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第51章
黑色的宾利开在宽阔的马路上。
佟雾眼红红的坐在周妍身边,微微垂着下巴,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捏着手机。
刚才上车之前,贺靳森把她的手机拿走,通过了他早就发来好久被她冷落的微信好友申请。
她之前拉黑他的电话,也被贺靳森解开。
从她的黑名单中放出来。
佟雾打开手机,对着微信上刚刚加上了好友还没有任何聊天记录的对话框,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才刚跟男朋友分开就舍不得了?想他?”身旁传来周妍揶揄的轻笑。
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进了门,两个住家保姆听到动静,纷纷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去帮佟雾拿包,换鞋,一个走去厨房,接了一杯蜂蜜水出来。
“雨下的大吧。”年纪大一些的陈阿姨道,等佟雾换好鞋,脱了长袖外套,才把蜂蜜水递给她。
佟雾说了声“谢谢”接了过来,才回她的问题:“突然下起来,张太太又出不来了。”
另一个年纪稍微年轻一些的张阿姨说:“现在这个天气,谁也说不准,太太要不要洗个热水澡?”
佟雾想了一下,点头:“好啊。”
出去在造型店待了一天,身上都是里面的空气香薰味道。
“对了,我老公他有打电话回来吗?”佟雾问。
张阿姨去楼上的主卧附带浴室放热水去了,陈阿姨接话道:“没有,今天只有太太的妈妈打电话过来问你在不在,我说不在,她让你回来的时候,给她打个电话。”
只有妈妈打电话过来?佟雾心想,那是不是说今天贺靳森照常回来?
她点点头,放下了蜂蜜水,拿起手机,找到妈妈的微信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佟雾的妈妈周丽英在一间重点高中的教务处工作,这个点还没有到下班时间,电话打过去,周丽英很快就接起来。
“雾雾啊,你到家了?”周丽英声音轻快地说,佟雾刚想回话,周丽英那边又出了声,但是声音轻了许多,“啊,对、对对,是我女儿的电话……哎呀,羡慕我干什么啊?她就是在家待着什么事也不用干,都是小贺忙。”
和同事收了话茬,周丽英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佟雾身上:“雾雾,你最近怎么都没回家吃饭?我在给你和小贺做了一坛子糖蒜,你看小贺哪天有空,一起过来一趟。”
周丽英就佟雾一个女儿,佟雾又是从小到大不需要操心的乖孩子,在办公室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女儿。
后来女儿毕业之后没多久,就嫁给了贺氏的继承人贺靳森,周丽英就更觉得自己会教女儿,一毕业就成了贵太太,都不需要吃工作的苦。
再说那贺靳森,不止出身不凡之外,人长得也相当俊俏,跟电影明星一样。
直接就无限拔高了周丽英原本对未来女婿的期待,看贺靳森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只是唯一的不满,是女儿和女婿结婚都快两年了,两人都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这也是周丽英生活中唯一不顺心的事,真叫她愁死了。
佟雾一听回家吃饭,就想叹气。一开始还好,回去吃饭就简单的吃个饭,后来佟雾和贺靳森一直没孩子,她妈就跟着了魔一样,没事就要催生。
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妈妈的意思,周丽英今年已经四十九岁了,在教务处干了一辈子,早就计划着提前退休,然后回家给她带孩子。
可是,佟雾自己心里靳楚,她和贺靳森两个人是协议结婚,自从结婚之后,便从没有同床过。
就是家里的保姆,都雾道她和贺靳森是长期分床睡的。
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在那次校友会上,贺靳森认出了佟雾之后,他们就顺势加了微信,佟雾便和贺靳森断断续续有了联系。
贺靳森什么态度,佟雾不雾道,但是佟雾好像是做梦一样,一直保持着兴奋的状态。
贺靳森的朋友圈就够她看了一晚上,后来贺靳森约她出去吃饭,聊天中,佟雾都能适应贺靳森的说话风格,跟上他的节奏。
这让贺靳森很意外,看佟雾就顺眼起来。
佟雾还以为贺靳森是对她有了好感,情绪更加雀跃,谁想,有一天,贺靳森再次约她出去吃饭。
两人吃完了法餐,贺靳森突然态度很正式地看着她道:“佟雾,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很重要的事,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佟雾瞪大眼睛,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她端坐身体,妩媚的眼眸睁得大大的望向贺靳森。
是想和她关系更近一步吗?佟雾难免有此所想,毕竟他们已经约会了两次,虽然贺靳森规规矩矩,但是佟雾觉得自己应该不至于……那么没有魅力吧?
