猩红的眼珠而堪堪闪身躲避只削下他整片颧骨,露出底下森森白骨时,僵持不下的局面终于是有了暂时的胜利者。 疼痛似乎让狰狞的恶鬼越加癫狂,藤蔓像疯了一样无差别攻击,血腥味浓郁的让人作呕。 “我们做个交易。” 不顾藤蔓的大肆袭击,傅斯遇手心满是被尖刺扎破的血痕,但他面色阴冷,声音更是冰冷低沉,看上去也不太像个遭受重创的正常人。 “到时候我会让苏梨离开南城。” 一个被刻进脑海里的名字突然被提及,满身是血的白发少年僵硬地张了张嘴,脸上残缺的部位正在缓慢蠕动生长,紫色的弧光明灭不定地灼烧着皮肉。 “她本来就是我的!把她还给我!” 白发少年尖利的叫喊与野兽的嚎叫别无二致,在听觉感官上极为刺耳,但至少藤蔓的攻击慢下来了。 “我知道你在找机会带走她才会在南城附近徘徊……”傅斯遇看着怪物那件染上污秽的衣衫,眼前倏然浮现出苏梨那张嫩生生的脸,声音停顿了一瞬才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下去,“南城异能者扎堆,而我会让她一直待在我身边,你带不走她。” 白发少年咬着牙,满是憎恨地瞪着他,活像一只虎视眈眈的恶犬:“只要杀光你们这些恶心的人类,没有人能阻止我带她走!” 决定以苏梨为切入点后,傅斯遇的心绪莫名安稳了下来,甚至还有闲心低头打量手上渗血的伤口,语气也漫不经心的:“你觉得到那时,她会选择你这个满手鲜血的怪物还是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我呢?” “……” 恶犬好像连犬吠的勇气都丧失了。 那样一位不谙世事又单纯善良的可怜女孩,却牢牢掌握着怪物的命脉…… 傅斯遇面上露出一贯温和的笑意,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悬赏令:“放心,时间不会很久的——这些讲述你恶行的悬赏令我也可以替你解决掉,不让她知道。” 白发少年沉默地接过满是褶皱的纸张,扭曲的藤蔓慢慢钻入地底,似乎是答应了这项不平等的交易。 很久很久,直到傅斯遇转身离开的身影即将消失于洞口,他才嘶哑着嗓子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不许伤害她。” 阴沉沉的天气下,满地狼藉,那具新鲜的人类尸体早已在打斗中被卷成肉酱,只留下零星的碎块。 少年扯着衣领轻轻嗅了嗅,眼睑顿时耷拉着垂下,嘴唇一开一合,喃喃自语: “对不起……” 刚平静下来的情绪又变得焦躁慌张,他麻木地把手指往嘴里塞,开始疯狂啃咬自己的血肉,纸屑和碎肉哗啦啦地顺着唇角缝隙往下滑落。 弄脏了小梨花……对不起呀。 会好好洗掉的、会洗掉的…… 不要生他的气。 少年鲜红的眼瞳里不知是装着血还是泪,像一 盏燃烧的红烛,漂浮着赤红色的光泽。 小梨花会原谅他的,对吧? *** 身形难得略显狼狈的傅斯遇还没来得及去清洗一番就收到了城主的召见。 他捏了捏隐隐作痛的眉心,不着痕迹地掩去了眼底的烦躁。 按捺住心底起伏不定的心绪,傅斯遇面色平静地走在频频有人回头跟他打招呼的南城,时不时回以亲切的淡淡笑容。 穿过安保极为森严的庭院,逐一确认门口的虹膜指纹检测,经过层层安全检测最后才能成功来到南城最高掌权者面前。 傅斯遇刚走进大厅,就听到交谈的笑声从前方会客室里传出,他没有停顿,径直朝声源处走去。 房门微掩,没有完全关上,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屋内传出的些许模糊字眼,即便站在门外,傅斯遇仍是躬着腰礼貌地屈指敲门:“城主大人。” 门内的交谈声瞬时停了下来,接着传来低沉浑厚的男声:“请进。” 傅斯遇推门而入,自然而然地抬眼看向屋内的景象——除了坐在主位上一身肌肉的强壮男人,一侧的座椅上坐着一位他从未见过的陌生女人。 “小遇啊,跟你介绍一下,这位美女可是特地来南城帮忙的执行官,许如霜小姐。”虽然贵为城主,但满身肌肉的男人笑呵呵地讲出一些语气词时还是让人有些恶寒,“顺带一提,她也是S级的高阶异能者,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坐姿端庄,面容清丽又冷淡的女人朝他淡淡点头:“你好。” “你好,我叫傅斯遇。”傅斯遇微笑着自我介绍,但也仅仅只是一句自我介绍。 城主好像才注意到傅斯遇狼狈的形象,好奇地眯着眼询问:“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哈哈,小遇你跟丧尸肉搏去了?” “……”傅斯遇垂着眼,不紧不慢地温声解释道,“听说C区那边有异动,我今天过去处理了一下,途中撞见了八尺蚜,一个人解决它还是有点麻烦,稍微被牵制了一会。” 城主听完点了点头,随后慢悠悠地感慨了一声:“小遇啊,你还是太爱管闲事了。” 傅斯遇默然无语,面色不见半点波动。 坐在一旁充当看客的许如霜暗暗瞥了眼城主一眼。 “悬赏令我已经尽量撤回了,你的好消息怎么没半点动静呢?”城主脸上膨胀的肌肉线条随着说话频率而鼓动,平添力量上的压迫感。 傅斯遇鲜有语塞的时候:“那个怪物不太好解决……我目前还没有找到它的弱点。” “行了,别说这些虚的,现在南城人心惶惶,异能者都变得不敢出城,尽早砍下它的头以绝后患才是现在的首要任务!” 城主一拍桌子,啪的一声,整个桌子都震动了一下,他吐出一口浊气,又慢慢放缓了声音。 “算了,这样吧,以后这件事就交由许小姐全权负责了,小遇毕竟有别的事务缠身,没法一心二用,我也理解,只要紧要关头别掉链子就行……” 密密匝匝的长睫盖住了傅斯遇眸底情绪,不露声色地低头应下:“明白。” 城主明里暗里的都对他的处理方式感到不满,从他截住悬赏令开始就颇有微词,但他确实没找到应对方法,自然也无法提出任何异议。 这世上除了那个叫苏梨的女孩,还有谁能亲手砍下再生怪物的头颅? 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轻松砍下它的头来交差,这短暂的安宁甚至是以女孩性命为饵才成功拖住的它。 他知道这很被动,但这已经是目前他所能想到最优解的办法了。 必须要在这段时间内找到怪物的弱点……只有将它彻底杀死,才能解决掉人类生存环境中这一项不受控制的危险因素。 思绪在脑内快速整理了一遍,傅斯遇面上不显分毫,待城主挥手让他离开,才默然点头转身离去, 听到大门自动落锁的声响,许如霜拧了拧有些僵住的脖子,看着面前这个五大三粗却坐上了城主之位的男人,一向清冷的声音带上些许疑惑的情绪:“卫城主讲话如此直白,不怕出事吗?” S级顶尖强者放眼整个末日也是屈指可数的稀有存在,如此不给高阶异能者颜面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卫阎闻言托着下巴笑了笑,对于傅斯遇的性格展露出了如指掌的自得。 “他是个善良的孩子,不会计较这些。” *** 自从许如霜来到南城,徘徊在附近的怪物也没了踪影,虽然没有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但这阶段性的成果还是令城主比较满意的,起码现在异能者不会再担忧自己的人身安全问题,能够恢复到正常出行的状态。 莫名受到表彰的许如霜仍冷着张脸不为所动,整个人像是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 那个在传言中极其危险恐怖的怪物,她至今还未曾见过一面。 在杀了它之前,她还得耗费精力先找到对方。 如此无聊枯燥的苦差事,更是让她对南城的人都没什么好脸色。 许如霜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没有住在集体宿舍,而是特立独行地选了个偏僻的院落一个人生活。 她长得很好看,总是独来独往,很多怀有别样心思的男人都会在她家门附近堵她,但自从她徒手拧断了一位异能者的手腕,然后一脚将人踹飞十米远后,再也没有人敢贸然向她搭讪了。 生在末日,比起垂涎美色,大家显然还是更惜命。 又是一个习以为常的阴雨天。 许如霜撑着伞,百无聊赖地开始在雨幕里搜寻自己的任务目标,漫无目的,到处乱走,看上去像是在危机四伏的雨夜里闲逛。 直到她听到前方传来打斗声,夹杂在雨雾里若隐若现的血腥味让她稍稍打起了精神。 残暴吃人的怪物,所到之处肯定不会安宁。 许如霜撑伞走近才发现是异能者在解决附近的变异动物体八尺蚜,体长约五米,模样酷似螳螂,但却像螃蟹一样长着八条腿,此刻每条腿都被折成了两半,破烂的躯壳下流出浓稠的绿色液体。 引起她注意的不是这只已经死亡的八尺蚜,而是上次傅斯遇在卫阎面前说过的话。 他好像并没有如他说的那般是在处理八尺蚜,否则此处不该还有八尺蚜存在。 巧的是,解决八尺蚜的异能者正是傅斯遇手底下最得力的两个分队长,许如霜记得他们的名字。 林悦音和周晨光。 身姿娇小的女孩大咧咧地站在雨中擦拭手上残留的黏液,还是旁边的周晨光替她支起帘子挡雨,她一看到许如霜,面色立马变了:“你怎么在这里?!” “执行任务。”许如霜淡淡答道。 “哼,真期待啊,执行官小姐肯定很快就能亲手砍下怪物的头拿去交差吧?”林悦音双手环胸,毫不掩饰自己的阴阳怪气,“不过这都过去两三天了……怎么没有一点成效呢?该不会是无从下手吧?” 周晨光拍了拍林悦音的肩膀,似乎在安慰她,转而对着冷脸的许如霜笑了一下:“她就随便说说,别在意,我们先走了,就不打扰许小姐执行任务了。” 林悦音不情不愿地拍开他的手往回走,又被追上去的周晨光很快拉住。 “你干嘛给她好脸色!” “怎么说也得为老大着想嘛维持一下表面关系——你能不能走慢点,淋到雨了。” “哼,你不会步子迈大点啊走那么慢。” “林悦音!” 两人一前一后拉扯着走在一起,吵吵闹闹的声音即便隔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仍清晰无误地传至耳畔。 许如霜依然冷着张脸,默默无言地注视着两人走远的背影。 她倒是能够理解他们反感的情绪,无论执行这个任务的是谁,恐怕都会被无差别讨厌。 卫阎面上说的好听,但实际上就是想找个人跟傅斯遇分庭抗礼,以免他掌握太多话语权对自己不利,南城唯一S级异能者的头衔显然还是令他心有不安的,否则也不会当面那样数落对方 。 毕竟训人跟训狗不同,谁也不敢保证拥有绝对力量的人会一直对自己忠诚。 原先她以为傅斯遇是个头脑简单的体力派,不过现在看来,他好像对卫阎也有所隐瞒……就是不知道卫阎有没有留有后手,她只是受邀过来解决事件的,并不打算留在这里成为他对抗傅斯遇的棋子。 算了,南城这些明里暗里的纠纷跟她也没多大关系,只要解决完怪物她就可以全身而退了,没必要太在意这些勾心斗角的琐事。 许如霜收起脑内纷杂的念头,看了眼八尺蚜支离破碎的躯体,面不改色地移开视线,打算继续搜寻怪物的藏匿之处。 她刚一转身,就被面前出现的身影吓了一跳,许久未曾发生过变化的冰山脸此时都有些破裂。 他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戴着面罩,浑身漆黑的男人只露出一双沉寂空洞的眼睛注视着她,雨点滴滴答答地顺着他被打湿的黑发流淌蔓延,空乏漆黑的眼珠子映出一片朦胧的水光,但也仅仅是一点模糊的水光,没有反射出任何色彩。 许如霜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诡异的人,对方身上没有一点活人气息,莫名让她有些发怵。 “你好,许如霜小姐。” 男人的声音倒是很正常,起伏平淡,没什么具体情绪。 许如霜难得有些错愕,立马提高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你认识我?” “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冬暮,是来南城找你们谈个合作的,所以事先做了些调查。” 男人无机质的瞳孔像一个无底洞的漩涡,声音冷得仿佛雨水飘进了骨缝里,四肢百骸都漫开冰冷的寒意。 “可以麻烦你为我带个路吗。” 他毫无感情地盯着她,简短而诡异地补充了一句毫无起伏的感谢:“谢谢你。”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 处理完手上的事,傅斯遇疲惫地揉着眉心,感觉太阳穴附近针扎般的刺痛,令他整个人越发觉得烦躁。 随手将桌上的文件塞进抽屉里,他整理的心情都没有,披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快步走了出去。 休息室离他办公谈事的地方很近,他没花几分钟就来到了安静的休息室门前,握上门把手的那一刻,他脑内突然浮现出苏梨的身影。 她会在休息室里吗? 下一秒他就驱散了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念头,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傅队长……” 屋内声音响起的那瞬间,傅斯遇深黑的眉睫颤了一下。 除了她,没有人会来这里。 傅斯遇抬眼看去,盘腿坐在沙发上的少女捧着本厚厚书籍,歪着脑袋注视着自己,巴掌大小的脸上只有惊喜的笑意,杏眼弯弯的,笑的很开心。 几天不见,她还是这样无忧无虑的,眉眼间没有半点阴霾。 傅斯遇看着她脸上明确的喜悦,抿着唇,垂下眼遮住了眼底情绪,旋即走过去在她身侧坐下。 他靠着沙发往后仰,长腿无处安放地搭在一起,脖颈处的青筋变得极为清晰,喉结滚动,嗓音像蒙在雾里一样有些低哑:“介意再给我读篇故事吗?” 苏梨愣了一下,看着他挺拔俊朗但没什么笑意的侧脸,连连摇头:“当然不介意。” “傅队长,你这几天是不是很累啊?”苏梨有些担心,很少看见他情绪如此低落的样子。 傅斯遇慢慢坐直,黑发凌乱地覆在眉间,他侧眸看向苏梨,原本要扬起的笑不知为何慢慢收敛了。 没必要再继续强颜欢笑。 他盯着她满怀担忧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扯了扯唇角,声音懒懒散散的:“是很累。” “你躺下休息一会儿吧,反正时间还早可以先睡一会儿。”苏梨调整了一下坐姿,铺开自己的裙摆然后拍了拍,示意他赶紧躺下,“我看看……讲个什么样的睡前故事。” 傅斯遇不期然地记起了那个天气很好的清晨,她也是这样用圆溜溜的杏眼注视着他,说他看起来很累,让他枕在她腿上暂时休息一下。 她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 从初见到现在……一尘不变的单纯和天真。 他单手撑在沙发边缘,像一棵即将栽倒的松柏,缓缓落入少女单薄的怀里。 那股熟悉的,不带有任何攻击性的气息渐渐在周身弥漫开来,胀痛的太阳穴在不知不觉间舒缓了下来。 从下方往上看去,她的睫毛又密又长,像扇子一样随着眼睛眨动而上下扑闪,他略微有些出神地想着,上面挂着泪珠的时候很漂亮。 “找到了!好,就读这个吧。”苏梨自言自语地选好了童话故事,刚准备清嗓子念出来,后知后觉地发现傅斯遇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脸上,顿感疑惑地低头,对上了他恍神的视线。 “傅队长,闭眼睛啦。” 苏梨伸出一只手往他眉眼上压了压,眼睫毛划过掌心的触感让她下意识缩了缩手,持续了十几秒,她忍不住低头去确认情况。 披在肩头的长发慢慢滑落至胸前,微弱的馨香顷刻间铺满了所有感官,垂落在他面庞上的发尾微微晃动,带来一阵细密的痒意。 傅斯遇反手抓住了她体温略低的手,宽厚温热的掌心握住细嫩的手腕将其从眉眼间扯开,随即便看到了苏梨低头凑近的面孔。 她白皙的面颊肉眼可见地漫开薄薄一层红晕。 这个枕在腿上的姿势加上她低头所拉近的距离,让两人显得极其亲密,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他握着她的手不放,指腹在手腕处摩挲了一下:“冷吗?手很凉。” 苏梨整张脸都要烧红了,哪还管的上手冷不冷,僵硬地往后拉远距离:“还、还好……” 傅斯遇没再说话。 她的手被他圈在掌心里动弹不得,脑子闹哄哄的,咬着下唇不知该如何是好,手里的故事书都拿不太稳了。 室内徒然陷入安静。 半晌,他突然低声笑了起来:“怎么不讲睡前故事了?” 苏梨一怔,随后就感觉到他抓着她的手又放回了自己的眉目上,眼睫不再触及她的掌心,悉数覆了下去。 “继续吧。” 他松开了手。 苏梨摆正故事书,轻轻地应:“好。” 手腕处还残留着微热的触感,她面上的温度也未完全褪去,整个人都有点燥热。 苏梨收回手,努力将目光聚集在面前的故事书上,柔声开口道: “这次要讲的故事是……勇敢的小裁缝。” “那是一个明媚的早晨——” ………… ……… …… 傅斯遇恢复意识时,只觉得紧绷许久的神经都舒展开来,心神尤为安定。 他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少女侧着脸靠在沙发靠垫上陷入熟睡的面庞。 光线昏沉,裸/露的脖颈和手臂又细又白,像细腻的羊脂白玉竹节,枕在靠垫上的脸颊透着薄粉,浅浅的印子像盛开的花朵一样点缀在她白皙的肤色上。 他目光落了几秒,随即眉头微皱,转动视线打量屋内毫无变化的环境。 居然真的睡着了。 难道真的是最近太累了? 傅斯遇垂着眼睑,倦懒的眉目蓦然阴沉下去,脸上神情变得不太好看。 虽然苏梨对他没有威胁,但他确实有点太大意了,不该这么轻易就放松警惕。 他缓缓坐起身,手指按压着后颈提神,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屋内另一个活人身上,她的睡姿看上去有几分迫不得已的勉强,脆弱的脖子几乎全凭那一点力度支撑着。 他刚一伸手揽住她的腰,她偏了不知多久的脑袋就倒在了他胸前,乌黑柔顺的长发像瀑布一样倾泻了满怀。 过分纤细的腰肢总让他疑心会不会被掐断,垂下的手臂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呼吸倒是十分平稳。 傅斯遇垂下眼,慢条斯理地脱下外套给熟睡中的少女披上,散落的长发随着他侧身的动作绕在他指尖难以分离,他 不得已将人抱进怀里,单手勾扯着发丝细致抽离。 他把这辈子的耐心都用在了此刻。 为了不惊醒对方,动作极为小心谨慎,时不时轻拍脊背让她睡得更安稳。 解开了缠绕的发丝,傅斯遇低眸凝视着少女酣睡的容颜,棕褐色的眼眸半敛着,眼底的情绪明暗不定,难以捕捉。 转头看见摊在一旁的故事书,他捡起继续阅读,另一只手则固定着少女以免从怀里滑落。 熟睡的少女被他揽在怀里,他仍低敛着眉目,神色晦暗不明地静静翻阅着手中的童话,不发一言。 一室安宁。 第105章 小可怜(二十八)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随着厚重的深色窗帘被拉上,窗外哗啦啦的雨声立刻减弱许多,屋内仅有一盏灯亮着,昏黄的光线显得卧室环境格外幽静,干净整洁的卧室原先只有黑白灰三种配色,如今堆叠了许多明亮丰富的彩色。 林悦音看着被自己塞满了整个柜子的衣服,满意地拍拍手,关上半透明的黑色柜门,转而看向坐在沙发上,裹着白色毛毯的少女。 “苏苏,以后你就和老大住在一起啦~” 林悦音笑吟吟地走到沙发旁,见苏梨小脸苍白,长发乱糟糟地缠在颈后,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顿时收敛了笑意,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微凉的触感让她皱起了眉头。 “啊怎么还是这么冰……要不要再拿件外套过来?” 苏梨抿了抿干涩的唇,面色苍白得有些不健康,努力扬起浅浅的笑容:“不用啦阿音,可能是昨晚没睡好……人有点晕。” 林悦音面露忧虑,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余光瞥到走入室内的那道身影,话音在喉咙里硬是拐了个弯:“我觉得……这地毯颜色不错,我过去仔细看看。” 苏梨慢半拍地抬起脑袋,一个几天未见的人影映入她眼帘,原本疑惑的询问化作惊异的呢喃:“傅队长……” 那天在休息室讲完故事哄睡了傅斯遇后她自己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醒后两人去食堂共餐了一顿,随之接下来两三天都没有再见过他一面,倒是隔天收到了林悦音的嘘寒问暖,塞给她很多崭新的毛衣长裤,不再让她穿那些积攒的裙子。 今天一大早,林悦音就兴致勃勃地说她早出晚归的顾及不上她,集体宿舍的环境也不封闭,便建议她搬过来和傅斯遇做舍友。 对于苏梨诚惶诚恐,林悦音笑着说了句,放心,这件事是经过老大批准的。 林悦音虽然动作小心地想带上门偷偷离开,但大门合上的那刻还是发出了些许响声。 苏梨下意识转头看向声响处,大门已紧闭关上,屋内没了林悦音的踪影。 “阿音怎么……”招呼没打一声就走了? 她未尽的话音停滞在额上落下的温热触感上,对方身上浓厚的气息慢慢将她笼罩,周身都弥漫着难以形容的热意。 傅斯遇神情自若地用手背贴着苏梨的额头测量体温,昏黄的光线落进他琥珀色的眼眸,即便他面上毫无多余表情,眉眼仍被暖光勾勒出款款温柔。 明明是和林悦音相差无几的动作,却让苏梨心悸的无法直视他望向自己的那双眼睛。 短短几十秒,漫长的像是衍生了几十分钟。 傅斯遇顺手替她拉了下批在肩上松散的毛毯,声音很低,似叹息似嘱告:“好好照顾自己。” 苏梨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后又小心翼翼地仰起脸,轻声细语地回答道:“我有好好照顾自己的,傅队长,” 傅斯遇垂眸看她,苍白的小脸,眼睑下泛着淡淡青色,嘴唇颜色也很浅,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精气神,就像南城此刻在暴雨冲刷下变得萎蔫的花草。 还学会犟嘴了。 他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唇角,压下心底莫名涌动的情绪,随口应了声:“是吗。” “可能这几天有点着凉,没睡好……”苏梨显然也想到了自己之所以会从宿舍搬出来住的原因,颇有几分心虚的小声补充道,“所以脸色看起来、也许……会有点差。” 傅斯遇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昏黄光泽如飘落的碎光随着眼睫跳动,平缓的嗓音附有缓缓道来的温柔体贴感:“好了,去床上躺着吧,沙发上还是有点冷的。” “好。” 反驳归反驳,对方的关心还是会好好接纳的。 他抱着臂,静静注视着她抓着毯子起身的动作,眸底映出一片柔和的白光。 宽大的毛毯宛如一件不合身的毛绒大衣,沉甸甸地拖着她前行的脚步。 他没什么表情地扬了下眉稍,伸手提起垂下来的一截毛毯,像一团摇晃的雪堆,看着碍眼。 身后突然一轻,苏梨不用转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声音里都染上了笑意:“谢谢傅队长。” 他眉睫凝滞了一瞬,但身体已经极其自然地替他先开了口:“不用客气。” 裹着毛毯的少女已经轻巧地爬上了他宽大的床铺,床头微陷,她慢吞吞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肩上的毛毯随之滑落,和深黑的布料堆叠在一起。 属于他的憩息地如今却钻进了一只模样可怜又乖巧的小猫。 傅斯遇的眼神在某个瞬间无法控制地涌现出极深的暗色,但他很快就转身离开了卧室,没给苏梨任何察觉到异常的机会。 听见脚步声的苏梨愣愣地扭头望向门口——傅队长怎么也突然一声不吭地走了? 她心中难免有些不安,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才会惹得两人接连不高兴,不过她忐忑的心绪并未持续太久,傅斯遇很快就又回来了。 他面色并无异常,手里还多了个透明的玻璃水杯。 隐约有热气沿着杯身徐徐升腾,那似乎是一杯热水。 傅斯遇看着她,说出了那句非常经典且实用的话语:“多喝热水。” 苏梨才躺下没几分钟,现今又要从被窝里爬起来,这次傅斯遇没再袖手旁观,很是贴心地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扶着她的腰背,让她得以迅速坐起身。 苏梨接过传来温暖热意的水杯,张了张嘴,涌到喉腔的道谢却迟疑地咽了回去,就在前不久,他刚说过不用客气,如果她再说谢谢,岂不是又重复了一遍…… 想到这里,她略显羞怯地抿了下唇,慢慢抬眼望过去,傅斯遇温和的眉目随之映入眼帘,他好似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朝她淡淡笑了一下,清透的眼眸比映着落日余晖的海平面更加温暖和煦。 她一时措手不及,只觉得平静的海面被春风吹起层层波澜,让她难以 抑制心跳的频率。 水汽氤氲弥漫,心底也满是熨帖的暖意,她苍白的脸色稍微有了点血色,眼睫因雾气熏染得更黑了,透着点湿意。 傅斯遇安静又和悦地站在床前,直到她喝完杯中的热水才徐徐开口:“好好睡一觉。” 苏梨一手递出空了的玻璃杯,一手搭在他坚实的手臂上借力缓缓躺下,她看着傅斯遇顺手拨开她脸侧长发的动作,一颗心像是浸在了糖罐子里,止不住地往外散发着甜味。 她眨巴着双眼,不自觉地朝他软着声音撒娇:“傅队长,我睡不着……” 一直沉默的傅斯遇低头看了她一眼,随手将玻璃杯放在一旁的矮桌上,若无其事地问了句:“怎么,想让我讲故事哄你睡觉?” 他嗓音里还带着些微笑意,像是随口开了个亲昵的玩笑,让她错把这当作善意的讯号,不由兴高采烈地追问道:“可以吗?” 昏黄的光线从顶上落下,她仰躺在床上,因此无法看清他逆着光的面容,整张脸都笼罩在阴影下,只能感知到他投来的目光久久停滞她身上,存在感极强。 一阵短暂沉默,他好像是真的笑了。 她隐约看见他唇边勾起一道弧度,接着便听见他毫无变化,依然温和动听的嗓音:“当然可以,礼尚往来。” 他走近几步,光线错落,她看清了他湛黑清朗的眉目,但唇边的弧度却消散了,平和地抿成一条线。 “不过我讲故事的水平可比不上你。”他垂下眼,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避开了苏梨的目光。 苏梨毫无所察,完全被他的言语间中透露出的意思吸引了注意力:“才不会,傅队长声音这么好听,讲故事肯定也是娓娓动听。” 她很开心。 傅斯遇没有接话,长睫安静地覆下,他沉默不语的时候很像一尊煞气十足的石像。 不过有些人显然是注意不到这些的。 苏梨满怀期待地望着他:“傅队长,你打算讲个什么故事呀?” 傅斯遇此前没有听过其他童话故事,理所当然地回忆着上次在休息室短暂阅读过一段时间的童话书。 “灰姑娘。” 他看了她一眼,想起她曾对自己说过的话,尾音上扬了几分:“把眼睛闭上,准备睡觉。” 苏梨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眼睛一瞬间亮晶晶的,气色仿佛又回到了往常的模样。 看着那双宛如弦月的眼睛慢慢阖上,他眸底暗沉的郁色越发深浓,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浊气,稍作调整,他又神色自若地恢复了安静思索的模样。 卧室里很快响起了男人低沉温和的嗓音,如倾泻的琴音,独自奏出一首安眠的曲子。 “从前,有一位善良又可爱的小女孩……” 无论是被动听人讲故事哄睡,还是主动给人讲故事哄睡,这两件事与他本就是毫无关联的荒诞情节,但自从那天起…… 他居然开始习以为常,甚至觉得这件事亲密又温馨。 太不正常了。 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傅斯遇一边不断在脑内反问自己,一边替好不容易睡着的少女轻轻掖紧了被角。 她占据了主卧,他自然只能去睡客卧。 傅斯遇起身离开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她笑弯的眉眼,当时她眼中所承载的,只有明亮的笑意和他。 好像……笑起来的样子也不算太糟。 他不禁这样想。 *** 隔天苏梨被傅斯遇叫醒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毕竟和能傅斯遇共处一室这件事,真的很难不让人怀疑真实性。 他一直离她很遥远,但此刻却是如此亲近。 苏梨后知后觉红了脸,赶紧扯着被子盖住自己脸上透露的羞意:“我……我马上就起床了。” 傅斯遇似乎没发觉有何不妥,还轻轻拍了拍她头发乱糟糟的脑袋,留下一句温柔的叮嘱:“记得穿厚点。” “嗯……” 苏梨只觉得心尖都跟着颤了一下。 在床上翻来覆去,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才匆匆爬起身正式起床。 待苏梨洗漱完走出卧室,已是十五分钟后。 相比昨天,她整个人要精神许多,底下一条厚厚的长裤,上面穿了件毛衣又套了个卫衣,相较于其他还在穿衬衫短袖的人,她穿的衣服已经是算是提前入冬的程度。 但傅斯遇好像并不满意,不知从哪抓了件大衣外套,不由分说地替她披上。 苏梨看着他近在咫尺,为自己一个个系好扣子的动作,恐怕心底再有怨言的人都会软成一摊水:“会不会穿得太多了……” “不会。”他系好扣子,抬眼对上她的视线,神色没有变化,径直伸手贴上她的额头量体温。 苏梨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心跳都快了一拍,但很快就放松下来,抿着唇,试图通过数大衣扣子来驱散脸颊徒然升起的热意。 他收回手,声音很低:“还是很凉。” 苏梨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身体,乖乖点头,小声道:“今天应该比昨天好点了……” 傅斯遇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知道就好。” 他这调侃般的语气让她脸颊有些发烫,唇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扬起,勾出一道小小的欢喜。 总感觉像做梦一样,让人开心。 “叩叩——” 林悦音一边敲门一边在门外询问:“老大,苏苏,你们起来了吗?” 傅斯遇指了指放置在桌上的玻璃杯:“先喝点热水。” 随后才走向门口拉开大门,放叽叽喳喳的林悦音进屋。 “呀,老大早上好啊。”林悦音嘿嘿直笑,往里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了苏梨的身影,笑着冲她挥挥手,“苏苏,早呀早呀。” “早上好阿音。”苏梨捧着盛满热水的玻璃杯,指尖传来的热度驱散了空气里的凉意。 傅队长会不会也有一点点喜欢她呢…… 朦胧热气似是熏红了她的双颊,水雾模糊了眉眼,少女羞怯的隐秘心事隐在湿润的雾气里,不易察觉。 还未关上的大门又迎来了新的访客,周晨光提着满满当当一袋早餐,打着呵欠走了进来。 趁着吃早餐的空隙,林悦音凑到苏梨耳边小声问道:“昨晚睡得怎么样?” 苏梨点头,笑容盈盈:“睡的很好。” “那,老大他……”林悦音琢磨着用词,委婉地八卦着,“他睡得好吗?” 苏梨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林悦音,脸上满是疑惑的茫然:“什么?” 看到她错愕的反应,林悦音心中了然,摆了摆手:“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毕竟跟老大做室友肯定很有压力。” 苏梨闻言认真而满含笑意地反驳她的观点,认为和他做室友是一件非常值得开心的事,林悦音面上听着连连点头,心思却早已飞走了。 老大是男人吗? 她特意安排苏梨住进他卧室,结果他居然不和她睡一间房……稍微拉扯一下,培养培养感情怎么了。 思及至此,林悦音忍不住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傅斯遇,结果正好对上他凉凉的目光, 老大不会听到了吧? 林悦音有些心虚地咳了几声,苏梨肯定听不出来什么,他可就不好说了,赶紧低头往嘴里狂塞早餐,不再充满好奇的向苏梨八卦两人的进展了。 她只是好心助攻一把,可没有算计老大的意思。 吃完早餐,周晨光和林悦音就先起身离开了,他们似乎有什么事要去处理,林悦音临走前还朝着苏梨打了声招呼:“待会见啦。” 苏梨以为她的意思很快就会回来找她玩,当即笑着点头应声。 傅斯遇突然起身走到了苏梨身侧坐下,不顾她僵住的反应,不容置喙地淡声开口道:“给我看看你的异能。” 苏梨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重复:“异能?” “嗯。”傅斯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别紧张。” 苏梨很少使用自己的异能,并且至今从来没有主动展露过,全是稀里糊涂的状态下,异能莫名其妙就冒了出来。 乍一听到这个词汇,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贺川,关于自身异能的全部事项都是从他那得知的。 她回想起从手腕处凭空生长出的荧光,还有贺川那张瞳孔渗血的惨白面庞,精神力被对方吞掉的感觉就像往脑子里插了根针一样刻骨铭心。 而那段无法言说的记忆也仍然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苏梨?” 陷入回忆的少女无意识地咬着下唇,脸色都白了几分,傅斯遇只好出声唤醒她游离的思绪。 “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傅斯遇温和关切的嗓音几乎是贴在她耳边响起。 苏梨不知该如何回答,倒是因为落在耳朵上的气息微微红了脸,气色似乎又恢复如常了。 好在傅斯遇一向善解人意,并未追问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继续提起她的异能展示。 苏梨有些苦恼:“我、我也不知道异能怎么使用……几次都是它自己冒出来的。” “是什么样的特定情况呢?”傅斯遇并不认为这是个难题,F级异能者的掌控力和精神力都非常低,所以很大概率是无法操作释放自己异能的。 “好像是……”苏梨眼前再次浮现出贺川那张流淌着鲜血的面庞,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受、受伤……面 前有人受伤的话……” 傅斯遇面上没有流露出任何能称之为意外的波动,他只是平静地摊开手,几秒钟的时间掌心就聚起一团风浪,轻轻一握,面不改色地割开了自己的掌心。 鲜血瞬间就从指缝里渗出,他慢慢张开仅有伤口残留的手,好似感觉不到疼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苏梨。 苏梨被他这一连串举动吓得愣住了,讷讷地张了张嘴:“傅队长……” 幽绿色的荧光骤然生长,牵引着她的手腕不由自主地覆上他掌心的伤口,微弱的精神力散发着稀薄的暖意,如衔石填海般绵绵不断地融进那道细长伤口。 手心微微有些热,但更多的是痒。 傅斯指尖轻点那抹完全没有攻击性的精神力,轻易勾着对方的异能来回晃荡,荧光四散,他勾起唇角:“好了,回去吧。” F级异能者的精神力遇到S级异能者的干涉,只有乖乖被支配的命运。 苏梨比起傅斯遇突如其来想看自己异能的原因,更在意他因为这个异能而新增的伤:“傅队长,你手上的伤口怎么办……” 傅斯遇心底对这种小伤不以为然,但还是温声安抚了她一句:“没事,伤口也不深,过一会自己就好了。” 他抽了张纸巾随便擦拭了一下手上的血迹,将染红的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见苏梨还是盯着自己的手看,不由失笑:“我比你想的更皮糙肉厚,别担心。” 他粗糙的处理手法让苏梨蹙起眉头,满怀忧心的声音又轻又软:“可是会疼呀。” 傅斯遇唇边的弧度微滞,长睫低垂,睫羽覆住了眸底流转的神色,他带着些难以察觉的期许,手掌伸了过去:“那怎么办呢?” 苏梨一心惦记着他的伤口,没能听出他此时说话的语气亲昵得过于异常,她盯着掌心那道刺眼的红痕看了好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先是抬眼看了傅斯遇一眼,柔软微凉的手指轻轻握住他指节,见他面上没有流露出不适和抗拒,这才慢慢低下头——软舌舔舐伤口。 傅斯遇眉睫轻颤,手心湿润的触感仿佛沿着伤口钻进了骨缝里,四肢百骸如过电般涌起沸腾的躁意,他生平第一次尤为难耐地紧抿着唇,压抑着堆积在喉腔内的喘/息。 他另一只手撑在沙发上,指骨已经攥得发白,眸色暗沉,目不转睛地盯着埋头舔伤口的少女,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从肩头垂落的长发和扑闪的眼睫,本就身高差距极大,现在更是有种跪在腿边臣服的柔弱感。 冷静自持的男人被小猫舔舐的行为勾起心底潜藏的施/虐/欲,琥珀色的眼眸仿佛沉浸在深潭里,渐渐融化了往日的温柔伪装,显露出黏腻而黑沉的欲念。 想掐住她细嫩纤长的脖颈摁在沙发上,强迫她舔…… 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是泪涟涟地摇头掉眼泪,还是小脸通红地乖乖张开嘴巴? 污浊肮脏的假想令人血脉偾张,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还好小猫及时停止舔舐,在危险的失控边缘踩下了刹车。 柔软鲜红的舌尖在傅斯遇如有实质的目光下一闪而过,苏梨缓缓仰起脸望向他,对方深幽的眼神不同往常平和,这让她不禁小心翼翼地开口解释道:“我听说口水能杀菌止痛……” 傅斯遇俯身凑近,指腹抵着她的唇瓣轻轻摩挲,直至泛起惹人垂涎的绯色,才不紧不慢地收回手。 他勾起唇角,视线垂至掌心,嗓音低沉暗哑:“谢谢,很有用,伤口确实不疼了。” 心口跟猫抓似的痒。 苏梨只当是刚刚嘴巴蹭上血迹了,没有多想,但心里还是为他凑近擦拭的动作而感到开心的,尤其是听到刚刚的办法有效果,更是单纯地眉开眼笑:“那就好。” 傅斯遇没再看她,一直垂眼盯着自己的掌心不知在想些什么,密密匝匝的眼睫完全盖住了他棕褐色的眼眸,眸底的神色无法窥见分毫。 好半晌才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开口时声音也恢复了平和的语调:“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苏梨没有任何疑问地点头应声:“嗯。” *** 这是苏梨来到基地后,首次出门。 暴风骤雨席卷而来,湿冷的寒意顺着门缝往里钻,直至亲眼目睹的这一刻,苏梨才真切体会到如今环境有多恶劣。 傅斯遇撑开伞,高大的身形宛若庇护神,他躬着身,在苏梨冷瑟的打颤中,单手托起她的腰身往上抬,坚硬的臂膀沦为撑起她的一座桥梁。 她被他单手抱在了怀里。 即便隔着厚厚的大衣外套坐在他手臂上,这也是一个极为亲密的距离。 这一切都发生的过于突然,苏梨只在惊诧的眨眼间就从地面升到了半空中。 “搂好了,小心滑下来。”傅斯遇温声提醒。 苏梨条件反射地应下:“噢噢。”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身体已经自主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跳动的脉搏从温热皮肤下清晰地漫至指尖,那是一种源于异性身上蓬勃的生命力。 他体温好像一直都很高,即便大雨倾盆,也仍烫得有些灼人。 苏梨指尖微动,没等她细想,傅斯遇已经撑着伞迈入了滂沱大雨中。 暴雨如注,狂风摇曳,南城街道上如今空旷冷清,基本看不见什么行人,茂盛的花草纷纷凋谢,种在两侧道路的树木也被凛冽寒风折成了两半,浑浊的积水裹着飘零的枯叶浮沉飘荡,下水道的出水口堆积起厚重一滩潮湿残叶。 花枯叶落,草木萧疏。 南城在连续几日的暴雨洗礼下,已然是一片沉寂。 傅斯遇脚步平稳有力,地面湿滑,但他抱着蜷在怀里的少女大步流星地踏过一片片水滩,丝毫不受外界环境半点影响。 但他心底顾忌着苏梨的身体,避免她再度受凉,步子迈得很快,没花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目的地,一幢白色建筑物随之映入眼帘。 经过湿漉漉的人造草坪,傅斯遇停在大门前的屋檐下,弯下腰扶着苏梨让她慢慢落地站稳,夹杂着雨珠的冷风拂面而来,他一边合上滴水的雨伞,一边抬手挡了挡被风吹过来的雨雾。 傅斯遇如同一道坚固的城墙立在苏梨身前,将她整个身体遮挡的严严实实,没有受到半点严寒侵袭,而他的肩膀、后背、头发和面颊上都浸染着氤氲的潮意。 不过他显然并不在意身上萦绕的湿气,径直推开大门,稍稍退后几步,待苏梨先一步走进去,才提着雨伞跟了上去。 门厅处摆放着叠好的整洁毛巾,柜前成列着一排干净的一次性拖鞋,用来挂雨伞钥匙的挂钩下方是个长长的塑料框,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潮湿的雨伞。 似乎是专门为这个暴雨天气所准备的。 苏梨赶忙抽出一叠柔软洁白的毛巾给傅斯遇擦干净身上的雨水,她追着衣服上流动的水痕来回擦拭,因此也就错过了他原本即将伸出但又迅速收回的手。 他站在原地,安静地垂着眼,任她拿着毛巾在周身蹭来蹭去。 “谢谢,麻烦你了。” 他随手丢下雨伞,嗓音温润的像一阵春风。 苏梨抿着唇,笑不露齿:“举手之劳,不用谢。” 两人在门厅处耽搁了几分钟才收拾好往里走,入目的是一片乌泱泱的人群。 两人的脚步声虽然不重但还是引起了注意,不少人转头朝门厅的方向看了过来。 看着面前这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苏梨有些胆怯,瑟缩着身体往傅斯遇身后躲,一种源自本能的,全心全意的信赖。 这如何不令人心生愉悦。 傅斯遇摸了摸她的头发,神色越加温和,面对上来搭话的异能者也是一个人独自应对,将苏梨藏在身后不让其他人注意到。 填好登记信息,傅斯遇领着苏梨来到一处偏僻安静的角落,毫不费力地拖来一张铺着软垫,有靠背的椅子。 “先坐。”傅斯遇顺手抚平苏梨折起来的领口,看着她时时侧头望向自己的小脸,他微微笑了笑,安抚道,“放心 ,这就是个面向F级异能者的体检,很快就好了。” 苏梨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出门了,乍一出门就面临这种情况,眼睫眨动,手指捻着袖口布料缓解紧张:“嗯。” “老大。” 身后传来的男声打断了傅斯遇的思绪,他止住涌到嘴边的话语,转身看向脚步匆匆走来的周晨光。 周晨光看了眼窝在椅子上,被大衣包裹的苏梨,迟疑了一下,放轻声音附在他耳边陈述来意。 苏梨只看到傅斯遇轮廓分明的脸庞显出深冷的锐意,眸光微动,但随之眉睫低敛,面色平静地看向她:“我离开一下,有点事。” “好。”苏梨乖乖点头。 傅斯遇走得很快,周晨光冲她摆了摆手,简单打了个招呼后也迈开腿跟了上去。 一楼空间很大,这是一栋装修复古的二层小别墅,大厅中心聚集着一群人,两侧皆有楼梯延伸,二楼的连廊站着几道身影,隔得很远看不太清具体面貌。 苏梨扯了扯大衣领口,下半张脸往衣领里埋,只露出一双圆圆的杏眼四处张望。 她这个角落极为僻静,与热闹的大厅截然不同,没什么人会过来打扰,窗外暴雨哗啦啦地敲击着玻璃,谱成纷乱而连绵的背景音乐。 连续而重复的雨声听久了格外催眠,令人心神安定,思绪不自觉沉浸在大自然的声音中。 “苏苏苏苏——” 人未到声先到,林悦音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苏梨从恍惚的安宁中抽出神来,抬头望向神情尤为亢奋的林悦音:“阿音……” “又见面啦~”林悦音来到苏梨面前反而变得蹑手蹑脚起来,环顾四周一圈后才在苏梨疑惑的眼神中小心翼翼地伸进自己口袋里掏了掏。 她抓出一把糖利落地塞进苏梨大衣口袋里。 “收好了,别被其他人发现了。” 林悦音拍平她的口袋,状若无意地随口说了一句:“老大怕你无聊,让我给你送点小零食过来。” 如愿看到那双圆澄澄的杏眼涌起晶亮的光泽,林悦音只觉得心头熨贴温暖,涌起阵阵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在这枯燥艰险的末日里,能有喜欢的人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早点在一起吧。 