纠结的心思让她更为紧张,也更加关注地看着贺靳森的脸。
贺靳森似乎看出她的紧张,有些意外,然后道:“是这样的,佟雾。你想和我结婚吗?”
轰——
佟雾的脑袋停止思考了,眼睛差点瞪出眼眶。
“结、结婚?”佟雾没想到她的愿望不仅立刻实现了,还一步到位,直接奔着结婚的方向去了。
贺靳森似乎不觉得“结婚”这个话题有什么需要紧张,后者激动的,他点点头,嗓音不同以往那样带着一点冷淡,反而有一些倦怠:
“嗯,结婚。”
佟雾努力控制着自己不立刻点头,她不自觉用牙齿咬住了柔软的唇瓣,小声道:“为、为什么?”
你也喜欢上了我吗?
“为什么?”贺靳森重复了一遍佟雾的话,又看到佟雾漂亮的脸颊泛出的薄红,才明白过来,自己说的话好像有点让人误会了。
他道:“佟雾,你可以理解为,和我协议结婚。不是真的和我结婚。”
协议结婚?恍若大冬天被一盆冷水兜头盖脸的浇了下来,佟雾刚刚雀跃情绪全被冻住了。
贺靳森的身体向后靠坐了一下,英俊的脸上上有些淡淡的不耐:“我家人一直在安排我去相亲,我不太喜欢。”
他偏了偏脸,看着佟雾道:“那天在高中校友会上看到你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我们不管高中和大学都是一所学校。之后,我又约了你两次出来吃饭,你都表现的不让人讨厌,我觉得你是和我协议结婚的最合适人选。”
佟雾怔住,一时不雾道作出什么反应,听完了贺靳森话里的意思,她只有一个念头:原来,她满心期待的约会,不过是贺靳森对她的考察。
她努力跟上贺靳森的谈话节奏,迎合他的风格,只让贺靳森觉得她更适合做协议结婚的对象。
怎么好感度加的方向跟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大概是佟雾久久地没有给予回应,贺靳森明白了她的意思了。
“协议结婚时间不会多久,两年就差不多够了。这段时间我实在没有心思放在婚姻上,所以……协议到期后,我会给你一个绝对合理的补偿,佟小姐不妨考虑一下。”
公事公办的说完,贺靳森作势就要伸手示意服务生过来,他要买单离开了。
佟小姐?佟雾听到这个称呼,心里忍不住泛出一股委屈,明明之前还叫她的名字,一旦察觉出自己对他没用了,马上就疏远起来。
考虑?佟雾眼睁睁地看着贺靳森和服务生交流完毕,期间他一次也没有抬头看过佟雾一眼。
在贺靳森付完账单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佟雾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伸手拽住了贺靳森的袖子。
“你……有正式合同吗?”佟雾当时也不雾道自己脑子短路了还是怎么的,居然脱口道:“我想先看看,毕竟这是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我还是应届生呢。”
贺靳森当时的表情,佟雾到现在都忘记不了。
足足把佟雾看了好几秒,贺靳森靳隽俊美的脸上蓦地露出一个笑容出来,他点了点头,说:“应届生?”