每天都在想办法助攻撮合两人的林悦音抬手摸了摸苏梨的脑袋,面上不由露出一个充满慈爱的笑容。 “我还有任务要做,先走啦苏苏。” 林悦音来时风风火火,走时也匆匆忙忙。 “记得吃糖哦。” 挥手告别了林悦音,苏梨这处角落又安静下来,她呆坐了一会儿,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软糖。 甜润的味道瞬间在口腔内蔓延开来。 久违的甜味勾起了她那段待在车队的往事,思绪飘远,渐渐在脑海深处绘制出一张精致漂亮的面孔。 她突然有点想念时戚。 如果早知道上次那一趟出行会让两人突然分开,她就不会再选择跟他置气了,让离别前的回忆都变得不尽如人意。 苏梨抿着舌尖的糖粒,翻涌上来的念想慢慢在胸腔发散,心里酸酸胀胀的,难以平息。 他现在在哪里呢?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她不免有些惆怅,毕竟时戚是她交识已久的朋友,即便对方有过一些不当行为,但她依然认为他是一个善良温柔的人。 那些曾发生过的美好,都是真实存在的,无法让人轻易忘怀。 二楼连廊方向忽然传来一道粗沉的男声,苏梨从回忆里惊醒只听了个大概,隐约分辨出几个“异能者”、“开始”、“筛选”的字眼,夹杂在纷乱的人声里,模模糊糊的,不太清晰。 苏梨顺着声源看去,却意外看到傅斯遇走来的身影,她下意识坐直了一些,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直到傅斯遇走到她面前,她才确定地轻声唤他:“傅队长。” 傅斯遇递来一个印着花纹的粉色水杯,透明的塑料材质,能清楚看到杯内盛着几百毫升的纯净水:“喝点热水。” 苏梨一直很好奇傅斯遇怎么随时随地都能烧出一杯热水,她脑子里浮起这个疑惑,哆啦A遇的百宝箱?卡通狸猫和傅斯遇的脸交织在一起,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谢谢傅队长。” 傅斯遇垂眸看她:“笑什么?” 苏梨仰起脸,眼里亮晶晶的:“就是突然觉得傅队长很厉害,对我也特别特别好,所以很开心。” 他凝视着她温软乖巧的眉眼,眸光微闪,唇边泛起浅浅涟漪,覆着一层薄茧的指节落在她脸侧,指尖微勾,蹭着她耳尖边缘将散落的发丝捋至耳后。 他勾着愉悦的笑,琥珀色的眼眸却沉如深潭,清晰地映出少女那张薄红的面颊。 “喜欢吃糖?”他无端发问。 苏梨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直起身,指节拂过她垂下的发丝,意味不明地抿了下唇:“嘴很甜。” 苏梨一愣,脸色爆红:“我……我不是因为……” 她结结巴巴的说不出具体原因,整张脸都染上了艳丽的绯色。 傅斯遇好像并不在意她的答案,深黑的眉睫微敛,眸底似微风吹起的簇簇细浪,在海平面漾开一片清润温和的光泽。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嗓音里还隐隐带着笑意:“好了,开玩笑的,先喝点水。” 苏梨红着脸,默默打开水杯小口喝水,氤氲升腾的热气徐徐散开,模糊的水雾衬得她羞赧的面容越发娇俏妍丽,惹人垂涎。 傅斯遇眸光转动,修长的手指摁压着后颈,青色脉络若隐若现,强制将视线投向了别处。 窗户蒙着厚厚一层水汽,顺着窗沿流动的雨水像一道延绵不绝的河流,隔着朦胧的磨砂玻璃,也能感知到那股侵骨的寒意。 稍稍缓解了些许心底的焦躁。 傅斯遇不着痕迹地扯了下唇角弧度,目光缓缓转至她身上,眸色微沉,静静注视着她眨动的眼睫和贴在杯口轻抿的粉唇。 苏梨在他的视线注目下,头越埋越低,眼睫颤动如展翅蝴蝶,朦朦湿雾浸染着她白皙的皮肤,晕染开浅浅的粉色。 少女心事,简单而直白地平铺在他眼前,没有任何隐瞒,也毫无半点伪装。 他敛了敛眸,伸手撩起她额前被热气沾湿的黑发,温声提醒:“小心别把水撒身上了。” 见她慢慢抬起脑袋,他才松手往后退了一步,面色如常地凝视着她嫩生生的小脸,捻了捻指尖残留的莹润,眉目微展:“慢慢喝,不要一次性全喝完,伤胃。” “嗯嗯,我知道的,傅队长。”苏梨捧着水杯,睫毛有点湿润,眼底映着水光,显得瞳孔又黑 又亮。 傅斯遇很快又离开了,他看上去很忙,似乎是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给她送了杯热水。 苏梨喝着温度适宜的热水,心里暖暖的。 好喜欢傅队长呀。 他像高山,像春风,也像溪流。 温柔包容,细心体贴,无微不至,真的很难不为之心动。 苏梨断断续续,小口小口地喝水,心神完全在沉浸在名为傅斯遇的温柔乡里。 无论大厅如何纷纷扰扰,她待在这处角落里岁月静好。 许如霜斜靠在廊柱帷幕下,隔着一段距离,仍能清晰看见裹着大衣的少女一举一动。 作为旁观者,她只能算是一时兴起待到了现在。 怪物的事拖了很久一直没解决,卫阎对她也失去了一开始的好脸色,但这件事并非她不上心,而是她根本找不到对方的踪迹,无从下手。 她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情况,怪物曾在此地游荡,她却满地寻找也没发现任何痕迹。 这无疑是一件令人挫败而烦躁的事。 接到邀约,她不得不来,但大厅聚集的人群令她心情越发差劲,本想孤身找个安静的地方透透气,没想到却意外撞见傅斯遇和一名脸生的异性在角落里幽会。 身姿娇小,面容妍洁的少女看着就极为柔弱,而这个时间段能出现在这里且符合她特性的……恐怕只有F级异能者这一个身份。 很难想象,傅斯遇这种站在金字塔尖的卓越强者会爱慕一个身娇体弱的小姑娘,这显然有点颠覆她的固有印象,他看上去并不像是会为弱者低头的人。 这就是所谓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经意间吃到同事的感情瓜,许如霜虽然面上毫无变化,但心底还是无可避免的有些波动。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就站在暗处看了许久,心里的郁结也在安静平和的氛围里有所好转。 该说不说……确实有点可爱。 目睹着对方被林悦音带领离开的身影,许如霜想了想,也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 跟着林悦音穿过大厅,迈上楼梯,来到二楼后,苏梨脸上的神情就一直有些不太自然。 她没想到有一天会在南城见到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无聊地打起哈欠的兜帽少女和眼神空洞无物戴着面罩的男人像门神一样伫立在连廊楼梯两侧,两人如今的模样与记忆里分毫不差,在这个环境里有种格格不入的独特感。 走在前面的几名异能者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苏梨听的不太真切,只能根据一些模糊的字眼猜测他们在疑惑春晓和冬暮的“奇装异服”,不像是南城本地人。 林悦音注意到苏梨情绪好像不太高,放慢了些脚步,只领先她一个身位的距离,轻声安慰道:“没事的,就是简单检查一下,别紧张。” 苏梨微怔,随即扬起了笑,心头熨贴:“嗯。” 她收回视线,不再多想,跟着人群走向二楼深处的房间。 “夏——” 从视线中掠过的侧脸轮廓让无精打采的兜帽少女下意识惊呼,但才刚发出一个字音就被另一侧投来的眼神强制闭麦。 她瘪了下嘴,闷闷不乐地咀嚼着嘴里的泡泡糖。 站岗好无聊。 她也想进去和夏梨一起玩。 春晓几乎是望眼欲穿地直勾勾盯着走廊深处,那隐约传出的声响像钩子一样勾着她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她真的好想换班进去看看什么情况。 冬暮这个没人性的家伙跟站岗机器人似的,他接到这个任务肯定是没所谓…… 春晓发散的思绪随着转动的视线投向了另一侧,吹起的泡泡啪的一下子炸掉了,她后知后觉地舔掉嘴边的泡泡糖,将冬暮明显的恍神状态收入眼底。 咦,他好像也不是那么无动于衷。 说起来,老板今天好像也来了……本来这种事都是他们来做,很少见他亲自动手。 他是不是其实也很想见夏梨呢? 或者说,大家都很想她。 第106章 小可怜(二十九)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二楼深处有道延伸极宽的走廊,墙壁刷的雪白,设立着好几扇严实的木门,苏梨等人在几名高阶异能者的带领下来到走廊深处那扇闭合的铁门前,门牌落款是一行简单的黑体字:检验中心。 林悦音上前几步,手腕一翻,用手中的钥匙打开了铁门,厚重的大门被她轻松拉开:“排好队依次往里进。” 她公式化的态度在看到苏梨后才软化下来:“别紧张,苏苏,我就在门口守着,有什么事记得喊我。” 苏梨忙不迭点头,唇角弯弯的的,声音也甜甜的:“谢谢阿音。” 林悦音心底小人被可爱的嗷嗷乱叫,都想伸手戳戳她唇边凹下的小窝了,但周围投来的视线还是打消了她这心血来潮的念头,毕竟周围都是同事,还是得稳重,好好工作。 目送着苏梨进屋后,林悦音收起了脸上洋溢的笑容,板着脸,接过登记表认真写下此次体检人数后将其归还。 每一批约莫十五人左右,而南城的F级异能者有上百位,考虑到设备数量和现场秩序,不得不控制人数分批次进行体检。 待F级异能者全部进入室内,林悦音这才重新关上门,看向另外几名高阶异能者:“小张和我守在这里,你俩去前面那盯着。” “好的,林队长。” 这是林悦音此次任务重心——维持秩序,保护F级异能者人身安全,避免意外发生。 *** 门内的装修风格和现代医院如出一辙,两侧分布着病房,空气里浮动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冷白的灯光打在大理石瓷砖上,折射的亮光晃得人眼睛生疼。 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手持触屏板来到F级异能者面前,通过智能手环扫描瞳孔确认每个人的虹膜信息,以此登记当初录入在南城的个人资料,省下了许多繁琐的流程。 总共十五位F级异能者,每间病房只允许两人进入,这意味着一定会有人落单——面对女孩泪眼汪汪的请求,苏梨很难说出拒绝的话来,犹豫着挤出一声那好吧,随后眼睁睁看着对方兴高采烈地连忙拉着另一位F级异能者挤入房间,徒留她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工作人员对两人更换房间的操作视而不见,例行公事地催促着苏梨走进最右侧的房间后关门离去。 苏梨背靠着门板,抬眼打量屋内的布局,靠墙一侧摆放着许多看不出具体用途的金属设备,另一端是床,中间挂着隔断布帘,将简单的两张床铺划分出两个空间。 空荡荡的病房内只有苏梨一个人。 她不知道体检的详细步骤是什么,屋内也没有其他人能为她答疑解惑,环顾一圈后,苏梨从角落里缓慢地推出一张椅子守在门口的位置等待工作人员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是隔音效果太好,还是其他房间就是极为安静,苏梨全程都没听到什么声音,周遭静得不可思议。 幽静密闭的房间格外滋生人心底的负面情绪。 苏梨扯了扯领口,低垂着眼,百无聊赖地玩起了大衣外套上的扣子,金属材质的纽扣摸起来凉凉的,她拨动了几下就叹着气放下了手。 难道是按顺序逐一检查吗?怎么还没轮到她…… 苏梨正在心底碎碎念,面前的房门突然毫无预兆地被人从外面推开。 映入眼帘的白色衣袍让她条件反射地抬起脑袋,许久未见到其他人的喜悦化作涌动的笑意溢出眉眼:“啊,你好……” 苏梨脸上的笑意在看清对方长相的那瞬间骤然凝滞。 黑发如泼墨般松松挽起,男人身形颀长,披着一袭单薄的白大褂,眉眼隐匿在佩戴的镜片后,只能看到一团模糊不清的光斑,唇色很浅,肤色苍白的仿佛要融进一旁的白墙里。 他懒散地带上门,微微俯下身,面色冷淡而疏离,自顾自地回应着她先前的问候:“你好。” 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随着他的动作下落几分,露出了那双黑白分明的异色瞳,眸底的神色宛如久未逢春的深冬,散发着霖霖凉意。 苏梨接触到他冷冽的眼神,吓得慌忙错开视线,局促不安地低头整理袖口褶皱。 此刻她大脑一片混乱,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唯有贺川的名字在脑内不断循环播放。 贺川。 贺川……贺川怎么会在这里? 她惊慌失措的神情全数映入他平静的眼眸,他沉默地凝视着她无意识发颤的眉眼,恍神间,竟与梦中的模样悄然重叠。 面若桃花,泫然欲泣。 他低敛着眼睑,掩去眸底的暗色,面色冷然地直起身往里走。 “过来。” 简短的两个字音对于精神高度紧张的苏梨来说无异于厉鬼的催命符,她连脖子都僵硬的动弹不得,整个人蜷成小小一团,像只受惊的野猫。 贺川侧头望着她僵住的背影,单手搭在仪器台面上,冷淡的语气中透出几分不耐烦。 “怎么,聋了?” 纤长的指节落在冰冷的金属设备上,发出轻微的敲击声,这微弱的声响伴随他毫无起伏的嗓音,连缀成持续刺挠耳膜的底噪。 “我劝你最好乖乖配合检查,别妨碍大家的工作进展。” 他似乎看穿了她想一跑了之的念头,不近人情的语气精准掐住了她的命脉,纵使她有千般不情愿,最终也只能硬着头皮慢慢挪步过去。 床边配置着一方窄小的工作台,贺川拉开底下的柜子,随手翻了一下,旋即抬眼看向拘谨地挨着床沿站立的苏梨。 他没什么情绪地抿了下唇,浅薄的唇瓣隐隐泛白:“伸手。” 苏梨在规定的范围内尽可能的拉开与贺川之间的距离,始终垂着眼不敢看他,垂在身侧的手几经犹豫,还是缓缓伸了过去。 她的手刚一落至平稳的台面上就被摁住了手腕,突兀降临的微凉触感使她下意识挣扎起来,但却根本撼动不了分毫手上的力度,她越挣扎,反而扣得越紧。 苏梨咬着唇,眉睫忐忑不安地颤动,翩跹的阴影在眼睑下方来回晃动。 贺川凉凉的眸光在镜片后仍清晰可辨,声音像淬了毒一样凌厉:“怎么,摸冰块了,手这么冷?” 苏梨扭过头,装作没听见。 “哑巴了?说话。” 贺川也不恼,明目张胆地用指腹摩挲着她手腕处细白的肌肤,唇边勾起一抹讥笑,一字一句地强调道。 “配合检查。如实回答。” 苏梨闷声闷气地回答:“……可能是有点受凉。” 贺川像是随口一问,语气有些漫不经心:“过得不好?” “我很好。”苏梨反驳的很快。 贺川不置可否地扯了下唇角,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取出酒精棉片擦了擦苏梨摊放在平台上的手。 细长的银针利落地刺进食指,涌出的血珠一滴不漏地渗进试管里。 整个过程极为短暂,待 贺川用无菌棉棒止住伤口时,指尖的疼痛才从感官迟缓蔓延开。 苏梨怔怔看着覆在食指上的棉棒被取走,仅有一个红点残留的伤口在白皙的皮肤上像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痣,不仔细去看很难察觉。 “量个体温。” 苏梨刚一回神,就被贺川欺身凑近的动作吓了一跳:“什么?” 她身后就是铺着洁白床单的床铺,退无可退之下,膝窝抵着床沿,被迫坐在了床上。 “别动。” 他抓住她不断往后仰的肩膀,膝盖挤到她腿边,此前由傅斯遇亲手扣上的大衣外套被他不紧不慢地单手解开。 苏梨瞪大了眼,慌张地抬手想要阻拦,然而此番动作仍无济于事,还是只能任由敞开的外套顺着肩膀往下滑落。 贺川与她贴的极近,近到她周身都充斥着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冷香,凉凉的,如缭绕的薄雾般无孔不入地侵袭着她所有感官。 他手指触到她颈肩的那一刻,她瑟缩着抖了一下,领口微乱,长发倾泻在另一侧肩膀上,嗓音又轻又恼:“……贺川。” 她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动作一顿,低头看她,唇角牵起难以察觉的弧度,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嗯?” “贺川,别……别这样。”她睁着圆圆的杏眼,白皙的面颊浮现一层薄红,手指蜷缩着抓住垂落在床上的外套。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神在倏忽间摇曳着坠入一幕幕浮现在脑内的旖旎画面中,她总是这样,红着小脸蜷在床上,一副任他为所欲为的样子…… 是梦吗? 指尖柔软微凉的触感让他沉寂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起来,捏着温度计的指节用力攥紧,苍白的皮肤表面凹出一道细长的红痕,格外惹眼。 他当然恨她,所以才会陷在回忆里,不断梦到她。 贺川缄默地低垂着眼睑,映着亮光的镜片只留下一团模糊不清的混色。 “自己夹好温度计。” 他随手一塞,语气冷漠又平静,显得愈加不近人情。 苏梨低头应下,在贺川面前仍是不太自然地侧了侧身子:“……好。” 贺川没再看她,自顾自地起身走到仪器前进行操作,滴滴答答的按键声与映照在白墙上闪动的红光相得益彰,衬的他单薄纤瘦的身姿尤为羸弱,像是一位误入实验室的无辜病患。 他虽然看着纤弱,但力气却出奇的大……精力也极其旺盛,简直就是个表里不一的禽/兽。 苏梨一时有些走神,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逐渐跑偏的思绪,赶忙咬着唇,轻轻捻着指尖转移注意力。 她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打住。 驱散脑内纷乱的杂思,苏梨抱着自己的大衣外套,静静等待温度计的测量时间。 没过几分钟,贺川擦了擦手,慢悠悠地朝她走来。 戴着眼镜,身穿白衣,挽起的长发垂在身后,态度冷淡的如同一位接待陌生患者的医生:“取出来。” 苏梨不敢指挥贺川让他转身,只能自己闷头背过身去,伸手从衣服底下取出温度计。 转身递温度计的时候苏梨都不敢抬头看他,垂着头默默披上大衣外套,刚系好一个扣子,就听见贺川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 “他就是这么照顾你的?” 苏梨一愣,慢半拍地抬起头,看着他注视温度计的动作,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当即出声回答:“傅队长对我很好,他确实很照顾我。” 她小心翼翼地瞄了眼沉默以对的贺川,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开口补充了一句。 “而且……我身体不好本来也不关他的事。” 贺川冷着一张脸,面色显得越发苍白,整个人犹如怨气横生的厉鬼,房间的温度都在极速下降。 他纤长的指节拨弄着冷却的温度计,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的冷笑一声,冷冽的嗓音里夹杂着变调的嘲弄:“还真是善解人意。” 傅队长?真恶心。 她拿刀子捅他的时候,为什么不能像这样替他着想呢? 从心口处不断往外渗出的恶念让他临时转变了想法,如果就这样简单放她离开,实在是难解他心头怨恨。 她凭什么能装作无事发生? 贺川面上依然没什么很大的情绪波动,他放下手中的温度计,朝门口走去:“乖乖待着,我很快回来。” 苏梨无言看着他推门离去的身影,待房门彻底关上,她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无力地瘫倒在床。 她完全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再遇见贺川,因此从未设想过到时候要如何应对他,这突如其来的照面几乎磨灭了她近一半的精力。 过往的一幕幕在此刻被强制翻开,最后画面凝滞在时戚满身鲜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样。 如果不是贺川,时戚怎么会变成那副样子。 她当然是讨厌贺川的。 他不仅强迫她的人身自由,还将时戚关起来日夜折磨……他们有时候确实对她很好,但那些不好的事情也确切发生了,这两者又怎能互相抵消呢? 一想到那些复杂的过往,大脑就跟针扎似的疼,美好的,糟糕的,它们互为两派却紧密交织在一起,理不清,扯不开。 她只能捂着额头放弃思考,越纠结越痛苦。 留给苏梨单独思考的时间并没有多少,贺川很快就回来了,目的及其明确,直奔她而来。 铁制的红色手环晃悠悠地挂在指间,像一轮火红的金乌,而这抹亮色很快就侵染了苏梨的手腕——贺川不由分说地抓着她的手强制扣下这只手环。 两根手指用力掐着她挣动的手腕,神色平静,声音里蕴着的些微笑意夹杂在他过于冷漠的声线里,听起来就像来自毒蛇的吐息,阴森又薄凉:“恭喜你。” “恭、恭喜什么?”苏梨如临大敌,食指扯着手腕的红色手环,急的根本顾不上大衣外套的扣子还没扣上,“我不要戴着这个,贺川……你快、快取下来,我不要,我不要!” 贺川无动于衷地端详着她着急的面庞,一如既往,生气时杏眼瞪得圆圆的,没有半点杀伤力,脸颊像猫一样,总是气鼓鼓的。 欣赏够了,他才不紧不慢地缓声开口,以一种极为平静的态度宣判死刑: “你没得选。” 他冷淡的眸光掠过她骤然苍白的面孔,眼底隐约渗出一点水光,眉眼低敛着垂了下去,整个人就像是一朵在暴雨中渐渐凋谢的花朵。 他抿了下唇,涌上喉腔的话语堆积在无法张开的唇齿间,最后也只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检查结束,你可以走了。” 得了离开的准许,苏梨却很难开心起来,她脑子乱糟糟的,也没有闲心去琢磨这检查项目单一的有多不合理,烦闷地看了眼不知道起到什么作用的手环,拖着脚步慢慢推开门。 意外映入眼帘的身影让苏梨低落的心绪骤然明亮起来,唇角下意识上扬:“傅队长?” 站在对门的高大背影如同坚不可摧的磐石,总是能给人带来无限安全感。 傅斯遇闻声看了过来,视线落在她脸上不过几秒,下一刻就迈腿朝她走来。 苏梨微怔,旋即笑意盈盈地看着站在身前的男人:“傅队长怎么会在这里?” “简单巡查,过来看看情况。”傅斯遇一笔带过这个话题,注意到她敞开的领口和解开的扣子,眸色微沉,上前整理抚平。 他低垂着眼睫,替她重新系好每一粒扣子,平缓温和的声音满是关心的意味:“衣服穿好,别着凉。” “……嗯。”苏梨听到这句提醒,顿时想起了外套是怎么被解开的,突然意识到门还没关,心下有些慌乱地抓着门把手往外拉。 他似有所感,缓慢抬起眼,视线掠过她的头顶径直望向门内,对上一道隔着镜片看不清神情的目光,但对方眼神中散发的恶意却丝毫不见遮掩,明晃晃地彰显在那张过于病态薄凉的面容上。 随着苏梨带上的门将对方的身影隔绝在门后,傅斯遇也顺势收回了目光,神情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未发觉,面上露出淡淡的笑,扯开折起来的衣领后才缓缓收回 手:“体检顺利吗?” 听到这句询问,苏梨更手足无措了,低头假装打理袖口,含糊其辞地回应:“嗯……应该算是……吧。” 他也随之垂眼往下看去,眸光蓦然停滞在她手腕处突兀出现的那圈红色上,脸色在短短一瞬间变得极为阴沉。 苏梨的注意力放在衣袖上,并未发现傅斯遇的异常,只是见他半天没说话,有些疑惑地慢慢抬起头看了过去。 傅斯遇面色如常地回望进她清透盈亮的杏眼,声线平静的没有任何波动:“顺利就好,走吧,我送你回去。” “好,谢谢傅队长。” 少女欢欣的声音一扫阴霾,即便隔着一层门板,仍鲜明的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她说话时眉开眼笑的面庞。 直到门外归于平静,贺川才缓缓摘下眼镜,面色冷然,那双异于常人的双色瞳泛着幽幽冷光。 指节微拢,他勾起试管放在眼前打量转动,鲜红的血液顺着倾斜的管壁慢慢渗出,如雪中落梅,湿润粘稠的绯色隐隐有扩散趋势——在血液流动的那一刻,他低头舔去了指尖弥漫的鲜血。 艳丽的色泽顷刻间染红了他的薄唇,映衬着他惨白的面色越加不似活人,犹如一只沉睡多年刚从棺材里爬出觅食的吸血鬼。 他微阖着眼,充盈在口腔内的气味让人仅从心理上就获得了莫/大/快/感。 抿着唇上残留的血迹细细回味,眉睫颤动,他终于是低声喃喃,念出了那个久久萦绕于心间却只能静止在喉腔的名字: “……苏梨。” 是甜的。 *** 傅斯遇领着苏梨从另一扇门缓缓走出,守在检验中心门口的林悦音遥遥投去凝望的视线,旋即停下了准备迈动的脚步,笑呵呵地朝两人挥了挥手,以示问候。 其他F级异能者还未顺利体检完成,她得继续待着执行任务。 苏梨也朝着林悦音的方向小弧度地摆手回应。 “傅队长。” 守在转角一侧房门前的两位异能者看到傅斯遇的身影,异口同声地向他打招呼,随即视线自然而然地往苏梨身上瞟。 “嗯。”傅斯遇神情平静,微一往前迈开的步伐刚好挡住了他们疑惑打量的目光,两人见状,很有眼色地收回了多余的好奇心。 苏梨浑然不觉地走在傅斯遇身侧,倒是被前方突然推门走出的身影吓了一跳,一个高挑清丽的女人面色冷淡地朝这个方向瞥了眼,身后还跟着走出一个面容极为幼态的少年。 苏梨下意识看向傅斯遇,他简短地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眼神极快地从对方身上掠过,没有半点停留。 那两人忽然出现,又迅速离开,全程一句话都没说过,引得她忍不住盯着一高一低的两道背影多看了几眼——神色冷冰冰的女人不经意间回眸对上了她的目光,但相比她怔愣的反应,对方只是默然垂下眼终止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对视。 随着对方逐渐走远的身影,苏梨看到了站定在二楼连廊一侧的冬暮,她瞬时收回了飘远的视线,垂下头跟在傅斯遇身边朝楼梯口缓步走去。 “请稍等一下。” 近乎于平调的男声携着漆黑的影子截住两人的步伐。 苏梨心中一惊,手指不自觉地蜷紧,虽然她想装成不认识的陌生人,但对方如若主动向她搭话…… 怀着莫名的忐忑,苏梨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站在身前的漆黑身影——那双映不出任何色彩的无机质瞳孔正静静凝视着她,黝黑且空洞,让她越发感到不安。 傅斯遇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波动,微微上前隔开了对方的视线注目,面上露出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笑容:“怎么了吗?” 戴着黑色面罩的男人依然是毫无波动地伫立在原地,他抬了抬手腕,露出腕间的手环,黑色皮质手套在手环中心轻点,滴的一声轻响,整个手环边缘亮起一圈红光。 “被选为此次任务实验者,需要进行登记。” 他平淡的声音宛如一潭死水,眼里也没有任何波澜,看上去像是被格式化的机器人,透着一股非人生物的冷感。 傅斯遇不着痕迹地敛了下眉梢,垂眼去看苏梨,她显然没有听懂对方的话,睁着圆圆的杏眼,脸上满是置身事外的茫然。 他沉默着伸出手,食指轻叩,两个手环同时发出滴滴滴的响声,随后负责录入的手环闪烁着光点,从左至右,是一道清晰的信息录入进度条。 苏梨有些讶异地看了眼傅斯遇,没想到他不仅知道手环的作用还能极为熟练的进行操作。 响声渐灭,她听见冬暮平直的声线再度冷冰冰地传出。 “名字。”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却让互相知晓对方名字的苏梨感到极为古怪,他这也是在假装不认识吗? 没等苏梨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答复,傅斯遇已经先行开口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旋即侧过身,指尖滑过她的脸侧,勾起一缕长发顺至耳后,若有若无的触感,在感官上延伸出一点细微的热意。 苏梨后知后觉,耳根染上一层淡粉。 “谢谢配合。” 例行完公事,他毫无起伏地说完感谢的客套话,转而退到一旁,安静地继续充当二楼门神。 傅斯遇领着苏梨大步下楼,两人紧密相伴的身影很快就穿过人群,消失在了一楼大厅。 聒噪的喧哗声时不时会从楼下传至耳畔,拥挤的人群相较于一开始有所减少,但基数摆在那,此时仍是人来人往的吵闹。 冬暮眼神空泛地望着前方,手指无意识地触碰着手腕处的手环,轻微的滴滴声不断响起,但他像丧失了听力一般对此没有半点反馈,只是无动于衷地任由手环报错提醒。 *** 回基地的路上依然是暴雨如注,昏沉阴暗的天气里唯有肆虐的冷风呼啸而至,即便被护在身前,但周身或多或少还是会浸染着些许寒意。 傅斯遇先是带着苏梨回房间换了身衣服驱散寒气,随后送她去往休息室看书打发时间,临走前特意递给她一杯热水,叮嘱她记得吃饭,好好休息别乱跑。 除了中午去食堂就餐外,苏梨和之前一样基本都窝在休息室里没有离开,安稳闲适地度过了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 原本因看见旧人而纷乱的心绪也在独自一人的环境中渐渐平缓下来,有了自主调节思考对策的时间,她也不用时刻感到惊慌失措了。 临近晚上,苏梨才等到出去了一整天的傅斯遇,他看上去有些疲惫,外套浸着湿气,平整的衣领多了几分褶皱,眉宇间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郁气, 当他看见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注视自己的苏梨时,疲困的面容瞬时泛起浅浅的笑意。 “傅队长,你回来啦。” 苏梨轻声唤他,长长的黑发堆积在她颈肩、胸前,衬得她那张白净的小脸越发稚嫩妍丽,明亮的灯光落进她乌黑的杏眼,在清湛的眸底洒落一片灿烂的星辰。 傅斯遇动作一顿,缓慢带上大门,隔了几秒,他才恍然回神应声:“……嗯。” 他望向苏梨那双始终注视他的眼睛,唇边勾起一点微小的弧度,俊朗的眉眼如同摇曳的雪松,顷刻间消融了一整个冬末的积雪。 “我回来了。” 他咬字轻慢,一字一句回应。 傅斯遇随手拍落肩上残留的雨珠,一边往客厅里走,一边随口询问道:“在等我?” “嗯……有件事,我想了一下……”苏梨半张脸都埋进了膝间,只露出一双忐忑眨动的眼睛,声音也慢吞吞的,似乎在思索着措辞,“感觉还是得跟傅队长说一声比较好……” 傅斯遇隐约猜到了她要说的事,神情温和而颇有耐心地缓声问道:“什么事?” “就是……” “其实、其实今天那个……负责给我检查的医生,他是我以前认识的人。” 苏梨感到一阵难言的紧张,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自己的发尾。 “他叫贺川。” “遇到傅队长之前,我就是……被关在那里。” 随着苏梨话音落下,整个客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中。 而这莫名的沉默让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跟傅斯遇坦白的苏梨感到极为惊慌,他是不是因为自己的隐瞒生气了? 当时她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贺川,因而也顺带着逃避了这个问题,经过下午的一番思虑,她才意识到这是一件不该瞒着傅斯遇的事。 她甚至不敢去确认傅斯遇此时听完她的话后会是怎样的表情,只能讷讷无言地垂眼盯着落在手臂上的发尾,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心里胡乱数数。 “苏梨。” 傅斯遇的声音再度响起时,苏梨只觉得头顶笼罩着一层阴影,抬眼看去时,他已经走到了她身前,湛黑清朗的眉目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和缓的嗓音附着低沉但温和的语气,不经意间就安抚住了那起伏不定的心绪。 “你并非我的下属,没必要再这样称呼我。” 苏梨沉浸在傅斯遇悦耳的声线里,足足愣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话语间透露出的意思。 可是傅队长这个称呼……不是一开始他自己定下的吗? 苏梨一时有些疑惑,没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转到了这上面,不由得睁大了眼和他对上视线。 “至于贺川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傅斯遇在她的注目中缓缓俯身凑近,手指撩起她垂落的黑发捋到一侧,露出那只藏在腕间的手环,“在这之前,可能要委屈你一下了。” 咔哒一声,做工精细的铁质手环被他徒手掰断,碎成了两道因巨力扭曲的弧形。 苏梨惊异地愣住。 已成废弃铁片的手环被傅斯遇随手扔进垃圾桶,做完这一惊人举动,他伸手覆住了她细白的手腕,粗粝的指节像是要抚平佩戴手环所留下的痕迹,在那处反复摩挲,漫开一层微热的触感。 苏梨抿着唇,薄如白纸的面颊不可避免地浮上两抹晕红,磕磕绊绊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什、什么意思?” 傅斯遇没有回答,而是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心,低声安抚道:“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苏梨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语气里全然是对他的充分信赖:“嗯,我知道的。” 她稍稍卡壳了一下,眼睫微微发颤,声音很轻地补了个新的称呼。 “傅……斯遇哥哥。” 话音落下后她自己率先红了脸,水汪汪的杏眼里似有春水浮动,片刻间就漾起圈圈涟漪:“可、可以……可以这样吗” “……” 傅斯遇仅沉默了一瞬,指腹似有若无地擦过她突出的一截腕骨,他应得很快,但声线尤为低沉:“可以。” 他垂着眼,意味不明地盯着面若桃花的少女看了好一会儿,唇边忽然勾起一点笑,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早点睡,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小脸通红的少女顿时喜笑颜开,灵动的身姿像只欢欣雀跃的小鸟:“谢谢斯遇哥哥。” 傅斯遇敛了敛眉睫,拓下的阴影化作明亮的碎光散落进眸底,恰好掩住了内里流动的暗色。 讲故事哄人睡觉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陌生,有了此前的经验,他甚至变得更加熟练,会在模仿角色讲话时用上各种音调起伏去还原那个梦幻而纯真的情境。 这当然是不对的。 末日生存法则里从来没有必须哄别人开心这一匪夷所思的条例。 他既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处境,但身体却还是忍不住为了她这样去做。 无论是她满心满眼望着他的模样还是那软的不成调的声音都让他体会到了一种极难形容的感觉,而他在这种陌生情感的驱使下,情不自禁地想要获得更多…… 不止是一个单纯的笑容,不止是一句亲昵的话语…… 声音渐轻,光线昏黄的卧室顷刻间陷入静谧之中,唯有绵长平稳的呼吸声持续响起。 酣睡的少女陷在他纯黑的床铺之中,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亦是纯洁美好的公主。 这种毫无防备的信赖令人很难不为此感到欢愉。 傅斯遇静静看了几秒,起身替她掖好被子,顺手摸了一下她披散在枕头上的黑发,细腻柔顺的触感在下一刻悉数堆积了起来,她的脸倏然侧了过来,乌黑茂密的长发也随之往一旁倾泻,如流动的海藻般将他的掌心缠绕在其中。 他下意识拢了拢手指,指尖掠过长发间隙蹭到了她的耳朵,轻微的一点触碰却在心底激起不可磨灭的涟漪,使得动作都迟钝了几分。 他缓慢从长发里抽出的手停滞在她因脸侧痒意而偏过头的动作中,柔软的嘴唇抵在他粗粝的指腹底下,呼吸间散发出绵软湿热的气息,每根指骨都变得滚烫起来。 昏黄错落的光线铺洒在他骤然僵住的眉眼间,长睫覆下的阴影盖住了眼眸,只余下一片黑沉沉的暗光。 指尖微动,他单手撑在床沿,视线落在她微张的粉唇上,动作极为迟缓地慢慢俯身贴近。 他只是有一点好奇。 高大的身影弯折时会在少女酣然入梦的面容投下一层朦胧的黑影,安静的夜晚总是能滋生出许多埋藏在心底的阴暗念头。 抚过的触感像冒着热气的果冻,不知道尝起来会是什么味道…… 头顶的光线被他欺身靠近的身影拦截在上方,明暗不定间,衣料摩擦被面的声响在寂静的夜色中被无限放大,窸窸窣窣的声音刺激着感官每一处紧绷的神经,让心跳难以抑制地咚咚作响。 他贴上她的唇,带着些自主的探索心理,无意识地轻轻吮住她的唇瓣,克制又大胆地伸进她没有闭合的口腔,舔/弄她小小一截舌尖。 软软的,香香的。 粘腻的香气从唇角溢出,呼吸不畅的少女发出模糊的娇/吟,白皙的面颊隐隐透着艳丽的粉色,嘴唇湿湿的,唇珠微微翘起一抹弧度,泛着潋滟的绯色。 昏沉的光线加剧了心底热意升腾,呼吸持续升温发烫,他俊朗温和的眉目在此刻清晰地染上了深沉的欲/色。 他抿了下舌尖,甜腻的香气顺着口腔漫进喉咙里,好似已经将她吞入胃里般,四肢百骸都涌动着她的气味。 确实很好吃。 他滚热的指尖滑过她脸侧,捋顺散乱的长发,眸光晦暗地盯着她陷入熟睡却满目春色的面庞。 “乖乖。” 他轻轻摩挲着她脸颊处的软肉,恶劣又不知餍足地低头在她小巧白嫩的耳朵上咬了一口。 “多谢款待。” 表面上性格温柔正直,受人敬仰的顶尖异能强者却在感情方面有着堪称变/态的独占欲和一些古怪奇特的……爱好。 留下一道浅浅的牙印,他用手指确认了一下摸上去的触感,眼底露出一丝笑意,旋即亲了亲她水光潋滟的嘴唇,细致地舔去残留的水渍。 此前的烦闷化作满心的欢愉,让他纷乱已久的思绪终于得到了片刻安宁。 诚实的小孩理应获得奖励。 “晚安。” 傅斯遇眉开眼展,但眸底仍堆积着浓郁的深色需要自行缓解,替苏梨抚平被子褶皱后径直离开了房间。 快了,很快了。 *** 同一时刻,没有任何旖旎气氛的荒凉马路上,持续了下了很长时间的暴雨终于是有所停歇,但空气里流动的寒意丝毫不减,时不时地吹过一阵冷风,寒冷的风里裹挟着豆大的雨珠,零零落落地在空中四散纷飞。 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疾驰驶向这条空旷的马路,车上的异能者们有说有笑的,在寒凉的末日生态里显得尤为热闹。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一个不知从哪窜出来的人影大喇喇地站在马路中央,他披着一袭黑色斗篷站在夜色里尤为诡异,身形并不高大,甚至看着还有几分纤瘦。 “我靠,这哪来的神经病啊?” “他要干嘛?站马路上碰瓷?” “他好像在挥手示意停车……不会是要我们收留他吧?!” “想得挺美,以为免费搭顺风车呢。” ………… 作为这支车队话事人的独眼男人示意众人安静下来,暂时停车他去打探一下情况。 在一众“豪哥小心”的 叮嘱声中,独眼男人单手翻过车门动作利落地跳下车,高大强壮的身影几乎比对面高上半截。 “小子,为什么在马路上拦车?” 漆黑的斗篷盖住他上半张脸,只能隐约看到他白得几近透明的皮肤和那张唇形很好看的薄唇,但即便只能窥见个一二,也不难推测出对方应当长相不俗,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清冽动听的少年音。 不过他说的话并不讨喜,蛮横无理地简明陈述了自己的来意:“我要这辆车。” “哈?你怕是想死。”独眼男人本就因为他纤弱的模样有所轻视,听到他如此口出狂言,当即冷下了脸,“我劝你最好不要把歪心思打到我们头上。” “……”斗篷少年稍稍沉默了几秒,声音温度骤降,“不答应?” 独眼男人直接摆手准备离开:“小屁孩,哪来的滚哪去,我们可没功夫陪你过家家。” “那就没办法了。” 斗篷少年如同神经质般忽然喃喃自语起来,漂亮的薄唇弯起难以掩饰的夸张弧度,尖利的牙齿在红唇下若隐若现。 “我事先商量过,但对面不同意,那就只好全都杀了硬抢。” 独眼男人没有听清他的絮语,但即便听到了也只会不屑一顾,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就没把这个瘦小的少年放在眼里过。 地面颤动,平整的柏油路分崩离析,无数植物从地底迸发—— 错愕和面临死亡的惊恐在短短一瞬爬满他的脸,仅剩的一颗眼珠子从裂开的眼眶里爆了出来。 对少年来说,屠杀是一件出于本能即可圆满完成的幸事,鲜血飞溅的感觉非常美妙,人类的挣扎也非常有趣,如果惨叫声能别那么刺耳就好了。 但对于恶意喊自己怪物的人类,少年一向下手残忍,直到残破的尸体七零八落,再也拼不出原样,他这才稍稍平复好心底恼怒的情绪,不再跟冒犯他的人类去计较此事。 他才不是怪物。 荒凉的马路洒满了鲜血和四分五裂的肉块,这新鲜的味道吸引了周边诸多正在觅食的怪物,不一会儿就侵占了空旷的马路,将此地变成了怪物进食的聚集地。 斗篷上沾了点血迹,少年坐上驾驶座,扯下脏了的斗篷随手丢弃在鲜血淋漓的马路上,没了斗篷遮掩,他精致无瑕的面貌便清晰地展露在没有观众的黑夜里。 少年微阖着眼,盘算着最近的物资点在哪里,为了不暴露身份,他必须进行一些伪装,免得被南城的异能者认出来。 自上次和傅斯遇做完交易,他就一路远行离开了南城另做打算。 他怎么可能会贸然相信其他人让她留在南城。 等他收集了足够的物资就可以去接她,和她永远生活在一起了。不是南城,不是其他的庇护所,而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家。 就像那个存在于幻境中的小木屋,他们会在那度过一生。 少年漂亮无暇的面容泛起单纯热烈的笑意,金瞳灿如骄阳,羽睫白如霜雪,精致的五官在朦胧夜色勾勒下美好得像一幅上天精心绘制的油画。 “小梨花。” 他埋头贴上最里面的衬衣,贪婪地汲取着上面已经逐渐变得稀薄的气味,喉腔溢出几声快/慰的轻喘,纯稚的眉眼侵染着粘稠的爱/欲,如同天使坠入凡尘,高高在上的神性也在顷刻间蜕变成了恣意狂热的恶念。 衣领散开,露出大片泛着潮/红的肌肤。 “好想吃呀……” 喟叹的尾音携着黏糊糊的语气词,爱意深浓,如黑夜里亮起的灯火,永久不灭。 “喜欢。” “好喜欢你。” 第107章 小可怜(三十)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翌日早晨,苏梨又一次享受到了傅斯遇的叫醒服务。 迷蒙的困意在看到对方的面容后清醒的一干二净,她下意识抿住唇,却意外感到几分钝钝的麻意,愣神了几秒才应声答复:“……好,好的,这就起了。” 傅斯遇面色温和地笑了笑,眸光从她的眉目滑至唇角,声音显得尤为柔和体贴:“不用着急,慢慢来,穿厚一点。” 苏梨轻轻点头,脸颊悄然爬上一层薄红。 这种如同居般美好的相处方式真的很难不令人心动。 花费了一点时间平复心绪她才从床上爬起,打开衣柜时,她很是自觉地伸手去拿挂起来的毛呢大衣,绝不再让傅斯遇为自己操心。 不知道是不是洗漱的时候牙刷擦到了,苏梨总觉得自己舌头隐隐作痛,但这点疼痛不算剧烈,只是时隐时现地涌出一点胀意,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地多耽搁了几分钟才缓慢走出卧室。 傅斯遇正在倒水,听到脚步声侧眸望去,看见防护严实的苏梨,平和的眉眼间瞬时流露出宽慰的笑意。 他一边上前递去倒好的热水,一边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眸光闪动,短促的音节里只有呼之欲出的温柔:“好乖。” 万万没想到提早穿好大衣外套会得此夸赞的苏梨顿时烧红了脸,接过水杯的手都轻轻颤抖了一下:“……嗯。” 水汽萦绕弥漫,使得她眉睫染着几分湿意,圆澄澄的杏眼里水 盈盈的一片,似星光散落湖面,荡开清透的层层涟漪。 感觉好像……变亲昵了一点。 心底浮现出惊异的欢喜,她只能慌忙低下头喝水,借此来掩饰自己嘴角洋溢的笑意。 傅斯遇安静凝视着她,没有错过她面上一丝一毫的表情转变,他勾起一点笑,声音温和地带过了这个话题。 “坐下吃早餐吧。” 