佟雾只想挖个地洞跳进去。
所以,因为贺靳森本就想公事公办,再加上佟雾自己的吐噜嘴,她和贺靳森的协议结婚就完全是一场劳工关系。
她只需要演好一个完美的贺太太,贺靳森就是最大方的上司。
佟雾收回发散的思绪,专心应付起老妈:“靳森这段时间都在出差,妈我自己回来吧,糖蒜我一个人拿就行了。”
况且,贺靳森根本不喜欢吃,嫌吃蒜嘴巴有味道,每次拿回来都是佟雾一个人的事。
周丽英一听,就不太乐意:“……小贺不跟你一起回来?你一个人回来,像什么样子!别人看见了,还以为你们俩闹矛盾了呢。”
忽地,她小声:“你不会和小贺吵架了吧?”
佟雾不吱声,周丽英以为自己猜对了,继续道:“雾雾啊,听我一句,夫妻俩拌嘴可以,但是绝不对上脸。”
“嗯。”佟雾上了二楼,一边听着周丽英的话,一边进浴室,单手脱着身上的贴身衬衫。
周丽英听出她的敷衍,顿时急了,耳提面命道:“你别不把妈的话当一会儿事,你看我和你爸什么时候上过脸?你现在和小贺还没孩子,上脸只会伤了你们小两口的感情。”
果然万事都能扯到没孩子的缘故上,佟雾没有放在心上,她妈妈是什么人,她再靳楚不过。
等周丽英过了说教的瘾,佟雾道:“妈,今晚靳森回来吃饭,我去看看厨房准备的怎么样了,我后天有空,后天回家看看你。”
“小贺晚上回来?那你不早说,快去快去!”周丽英道。
把手机放在梳洗台上,佟雾大大的舒出一口气。
她有些头痛地想,不雾道妈妈得雾有一天她和贺靳森离婚的消息,不雾道会怎么爆发。
孩子?佟雾何尝不想,但是她一个人想又有什么用。
但这个标题就……
周卓姿边看边笑,乐得拍桌,连仪态都顾不上了。
“好好好,哪家的营销号,这个标题取得好。裴季真该死啊,都这个时候了还跟白家那个养女见面,就该多骂骂!”
“我看这个标题,很有港岛媒体的风采。”周妍也笑得乐不可支,托着腮,还拿手机给佟雾看。
“佟雾你瞧,我这几个名媛群里都在骂。别说是裴家,听说最近连带着,不少姐妹都不愿意和白家来往了。”
佟雾一瞧,好像还真是这样的。
她加的那些名媛群里,别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大家都瞧不上裴季和白芙的样子。
还有不少人明面上不好得罪两家,但私下里发私信安慰她。
还跟她说下一个更乖,别吊死在裴季一个人身上。
佟雾松了口气。
太好了,原来只是裴季的瓜。
但下一秒,她听到周卓姿更激动的声音——
“啊呀不得了,怎么还有贺先生的绯闻……有记者拍到了贺靳森在酒店约会的照片!”
第 52 章 第52章
周卓姿话音刚落,佟雾手里的餐具就真没拿稳碰在了餐盘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啊呀,佟雾你怎么了?”
“小雾,有没有伤到手……”佟聿霖拉过她查看。
“没事,我没什么……”佟雾收起指尖,心脏却在疯狂的跳动。
竟然被拍到了她和贺靳森的照片!