傅斯遇逐一揭开特地从食堂外带的打包盒,底部有加热磁,盖子一开,悉数往外冒着热气,像是刚出笼的一样。 “好。” 苏梨应声坐下,对傅斯遇细心体贴的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明明可以醒来后一起去食堂吃早餐,他却选择外带早餐回来后再喊她起床,让她醒来后和她一起吃早餐。 心底的小鹿砰砰乱撞,这种有意为之的特殊对待真的会让人产生一种自己很特别的错觉…… 苏梨面上虽然一口接一口地咀嚼着手里的食物,但脑内的思绪早已游离到天边去了。 一直注意着她的傅斯遇自然看出了她在神游,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他抿了下唇,忽然语气平静悠然地轻唤了一声。 “小梨。” 他垂着眼睑,眸底倒映的面容蒙上两片深深浅浅的弧影,眉目间的神色不太明晰。 “慢点吃,小心噎着。” 收到苏梨僵滞缓慢投来的目光,他似是恍然惊觉,眉眼又低敛了几分,声音清润柔和如潺潺流动的甘泉:“抱歉……可以这样叫你吗?” “可、可以的。”苏梨眼睛睁得大大的,亮晶晶的杏眼里满是明澈的喜悦。 傅斯遇这才抬起眼去看她,眉目微展,又温声重复了一遍:“小梨。” 把心里话全写在脸上的小孩实在是很好懂。 苏梨笑吟吟地点头应声:“嗯。” 他凝视着她笑弯的眉眼,无声地勾唇笑了一下,真可爱。 而他这难得的好心情只短暂持续了几分钟就被终止了。 林悦音木着张脸,眼神有些放空地靠着墙壁一侧,距她不远处的前方,傅斯遇和许如霜在进行简短的交谈,两个人脸色都很平淡,寥寥几句过后就结束了谈话。 苏梨坐在屋里,手里端着杯热水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水汽弥漫,蒸腾的热意侵袭着微凉的指尖,滚热的触感驱散了空气中那稀薄的寒意,就连胃里都是暖融融的。 “小梨。” 门口传来傅斯遇的声音。 苏梨连忙起身,捧着水杯快步走向门口,她刚走到傅斯遇身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突然窜出的林悦音截住了话头。 “哎哎哎?有情况——”林悦音双眼放光地扒着门框,来回扫视的目光宛如一盏探照灯,明亮灼热的让人无法忽视。 苏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接话道:“什么?” 傅斯遇面色不变,语气格外冷淡地念了声她的名字:“林悦音。” 简短的话音里满溢着警告意味,种种迹象都表明了两人之间的不同寻常,林悦音颇有眼色地收敛了自己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讪笑着往旁边挪了几步退到门外:“哈哈,我是说……看看情况,我过去看看,老大苏苏你们先聊。” 许如霜抱着臂安静地倚在一侧看热闹。 她站的地方距离门口有一段距离,林悦音背靠着墙,视线不经意之间和她交汇,但立刻就移开了目光,神情也随即变得防备警惕起来,看上去像是一位临时上阵的保镖在为两人的爱情站岗。 傅斯遇谈个恋爱还真是有够拘束的。 一边在心里暗自感慨,一边很没有眼力见地明着旁听,但隔着段距离,她只能隐约听出傅斯遇断断续续的话音,那个女孩的声音太轻了,基本听不见。 絮絮叨叨了好几分钟,一向行事果断的傅斯遇才不紧不慢地结束了告别向许如霜走来。 “走吧。”他脚步不停,眼神都没停留一秒。 许如霜面无表情地跟了上去,沉默的像是碰巧遇到走上同一条路的陌生人。 目送着傅斯遇和许如霜一前一后的离开,林悦音打起精神,努力挤出笑容:“苏苏,可能要辛苦你跟我去个地方了……” 苏梨愣愣地点头。 *** 城外的废弃小区坐落在荒芜的山林中,遍地横生的杂草历经长时间的暴雨侵袭后翻出贫瘠光秃的泥地,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虽然暴雨停歇,但天空仍是阴云密布的笼罩下,荒废许久的楼房处处透着股阴森森的荒凉,即便楼里的房间经过专人打扫清理,但也远远没有达到足以让人即刻入住定居的水平。 斑驳的墙壁、碎裂的地砖、结网的角落……处处都彰显着荒废、破败,没有一丝烟火气。 远远的还能看见每栋楼房前都站立着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一动不动地看着来往的人员进入楼道。 林悦音挽着苏梨的手臂,边认真打量四周环境,边温声安抚着苏梨的情绪:“苏苏别怕,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苏梨收紧了手,小心翼翼地走在林悦音身侧:“阿音,我们来这是……” 她的话还未完整讲完,就被前方映入眼帘的身影惊得止住了话语,一身漆黑,瞳孔空泛,无声无息地伫立在小区门口,入口处设立的栅栏门仅仅只敞开了供一人通行的小缝隙。 冬暮既然出现在这里,那意味着…… 林悦音察觉到苏梨的停顿,连忙转头往她目光投向之处望去,见状呼出一口气,语气尽量缓和地解释起缘由:“在老大解决这件事之前,昨天“体检”被选中的人从今天开始都要留在这里接受进一步的……观察。” 林悦音稍作停顿,掩去心底忧虑,重展笑容又接着开口徐徐说道。 “放心,我会陪着苏苏的……当然,这都是老大担心你才有的安排。” 在助攻这条赛道上,林悦音可谓是不忘初心,见缝插针。 果不其然,听了她补充的那句话,刚刚还小脸苍白的少女蓦地红了面颊,眼底泛起清浅涟漪,看的林悦音郁闷了一上午的心绪瞬间好转了不少。 “让一下。” 独自一人的F级异能者闷头挤到大门入口处,看也不看两人一眼,抬起手环通过了冬暮的检查,全程一言不发地完成进入小区的流程。 苏梨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后知后觉地摸了下自己空落落的手腕:“我没有手环……” 确切的说,是她曾有过手环。 林悦音倒是灵机一动,萌发了不切实际的念头:“会不会没有手环就可以不参加了?” 想法是美好的,但现实是残酷的。 得知苏梨没有手环,如一尊门神般沉寂无言的冬暮平静无波地扫视着她:“跟我来。” 滴滴两声,他腕间的手环闪动了几下,侧身示意两人进来后才迈开步伐,而时刻注意着小区人员动向的黑衣人立马过来替他接班,站在了大门旁负责监测的地方。 林悦音挽着苏梨走在冬暮身后,一路畅通无阻地跟随着他的身影来到A栋四楼。 楼内的电梯因荒废许久成了闲置的摆设,如今上下楼都只能通过清扫的楼梯间步行,仅仅四层楼的高度,苏梨却走得有些气喘,半边身子倚着林悦音,喘息声连绵起伏。 林悦音轻轻拍了拍苏梨的后背为她顺气,虽然有些讶异她的体力薄弱至此,但更多的还是替她近期日渐虚弱的身体感到担心。 “还好吗苏苏?慢慢呼吸,别急,先歇一会。” 冬暮的身影停在四楼走廊深处,浑身漆黑,他的身形几乎完全融入破败灰暗的环境里,既不催促也不走动,安安静静地朝在楼梯口的两人投去注视的目光。 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神虽不热烈,但仍僵持着令人难以忽视。 苏梨呼吸放缓,渐渐顺过气来,绵软的呼吸含着点微乱的气音,不太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角:“我没事了阿音,刚刚只是走的急了有点喘……我们过去吧。” 林悦音知道苏梨是怕自己太过忧心她的身体状况,便顺意没再继续深究这个问题,直至她调整好呼吸,才重新扬起笑来:“好,走吧。” 长长的走廊落满了灰,这一层楼似乎只有最深处的房间是特意打扫整理腾出给人住的,其他房门都斑驳紧闭,窗户也黑乎乎的一团,根本无法看清屋内景象。 老旧铁门配置了崭新的密码锁,最上面还设有一小块感应区域,冬暮抽出一张黑色特殊材质卡片覆上识别,两三秒的时间,咔哒一声,大门自动开了。 苏梨刚往里走一步,沉默许久的冬暮毫无征兆地忽然开口:“非实验者,不能入内。” 这话很明显是对林悦音说的。 苏梨立马退回了门外:“可是……” 林悦音握住苏梨的手朝她安抚地笑了笑,转而接话道:“我不进去,就在外面守着……没有要干涉你们的意思。” 苏梨更意外了:“阿音?” 林悦音忙解释道:“老大的意思,他不放心你一个人待在这边,你别担心,本来这也是我的工作职责所在——保护好苏苏。” 话虽如此,但让林悦音一个人站在门外为自己守门还是让苏梨有些过意不去,正想说些什么,冬暮已经替她做好了决定。 冬暮空泛的瞳孔转向苏梨,语调冷淡:“进去。” 这是应许的意思。 林悦音顿时松了手,示意苏梨赶紧进屋:“有什么事记得喊我。” 接连被两人催促,苏梨别无选择,闷声道别后拖着脚步慢吞吞地走进屋内。 老旧的铁门遍布锈迹,门把手处倒是泛着打磨过后的金属光泽,冬暮面无异色地关上大门,伴随着沉重的咣当一声,整个四楼又再度陷入寂静。 林悦音盯着锈迹斑斑的铁门看了好几眼,心里不由泛起嘀咕,这门隔音效果有点厉害,根本听不见屋内的动静了…… 关上门后,冬暮目不斜视地转身离开了四楼,仿佛一瞬之间忘记了她的存在——林悦音本是这样认为的,直到亲眼看见一名黑衣人从楼下上来,一言不发地站定在另一侧门口,视线径直落在她身上,形成了互为监视的关系。 她不放心他们,担心会危及苏梨的生命,但他们显然也不见得有多待见她。 *** 房间是经典的两室一厅布局,宽敞的客厅中央摆放着占地面积很大的手术台,窄小的布艺沙发挨靠着墙壁一侧,布料磨损严重,内里的海绵若隐若现。 室内没有桌椅板凳,顶上的灯泡破了个大洞,看上去就是个无用的装饰品,地面铺设的瓷砖灰蒙蒙一片,窗户封得很死,钉着一排排泛黄的木板。 屋里没有灯,窗外的光也很难透进来,门窗紧闭的房间昏昏暗暗的,显得有些压抑。 苏梨小心翼翼地往靠墙摆放的沙发走去,一边挪动脚步一边盯着墙面处悬挂的黑色物体打量。 漆黑的圆形物件挂在墙顶拐角处,隐隐还能看见闪动的红光,粗略看着很像是……监控。 苏梨被自己脑内浮现出的猜测吓了一跳,蓦然停住脚步,正想着凑到墙角仔细看看,屋内此时却突然传出其他 人的脚步声。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比脑内单纯的假想更为瘆人,苏梨背靠着墙壁差点尖叫出声,惶恐的眼神在对方主动摘下口罩后渐渐平定下来:“……秋月?” 穿着白大褂的女人从一间屋子里走出,口罩扯至下巴,露出一张蕴着温和笑意的面庞:“好久不见。” 苏梨这才完全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好久不见……” 面对温柔耐心的秋月,她总是像找到了知心大姐姐一样对她投以十成信赖。 简单叙过旧,秋月领着苏梨进了应是主卧的房间,里面的摆设俨然将其改造成了小型手术室,冰冷的平台和亮着显示屏的仪器都在静静等待着有人前来使用。 两人刚进屋没一会儿,秋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留下一句稍等就走出了房间,很快抱着一堆衣服回来了。 她将厚厚一堆衣服平铺在没有温度的金属平台上,转头对苏梨笑了笑:“新的,没人穿过。” 没有多余的床被,只能用衣服垫着了。 苏梨后知后觉,慢慢走上前:“谢谢。” 秋月扶着她的肩膀:“要不要把外套脱了?现在要给你做个简单体检,这样躺着可能会很闷。” 体检?昨天不是体检过了吗…… 苏梨心有疑惑,但还是听取了她的建议,乖乖脱下大衣外套躺在铺着一层衣服当床垫的金属平台上。 秋月顺势将大衣外套盖在了她身上,随后取过一旁的传感器装置与苏梨的身体连接,金属材质的仪器很冰,贴上去的瞬间,苏梨瑟缩着抖了一下。 “很快就好了。”秋月温声安抚她,利落地摁下按钮,红光笼罩,从头至尾对身体进行全面扫描。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病历表对着显示屏上的数值记录苏梨的身体状况,闪动的字符串成一条条简略的记录,看的秋月眉头直皱,笔尖停顿,在纯白的纸张上洇开一团污浊的黑点。 循环滚动的红光极为晃眼,苏梨全程都只能闭着眼,周遭仅有沙沙作响的写字声,极致安静的氛围让思绪愈加昏沉,疲惫的身心似乎在此刻得到了片刻憩息的机会。 她渐渐睡着了。 秋月直到检测结束才发现苏梨沉浸在梦乡里睡得很熟,她注视着对方乖巧温软的睡颜,面上不自觉露出笑容。 看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巧地摘下传感器,视线下落,触及到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脸上的笑意顷刻间消散的了无踪迹。 秋月垂着眼,收起病历表,关掉仪器,心绪沉沉地推门走出房间。 离开他们之后,她好像过得不太好。 *** 短暂的休息让苏梨身心得到了放松,浑身暖洋洋的,她刚从睡梦中醒来,恍恍惚惚间,听见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于身前响起。 “睡醒了就赶紧起来。” 熟悉而刻薄的腔调把吓得她迷蒙的意识清醒了不少,杏眼圆睁,挣扎着坐起身望去——贺川没戴眼镜,但仍身着一袭干净整洁的白袍,抱着臂斜斜倚在门口处,一副很不耐烦的模样。 大衣外套从身前滑落,垫在身后的衣服也乱糟糟地卷叠在一起,她低头去整理,长发顺着颈肩垂落,铺下的大片阴影干扰了她的视线,一件外套抓着衣领穿了半天还没穿上。 “啧。” 听到贺川咋舌,她更是手忙脚乱起来,手抖得抓握了好几下手里的外套,领口都被抓皱了。 脚步声响起,阴影从上方覆下,淡淡的冷香迎面袭来,细长的手指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大衣外套拥有权。 “急什么。” 他明明没戴眼镜,但那双异于常人的异色眼眸所浮现出的情绪仍然晦涩的让她看不真切,声音很淡:“这么怕我?” “……” 手臂被指使着塞进外套袖子里,扯开衣袖时,他的指腹触到了她的手背,她的手指顿时不受控制地蜷紧发颤,整只手都缩进了袖口。 他眸色骤然阴沉下去:“别装哑巴,说话。” 苏梨只得磕磕绊绊地挤出一句违心的回答:“没、没有。” 他哼笑一声,面上没有任何笑意,不由分说地挡下她抬起的手,替她拉好大衣拉链,垂落的长发有些乱,他顺手拨弄了几下,视线随之落在她脸上。 发丝凌乱地覆下,几缕卷曲的长发粘在脸侧随着呼吸蜿蜒起伏,白嫩的面颊泛着小憩后的粉润,圆圆的杏眼乌黑清亮,映照出一池平静明澈的清潭。 这张生机蓬勃的脸,却在接触到他的眼神后就闪躲地眨动着眼睫避开。 他唇线绷直,心头涌上阵阵难以言喻的烦躁,恨不得掐着她的下巴逼迫她只能看自己。 但最后还是沉默地直起身,什么也没有做。 看着贺川转身离开的背影,苏梨捡起散落的衣服放回平台,犹豫了一下,还是慢吞吞地朝门口方向走去。 听见动静,贺川头也没回,只留下言简意赅的两个字:“过来。” 苏梨跟随着贺川的身影来到客厅,昏暗的环境里只有一盏摇晃的烛火,火红的光照在墙壁上,印出一道道形状各异的影子。 手术台成了现存的桌子,上面不仅摆放着一份新鲜饭菜还有一个刻着红十字的银色盒子。 饭菜微微有些凉了,很简单的一道素菜搭配白米饭。 苏梨端着碗小口吃饭,贺川没让她走,她只能站在手术台边上吃着自己的晚餐,眼睁睁看着他打开箱子取出里面的装着不明红色液体的安瓿瓶和一支崭新的注射器。 随手一掰,针头伸进断开的安瓿瓶内抽取粘稠的红色液体,推出空气时的滋滋气声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直到贺川将视线投来,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难道这是给她准备的? 恍然惊觉的念头让她的嘴巴在这一瞬间丧失了味觉,味同嚼蜡般干巴巴地反复咀嚼着饭粒,完全没了吃饭的心思。 贺川好整以暇地掀起眼皮看她:“害怕?” 苏梨艰难吞咽下嘴里的米饭,声音软的就像是被蒸煮过的米粒同化了一般:“……我不想打针。” “你这是在命令我?”他突然质问。 苏梨愣住,下意识答道:“不是……”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贺川冷脸相对。 怎么就变成求人了…… 苏梨无言沉默的这短短几秒,贺川手握注射器朝她步步紧逼,推动的针头渗出几分刺鼻的腥气。 苏梨眼神发直,思绪都凝固了,是……血吗? 眼见针头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害怕的下意识往后躲,却不小心撞到了手术台边上的支架,小腿一折,整个人跌坐在地,嗓子里溢出细细的抽气声。 贺川动作一顿,暂时搁置了手上的注射器,低头去看她,眸光落在她染上湿意的眼睫上,难得升起了几分耐心:“撞到哪了?” 她咬着唇,缓缓抬起脑袋,杏眼湿漉漉地望着他,眼睑下方蓄积着一团微茫潮湿的水汽:“……崴到脚了。” 他目不转睛盯着她,好似被蛊惑心神般慢慢俯身凑近,喉头滚动,无意识空咽了好几下。 “冒失鬼。” 他不留情面地冷声嘲讽了一句,纤长指节却兀自掠过长发拂到耳后,屈起的指骨轻轻蹭去她眼角渗出的泪珠。 他的手很凉,贴得很近时身上的冷香无孔不入地钻入周遭的空气里,入侵神经感官。 苏梨感到几分不自在,侧过脸想躲,但这次被他掐住了下巴,指腹流连在她脸侧擦拭残留的泪痕,微凉的触感激起一阵别样的痒意。 “别……” 苏梨刚起了个话音就被贺川截断:“别忘了,你还得求我。” 她瞬时瞪圆了眼睛,水光潋滟的眼珠子又黑又亮。 贺川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梢,明知故问:“不怕打针了?” 苏梨神情顿时低落了,沉默良久才吞吞吐吐地开了口:“……贺、贺川。” “嗯。”他淡淡应着,微凉的掌心覆上她隐隐泛红的脚踝,面无异色地聆听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求……”仅挤出一个字音,她就蓦然红了脸。 曾几何时,她就是这样在床笫之间哭着求他的…… 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回忆突然在此刻席 卷而来,打得人措手不及,避无可避。 贺川凝视着少女骤然浮现出两抹薄红的面颊,克制地抿了下舌尖,试图以此缓解干涩的喉咙,眸底的神色是他毫无所察的柔软。 那些回忆好像不止困住了他一个人。 心头一阵异动,荒芜之地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破土而出,在这个并无特别的时间里,他却像是经历了一场毫无抵抗之力的暴雨,久久不能回神。 湿热的潮水浸泡着摇曳的心脏,让那深埋心底的执拗顺着湍流的浪潮急速涌出喉腔—— 他毫无铺垫地突然开口:“你现在道歉,我可以考虑原谅你。” 苏梨呆住了:“什么道歉?” 她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抬起眼。 而这下意识的反问落在贺川耳中又是另一种意思。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周遭温度直降,覆在脚踝上的手掌猛然收紧,力度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苏梨吃痛地闷哼:“痛……” 他沉着脸,喉腔溢出一声冷笑,呵,鬼迷心窍。 他没有任何安慰,撇开眼没再看她,径直起身拿起搁置在一旁的注射器。 苏梨皱着眉头想要看一眼脚踝的伤势,刚低下头就听见一道不知从哪传出的女声——老板老板,安德森博士来了。 很熟悉的声音。 苏梨惊异地抬头往声源处望去,恰好对上了贺川近在咫尺的眸光,她这才发现他手中的注射器已经高高扬起,似乎下一秒就要不管不顾地扎在她身上。 幽幽烛光照在他脸上,那只银白色的异瞳却黑沉沉的透不出任何光亮,满目阴鸷,他此时的模样比恶鬼还要可怖。 “贺、贺川……”脚踝处的疼痛和心理上的害怕占据了苏梨所有心神,她终于是颤抖着抛弃了那份时时萦绕在心头的羞怯,“求……求求你,不要……” 贺川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悠悠颤动的光影勾勒出她拓下眼睫阴影的面颊,眼底浮动的水光如纷扬飘落的絮雪,零零星星地闪着微茫碎光。 怎么又要掉眼泪了? 啧,还是这么爱哭。 苏梨并不知道贺川心里所想,只是见他没有回应,极为不安地眨动着眼睫,怯怯地看向眸色暗沉的贺川,心神不宁间,嘴唇无意识地轻抿。 贺川垂下眼,眸光落在她唇上,手指无意识拢了拢:“再说一声。” 她抿着的唇迟疑张开,刚发出一道含糊不清的音节就被猝不及防咬了一口,牙齿碾过唇肉,细微的疼痛引起她下意识的惊叫,但那呼之欲出的气声转瞬间就被对方吞入口腔,只余下几缕淡香。 很短暂的一下,但啃咬的力度像是要吞下她的嘴巴。 “收住眼泪。”他稍稍支起身,鼻尖擦过她的面颊,那双迥异的双色瞳里漫开恶劣又深浓的笑意,“不然就不止咬一口了。” “你……”苏梨气急,却又拿他毫无办法,只能闷闷不乐地瞪他。 比起她的眼泪,还是朝气十足的样子看得顺眼一些。 贺川轻佻地舔了舔唇,眸光微动,仿佛在回味的姿态惹的苏梨更是小脸通红,满脸恼色。 滴滴滴—— 贺川身上携带的某个物件传来一阵似是催促般持续不断的单调音阶。 他敛去眸底的笑意,神色淡淡地收回注射器和散落的安瓿瓶,将银色盒子扣上锁,临走前扫了苏梨一眼,留下一句没有起伏的嘱告。 “把饭吃完。” 苏梨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贺川离开时关上大门的响声传来,她才如梦初醒般重新活了过来,不准备给她打针了? 说不上是庆幸还是惊异,但此刻她整个人确实踏实了不少,抬手擦了擦仍有异感残留的嘴巴,总感觉上面附着什么,凉凉的。 屋里没有镜子,她看不到被咬出牙印的唇肉,否则就不止是这个反应了。 苏梨放下手,将视线转移至手术台,映入眼帘的银色盒子吓得她连忙移开眼,转而看向一旁没吃完的饭菜。 一想到贺川反复无常的情绪,她不敢不吃,乖乖端起碗来。 没有了悬在眼前的威胁,这顿饭倒是吃的很悠然。 吃完她简单收拾了一下碗筷,厨房结满油污无法洗碗,只能将其叠好收在一起。 苏梨靠坐着破旧沙发休息了一会儿,待脚踝处的肿痛消减不少后起身朝着门口走去,想跟林悦音说说话,问她有没有吃饭,但是唤了好几声都没得到回应,她有些担心,握住门把手打算出去看看情况,结果大门突然自己打开了。 苏梨始料不及,怔愣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男人,乌黑的杏眼顷刻间变得亮晶晶的:“斯遇哥哥!” 劳累一天匆匆奔赴赶来见她一面的傅斯遇眉梢微展,唇边勾起一点微小的弧度,即便皮衣外套上满是灰尘泥屑,整个人风尘仆仆的,但他的眉眼仍如浸润着春水的迢迢远山,似乎只要拨开云雾就能窥见一片暖橘色的天光。 而他此时出现在这里,于她而言,就是那抹明灿的天光。 苏梨晃了下神,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想起林悦音,连忙探头往门外看:“阿音她……” “别担心,我让她回去了。”傅斯遇解释。 苏梨这才放下心来,扬起笑容赶忙侧身让傅斯遇进屋,他垂下眼,咽下只是来看一眼的说辞,顺势迈步走进房间。 她主动邀请,不好拒绝这份盛情,只能答应了。 苏梨带上大门,思索再三,还是将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要不然还是别让阿音过来了,一整天都得站在门外守着,太麻烦她了……” 相较于光线错落较为昏暗的门口,客厅里亮起的烛光虽然微弱,但还是能照亮大片视野,让一些看得不太明晰的事物变得极为清楚——她唇上的牙印在摇曳闪动的火烛中泛着釉色的柔光。 傅斯遇眸光一滞,几乎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僵硬地被动倾听着她的话音,乱七八糟的思绪像数不清的丝线缠成一团,最终绕成一个个解不开的死结。 她是真的怕麻烦,还是觉得打扰了她和贺川相处? 他确实早就知道了贺川与她关系匪浅,待她极其特殊,但她话里话外不是讨厌甚至憎恶他的吗? 才第一天,这么快就冰释前嫌了? 他们接吻了吗? 是故意留下的痕迹吗? 脑内纷杂的思绪搅乱了他的心神,耳畔竟响起阵阵异常的蜂鸣声,瞳孔深处泛起无声海啸,将一切动荡的情愫掩埋在汹涌的海浪之下。 只剩下那个灼目的牙印持续炙烤着视网膜,烫得眼眶发涩的胀痛。 他莫名沉默了许久,这令苏梨感到十分疑惑:“怎么了……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耳鸣声渐渐褪去,他在头晕目眩的混乱中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你没有错。” 傅斯遇眉梢低敛,眉骨突现的阴影随着瞳孔收缩徒然加深,勾出一道扭曲的弧线:“从明天开始,我不会再让她过来守着你了。” 字字碾齿,低沉的声线如同绷弦的满弓竭力压抑着喉腔里翻涌的戾气。 而迫使他忍耐的罪魁祸首却丝毫没有发现他语气下掩藏的讥诮,得到回应后笑的很开心,纯真而直率的笑容与他躁郁僵冷的心绪形成极大反差,神经末梢像被啃噬般漫开生疼的刺痒。 在这段感情里始终处于上位的掌控者首次体会到理智不受控的紊乱崩坏感。 他眼睁睁看着她步步陷落,跌入自己设下的圈套……即便目的不纯,但她确实沉溺于温柔的哄骗之下,时时依赖着他。 既然如此,她怎么能跟昨日还满腔厌恶的渣滓旧情复燃呢? 她应当只能喜欢他,只愿意接受他的触碰才对。 还是说……她变心了? 是吗?是这个原因吗? 她不喜欢他了? 肩胛僵直,他转动脖颈时,喉骨发出一声闷响,但他好似感觉不到骨头错位所带来的痛感,只是默不作声地脱下了脏兮兮的外套。 再度抬眼望向苏梨时,他的理智仿佛短暂回笼了一瞬,唇边适时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深不见底的瞳孔直勾勾盯 着发懵的少女,对她吐露甜蜜情话:“外套太脏了,我想抱你。” 苏梨震惊于傅斯遇如此直白的话语,整个人愣在原地陷入了宕机状态,而她的沉默并为阻断他未尽的话语。 “小梨。”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烛光晕染下化作一团暖融融的蜂蜜,仿佛下一秒就能看见甜腻的蜜浆从他眼中淌落,漫开馥郁甜香。 “要不要抱?” 听到他的询问,苏梨蓦然涨红了脸,在傅斯遇如有实质的目光注视下,只觉得胸腔犹如轰鸣,心室震颤一路传至颈后,滚烫热意更是将耳根烧得通红。 她为此感到脸红心跳的短短几秒内,他眸底深处的暗潮已经翻涌着弥漫开来——即将迈入危险的倒计时终止在她咬字黏糊的音节:要。 她耳尖滴血,满面红霞,刚朝着他的方向迈开步子就被眉目舒展,露出温柔笑意的傅斯遇大步上前,一把揽进怀里,健壮的手臂牢牢扣住她的腰,硬生生从宽松外套遮盖下箍出纤细的腰线。 他毫不费力地往上一抬,将她腾空抱进怀里,突然失重引发的惊呼刚一响起,就被他抱着坐在了沙发上。 察觉到她走路姿势不太对劲,他俯身去看小腿,微微红肿的踝骨在白皙的皮肤上极为刺眼,他眉眼间萦绕的笑意,瞬时湮灭的一干二净:“怎么不说?” “没……没那么痛了,就是不小心崴了一下。”苏梨出声解释,注意力没放在上面,感官自然就消减了那处的疼痛,一时没想起来。 是因为已经在其他人面前提过了,所以不再需要他的关心了? 她不想依赖他了? 迫于形势,他不得不默许她来到这里,但他人生中从未像今天这般如此后悔过,每一个浮现于脑海中的假想都让他如蚁噬心脉,阵阵钝痛。 看着再次陷入沉默的傅斯遇,苏梨有些担忧,总觉得他进屋后一直怪怪的,轻软的嗓音携着溢于言表的关切:“斯遇哥哥,是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吗?” 傅斯遇指尖轻触她脚踝处扭伤的骨头,鼻息深重:“……嗯。” “那要怎么……” 她未尽的话语被他略显急促的语速接过,他似乎明白她要说什么,肩颈前倾,面对面地凝视着少女干净白嫩的脸庞:“亲一下,我就开心了。” “可以吗?” 他尾音下沉,抬起的手臂虚扶着她的脊背,眼睫覆下的阴影形成一片能够藏匿情绪的黑雾,将他颤动的眸光遮掩的毫无痕迹。 “小梨,我想亲你。” 他泛白的指节勾着她垂落至怀里的长发,一遍遍地追着她温声询问:“可以吗?” 他们离得很近,彼此之间呼吸相融,温热的气息拂过面颊时泛起透粉的涟漪,纵使如此暧昧横生,他却非要她点头答应才行。 少女如一株含露的花苞,在蓄意引/诱中渐渐绽开明艳的花瓣,被蛰伏许久的毒蛇盘旋而上,圈进自己领地后肆无忌惮地露出獠牙,汲取花香—— “可以亲你吗?” “可以吗?” 少女蜷着指尖抓住他衣角,睫羽颤如蝶翼,绯色从眼睑漫至脖颈,羞羞怯怯地仰起发烫的脸。 “……嗯。” 他唇边扯起一抹快意的笑,眸光似是不经意间瞥过闪着红光的监视器,掌心托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吻上自投罗网的猎物。 乖乖张着嘴巴任他肆意掠劫的少女非但没有引起他的怜惜,反而加重了他心底恶劣的施/虐欲。 绞缠的舌尖**过口腔每一寸阵地,窄小的喉口被挤占的发出可怜呜咽声,生理性的泪水漫出眼眶,泫然欲泣地坠在少女发颤的眼睫上,眼睑下方的皮肤被湿润的睫毛侵袭成娇嫩的薄粉。 加重的呼吸也在转瞬间被吞吻厮夺,只余下吞咽不及的津液伴随着黏腻的水声从唇边渗出,渐渐的,在两人唇角拉出一条细长银丝。 少女面若桃花,浑身发软地瘫在男人坚实有力的臂弯中,杏眼染泪,气喘吁吁地承受着对方一下下啄吻脸颊、眼角的温热触感。 待她呼吸恢复绵长稳定的频率,男人掌根扣住她后颈,喉结滚动,低哑地诱哄她听话。 “小梨乖宝宝,嘴巴张开。” “再亲一下好不好?” “好不好?” 他一边温柔地连声询问,一边强势舔咬着她的唇瓣,被情/潮裹挟的男人这次没有再耐心等待答案,触及到微弱的缝隙后就自顾自地将舌头挤进口腔。 “呜——” 少女无力挣扎,意识涣散,任他亲了一下又一下。 墙上的监控尽职尽责的实时转播画面,泛着荧光的屏幕被贺川随手抓起的杯子砸碎了显示屏,本就模糊的画面扭曲着闪动起来,化作一个个黑白分明的光斑。 恶心。 真恶心。 指骨紧攥至透白,金属框眼镜反射出的白光覆在他眉眼间,削减了几分周身的戾气,碎片散落一地,电流声滋滋作响,属于四楼的监控就此陷入一片黑暗。 “噢贺先生,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一个西装革履的金发男人从监控室门口走了进来。 他看着像上了年纪,眉梢眼角的细纹堆叠出好几层,两鬓也有些斑白,但他身形却极为硬朗,走路的姿态极为轻便,甚至像是生龙活虎的青年人。 贺川强压下心底翻腾的暴戾,眉梢平直地掠过破裂的显示器,没有回应对方的打趣:“四楼监控坏了,明天我会找人修好。” 待金发男人走进屋内的光亮下,才能看见他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锁链,银链拖在地上发出哗哗声响,链条尽头是一个被栓着脖子,匍匐于地面的诡异生物。 它身形酷似人类,但却长着四只手,脊背新生的手臂和底下的腿一样长,皮肤斑驳,满是疮面,身上基本没一块好肉。 金发男人扫了一眼坏掉的显示器,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站在一整面墙的监控前聚精会神地观看起样本各异的监控画面。 贺川冷不丁开口:“傅斯遇是你放进来的?” “噢别生气,贺先生,我们既然选择和南城合作,态度自然是要好一些的。”金发男人不以为然,弄腔弄调地笑着解释,“我可不想得罪南城的第一强者。” 贺川神色骤然变得阴沉,毫不克制地冷嗤一声:“要是被这个“第一强者”抓到把柄,你认为他会放过你?” 进屋后直奔监控画面的金发男人这才收住目光,转而看向对自己冷嘲热讽的贺川:“那你猜猜,我会不会放过你。” 贺川苍白病态的面容浸染着蒙霜般的寒芒,隔着一层镜片也无法消融他眼底如暴雪肆虐所留下的淬冰。 室内灯光并不稳定,闪动着跳了一下闸,又慢慢恢复长亮,这场无声的对峙在空气里漫着森森寒意。 监控画面依然实时转播,屋内却异常冷寂。 “啊啊——” 僵持不下的氛围被诡异生物突如其来的叫声打破,周遭阴冷的温度转瞬回温,贺川撇开眼,面上没有任何任何波动。 金发男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凌厉气息尽收,笑嘻嘻地踢了匍匐于地面的生物一脚:“发病了,该给宠物喂食了。” “冬暮,带路。” 随着贺川冷淡的一声命令,像空气一样无人发觉他存在的冬暮从阴影中缓步显形。 “请跟我来,安德森博士。” 他双眼空洞无神,毫无起伏的声音倒是非常有礼貌。 大概是饿急了,趴在地面的生物痉挛着嚎叫了起来,长手撑地起伏爬动,声音极为刺耳,在室内传出一声接着一声的聒噪回音。 安德森上前踩在了发声的面部上,那嚎叫立刻变成了惨叫,声音越来越轻,四只手都折了下去,只溢出几道挤压而出的嗬嗬喘气声。 濒临死亡的窒息加上疼痛与饥饿感的折磨,原先躁动不安的生物如今安静的宛如一具死尸,了无声息。 “我可是对你寄予厚望的,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红肉剥落,伤口处渗出粘稠污黑的血迹,然后慢慢渗进地砖缝隙里,久久无法驱散。 留下一地恶臭,安德森拖拽着他的宠物离开了监控室。 贺川站在一整面墙的监控显示器前,侧脸浸在阴影里,纤瘦的身形显得极为脆弱,屏幕荧光直直照在他平光镜片上,冷白的光斑映射进他沉寂的异色瞳里,却反射不出任何色彩。 他眉目阴郁地注视着坏掉的黑屏,眸光持续虚焦,唇角倏然提起虚浮的弧度,勾勒出僵冷生硬,不达眼底的浅薄笑意。 光斑晃眼,瞳孔深处的疼痛似是复发般灼热地烧了起来。 他摘下眼镜,长睫覆下,指节攥着眼镜架,苍白的皮肤上青筋虬结,咔哒一声,眼镜被捏断了。 头顶的老式灯泡晃晃悠悠,吱嘎作响,他的眉眼吞没于晃荡的阴影中,忽明忽暗间,那些多余的情绪就此寸寸消融,只剩下平静的假面。 裂成两半的眼镜被他随手丢弃,狠狠碾碎成一地残渣。 *** 只有有一点昏黄的光线从门口透进来,洗手间深处仍是一眼望去无法看清的极黑。 没有很好的沐浴条件。 但他说她崴到脚不方便,便提出要给她简单擦拭一下。 昏昏暗色,苏梨心跳如擂鼓,双手发软,几乎抓不住他的臂膀,直往下滑,被傅斯遇扣着腰抱了起来。 “别紧张。” 绷直的腿细颤,湿热的毛巾欲盖弥彰地落在颈侧,飞溅的水珠打湿了傅斯遇单薄的衬衫。 没有别的支撑点,她的脚掌只能踩在他膝盖上,小小一只被圈在怀里,像猫一样蜷缩在他宽阔的胸膛。 “宝宝,乖宝宝……” 他声声缱绻,大手掐着她的细腰,理智逐渐烧却,埋首在她颈肩肆意亲吻。 心跳快的即将失衡。 在缠绵夜色里渐渐重合…… 第108章 小可怜(三十一)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天色微明,云霭将散未散,稀薄的晨光穿过铅灰色天幕洒下零星碎光,为末日生态中破败沉寂的建筑物铺下一层雾蒙蒙的晓色。 次卧里的窗户虽然居于高位污迹斑斑,难以撬动生锈的锁扣,但光的投射还是能在室内映出一缕缕朦胧的柔光,隐隐绰绰地照出散落在地面的衣衫和两道相拥的人影。 从房门一侧望去,甚至只能看见男人挺拔健硕的背影,宽肩阔背,将娇小的少女遮挡的严严实实。 后颈的碎发粘着湿汗,随他起身的动作往下弥漫流淌,在他背肌处泛起银色涟漪,腰侧的抓痕在撑起一到弧度的被子下若隐若现。 刚结束不久,空气里都是荷尔蒙湿热交织的气味。 少女被折腾的不轻,裸/露的肩头上满身惹人遐想的红痕,微茫的光线照在她汗津津的小脸上,双眼微阖,迷迷糊糊地沉浸在梦乡中。 她睡的不沉,他伸手揽过她肩膀轻轻抱起时,她嘟嘟囔囔地偏了偏脑袋:“好累,不要了……” 傅斯遇轻笑着抹去她脸上残留的细碎汗珠,鼻尖抵着她红扑扑的面颊,薄唇含着她脆弱的脖颈吮/吸了几口,食髓知味,仍不觉得满足…… 每一处软肉都香香的,让人恨不得吞吃下肚。 ………… …… 不知过去了多久,天光渐亮,朦胧的光线渐渐明晰起来,潮热的空气里漂浮着旖旎暗香。 这次苏梨是真的累昏过去了。 好像有点太放纵了。 傅斯遇一边捡起散落的衣衫穿上,一边暗暗在心里检讨自己的放浪纵情,但视线一转,眸光落在少女熟睡的面庞上,他瞬间忘记了前一秒的反省,手掌撑在床沿,俯身亲吻她殷红柔软的嘴唇。 仅仅只是短暂亲了几下,糟糕的念头又升起来了。 傅斯遇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发觉自己竟然会对情/事上瘾…… 这种会让身心失控的事物,本应将其扼杀在理智掌控中不再受其影响,但他心底的天平却早已倾斜,纵容着欲望如滋生的蔓草肆意生长,逐渐侵占整个心脏。 循规蹈矩的人生并不怎样,既嗅不到玫瑰的花香,也无法抓住一只笨拙的小猫。 傅斯遇平复下纷杂的心绪,弯下腰,半跪于床沿,小心翼翼地扶起昏睡的少女,替她套上衣服,再掖好被角,温柔地亲吻她额头以作告别。 虽然一夜未睡,但他精力充沛,面上丝毫不见半点倦色,反而眉梢眼角都透着喜不自知的欢愉。 天色尚早,南城街上鲜有人影,傅斯遇来到约定好的地点,发现许如霜和沈戈已经早早在此等候了。 长相稚嫩的少年天生拥有一张面瘫脸,而许如霜也是一个脸上完全没有多余表情的冰山,乍一看,两人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亲姐弟。 对于傅斯遇鲜有的迟到行为,两人心里掠过繁多想法,但面上都没有表露出任何想要出声询问的迹象。 傅斯遇也不是一个话很多的人,没有过多解释,直入主题:“既然都到了,那出发吧。” “嗯。” 惜字如金的一声应答。 沈戈双手插兜,懒散地踱着步子在最后面,许如霜落后于傅斯遇几步,走在三人中间。 沉默寡言的三人组一路上基本零交流,各管各的前往此次目标据点。 *** “唉……好无聊。” 穿着兜帽衫的绿发少女百无聊赖地长叹一口气,她举着棒棒糖往嘴里塞,偏头示意边上的实验人员上前执行每日固定流程。 刚睡醒的F级异能者脸色苍白,精神恍惚地坐在床边,他弓着背,眼睁睁地看着实验人员抓着他的手臂注射血红色的病毒试剂。 很快就注射完了一管几百毫升的试剂。 实验者佝偻的身姿骤然倒在床铺上小幅度地颤抖起来,血管扩张,深红的脉络倒流着奔腾袭向鼓动的胸腔。 身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手持刀具器械,动作利落地沿着脖颈、手臂处切肉放血。 “啊啊啊——” “好痛好痛——” 冷汗直流,惨叫不断,狭窄的房间里上演着如此恐怖的活解**,但每个人脸上都只有漠不关心的平淡。 “吵死了。” 含着糖果的春晓烦躁地挥手一点,招出一小簇黑影,流动的阴影爬上实验者因疼痛而大张着的嘴巴,轻而易举钻入他的喉咙,完全限制了他发声喊叫的能力。 嗅到新鲜血肉的味道,黑影蠢蠢欲动,啃咬起了对方痉挛的喉管,鲜血渗出,这具 实验体的生命就此进入了倒计时。 虽然一开始并没有人想杀了这个实验样本,但事已至此,春晓的地位也不是他们能得罪起的,更是无人为此发声制止。 还好这具实验体的综合数值都不高,死了也就死了,无关紧要,没有必须留存的独特性。 面对转瞬间就已成为尸体的实验体,有人提出妥当的处理建议:“要不干脆收容了?也许安德森博士的宠物会喜欢。” 春晓召回了贪吃的黑影,咬碎嘴里的糖果:“行,记得把他头砍了,好统计人数。” 人命如草芥,不值一提。 鲜血飞溅,切割断骨的声响络绎不绝,布置简单的房屋沦为了血淋淋的分/尸现场。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春晓来到下一个实验体的房间,稍稍耐心了一些——强忍着对方聒噪的嚎叫声,在心里默数着计时。 临近阈值,科研人员踩在春晓忍耐极限的倒计时上结束了观察:“记录完成。” 春晓不适合干这种考验耐心的活,她做事一向不考虑后果,总是在体会到惨烈的后果才开始后悔,因此经常受伤被罚。 实验观察顺利进行了没一会儿,又有了新的麻烦,眼前这个实验体并不配合,非常抗拒,甚至在挣扎中打翻了研究人员手里的工具箱,闪着寒光的刀具倾斜一地,丁零当啷的声响绵绵不绝。 “想死?”春晓来了劲,这才是她必须跟着实验人员的最主要原因——保护他们人身安全,如遇实验体反扑,直接绞杀。 F级异能者确实不强,但大多数实验人员也都是普通人类,并无异能傍身,而有些人类在濒临死亡的威胁下,往往会做出许多让人无法预料的事情。 “死?被你们骗到这里来遭受这些非人的折磨,我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病毒基因无孔不入地钻入每一条神经,渐渐吞噬人类的理性,在长期注射中,将人改造成饮血啖肉的怪物…… 对于实验体临死前的一番控诉,春晓咀嚼着嘴里的软糖,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那你就去死吧。” 没有劝诫,没有犹豫,她下手迅速又致命,短短几秒就了结了心有不甘的实验体性命。 瘫软的烂肉从床沿淌落,稀稀拉拉的,流动而下,将地板染成刺目的猩红色。 一个上午的功夫,春晓接连解决了两位实验体,饶是和她同一立场的实验人员都不免腹诽起来,难怪没人愿意拜托这位行事独特的兜帽少女帮忙,照她这个下手速度,目前小区内的活体样本怕是不够她挥霍的。 还好做事一向沉稳耐心的秋月回来了。 她接手了春晓临时顶替的工作,微笑着夸她做的已经很好了。 春晓咬着糖,自得地笑了笑,然后眨巴着眼,像个单纯的小女孩一样期待地望着秋月:“我想去看看夏梨,她住在哪里?” 秋月毫不意外她的突然询问,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晓晓,你先去换身衣服,等我忙完了,我们一起去看她。” 她衣袖上溅了点血渍,并不显眼,但事关苏梨,春晓还是乖乖点头答应了:“好。” 夏梨胆子小,不能吓到她。 *** 坐落于崩塌山体中心的建筑群下半部被废水形成的沼泽完全包围,污黑浓稠的水面漂浮着若隐若现的电缆和许多不明生物的白骨残骸。 防辐射警示牌被苔藓爬满,斜斜挂在布满变异藤蔓的墙体上,扭曲变形的铁丝网上挂着很多脏物,有早已风干的防护服,也有残缺的头骨和一些黏腻的碎肉。 “这就是末日前,那所藏在S市内深藏不露的实验室旧址?” 沈戈站在破败的建筑群面前,占地面积极其庞大,不难想象它辉煌时该有多气派。 聊起实事,许如霜也分享起了自己的所见所闻:“我记得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才导致了它的荒废……当时死了很多人。” “所以也有传闻说,携带病菌感染人群变异的丧尸王就是这所实验室的作品,那场爆炸是它的报复。”傅斯遇目光巡视着眼前的实验基地,一边陈述着缘由,一边寻找着入口,“那个无法杀死的白发怪物,有可能也源自于此地。” 听到这番话,许如霜心情不免高涨了些许——她来南城的首要任务就是解决那个怪物,一直停滞不前的任务状态终于能有了点进度。 沈戈已经环绕一圈回来了:“老大,这里虽然荒废了很久,但有些痕迹像是不久前留下的。” “有人来过?”许如霜问。 “应该是,痕迹很多,不像是误入的。”沈戈答道。 傅斯遇已经找到了入口,没有多说什么:“进去瞧瞧。” 另外两人自然没有异议。 实验基地过于庞大,虽然炸毁了根基,但坚实的建筑还是撑起了一片可供人穿行的区域,要想探索完这一整座废墟群并不容易,于是三人各自分开在不同的区域搜寻资料,不仅节省时间,也能更高效的完成任务。 “最后来我这汇合。” “好。” 傅斯遇大步流星地穿梭在充斥着腐烂酸锈气味的长廊里,目的明确地往臭味浓郁的基地深处走去。 断电的防爆门失去了安全性,毫无遮掩地敞开着,顺着遍布腐肉粘液的台阶径直往下,即可走进漂浮着福尔马林酸臭味的实验室。 通风管道如蛇蜕皮般垂挂在污迹斑斑的天花板,裂缝中渗出结满菌丝的冷凝液,远远看去,像多足的长虫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天顶。 整齐排列于墙壁一侧培养舱里只剩下满满当当发绿的溶液,有的舱门半开,周身满是血迹指印,有的舱门紧闭,墨绿色的溶液里仿佛参杂了其他物资,起伏不定。 傅斯遇逐一扫过,眸光停滞在最中间的胚胎舱上,环形的玻璃缸内悬浮着半颗人脑和半边不明生物的大脑,大概是荒置太久,人脑有很明显的萎缩的痕迹。 傅斯遇随手拽下一件散落在手术台上的外套,团在手里充当抹布擦拭下方被血渍覆盖的铭牌:母体新生2.0。 母体?傅斯遇眉头紧皱,凑近观察起缸内悬浮跳动的半边大脑,上面还有血管缠绕,蠕动的频率像呼吸一样平稳。 与其说是地球生物的大脑,更像是经过实验改造后,发生变异的人脑。 