贺靳森昨晚没追到那个偷拍的狗仔吗……怎么会有人敢发他的照片。
佟雾心跳得极快,她指尖微颤着拿起手机。
名媛群里已经闹翻了天,照片乱飞。
刚才大家的议论热点还在裴季和白芙身上,现在几乎没人说他们了。
佟雾脸红心跳,点开其中一张照片。
熟悉的漆黑高大的背影,就占满了大半个屏幕。
贺靳森是侧背对镜头的,他俯身在车前,黑色的衬衣被他肩背撑得宽阔平直,臂膀间抱着一个娇小纤细的女生的身影,被西装外套完全地包裹住了在他怀中。
贺靳森大掌捧起了女孩子的侧脸,他俯下身去,一只手抱着对方,一只手捏在对方脸颊上,把人抵在车旁亲。
可惜……贺靳森的肩背实在太过宽阔伟岸,而他捧起女孩的脸,女孩乌黑的刘海和鬓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又被他骨节分明的五指挡住大半。
除了被他指腹捏起来的,一点微红的脸颊和挺翘微红的鼻尖。从男人黑色背影的缝隙间,只能看见裙摆间的一抹嫩黄。
其余的,什么都看不见。
飞机平安降落柏城机场,佟雾下机后直接去了卫生间,没管身后的贺靳森。
她在卫生间洗了把脸,整理仪容,故意将时间拖长。
期间,杜清柠发消息给她,问她在哪里,要不要一起走。
佟雾感觉她对贺靳森起了心思,换以前,她定是不会让这种事发展下去,但现在觉得感情已经自由,如果杜清柠不介意贺靳森是她的前男友,那她又何必介意。
左不过一个渣男,谁爱要就要去吧。
佟雾走出卫生间,一眼就看见贺靳森。
男人靠在对面的玻璃窗前,大厅里人来人往,行色匆匆,他双手插兜,气定神闲,好像余生都无事可做,全用来等她了。
佟雾低头,给杜清柠回消息:【一起走。】
她径直往行李处走,看到地上拉长的影子,不用回头,也知道贺靳森跟上来了。
见到杜清柠,杜清柠已经帮他们将行李全部取出来了,包括佟雾那只在老佛爷买的行李箱。
贺靳森扫了一眼,问佟雾齐了吗,佟雾点点头,他便从杜清柠手里接过行李推车,下颔往前一抬,示意她俩走前面,他推着车,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杜清柠挽起佟雾的手臂,一同往前走。
人生第一次坐头等舱,还有矜贵绅士为她提行李,她的心情和肩上的小提包一样,晃过来晃过去。
而且出口出来,也不需要排队等出租,就有司机迎上来,豪车送她回家。
这么好的男朋友,怎么会有人舍得不要?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不过,她很快就懂了。贺靳森洗完澡,穿了件丝质睡袍,等在房里,等到耐心耗尽,开了瓶红酒,自斟自饮。
听见敲门声,他眉梢雀起,可是猫眼里看见姑娘一身谈判的模样,眉头又凛了凛,眼尾挑起一丝笑意,才打开门。
佟雾走进来,闻见一丝酒气和花香,抬眼,茶几上摆着红酒、甜品和鲜花,甜蜜气息萦绕。
这是间豪华套房,分卧室和起居室,也正是那年两人在这儿住了一个月的房间。
佟雾有个隐性习惯,无论去往哪儿一个陌生地方,一旦培养出熟悉的环境,她就会习惯呆在那个圈子里,将之变成自己的舒适区。
杜清柠当初想到北京城里来,佟雾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什刹海,想到了这家酒店。
这种习惯,或许叫念旧。
贺靳森太了解她了,所以订房就订了这一间。
贺靳森走到茶几边,倒了杯酒给佟雾。
佟雾没接,抬头看他一眼:“你能换件衣服吗?我们好好说说话。”
贺靳森笑了声,捏了捏腰腹上被系带勒出的一角衣料,眸光流转,弯腰对上姑娘的眼睛:“我穿这样不能说话?”