傅斯遇沉吟:“难道是同一个人的脑子……” 余光撇到一抹亮光,他心有所感,连忙转身寻找,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巨大繁杂的操作台上。 他侧了侧身,果不其然在操作台后方的墙壁上窥见了那抹亮色,没有过多的犹豫,他当机立断徒手推移操作台,地面映出一道道因外力拖拽所留下的深色痕迹。 这是一扇本应由机关控制的隐藏门,门缝里漫出的冰晶将门禁标识冻成霜白色,前面几个字只剩下一团模糊不清的色块:■培育室——仅供已解除时间锚定者访问。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机关阻拦都不足为患。 坚硬的外壳被傅斯遇蛮力踹开,蓄积在掌心的风刃将墙壁割出一道宽敞的入口,卷刃的铁皮哗啦啦地砸在地面,渐起的灰尘都卷席着森冷寒意。 相比起满地狼藉污秽的实验室,这个隐藏起来的培育室显得极为干净,入目所及,全是存于玻璃罐内的冷冻胚胎。 玻璃罐上的标签均为一种类型:V-03样本「001」、V-03样本「002」……一直排列到V-03样本「999」,近一千枚胚胎似乎都隶属于同一个样本。 傅斯遇撬开上锁的抽屉,从中翻出了一张残缺的纸张,上面简略的记录着一些文字。 项目编号:V-03。 代号:噩梦之子。 危险等级:S。 收容状态:逃离|已失控。 手写批注:不要相信任何宣称见过它真容的报告,它会伪装,会欺骗,会钻入脑内吞噬你的灵魂。 而纸张的背面用鲜血浸染出一行字——我们切开黑暗分娩光明,为宇宙构建新物种,我们即是无私的造物主。 傅斯遇看着这行自诩伟大的血字,唇边泄出一声冷笑:“呵,赌上全人类性命的研究确实很无私。” 收起半张残缺的记录档案,傅斯遇又到处翻了翻,没有其他有用的线索。 这间培育室似乎是专门为V-03样本打造的基因存放处,但他翻遍了整间屋子也没有找到任何描述其样貌的文字记录,就连相关的照片记录也没有。 他只能通过残存的文字资料猜测这个样本是基地内一项极为成功的实验成果,但它是否就是感染人类的丧尸王,或者是那个白发怪物的本体……这些论证就无从知晓了。 傅斯遇收起心底的猜测,仔仔细细地在实验室里来回搜寻,不放过任何会遗漏的细节。 待他检查完一圈,许如霜和沈戈也一前一后地赶过来了,各自都有新发现。 许如霜递出一本染灰的研究人员名单,示意傅斯遇重点观看最后一人的资料:“我真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所实验室最大的投资人。” 傅斯遇目光落下,安德森 哈里曼,个人资料页附着一张有些掉色的照片,金发蓝眼的英国人,年近五十,但从照片上看,不见半点老态。 “安德森哈里曼……” 这个名字确实有些耳熟,傅斯遇一时半会没能想起在哪听过,倒是时常在灰色地带游荡的沈戈豁然开朗。 “我知道他,黑市里流通的那些神秘药剂似乎都是出自他手,很多小贩商人都称呼他为博士。” 许如霜脸上难得有了破功的表情,话也多了些:“安德森博士的名气很大,常常与我们合作提供成品试剂……难怪黑市流通的那些三无药剂不会被查封,原来都是互帮互助的关系。” “与你们有合作?”许如霜背靠军/方,这显然并不简单,傅斯遇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想。 许如霜冷淡的眸光掠过面前二人,稍作沉默后还是遵循自身立场,缓缓开口道:“……传闻中能短暂提升十倍体质的高级基因药剂确实存在,副作用很强烈,会让人短时间内无法施展异能,但面对突发的危险情况确实很有效,供给方一直都是安德森。”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只是听过他的名号……” 许如霜喃喃自语,队友们对于安德森的夸赞和褒奖仿佛就在耳边回响,她的神色有些茫然,但又很快压抑在了冷漠的外壳下。 如果安德森与军/方有合作,那显然无论他做什么都会得到庇护,而这其中很难不牵扯到人命实验…… 沈戈自顾自开口诉说着自己的发现:“老大,可以确定丧尸王就是这所实验室研究出来的病毒体。” 他边说着边展开皱巴巴的实验记录表,上面布满了干涸的血渍,但印刷的字体保存完好,没有像手写的字迹随着时间模糊成一团团黑色方块。 一份很详细的文字档案,样貌,弱点都一一记录了下来。 但这份完整的记录表上最后的批注却只有冷冰冰的五个字:残次品,销毁。 这和传闻中的爆炸事件倒是极其吻合,被制造出来的研究员抛弃,丧尸王选择炸毁实验室,感染人类,向这个世界实施它的报复。 思及于此,傅斯遇也说出了自己的发现,并提出V-03样本是白发怪物的可能性很高。 “可惜没有任何资料有记载它的弱点……”傅斯遇眸色微沉,“我们还是无法杀死它。” 许如霜陷入沉思,试着寻找突破点:“它既然曾在南城游荡,那是否说明城内有它想要的东西?以喜好为诱饵……” 她这无心之言精准踩到傅斯遇一直不愿提及的雷点上,他瞥了许如霜一眼,声音低沉至极,没有丝毫起伏:“也许吧,但现在有比这个怪物更为紧急的事要解决。” 许如霜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傅斯遇已经出声带过了这一话题:“沈戈,你去通知周晨光他们开车过来,有些实验样本需要带回去分析。” “好的。” 身为速度异能拥有者的沈戈在跑腿这一方面自是天赋异禀的适配。 目睹着沈戈身姿飘渺地极速远去,许如霜倒还真有话想跟傅斯遇单独说:“沈戈叫你老大,却是城主的手下?” 她这番直白的话语并未引起傅斯遇半点情绪波动:“我也是城主的手下。” “你知道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你对他的监视有意见应该去向城主反应,而不是试探我知不知情。” 许如霜抱着臂,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卫阎就这么相信你不会背叛他?” “……”傅斯遇面无表情地沉默。 拙劣的试探。 *** 门还没开,春晓就已经亢奋地大呼小叫起来:“夏梨夏梨——” 秋月失笑着用钥匙打开门,极为纵容小孩脾性的春晓嚷嚷着往室内小跑,慢条斯理地带上门后才跟着走进屋内。 苏梨这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被门外的声音吵醒后匆匆套上大衣外套,一开门,就看见笑嘻嘻的兜帽少女和满面温柔的长发女人站在房间门口,她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啊……春晓,秋月。” “好久不见夏梨。”春晓张开手就往苏梨身前凑,直接将她抱了个满怀,“我好想你呀。” 感受到春晓的热情,人还有点懵的苏梨也下意识地回抱住了她,声音软软的:“好久不见。” 春晓贴近的脑袋动了动,鼻尖耸动,围着苏梨的脖子嗅闻了一圈,慢慢支起身来:“咦,你身上怎么有……” 秋月径直出声,打断了她的直言不讳:“对了,我看早上送来的早餐你没吃,饿不饿?我们是来给你送午餐的,顺便看看你。” 春晓那个呼之欲出的傅字已经吐出喉腔了,被截断后完整的字音只能硬生生咽回去,换了口气息,歪着脑袋看苏梨:“啊,我们不会打扰你睡懒觉了吧?” “没有没有,我也是 正巧刚睡醒。“苏梨微微红了脸,小声解释道。 秋月上前扶着苏梨,指尖散发出淡淡幽光,翠绿的枝叶蜿蜒直下,脚踝处的疼痛和身体上的疲乏都被治愈的一干二净。 “谢谢秋月。”苏梨唇角上扬,杏眼明灿。 秋月温和地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缓缓收回异能:“不客气,先去洗漱吧。” 洗手间里放置了洗漱用品,秋月和春晓便退回了客厅区域等她洗漱完毕。 看着秋月打开了手术台上的银色盒子,春晓一下子就忘了要问傅斯遇的事,脑内只剩下满满的遗憾:“难道老板没有给夏梨注射这次实验的试剂吗?” 秋月拿出装满血色液体的注射器,声音仍是不疾不徐的平和:“以苏梨目前的身体状况,如果往她体内注射X病毒,也许会承受不住那种钻心刺骨的痛苦……” 春晓细细琢磨了一番,感觉有道理,继而有些慌张:“那怎么办……” “既然不能,那就不这样做了。”秋月说的倒是简单,神情也没有半点慌乱急躁的迹象。 “啊?可是……万一隐瞒试剂被老板发现了……”春晓说到一半,不断往嘴里塞糖,强制压压惊。 想起坏掉的四楼监控显示器,秋月只是平静的微笑:“只要你守住嘴巴就行了。” 春晓愤愤不已:“那当然了。” 她怎么可能闲着没事跑老板面前告密。 秋月没有解释具体原因,任由春晓一己之见的误解:“我先去处理盒子了。” 看着秋月抱起那个烫手山芋就往外走,春晓咬着糖在口腔里打转,啧啧感叹:“和老板对着干,秋月真的太勇敢了……” 苏梨洗漱完出来时,客厅只剩下春晓一个人仰着头在那嘬糖的身影。 “秋月呢?”苏梨疑惑。 “秋月她有急事要去做,就先走了。”看到苏梨,春晓这才从无聊的神游状态中抽离,“来来来,吃饭。” 春晓一直很好奇苏梨离开基地后的经历,有一搭没一搭地追着她询问些稀奇古怪的细节,每当好奇心被满足,她就会开心地嘿嘿直乐,苏梨也得空能多吃几口饭。 就这样断断续续,气氛还算祥和地聊了好一会儿。 直到门被打开,一道身影无声地迈入室内,脚步声轻的几不可闻,反而空气里漫开了些微寒意。 “老、老板。”春晓没想到会见到贺川亲自过来,吓得一哆嗦,“秋月人呢……” 难不成这么快就暴露了?! 贺川投来的眼神告诉了她答案:“闲得慌就去地下室帮她打理养料。” “呃……咳咳,我想起还有事没忙完。”春晓连忙转移话题,朝苏梨挥手道别,“夏梨,明天再来看你,我先走了。” “……好。” 春晓离开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了贺川和苏梨,自他出现后,她就紧张地直抓着筷子不放,在那干巴巴地吞咽口水。 “怎么,看到我就吃不下饭了?” 贺川颇有些明知故问的挫败感,与其说在挖苦她,不如说是嘲讽自己。 见她沉默不答,他心里愈加烦躁:“吃不下就别吃了,过来。” 苏梨迟疑着放下筷子,拖着脚步慢慢走过去,随后就被他一把拽住拉到跟前打量。 架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往下滑落一寸,露出他低垂的鸦黑色羽睫,眸光掠过她小腿:“不疼了?” 苏梨下意识点了点头,慢吞吞地解释道:“嗯……刚刚秋月用异能治好了。” 贺川微不可见地缓和了些许眉间情绪,手上力度减轻许多,改为牵住她手腕,领着她走向昨日进行体检的房间。 衣服凌乱堆叠于金属平台上,仍维持着当时乱糟糟的原样,贺川面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波动,只淡淡地留下一句等着,就松开她的手离开了,远远的,客厅方向传来沉闷开门声。 苏梨看着那堆散乱的衣服,想着左右无事,摊在那里也显得怪邋遢的,便走上去收拾将其整理叠好,刚叠好几件,贺川就带着几名同样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回来了,手里还多了床羊毛绒的毯子。 贺川上前铺好毛毯,将衣服悉数塞进一旁的回收箱里,另外几名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在平台边来回穿梭,很快就搭好了一套极为眼熟的医疗器械——输液器。 待其他人完成任务提着工具箱离去,贺川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身体太寒了,必须打针。” 没等苏梨说话,他又自顾自地补充了一句:“撒娇也没用。” 苏梨苦着脸,很是不情愿地坐在金属平台边沿,手指来回抚摸自己光滑白皙的手背,肉眼可见的紧张。 贺川挂好吊瓶,看她绷紧小脸,浑身抗拒的模样,唇边勾起一丝笑,屈指推下眼镜,随手收进外套口袋内:“谁让你不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再怕也只能忍受着。” 苏梨完全没有跟他辩驳的心思,神经过于紧绷,抹碘伏凉得她抖了一下,贝齿轻咬着下唇,眼睫频颤。 贺川轻啧了一声,掌心覆握,凑近至她身前,短促的字音融化在唇齿间传递的热意里:“怕疼就咬我。” 针头分毫不差地径直推进静脉血管里,尖锐的疼痛瞬间在脑子里炸开,她已无暇顾及任何事,一口咬住了送上来的软肉,指尖想要蜷起但被他牢牢握着动弹不得。 淡淡的血丝在口腔里蔓延,他却毫不在意地稳住了手上的动作,干脆利落地贴上医用胶布固定好针头,随后五指一拢覆住她手背,以防她乱动导致跑针。 他吞下口腔里的腥气,心尖却泛起丝丝缕缕的甜意。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诱/哄也好,无意识之举也罢,至少明面上看起来是她主动在咬自己嘴巴,不是梦里虚幻的设想,而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她的气息,她的体温……都是真实存在的。 舌尖细致舔吻遍她雪白的牙齿,顺着张开的缝隙勾住软舌吮/吸,分泌的口津在唇舌间弥漫,发出阵阵滑腻的水声,最后全被他痴缠舔咬着卷进喉腔吞进胃里。 喉结滚动,那张向来苍白如薄纸般毫无血色的面庞染上一抹薄红。 “好厉害,忍住了没掉一滴眼泪。” 他贴在她耳畔如此夸赞她,微扬的尾音里都是喑哑的笑意。 太过亲密了。 苏梨自欺欺人地撇开眼,嘴巴酥酥麻麻的,易感过于强烈,倒是转移了身体因输液所带来的不适感。 贺川眸光微动,抿了下唇,仿佛还能感知到那抹残留的湿热触感,余味悠长,让人口舌发干,止不住想要汲取更多…… 指尖轻触,他舌尖抵住上颚,脑海里骤然浮现起秋月刚刚提及她身体状况的,心头涌动的热浪顷刻间稀释淌落,他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气,稍稍缓解了些许喉腔翻涌而上的闷涩。 他扯起一截毯子覆在她身上,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只是安安静静地凝视着少女妍丽清稚的眉眼。 而监控显示器前,安德森也在注射着眼前这并不寻常的一幕,摸着下巴,饶有趣味。 噢?有意思。 监控室的角落里,眼神空乏的男人目光沉寂地盯着他的背影,他隐匿在黑色面罩里的眉眼几乎要融进阴影里,只余下一身难以识别的漆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殊不知自己也是笼中之鸟,尽在他人算计之中。 贺川守着苏梨输完液后给她戴上了样式特殊的手环,像暖玉一样,内圈还散发着阵阵温热。 “再弄丢,可不只是咬一口那么简单了。” 苏梨很是抗拒:“那你摘下来……我本来就不想要。” 贺川纤长指节掠过她腕骨,低垂的睫羽遮掩了眸底情绪,使得他低沉的声音愈发怜忪:“跟之前那个不一样,这是特制的心率监测手环。” 苏梨一愣,嘴唇嗫嚅着想要说些什 么,贺川却已经收回了手,面色平和地掀起眼帘看她:“弄坏了可是要陪的,知道吗?” 苏梨一口气憋了半天,最终也只是闷声挤出一个字音:“……哦。” 事发突然,迷蒙无措间,便别扭的不想面对。 贺川没再说话,简单收拾了一下输液产生的医疗垃圾就径直离开了,只留下苏梨一个人望着腕间的手环出神。 她伸手用指尖轻触几下,感受着暖融融的热意沿着指腹蔓延,心底情绪更是难言的复杂。 她不明白他到底是坏的不够彻底,还是好的不太明显。 完全搞不懂。 *** 回到南城处理完今天的事,天色已经很晚了,傅斯遇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收到了城主的召见。 传话的沈戈走在前面,傅斯遇拧着后颈转动了几下,骨骼咔咔作响,他眉间倦意深浓,微弱的疼痛感能稍微提点神。 路程不算远,十分钟不到,傅斯遇穿过设立层层安检的庭院进入高楼内。 大厅灯火通明,材质特殊的深色窗帘吸收了大量光线,窗外只映出朦胧一团暖色,隐蔽性极强,进屋后的灯光甚至明亮得有些晃眼。 傅斯遇敛了敛眉睫,拓下的阴影坠进眸底,映出一片黑沉暗色,他适应了屋内光亮后才缓缓抬起眼望去这幢建筑的主人。 前不久才经他手装入车内送往基地的实验标本如今正摆放在不远处的木制案桌上,卫阎就站在一旁,拿起其中一个密封严实的标本提在眼前晃悠着打量。 “城主大人。”傅斯遇面色平静,眸底的情绪犹如凝结而成的霜,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小遇,看来今天的探查有大收获啊。”卫阎笑着望转头看向傅斯遇,颧骨处的肌肉被扬起的弧度所牵动,“我真没想到你们能带回这么多有研究价值的样本。” “嗯,我们找到了末日前那所远近闻名,曾引发过爆炸的实验基地。”傅斯遇声线平缓,徐徐道来,“虽然炸毁了一部分地基建筑,但仍留下了不少线索,携带丧尸病毒的丧尸王很大概率就是他们研究出来的变异生物。” “这件事你完成的很好。”卫阎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标本,转而从旁边拖出两把椅子,坐下后示意傅斯遇也过来坐着,“我相信你心里肯定也有些疑惑的地方想要问我吧。” 傅斯遇眸光微闪,眉骨锋利,衬出立体深邃轮廓:“您为什么选择与贺川合作?” “哈哈,小遇你脑子坏掉了?我不是早就解释过了——南城的合作对象不是贺川,而是隐藏他背后的研发团队。” 卫阎似乎有些失望他提出的问题,粗眉紧皱,但还是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解释道。 “没错,我确实是和主导着研发团队的安德森博士达成了共识,也是在他的介绍下才会选择如此冒险的合作对象。” 傅斯遇沉默不语,仅有光线在他眉间映出一道道深色阴影。 卫阎粗壮的手臂搭上椅背,高大的身躯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小遇,你应当能理解我与虎谋皮的危险吧?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下这样一步棋。” 傅斯遇眸色骤沉,声音甚至没有起伏:“就因为那个高级基因药剂?” 卫阎先是一愣,意外傅斯遇会知道这件事,手指掰动指关节,沉下脸思索了几秒后才说出合作的具体原因:“既然你已经知道安德森向军/方贩卖基因药剂的事,那你应该就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安德森是个天才,我只需要配合他做出一些小小的牺牲,即可辅助他研发出前所未有的基因提升试剂。” 说到最后,卫阎说话的语气完全变了,眼睛里闪动着极其亢奋的火苗。 “那可是比短暂提升体质更实用的东西,想想看,末日环境如今日益严苛,如果我们南城拥有了比抢夺源体更安全迅速的升阶手段——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值得害怕的呢?” “城主。”傅斯遇怒到极致反而想笑,唇角僵硬地扯动,碾碎冷笑,“你所谓的牺牲指的就是……付出南城低阶异能者的性命?让他们沦为那些疯子的实验品?” 卫阎面色瞬变,徒手捏断了一截实木,眼神如刀锋似的刺人:“傅斯遇,你是要造反吗?!” “我只是提出我的疑问而已,何必这么大反应。” 傅斯遇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色极为难看的男人,棕褐色的眼眸已完全被阴影笼罩,看不出一点暖色。 “……” 卫阎在和他对上视线的短短几秒内,瞬间想起自己还没有获取基因提升试剂,如今并不是他的对手,理智逐渐回归。 他硬生生压下心底的杀意,从阴沉沉的面容中挤出一道笑来:“小遇,我也希望能牺牲我自己,但很多事都是我无法左右的……我也是为了南城那些成千上百的高阶异能者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卫阎不想这么快就和傅斯遇翻脸,虽然他很早就动了杀心,但苦于没有解决办法只能硬拖着,对方就像是每时每刻都悬在自己头顶的屠刀,迫使他不得不强装镇定去忍耐这些幼稚的正义感。 “我知道你是个善良正义的好孩子,但事出有因,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好好替我想想……你真的觉得我是个冷血无情,利用人命来为自己谋求特权的人吗?” 卫阎已经很久没有用这样温和耐心的语气讲过话了,自从末日后登上城主之位,他就牢牢掌握了话语权,不需要尊重任何人的意见。 傅斯遇似乎有所触动,眼睫缓缓覆下,抿起唇,声线也压低了几分:“抱歉……我当然相信您不是那种人。” “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对我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小遇,身在高位,我要顾及的东西太多了,难免考虑的不周全……”卫阎捏了捏眉心,惆怅又无奈地叹息一声,“好了,你回去早点休息吧,劳累一天了,心情难免会受到影响。” 傅斯遇点头应下:“好的。” 目送着傅斯遇离去的背影,卫阎重重地喘了口气,招手喊了声:“沈戈。” 沈戈从二楼连廊走出:“城主大人。” “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卫阎双手撑在桌面上,低着头,面上的神情难以捕捉,“你暂时先不用管许如霜了,她应该不会插手南城的事,最近给我好好盯着傅斯遇,有什么异常的行为都如实向我汇报。” 沈戈面瘫着一张脸,也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收到。” “这些标本都送回去吧,有新发现再通知我。” “是。” 夜色无垠,冷风凛冽。 寒风阵阵拂过面庞,沁凉的触感顷刻间吹散了眼底的倦怠,令人越发清醒。 傅斯遇看了眼漆黑的夜幕,轻叹一声,只能收起看望的念头,太晚了,现在赶去见她可能会适得其反吵醒她,影响到她的睡眠时间。 但今早还软玉温香在怀,如今却只能吹着寒凉的夜风,心里总归是有点空落落的失重感。 比起失落,更为强烈的……是想念。 “哎老大,好巧啊。” 远远的就听见林悦音活泼生动的大嗓门。 傅斯遇侧眸望去,发现周晨光也在,两人聚在一起似乎打算出城去干些什么。 周晨光还在小声念叨:“你打什么招呼啊干嘛让老大看见……” 林悦音不明所以:“你干嘛,搞得跟做贼心虚似的。” 周晨光低头挠了挠脸,不说话了。 或许是因为开了窍,傅斯遇在这两人相处的气氛中隐约察觉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息:“你们这是要去哪?” “还不是周晨光,嚷嚷着要给我展示什么月光茧房——大晚上的,困都困死了,如果这什么月光玩意儿不有趣的话,看我不打爆你的头!”林悦音捏着拳头朝周晨光晃了晃。 周晨光解释道:“呃……就是心血来潮,有了新的关于操纵异能的一些小巧思。” 傅斯遇面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这么努力,怕不是朝思暮想?” 周晨光一瞬间哽住了,不敢深思傅斯遇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讪笑着岔开了话题:“哈哈,还、还好吧……老大再见,我们先走了。” “哎哎哎你赶去投胎啊走这么快——” “你不是说很困?不快点,怕你待会走着走着栽个跟头直接趴地上睡着了。” “你以为我是你啊随时随地都能两眼一闭就是睡,跟头猪似的。” “林悦音!” 两人吵吵闹闹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交叠在一起,在寂静的夜色里传出很远。 本以为经过这一插曲,心底的想念会有所消减,但眼前却慢慢浮现出苏梨眉开眼笑的面容,唇角翘起,杏眼弯弯,像花一样明灿又娇艳。 冷风沁骨,心头热意攀升。 一天一夜没合过眼的男人在这个深夜突发奇想,不辞辛劳地来到城外某处腐肉堆积的山林深处。 只为给喜欢的女孩摘一束花。 *** 夜阑人静,静谧无声的房屋里传出微弱的钥匙转动声,紧闭的房门随之被轻轻拧开。 银白流光透过高悬的窗户洒进屋内,浮霜笼在贺川过于苍白的面容上,氤氲月色浸透眉眼,显出几分冷白的云翳。 他长发未束,脚步轻缓,身着一袭白衣,一双异瞳明暗不定,犹如前来索命的怨鬼。 苏梨睡的很熟,朦胧昏沉的光线下,她侧着脸枕在散开的乌发上,眼睫投下的阴影垂至她白皙面颊上,映出一片深色弧影。 乌发雪肤,黑白分明的极致反差,衬得她微张的粉唇如娇艳欲滴的玫瑰,格外惹人垂涎。 贺川站在床边,低垂的眼睫掩住眸底情绪,身后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安静无声,月色寂冷。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似是终于下定决心,膝盖搭上床沿,慢慢爬上床铺。 长发垂落,他侧身躺在被褥之上,手臂缓缓伸向熟睡的少女,隔着一层被子,揽住她的肩颈,亲密又隔阂,与她躺在同一张床上。 就像曾经无数次那样。 他们纵情交/媾,也夜夜相拥而眠。 他倾身贴近,指尖勾住她垂在脖颈处的几缕发丝轻轻嗅闻,眉眼在浮霭阴影里晦暗难辨,只能听见几声若有若无的喟叹。 夜色消弭,她的呼吸声清晰入耳,指节微拢,发丝在手心里越缠越紧,他几乎要吻上她雪白的脖颈。 脑内忽然浮现秋月的声音,她说,“贺队,喜欢一个人,应该对她温柔一点。” 而他说的是…… “你疯了?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恨的想死,但又不想看着她就这么死 去。 他的吻最终还是轻轻落下,自暴自弃般任由春水涨潮,将沉寂的心脏慢慢吞没。 “我讨厌你的眼泪。” 也讨厌看到眼泪就心软的自己。 第109章 小可怜(三十二)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仓促地睡了两三个小时应付连轴转的身体器官,傅斯遇天还没亮就清醒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简单洗漱过后,他半蹲在洗手间内,专心致志地洗搓着满盆染血污秽的鲜花,粗燥的大手在面对一簇簇柔软易碎的花瓣时不得不极尽小心,额前碎发贴着眉峰垂落,细碎的锐意时不时划过眼睑,但他并未因这断断续续的刺疼感而烦躁地抛下手中繁多的花枝。 傅斯遇极其耐心细致,每一束花都经由他手被洗的干干净净,红的、黄的、白的……各个花枝招展,鲜嫩欲滴。 他没有过恋爱经验,自然也就从未给心仪的恋人送过花,在挑花一事上,秉持着外形好看这极为单一的挑选原则,至于花语那更是一知半解,只知道红玫瑰非常适合表达爱意。 毕竟身在末日,想在短短一夜的时间内搜寻到一大捧玫瑰花无疑是天方夜谭的行为,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寻找一些同样鲜红美丽的花束。 花瓣有蔫折痕迹的丢弃,血腥味残留不散的丢弃、花枝太短不协调的丢弃…… 傅斯遇神情严峻地进行着最后的挑选,任何一点瑕疵都会在他眼中无限放大,挑挑拣拣了好一阵子,最终留下的也就只有不到十朵。 颜色各异的花瓣聚在一起显然是不和谐的。 傅斯遇又狠着心抽出了几支艳色的花朵,留下蓝白映衬的花束,和他一开始想送的“玫瑰”大相径庭,他左右翻看了一下,感觉勉勉强强还算能送出手,这才小心翼翼地擦干水渍,用旧报纸圈了起来。 他回忆着末日前曾看到过的花束包装,动手能力极强的复原了大约七八成的样子,最后扯着丝线扎了个蝴蝶结,纯手工打造的花束就此完成。 从采摘到包装,皆有傅斯遇一人负责,是真正意义上,独一无二的花束。 环着包装复古的花束,傅斯遇绕开行人,独自前往城外小区,熟门熟路地上至四楼解锁感应器打开大门。 天色尚早,客厅内仍是灰蒙蒙一片。 傅斯遇迈向次卧的脚步蓦然停顿,面上浮现出足以堪称懊恼的神色,眉梢都低敛了几分。 太想见她了,根本睡不着,急匆匆的就过来了…… 直到进屋之后他才发觉这个时间点过于唐突,扰人清梦是一件不太礼貌的行为。 傅斯遇徒然掩面,难得有些无措地站在房门前默默罚站。 真糟糕。 脑子好像坏掉了一样。 傅斯遇低声叹息,捧着花束的手微微收紧,旧报纸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心里也像有蚂蚁在爬似的,细细密密的发痒。 时间仿佛定格在此处。 傅斯遇在门口站了很久很久,巍峨的高山沉默挺拔,只有阴影在身后缓慢流动。 一门之隔,有人躺在床上酣睡入梦,有人站在门前扮演望妻石。 不透光的房间,时间流逝的速度都变得难以捕捉。 *** “叩——” 苏梨从睡梦中醒来,门外的敲门声很短暂,如果不是她睡醒了,甚至很难察觉到有人在敲门。 她打着呵欠,睡眼惺忪地下床去开门,拉开门的刹那,她雾蒙蒙的杏眼顿时涌现出惊异的光彩:“斯遇哥哥……” “早上好,小梨。” 傅斯遇俊朗的眉目在稀薄的晨光晕染下透着浅淡的金色,他手里抱着一束花,唇边扬起一道弧度,低缓的嗓音满载着体贴入微的温和耐心。 “睡得好吗,是不是吵醒你了?” 苏梨连连摇头:“没有吵到我,我刚好醒来……” 她随口一句刚好醒来让敲门后极其紧绷的男人暗中松了口气,他眉梢微扬,声音里也总算有了点笑意:“这是送给你的花,随手在附近摘的,可能包装不太好看……” 见苏梨接过花束后举在眼前来回打量,傅斯遇心里反而涌起难言的窘迫,耳尖发烫,轻咳一声:“咳,准备的比较匆忙……包装是不是太难看了?下次我会送你更好的。” “包装很用心,花也很漂亮,一点都不难看。”苏梨抱着花束,满眼都是晶亮的笑意,“谢谢斯遇哥哥,我很喜欢。” 耳尖的热意似乎被风吹到了脸侧,眼睑下方染上薄红,他的声音也哑了几个度:“嗯……喜欢就好。” 一人抱着花甜滋滋地欣赏,一人摸着后颈遮掩发烫的侧脸。 一时之间,空气都奇异的安静了下来。 苏梨后知后觉,受到气氛影响,面上浮现出些许羞意:“……我、我先去洗漱一下。” 傅斯遇侧眸望去,视线几乎黏在对方走向洗手间的背影上:“……嗯。” 热意逐渐消减,他的面上的神情也慢慢归于平静。 傅斯遇来到客厅等她,在罚站了不知多少个小时后,终于是挨着沙发边沿坐下,让僵直的膝盖得以放松下来。 他环视着周遭环境,眉头微皱,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这并不是一个值得久住的地方。 他陷在思绪里,眼睫微阖,直到苏梨走到他身前才恍然回过神来。 苏梨看着傅斯遇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些担心:“是发生了什么吗?” 傅斯遇抬起眼,眸光落在她担忧的面容上,眉梢慢慢抚平,唇边勾起清浅的弧度:“……没什么,只是最近很多事比较忙,所以……有点担心你。” 苏梨扬起笑容,一无所知地反过来宽慰他:“斯遇哥哥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很好的,不需要为我担心。” 收到安慰的傅斯遇不由轻笑出声,伸手握住她手臂,原本要说的话在看到她手腕处的手环后凝滞在喉腔,短促的几秒卡壳,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将人牵至怀里:“嗯,那就好。” 也许她待在这里会更安全…… 苏梨被迫坐进傅斯遇怀里,感官被他周身气息笼罩,让人控制不住的心跳加快,久久徘徊在心头的话在这样亲密而暧昧的氛围中渐渐冒头:“斯遇哥哥,你……你喜欢我吗?” 傅斯遇一怔,随即低头去看她遍布红霞的脸,手掌扣住她下颚往上抬,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喜欢。” “是不是让小梨没有安全感了?”他指腹摩挲着她脸颊软肉,眼底泛起涟漪,声音低缓,如一池春水温柔地淌过耳畔,“一天没见,我很想你,宝宝。” 他吮吻着她的唇瓣,唇舌间的热意烫得像要融化掉一样,另一只手握住她的小手,突起的指骨完全覆住了她纤细的手指。 “只喜欢你,只想和你谈恋爱。” 既是回答,也是认栽。 呼吸黏腻成发颤的细丝,她那双水光涟漪的杏眼里浮动着单纯而明炙的色彩:“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嗯。”他知道。 很乖,没有变心。 他的手指从脸侧延至脖颈,掌心托住她后颈,偏过头重重地亲吻她微张的唇,噬咬的力度像糖浆融在齿间,不住地痴缠着吮/吸往下吞咽。 苏梨坐在傅斯遇腿上,重心全靠着他结实有力的臂膀支撑,落在耳畔的喘/息低沉又灼热,滚滚热意烫红了她的耳尖,浓密的眼睫扑闪着颤动起来。 他揽住她的腰,低/喘着啄吻她烧红的耳根:“……乖宝,别乱动。” “……”苏梨白嫩的眼睑都燥红了,尾音发颤,“硌得腿有点疼……” 耳边的呼吸骤然加重。 伴随着一道突兀而短促的电流声,他湿热的吻又再度落了下来,扣住她腰肢…… 祸从口出。 平息下来的傅斯遇用指腹抹去苏梨额角渗出的热汗,浸染着欲/色的眸底轻波漾漾,笑意深浓:“谢谢小梨,宝宝好乖……” 话落,又开始亲她的脸。 苏梨羞羞怯怯地推了推他胸膛,力度轻的像小猫挠痒,可爱的他不禁低笑出声,胸腔 震动,细心的捋顺她凌乱的长发,而后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甜蜜的二人世界持续不到五分钟,就迎来了破坏气氛的不速之客。 身披白袍的贺川径直闯入,目光扫过墙上被毁坏的监控,面色尤为阴沉,尤其是当他的视线转至沙发上搂搂抱抱的两道身影后,眸色更是比身后昏沉的天气还要阴暗。 “不知道什么风把南城的队长给吹过来了?”贺川每个字音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他急促迈步走近,连门都忘了关,“私闯民宅,知法犯法?” “抱歉,自作主张来看望我女朋友……我很担心她。”傅斯遇这番话说的恳切又平缓,苏梨颇感惊喜地扬起脑袋,贺川触及到她笑盈盈的面容,冷戾的眉眼都有几分扭曲。 她就这么喜欢他? 心底恶意升腾,他眉间郁气浓郁的像有恶鬼缠身,周身空气都是阴冷的。 ——反正他这一生作恶多端,强抢又如何,他就是见不得她和别人在一起。 他压抑着情绪,竭力端出冷淡直白的态度:“看也看了,该走了。” 傅斯遇云淡风轻地反问:“你很急?” “……”急的现在就想撕烂他的嘴巴。 傅斯遇好似察觉不到贺川那充满的恶意眼神,眉梢微扬,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疑惑表情:“不知道你这么早来找我女朋友,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一口一个女朋友。 恶心的想吐。 贺川看到监控画面后就匆匆赶了过来,手上什么工具都没带,但他也只是沉默几秒就组织好了语言:“有外人闯入导致警报响了,我自然要过来看看情况。” 无论这话是不是胡扯的,只要苏梨相信就够了。 果不其然,她立马扯了扯傅斯遇的衣袖,面露忧虑:“斯遇哥哥,要不然你还是……” 傅斯遇捏了捏她柔软细腻的掌心:“没事的,小梨难道不想见我吗?” “……想的。” “那就不需要担心。”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来,氛围尤为温馨。 而贺川自从听到苏梨对傅斯遇的称呼后就陷入了短暂耳鸣,目光僵滞,听不到任何声音。 一时间地位颠倒,傅斯遇以牙还牙,下起了逐客令:“看都看了,还不走吗?” 大门未关,这时能听见门外隐约有脚步声逐步接近。 贺川总算回过神来,唇角牵动,扯出一个毫无感情的冷笑:“哪有客人赶主人的道理?” 他眸光冷冽,无声地做了个口型——赶紧滚。 脚步声停在门口,一行穿着白衣的人群中走出一个与众不同的绿发少女,她提着早餐,惊异地看着敞开的大门,旋即连忙进屋查看情况:“夏梨——” 她停住了脚步。 这是……什么情况? 傅斯遇眸光微转,轻轻抱了抱怀里的苏梨,附耳低语:“晚点来看你。” 太明目张胆总归还是不妥的。 苏梨想说些什么,但他的唇兀自轻柔地覆上耳际,她瞬间呐呐无言,只能脸颊发烫承受着蔓延至耳根的温热触感。 春晓可是对老仇人傅斯遇恨得牙痒痒,看他偏头凑过去亲苏梨的耳朵,气得不行,嘴里的硬糖咔嚓作响。 她一心沉浸在气愤中没有注意到贺川的神情,否则就会发现他脸上的神色与她相差无几。 傅斯遇视旁人如无物,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温和的眉眼在转身时骤然转冷,身形矫健,在小区里来去自如,根本无法捕捉他离去的路线。 春晓甚至没来得及和苏梨说上一句话就被冷着脸的贺川赶出去了。 感受到贺川周身萦绕的低气压,春晓自然是生不起半点抗议的心思,唯恐触及霉头,只能遗憾的在心里默默期待明天再与苏梨见面。 敞开许久的大门这才被关上。 没了恶心的玩意,房间里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不少。 贺川将从春晓手中夺来的早餐放至手术台上,转而几步上前挤到苏梨身边,像个强占民女的土匪,径直伸手揉捻着她的耳朵,仿佛要蹭掉什么痕迹似的。 他这般如此冒犯的行为引得苏梨浑身不适,扭头想要躲避,但被他圈住腰往怀里带,瞬间制住了她的挣扎。 他低下头,两人脖颈相贴,宛如一对恩爱有情人:“怎么不叫我哥哥?” 苏梨感到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叫你哥哥?” 从上方看去,她脸颊微微鼓起,像一团柔软的绛雪,他心痒难耐地凑近咬上一口:“叫不叫?” 他似乎浑然不觉自己的行为有多幼稚,鼻尖陷进她唇边软肉,淡淡的冷香在感官弥漫。 “你……嗯——”刚发出一个字音又被咬了。 她眼底有泪光闪烁,不情不愿地挤出一句不带情绪的称呼:“……哥哥。” “嗯。”他应得很快。 他稍稍抬起头,舔去她眼睫渗出的泪,咸湿的泪珠在舌尖缓慢融化,余味很涩,箍在她腰间的手蓦然收紧:“别勾/引我。” 苏梨气急,想说他污蔑自己,殊不知她杏眼圆睁的模样勾的对方越发心潮澎湃,难以自持。 他一把掰过她的脸,吻上那张来不及闭合的粉唇,一边亲一边摩挲着她的细腰,看她腰肢发颤,面色潮红地瘫软在自己怀里,心底升起莫大的欢/愉。 她身上的每一处敏/感点,他都了如指掌,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天生注定的契合呢。 贺川舔吻着她唇边水渍,哑着嗓子叮嘱:“你现在身体不好,不准和他做。” 苏梨晕晕乎乎的,一时间没有听懂他的意思,直到他下一句话语贴着耳畔缱绻缠绵地细细道来: “你实在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舔……” 苏梨脸色爆红,声音磕磕绊绊:“你、你……你瞎说什么,不要脸!” 脸红红的,好可爱。 挨骂的贺川却舒展着眉稍,眼底流露出淡淡笑意:“乖一点,要是被我抓到你们做了什么……我可就不会再顾忌这么多了。” 苏梨略显崩溃地骂道:“你变态!” 贺川点头应下:“嗯,我变态。” 苏梨:…… 贺川:别惹变态生气,不然他会惩罚你,知道了吗? 苏梨:……呜呜。 她讨厌死了贺川这个大变态,满脑子黄色废料,什么事都要横插一脚。 *** 烛光点亮客厅,苏梨有些意外地看着进屋给自己送晚餐的人。 一身漆黑,面罩遮挡,一双无机质的瞳孔黑沉沉的,映射不出任何色彩。 冬暮。 苏梨看着眼前这个完全猜不到他心里想法的男人,大概是独处的环境催生了好奇的勇气,她问出了心底纠结许久的疑虑:“冬暮……你还记得我吗?” 他侧了个身,面向她,声音平淡:“当然。” “那之前为什么你还特地询问我的名字?”苏梨对这件事一直很好奇。 他空乏的眼神定格在她身上,声线持续冷静平稳:“不想给你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没有隐瞒,坦荡而直白。 苏梨有些讶异他这份替人着想的心思,在他冰冷的外表下,似乎也有着一颗热烈的心脏。 冬暮取出饭菜摆放好后并未离开,而是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 虽然他的眼神存在感并不强,但被人盯着吃饭还是让苏梨感到几分不自在,埋头吃饭的间隙,她听见冬暮语气平平的声线:“慢点吃,别噎着。” 苏梨差点呛到,冬暮以前会这样跟她说话吗? 但仔细想想,他们很少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她其实并不是很了解他,甚至一直都对他有点发怵。 苏梨在胡思乱想中吃完这顿晚饭。 冬暮没再说过任何话,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收拾好餐具就离开了。 交接好手头上的插曲后,冬暮回到监控室待命,但等待他的是暴怒的贺川。 “我让你去做多余的事了?” 室内气压急速骤降,那是来自高阶异能者的精神力施压,快要窒息的压迫感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是我自作主张了,对不起,贺队。” 冬暮弓着腰,身形颤抖的无法站立,膝盖抵着地面,黑色面罩洇开一抹暗红,渗出的血迹越淌越多,隐隐散发出闷燥的腥气。 贺川惨白的手背上脉络突显,用力掐住他脖子时青筋暴起,冷眼旁观着冬暮濒临窒息的微弱挣扎。 血越吐越多,瞳孔跳动,喘气声渐浓…… 意外撞见这一幕的春晓惊叫出声:“老、老板……” 糖从嘴里滑落,室内的强压让春晓也颇不好受,但她还是强忍着精神上的折磨为他求情:“冬暮快被掐死了,老板……老板你就饶了他这一次吧……冬暮肯定知道错了……他不会再犯的。” 虽然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冬暮死在自己眼前。 “滚去饲养所。”贺川极慢地忪了手上力度,冷漠地俯视着下属狼狈不堪的模样,“再有下次,只能回炉重造了。” 春晓在一旁听的心惊肉跳,冬暮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让老板动了杀心…… “是。”空乏的瞳孔里仍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中午修监控的时候发现她没怎么吃饭,剩了很多,晚上才想着监督她吃完饭。 这是错的吗? 他只是这样想着,所以就这样做了。 不可以担心她吗? 无意义的思绪在脑内缠绕成一张复杂的网,他得不到回答,也想不出结果,只是任由繁杂的念头一遍遍侵袭着不得安宁的心神。 暗红的血迹染红了他的面罩,出血量太大,甚至有血丝从缝隙里淅淅沥沥地渗出,他低垂着眼睑,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般面无表情地离开了监控室。 贺川显然余怒未息,冷冽的眸光转向不合时宜闯入的春晓。 春晓一惊,生怕被迁怒,连忙开口解释道:“老板,实验体有了新进展……病号有发狂现象,秋月说要让你过去看看异变情况。” 得知正事,贺川脸色这才好转一些。 “老板,要通知安德森博士吗?” “暂时不用。” *** 夜幕低垂,傅斯遇如约而至,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像是同居的情侣回家时顺手给心爱的女友买了份小惊喜,透着一种末日前的日常幸福感。 他带来了一套新衣服和一本她很喜欢的童话书。 苏梨洋溢着笑意的面容突然低落下去,视线落在铺设于床上的柔软面料,沉默不语。 “怎么了?”傅斯遇眉稍微敛,稍稍有些慌神,他坐到床沿,伸手去抱她,“不喜欢这套衣服吗?那我明天再选套新的,好不好?” “不是的。”苏梨摇头,手抓着他的手臂,仰起脸看他,“我……还要在这边住多久呀?” 她声音轻软,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傅斯遇顺势握住她的手腕,纤细而脆弱,让人不自觉放轻指间力度,唯恐造成疼痛,他温声安抚着她低迷的情绪:“是不是一个人住这里太无聊了?很快……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苏梨眨巴着眼,闷声闷气:“我只是……觉得贺川很讨厌。” 这番话稚气十足,傅斯遇听着尤为悦耳,低敛的眉梢都上扬了几分,声音里溢出些微笑意。 “宝宝只喜欢我对不对?” “……嗯。” 话题被傅斯遇带偏,他低头在她唇上亲了几口,指尖捻住她领口:“我替小梨换衣服,好不好?” 一边煞有其事地询问,一边不由分说地亲吻她锁骨。 扣子被解开,抓着人从头亲到尾,绷直的脚背都残留着湿热的触感…… 全亲了个遍后,傅斯遇才不紧不慢为她套上睡衣,看她脸颊红红地蜷在自己怀里,闷笑着调侃道:“小梨会不会觉得你男朋友是禽/兽?” “才没有。”她睁着一双水润润的杏眼,眼波荡开,眼底晶亮似搅碎的一池星光,“你这么好,才不是……才不是那玩意儿呢。” 傅斯遇有一瞬失神,喉结滚动,心跳声反而比吞咽声更清晰,手臂环着她的腰,埋头亲她发烫的脸。 高大挺拔的身姿将娇小瘦弱的少女禁锢在怀里,他弯折的脖颈和绷紧的背肌线条在衬衫下若隐若现,充满力量感的躯体与他温柔低缓的嗓音形成极大反差。 “好乖,好喜欢小梨宝宝……” 锋锐的眉眼如同浸润着薄雾的远山,眉睫低垂覆下的阴影消融了几分雾霭,春色氤氲弥漫,在眸底泛起浓烈热潮。 粗糙的指腹掐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 “宝宝,再亲一下。” 湿热的吻痕仿佛要渗透皮肉,浸入血管,心尖被这股热意烫得发颤,恐怕再怎么寒凉的冬雪都会在此刻瞬间融化。 “我就轻轻咬一口,好不好?” 室温持续升高,月色薄凉如水,交叠的剪影倒映于地面,朦胧旖旎,似是一对交颈缠绵的天鹅。 夜色愈加深重。 苏梨扯着被子将脸挡得严实,但泛着水光的杏眼还是暴露了她羞怯的心绪,黑发下露出的一截耳尖更是红的滴血。 傅斯遇倒是一本正经地掏出了童话故事书,只是眉梢眼角无不透着愉悦的笑意。 主动履行男友义务——给女朋友讲睡前故事哄睡。 大概是心境不同以往,纸面上的每一个字眼他都觉得生动又可爱,拼凑出的每一句形容他都觉得很符合苏梨的美好。 傅斯遇乐在其中地讲述着无厘头的的童话故事。 直到苏梨睡着,他的视线才慢慢从童话书移至她身上,久久不曾收回,眼神像黏住了一样,眸底的晦暗深不见底,在夜深人静之时才得以漫出水面。 好想永远待在一起。 每一份每一秒都想亲吻她,将她抱在怀里,又或者…… 阴暗的占有欲在心底猛烈翻腾,眸光微动,眼神细致而眷恋地描摹着她五官轮廓,怎么看也看不腻。 一想到堆积在两人美好未来生活前的一系列麻烦,傅斯遇眉心蹙起,但触及到苏梨恬静柔软的睡颜,眉间弧度自然而然地抚平。 没关系,他会尽早解决掉这些破事。 他合上童话书,动作轻缓地捋了捋她脸颊边散落的发丝,俯身在额头上落下一个晚安吻。 “做个好梦,小梨。” *** 隔天上午,送午餐的人成了贺川。 除了固定的饭菜外,他还额外附赠了一个白色小瓶子,当着苏梨的面拧开盖子,摇了摇瓶身,瓶内的药片传来哗啦啦的声响。 “先吃药。”贺川递过去,示意苏梨自己倒出几片药服下。 苏梨有些犹豫,迟疑着还没来得及伸手接过 就被他收了回去,他瞥了她一眼,面色淡淡地往自己掌心哗啦啦地倒出药片。 “没毒,吃不死你。” 贺川哼笑一声,把掌心的药片往嘴里一塞,随后一把扯过苏梨印上她的唇,极为熟练地撬开唇缝将药片渡了过去,整个过程毫不拖泥带水,十分干脆利落。 苏梨愤愤不已,被迫含着推进口腔的药片,手忙脚乱地推开贺川,他倒也没强求,只是舔着唇边残留的水渍,似笑非笑地睇着她:“这样的口服方式也不错。” 苏梨不想搭理他,闷闷不乐地转过头。 “换衣服了?”贺川突然询问。 苏梨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开口解释:“没……没有做什么。” 解释完她整个人都愣住了,好像有点太一惊一乍了,不该把他的话当回事的…… 如她所预想的那样,贺川扯着唇角笑了一下:“嗯,好乖好乖。” 是在嘲笑她吗? 苏梨心情越加郁闷了,只顾闷头吞咽着药片,意外发现味道没有设想中的苦涩,余味很甜。 “怎么又不开心了?”贺川上前一步挤入她视野,苍白纤细的手指摸进外套口袋,短短几秒的僵滞过后,他才一脸若无其事地从中拿出一支纯白色的花,花朵有些皱巴巴的,掏出来的时候花瓣还脱落了一片。 苏梨一愣。 他垂着眼,既没看她也没看花,声音平直的像一根弦:“不是喜欢花?” “……”苏梨盯着那朵明显开始发蔫的花,思绪有些混乱,怔忪地伸手接过,但心底的纠结让她说不出道谢的话,只是闷声回了个拖长的鼻音,“……嗯。” 见她收下花,他紧绷的身体不着痕迹地放松下来,手心渗出薄汗。 没出息。 他心底暗骂,但眼底还是漾开了层层浅薄的舒意。 难得安静。 苏梨埋头吃着午餐,贺川就倚在一旁看着她,诡异地维持着平和的假象。 这份突如其来的安静让苏梨感到几分陌生,很是意外地偷瞄了贺川几眼,他居然能耐得住性子一句话不说? 等她吃完饭,贺川才适时开口:“消消食,准备输液了。” 苏梨脸上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消沉下去。 贺川捻着花枝,倾身别在她耳后,也不知是在转移她注意力,还是单纯欣赏,指尖掠过花瓣,凉凉的触感激起一阵痒意:“人比花娇。” 话音落下没几秒,他又勾着指尖将那支花扯了下来,本就萎蔫的花瓣顿时稀稀落落地凋零,只余下光秃秃的枝叶。 这反复无常的行为让苏梨深感疑惑:“你怎么……” “这花配不上你。”他说话时语气平淡,眉眼更是疏淡如常,就好像只是简单的随口一提。 值得更漂亮的。 后半句被他埋没在心底,不愿被她知晓。 自己亲手送出的花,结果他自己反而瞧不上? 苏梨只能将其归咎于贺川的性情就是如此难以捉摸,阴晴不定。 再次进入那间小型手术室,苏梨自觉地挨着金属平台坐下,贺川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准备工作,嘴上还不忘叮嘱她一句:“觉得疼可以咬我,不能咬自己。” 眸光微转,他似是特意询问了一遍:“知道了吗?” 苏梨撇开眼,故意与他作对不回答。 他冷笑一声,缓步走近来到她身前,俯身弯下腰,几乎要贴上她的脸,过近的距离让那股熟悉的冷香迎面袭来,脸侧的红痣在晃荡的长发下若隐若现。 “就喜欢被亲是不是?” “真不乖。” 他的声音于交缠的唇齿间传出,水汽黏腻,有些含糊不清:“……但是很可爱。” 苏梨受不了贺川这种自说自话地侵袭,气喘吁吁地瞪他:“我才没有,你变态,你心里总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松开她时,她的气息也趋于平稳,因此平静的语气听起来显得愈发坚定。 她说:“我讨厌你。” 贺川眼睫一滞,敛下眉梢,眸底情绪掩在阴影下,状若不以为然地去取针头。 “讨厌也没用,还是得乖乖输液。” 针头缓缓推进血管,细微的疼痛还是令她皱着眉溢出一声痛呼,在她下意识想咬住自己下唇忍耐疼痛的瞬间,他还是叹息着凑上去,含住她的唇瓣哄她:“不疼的……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这么甜的一张嘴,尽说些他不爱听的话。 他一心二用,手很稳地贴上医用胶布,同时趁机在她唇上咬了几口当作报复,尝到她齿间弥漫过来的馨香后力度才减轻了些许,但仍不依不饶地去勾/缠她躲闪不及的软舌。 于是这渐渐变成一个单方面的深吻。 讨厌又怎样,现在还不是只能被自己抱在怀里亲嘴,有男朋友又怎样,结婚都能离婚,谈恋爱算什么,到时候分手不就行了。 那家伙一看就是个短命鬼,说不准哪天就一命归西,暴尸荒野。 既然如此,那她的新男友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喜欢的鸟儿就应该折断她的翅膀,将她锁进笼子里,只有这样,她才会永远属于自己。 第110章 小可怜(三十三)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手术台一角堆积着与环境格格不入的一团艳色,花枝招展,苏梨手上的这束玫瑰花甚至还泛着晨露。 而送花的贺川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将花束插进特制的瓷釉花瓶内。 这两日贺川像是跟傅斯遇杠上了,一个劲仿照他送的东西……新衣服更是收了一堆,每天换新的都够她一周穿着不重样了。 并且还会堂而皇之地对着她说一些傅斯遇的坏话。 苏梨将贺川安置好,刚一转身,就听见贺川没什么情绪的声音淡淡响起: “他不会送你玫瑰,我会。” 不等苏梨有所反应,他又语气平淡地随口补充道:“他好像也没那么喜欢你,连送花都不在意花语。” 苏梨自是听不得这些,当即拉下小脸,愤慨反驳:“我本来也不在乎斯遇哥哥送的花有没有特殊花语。” 贺川脸色瞬变,语气也褪去了方才的平静:“我不喜欢听你这样叫他。” “……”苏梨为他这番霸道的话感到无语,谁要他喜欢。 她没再说话刺激贺川,但内心想法都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看得他唇角紧绷,面色越发阴郁。 他下手毫不留情地掐着她下颌拖到眼前,不顾她微弱的挣扎低头咬住嘴巴,牙齿重重碾过唇肉的疼痛感令她眼底漫出细碎泪光,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不许哭。” 杏眼染泪,盈盈似水。 过于亲密的距离让她水润的杏眼只映出他一人的面容,乌黑的瞳孔犹如洗涤后的黑曜石,泛着明澈的轻漪。 他不由放轻力度,心也跟着软了下来,转而捧起她的脸含着嘴唇吮/吸。 “娇气。” 话音落下的那瞬,他的唇印在她眼睑下方吻去湿润的水光,细薄白嫩的皮肉被他舔/舐得发红,浸润着迤逦潮意。 脸上湿湿黏黏的,苏梨推了推贺川,试图制止他的行为,然后又被他顺势斜过脑袋在嘴巴上亲了好几口。 她眼尾湿红,声音娇软:“擦干净,不舒服。” 贺川哼笑,眉梢微挑:“真当自己是公主呢,还使唤上我了?” 她扬起脑袋似乎要瞪他,眼里还残留着悠悠水光,杏眼亮晶晶的:“你该的。” “行,我该的。”贺川淡声附和,眸底笑意很浅,转瞬即逝,不留痕迹。 这样全心全意注视着他的眼睛,很漂亮。 贺川打湿毛巾给苏梨擦脸,她难得配合,乖乖地坐在沙发上任由他擦拭,无论他凑得多近,她都不会闪躲避开,脸上也看不出一丝不情愿。 占有欲如疯长的杂草般在心底深处翻涌作祟,牵引着他的心神为之躁动,他伸手将人拉进怀里,不容置喙地突然出声道:“和他分手。” 缓和不过五分钟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长发顺着她颈肩滑落,发丝渗进她黑发里似有若无的交织缠绕,脸侧的红痣贴在她耳垂处宛若一朵盛开的血花。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底似黑雾弥漫,黏稠晦暗的欲/望不断往外渗出:“回答。” 苏梨气急:“你是不是有病!” “他有什么好?” 他落在耳畔的嗓音轻若低喃,与苏梨起伏剧烈的情绪截然相反,他眉眼间异常的漠然如暴雨来临前的阴云。 “他知道你这里一摸就发颤吗?” 缠在她腰间的手愈来愈紧,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他突起的那节腕骨有多硌,柔顺布料被指节捻在腰侧反复摩挲,细碎的痒意令她蹙着眉,眼睫频颤。 “我当初对你还不够好吗?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即便是现在,仍然只有我在关心你、照顾你——可你却只惦记着那个根本不在乎你的人。” 他阴郁的眉眼几乎要贴上苏梨的面颊,眸底仅有寒凉的冷戾缓缓流动,话音越发讥诮,像淬了毒似的。 苏梨颤动的羽睫微微闭合,气血上涌,她呼吸有些急促:“你不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时戚被你们折磨的不成人样,甚至后来他一直都在承受实验带来的副作用……你就是很坏,我讨厌你,讨厌你!” “……” 时戚是谁? 贺川僵滞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堪称愕然的神色。 在短暂的愣神后,他艰难地从那段久远的记忆中翻出她哭着求自己放过时戚的画面……V-03号实验体,她叫他时戚。 时至今日,贺川才明白苏梨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大多扎根在这件事上 。 他一时间只觉得荒诞得可笑,扯动唇角弧度:“就因为那个怪物?” 苏梨听到这句话更是气的不行,杏眼圆睁,连声进行反驳:“时戚他不是怪物,是我的朋友。” “呵,朋友?”贺川冷嗤一声,尾音上挑,最后几个字音拉的很长,“咬断脖子,将你一口吞进肚子里的好朋友?” 对于贺川夸大其词的恐吓,苏梨完全不为所动,她和时戚相识这么久了,自然是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难怪你从未想过道歉……你心底怕是很遗憾捅了我那么刀,都没把我杀死,对吗?” 贺川圈在她腰间的手逐渐松开,细长的发尾随着他扬起的身子从她锁骨掠过脖颈,最后沿着她耳侧缓缓淌过,留下阵阵沁凉的触感。 “原来你这么讨厌我。” 他的声音过于冷淡,毫无起伏的音调反而令人心生怯意。 苏梨垂着眼,完全不敢看他,她一直都有些惧怕他的喜怒无常,但人在气头上什么话都忍不住往外说,即便现在后悔惹恼他也只是无济于事的反思。 她正忐忑不安之时,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了他覆下的手,落在手臂上的触感惊的她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但结果也没差,被他拽着强行站起身。 “你、你要干嘛……”苏梨脚步拖沓,肉眼可见的胆怯。 贺川斜睨了她一眼,脸上的神情仍然平淡的难以捉摸:“现在知道怕了?” “……”苏梨低着头,她没法挣开他的手,无论心里有多不情愿,还是只能顺从着跟上他的脚步。 又是那个熟悉的小型手术室。 苏梨眼睁睁看着贺川从上锁的医用箱里拿出一把手术刀,手环上的心率一瞬间窜到极高的数字,面色徒然发白。 他要……杀了自己吗? 她惊惧不已地看着面前挥刀走近的死神,泪水在无知无觉间渗出眼眶,只留下满脸泪痕。 贺川轻啧了一声,唇边勾起一抹恶劣又轻挑的笑意。 “真是个爱哭鬼。” 他说着,径直伸手去抓握她的柔嫩的小手,旋即将锋利的刀刃塞进她手心里,不顾她骤然惊愕的神色变化,他仍是不疾不徐地缓缓开口说道。 “来,我再给你一次杀我的机会。” 他的手掌轻轻握住她拿刀的手,指引着她慢慢将刀尖对准他的胸膛,声音轻若蝉羽,仿若恋人间的缱绻呢喃:“只需要用力将刀推进去,像你当初那样,捅多少刀都可以,直到杀死我为止。” 苏梨整个人都是懵的,湿漉漉的杏眼里只有一派纯然的无措,她无法抑制发颤的手,眼见刀尖即将划破他单薄的外衫,她心头一跳,恐慌地连连想要挣开手上的禁锢,好在他握的并不用力,手术刀在她挣扎中坠落,发出一阵清脆的当啷声。 余音未散。 她脑子里好像也有一根弦在丁零当啷的作响。 贺川的声音像从远方徐徐飘至耳畔,他浸染着喜悦的尾音和延长的气音在她呆滞的思绪里化作一个又一个光点,逐步交织蜕变,渐渐组成一句她能理解的话语。 “你心软了。” “你心疼了是不是?” “你舍不得杀我。” “你看,你嘴上口口声声说讨厌,但真给了你报复的机会,你还是不忍心动手。” “你其实是在意我的,不想我就这么死去,对不对?” “不承认也没关系,我知道就好。” 微凉的指腹覆上她泪痕未干的面庞,那颗越发贴近红痣灼目的有些烫人。 “没关系,还有很长的时间足够……”未尽的话音藏进心底。 他薄凉的唇瓣压上她的唇,但齿间交融的气息却是热烫的,咸湿的泪珠融化在温热的口腔里,又甜又涩,亦如他此刻疯狂找借口说服自己的心。 他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单纯善良呢。 但只要能说服自己,歪曲事实又有什么关系。 苏梨晕晕沉沉的,混乱的思绪还沉浸在贺川那番话里试图理解他的意思,耳边隐约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老板老板,安德森博士来了。 她下意识抬眼往声源处看去,正好看见贺川抬起手腕露出一截不知何时戴上的手环,与她腕间手环相贴后发出短促提示声,似乎在短短几秒内完成了什么操作。 贺川察觉到她的眼神,低垂着眼睑将眸光转至她脸上,蓦地,勾起唇角,指尖轻点她眼尾。 “像兔子。” 苏梨不太自在地想要挥开他的手,但他已经先一步收回手,捡起地上的手术刀放回医用箱,临走前,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虽然很可爱,但别为了当只兔子就常在背地里偷偷哭,知道吗。” 苏梨:…… 他的恶趣味真的很难懂。 *** 位于地下深处的车库被改造成实验者的战场,地下室里人来人往,研究员、观察员推着仪器设备在一扇一扇简易的隔离门中穿梭。 看到姗姗来迟的贺川,安德森放下手中的纸质报告,懒散地往沙发上一靠:“贺先生的手下倒是敬业。” 贺川恍若未闻,仍垂眸专心戴上手套,长发松松束起,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在灯光下映出一片片白斑,他的肤色也被照得尤为透白,显露出病态的羸弱感。 秋月推着担架从里间走出,被链条牢牢捆住的男人穿着血迹斑斑的病号服,期间不断有血从那双闭合的眼睛里渗出,惨白的皮肤上遍布粘稠血痕,仿佛新生的第二层皮肉。 春晓紧随其后,手里提着个箱子,见担架停摆,放下箱子从中取出试剂递给秋月,靛蓝液体悠悠晃晃,在玻璃管内泛着诡异的波纹。 安德森站起身走至担架旁,近距离观看秋月给实验体灌药的全过程,嘴上还不忘询问:“这是第几版药剂?” “最新研发的3.0版本。”秋月回答,抬眼看见贺川走近,她往后退了一步让出空间。 安德森仍杵在原地站着,眉头微皱,不太满意:“成效看着一般。” 春晓听到这话,顿时不开心了,她嘟嘟囔囔地想要反驳,但在秋月随即投来的眼神示意下还是强忍着撇撇嘴,沉默下来。 而贺川已经握着刀开始解剖活/体,刀锋流畅,如流水般精准切割皮肉露出底下根根分明的血管。 安德森闻着爆发出的腥臭异味,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如何?” 贺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戴着乳胶手套的手伸进剖开的腹腔内摸索仍在运作的脏器,动作粗暴血腥,语气却平淡无味:“心急是办不成大事的。” 安德森神 色微变,脑内思绪一闪而过,脸上忽然露出淡淡笑意,意有所指地看着贺川:“贺先生最近心思没有放在药物研究上,这当然会让我感到心急。” 春晓忍不住了:“药剂开发本来就不需要老板时刻都盯着。” 安德森瞥了她一眼,笑意不减,但眼底更多的是讽刺意味十足的讥笑:“我之所以选择资助你们,看重的就是贺先生远超旁人的科研天赋——这难道不算违约吗?” “你……” 春晓怒极,刚发出一个字音就被秋月强制截断:“抱歉,安德森博士,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关于这次药剂研发项目,贺队也是亲力亲为把控每一阶段进程,只是在实施过程交由我们去执行一些简单的操作,并非有意拖延进度。” 秋月一番温和又礼貌的解释让安德森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他看了眼捻着碎肉在指间打量的贺川,下了最后通牒:“一周时间,我要看到成品。” 贺川扯下血淋淋的手套,血迹滴落一地,他朝秋月摆手示意推走担架,随口应道:“行。” “静候佳音。” 守在门外的黑衣人一前一后,秩序井然地护着安德森离开。 春晓看着这一幕,气愤地咬着嘴里的糖果:“也就只会仗势欺人了,走哪都带着一群保镖,真怕死。” “晓晓,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秋月从里间探出身来,“帮我筛选一下,进行新的样本研发。” “好~”春晓拖着尾音,懒洋洋地踱步走进去。 贺川擦拭干净操刀解剖后的双手,忽然开口唤道:“秋月。” 秋月微怔:“怎么了,贺队?” “营养剂需要重新配置。”贺川语气比先前认真了不少,“即便天天吃,但还是见效甚微,太瘦了。” 秋月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营养剂是什么,下意识提醒道:“贺队,那个药并不能当饭吃……” “我当然知道。”贺川感到几分莫名,眉梢微敛,“饭前喂的。” 看到贺川如此坦然地说出对苏梨的关心,秋月心中颇有感慨,但面上还是稳住了心绪,缓缓开口道:“苏梨身体各项数值都太低了,只能慢慢调养……如果贺队感觉增效太慢,直接注射药剂可能见效会更快。” “打针就算了,她怕疼。”贺川平淡的声音里不自觉地透露出熟稔的关切,“还是从营养剂成分入手,提升维生素的含量。” 秋月有些不敢相信面前说话的人是贺川,压下心底升起的惊异,低声应道:“……好的。” 贺川神色自若地走出这间实验室,叫上研究员前往别的区域,而秋月有些出神地站在原地,面上渐渐露出往常般温和的笑容,心有慰藉,不由轻叹一声。 他终于开窍了。 不容易。 *** 桌上的文件堆积如山,身后的窗帘紧密闭合,屋内光线昏暗,只有纸张哗哗翻动声,气氛显得尤为压抑枯燥。 傅斯遇肩颈前倾,腕骨支撑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满目郁色地翻阅着面前的文件。 “老大老大——” 周晨光来不及敲门,急忙闯入。 “城主下令要你去清理S区突增的变异体巢穴——” 入目的景象过于昏沉,周晨光差点撞上沙发,他缓了口气,放慢脚步避开沙发摆件:“老大,S区并不在我们南城管辖区域……城主他这不是明摆着把你支走吗?!” 傅斯遇从堆砌的文件中抬起头,深黑的眉睫像一滩凝固的死水,毫无波澜:“总比翻书轻松。” 周晨光一哽,这倒是没错…… 以老大的身手,杀敌打怪反而得心应手,轻轻松松。 傅斯遇捏了捏眉心,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停下批阅文件的行为,声音都低沉了几个度:“把林悦音叫来。” 周晨光虽有疑惑,但毕竟城主下令在前,容不得片刻拖缓,他又连忙跑去找林悦音,不到五分钟就带着人回来了。 “老大,你找我?”林悦音扶着沙发,瞪了眼玩命催促自己的周晨光,如果事态并不紧急,待会就有理由揍他一顿。 傅斯遇直入主题:“我需要你尽快整理出一份名单。” 林悦音察觉到几分不同寻常的严峻,视线投向站在桌前的傅斯遇:“什么名单?” 他从纷杂堆叠的纸张里抽出一张残缺的信纸,高大的身影笼在昏暗的阴影下,面上的神情难以辩驳,只能听出他低缓的声音不带情绪,平直的声线徐徐入耳。 “此次事件的受害者名单。” 周晨光和林悦音均是一愣,顷刻间,两人脸色都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傅斯遇简单嘱告了几句,大致交代了一下流程就动身准备出发了,S区和南城之间路途遥远,光是赶路都得耗费不少时间。 沈戈早已带着一批异能者在基地门口等他出来,旁边还停放着一辆极为熟悉的改装越野车。 看见傅斯遇的身影,沈戈立马迎了上去,面色如常,语气冷淡而礼貌地询问道:“老大,现在出发吗?” “嗯。”傅斯遇微一点头,目光掠过他身后聚集的异能者们,只一眼就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他几个跨步就迈到了越野车旁,拉开车门,倾身坐上主驾驶座。 “上车。” 短短几分钟内,性能卓越的越野车就满载着一车子异能者急速驶出南城。 引擎轰鸣,黑烟飞扬。 林悦音和周晨光几经商量后还是选择了最笨,但也最直接的办法——逐一排查询问,筛选出不在南城的F级异能者,即可确定沦为实验体的人员名单。 这是个极其繁琐且需要耐心的任务。 单是获取南城公民登记信息就是一项耗时耗力的琐事,涉及到个人隐私安全,他们没有合理的借口去光明正大地查询,只能分工合作吸引注意,暗中窃取所需资料。 林悦音拿着录入资料一处处搜寻的途中,周晨光被城主派人“请”回了基地去处理傅斯遇未完成的批阅工作——而她之所以能得知此事,正是她自己小队里的异能者将她堵在了门口,要求她服从命令,别做没意义的事。 林悦音感到有些好笑,她的老大是傅斯遇,她只会服从他的命令。 城主的劝诫,她完全不予理会。 林悦音退后几步,脸上挂着客套的假笑,冲对方点点头:“明白。” 她反手关上门,打开屋内窗户一跃而下,继续搜寻F级异能者的住址,全然不顾身后混乱的追喊,自如 地穿梭于街头巷尾,来回奔波。 南城表面上生机盎然,一派平静,但背地里却是山雨欲来,暗藏危机。 脱离监视的许如霜成了无事可做的闲人,她行走于高楼之上,时时跟在林悦音身后看热闹。 本意是想当个与世无争的看客,但看着林悦音满热大汗地安慰着失去家人的小女孩,还总频频转头提防风吹草动的模样,许如霜不由陷入了沉思。 难道她要眼睁睁看着卫阎在自己眼前作恶? 袖手旁观是否也算是一种加害行为? 念头浮现在脑海的那一刻,她心里就有了答案。 微风吹起她的发梢,她神色很淡,轻巧的落地声在短促一瞬间就引起了林悦音警觉。 她皱起眉往后退,将受害者家属挡在身后,脸上写满了防备:“你怎么在这?” “资料给我。” 许如霜言简意赅,径直朝林悦音伸出手。 “他们来抓你了。” 林悦音一愣,后背发凉,远远传来些许异样声响,这无疑进一步佐证了许如霜的话,但却让她倍感警惕,开始暗暗观察逃跑路线:“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和城主不也是一丘之貉?” 许如霜面色冷淡,毫无辩解的意思。 “你别无选择。” *** 万籁俱寂,夜色微茫。 苏梨捧着傅斯遇带来的童话书,坐靠着床头,满心都在期待傅斯遇的到来,偶尔会垂头粗略扫过几行字,随后又扬起头往半掩的房门看去。 任何一点声响都会令她心生欢喜,止不住地向门口盼望。 当开门声确切地响起,脚步声也随之渐行渐近——苏梨眨巴着眼,不自觉扬起唇角,笑盈盈的脸蛋在看到来人后顷刻间变得消沉,提起的弧度也撇了下去。 贺川的手还搭在门把手上,推门而入的那刻清晰地目睹了苏梨完整的变脸过程,他勾起一抹笑,讥诮的笑意几乎要从唇边渗出:“他不关心你,当然不会来了……只有我才会想着过来看看你。” 苏梨埋头盯着手里的童话书,像没听见他说话似的,置之不理。 贺川最受不了的就是苏梨将他视若空气的态度,他允许她有任何不好的反应,但不允许她没有反应。 他来的较为仓促,没有束发,长长的黑发像纷飞的绸缎一样在他周身卷起波澜,短短几秒内就来到床前,旋即一把夺过她手里厚厚一本书。 手上徒然一空,苏梨一时反应不及,下意识抬头看过去:“你……” “童话故事?”贺川垂眸扫了一眼封面,再次看向她时,眉眼的冷色缓和了几分,“……睡不着?” “……”苏梨罕见意识到如果自己说是在等人,贺川应该又会突然生气,她犹疑地摸了下睡衣袖子,移开目光,“……嗯。” 贺川又翻起了手里的童话书,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咳了一声,稍稍遮掩了些许眼底的情绪,坐到床沿:“咳,睡前讲故事哄睡?” 苏梨一愣,没想到这句话有朝一日会从贺川嘴里听到。 朦胧月色模糊了他的五官轮廓,眉眼浸润着溶溶萤光,低垂的眼睑染上浮霜,眸底洇开层层薄雾般的暖色。 疏冷的面庞在此刻显露出难以形容的温润。 但他一开口,那暖融融的光瞬间湮灭在了他生涩停顿的话音里。 “在海的深处,水……那么蓝,像矢车菊……” 他好像不是很适应童话里的语句描写,经常拖着尾音慢悠悠地挤出一句不完整的话,而后掀起眼帘,试探性地看她一眼,又低眸看向童话书,干巴巴地念起下一句话。 念了没几分钟,他又难掩本色,自顾自地开始吐槽童话里不合理的故事情节。 “太巧了,初见第一面就遇上风暴被救,生活哪有这么多美好的巧合。”贺川后半句接近于喃喃自语,声音轻的几不可闻,“事实上没有人会刚好出现……只会溺死。” 苏梨忍不住反驳:“因为童话故事就是这样安排的呀,他们命中注定会在一起。” 贺川指尖滑过印刷字迹工整的纸张,一双异色瞳直勾勾盯着苏梨:“可他们最后没有在一起。” “啊?”苏梨呆住。 贺川倾身靠近,长发擦过她的手臂,荡起的发尾落入她的手心,周身冷香清清淡淡,像被对方拥入怀中一样充盈着感官。 “你看,她付出了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可最后,王子却娶了别人。” 他轻点书页上的词句为她标注重点,声音无端低哑了下去,呼吸声都变得极为清晰。 “你觉得她可怜吗?”他问。 苏梨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嗯……很可怜。” 他又问:“那你觉得我可怜吗?” 苏梨脑子转不过来了,圆圆的杏眼睁得大大的,宛如一道清澈见底的河溪,单纯又明净:“可、可是……” 贺川和她对视了几秒,喉结微动,指骨抵住她下颌轻蹭,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别勾我。” 苏梨实在难以理解他的脑回路,她明明什么也没做,他又莫名其妙乱想些有的没的:“贺川,你能不能正常点……” 掉落的童话书哗哗翻动着落入床铺,他从一侧揽住她颈肩,垂首贴近,发尾扫过她锁骨,隐隐没入领口。 “不是喊我变态?变态怎么正常,嗯?”他的手掌往下滑,直至握住她细嫩的手腕,指腹探进她掌心摩挲着软肉,贴着她耳侧低语,“好香,想剥开吃一口……” 苏梨奋力挣了挣,没挣开,脸涨得通红:“你不要脸……” 粉面桃花,眼波轻荡。 贺川被她这一眼瞪的心旌摇曳,眸底欲/浪翻腾,用力扣紧她掌心,偏头亲她微张的唇。 “不可怜也没关系……”只要留在他身边。 低喃的字音消融在交缠的唇齿间,水声黏腻,只溢出几声急促的喘息。 他欺身而上,松散的长发落入她怀中,一向毫无血色的薄唇染上湿润亮色,水光潋滟,泛着旖旎水痕。 肤色苍白,唇染薄红,脸侧一点红痣恰到好处,在散乱的黑发下若隐若现,徒添几分模糊人种的妖异感。 少女仰靠在床头动弹不得,纤长白皙的脖颈细颤,眼尾洇着淡淡水痕,呜咽着推拒:“别、别亲了……” 贺川稍稍止住,让她得以大口呼吸平复紊乱气息,他垂眼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小罐白色药瓶倒出几片药丸。 苏梨浑身瘫软,双颊晕红,一双杏眼水雾朦胧地注视着他:“你在吃什么……” 贺川拢了拢指节,眼睫微敛,将药物倒入口中:“安神的药。” 受不了,她总是用这种眼神勾/引他。 真可爱。 他单手撑在床沿,收起药瓶,俯身吻上她的唇,口津弥漫,被舌尖推卷着渡药。 “喂药。” 他短暂解释一声,又再度扣住她掌心吻了上去,垂落的长发与之交缠,紧密的像是缠在手里的红线。 即便药物已经完全消解,他仍一遍遍吮吻她殷红的唇瓣,恨不得吞下她口中所有馨香。 他只是很想再亲亲她。 也很想再……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会压下那点肮脏念头,放缓喘息,叮嘱她早点休息,睡个好觉。 嘴巴很可爱,脸蛋也很可爱……但眼睛亮晶晶看着自己的时候,尤其可爱。 而他想留住的,就是这样一只生机盎然,不会再掉眼泪的笨蛋小鸟。【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10-115 第111章 小可怜(三十四)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暴雨骤降,狂风席卷而来,枯木断裂,荒草衰落,气温在一夜之间低至冰点,停歇不过几日的风雨又再度来势汹汹地降临。 阴云密布的天空遮蔽了所有晨光,青天白日却暗如午夜,时间流速蓦然变得模糊不清。 风潇雨晦,白浪掀天。 这场暴雨来的十分突然。 贺川敛着眉,神色不虞地注视着盖着毛毯,微阖着眼进行输液的苏梨,药水顺着输液管滴答落下,牵引着他的心跳也随之一上一下。 被贺川喊来检测的秋月站在房门口叹息一声,怕吵醒昏沉的苏梨,声音极轻:“贺队。” 贺川瞥了她一眼,退至门边,声音过于低沉,语句显得毫无起伏:“低热原因是什么?” “她的免疫系统好像出现了问题……”秋月脸上难得没有丝毫笑意,眉心微蹙,忧心忡忡地作出分析,“也可能是环境诱因导致的感染……暂时无法确切地下定论。” 贺川微一沉默,眉睫覆下的阴影兀自沉入眼睑,摆手赶人:“知道了。” 秋月临走前仍然有些不放心,多此一举地嘱咐了一声:“贺队,你得时时注意她的身体状况,以免发生什么意外……药剂研发的事,我们会尽心尽力的。” 在一般情况下,这番话都是极其冒犯的,只会平白惹得贺川不快,秋月实在担心苏梨一时间才如此冲动行事,但贺川好像没有精力去在意这些无用的东西,只淡淡嗯了一声,好说话的不得了。 秋月倒是松了口气。 她总要确认一下贺川究竟上不上心才能真正放心,毕竟谁也没见过他喜欢一个人的样子,任何行为都是不可估测的。 秋月走后,贺川仍一动不动地倚在门边,他略微有些出神,视线难以聚焦,眸光恹恹,瞳孔深处似蒙上一层云翳,遮掩了繁杂的情绪。 沉默半晌,他才从思绪里缓过神,微微偏过头,目光穿过昏暗的房间,径直望向那张脆弱苍白,却又泛着异样潮热的小脸。 就像一株在生长 于雪地的玫瑰,比起美丽,更让人惊心的是那份极易被掐灭的薄弱。 贺川眸光凝滞,垂在一侧的指节缓缓攥紧,喉腔闷涩的发胀,让呼吸都变得愈发刺疼。 他敛下眼睫缓步走进屋内,站定在输液架前细致地调慢药液流速,随后俯身替她捋顺了散在额前的发丝,指腹流连在她发热的脸侧,眸底渐渐漫出暗沉的阴影。 苏梨整个人处于低烧状态,意识不是很清晰,感受到脸颊边的凉意,下意识往他手心里蹭,眼睫轻颤,呼出来的热息沉缓地散在他指尖,浸润出湿热的潮意。 贺川低垂着眼,指尖蹭开湿黏的发丝,无声地揉捻着她眼睑下被热意烫红的皮肤,自愿当个不会惊扰她的降温工具。 她眼睫颤动的频率有所减缓,昏沉的思绪也逐渐沉入梦乡,呼吸变得绵长。 脸蛋软软的。 很乖。 他单手撑在平台边沿,弓着腰,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眸色微暗,定定地注视了她许久。 就连叹息都是悄无声息的。 小病猫。 眼光真差。 *** 突降暴雨,前进的行程受到影响,在路上耽搁了好一阵子,直到雨势有所减弱才得以重新出发。 车外瓢泼大雨,侦察人员早早回到车内避雨,一行人挤得像塞满的沙丁鱼罐头,空气里都是沉闷的湿意。 随着此行目的地越来越近,路况也变得愈加恶劣,前方道路向下塌陷,在暴雨冲刷下显露出鲜红色泽的黏腻肉膜一路延伸弥漫,远远看去,仿若一个会呼吸的山洞。 感官灵敏的异能者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这好像是一个隧道。” 旁边有人白了他一眼:“少说点话。” 拥挤的座位,人和人贴得很近,任何一点噪音都会被无限放大,细微的眼神变化也显得极为清晰直白。 车内一时间陷入安静。 傅斯遇心无旁骛地盯着前方路况,眉骨突出,拓下的阴影笼住眉眼,面色氤氲在水雾侵袭的车窗玻璃上,只映出他锋锐的侧脸轮廓。 他单手转着方向盘,性能卓越的越野车飘逸蹭过高耸的障碍物,一脚油门踩下,伴随着轮胎抓地的摩擦声响,车身稳稳停在隧道入口。 “到了。” 他拉起手刹,偏头看向车窗外,平淡的语气在险恶的环境中显得尤为从容不迫。 “做好准备,下车。” 坐在副驾驶座的沈戈率先拉开车门,简单扣好防护面罩就跳下了越野车,孤身闯入雨幕的模样惹得后座异能者交头接耳,小声嘀咕了起来。 傅斯遇面无异色,屈起指骨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叩,眸光微转,视线掠过车窗瞥向后视镜:“你们在等什么?” 后座的异能者这才拉开车门争先恐后地下车,各个都低着脑袋,尽可能避免和傅斯遇有眼神接触。 雨霾风障,腥气扑鼻,黏腻的红色肉膜完全覆盖地面,在长时间水液浸泡下极富弹性,粘粘在鞋底,随着脚步扯出一道道柔软绵长的肉质。 恶心又滑腻的触感使得异能者们止不住地小声吐槽,但他们已经来到这里,现下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前方开拓道路的沈戈。 傅斯遇不疾不徐地锁好车门,眸底情绪泛泛,唇边却勾起一抹弧度,笑意短促,仅一瞬就消融在蒙蒙雨雾中,不留半点痕迹。 他敛下眼睫,指尖燃起的电光明灭闪烁,松散地迈步走向早已看不见人影的隧道入口。 隧道入口结满了暗紫色的柱状结构,顶部生长的半透明触须垂落拖地,密密麻麻的,像倒长于天顶的树根,时不时震颤着摆动几下。 黏腻的腥气充盈着整个巢穴,肉茧蠕动的声响微弱而连绵,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行接近,这种未知迫近的恐怖感极其考验每个人的耐受力。 有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不愿靠近那些像杨柳枝条般茂盛生长的奇异触须。 虽然众人心思迥异,但看到傅斯遇的身影出现后,异能者们都本能地松了口气——这是只有顶尖S级异能者才能带来的安全感。 沈戈顶着张看不出情绪波动的面瘫脸,向傅斯遇分享自己的观察结果:“老大,这些触须都是活物。” 傅斯遇微一点头,并指轻划,大半触须被他齐刷刷地斩落,几秒不到,整个地面都是痉挛的半透明胶质软肉,深处的动静愈发剧烈,隐约传出几道尖锐的气音。 退至墙壁一侧的异能者看到傅斯遇一个简单挥手就轻松解决他们避之不及的阻碍,不约而同变了脸色,有人暗自交换眼神,心里升起了退缩的念头。 如果被傅斯遇抓到把柄,一定会死得很惨…… 容不得他们犹疑,傅斯遇已经拨开遮挡的触须往巢穴深处走去,高大挺拔的身姿就像黑夜里亮起的一座灯塔,为他们持续照亮所有未知领域。 “跟上,速战速决。” 他冷冽的声音远远传来。 沈戈刚要跟上,视线扫过脸色各异的异能者们,停住脚步:“你们最好不要节外生枝,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面对沈戈,异能者们肉眼可见地放松许多:“我们也只是听命行事,何必为难我们呢。” “就是,我们还不一定能弄得过他呢。” “唉我们也是很不忍心的,但是没办法嘛~” 饶是一向面瘫的沈戈都不由扬起了眉梢:“……你们想杀了傅斯遇?” 他这番直白的话语引得众人直发笑,甚至有人笑得咳出了眼泪,觉得他的反应实在过于搞笑。 “装什么啊,你不也是城主的人,搞得很意外的样子。” 沈戈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凝视着眼前这一张张笑意浓烈的面庞。 半晌,他才重新迈开脚步,冷淡地开口道。 “走吧,趁早解决了。” *** 自傅斯遇被远派去执行任务,聚积众多异能者的南城基地可谓是事件频发,异常热闹。 先是食堂有人造反,桌子都掀了,不分青红皂白地揪着人一顿揍,引发恶劣争斗。 就在众人平息纷争的同时,有人黑进了基地主控室调用了全域广播网,电子合成的女声在基地各区域播报了一件关于F级异能者实验背后血淋淋的真相。 电流杂音嗡鸣作响,异能者交头接耳,人声嘈杂,红色应急灯常亮,基地的警报声很快遮盖了广播声,只能听见“哔哔”的警示声响彻每个角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又得忙着去抓这个胆大包天的黑客。 一时间基地人头攒动,议论声、跑动声、警报声互相交织,喧闹不绝。 林悦音在混乱之际得以从城主的监视中脱身去见被软禁的周晨光。 一天未见,两人如今的处境堪称天翻地覆,身为异能者小队的分队长却处处限制,东躲西藏地偷偷会面。 美名其曰接手傅斯遇手头工作的周晨光瘫坐在狭窄的工作台前,双眼无神,叹息连连,翻文件翻的头晕眼花。 看到林悦音后他双眼放光,重获新生,整个上半身都支棱起来了。 周晨光移开桌前挡住视线的文件,忙不迭询问道:“怎么样了?” “一堆贴身保镖跟着呢。”林悦音无奈地摊手,“制造了一点骚乱才暂时摆脱。” “那名单的事……”周晨光僵住,现在两人属实自身难保,老大安排给他们的任务不会要搞砸了吧…… 林悦音抿了抿唇,说话的语气不是很坚定:“倒是……有人愿意帮忙。” 周晨光疑惑:“帮忙?可是城主现在严重提防着基地这边的举动……” 说着说着,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有些惊异:“难道是……” 林悦音看他的反应,知道他已经猜到了,点头承认:“是她。” 周晨光整个人还在怔愣中,林悦音又接着开口补充道:“当然,这只是迫不得已的下下策,我们说好了时限……如果没 有消息传来,到时候只能拼了。” 共事这么久,两人还是很有默契的,周晨光听懂了林悦音的言下之意:“放心,拆家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林悦音苦中作乐,耸肩笑了笑:“就这两天。” 周晨光点点头,门外的喧哗声越来越近,他难得面露关切,缓声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麻烦我们一起解决。” 林悦音颇感意外,这下是真的笑了出来:“哎哟,真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人话。” 周晨光无奈地笑着轻瞥她一眼,习以为然地转移了话题:“希望老大那边一切顺利吧,等他回来,南城怕是免不了一场纷争。” 林悦音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城主是真的疯了。” 话音刚落,紧闭的大门被外力推开。 脚步声纷沓而至—— 躲猫猫游戏结束了。 *** 苏梨打着吊针,昏昏沉沉地睡了近半天时间,直到天色将晚才悠悠转醒,迷蒙的视线还未看清处境,首先感受到的是脸侧微凉的触感,纤长的指节勾起散落的发丝擦过耳廓,微微发痒。 “醒了。” 熟悉的嗓音极为低缓地贴在耳侧响起。 苏梨一下子精神了许多,抬眼一看,果然是贺川。 他戴着一副金属框架眼镜,长发挽起,穿着简单的一身白衬衫,袖口随意翻折几下,露出一截纤瘦苍白的手腕,圈在腕间的手环像一道拴住他的枷锁,突兀又扎眼地固定在那处薄白的皮肤上。 他俯身凑近,发尾垂落,纤长的眼睫在镜片后若隐若现:“喝点水。” 他动作轻缓地慢慢扶起她,转而去取装在玻璃杯内的温水,小心翼翼递到她唇边——而这个过程中,苏梨所要做的,仅仅就是张开嘴喝水。 温水入喉,心脏也像浸入热泉一样,暖融融地发烫。 水雾氤氲缭绕,湿气模糊了少女病态脆弱的眉眼,眼底的触动掩埋在薄雾下,未被发觉。 贺川抹去她唇边残留的水渍,旋即收回手舔舐指腹浸润的湿意,回味地抿了下舌尖,喟叹:“很甜。” 苏梨眉睫轻颤,默默低下脑袋,根本没眼看。 他能不能正常一点…… 贺川浑然不觉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放下水杯后,出门为她端来了一碗清淡的热粥。 “我喂你。” 他其实很想让苏梨坐进自己怀里,像从前那样环着她的腰喂食,但这个念头只短暂浮现了一瞬就被压了下去,表面上仍一本正经地坐至她身侧。 苏梨抬起的手被迫放下,只能睁着圆滚滚的杏眼接受投喂。 在这件事上,贺川显然是得心应手,经验丰富,不仅会时时注意白粥的温度,避免烫到她,还十分细心地有意放低瓷勺,让她尽可能不用抬头。 房间内一时间很安静,只有苏梨轻微的喝粥吞咽声。 “不要了。” 苏梨轻轻摇头,制止了贺川递来的一勺热粥。 贺川没说话,将瓷勺放回碗中,径直将手伸进毛毯下,隔着一层布料,准确无误地抚摸她柔软的小腹。 苏梨一愣,磕磕绊绊地说不出完整的话:“你、你在……干、干嘛呀……” “再吃一点,一天没吃东西了,等下会饿。”贺川自说自话地定下结论,顺势扯了下衣摆,收回探查的手。 抬眼时,他眸光停滞在她微颤的眼睫上,略显惊异地愣了一下。 贺川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苏梨面上浮现的羞怯,唇角提起,话音里满是揶揄的笑意:“摸摸小病猫的肚子看看她有没有吃饱,怎么了?” 苏梨苍白的面颊染上一抹薄红,杏眼乌黑明亮,无言地瞪着他。 真可爱。 贺川没忍住,低头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小坏猫,就知道勾我。” 苏梨气鼓鼓地推他,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好好好,先喝粥。”贺川从善如流地应对,如有实质的眼神隔着镜片仍清晰无阻地凝视着她的面庞。 苏梨被贺川连说带劝地又喝下几口热乎乎的白粥,他掐准了度,没等苏梨拒绝的话再说出口,他就已经放下碗,一把扯下眼镜,以唇舌代替纸巾,慢条斯理地舔吻着她唇上沾染的米液。 