丝质睡袍轻薄,修身,垂感极强,灯影下像披了一层光,好像男人的第二层皮肤,而且领口大敞,肉眼可见他微微隆起的胸肌线,在嶙峋的锁骨下线条流畅,磊块分明。
视线往下,腰带之下,衣摆在他走动间,那修长腿型要露不露,有种欲呼之欲出。
佟雾敢肯定他里面什么都没穿,但也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再争论下去,只会被他牵着鼻子带进沟里去。
于是她没再理会,转身走到窗户前,留个背影给男人,周身聚起一团低气压。
大有男人不听她的,她就不理他了。
贺靳森挑眉,放下手中酒杯,走到姑娘身边,和她一样,将双肘支在窗棱上,看向她看的方向。
深邃夜幕下,远处的灯火比天空上的星星还要明亮,鳞次栉比的黑瓦下,柳树垂荡,人影晃动,烟袋斜街仿佛一条人间烟火,去了白日的喧闹繁华,多了几分安宁与清寂。
“你还记得那家店吗?我一个电话,把他们黑窝端了。”
贺靳森抬手指向某个地方,黑色屋脊层峦叠嶂,几盏灯火影影绰绰,要不是佟雾和他有着共同的回忆,根本不知道他指的哪儿。
“你能耐了。”佟雾冷嗤一声,回敬他。
贺靳森扬额:“当然,我那么好惹?欺负我雾子,活腻了。”
夜风吹来,他额前发丝微微飘动,眉宇里几分意气。
这么多年,还记着仇呢。
要不是男人提起,佟雾都快忘了这件事。
那家店在一条胡同口,看起来是卖女装,当年他俩走走逛逛,逛进店里,老板是一中年男,留着络腮胡,问他们买什么。
贺靳森说看看。
老板又问:“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佟雾诧异,没见过这么搭话的老板,随口问了一件小披肩,老板报了个价,堪比商场专柜,佟雾咋舌,老板便很不耐烦,斜眼鄙视,叫他们走,还顺手推了一把佟雾。
贺靳森在旁边,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捋起衣袖就要朝人打上去,被佟雾拉住。
两人出了店,贺靳森想想不对,这家店里很多衣服明显积了灰,而且价格虚高,老板根本不想做生意。
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他北京的朋友。
第二天,这家店便查封了,原来是挂羊头卖狗肉,是个毒品销赃点。
那老板进了局子,估计再出不来。
贺靳森当晚就带佟雾去全聚德吃烤鸭,回来在酒店房间里,打开浴缸SPA冲浪功能,握住她脚踝,呼吸埋在她腹部,给她表演憋气。
他的庆祝方式总是这么直白。
他快乐,她快乐,就好。
这会儿,男人提起往事,无端让人怀念那时的快乐。
但是,佟雾又想起自己的猜测,隐隐一种痛。
“贺靳森,你还记得我们哪天在一起的吗?”她转头看他,明亮的乌瞳里映着灯火,璀璨如星。
“记得。”贺靳森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摩挲,“那天平安夜,你带着一只雾子去临川找我,我在外面,恨不得坐火箭飞过去。后来我又追你追到南屿,在南屿住了一晚,你陪了我一晚。”
他浅淡的眸光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如湖水微漾,“我记得那天南屿下雪了,我们看了一晚上的雪,说了一晚上的话。”
“那,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对我说‘我爱你’是什么时候?”
“不就是除夕?你和几个同学去看演唱会,我转了几趟车追过去的。”
男人将她手指放到自己唇边,张口咬住她的食指,舌尖在她指腹舔吮,终于哄到姑娘眼波有了笑意,他松开,展臂将她拥进怀里,低头吻她耳颈,热息喷洒,“那晚我爱死你了。”
那晚是他们的初夜。
比佟雾预想的来得早,可是贺靳森给的惊喜太多,让她忘乎所以,陷入他的沼泽无法自拔。
“那,你什么时候第一次喊我‘老婆’的?”佟雾在男人的攻势下,努力收敛神情,将调情变成一个严肃的话题。
“考我?”贺靳森嗅到了陷阱的味道,可他无法抹杀自己说过的话,“是我们第一天入住泰禾御那天。”
泰禾御的房子是贺锦诚送的,贺靳森一手包办了装修,后期家具和软装则是佟雾选的。
入住的时候,贺靳森太激动了,和佟雾在新家疯/狂/做/,一连几天没出门,一腔凌云壮志怎么也抒发不完,动情时哑着声音喊佟雾“老婆”,说自己终于有家了。
佟雾那时候还在读大四,对两人的未来并没有太多的展望,第一次听见“老婆”这个称呼,只觉得羞耻,是贺靳森一次次诱/引她,给了她具象的憧憬。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他的“老婆”和“家”的定义,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喊的“老婆”只是一个亲密称呼,和“宝贝”、“宝宝”类似,他说的“家”也只是有瓦遮头的独属于他的房子。
而这些全都与婚姻无关。
夜渐渐深了,风却更大了,吹得楼下商铺的幡旗发出巨大的萧瑟的声响。
两人回忆了很多旧事,还聊到了贺靳森的父母,贺靳森散漫的表情下,眸底一丝淡漠,亦是清醒。
他说:“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婚姻是围城,智者不入围城。我们现在这样,比很多结了婚的人幸福快乐,这不就够了吗?”
“智者不入围城。”佟雾缓慢重复着这句话,目光投向远方,寥寥星火,心里和这夜色一般,越来越黑,越来越凉。
“所以你很早就想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对吗?”失望之余还有一丝愤怒,佟雾收回视线,转头看向男人,往后退一步,指尖掐在手心里,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你根本不是恐婚,而是不婚。”
“有区别吗?”贺靳森避重就轻,伸手想去抱佟雾,见她抵触,只好放弃,声音放低,语气更温和,说,“真正想要长久地维持两个人的感情,是恋爱而不是婚姻。谈恋爱的时候,我们给对方的都是最好的一面,哪怕一段不期而遇也是惊喜,这些都会成为我们感情中美好的一部分。你看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感情一直这么好,不正是我们的爱情有着这么多美好吗?”
“可是一旦结了婚,两个人之间就只有平白直叙,别说惊喜了,所有的事情都会变成一种任务,每天过得像刷题似的,就连睡觉恐怕也要变成刷题。雾,难道你希望我们的生活变成这样吗?”
佟雾冷笑了一声:“你不要为了掩饰你真正的想法,就把婚姻说得这么不堪,也不要试图用那些失败的婚姻说服我。还有你的话听起来,好像我谈恋爱的对象,和我想结婚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她抬头看他,“我对你从来没有保留,难道你对我还有隐藏?”
“当然没有。”
贺靳森皱眉,否认,心底无限烦躁,想再更深入地解释一遍,佟雾又开了口。
“我承认你的不期而遇很好用,我每次都被你感动,但是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你风尘仆仆的样子,我心里更多的是心疼?”
冷意从心脏发散,通达四肢,要不是半边身体靠在墙上,她都怕自己支撑不住。
“因为心疼你,我总想对你再好一点,想和你结婚,想和你有个家,不想再看到你奔波劳累。结果可好,原来你很享受啊。”
贺靳森喉间微涩,就知道不能和女人讲道理,那就只能打感情牌了。
他张开双臂,一个拥抱的动作:“我所有做的这些,都是因为我爱你,我想你开心,想你因为我……”
“贺靳森。”佟雾打断他,没入他的怀,反而又往后退了一步,眼眶里一片模糊,“求你别再说你爱我了,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更虚伪。”
她强忍住泪水,声音却不自觉变得颤抖,“你说你恐婚,我会觉得是你父母影响了你,是我做得不够好,但事实上你是不婚,你早就打定好了主意,对吧?”
房间里陈设的一切,和当年几乎没有二致,可现在看来,却满心满目全是悲凉。
让人万念俱灰:“那年我意外怀孕,你把话说得冠冕堂皇,最后我做了手术,你很高兴,对吧?”
冰凉的泪水滚落,视线晶莹,她用力看向男人的眼,那淡薄的阴翳下,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
“贺靳森,你知道我最憎恨的就是欺骗,可你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我。这个世界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我不排斥不婚主义,但是你既然不婚,为什么要招惹我?”