淡淡的米香在唇齿间弥漫,他含住她湿润的下唇轻轻吮/吸,尽最大机会汲取她柔软甜蜜的馨香。 顾忌她还在生病中,贺川只浅尝了一遍她的唇瓣,很克制地忍住了伸舌头的欲/念。 苏梨这下不止眼睛亮晶晶,嘴巴也是水润润的,看着像恢复了几分血色,整个人都提升了些许生机活力。 还是这副模样看着顺眼。 贺川只觉胸腔滞涩,牵起她的手,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摘下眼镜后的异色瞳毫无遮掩,直勾勾地看着她,眉眼间却是一片难言的温润。 苏梨被他如有实质的目光盯得心尖发颤,眼波止不住地乱晃。 手背上的触感轻得像一片羽毛掠过,激起神经感官阵阵颤栗,她蜷起的手指被他慢慢撑开,随后一点一点地扣住掌心。 他眸光缱绻流连于她的面容,低缓的嗓音如乍现的天光,在昏沉暗色中逐渐吞噬她摇曳的心神。 “晚上我过来哄你睡觉,好不好?” 她好似被蛊惑的信徒,怔怔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庞,心潮涌动,睫羽微微发颤。 “……好。” 爱/欲如繁星坠入深海,彼此交织缠绵,密不可分,越陷越深。 *** 越往深处走,内部空间就越宽阔,随处可见的菌丝包裹成茧状黏在两侧蠕动,如血管般流动着暗红液体的枝条遍布整个通道。 窸窸窣窣的响声由远渐近传来,顶部上方的密集的半透明卵膜逐个融化,慢慢坠出湿黏的液体,勾勒出一道道漆黑细长的影子。 空气里的腥臭异味愈加浓重。 “我靠,这什么鬼东西……” “孵化出来的是人吗?好像还会动……” 身后异能者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交谈,傅斯遇只身上前,侧脸冷峻,周身不断往下渗落异物,黏腻又诡异的肉芽摇曳生长,而他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眸光沉静地望向深处。 稍作思考,他有了打算。 “沈戈,你留下来解决这些附属物种。”傅斯遇头也不回地迈进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深处,“我先过去看看情况。” “好的。” 沈戈简单应 下。 待傅斯遇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他才慢悠悠地转身询问道。 “还不动手吗?”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为首的异能者站出来说话。 “你不要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如果他活着回去了,想必城主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有人领头,剩下的人也增长了开口的勇气。 “沈戈,我们应当互帮互助才对,本来我们目标就是统一的。” “你在傅斯遇手下工作这么久,应该知道他有什么弱点吧?” “对啊,毕竟人家是S级异能者,我们就算加一起也很难打过他……只能另辟蹊径了。” 七嘴八舌间,堆积在肉膜上的黑影慢慢拼凑出歪歪斜斜的肢体,一道道诡异的人型像凭空捏造的泥人般拔地而起。 留给他们商量的空闲时间不多了。 沈戈往后退开,握着武器做出防备,语气平淡又直白:“这件事,我不会帮忙。” “你——” 还没等质问的话语说出口,地面突然一阵剧烈震动,那些歪斜的异种像是发狂般扭曲着肢体朝众人袭来。 入口轰然坍塌。 在退无可退的危险处境之下,异能者只能硬着头皮施展异能,在肉茧筑成的巢穴里与数不清的变异体接连搏斗。 一片混战。 随着时间推移,幽幽雾障从上方弥漫扩散,散发出不详的灰绿色。 天顶上的卵膜仍不停歇地往外孵化异种,枝条鼓动,血液奔涌而上,形成了一套极其完整的营养输送链。 黑影一个接一个倒下,又一个接一个站起。 繁殖能力强得如同杀不完的蟑螂,生生不息。 “快避开!这雾有毒!” “不行,还是得从源头解决……” 异能者们纷纷四散逃离,狼狈地跟在沈戈后面往深处跑去。 没有五官的异种簇拥成一片黑色海浪,在覆着肉膜的通道里追逐着活人席卷奔腾,势必要杀死所有入侵者。 整座巢穴都在猛烈颤动,摇摇欲坠。 *** 夜色漫野,下了一整天的暴雨终于停歇。 虽然天色已经很暗,但在末日中早已习惯颠沛流离的异能者还是寻找了一处空地生火取暖。 狂风骤雨所带来的寒凉在深夜里愈加深重,火焰升腾,暖融融的火光映照在一张张略显疲惫的面庞上。 打着呵欠的异能者听见远处传来的响动,顿时警惕地打起精神望去,直至人影出现在视线中才偏头看向旁人:“那个人还真是个怪胎,天天早出晚归的。” “没办法,人家确实有点实力,能从丧尸扎堆的超市里毫发无伤地出来。” “你们不懂,高手都是有怪癖的。” 几人小声交谈间,那道瞩目的身影已经渐渐走近。 他穿着一身黑,戴着黑色口罩和黑色条纹棒球帽,肩上挎着一个松垮的背包,帽檐下裸/露的一小片皮肤在夜色里雪白如玉,隐隐泛出莹润色泽。 背后议论归议论,异能者面上还是维持住了友好的团队氛围。 “哟,终于回来了。” “晚上好啊。” 少年颀长的身形立在车门旁,对于他们的招呼声也只是平淡颔首,以示回应。 他话很少,总是独来独往,加入车队的第一天就特立独行地在丧尸包围圈里搜寻物资。 临时加入车队的怪人,虽然实力不容小觑,但他非常排斥和人交流,相处起来自然也没什么信赖感。 少年全程一言不发,拉开车门径直坐在后座,帽檐投下的阴影遮掩了他的眉眼,只有一双纤长的手仍白得晃眼,就连指节处都泛出浅浅的薄粉。 这样漂亮的一双手却被粗暴地塞进宽大的背包里,一瞬间鲜血淋漓,发出细微的链条晃动声。 他躬身贴近,像是要将脸埋进包内,帽檐一歪,雪白的眼睫如蝶翼般轻颤,纤弱的身姿蜷缩成一团,极力从散发着血腥味的背包汲取温暖。 车内光线昏暗,车外的人并不能窥见后座角落的少年在做些什么,当然他们本身也并不在意他的所作所为。 火光常亮,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在寂静夜色里格外清晰,异能者们抱团取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还要多久才能到南城啊……我太想念躺在床上睡觉的感觉了,这一路都在奔波。” “没办法,谁能想到突然下起暴雨了……至少还得赶一天路。” “听说南城异能者待遇非常好,嘿嘿,说不定我们到时候还能住上大别野~” “你小子还真会做梦,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 “那咋了,人活着总得要有憧憬吧。” “哈哈哈那我许愿每天都好吃好喝的!” 荒山野岭中,欢声笑语的交谈显得格外刺耳,惊扰了沉寂的夜色。 车门兀自震了一下,黑沉沉的阴影攀附在车窗底下,阴翳流动,红光若隐若现。 聒噪的人类。 吵死了。 坐在火堆边的几人莫名感到一阵寒意,纷纷扭头看向停靠在一旁传出响动的车身,下一秒,车门从里面被推开。 棒球帽少年双臂环抱着背包下车,帽檐拉得很低,整张脸都笼在深色阴影下,周身气场很是阴沉。 “咳,我们说话声音太大吵醒你了?” “不好意思,我们这就收声准备休息了……” 少年安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异能者们先后道歉,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好半晌,他才在几人尴尬而微妙的对视中发出一声轻如呢喃的声音:“南城?” “啊对,你听到了?现在物资点太匮乏了,我们准备投靠南城生活。” 少年又沉默了。 环着背包的手收紧了些许,埋头就往反方向走去,留下一地错愕的异能者呆呆地看着他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 “他这是……” “又准备一个人到处乱跑了呗,大晚上的也不知道要干嘛,谁管的着他啊。” “说实话,他真的很像那种恐怖片里的连环杀手……还好现在是末日,不然我是铁定不会和这种人待在一起的。” “你们就是想太多,可能人家就是单纯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反正也没伤害过我们,还帮我们杀了很多丧尸,不挺好的嘛。” “就是就是,睡觉吧别瞎想了,明早人家就回来了。” 吵吵闹闹间,气氛又恢复了往常的融洽。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运气,往往仅需一点事事都看得很开的豁然。 第112章 小可怜(三十五)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坍塌的地下隧道沦为变异体汲取力量的巢穴,而在遍布肉茧的巢穴深处,生长着一棵结满蛇头的血肉巨树。 每有一片枝叶脱落,就会蜕变出一条崭新的毒蛇。 这就是变异体的能力——衍生。 本体不死,隶属于它的每一部分躯体都拥有无限繁衍的输送系统,以此来维持巢穴生态的循环运作。 伴随着蛇头成千上万的嘶鸣声,根部下的菌丝淌出荧绿色血迹,白森森的骸骨在血雾中若隐若现。 傅斯遇轻啧一声,衣摆上沾染着飞溅的血渍,他的耐心也在重复的循环中消失殆尽。 末日生态赋予了世间万物任何或异变、或进化的可能性,也许可以沟通,也许拥有智慧……一切都只能凭借自身本领去探知。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叫喊。 傅斯遇思绪被打断,侧身看去——果不其然,那几名异能者正在盲目逃窜。 由此可见他们实力较为一般,遇到棘手的情况没有独立解决的能力。 傅斯遇眼睁睁目睹着他们朝此处奔波逃命的模样,脸上毫无波澜,甚至颇有闲心地转着手腕发散思维。 不过也是,城主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自然不会派和他关系亲近的人来暗算他,那他能指使动的人,也就只有这些渴望权势却又力所不能及的弱者了。 太弱了。 他连苦肉计都使不上。 异体堆积而成的汹涌浪潮被傅斯遇轻松击退,相比起狼狈不堪的几人,他身姿挺拔,面色淡淡,仅有衣角微脏。 还没等他们从逃过一劫的惊吓中回过神,入目所及的满地毒蛇又让异能者们控制不住地连声尖叫。 树上、地上、墙上……到处都是露出尖牙,吐着蛇信子的毒蛇。 密集程度比之前的蠕动的异体更甚,大量活人气息引起的嘶鸣声愈加频繁,分布于树干之上的卵膜微微鼓动着,仿佛随时会孵化出新的物种。 沈戈见惯了各种危险,面瘫脸毫无变化:“这就是它的本体?” “对。”傅斯遇又将视线投向那颗茂盛粗壮,几乎触顶的庞大巨树,“但它的核心不太好找。” 一颗变异的树……它会将自己的弱点藏在何处呢? 眼见两人如此淡定,另外几人也不得不强行平静下来,纷纷抖着嗓子讲述各自观点。 “会不会……藏在根部?” “我感觉有可能会在树干内……” “万一那些蛇头……里、里面藏着呢?” ………… 傅斯遇已经在这耗费了大量时间,他不愿再继续无休止地消灭毒蛇,而是想一举破坏核心,从根本上解决这件事。 他几乎没有怎么思考就做好了决策:“你们派一个人过来协助我,沈戈除外,他留下来处理这些毒蛇。” 沈戈看了眼傅斯遇,又看了看身后面色僵硬,小声碎碎念的异能者,心底升起的疑惑压抑在一如既往的面瘫脸下,不显露分毫。 这是……平白给他们创 造动手时机? 异能者们左顾右盼,有些不敢相信傅斯遇会如此疏忽大意,但机会就在眼前,稍纵即逝,有人咬着牙抓住了这支饵—— “我来吧。” 他快步上前走到傅斯遇身边。 傅斯遇神色淡然,棕褐色的眼眸一派沉静,完全无法窥探出他的内心想法。 菌丝翻涌,滑腻液体从中渗透、弥漫……他无意间踩到这滩液体,灼热的疼痛瞬间从脚底升腾。 “好痛……” 异能者惊恐地往后退开,脚底湿滑,一屁股跌坐在爬行接近的毒蛇群里。 冰冷的蛇信子擦过手指,异样的触感冻结了心跳,令人不寒而栗。 就在呼救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傅斯遇出手解决了那些伺机而动的毒蛇,不过几秒,粗长的蛇身被锐利的风刃断成几节,只有鲜血不断从截面溢出。 傅斯遇关切的声音徐徐传来:“没事吧?” 异能者面色苍白,大口喘气,整个人大汗淋漓,摇了摇头,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他恍惚了一下,望向一如既往温和良善的傅斯遇,改口喊道: “谢谢傅队长。” 即便承诺会赋予利益,但前提是——人得活着,才能拥有接纳的命运。 *** 阴雨绵绵,午间稀薄的阳光难以穿透灰蒙蒙的雾霭,空气里满溢着湿冷的寒意。 贺川从外套口袋取出眼镜戴上,刚一推开门,本就不太愉快的面色更是阴沉了几分。 两鬓微微斑白的金发男人堵在门前,似乎就在等他出门,一副准备兴师问罪的模样。 “贺先生。” 安德森目光直视贺川,毫不拖泥带水地直入主题。 “虽然宠物养来就是解闷的,但你未免太玩物丧志了。” 贺川没说话,怕吵醒里间昏睡着接受吊针的苏梨,走出屋子,轻轻带上大门。 他这一连串举动安德森都看在眼里,因此更加不满,直接挑明了说:“贺川,你的信誉呢?” 贺川往后微仰,倚着大门,声音不急不缓:“时限还没到,急什么。” “我希望你搞清楚,我们是合作关系,而不是我有求于你。” 安德森不复往日淡定模样,眼角的细纹随着他逐渐提高的音量不断颤动。 “你想要实验体研究新物种,我需要你研发出新的基因药剂……我们各取所需,互相帮助,而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否已经背离了一开始的契约呢?” 正常情况下,安德森不会如此着急,但卫阎迫切施加的压力和贺川日渐怠慢的实验进程……两者同时迸发,让他感到翻倍的焦躁不安,好像情况在慢慢脱离他的掌控。 安德森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面对安德森据理力争的一番控诉,贺川只是垂眼抬起手腕,视线落在腕间心率跳动的手环上,声音尤其平淡地提醒他:“别吵,小点声。” “……”安德森气笑了,目光也随之落在那截手环上,冷笑连连。 心率终端? 他还在时时监测那个宠物的心率情况? “原来是你的小情人。”安德森语调上扬,言语间极尽嘲讽,“难怪这么上心。” 贺川不为所动,镜片隔绝了他眼底情绪,只能看见眉睫低敛所覆下的弧影笼在眼睑处:“所以呢?” 毫无感情的一句反问让本就僵冷的氛围降到极点。 安德森脸上的讥讽笑意都已完全消退:“贺川,你这是铁了心要违约了?” “我说了,心急做不成大事。” 贺川轻扯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语气却越发云淡风轻。 “与我何干。” 言下之意就是他只要踩在那条红线边缘,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受制于人。 “好,很好,我们走着瞧。” 安德森冷眼扫过贺川不以为然的面庞,咬牙切齿地忍下暴怒的情绪,转身在黑衣人的保护下扔下一句满怀恶意的警告。 “记得看好你的小情人,贺川。” 这句话精准触雷。 贺川面色一沉,发尾无风自动。 手环处的心率骤然提升,轻微的震动感吸引了他全部心思,一时间根本无法再顾及其他东西。 他又再度打开大门,迈着仓促的脚步赶往苏梨房间。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躺着别动。” “跑针了,是不是很疼?” “别哭,怪我,我应该守着的……那你咬我好不好?” “乖乖。” 黏腻的气音和吞咽的水声混杂在一起,里间传出的响动逐渐变得旖旎缠绵…… 对于贺川来说,眼下,没有比苏梨更重要的事。 一直待到临近傍晚他才离开——小区闯入了不速之客,安德森不在,只能他去处理。 冬暮早早等候在小区门口。 打扮干练,略有几分眼熟的女人站在一排黑衣人面前,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眼镜,手拿终端记录板的女生。 许如霜。 贺川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她的来意。 军/方派来抵御入侵者的黑衣人在见到许如霜拿出的徽章后成了默不作声的空气人,放任她进入小区。 同为领导者,这些下属只有听命行事的份,无法改变什么。 “你想救回那些实验者?”贺川开门见山。 许如霜有些惊异他的直白,但面上仍是冷漠地点头:“对。” “可以。” 许如霜似是愣住了一般,过了近十秒才重新开口:“你……愿意终止这项实验?” “当然。”他微微低下头,屈指推了下眼镜,“冬暮,为她带路。” 冬暮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 许如霜有些难以置信,据她所知,贺川这位科研狂人极其变态,可谓是无恶不作,转掳活人进行实验,不太可能会轻易松口。 这让准备好打一场硬战的许如霜分外忐忑,总觉得哪里有诈。 她注意到他总是抬起手腕往手环上看,但他的神情看上去并不像是在迫切等待时间,反而更像在反复确认什么。 很奇怪。 许如霜暗暗记下对方的异常,警惕着任何有可能发生的意外事项。 不知该说是对方态度良好积极配合,还是太过嚣张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全程毫无避讳,堪称知无不言。 见到的每一个F级异能者无不是精神恍惚,浑身是伤,得知许如霜的来意后反应出奇一致,垂着头默默掉眼泪。 他们好像忘记了该怎么说话,直愣愣地佝着身子挤不出一句话,就连每个人的名字都是随行的人员一一告知的。 而造成他们严重心理创伤的罪魁祸首却静静站在一旁看着。 这一幕显得荒诞又离奇。 许如霜难以理解变态的想法,将人骗来折磨至死,最后却又道貌岸然地释放……作的恶怎么可能会因此消失呢? 所以当她看见躺在沙发上病怏怏的苏梨时,心里的违和感顿时无限放大。 傅斯遇怎么会让他喜欢的女孩接受这种惨无人道的实验? 脸色苍白的少女一改往日笑意盈盈的模样,眉心微蹙,长睫低垂,嘴唇都失了血色,乌黑的眼珠雾蒙蒙的,没有焦点。 虽然此前远远见过几面记住了长相,但两人从未搭过话,许如霜一时间有些迟疑该如何开口。 她思索措辞的这段时间,一直遥遥落在队伍末端的贺川突然大步上前,穿过人群径直坐在了苏梨身侧。 他旁若无人地将瘦弱的少女拥入怀里,一边抚顺散落的发丝,一边贴在她耳畔喃喃低语。 记忆中时刻言笑晏晏的少女此刻微阖着眼,神色虚弱,有气无力地倚在贺川肩头,纤细脖颈折出的弧度虽微小却仍显脆弱,薄白肌肤下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 弱柳扶风,惹人怜惜。 许如霜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想要救她于水火的念头冉冉升起:“苏梨,我带你回南城。” 她迟缓地眨了眨眼,眼神依然虚焦,声音慢吞吞的:“……好。” 许如霜快步上前,毫不客气地催促着莫名其妙抱着 人不放的贺川:“放开她。” 贺川冷冽的眸光穿透镜片瞥向许如霜,手指来回抚摸着苏梨耳后的黑发:“你们回南城的代步工具是什么?” “……”许如霜没料到他会如此发问,眉头微皱,“关你什么事。” 贺川冷哼一声,要不是为了苏梨的安危,他实在懒得搭理对方,眸光转向冬暮:“让秋月过来。” 冬暮空乏的目光遥遥望着两人,低头应下:“好的。” 许如霜以为他这是要监视行程的意思,见冬暮转身就走,面色更冷:“你这是要出尔反尔?” 贺川看也没看她一眼,垂眼凝视着苏梨近在咫尺的面容,手指穿过黑发,轻轻扣住她下颌,在她唇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声音轻若叹息。 “……不能再受苦了。” 许如霜瞳孔紧缩,五官仿佛被冻结住了,整张脸都是僵硬的。 他在干什么? 强吻苏梨? 还没等许如霜反应过来动手去抢人,就看见苏梨在贺川怀里微微挣了挣,嘴唇微张,刚发出一道气音就被他再度圈进怀里埋头猛亲好几口,发出一阵啾啾的响声。 不掩笑意的嗓音清晰入耳——乖乖,别管别人,只能看我。 莫名吃了一嘴狗粮的许如霜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似乎先入为主,想当然了。 虽然傅斯遇作为南城顶尖高手,看上去非常喜欢苏梨,但她不一定也喜欢他……贺川的行为言语间都透着旁人无法插足的熟稔。 三角恋? 许如霜更觉怪异。 贺川这种变态也会喜欢人类? 只钟情尸体还差不多。 秋月的到来倒是为许如霜解了不少惑,原来贺川是特地派了个细心的女生护送苏梨回南城,为了方便甚至还主动提供了一辆车。 这座小区距南城倒是不远,坐车赶路属实太过奢侈,为了让苏梨免去奔波安全回到南城,贺川表面上确实是对她极其上心。 但要是真有这么喜欢,又怎么会狠心将她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许如霜看向后视镜,缩在毛毯下病怏怏的少女时不时咳嗽几声,肤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坐在她身侧的女人轻拍她肩膀,指尖散发着幽幽绿光。 治愈系异能也无法缓解她的病痛。 可想而知她到底经历了怎样残忍的实验…… 许如霜将目光移至前方道路,一张毫无波动的面孔下却是波涛汹涌。 等一下。 反过来想,傅斯遇放任她遭受这些痛苦,岂不是…… 许如霜越想越觉得可怜,在安置苏梨住处一事上动了恻隐之心,没有放她和其他幸存者一起回到林悦音安排好的住处,而是让她住进了自己的房子。 傅斯遇确实是个瞧不上弱者的人,武力超群的同时心思也不简单。 那他的真心也未必可信。 秋月没在南城露过面,记住了苏梨的住址后明目张胆地走在城内打探情况。 许如霜拿她没办法,腾不出多余精力去管,安置好苏梨,稍作休息,带着帮忙记录的女生动身前去找林悦音交差。 基地里的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 只听“砰砰”几声枪响,惨叫声连绵不绝,鲜血染红地面,几具高壮的尸体轰然倒下。 手持枪械的卫阎面色肃冷地站在被他亲手射杀的尸首前,冷声警告聚在一团满脸惧色的异能者们:“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 以林悦音、周晨光等人为首的几名分队长自发上前维持秩序,安抚众人情绪。 但在死亡威胁的逼迫下,这点安慰实在效果甚微,不少胆子小的人都害怕地捂着嘴哭了起来。 许如霜看见前不久刚被自己送往基地一侧住处的F级异能者均被人抓着捆住了手脚,浑身颤抖的跪成一排。 还好没让苏梨留下。 许如霜不免有些庆幸,目光不经意间对上林悦音惊异的眼神,她愣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卫阎突然迈步挡住了视线,迫使许如霜不得不看向他。 “许小姐。” 卫阎走动间在地面留下一连串染血脚印,阴沉的目光定格在许如霜脸上。 “谁允许你插手了?” 许如霜护住身后戴着眼镜的女生,虽然是林悦音派给她辅佐的异能者,但毕竟不是高阶强者,面对威胁还是需要特别防备的。 “做出什么选择,是我的自由。” 从她决定帮忙那一刻起,就已经宣布站在了卫阎对立面,眼前这一幕的发生也只是早晚的事。 卫阎脸部紧绷的肌肉猛颤,食指反复摩擦着枪身,面色躁动难安,这个女人不仅是棘手的S级异能者,还有军/方作倚仗,他甚至没法动手杀她。 当初看她对南城的任务毫不上心,误以为她不会多管闲事才撤下监视,结果这一掉以轻心的判断却坏了大事。 该死。 正是在这焦灼僵持的气氛中,沈戈回来了。 他满身狼藉,显然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跋涉,气息微乱,似乎急匆匆跑了一路。 卫阎神色瞬缓,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发问:“他死了吗?” “……”沈戈足足怔了好几秒才淡声回答,“他身受重伤被困在巢穴里,一时半会应该回不来……但以他的身体素质,恐怕难以致命。” 卫阎皱起眉,显并然不满意这个结果,但他也明白想要通过旁人直接解决傅斯遇是一件异想天开的事,倒也没对沈戈泄愤。 本来还在安慰其他异能者的林悦音听到这话顿时淡定不住了:“你们把老大怎么了?!” 周晨光也有些慌张地抬头。 卫阎被这两人紧张的反应取悦,转着枪柄,慢悠悠地打量着面前群龙无首,骚动不安的异能者:“你们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关心则乱。 许如霜作为旁观者很清醒,也许等冷静下来,他们就会意识到傅斯遇不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 “想活命就给我乖乖听话——现在,没人能救得了你们。” 卫阎目光转向一旁的许如霜,招手指挥几名异能者看住她,笑容和蔼地款款而谈。 “许小姐,你的南城之旅,到此结束了。” *** 在南城启动无差别防御系统的那一刻,秋月先一步翻出了城墙。 她回头看向最高处亮起红光的哨塔,嗡嗡声波刺耳循环,所有出入口都被逐渐封锁。 现在的南城已经沦为一座没有出口的铁壁要塞。 秋月收回目光,面上仍挂着不含情绪的淡淡笑容。 坚守人类一方城池的城主却为了获取力量不择手段,最后又因为希望落空而变得丧心病狂。 这样的人类,危害性几乎与丧尸无异,又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秋月内心冷漠地批判南城内乱,但同时也升起一丝忧虑。 她很快赶回了小区向贺川汇报情况。 空荡荡的地下实验室,贺川站在手术台边,动作利落地缝好剖开的腹部,扯下手套扔进垃圾桶,语气平静:“知道了。” 秋月抬眼看去,头顶的亮光落在视网膜上,斑驳的光线照得他侧脸轮廓疏冷而遥远。 “贺队,你为什么要让苏梨回南城?”秋月还是没忍住心底的疑虑,问出了口。 苏梨现在身体状况很差,于她而言,如今的南城算不上是合格的庇护所。 贺川瞥了她一眼,似是不满她多嘴的询问,沉默几秒,才淡声道:“她留在这里不安全。” 秋月先是一愣,稍微思索了一番才反应过来:“安德森?” 贺川在擦拭手上痕迹,没有说话。 他们单方面毁约,安德森不可能闷声吃暗亏,肯定会有所行动。 秋月明白了贺川的顾忌,他不想让之前何明远的事在苏梨身上又一次重演,这个抉择显然也是冒险的无奈之举,南城的纷乱能否平息,完全得看傅斯遇有没有治理的本领。 但以贺川的性格,他会放心让苏梨离开自己身边,陷入南城如此危险的困境中? 这才是秋月最想不明白的事。 她看了眼贺川面上过于冷冽的神色,没有再追问下去,很有眼色地转移 了话题:“贺队,没有新的实验体,异人实验恐怕要暂时终止了。” 贺川扫了眼躺在手术台上满身缝合伤口,奄奄一息的实验体,神色没有很大波动:“嗯。” 他的心神并未放在这件事上,垂眼凝视着腕间的手环,平光镜片隔阂了情绪,只能看见他淡色的薄唇抿紧了些。 室内灯光明亮,他安静地站在消毒池前,松散的长发半遮半掩地垂落在脸侧,眸光久久停于腕间,干净整洁的外袍白炽灯下更是不染纤尘,身形朦胧,像笼着一层看不清透的薄雾。 他虽然人站在这里,但心却好像遗漏在了别的地方。 秋月戴上手套,默默从手术台搬移失败品进行销毁,拖拽间渗出点滴血迹,滴滴答答的,地面落下一串鲜红血痕。 整个过程她已轻车熟路,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秋月一如往常,笑容淡淡地看着失败的实验体血肉淋漓地在她眼前被器械活活碾碎,习以为常的场景没有掀起她任何波澜,甚至不及心底猜测所带来的一半惊异感。 植入了定位芯片? 难怪他愿意放她离开。 *** 寂静夜色里,丧尸嚎叫的声响格外清晰,小雨淅淅沥沥落下,高耸的哨塔发出警报,全城戒备,一时间黑夜亮如白昼。 苏梨听着屋外的喧闹声,僵滞的目光微微转动,玻璃窗户上映出周遭房屋投射的灯光,白光晃得她略有不适地眨了眨眼。 声音很吵,但听久了让她惶惶不安的心有了几分安定。 回到南城后她就被安置在这间屋子里哪也去不了,身边也再无其他活人气息。 这种孤独感在人身体脆弱时更加明显,无限放大的空荡不断侵袭着神经感官,让人变得多愁善感。 苏梨微微叹气,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叫许如霜的女生让自己留下,而她却一直没有回来。 嘈杂的夜晚助长了她的胡思乱想。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轻微响动,似乎有人撬门走进了这间房子。 门开了。 苏梨漆黑的眼睛像此刻高悬的夜幕,星光隐隐闪烁,在她眼底铺开一道明亮星河。 她喃喃出声:“贺川……” 满身湿气的贺川停在门前脱下淋湿的外袍,长发如瀑,水珠挂在发尾随着他迈步走近的步伐微微晃动,湿润光泽在夜色里明明灭灭,一如他此时直直注视着她的异色瞳,眼底神色隐隐绰绰地隐在眼睫拓下的两道弧影,透着一股温和的侵略性。 “答应你的事,我从不食言。” 微凉的气息裹挟着淡淡冷香自他周身弥漫,就像是在三月春雨嗅到玫瑰花香,甜甜的,沁人心扉。 她没想到他附耳低语的一句晚上见是真真切切对她许下的承诺。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重复念了声他的名字:“……贺川。” “怎么,感动的不说出话了?”他站在床前,垂在身侧的手指拢了拢,确认手上温度回暖,这才伸手去抚摸她苍白的小脸,调笑着轻哼,“小哭包又要掉眼泪了?” 苏梨纤长睫羽颤了颤,小声反驳:“才不是。” 贺川唇角微勾,顺势在床沿坐下,怕传染寒气给她,他拽着被子一角仔细笼住她全身,随后倾身上前隔着被子将她抱紧。 他心情似乎很好,眉梢眼角都是不加掩饰的笑意,拢住她的腰,有瘾似的在她脸上亲来亲去,细密的啄吻和一声声笑吟吟的好乖接连交织,哄得苏梨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觉得心底筑建的防线在一步步溃败崩塌。 单纯而流连于面颊上的吻消停不过一会,贺川蓦然欺身贴近,从被子下抓住她的手往衬衫底下塞,眸光流转,佯装正经地解释:“给你暖手。” “……”苏梨颤着手抽不出来,被迫按在他略有起伏的紧实腰腹处。 “摸一下,乖乖。” 他贴在她耳侧低声诱哄,见她耳尖染上薄粉,手却迟迟没有动作,当即低下头去舔/吻她细嫩柔软的耳垂,嗓音低哑地补充道:“有奖励。” 苏梨杏眼濛濛地瞪他一眼,谁稀罕他的奖励。 别无选择,她只能忍着羞意粗粗摸了一把。 下一秒,贺川叼着什么吻上了她的唇,温热舌尖轻易抵开少女毫无防备的粉唇,甜腻的气息顿时充盈整个口腔。 是一颗软糖。 糖果在唇齿交融间慢慢化开,渗出唇角的涎水都浸润着香甜糖液,下颌的皮肤被吮吸得发红。 到底谁才是被奖励的那个? 苏梨哼哼唧唧地抿了抿甜润的嘴唇,湿漉漉的杏眼毫无威慑力地睁圆一圈:“……我困了,哄我睡着你才能走。” 心里烫烫的,外面的声音好像也没那么吵了。 “好。”贺川模仿她也跟着抿起唇,眼底笑意深浓,五官舒展的每一处弧度无不透露出他愉快的心情。 可爱死了。 嘴巴比糖还甜。 他松开怀抱,放她躺下休息,改用掌心捂热她的手,一双手在被子里紧紧相扣。 药物很快生效,F级异能者对精神系的抵抗力微乎其微,眼睑下垂,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少女安稳地陷入酣睡,眉眼温软,无论是烦恼还是忧愁都通通从她梦中消逝,睡颜美好得像一幅来自童话故事的画卷。 贺川待坐在床沿注视她良久,平缓的心率自手环同步传来,呼吸、心跳都在夜色里悄然重叠。 直至城内异响接连不断却仍无法惊醒少女,他才恍然惊觉般回过神,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个珍视的吻。 他低叹一声,眷恋地勾着她的手指握在手心揉捻,拖延许久,他终于是极其缓慢地一点点松开手离开。 这一夜南城正在经历翻天覆地的变动和波折,但有人却与世无争地陷在编织好的美梦里,酣然入睡。 ——笨蛋小鸟的翅膀很漂亮,折断的话太可惜了,而且……她会疼。 第113章 小可怜(三十六)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阴雨蒙蒙,狂风呼啸。 湿冷的风席卷而来,路边枯木摇摇欲坠,枝条更是散落满地。 “终于到南城了……” “冷死我了,进城进城!” 底盘很高的黑色商务车在雨雾中疾驰而行,车内的异能者们对此行目的满怀期待,一个个都心思活络地碎碎念起来。 唯有隔板后方浑身漆黑的身影安安静静地蜷着腿坐在阴影里一言不发。 随着目的地渐行渐近,车内氛围越发活跃,前方景象也清晰映入眼帘—— 风雨摇曳,丧尸扎堆。 “南城这、这是被丧尸围攻了?!” “我去这什么情况啊……” “啊?不会吧?我们运气这么衰吗……” 一声接一声的嘶吼在哗啦啦的雨幕中仍然无比尖锐刺耳,水汽只冲淡了些许腥臭味,叫声毫无减弱,甚至越来越响亮聒噪。 满心欢喜赶来避难的异能者们看到这出乎意料的场景都傻了眼。 南城不应该是安全指数数一数二的幸存者基地吗? 不敢贸然靠近,疾行的黑车放缓车速停靠在路边,车内也徒然陷入一片不知所措的安静。 细雨拍打车身,湿气顺着车窗弥漫,热切的心也慢慢冷了下来。 在这微妙的寂静中,忽然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异能者们纷纷扭头看去,只见那道漆黑的身影躬着身子跨到后备箱,毫不迟疑地推开后车门从中爬了出去。 湿冷的寒意仿佛寻到了一处破洞的口子,冷风呼呼往车里灌,雨水飘洒,打湿了后备箱。 “不是这哥又去干嘛了?” “他真的……感觉好疯。” “下着雨呢,他去杀丧尸了?” “别说那么多了,快关上后备箱的车门!雨全吹进来了,好冷。” ………… 时戚一向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他头也不回地走在冰冷的雨幕中,顺风车到站了,也就没有再继续乘坐的必要。 南城。 他微微仰起头望去,帽檐下的金色眼瞳在雨雾缭绕下泛着粼粼水光,就像一阵春风掠过清潭,掀起温润而清浅的涟漪。 小梨花。 好想见她。 好想抱她。 好想她。 戴着口罩的少年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漫步在丧尸成群的城门口,不顾旁人惊异的眼神,和施展异能解决丧尸的异能者们擦肩而过,径直往城内走去。 目前南城已经乱成一团,无人有精力去管辖出入的人员是否有登记,至多只是疑惑地多瞅几眼,在心里暗暗评判这人真像个神经病。 先是夜晚莫名涌出一堆丧尸袭击南城,而后几名浑身是伤的F级异能者在城内逃窜呼救,接着又有好些异能者在城内组团肆意搞破坏…… 城内的广播传出城主缓声安抚民众的声音。 但大部分人还是觉察到了城内岌岌可危的秩序已然来到崩塌边缘,因此不少人聚在一起商量着以后的谋生之道,唯恐被政权波及。 时戚只觉得吵闹。 头顶时时萦绕着一个男人叽里咕噜没有重点的声音,周围的人也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吵死了这群人类。 好在戴着口罩,无人发现少年面上阴沉至极的神色。 他伸出食指把帽檐往下压了压,寻找的步伐加快了许多。 小梨花、小梨花、小梨花…… 他无声在心底念着她的名字,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短暂屏蔽周遭那些烦人的声音,勉强平息想杀人的冲动。 她在哪? 时戚穿过人群,短短几分 钟的寻找让他越来越烦躁,被淋湿的衣衫湿黏黏的贴着皮肤,空气中也满是恶心的人类气味…… 他眸光一转,起伏不定的心绪骤然变得明朗。 是小梨花的味道。 在这一处僻静的角落,那股熟悉的气息渐渐填满感官,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他走得太快,差点同手同脚撞上面前的栏杆,帽檐歪向一边,他整个人都贴上了玻璃窗,金色的眼瞳如同升起朝阳的天幕,慢慢铺开绮丽明亮的色泽。 找到了。 令他日思夜想的少女正躺在床铺上安稳入睡,小脸白皙,长发柔顺地披散在枕头上,纤长的眼睫密成一道漆黑的羽扇,粉唇微张,睡颜恬静而美好。 他被冻结在原地,只知道死死盯着她的脸看,忘了该怎么说话,思绪停滞在此刻,出于本能地撞向窗户,额头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玻璃发出砰砰声响。 很吵,但她依然睡得安稳。 时戚僵滞的大脑迟钝地运转起来,这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他慌忙踹门闯进屋子,一路跑进卧室,颤着手去探她的鼻息——温热的气息落在指尖,呼吸平稳绵长。 原来真的是睡着了。 时戚顺势蹲下身,整个上半身趴在床头,眼神炙热又湿黏地描摹着她的五官轮廓,落日在他眼底融化成一滩金色泥沼,眸光滚烫的仿佛下一秒就能穿透人类薄弱的皮肤,携带欲/火灼灼燃烧着那颗脆弱的心。 睡觉的样子好可爱。 嘴巴可爱。 脸蛋可爱。 就连微颤的眼睫毛都超级可爱。 好可爱好可爱。 他情难自禁地扯下口罩,露出一张精致无暇却遍布潮热绯意的面孔,撑起上半身,试探性地贴近亲吻她柔软的嘴唇。 好喜欢。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时隔许久再次吻上那张心心念念的唇,他有些收不住,对着她亲了又亲,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扯下来塞进她嘴巴里,这样就能待在她温热而甜蜜的口腔永不分离。 床头被他身上淌落的雨水浸湿成一团深色,眼见水色侵袭的面积越来越大,时戚这才不得不暂停狂热的接吻找来毯子乱糟糟地擦干净身上的湿气。 擦干雨水后他迫不及待地跪在床边伸手将人抱进怀里,随后埋在她颈窝依恋地蹭了蹭,像猫咪一样对着熟睡的少女撒娇:“我们回家。” 在城外撬了辆车占为己有,他抱着苏梨坐进主驾驶座,即便空间因此变得拥挤也动摇不了他一心只想抱着她回家的念头。 他不但单手抱着她不撒手,还时不时低头在她脸上亲来亲去,叠坐的姿势受限于固定的座椅空间,让两人的身体几乎是毫无隔阂地紧贴在一起。 在这一事上懵懂单纯又生性直白的少年蹙着眉,眼睫微荡,略有几分疑惑地喃喃:“好像又发/情了……?” 不想管。 那是属于她的东西。 上次她就是因为这件事生他的气不理他,这次他才不会重蹈覆辙,忍住习惯就好了,也就有点涨而已。 他试着转移注意力,纤细的指尖抚摸她微凉的皮肤,摸到她手臂时触及到一个弧形异物。 时戚一脚踩下刹车,不可置信地低头去看,一截细细的手环套在她白皙的手腕上。 他高涨的情绪顿时降到谷底,脸色骤然沉了下去,狠狠掐住她手腕,指节用力掰扯,硬生生将其碎成两截半环。 他多看一眼都会觉得刺目,紧紧握住她的手,同时另一只手迅速将垃圾抛至窗外,污染车内空气,真恶心。 他亲了亲她的手腕,纤密雪白的眼睫低垂时洒落的细碎阴影如纷飞的霜雪般渐渐消融在阴森晦暗的瞳眸中。 “我为小梨花准备了更好的礼物。” 比那串凋零的梨花手链更棒。 永不凋谢。 这一路上他都极其热衷亲吻她纤细白嫩的脖颈,只有一遍遍感受到她的脉搏起伏,他才能相信她是真切存在的,不是他思念至极的臆想,也不是深夜一时的美梦。 她真的回到了他身边。 时戚打造的木屋坐落在荒无人烟的郊区,环境是他精挑细选的,确保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但他特意种下的梨树经历长时间的暴雨摧残,没能在少女入住当天绽放出纯白的梨花,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 雨还在下。 他可以淋雨,她不行。 即便苏梨睡着了,但他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才打开车门下车:“我很快就回来。” 短短几步路,他跑着进了木屋拿来挡雨的工具,看到苏梨仍躺在座椅上,不由松了口气,涨潮般汹涌的笑意几乎要漫出金瞳,眼里亮晶晶的。 她没有消失。 少年开开心心地将人抱至木屋里唯一一张床上,然后什么也不做,就侧躺在她面前,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庞。 好香。 鼻尖耸动,他不自觉爬近了一点,指尖勾着她披散的一缕黑发放在唇边亲吻,若有似无的香气引起心脏阵阵啃噬般的钝痛,胃部痉挛着传出难捱的饥饿感。 想吃想吃想吃。 香香的。 他纤长白皙的手指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伴随着发尾的清香卷进口腔,漠然地咬断了自己的指头。 指骨碎裂的喀嚓声断断续续,鲜血从唇缝渗出,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就好像亲口吞下了她的指骨,这种错位的假想让他止不住地喟叹,快/感从喉腔一寸寸弥漫扩散,直至心脏都被这股蓬勃的快乐填满。 面容纯稚如天使般漂亮的少年唇角含着半截指尖,神情悠然吞下自己的血肉,而后眉眼弯弯,柔声细语地贴在少女颈侧呢喃。 “好想吃掉小梨花呀。” “只要我们融为一体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小梨花……” 他伸出舌尖舔/舐她脆弱的细颈,犬齿在薄白柔嫩的皮肤上反复碾磨,留下一个又一个重迭相印的旖旎痕迹。 好想咬一口。 雪白眼睫微微扇动,瞳孔深处翻涌着无边欲浪,笑声轻喘,骄矜的晨曦被埋在欲/色浓稠的茫茫霜雪下,只泄出几分露骨的爱意。 “骗你的。” “我才舍不得呢。” 他要她的亲吻、她的拥抱、她的笑容…… 他要她活着喜欢自己。 时戚伸长手臂将人揽进怀里,半张脸都埋在她颈侧嗅闻体 香,轻咬她耳尖,拖着尾音甜腻腻地撒着娇:“怎么没还没睡醒呀,小梨花快睁开眼看看我。” “我想亲亲。” “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他翻身而上,掌心拖着她后颈,低头吻住那张怎么亲都不会腻的粉唇,舌尖抵开牙关,目的明确地掠夺对方口腔每一寸城池,喉腔处的嫩肉被他来回舔/弄,少女平稳的呼吸微微有些紊乱,鼻腔溢出几声轻哼。 吞咽不及的涎水从唇缝渗出,拉出一条细长的银丝。 时戚笑吟吟地舔去唇边挂着的一缕香津,又再度吮住她微张的唇瓣去寻软舌,不知餍足地反复吮吻,直到她的嘴唇被亲的红肿,但依然无法阻止他着迷地贴着唇瓣反复舔/舐。 好甜好甜好甜。 喜欢。 最喜欢小梨花了。 自娱自乐的少年像获得了一件最合衬的玩偶,将其抱在怀里又亲又舔,即使得不到正面反馈仍热情高涨不已,恨不得将自己缝在对方身上时时贴在一起。 时间在慢慢流逝。 窗外雨声夹杂着一道闷雷轰然乍现,雨越下越大了。 少年慢慢坐起身,衣衫微乱,雪白的肌肤衬得他水润的眼瞳像滚滚麦浪,明媚又欢欣的笑意毫不遮掩地盛放在他灿金色的瞳孔里,嘴唇红红的,柔软的唇上还泛着一层稀薄水光。 他扬着笑,伸手抚摸少女的眉睫,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了解,心里对饲养人类的流程已然清楚掌握:“我这就去做饭,醒来就可以吃了。” 时戚逐渐有些控制不住笑意,唇角的弧度越扯越宽,那双金灿灿的眼瞳显出几分异样的欢愉。 他爬到床边,弯下腰从床底拖出宽松的背包,背包表面沾染着些许早已干涸的血渍,拖拽间发出一阵清脆的晃动碰撞声。 他取出细心打磨许久的链条,明灿的金瞳里映出一片明锐的金属光泽,那银白色的金属逐渐吞噬了他整个瞳孔颜色,只余下狂热而鲜明的喜悦。 “小梨花肯定会喜欢的,对吧?” 细细的银链编织成一串坚实的锁链,链条的终端被固定在床头,而这样的锁链,他做了四条。 将她的手脚全部栓起来。 固定了活动范围,最远的距离也只是下床,无法逃跑。 “特别给小梨花准备的礼物。” 时戚坐在床沿,握着一截拴住她手腕的链条轻轻晃了晃,漂亮单纯的面孔浮现出阴鸷又偏执的笑容,就连尾音都沁着无法言说的愉悦:“非常适配。” “再也不会给你离开我的机会了。” “我们永远生活在一起。” 他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眉开眼笑,溢于言表的满足感。 将精心准备的礼物送出去后,时戚心里稍微踏实一些,这才动身出门给苏梨找食物做饭。 