“我就是向往婚姻,想结婚,想生孩子,想做妈妈。你凭什么用一个伪装出来的‘爱’字扼杀我所有的向往,还想将我变成你的稳定床伴?”
“贺靳森,你玩弄了我这么多年,心里是不是很爽?”
汽车出了机场,杜清柠将自己家的地址报给司机,大约半小时之后,到一个岔路口,贺靳森让司机停车,放她下去。
杜清柠坐在副驾驶脸上涨得通红,一时不知所措,眼神求助佟雾。
佟雾坐在后座,乜一眼旁边的贺靳森:“送一下怎么了?”
贺靳森抬起手腕,好整以暇地看眼腕表,开口对杜清柠说:“杜小姐,我还有事,送你回家不顺路,我恐怕时间上来不及,抱歉。”
说着抱歉,佟雾看他更像是欠揍。
但司机已经下车,打开后备箱,搬出杜清柠的行李。
杜清柠得到贺靳森的解释,显得比他还要歉疚,连声自责说:“不好意思,是我耽误贺总的时间了。”
她下车,扶住行李箱,笑着弯腰,朝车窗挥挥手。
佟雾觉得这样很欠妥,想开窗和她说几句话,可中间隔着贺靳森很不方便,而贺靳森蔫儿坏,仗着外面看不见里面,故意挡住她的视线。
佟雾瞪他一眼:“你怎么这样?人家是个女孩子。”
贺靳森不痛不痒:“这里比机场好打车,我已经带她这么长一段路,仁至义尽了。”
佟雾伸手去推车门:“那我也下车好了。”
贺靳森拉住她:“别闹,咱俩顺路。”
佟雾翻了个白眼:“……我谢谢您。”
司机上车,汽车继续行驶,车窗外,杜清柠的身影越来越小,不多会,有车停在她身边。
佟雾这才松了口气。
男人闹这一出,她也渐渐回过味来。
别看贺靳森现在身居高位,人模狗样的,骨子里睚眦必报,心眼比针还小。
他在气杜清柠占了她的头等舱位,要没有杜清柠,她就只能坐头等舱,那他也不用憋屈地换到经济舱去。
至于另一层,杜清柠对他有想法,他应该也感觉到了,所以故意下她头。
佟雾看着车窗上男人模糊的影子,不得不说,这人太冷血薄情。
偶然转头,瞥见男人在拨弄腕表。
那是只古董机械表,自从方知衍的表翻车后,贺靳森便换了这一只。
贺靳森有个小癖好,坐车上的时候喜欢拧腕表的发条,干净的指尖捏着细小的发条,一圈一圈细致地拧。
看似一个随意的举动,像是无聊打发时间,实则这是他专注思考某件事的时刻,心思比那秒针还细。
谁能相信,臻邦那么大一个集团很多大事件的决策,都是他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
贺靳森说没办法,他的独处时间太少了,一下车就是见这个见那个,只有在车上他才有独立思考的时间。
以前佟雾和他一起坐车时,开始还会闹他,后来便主动安静,放他思考。
这会儿,见男人陷入沉思,佟雾忍不住冷嗤一声,不知道谁又要倒霉了,要遭他的算计了。
贺靳森闻见她的冷嗤,没解释,也没抬头,动作也几乎没停,只是低声说:“那个表,我会处理掉,方雨柔那边我也会和她说清楚,绝不会让她再舞到你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什么新招数,佟雾从他声音里听到一丝哀伤。
车窗外,天将黑不黑,太阳已经沉入高楼大厦的背后,路灯却还没亮起,前方路面黑黝黝的,车厢里更是昏暗。
佟雾后背半倚着车门,原是想和贺靳森拉开最长的距离,此时转头看着他,就见他周身笼罩在一团阴影里,没像平时那样后背放松在椅背上,而是后颈弯曲,微微离着椅背,和长胳膊长腿形成一个佝偻的姿态,看起来很忧郁,像一片泥沼。
谁陷进去,谁再也逃不开。
男人的这种状态不常见,他一向多骄傲矜贵啊。
谁知道他是不是装可怜,想骗她心软。
“那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了,不用和我说。”
佟雾心冷下来,言语也随之冷漠。
*
佟雾不敢把贺靳森留在画廊。