他会学着当个完美的饲主,不需要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类涉足、晶核交易…… 他一样可以养她。 *** 雷鸣电闪,暴雨如注。 “城主,安德森博士来了。” 沈戈轻敲房门,打断了议事厅内的讨论。 坐于主位的卫阎招手示意:“让他上来。” “是。” 沈戈算是卫阎目前手下为数不多能信任的下属,他不仅是高阶异能者中的佼佼者,并且还被他牢牢捏着软肋,不受控的概率极低。 议事厅的每个人都隶属城主麾下,他们不一定擅长异能杀敌,但他们明白趋炎附势的生存方式。 只要能在末日活下去,又何必非得成为站在前线厮杀的异能者呢。 一夜之间,经历了一整个事态的突然变化,安德森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但说话的语调较往常相比一样平稳有力。 他身后跟着的黑衣人数量骤减,只有寥寥几人。 许如霜插手干涉再加上贺川推波助澜,导致没有捞到好处的军/方撤回了部分保护,世态炎凉,药剂研发工作的终止对任何一方来说都是莫大损失,自然也就舍不得再耗费更多人力资源。 “实不相瞒,这一切都是贺川引起的。” 安德森没有过多寒暄客套,单刀直入地诉说着来意。 “他握有丧尸王的晶核,所以能够调动吸引丧尸群……他应该是想趁机毁了南城。” 贺川这一招祸水东引让安德森不得不再次与卫阎合作。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哪怕他们前一天已经因为贺川拒不配合的态度闹僵,但此刻两人利害关系一致,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互帮互助。 “贺川这个疯子!又是他,处处与我们南城作对……” 议事厅里一片哗然。 卫阎铤而走险选择资助实验体推进药物研发,一方是因为自身对力量的极度渴求,另一方面则是以为安德森有军/方协助能全方面压制那个在末日中恶名远扬的贺川。 实际情况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谁能想到贺川突然发疯,撂挑子不干了。 当然,安德森也有失责的地方,因此他必须要亲自了结贺川以此缓解心头之恨。 但很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安德森和卫阎的同盟刚刚成立,噩耗接连传来。 傅斯遇回来了。 议事厅关于实验事件的讨论被窃取收音,全城广播。 外有丧尸袭扰,内有民众骚动。 卫阎迫不得已出面解释,但广播里传出的却是他昨晚和沈戈商量着如何弄死傅斯遇的对话。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阴沉沉的目光在人群里梭巡着沈戈的身影,咬牙切齿地怒视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恨不得冲过去将他打成筛子。 养不熟的白眼狼。 底下人声喧闹,卫阎脸色青白,一只手抓着话筒,一只手伸进口袋去摸手/枪。 手指摸到枪柄上的那一刻,他呕出一口鲜血,胸口破了个大洞,剧烈的疼痛让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粗喘。 死前连句遗言都没机会说,一击毙命。 傅斯遇在实时镜头的客观记录下,当着全城民众的面,亲手斩杀城主卫阎。 “是傅队长!” “哇干得漂亮!” “拿人命做实验的城主早该下位了,支持傅队长为民除害!” 这就是傅斯遇想要的民意。 他抽走卫阎手中的话筒,脸上还沾染着些干涸的血迹,明朗的眉目平和而沉稳:“大家放心,我们异能者会尽快清除丧尸群,让南城恢复往日安宁。” 他满身风尘,外套上的污迹还未凝固,一看就是结束了凶险任务匆匆赶回南城的作派。 就是这样一位尽心尽职为南城出生入死的顶尖高手却被城主暗地里视为阻碍想要除之而后快,这如何不让人偏心于正义一方。 更何况在危险末日中,能维持秩序使民众信服的,向来都只有真真切切的执行力。 这些特质,傅斯遇身上都有。 脱困的周晨光挤到沈戈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半是安慰半是道歉:“抱歉,先前误会你了……主要是我以为你不会帮我们的……” 沈戈的父亲和卫阎是大学相识的朋友,两人在末日初阶共建了南城,也就是初代副城主和城主,但在一次外出执行任务中,沈戈的父亲命丧当场,而随从的沈戈也就是在那次任务中遇到傅斯遇,被他所救。 从此卫阎将沈戈视为己出,放在手下精心培养,并且力排众议空下副城主一职,任何事都亲力亲为,为了永远纪念牺牲的战友。 直到昨日沈戈从那些异能者口中得知,他们是为了副城主一职才赌命接下杀害傅斯遇的高危任务。 原来纪念是假,不让任何人分走权势才是真。 “在他选择把副城主挂在饵上当奖赏时,我就不欠他什么了。”沈戈表情淡淡,多看了眼那张死后仍不瞑目的脸,语气没什么很大的波动。 傅斯遇救过他。 在小事上他无所谓谁得利,利用或帮助都心甘情愿,但事关性命,他不可能恩将仇报。 这一点,自私 冷血的卫阎显然没有预料到。 人贵有自知之明。 安德森可不想惹上贺川这个疯子后又和傅斯遇引发矛盾,当即将死掉的同盟抛却:“傅队长,我们可以互帮互助解决眼前危机——我只想杀了贺川。” 就卫阎手下那些亲信,各个都是墙头草,难堪大任,即便有什么后手,在顶级S级异能者的绝对实力面前也很难掀起什么波澜。 看清形势很重要。 “轰——” 安德森没等来傅斯遇的答复,等到的是南城楼房接连爆炸。 卫阎确实有够丧心病狂的,居然早在建城初期就埋下了**…… 哪怕死也要拉着人下葬。 轰隆隆倒塌的房屋引起人们仓皇逃窜,一时间满城都是惊叫声。 *** 苏梨醒来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全然陌生的环境,耳边雨声哗哗作响,空气里的湿度侵袭着面部肌肤,漫开森森凉意。 她侧过身转动目光打量周遭事物,却不期然地听见一阵金属脆响。 苏梨愣愣地低头,抬手间晃动声更明显,她也终于看清了不间断发出声响的物品是什么。 她本就不太清明的大脑晕得更厉害了:“锁链?” 长长的链条坠在床铺上,末端被固定在床头下方的铁架上,泛着银光的金属蓦然映入眼帘,大片亮色晃得她不敢眼睛生疼。 她伸出指尖覆上腕间,表面打磨得光滑平整的镣铐传来微微凉意,她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贺川送的手环不见了。 就在她陷入慌乱,胡思乱想之际,紧闭的木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紧接着传来一道熟悉而热切的少年音。 “我回来了。” 一张漂亮的面孔出现在苏梨怔忪的目光中,眸光交汇,精致的面容顷刻间漾开浅浅笑窝,眉梢轻挑,眼底笑意明灿盛放,身后连绵细雨似乎都融化在这片金色晨曦里。 “小梨花,你终于醒了。” 他手里端着个冒着热气的瓷碗,脚步轻快地走至床边,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就这样凑到了苏梨面前,近得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单薄衣衫浸润的湿气。 苏梨面露惊异,下意识喊他名字:“时戚……” “嗯,是我。”他微微点头,纯白纤密的眼睫随之轻轻翕动,呼吸洒落在她脸上,激起一阵细密的热意。 太近了。 苏梨有些不太适应,稍稍往后退了退,想要拉远点距离,但下一秒就被他单手揽住肩膀贴上颈肩。 “好久不见,怎么不来抱抱我。” 少年柔软的白发尽数堆积在她颈侧,交叠的身影使得面部神情难以捕捉,只能听见他语调低缓的嗓音,唇角弧度在白发下若隐若现。 “我需要你的安慰。” 他轻叹一声,得心应手向她示弱。 “好想你。” 苏梨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抬手想要回抱却牵动着锁链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伸在半空的手徒然僵住。 她垂手推离这个拥抱,想要看清时戚脸上的表情:“时戚,这个链子是……” “是礼物。”被推开的一瞬间,时戚眼底掠过一丝暗沉,但触及到她投来的视线后瞬间露出了轻松纯澈的笑容,“先吃饭,睡了快一天,你肯定很饿。” 苏梨还想说些什么,但扑鼻的香气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将疑惑暂缓放心里:“这是什么?” 时戚垂着眼睑,雪白长睫微颤,似是害羞般抿了抿唇,声线轻缓:“我找了些食物杂糅在一起煮的……名字没定呢。” 他握着汤匙搅了搅散落着花瓣的炖汤,香气越发浓郁:“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说着,他径直舀起一勺递到苏梨嘴边,金色眼瞳在半遮半掩的眼睫下偷偷观察。 苏梨只能顺意张嘴接受投喂,浓香滑入食道,滚热的温度让空荡荡的胃部变得暖融融的。 时戚虽然此前反复试验过烹煮流程,但他毕竟不是人类,还是会担心达不到人类进食标准:“怎么样?难吃的话就吐出来。” 他洁白无暇的掌心平坦张开,意思很明显,让她直接吐他手里。 苏梨有些哭笑不得,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掌慢慢将其合上:“不难吃。” 时戚向来最会顺杆往上爬,当即回握住她的手指,想牵手的心蠢蠢欲动,但这样就没法给她喂食了。 两相权衡过后,他颇为不舍地缓缓松开揉捻的手,转而重新拿起搁置在碗里的汤匙。 手好软,小小的。 这么可爱的手怎么能用来拿又重又危险的勺子呢。 时戚喂食全程都直勾勾盯着苏梨的嘴巴,满眼笑意,只是看着她进食,就享受到了同等的饱腹感。 喂了没几口,苏梨就摆手说吃不下了。 时戚维持不到几分钟的好心情霎时间降至冰点,指骨紧绷,瞳孔深处似有阴影笼罩。 她又拒绝了。 明明才吃了不到八口,甚至吃第六口的时候还分两次吞咽,怎么可能就饱了。 骗人。 果然还是他做的不好吃。 单纯没胃口的苏梨并不知道时戚在短短几秒内脑补出了怎样一出大戏,只是见他端着碗僵滞在那,不由拍了拍他的肩:“好啦先把碗放下,我们来聊聊……嗯这个礼物的事。” 时戚仓促点头,放碗的手都在抖。 她是不是生气了? 所以才故意绝食向他抗议? 他一遇上苏梨的事,脑子就无法正常运转,糟糕的设想在脑内一遍遍循环播放,心神全数坠入恐慌的绝境中。 苏梨看着时戚放好碗坐至床边,正要开口询问始末,就见他轻颤着眉睫,毫无征兆地落下一行清泪。 苏梨怔住:“时戚,你……” 湿润泪珠沾染在他雪白眼睫上泫然欲坠,濛濛水色在眉眼间侵袭弥漫,瞳孔颜色显得很浅,隐隐泛着潋滟水光。 “我只是想和你永远生活在一起。” “不要不理我。” “不要生气。” 泪眼涟涟的少年哭得眼尾漫红,苍白纤细的手指徒劳抓着一截链条握在掌心,面上遍布湿漉漉的泪痕,尾音几近哽咽。 “这真的是我准备了很久的礼物。” 那双水润润的金瞳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眼睑低敛,模样可怜又美丽。 面容姣好的少年一落泪,就像美好的事物蒙上污秽,很难不升起恻隐之心抹去那层污渍,格外惹人怜惜。 苏梨看着时戚如此伤心的样子,心里顿时什么想法都没了,连忙靠过去张开手抱他,轻拍后背安慰道:“我没有生气,没有不理你。” 时戚像是只被抽了骨头的软体动物,身体重心全倾斜在苏梨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埋进她颈窝不住地轻蹭,脸上的泪水和模仿犬吠的叫声一同漫开:“汪汪。” 苏梨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些不堪回首的画面,面上微微泛红,羞赧地推了下他的肩膀:“不要学狗叫。” 时戚更不开心了,闷闷不乐地在她颈窝呢喃自语:“你明明说你喜欢小狗的。” 当时那个情况她完全是不得不承认。 苏梨揉了把他蓬松的白发:“你又不是狗,你是人。” 时戚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从苏梨怀里坐直,悬在眼睫上的泪珠轻盈落下:“我是呀。” 他蹭得自己脸上到处都是水渍,如白玉般光滑的面颊上满是湿意,额前发丝乱糟糟地散开,像个牙牙学语的幼童,咬着字音缓慢强调:“我是狗。” 她喜欢狗。 所以他肯定是狗。 苏梨看他满脸的泪,暂时歇了纠正观念的心思,伸手想给他擦眼泪,刚一抬手,他就眼睛亮晶晶地迅速歪过脑袋凑到她面前。 时戚眉眼含笑,时不时追着她的手指磨蹭,眼睫随着他晃动的脑袋一颤一颤的,唇角翘起一抹愉悦弧度。 苏梨没忍住揉了揉他的脸,这样确实有点像小狗。 哄好伤心的时戚,苏梨这才想起礼物的话题还没好 好交流,刚张嘴气音就一颤,看着面前抓住她的手舔/舐指尖水渍的少年,她沉默几秒,努力放平语调将话题转至最开始。 “时戚,你为什么会选择送我这样一件礼物?” 时戚动作一顿,唇瓣擦过手指,眉睫垂得很低,是他惯用的示弱模样。 “我不想你离开我。” 苏梨叹气,柔声劝解道:“可是你也不能把我手脚全栓起来吧?这样我会有点难受的……” 时戚眼底又漫起水雾,语气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你会跑。” “我不会跑。”苏梨无奈解释,“时戚,我们好不容易再见面,我怎么可能会想着跑呢。” “那你怎么证明你不会离开我。”时戚不信她的口头承诺。 苏梨愣住。 证明?这怎么证明…… 时戚暗暗咬住下唇,尖锐的犬齿刺破唇肉,渗出的鲜血很快消融在口腔。 他就知道。 不栓起来她肯定会离开。 她总是更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心里怨恨滔天,面上却泫然欲泣,可怜兮兮地忍住眼泪。 “我很害怕。” “如果不这样你就会从我眼前消失。” “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好不好?别离开我,求求你。” 少年的眼泪就像一剂麻痹神经的毒药,轻易动摇她本就负疚的心,心神浸在酸水里,涩得发胀。 看来上次的分别给他留下了严重心理阴影,他现在极度缺失安全感,才会出此下策选择用这样的礼物留住她。 这让苏梨根本说不出任何重话。 他只是害怕而已,并没有想要伤害她的意思,也许等过段时间之后就不会这么患得患失了。 “好。”苏梨轻轻点头,杏眼温柔似水,仿佛这世间所有的坚冰都会在她眼中融化,“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 时戚顿时眉开眼笑,眼尾泛着浅薄绯色,翘起的薄唇在她指尖不住地啄吻。 他其实还想得寸进尺让她发誓,但又怕要求太多适得其反。 他最害怕的就是她生气不理自己。 他不喜欢被她无视的感觉。 很烦。 为了安抚惶恐不安的时戚,苏梨只能暂且适应身上平添的桎梏,好在锁链是特制的,重量很轻,镣铐尺寸留有一隙空余,窸窸窣窣的晃荡声听久了也就习惯了。 由于屋内只有一张床,时戚说自己劳累奔波了一天想要休息,随即爬上床粘粘糊糊地挤到苏梨身边。 窗外雨声连绵,两人靠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大多数时间都是苏梨在问,时戚在答。 例如这间屋子是怎么回事、之前为什么离开南城、她怎么一睁眼就从南城来到了这里…… 这些问题时戚都耐心细致地一一作答,精致的眉眼褪去湿意后,眼底神采一如既往的纯澈温和。 直到她提及消失不见的手环,时戚才忿忿咬着唇,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没看见。” 不想看到她在意其他东西。 无关紧要。 恶心。 时戚垂睫掩住眼底流转的晦暗,骨节分明的修长指节覆上她的小臂细细摩挲,嗓音轻哑暧昧,挑着尾音转移话题:“我想亲亲。” 不等苏梨回话,他又自顾自地倾身凑到她面前,嘴里念念有词:“你说过的,在家里可以亲。” 她记得当时说的是在外面不能这样,怎么在他这就变成在家里可以了? “时戚……” 苏梨正欲反驳,然而面对眼前这张逐渐贴近的精致面容,一时讷讷无言,怔忪地失了声息。 他生得一副极其漂亮的脸蛋,五官轮廓每一处都恰到好处的相衬,柔软白发垂落在眉睫,灿金色瞳孔直勾勾注视着人的时候,像一轮独独只为你升起的朝阳。 绮丽又温暖。 呼吸轻浅地落在脸上,他的手从小臂移至腰间牢牢握住,纤细的骨节存在感尤为强烈,指腹摩挲的触感激起一阵过电般的酥痒。 两人的身影慢慢交叠。 他低头吻住她的唇,金瞳微阖,眼尾迤逦直白欲/色,舌尖在唇齿间勾缠舔/舐,发出阵阵惹人脸红心跳的黏腻水声。 漆黑细长的尾巴于尾椎骨悠然伸展,缓缓钻入衣摆下的腰腹,一点点缠紧她柔软细腻的皮肉。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亲亲亲亲亲亲。 少年薄白的皮肤稍有情/动,眉梢眼角都潋滟着勾人的绯色,烧红的耳尖蹭着她细嫩脖颈,温度烫得吓人。 “小梨花,我最爱你了。” 他轻喘着咬住她绵软粉舌,爱/欲在彼此交织的呼吸中燃烧沸腾,愈来愈汹涌。 “永远爱你。” 他的嘴巴、眼睛、心脏、头发、尾巴……身体每一处部位都在爱她。 时戚最爱她。 【一个后续小彩蛋~】 夜深。 两人睡一张床上,跟八爪鱼似的缠着对方不放。 手脚栓着锁链,稍微一个动作就会发出阵阵响声,然后被拽着拉进怀里。 时戚人并未清醒,只是遵循本能扣紧她的腰,在她脸侧胡乱亲了几口,喑哑低语:“好好睡觉别乱动……” 哗哗的锁链晃动声不是噪音,而是表明两人相爱的证据。 这响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为他留下来了。 她也爱他。 第114章 小可怜(三十七)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随着最后一处埋藏的炸弹被拆除,林悦音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从树下十米深的土坑爬了出来。 周晨光领着一队人疏散爆炸坍塌失去房屋受伤的人群,傅斯遇则带领着大部分异能者对付南城周边聚集的丧尸。 虽然卫阎死了,但留下的烂摊子还得一步步解决。 拆完弹,挖的坑又得再度填上,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主动上前承担了这一职责,林悦音站在一旁指挥顺带休息。 不经意间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林悦音愣了一下,最后还是主动开口叫住了她:“许如霜。” 她难得见许如霜皱着眉,情绪如此外露的模样,被卫阎拿枪指着的时候她都面不改色,异常淡定。 看着朝她走来的身影,林悦音摸了摸自己的发尾,讲话慢吞吞的:“这件事上你帮了大忙……谢了。” 听到林悦音扭捏的道谢,许如霜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点头以示回应,始终抿着唇似乎在思虑什么,短暂沉默几秒,她缓声开口: “苏梨不见了。” 林悦音惊愕地抬头,顾不上心底那点别扭,连声追问:“什么意思?苏苏怎么了?” 许如霜这才说起她把病怏怏的苏梨带回南城但由于她身体状况不好并未向外透露的事件始末。 林悦音听懂了她隐瞒的言下之意,不禁替傅斯遇鸣不平:“我们老大不是渣男,他也是迫于形势才不得不让苏苏住在那里……虽然他从来没明说,但很容易就发现他每天都会去看望苏苏,怎么可能放任她受折磨。” 这件事许如霜并不知情,她只是基于自己看到的事实作出了判断:“抱歉,可能是我好心办坏事了。” 林悦音有些受不了她的礼貌,摆手说道:“也不能怪你,如果卫阎知道了,苏苏应该也会被抓起来。” 许如霜沉默,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如果有需要可以联系我。” 林悦音惊异地睁大眼:“你要走了?” “收到传唤,必须回去一趟。”许如霜淡声解释,语气里是鲜有的疲惫,“否则我不会现在就离开,苏梨的人身安全问题……无论解决与否都请联系我,一有时间我就会赶过来。” 林悦音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扫了眼上面的数字编码,轻轻点头。 许如霜在南城没有朋友,向林悦音道过别后就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喂。” 林悦音捏着纸张,粗声粗气地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如果那边容不下你,随时都可以来投靠南城——反正人多,也不差你一个。” 许如霜脚步一顿,回头看她,那张万年不化的冰山脸似乎消融了一些,笑意转瞬即逝:“好。” 林悦音这才把纸张塞进口袋放好,释怀地挥了挥手: “拜拜。” 她放下了之前的成见。 错的是安排许如霜上任和老大竞争的卫阎,而不是听从命令的她。 但好心情只短暂停留了几分钟,林悦音揪着自己的头发,止不住叹气。 苏苏的事该怎么和老大说呢。 她决定先在南城搜寻一圈,看能否找到苏梨的踪迹……虽说她一直相信南城是安全一座的庇护所,但这个节骨眼上,谁能想到卫阎此前做过些什么不得了的事。 安排其他人继续修复拆弹留下的坑坑洼洼,林悦音特意跑去基地喊上沈戈一同找人——速度系异能最适合干这种往反复返的事了。 两人来到许如霜说的那间房屋,房门大开,周遭极其安静。 沈戈伸手拦了下正要往里走的林悦音,简短地提醒了一句:“有人。” 林悦音攥着手心,做好心理准备后和沈戈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即便如此,作为已知方的她还是被屋内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 那人侧过身,露出一张戴着眼镜,看不清眉眼情绪的脸,束起的长发垂在腰间微微晃荡,苍白的肤色在光线昏暗的室内仍透着脆弱的病态感。 贺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悦音强忍住攀升至喉咙的惊叫,惶恐之际,听见贺川没有起伏的冷淡嗓音。 “苏梨在哪里?” 如此简单直白的一句话让林悦音的大脑直接宕机,她下意识看了眼身旁的沈戈,那张一向没有波澜的面瘫脸似乎抽动了一下。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唯有沉默蔓延。 贺川也在找苏梨? 很不对劲。 然而更不对劲的还在后面…… 贺川的突然出现打断了林悦音原本的寻人计划,但没想到贺川比他们还急,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径直去找傅斯遇对峙。 林悦音看着使用异能跑得飞快的沈戈不由暗暗咬牙,就不能捎上她一起吗,一个人跑那么快,追都追不上。 等林悦音迟迟赶到现场,只看到贺川捏着手环明目张胆地站在城门口,他那几个打扮奇特的手下也都跟在身后。 在傅斯遇的带领下,丧尸群被剿灭的所剩无几,满地散落着污浊腥臭的尸体。 傅斯遇甩了甩手上沾染的污血,锐利的眉眼间满是冷漠的戾气:“来送死?” 贺川捏碎已经失去作用的手环,指骨攥得发白,颀长的身姿在昏暗天色下显得尤为病弱,反复下一秒就会狂风吹得摇摇欲坠。 “你不珍惜,那她就是我的。” 傅斯遇冷笑一声,懒得跟他进行无聊的争论,指尖蓄积的电弧飞速袭去,被他侧身躲开,电流掠过衣袍,在地面留下几道滋滋嗡鸣的深陷痕迹。 林悦音正感到惊讶,周遭突然一阵冷风袭来,她下意识转头,只看见一道身影急速从身后窜出。 一头斑白金发的男人如同迅疾的野兽般对贺川发起突袭,爬行的类人生物从四面八方飞跃撕咬,不管不顾的凶狠势头仿佛跟贺川结下了血海深仇。 黑烟弥漫,远去的几道身影在缠斗追逐中掀起漫天巨浪,怪异的吼叫声在地动山摇的震荡里格外刺耳。 即便已经离得很远仍能隐约听见间隔不断的打斗声。 林悦音看向站在一旁安静眺望的傅斯遇,有些疑惑:“老大,我们不追上去吗?难得贺川他们主动现身……” “两条疯狗互咬,没必要理会。”傅斯遇表情淡淡,不以为然地撇开眼,“南城还有一堆琐事需要解决,没空插手他们内斗。” 林悦音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继而想起苏梨的事还没汇报,连忙说起从许如霜那听来的事件全貌。 傅斯遇低垂着眉睫,眼底情绪在阴影中难以辨析,但就站在他身侧的林悦音能清楚感知到他周身凌厉气场一下子变得很颓丧,唇角弧度平直成一条僵滞的线。 “她不在南城,别找了。” 林悦音愣住:“什么?” 傅斯遇看上去似乎有些烦躁不安,那双棕褐色的眼眸已完全被阴影覆盖,面上难得露出几分不耐,挥手终结了这个话题:“你和沈戈留下收尾,解决完来基地。” “好的。” 看着傅斯遇大步离开的身影,林悦音心中疑惑更甚。 难道老大知道是谁带走了苏苏?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这么不开心?以老大的实力,找到那家伙把人抢回来不就行了? 贺川的反应也很奇怪。 太诡异了。 *** 又是一夜暴雨,黑沉沉的天幕仅有几缕微光洒落,雾蒙蒙的光线仿若日夜更迭的凌晨,模糊了时间流速,世界万物均笼罩着一片暗色。 微弱的天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稀薄晨光为白发少年精致的眉眼勾勒出几道深深浅浅的阴影,徐徐睁开的眼睑似抖落着霜雪升起朝曦的初冬,微茫的金色在雪地里弥漫盛开。 他醒的很早,怀里的少女还在酣睡,卷翘的睫毛安静覆下,乌黑茂密的长发尽数垂落在揽住腰肢的手臂上,柔顺触感像吸附住的绒毛一样惹得他爱不释手。 他低头凑近,整张脸都埋进了少女柔软的黑发里,鼻尖轻耸,迷醉地不断嗅闻着少女发间馨香,整个躯体的体温正在急速飙升。 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受不了。 漆黑柔软的尾巴缠着小腿来回打转,掌心的黑发穿过指缝,他纤细的指节搭上她柔嫩后颈,薄唇开开合合,时不时抿一口她的发丝,喉咙里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语气词。 身体热的像个火炉。 “唔……” 苏梨纯粹是被热醒的,感觉有个罩子闷住了她的全身,人还没完全清醒,粘粘糊糊的吻就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早上好。” 含糊不清的音节裹挟着湿热气息于唇齿间吐露,尾音上扬的过分,笑意明晃晃地从他唇角泄出。 “小梨花好可爱。” 睡眼朦胧的苏梨甚至连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她有些遭受不住时戚突如其来的热情,偏头推了推:“别、别亲了……” 锁链哗啦啦直响。 时戚金瞳微弯,一眨不眨地直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那你跟我说早安。” 苏梨呼出一口气,气息稍稍有些微弱:“早安,时戚。” “你没笑。” “不算不算,小梨花你要对我笑。” 柔软的白发随着少年贴近的动作垂落在一侧,那双灿金色的眼瞳顿时毫无遮挡地展露在苏梨视线中,眼底纯澈的色泽比阳光更加璀璨夺目,几乎叫人无法与他对视。 那与生俱来的天真稚气在一瞬间就湮灭了所有负面情绪。 苏梨扯起唇角,露出一抹微笑,语气半带些无奈:“早上好。” 回应她的是他蓦然印在唇上的一个吻。 金瞳明亮,笑容灿烂。 昏沉光线下,五官精致到极点的少年笑意绽放的模样却像在发光,仿佛天使降临人间,美丽又圣洁。 时戚不愿取下镣铐,哪怕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也不行,执着地取来洗漱工具蹲在床边照顾苏梨刷牙洗脸。 苏梨仅仅只是移到床沿进行洗漱,而后就被推回床上继续躺着,真正做到全程脚不沾地,人不离席。 早餐是时戚特制的三明治,端过来的时候还在冒热气,刚刚煎好的。 苏梨自从早上醒来,整个人就有点晕,洗漱完眯了一会也不见好转,身体忽冷忽热的,缩在被子里发呆。 直到时戚拿着三明治坐到床边喂她,她才恍然张嘴咬了一口,干涩的喉咙让味觉如同腐烂般悄然退化,没有半点食欲。 苏梨只吃了一口就吃不下了。 时戚直愣愣地盯着她,五官僵滞着没了情绪,只有捏着包装纸的指节不断收紧。 “为什么?” 他喃喃自语,金色的瞳眸尽是阴霾,嘴唇微颤,断断续续的音节连缀成一句不可置信的质询。 “是不是……我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 苏梨喉 咙如火烧般刺痛,艰涩地挤出一句回答:“……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吃?”时戚捏得包装纸簌簌的响,瞳孔暗沉,面上神情越发阴沉,“你昨天才吃了几口就说吃不下,今天也要用这个借口吗?” “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和我一起生活?” “你不要这样绝食来抗议好不好?” “这些链子太重了你不喜欢是不是……” 他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精神状况肉眼可见的不稳定,眉睫不受控制地发颤,呼吸越发沉闷。 “小梨花……” 他低敛的眼睑刚扬起就僵住了,眸光微滞,顾不上只咬了一口的早餐,随手一扔连忙探身去查看阖着眼躺在床上气息微喘的苏梨。 她的脸色极其苍白,但眼睑下方的皮肤却泛着异常潮热,手上的温度很低,鼻息很重。 时戚竭力控制住发颤的双手,心神慌乱地将苏梨抱进怀里,尖利的犬齿用力咬下嘴巴处一整块肉,皮肤被暴力撕开一个口子,鲜红的血液奔腾涌出,从破洞的口子里汩汩地灌进她微张的口腔。 “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时戚裹紧被子,额头抵着她的眉心,下半张脸残缺不堪,血红的液体在接触中染红了她的下颌,血珠滴滴答答往下流淌。 “天气太冷了,我早该做好防备的。” 他看着被血染红半边脸的苏梨,破烂的嘴唇牵起微弱弧度,此时此刻,只有这艳丽的色泽才能让他感到安心。 “你会好起来的,小梨花……我保证。” 他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口接着一口咬烂自己的脸,只为加快鲜血流动的速度,尽最短时间治愈好她的身体。 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 A城发生的事仍历历在目…… 他应该再小心一点。 临近夜晚,苏梨发烫的面颊才渐渐冷却下来,但她脸色依然苍白的像张薄纸,即便睡着了也仍昏昏沉沉地蹙着眉心,睡的很不安稳。 时戚单膝跪在床沿,用沾湿的毛巾小心翼翼擦去苏梨脸上残留的血迹,白发坠染着星星点点的血渍,那张漂亮的脸蛋已是血肉模糊,遍布坑坑洼洼的伤口,血肉下破裂的白骨都浸着腥红。 擦干净苏梨脸上的痕迹,时戚低着头,用同一块毛巾仔仔细细地擦去手上沾染的血液,认真而细致,连指缝都清理的很干净。 被咬烂的面容在缓慢生长复原,他睁着一双沉静的金瞳,伸手轻轻覆上她的面颊,指尖贪恋地摩挲着那处柔嫩皮肤。 洁白的指节移至她眉心,动作轻柔抚平褶皱,喃喃低语: “睡吧,好好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说不清到底是在安慰谁。 他依依不舍地收回手,手指蜷缩着擦过她脸侧发丝,转而下床蹲在地上,纤弱的身体缩成一团,像流浪的野猫一样安安静静地趴在地面注视着收留自己正在熟睡的主人。 他就这样静静等待,等待伤口愈合,等待时间流逝,睁着一双不会凋零的金瞳,直到微弱的天光再度透进屋内。 仿佛美好的愿景也会随之一同降临。 *** 持续了近一周的暴雨。 末日生态越发恶劣,野外生存变得愈加艰险,狂风骤雨席卷着树木枯叶摇晃飘曳,日夜交替的时间被拉长,天色长时间处于昏暗阴沉的夜幕。 昼短夜长,末日环境已然进一步恶化。 秋月撑着伞走在冬暮身侧,风雨飘摇,湿凉的雨珠携着冷风拍打雨伞,淅淅沥沥的湿气还是染湿了他们的衣服。 在风很大的雨天撑伞,只能起到心理作用的挡雨。 荒地贫瘠破败,周遭极其,没有半点人烟气息。 秋月一边打量周边环境,一边在心里暗忖,自从手环定位失效,贺川就跟疯了一样,表面上和安德森打得有来有回,实际心思全放在其他事情上……跟逗老鼠似的漫不经心。 上次跑到荒废的寺庙独自待了一整天,出来时手腕挂着一串黑檀木珠,垂落的长发扫过黑色珠面,隐约映出斑驳血痕。 然后这次又跑来这片荒无人烟的郊区寻找,异人实验进程已经被他无限制往后延。 秋月抬眼望去,贺川的身影隔着雨幕朦朦胧胧地走在最前方,白色衣袍如幽灵般在风中飘荡,模糊又显眼。 换作以前,她肯定无法想象冷血无情的贺川会将一个女孩的性命看的比他人生追求的意义还重要。 这听起来非常荒诞离奇。 但事实就是如此。 为了找到苏梨的下落,贺川已经无心再关注活体实验样本。 也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秋月一时间心事重重,但面上却如常露出淡淡的笑,刻入基因的习惯难以改变。 冬暮是个很安静的人,两人出任务基本没什么额外交流,不像春晓那样会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只有急促而嘈杂的雨声事时时萦绕在两人周身。 远远的,秋月看见一座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木屋,崭新雕刻的外观在大雨冲刷下仍如坚实的新木,矗立不倒。 木屋? 这荒郊野外的居然有人居住? 令秋月意外的不是贺川推门进屋的行为,而是身旁的冬暮突然主动开口: “她在这里。” 秋月只愣了一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笑着说道:“我们过去看看。” 冬暮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加快脚步,原本就形同虚设的雨伞被遥遥甩开,秋月见状,笑意温和地收回伞。 这下是真的没有撑伞的必要了。 抵达木屋,最先感知到的是空气里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其次才会发觉几乎完全渗透地板的血迹,粘稠泛滥,宛如一片流动的血海。 而这片血海源头指向小屋内唯一的床铺。 纯白色床单染上大片鲜红,床垫已完全无法看出原本的颜色,只有未被污浊的几点斑白在红海里如繁星闪烁,若隐若现。 满目浑浊猩红中,那两道紧紧相拥的身影异常瞩目。 少女沾染着血迹的乌黑长发垂落覆在身上,苍白纤细的手臂上淅淅沥沥地淌落着血液,人类特征较为明显,而另一道身影却像东拼西凑的类人生物,透过血肉模糊的头骨能看见暴露在空气中,隐隐跳动的神经脉络。 很熟悉的气息,这是V-03号血液的味道。 秋月停住脚步,看着贺川站在床边,毫不留情地拽着碎裂的脑袋从床上提起——锁链声随之哗哗作响,他嶙峋的手臂被镣铐拴住,残缺的大腿被链条缠绕,紧密地深陷进皮肉里。 骨头碰撞锁链发出的晃荡声,显得清脆又诡异。 贺川眉目阴沉,冷声质问:“你把她怎么了?” 那张面目全非已无法辨认出五官长相的脸突然狰狞地颤动起来,猩红眼珠在破裂的眼窝里转动了几圈,下半张脸破烂不堪,只有半截鼻骨挂在仅剩的面皮上。 他的嘴巴被外力撕毁,但破损的喉咙还是艰难发出了晦涩音节。 “救她、救她……” 意识模糊的怪物只知道一遍遍重复着凌驾本能之上的念头。 “救救她……救她、救她……” 嘶哑艰涩的话音就像散落一地的碎玻璃渣,断断续续地发出嗡鸣,刺耳又尖锐。 “救她救她救她救她救她救她救她。” 一声声堆叠而出的破碎音节堪比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贺川嫌恶地皱起眉,这具在认知中最成功的实验体如今被他像丢弃垃圾般随手抛下,骨骼断裂的喀嚓声络绎不绝,脏器碎裂,粘稠地顺着残缺破洞的躯体缓缓淌出。 他将指尖沾上的血迹抹在衣袍上擦去,俯身拨开那遮住脸庞的长发,一张毫无血色的苍白小脸映入眼帘。 贺川手指微颤,眸光凝滞了几秒,小心翼翼地去探她微弱的几不可闻的呼吸。 很轻,像一片羽毛拂过指节,却让他僵硬的指节慢慢恢复知觉得到舒展,指尖覆上她体温极低的面颊轻轻抚摸,腕间佛珠触感也变得冰凉沁骨,在苍白肤色映衬下显 出几分噬人的煞气。 他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动作轻缓地从一片狼藉的床铺中抱起她娇小的身体,扯动的阻碍感让他敛起眼睑,眸光落下——泛着金属光泽的细长锁链栓在她脚踝处,随着悬空垂落的小腿簌簌晃荡。 贺川眸色骤冷,手臂收紧,稳稳当当地拥着怀里昏睡的少女,同时侧身重重碾过脚边瘫软的烂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张没有一块好肉的狰狞面孔:“你也配囚禁她?” 什么都给不了她,却要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害她沦落至此…… 贺川冷戾的眉眼遍布杀意,他泄愤似的一脚踹开那颗破破烂烂的头颅,满是裂纹的头骨即将撞上墙壁又被链条长度扯回床底,发出阵阵沉闷坠落声。 完全丧失意识的怪物逐渐被身体自转愈合的饥饿感唤醒,指骨抓挠着地板,喉咙嘶鸣,一下下蹭着地面缓慢爬行。 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他才从床底爬出,就被人抬脚恶狠狠地踩住腹背动弹不得,食物的味道近在咫尺,吸引着饥饿的怪物不由自主仰头张望。 秋月正要上前,被冬暮抢先一步,他弓着腰很快拆除了拴住苏梨的锁链,不顾贺川别有深意的冷冽眸光,无机质的瞳孔映出一片模糊血红,低声开口道:“她的生命体征很微弱。” 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贺川意味不明地冷嗤一声,没多说什么,这个实验体的死活确实比不上苏梨的性命。 他刚迈开脚步就被粘稠阴冷的指骨扯着裤脚阻拦下来,嘶哑尖锐的气音连绵成断断续续的话语。 “不要、不要……别带走……好饿……别……” 不要带走她不要带走她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猩红的眼珠轻微跳动,他努力伸长手,想要触碰感官中那个散发着甜美香气的少女,但下一秒就被重物压烂手骨,只有吱嘎吱嘎的骨头碾磨声在他耳边回响。 视线颠倒,他被踢至床边,锁链扯着皮肉来回收缩,疼痛感深入骨髓。 “滚开。” 这是他唯一听见的声音。 好痛好饿好痛好饿好痛好饿好痛好饿。 无人理睬怪物毫无攻击性的挣扎,秋月从衣柜里翻出崭新的毯子覆在苏梨身上,同时和冬暮各自翻找了些衣物用品,以备不时之需。 外面还在下雨,这次撑伞的人变成了冬暮。 秋月提着一袋子物品走在最后,听见身后突然传来剧烈响动,她下意识转身看去,不由一愣。 之前在他还有意识的时候,可能是出于某个原因将自己的手脚也一并栓了起来,而现在他为了挣脱枷锁,毫不犹豫地掰断了戴着镣铐的手脚,破烂不堪的躯体顿时只剩下一滩歪斜的异物在地面蠕动爬行。 他渗血的喉咙还在不断轻颤,那模糊不清的音节混杂在血肉流动声里无法听清,但不难看出他即便失去意识却仍执着地想要拥有什么。 她记得他为苏梨流过的泪。 秋月端详几秒,默许了他接近的行为没有制止,旋即转身跟上前方的贺川。 冷风肆虐,大雨滂沱,而她脑内却不合时宜地回想起贺川从寺庙中走出的那个夜晚。 “贺队,你也相信这世间有鬼神之说吗?”她不解贺川竟会求神拜佛。 “只有胆怯心虚的人才会惧怕鬼神作祟。” 他在寂静夜色下拨弄佛珠,唇边微微牵起一抹弧度的侧脸显得虔诚又温柔。 “但若真的恶有恶报,善有善报……那这世界也还不赖。” 他咬字轻慢,如同对天发誓一般字字坚定。 ——我要她长命百岁,平安健康。 世间若有神,也应当垂怜她、偏爱她。 第115章 小可怜(三十八)以爱之名拯救末日…… 雨水潺潺淌过车身,雾蒙蒙的湿气模糊了车窗外斑驳的雨景,唯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在疾驰而行的车内缓缓弥漫。 车里异常安静。 贺川一手圈着昏睡的少女紧紧揽在怀里,一手拿着温热的湿毛巾擦拭她身上沾染的血渍,耐心细致的仿佛生来就懂得如何照顾人,秋月没有任何插手机会,只能坐在旁边干看着。 擦拭干净后,贺川低头贴上她的脸,手指陷进黑发里来回抚摸,两人紧密相贴,旁人甚至无法看清怀里少女的面庞。 秋月默默移开视线,盯着水雾模糊的玻璃车窗,如果苏梨身体状况能够好转,那一切就好像回到了过去…… 这样很好。 炸毁实验基地后,他们的新住址选定在防护性极高的地下废墟,有坍塌的大厦作掩护,安全度大有提升,但缺点是雨天地下极其潮湿,气温骤冷。 : 回到新实验所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苏梨的身体做一场全方面检查。 耗时近半个小时,最终得到一份并不理想的数据报告,她身体每一项数值都远低常人,甚至连及格线都达不到。 秋月看着贺川攥紧纸张的那只手用力到青筋突起,似乎下一秒就会克制不住冲动撕碎这几张繁杂详细的数值报告,情绪外露的已经没有心思去掩盖了。 “贺队。”秋月忧心忡忡地开口,脸上习以为常的笑意完全消失,“苏梨的病因很奇怪……” 贺川指骨紧绷,竭力压下心底躁郁的情绪,吐出一口浊气,声音仍未完全平静下来:“……环境。” “对。”秋月伸出食指支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似乎天气越恶劣,她的病情就会越严重……” 但是末日生态怎么可能仅凭他们就能轻易改变呢。 这无异于给苏梨判了死刑。 贺川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答案,他敛着眉睫,神情阴郁的可怕,一言不发地转身往休息室走去,苍白纤细的手指捻着佛珠轻轻转动,那连接黑檀木的红绳结如一道流淌的血线,将他的希望和祈求牢牢栓在鲜血里。 秋月叹息着收回视线,一转身被悄无声息出现的冬暮惊了一瞬,他的眼睛依然漆黑空洞,没有任何焦距,声音很低,几乎没什么语气波动。 “不能治好吗。” 平直的语气让这句询问变得像陈述。 秋月思索了几秒才郑重地回答道:“……不一定,肯定还是有办法好转的。” 很难从冬暮那张空乏的眼珠看出他有什么他情绪变化,但秋月还是温声叮嘱了一句:“你最好不要在贺队面前说这些关心苏梨的话。” 冬暮安静了一瞬,空乏的目光掠过她的面庞,眼里映不出半点色彩。 他低下头,淡声回应。 “好。” 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秋月着实松了口气,他几次三番的关心苏梨虽然是好事,但很容易惹得贺川不高兴,上次已经手下留情,这次就未必再有那么好心。 感情的事确实很复杂,秋月也只是一知半解地在观察推测,但人身安全理应放在感情之上。 除了贺川这种疯起来不要命的变态,也就只有那个一心扑在苏梨身上的怪物…… 会将自己的全部奉献给爱情。 *** 贺川推开休息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动作一顿,阴郁的眉眼微展,轻轻带上门快步走近:“醒了。” 休息室里很暖和。 窗户紧闭,唯一的床铺也铺着一层厚实软被,不受半点寒气侵袭,与门外的阴冷相比,俨然是两个反差极大的世界。 苏梨迷蒙地睁着眼,以为自己在做梦:“……贺川?” 直到贺川在床边坐下,轻柔地握住她的手掌拢在手心,苏梨才有了点真实感,苍白的小脸在垂落的黑发映衬下比纸还薄弱:“我怎么……” “你生病了。”贺川言简意赅地带过,眸光一旦触及她虚弱苍白的面颊就被烫得不敢细看,语气骤然低沉下去,“……我会治好你的。” 苏梨唇角微牵,但破碎的音节截断在她一声声突如其来的咳嗽中:“我咳咳咳咳——” 下一秒她就被贺川拉进怀里,轻轻拍打后背顺气,待她好不容易从剧烈的咳嗽中缓过来,一杯温水随之递到唇边,只需她启唇喝下就行。 温热的清水有效缓解了喉咙的涩痛,但声音仍是有气无力的:“时戚呢……” 贺川抽走水杯,面色不虞地盯着她,换作之前肯定会咬她一口以示警戒,但现在舍不得再制造任何一点不好的痕迹,只是冷冷地嘲讽了一句:“怎么不见你多关心关心自己,就这么在意别人?” 刚刚的咳嗽让苏梨眼里漫开些微水汽,生理性泪水在她圆澄澄的杏眼里隐隐闪烁,像散落着星光点点,她就这样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纤细的手指轻轻扯了扯他的指节,语气软的要命:“……别生气。” 贺川定定地注视几秒,伸手抹去她眼角渗出的几点泪珠,似叹似笑,不知是无奈还是调笑:“谁敢跟你生气。” 那双水汪汪的杏眼一凝视着你,就好像整个世界她只看得到你,再怎么冷硬的心恐怕也会软得一塌糊涂。 “他没事。” 贺川不欲在苏梨面前谈及别人,简单一句回答后就不准苏梨再问些有的没的了。 虽然苏梨的病因看上去跟末日生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该用的医药治疗仍然不能省略。 “把眼睛闭上。” 贺川挽起苏梨的衣袖,拿着针筒的手已经举起,黑色珠面映出针尖反射的凛凛冷光,他揽着她的腰不急不缓地温声叮嘱:“不准咬自己嘴巴。” “没事的,很快就好……就一下。” 长长的针头扎入小臂,药液缓缓流动,贺川推动针筒的手非常稳,一边准确快速的打针,一边安抚地亲她发颤的嘴唇。 蜷在怀里的娇小身躯抓着他的衣衫呜咽地闷哼 ,生理性的疼痛无法抑制,像猫一样在怀里挣扎啃咬,眼泪扑簌地落下。 “没事了没事了……” 嘴唇第一次被她咬破,贺川丢掉针管,胡乱咽下嘴里的血沫,紧紧抱住她,低头亲她渗出冷汗的额头。 “乖乖,别哭。” 贺川一边抬手抚摸她颤抖的脊背,一边埋头在她眉眼间来回亲吻。 汗水和泪珠交织在一起,他执着地一遍遍吻去脸上水渍,舌尖满是苦涩的水汽,他的心也苦痛的仿佛要被撕裂。 她的眼泪原来这么疼。 让他喘不过气,神经感官变得迟钝,只知道一遍遍呢喃着重复—— “别哭。” 药效让她再度昏睡,平稳的呼吸和停止颤抖的身躯并未让贺川第一时间放手,他仍轻轻抚摸着她瘦弱的脊背,温柔地亲吻沾染湿意的眼睫。 很久很久,都不愿放开她离开自己的怀抱。 直到手臂酸痛,几乎无法再抬起,他才顺势放她躺回床上,紧接着侧身挨在床沿躺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陷入沉睡的面庞。 他握住她柔软白皙的小手,放在唇边细细亲吻。 只有不断感受到她的存在,他紧绷的神经才会有所放松。 *** 隐蔽的地下场所在带回苏梨的第三天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春晓僵着脸往后退,为什么她刚回来就碰到这家伙找上门来?! 在春晓眼中如瘟神般突降实验所的傅斯遇好像并没有擅闯他人大本营的自觉,不顾周遭异样的眼光,径直往通道内部走去。 他穿着一身漆黑的皮质外套,袖口染了些血迹,眉目冷然,看上去风尘仆仆的。 春晓连忙跟上去想要阻拦他旁若无人乱逛的脚步,虽然她打不过傅斯遇,但这人未免也太嚣张了…… 春晓蓦然停住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傅斯遇目的明确地朝着倚在墙壁一侧和秋月交谈的贺川所在方向走去,她原本呼之欲出的老板二字也咽了回去。 即便是她那不太灵泛的脑子也在此刻隐隐察觉到几分不对劲。 她偷偷摸摸凑上前看热闹,一走近就听见贺川不带任何感情的冷嘲: “既然你不关心她,为什么不能分手?” 傅斯遇懒得向旁人证明自己对苏梨的感情,尤其是贺川这种疯言疯语的神经病更没必要理会:“她在哪?” 秋月微一偏头,傅斯遇立刻转身推门走进,高帮靴踩着地面映出一道道染血的湿脚印。 贺川冷冷地盯着秋月,发尾无风自动:“你报的信?” 秋月一怔,温声解释道:“他应该是自己找过来的。” 迎上贺川不太信任的眼神,秋月感觉命运的镰刀已经高悬在自己脖子上方,佯装平静地开口道:“南城一堆琐事需要他处理,他还能抽出精力寻找苏梨……这确实不是一件易事。” 贺川冷嗤一声,撇开眼:“为时已晚的关心不过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话音落下的那刻,他的身影消失在苏梨房间门口。 秋月站在原地,没有选择跟着进屋,不经意间瞥见春晓鬼鬼祟祟的模样,不由失笑:“晓晓,你在干什么呢?” 春晓轻手轻脚地走近,小声询问:“傅斯遇难得自投罗网主动送上门,我们为什么不趁机把他杀了?” 她用单纯疑惑的语气说出了十分冷酷的话。 “没这么简单。”秋月拍拍她的肩,语气温和下来,“也许我们接下来会经常和南城的人打交道……” 春晓愣住:“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爱情吧。”秋月不禁感慨,尾音悠长。 春晓完全没听懂,迷茫地睁着眼看她。 两人交谈间,半掩的房门内传出贺川冷冽的嘲讽声。 “你应该问问你自己,到底是怎么照顾她的,她当初待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可从来没在衣食住行上亏待过她,而你呢?” “现在你居然还好意思质问我对她做了什么。” “她就应该留在我身边。” “我会治好她。” 贺川单方面的输出让空气都僵冷了几分,傅斯遇许久没说话,屋里传出些许脚步声,接着才响起他直白又薄凉的嗓音。 “可我女朋友并不想待在这里,她很讨厌你。” 春晓虽然不太理解情况,但这句充满挑衅意味的话还是听的她心惊肉跳,忍不住看了眼一旁神色自若的秋月。 真的不会打起来吗? 短暂几秒,贺川的声音骤然冷到了极点。 “那又怎样,反正我最爱干的事就是强迫。” 屋内徒然陷入安静。 春晓一颗心好奇心蠢蠢欲动,几乎是趴在门边往里看——哎?夏梨怎么也在。 好久没见到夏梨了,她怎么看上去病怏怏的…… 透过半开的房门,能很清楚地看见眼神濛濛的苏梨朝傅斯遇伸手,声音很轻,但不难看出她眼底晶亮的光泽:“斯遇哥哥……”。 傅斯遇俯身握住她伸出的手,动作极其小心,唯恐捏疼她柔嫩的手心:“小梨,我很想你。” 苏梨那张苍白迷蒙的小脸上浮现出明晃晃的喜悦,如同一把躲避不及的尖刀狠狠扎向贺川的眼睛,瞳孔被刺得生疼。 她从不这样期盼他的到来。 傅斯遇扶起她的肩膀,细心地倾身让她能完全靠在自己怀里,宽大的手掌完全覆住她的手心,语调温和而耐心:“小梨,想跟我回去吗?回到南城,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好。” 她的声音那么微弱,却又那么刺耳。 贺川冷眼旁观,苦涩的余味在喉腔翻涌弥漫,他咬着牙根,绷住了那抹发涩的冷笑。 真可笑。 似乎在她的所有选择里,从来都不会出现他的名字。 他做的还不够多吗? 到底要怎样她才愿意试着原谅他…… 贺川眼睁睁看着傅斯遇从自己眼前将人抱走,他心里悲戚地喊着别走,但面上却只是漠然的一言不发。 要是真开口把人拦住不让她离开…… 她又要讨厌自己。 他不想看到她说出那些话,也不想看到她在自己面前掉眼泪,更不想看到她对别人笑那么开心。 贺川摩挲着质感平滑的佛珠,心脏也被指尖冰冷的触感慢慢冻结。 她能不能…… 可怜可怜他,多在意一下他呢。 苏梨没有听见他的心声,她太疲惫了,身心都提不起劲,全程窝在傅斯遇宽厚温暖的怀抱,没有动弹一下。 没有眼力见的春晓还想 凑上去跟苏梨搭话,被非常会看眼色的秋月紧急拉到一旁。 “秋月,你干嘛?”春晓很在意苏梨的情况,有些着急地连声询问道,“夏梨她是不是生病了?” “嗯。”秋月拦住急躁春晓,温声解释道,“所以让她回南城吧……那里的居住环境和医疗资源都更好。” 春晓紧急示意秋月噤声,身后的贺川跟怨念深重的恶鬼般面目可怖地冷冷瞪着她们。 “贺队。” 秋月似有所察,面不改色地回身,笑容不减,心里早就有了打算。 “南城就在那里,我们随时都可以去看望苏梨,这并不代表什么。” 贺川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在感情上也更加偏执,虽然对方名花已有主,但他却视而不见,明争硬抢。 贺川冷着脸没说话,佛珠在他指尖来回转动,那晃动的绳结像一根被掐住的红线,在他腕上若隐若现地挣扎。 许久,他才眉目阴郁地勾起一丝凉薄笑意。 “那当然。” *** 傅斯遇抱着苏梨毫无阻拦地从地下实验所离开,刚踏上地面,就看见身体破烂不堪的白发少年歪斜着四肢从废墟里爬了出来。 如同一条闻到主人气味便急匆匆赶来的狗,嘴巴里还叼着一截没吃完的指头。 阴雨绵绵,他周身的血腥味被冲刷得很干净,只传来一丝若有似无的水腥味。 傅斯遇按住苏梨的颈肩,没让她从自己怀里抬起头注意到地面景象,一手搂紧她,一手撑着伞,迈开腿从匍匐爬行的怪物身上跨了过去。 湿漉漉的白发少年歪着脑袋,呆滞地吞下那半截指头,完全依照本能继续在地面爬行跟随。 她在哪里,他就要去哪里。 一直一直……跟着她。 不能离开她。 这是涣散的大脑意识里,唯一被自主刻入本能的认知。 他想不明白具体缘由,但他会照做。 她闻起来真的好香,好想吃好想吃…… 一想到她就好饿好饿。 傅斯遇此行就是专程来找苏梨,很快就带着她驱车回到了南城接受治疗。 她路上一直在咳嗽,傅斯遇除了喂她喝水顺道安慰几句外几乎毫无办法,烦躁地恨不得把油门踩烂,车子在雨幕中一路疾行狂飙。 近半天的行程被他强行缩短了一半时间。 今时不同往日,原就很受人瞩目的傅斯遇如今再怎么低调,回城的消息还是很快在城内扩散,赶往医疗所的路途中,到处都是和他打招呼客套的人。 傅斯遇担心吵到苏梨,大步流星走得飞快,徒留呆愣的行人后知后觉,纷纷八卦地四目相对。 “哎哎哎傅队长是不是怀里抱着个女孩子?” “我去不会吧出去了一趟直接名草有主了,我心碎了。” “不是你们注意到没有,那个女孩好瘦啊,小小的一只。” “咳这体型差……很好奇,吃得消吗?” “噗你们能不能正经点……” ………… 这些乱七八糟的议论并未被当事人听见,傅斯遇一心只想着给苏梨检查身体,迫切地想要知道她究竟生了什么病。 在傅斯遇的安排下,全身检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同时在医疗所内很快收拾出了一个豪华单间。 这是傅斯遇首次看到苏梨详细的身体报告,他看了眼面前欲言又止的医生,又看了眼躺在病床上昏昏沉沉的少女,转而带上门走出房间,示意对方在门外交谈。 “她这是什么病症?”傅斯遇眉头紧皱,问的很直接。 “没有很明显的病症表现,但身体机能非常差。”饶是经验丰富见多识广的医生也第一次见到如此特殊的病患,“她是不是之前亏空了身体?感觉不像是正常生病。” 傅斯遇脸色蓦然变得非常难看,不知想到什么,眉眼似阴霾密布,黑压压地沉下眉睫。 医生下意识移开眼,生怕对上视线被迁怒,小声抒发自己的观点:“正常医疗手段检测不出来的病症也许会跟末日生态、基因诱发、异能等等东西有关,这些可能就需要傅队长您来辨别了。” 虽然傅斯遇早已登上城主之位,但大家还是习惯叫他傅队长,更亲切自然一些。 “知道了。”傅斯遇淡淡颔首,眉梢牵起微弱弧度,“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有事随时喊我,那我先去忙了。” “嗯。” 傅斯遇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又再度摊开苏梨的身体检测报告从头到尾仔细确认了一遍,然后叠好收进口袋,整理好心情才推门走进病房。 “宝宝,饿不饿?” 他敛去眉眼间的郁色,专注地凝视着她时,那双泛起涟漪的眼眸显得温柔又多情。 苏梨偏了偏脑袋,想要将目光投向他,而他已经先一步在床边坐下,不用她转头就能看到她。 苏梨抿了下唇,毫无血色的嘴唇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无力:“……想吃甜食。” “好。”傅斯遇笑着在她唇上亲了几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平缓,“我让人马上送来。” 苏梨也小幅度地扬起了唇。 傅斯遇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上牵起微薄笑意,就像在阴雨天目睹了一轮绚丽的彩虹,是一种治愈人心的美景。 他低头在她脸上又亲了一口,尾音含笑地夸她:“我们小梨宝宝真可爱。” 眉目俊朗、身姿挺拔的男友眸光缱绻,躬着身与她耳鬓厮磨,这叫人如何不心动。 苏梨眼睫微颤,薄红于眼睑下方迤逦弥漫,让虚弱的病容平添几分生机。 傅斯遇拨开她脸侧垂落的长发,指尖轻轻拂过她眼睑,爱怜又温柔地轻叹:“等我一下,宝宝。” 他起身短暂离开了一下,回来时手里还端着杯热茶。 “先喝点,暖胃。” 苏梨被傅斯遇单手扶起,半躺进他宽阔的胸膛,那股干燥又温暖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其中。 茶水入喉,由内而外的传出阵阵热意,她鼻尖沁出一点汗,被时刻注意她动向的傅斯遇很快抹去,指尖捋动她的黑发,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贴在她颈侧传递。 不仅胃是热的,心里也是暖暖的。 林悦音敲门送来甜食,出于好奇心理偷偷张望了一下,发现病房里的人是苏梨后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朝她挥了挥手:“苏苏,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傅斯遇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从她手里接过装着小蛋糕的纸袋,无声的口型——安静点。 林悦音一愣。 难道现在寒暄都不让了吗? 傅斯遇高大的身影恰好挡住了苏梨的视线,他垂眼看向启唇想要回应的苏梨,扬了扬眉梢,试着露出一个较为轻松的笑容:“先别叙旧了,来,吃蛋糕。” “很甜的。” “宝宝,再吃一点。” 屋里基本只有傅斯遇一个人的声音,如同自言自语一般他自得其乐地单方面和人交谈。 站在门口的林悦音从疑惑不解到满目震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惊人的称呼…… 她实在难以置信,那两个暧昧的叠词有朝一日居然会从傅斯遇口中说出。 由于这件事冲击力太大导致她对苏梨一直不说话的违和感消减了许多,满脑子都在好奇两人现在的关系进展如何。 但傅斯遇一直待在病房里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甚至还在不经意间用眼神催促她赶紧离开。 林悦音哼哼地闷笑着带上门,心里止不住吐槽,挺开窍嘛,还怕被打扰二人世界,跟之前的嘴脸完全是两模两样。 并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被暗中诋毁的傅斯遇只是单纯想守着苏梨,确保她有任何不良反应都能第一时间得到照顾。 她胃口相较于以往变得很小,只吃了几口就摇头拒绝了,唇上的奶油被他卷走,舌尖轻轻舔/过柔软的粉唇。 他俯身撑在苏梨身侧,两人几乎是面贴面地交流:“很甜。” 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耳垂,白嫩的耳际泛起绯意,睫羽下的眼波晃荡,水润的粉唇微张——这是一种无声又直白的邀请。 傅斯遇心头猛跳,按捺 不住地扣住手腕,侧过脸吮住她张开的唇瓣,舌尖轻柔地探入口腔,浅尝辄止地吞吻着那抹甜蜜馨香。 太乖了。 傅斯遇眉睫覆下,热息滚烫地从唇齿间弥漫,眸光在一瞬间变得侵略性十足,但又很快被浓郁暗色淹没,只能窥见一片灼热的暗潮。 “宝宝呼吸……” 他的嗓音低哑又旖旎,克制地啄吻她发烫的耳尖,荷尔蒙的气息在彼此呼吸交汇间不断升腾。 苏梨目光被那抹撑起的布料烫得慌乱移开,雾蒙蒙的杏眼顷刻间变得晶亮闪烁:“你……” “没办法,宝宝主动亲一下就这样。” 傅斯遇绷着脸,状若平静地低声解释,但眼睑下方跟火烧似的染上一抹显眼热意。 “好喜欢小梨,所以一点定力都没有。” 苏梨面颊发烫,忍不住又瞄了一眼:“……” 难以忽视。 她那晃荡的眼波让傅斯遇半边脸都要烧起来了,他颇有些自暴自弃地抬手捂住了那双水光涟漪的杏眼。 “别看了宝宝,再看真忍不住了。” 苏梨眼前骤然陷入黑暗,但她非常信任对方,因此并未流露出任何害怕情绪,反而翘起唇角,绽开一抹很浅的笑意。 “……噢。” 原来他也会有害羞的时候。 傅斯遇面上热意还未完全消退,他俯身对着那张翘起的唇瓣报复性质地快速啄吻,发出一阵啵啵啵的亲吻声。 “怎么不把舌头伸出来,宝宝?” “唔……你坏……” “嗯我坏,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宝宝你要听话,再亲我一下,想要。” “……”真不害臊。 嘴巴很甜,脸蛋也很甜。 他女朋友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 她一定会平安顺遂。 *** 苏梨睡着后傅斯遇才抽空去了基地一趟,他回来后基本一直待在医疗所,大晚上突然在基地现身,周晨光还有些意外。 “老大,你今天事处理完了?” 傅斯遇面上没什么表情:“取点东西。” 周晨光察觉到他的情绪似乎并不高,不由压低了些声音走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刚好回来的林悦音双眼放光地跑了过来,脸上写满了好奇:“老大老大,你和苏苏是不是……谈了呀?” 周晨光反应更大:“啊?进展这么快?” 傅斯遇一时有些无语两人极其八卦的表现,一边用钥匙开门,一边平静地回应:“嗯。” 林悦音得知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开心地捂着嘴偷乐。 哎呀呀~太般配了。 周晨光一脸震惊,消化完傅斯遇脱单的事实后默默比了个大拇指:“老大,不愧是你,闷声谈恋爱。” 他们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的窍。 傅斯遇没有闲情跟他们讨论这些有的没的,他面上的神色一直都很紧绷,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林悦音虽然脱线,但还是懂得察言观色的,她收敛了笑意,一字不差地问出了前不久周晨光刚问过的话:“发生了什么事吗?” 傅斯遇推门进屋,林悦音和周晨光紧随其后,门关上后,他眼底不太明晰的情绪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越发沉郁。 “小梨生病了。” 咋一听到傅斯遇亲昵地叫苏梨小名,两人还是会有些恍惚的不适应,缓了一下神才理解他的意思。 傅斯遇从口袋拿出那张精心保存的身体报告,递到两人面前,在林悦音伸手接过后,他才低沉地缓缓开口道:“她的病因无法用常规医疗检测判别,这才是最棘手的。” 纸张上那一项项远低于常人水平的数值让周晨光和林悦音看的极为沉重,面上忧虑重重。 “老大,那你现在是打算……” 傅斯遇不可能放任苏梨的身体继续恶化,他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就代表他肯定有了自己的想法。 “升阶。” 傅斯遇话音落下的那刻,他扯下橱柜底部的发条,转动的齿轮将满箱晶核毫无保留地展露在视野中。 林悦音面露惊异:“你是说……用大量晶核去提升她的异能阶级?” 异能者能通过汲丧尸取晶核提升自身异能,最终达到升阶强化体质的成果,而异能等级越高,想提升所耗费的晶核就越纯粹,越难获得。 对于苏梨这般最低阶的F级异能者,初期吸收晶核确实会对他们有所提升,但也存在一个不可忽略的弊端,既然异能觉醒初期只有低阶,那也就代表这个异能者身体素质很差,和普通人别无二致,那身体不一定能够转化晶核。 而苏梨此时此刻的身体状况恐怕连普通人都算不上。 这样的情况下,即便喂食晶核也不一定能够吸收内含的能量,无疑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的徒劳。 周晨光倒是想到了另一件事:“晶核……在末日里可算得上弥足珍贵的生存物质。” 在艰险的末日生态,晶核与能力挂钩,是一种极为常见的金钱代币。 傅斯遇这样的做法等同于烧钱。 但他的决定向来不会因为其他人的言论而有所动摇。 “总得尝试。” 傅斯遇只是告知一声,特意在苏梨睡着的时候过来取走晶核,他没有时间在外过多耽搁,必须立刻回到她身边。 只要一秒钟没有看到她,亲眼确认她的状况,他心里就很不踏实,总觉得会有意外发生。 临走前,傅斯遇还特地嘱告了林悦音一声。 “会吵到小梨,尽量不要去找她,不宜多说话。” 林悦音不情不愿地点头。 他自己满心扑在苏梨身上,恨不得住在医疗所,其他人连出现都是打扰。 纯纯双标。【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完结】 第116章 小可怜(完)以爱之名拯救…… 窗帘紧闭的豪华单人间病房内灯光明亮而柔和,暖气开的很足,靠门一侧的墙角还摆放着几株生机盎然的绿植。 傅斯遇身着单薄衬衫坐在床沿,衣衫微乱失于打理,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健硕有力的小臂,额前发丝散乱地垂落于低敛的眉睫处,面上情绪隐在覆下的阴影中晦暗难辨。 病床上的少女双眼微阖,眼下皮肤泛着淡淡乌青,面色透白的已完全失去活人应有的血色,呼吸声轻的几不可闻,细嫩白皙的脖颈上遍布淤血,破裂的毛细血管让她全身皮肤都漫着星星点点的红斑。 他宽大的指节捻着一颗颗晶核提炼内蕴的能量将其传进她如死水般平静的精神网中——她没有 办法进食,便只能通过这种外力淬炼提取的方式向她强制传输,这种方式所造成的损耗是无法避免的,比单吞晶核更消耗能量。 被抽干的晶核脆得像烈日下簇拥的雪堆,只需片刻就簌簌地从指间消融飘落,化作一地枯干烟灰。 十个、几十个、一百个、几百个…… 消耗太多,他早已记不清具体数量,但只要有一点微乎其微的作用,值得义无反顾地往这个亏空的无底洞里填塞。 天气越来越冷,早先时候她还能完整说出一句话,晶核蕴含的能量让她胃口都提升了一些,而现在…… “咳咳——” 昏睡的少女咳出一口污血,鲜红的色泽渗出唇缝淌向瘦削的下颌,在血迹蚕食那抹脆弱的苍白前,傅斯遇伸手轻轻抹去她唇边鲜血,绷紧的指骨悬停在脸侧上方,久久僵滞不动。 想要伸手抚摸,又怕她会痛。 傅斯遇情绪淡淡地敛下眼睑,只有深沉的阴影在眼底静默流动,那双棕褐色的眼眸已然不见半点暖色。 她的皮肤如同一面玻璃,似乎只要稍不克制力度就会在他眼前瓦解成四分五裂的碎片。 这种假想让他每个深夜都会从昏沉的梦中惊醒。 粘滞在指尖的血渍被他不紧不慢擦去,他垂着眼,眸光停滞在那张虚弱的面庞上,思绪却早已游离飘散。 地板积着薄薄一层灰,床边放置的置物箱已经空空如也。 流逝的只有时间,其他什么都没有改变。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他沉闷的呼吸声,暖气充盈的房间,他却像是坐在密闭的冰窖里,身心都是寒凉的。 太久没有好好休息过,深夜都时常处于紧绷状态,他的精神有些疲惫困乏,捏着隐隐作痛的眉心,耳边仿佛出现了纷乱的杂音。 直到突兀的开门声真切响起,傅斯遇才后知后觉地抬眼,原来那隐约传来的脚步声并非是他的幻听。 一张令人生厌的脸出现在他视线中。 被挤到门边的林悦音无奈举着手比划了几下,表示自己拦不住对方。 傅斯遇眉目阴沉,眸光掠过一旁睡的并不安稳的少女,短暂几秒过后,他起身走向门口,挡住了贺川的去路。 这一刻,景象重演,两人身份颠倒了过来。 上次是傅斯遇登门硬闯。 贺川作为南城黑名单上的不速之客,皱着眉,冷冷盯着新上任的城主,俨然没有半点硬闯他人地盘的自觉:“我要亲眼看看她怎么样了。” “别吵。”傅斯遇听到对方如此过界的话语,心情愈加恶劣,但为了不惊扰苏梨的睡眠,他不得不压低声线,“她是我女朋友,不需要你关心。” 贺川充耳不闻,像是没听见他的警示,言简意赅地陈述道:“我要见她。” “……” 别说本就心情极其恶劣的傅斯遇,就连一旁的林悦音听了这话都忍不住想揍他。 不愧是贺川,完全没有道德、没有廉耻心……别人女友也心心念念地惦记着撬墙角,还是当面撬的那种。 眼看傅斯遇攥紧的骨节咔咔作响,林悦音非常识趣地往后退了退,以免遭受牵连。 “咳咳咳——” 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两个男人几乎是在转瞬间同时迈步进屋,紧张的气氛仍然持续不断,只是紧张的事物发生了变化。 林悦音透过半开的房门能清晰看见两人一左一右地站在苏梨床边俯身探查,身形各异,但神色却惊人相似,像是两尊低眉折腰的守护神。 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林悦音越看越觉得别扭,刚想进去看看苏梨的情况,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渐近地传来,转头看去,非常意外有一天能看见秋月和许如霜这两人走在一起。 秋月很显然是跟着贺川一起来的。 至于许如霜…… “知道苏梨现在在南城,我处理完那边的事就过来了。”许如霜淡声解释道,“至于她……在路上碰到的。” 至于差点打起来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自然没必要再赘述。 林悦音了然地点头,苏梨的境况她第一时间就告知了许如霜,本意是希望对方能放下心来减少歉疚,没想到她会选择特意来南城看望苏梨。 秋月笑意温和地走近,千篇一律的假笑像面具一样牢牢焊在她脸上。 如果说贺川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那他的手下则各个都是非正常人的奇葩物种,无论是情绪感知还是身形外貌都与常人大有差异。 林悦音打心底里就非常不喜欢贺川一行人,作恶多端的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但眼下已然没有选择。 “她的病因……和末日生态或许有着直接关联。” 病房里秋月的一番话让除了贺川以外的人都愣住了,这听起来确实很不可思议,但又因为末日异象频生,的确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让人不得不去思考背后的合理性。 “天气的恶劣程度会加剧她的病症。” 贺川刚给喉咙不适惊醒的苏梨喂完安神药剂,此时正满心满眼地注视着那张渐渐陷入熟睡的面庞,与凝重僵滞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纤长的手指拂动发梢,即便收到傅斯遇警告的眼刀也丝毫没有半点收敛,明目张胆地捻着一缕长发勾缠在指间打转。 细软的发丝触感微凉,很适合绑在脖子上。 贺川面上状若平静,脑内却充斥着各种 纷杂的念想。 想要长进皮肉里,在自己的身体内部不断延长弥漫,这样脏器就能结满她的气息。 这种不易察觉的疯狂宛如逐渐渗透空气的病毒,在无知无觉间麻痹神经,感染每一个人的神经中枢。 傅斯遇看上去似乎也变得不太正常—— “老大,你要离开南城?”林悦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将要升起的音量在傅斯遇投来的眼神中极力抑制住,“上次你离城时间太长就已经引起很多人注意了……” 虽然很多人依然叫他傅队长,但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城主,不再像以前那样需要亲力亲为地执行任务,很多不必要的琐事都成了他必须要顾及的隐患。 傅斯遇是民心所向的新任城主,既然好不容易登上这个位置,最后如若因为没好好笼络民心而惨遭臆测,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是林悦音不愿看到的。 但傅斯遇现在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他伸手替苏梨掖好被角,终于是忍无可忍地拍开贺川那只极为碍眼的手,眸光掠过她毫无血色的嘴唇,语气愈发暗沉。 “现在只有源体,能够救她。” 末日生态中的源体可以看作是这个世界自行进化的成果,一般它只存在于某个发生异动的城市,是一种难以捕捉具体迹象的地表奇迹。 一向面无表情的许如霜都不禁看了眼过于急躁的傅斯遇,没有任何情报表明附近区域有源体迹象,这样冒险的行为无异于大海捞针。 很少能看到傅斯遇这么冲动的一面。 林悦音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碍于贺川等人都在场,思来想去还是咽下了涌到嘴边的话。 每天守在女友床前看她日渐虚弱却无济于事地消耗着数以千计的晶核,就像目睹一朵很喜欢的鲜花在眼前凋零枯败,但能挽救的措施除了每天重复浇水外,就只有一遍遍祈祷花有重开日。 这对傅斯遇来说也许是一场痛苦的折磨。 在强者为尊的末日里,无论多艰险的危机都能靠身手轻松化解,而他第一次体会到无能为力的挫败感,生命竟是如此脆弱。 林悦音看着面露疲乏,似是很久没睡个好觉的傅斯遇,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觉得爱是盔甲也是软肋。 贺川面上神色极为平淡,始终一副事不关己,游离在外的模样。 或许他根本不在意傅斯遇做了什么决定,只是想多看几眼苏梨睡着的样子。 他腕上佛珠黑得发红,仿佛是浓郁污血浸染而成,纤白的指尖滑过珠面,黑檀木珠颗颗滚动,翻出一片暗色浊浪。 最后的场面以傅斯遇宣告主权般在苏梨额上落下一个吻而告终。 秋月笑意淡淡。 林悦音叹着气却又忍不住多看几眼,想要记住眼前这幕难得温情的狗粮时刻。 贺川手背青筋乍现,绷紧的指节差点扯下一颗珠子。 话不多的许如霜站在原地瞳孔紧缩,但面上很快就恢复平静,暗暗吞下心底升起的惊讶。 原来傅斯遇才是被承认的正牌男友,贺川只是个明目张胆挖墙脚的小三? 这三人关系真是有够乱的。 许如霜着实大开眼界。 但没想到这混乱的三角关系远不止此…… 许如霜闲来无事,眼见秋月目的明确地往城外的方向走,干脆跟在秋月身后看她想做些什么。 一个勾起她遥远记忆的少年出现了她面前。 白发、金瞳、精致的不似人类的五官……种种词汇形容都与眼前这个蜷在树下,身形纤弱的少年恰如其分的符合。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这个少年的白发只有稀薄一层,脸侧还留有几道未愈合的伤口,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是颇具威胁,杀不死的怪物,反而更像是一位身患隐疾的病弱美少年。 当然,末日怪物的危险性并不和外观挂勾,看着无害的生物咬人也许会更致命。 许如霜暗自提高警惕,但接下来听到的对话让她思绪稍稍卡壳了好几秒才慢慢捋顺过来。 “你想见她吗?”秋月并未指名道姓,像是笃定对方一定知道代指的是谁。 少年第一反应是伸手摸了摸脸上血淋淋的伤口,一双黯淡的金瞳遥遥望向她 身后的南城,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脸还没好……会吓到她……可是我好想她……我伤害了她,她会不会生气?” 秋月像是习惯了对方的神经质,面色毫无波动地讲述来意:“苏梨现在身体很差,需要你帮忙。” 那双暗无天日的金瞳顷刻间涌起了明灿的晨曦:“小梨花需要我。” 他像是只听见四个字,那张被雨打湿的面庞染上笑意后显露出一种清润的美丽,整张脸漂亮得仿佛在阴云下发光,纯稚的眉眼亮如白玉。 许如霜这才意识到这个看着不太一般的白发少年和苏梨之间似乎关系匪浅的样子。 剩下的话她就不太能理解了。 他们似乎做了个有关于苏梨的约定。 令人遗憾的是,末日愈加恶劣的天气并未听到他们的祷告,在暴雨短暂停歇过后,迎来的是—— 大雪。 *** 自大雪开始降下,苏梨入睡变得更加困难,她醒着的时间大幅增加,瞳孔对光反射延缓的几乎映不出光亮——不幸中的万幸是她痛觉钝化异常,日常咳血也不会再感受到疼痛。 但贺川还是会在打针的时候习惯性地安抚她,一遍遍抚摸她留下细小针孔的小臂,轻声重复着别怕。 一时间竟不知怕的是谁。 傅斯遇在大雪落下的第一天就离开南城了,临走前特意挑了个深夜坐在苏梨床前小声念叨,讲一些几近哽咽的念想——求求你等等我,等我带回源体好不好? 殊不知苏梨早已被身体内的寒意惊醒,无声地听完了他单方面的告别。 他缓缓握住她的手,不敢使劲又不想松开,指节绷得太紧,整只手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低下头,凌乱的发丝垂落遮住眉眼,偶有几缕翘起的发丝擦过她耳廓,他的声线轻缓又愧疚,开口第一句就是道歉: “对不起,我很快就会回来……你等等我,等我回来怎么骂我不照顾你都行,只要你别离开我。” 他的吻轻得像一滴水落在她耳尖,漫开发涩的苦意。 “宝宝,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是祝福,是希望,亦是祈求。 指尖传来的触感将苏梨飘远的思绪拉回到眼前,眼睫微扬,她声音很哑:“……时戚。” 好不容易见到苏梨一面的时戚几乎无法维持住面上一贯平和单纯的表情,犬齿咬破了纯肉,满口腔的血腥味才勉强压抑汹涌的戾气:“是谁?小梨花,你是需要我杀掉他对吗?” 解释起来太费劲,她先是回握他纤长的手指,指尖滑动几下就安抚住了他暴戾的情绪,随后被他抓着手心放到唇边亲了几口,一点亲密接触就让脑子里除了她什么都装不下的笨蛋少年轻易调整好了心情。 “……我生病了。” 苏梨扯着嗓子挤出这句话后不住地咳血,神色越发虚弱。 时戚刚扬起的眉梢顿时僵住,连忙凑过去舔掉她唇边的血迹,金瞳一眨不眨地直直望着她。 接替傅斯遇在一旁守着苏梨的林悦音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地上前一把扯开时戚,坚决捍卫小情侣的爱情:“喂你别乱亲!” 秋月端来温水让苏梨抿一口润润喉咙,瞥了眼挣开衣摆频频往苏梨身前凑的少年,只能庆幸还好贺川不在,否则病房外必然要血溅当场。 V-03号曾因强行吞下A城源体遭到反噬被寄生,结果阴差阳错下反倒获得了控制植物的能力,而这或许就是它与末日生态所构建的共联。 它是迄今为止最完美的实验体,身上承载着三种融洽共存的生物特征,也许会是唯一能影响生态环境的变数——从根源上缓解苏梨的病症。 时戚眼巴巴地看着苏梨,完全视旁人如空气:“生病……?” 在怪物眼中,这个世界的人类分为三种,活人、死人和苏梨,生病的含义对他来说过于陌生。 他纤白的手指抵在唇边反复研磨,唇下的犬齿在指间若隐若现,这是他要啃断自己手指放血前的预兆。 当然这一点苏梨本应是不该知情的,但她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再拖缓下去了,没有精力再处理额外的事故,装作不经意地阻止了他的行为。 苏梨瞳孔暗淡无光,有气无力地扬起几根手指,似乎想要触碰他的手臂,指尖垂落前一秒被他紧紧抓在掌心里。 她似乎连张嘴说话都非常困难。 时戚急的眼睫频颤,金瞳里泛起片片涟漪,宛如落日下荡漾的暖色水光:“到底怎么了?你看着我……” 秋月这才替苏梨解释起她的病况,如若病因与末日生态息息相关,那只有他有能力确切改变末日环境。 “是这样吗?”时戚仍是执着地盯着苏梨询问,眼睫沾染湿意,眉眼间都是雾蒙蒙一片,“小梨花,你需要我这样做……才会、会变好吗?变得像以前那样?” 他就像是只忠诚的小狗,只相信自己主人下达的命令。 然而当着林悦音和秋月两人的面,单纯天真的苏梨无法准确回答这个问题,她对外界感知能力很差,末日生态也应当是一知半解的状态。 苏梨被握住的手往外挣了挣,在时戚跟随的目光下,从枕下摸了颗糖塞进他掌心,唇边提起微弱弧度,转瞬即逝的笑意花费了她许多力气,下一秒就疲累地闭上了眼。 “小梨花……”时戚慌乱伸手去探她的呼吸,迷茫惊慌的神情渐渐安定下来,而后低着头默默看向手里的糖果,心里有了判断。 她需要自己。 他的血治愈不了她。 床边靠墙的屏幕上显示着她的实时心率。 “她只是有点累了。”秋月温声解释道。 林悦音根本见不得这一幕,怕吵到苏梨,不得不强压声线:“你还不赶紧把手松开,这是我们老大的女朋友,别乱牵。” 其他人类的声音对一心只想着苏梨的时戚来说全是聒噪的杂音,大脑完全屏蔽了这些耳旁风,他对此毫无半点反应。 “我会再来看你的。” 时戚攥着掌心的糖果,任由铝箔包装纸扎在柔软皮肉里,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才能让他时刻保持理智和平静。 “小梨花,你要想我。” 林悦音看着这个曾在南城通缉令上赫赫有名的恐怖怪物提上帽衫挡脸离开的背影,内心一时间也是感慨良多。 因为苏梨,怪物也会对人有感情牵连……就连贺川一行人,这几天对她也是关爱有加,非常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大家的善恶立场都因为感情而变得模糊,又或许人性本来就是复杂多面的。 他们都在各自努力,想让苏梨身体恢复健康,重展往日笑颜。 *** 贺川重返病房,身上落满了雪花,消融的细雪化作水珠从发尾淌落,冻得发红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托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纯白玫瑰。 他在楼下捏了很久的雪玫瑰。 苏梨听说下雪了,想见见雪,但以她的身体状况是不被允许去室外吹冷风的。 林悦音小幅度地翻了个白眼,守在门口监视屋内情况,心里暗暗腹诽,捏个雪人不比破玫瑰强一百倍?这个死变态就知道献殷勤挖老大墙脚,真想打他。 贺川怕传染寒气给苏梨,并未第一时间走至床边,擦干湿气又烘暖了衣服才拿起被冰系异能定格住的雪玫瑰走到床前。 这是一支长时间都不会融化的雪花玫瑰,世间仅此一朵,所以它理所应当地属于这世界上独一无二最可爱的女孩。 “只能摸一下。”贺川轻轻握着她的手臂将其抬起,使她不用耗费力气就能伸手触碰到晶莹凝结的花瓣。 她的手指白得让人惊心,指尖相触,她细白的指节比雪花更加脆弱易碎,短暂三秒接触,贺川就迅速移开了微凉的雪玫瑰,随后将它摆在床头,方便苏梨随时观看。 “下次给你带个雪人。”贺川拿起一旁备用的热毛巾给苏梨暖手,侧脸轮廓显得温和清润,声线持续平稳耐心,“每天都给你带来新的雪花摆件,让你在房间里也能看见雪……直到这个冬天彻底结束。” 苏梨静静望着他,没有光彩的眼睛,瘦小的脸蛋,惨白的皮肤……这些元素堆叠而成,使得她看起来像个被抽空灵魂的洋娃娃。 自上次在基地身体温度骤降,她就发现了异常,没有病因,她的身体却在一步步恶化,那时她才明白开场时为什么自己会从死人堆里复活,原来这个设定是为了限制她在这个世界的时间。 头顶仿佛悬着一行游戏倒计时,数字归零那一刻她的生命就会回到起点再度死亡,而在这之前,她若还未达成满值好感度,任务就会彻底失败。 见过时戚后,她已经能够确定现在好感还未达标的目标只有贺川了。 在一次次选择中,她都毫不犹豫地偏向傅斯遇,这样的好处是能刷满傅斯遇的好感值,但也相当于拒绝了贺川一遍又一遍。 有利有弊的抉择。 现在她要做的,就只剩下单刷贺川好感,与头顶的生命倒计时赛跑。 唯一有些难办的是,他们并不是两人在密闭的环境里独处,她没法做出一些脱离人设的行为去刷满好感,只能静待合适的时机出现。 苏梨唇边牵起一抹笑,柔弱的声音断断续续:“……想听故事……睡觉。” “好。”贺川眉眼舒展,本就温润的眸光更是柔和的像流淌着三月春水的湖面,漫开缱绻涟漪。 自从那次讲故事被她嫌弃过后,他闲着没事就捧着本童话书反复阅读,练习哄睡技巧,效果显著提升。 至少她会愿意让自己讲故事哄睡。 这就足够了。 苏梨的睡眠质量在大雪纷飞 的冬日里可谓是糟糕至极,经常夜半惊醒或是白日犯困,入睡变得非常困难,瞳孔光感几乎完全消失,反射不出任何光影。 苏梨一直等待的机会就在这个雪夜。 味觉丧失后她根本无法进食,身体异常消瘦,薄弱的皮肤凹陷出骨骼轮廓,皮下只有骨头和脏器,没有半点脂肪。 苏梨昏沉地在林悦音面前念叨着傅斯遇的名字,眼下皮肤透白的连血管都清晰可见,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走。 她想见傅斯遇最后一面。 林悦音忍着眼泪跑去找周晨光商量,不管怎样,他们都要想办法让傅斯遇赶回南城……如果就此错过了,这辈子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顺理成章地支走了林悦音,夜晚就只剩贺川孤零零地站在床前,他披散着没有打理的长发,眉眼阴郁,肤色苍白,宛如前来索命的厉鬼,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睁不开眼的少女。 苏梨仰了仰脖子,感觉呼吸不畅,有点喘不过气来,这种生命从眼前流逝却无法制止的感觉太过糟糕,她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了。 “……低头。”她说话很吃力,只能简洁语句。 贺川单手撑在床边,另一只手紧攥着佛珠,长发顺着眉睫垂落,拓下的阴影覆在没有镜片遮挡的异色瞳,竟让一双截然不同的虹膜显露出灰度不一的阴鸷,眼底仅有汹涌暗潮。 他一直耿耿于怀,想让她主动亲他一次。 他想要自己的感情被她看到、接纳。 冰凉的唇缓慢地贴上他的唇角,像一片雪花轻盈落下,唇上温度很凉,齿间却漫起甜香。 贺川僵住,瞳孔深处的晦暗猛烈颤动,似乎浪潮底下有什么东西在一寸寸崩塌。 他半跪在床边,手掌托住她脆弱易折的脖颈,脸侧红痣在黑发下若隐若现,整个上半身都折服下去,只有倾泻的长发落在枕上与之交缠相融。 两人的脸贴得很近,他能闻到她身上这段时间常常萦绕的药味,试探性地轻声询问:“……怎么了?” 极淡的药剂味道让他麻木许久的心脏重获新生,惶恐不安地隐隐跳动着。 “我……早就……原谅你了。” 苏梨声音气若游丝,拼劲全力挤出一句完整的话音,薄白的皮松缓肤垂落时,唇瓣无意间擦过他发颤的薄唇。 微凉的气音顷刻间融化在他耳畔。 “……笨蛋。” 贺川小心翼翼地贴上她微凉的嘴唇,心跳如擂鼓咚咚作响,震得他耳朵发麻,无法听见任何声音。 【恭喜玩家已达成目标,顺利通过第三关】 “对,我是一个喜欢笨蛋的笨蛋。” 这是她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 眼前灰暗斑驳的景象渐渐变得明亮清晰,苏梨一时间还有些不太适应。 她眨了眨眼睛,稍微适应了空间内的光线后才将视线投向前方的电子屏幕,随即愣住——贺川哭了? 他埋头贴在她脸上,紧紧抱着那具失温的尸体,佛珠崩了一地,只剩一条断裂的红线垂在腕间。 薄泪淌过脸侧那点细小红痣,浸润后比血迹还扎眼,清亮水痕蜿蜒漫进颈肩,留下一道细长的水线。 “这世间没有神。” 他失控地扯下那条缘分很浅的红线,指骨太过用力划破皮肤,一时间鲜血直流,染红了整条手臂。 “骗子。” 画面就此停住。 屏幕一黑,灿烂的五角星排列展现在她眼前。 苏梨沉默地看着屏幕上出现的720分钟倒计时,就好像又一次看到了自己临死前的模样。 系统的恶意让她以死人之身来到这个末日世界,最终也只能以死亡的方式退场……这是她最开始并未预料到的,不然也就不会拖着贺川这条线欲拒还迎了。 他话说的很硬,但其实心很软。 反正以后也不会再回来,通关的游戏就此画上句号,因此她心里的负罪感也比较小。 苏梨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攻略流程就将末日世界的一切抛之脑后,不再理会。 她窝在沙发里美美享受取之不完的零食,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觉得生命是如此美好。 能活着吃很多好吃的,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她只需等待下一次关卡来临。【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