脸红红被人哄着稀里糊涂说了喜欢,她就让他先走。
她怕晚一点,沈凝他们回来正好撞见。
但怕什么来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让贺靳森先离开,画廊外传来了熟悉的聊天说笑声。
是沈凝和其他同事回来了。
她脸红,推他:“贺靳森,你……你先进去躲一下。”
第 53 章 第 53 章
佟雾连忙把贺靳森推进了她的私人画室里。
她关上门,掀起门上小窗帘子的一角,悄悄朝外看去。正巧见到沈凝和其他同事从外面回来,正站在门口前台处清理货品。
画廊里没有后门,看来一时半会儿,贺靳森是走不了了。
“你先在里面待一会儿,千万别出去。等没人了我再回来找你。”
佟雾说完没来得及看身后的贺靳森,她急着拉开房门出去。
但下一个瞬间,男人修长的手,从后面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收紧,她被拽了回去,贺靳森指尖顺势捏起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了转过去。
佟雾的家,在春江花悦,是一个新小区,物业环境很好,虽然比不上泰禾御那么高大上,但四周很有生活气息,最重要的是离电视台只要二十分钟的车程,比贺靳森家近一半。
是以前她家老房子拆迁置换来的。
大楼进去,一梯三户,电梯到18层,东边和中间两户都是她家。
中间那户面积小一些,简装,用来出租,东边套面积大,精装修,自己住,三室两厅,三世同堂都没问题。
但就佟雾一个人住。
她是独生女,几年前父亲升职,调回溪口镇老家当初中部校长去了,母亲也申请调职,跟他一起去了,父母两人将老家的自建房翻新成了别墅,住得比城里自在。
不过最近这个家里,佟雾也不孤单,她有个伴。
江溪月从外地回到柏城,暂时没有落脚处,佟雾借了个房间给她,让她安心住。
两个人从小就要好,小学、初中、高中都在同一个学校,关系情同姐妹。
这会儿,佟雾回到家,家里冷冷清清,江溪月不在。
佟雾打开冰箱,随便找点吃的,填了填肚子,便去睡觉了。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炽烈的日光透过窗户玻璃和轻薄的窗帘,将房间焖烤成小火炉,佟雾满头大汗,口干舌燥。
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开空调了。
起床,去厨房给自己倒杯水,连喝了几口,才缓解了些。
耳边传来洗衣机的声音,佟雾才发现江溪月回来了,正在洗衣房洗衣服。
两人好几天没见了。
佟雾白天上班,江溪月则是夜猫子,两人作息正好颠倒,同时在家的时候不多。
在佟雾眼里,江溪月是个传奇。
江溪月小时候被拐卖,辗转多个家庭,虽说经历坎坷,可她不折不挠,活得身心健康,自在潇洒。
回柏城之前,她在榆城有一家美食店,做深夜主播。
原本做主播只是顺带,给无聊的深夜添点料,没想到这个料滋味极好,将她带火了,短短几年时间,圈粉上百万。
现在,和她一起生活的奶奶年纪大了,想落叶归根回柏城,于是江溪月送她回来,顺便尝试在柏城寻找新的商机。
如果寻到,她就有可能留在柏城。
佟雾挑挑细眉,挤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对闺蜜说:“柏城肯定比榆城好,柏城有我们这么多好朋友在,对吧?”
意味深长的“意”,特有所指。那天晚上,贺靳森是跪着向佟雾交代问题的。
回到家,佟雾没沉住气,直接发难了,贺靳森将她扶到沙发上,双膝一折,就跪在她面前了。
这个“跪”原本是想办她。
以往的经验,两人再吵再闹,只要做一场爱,他就能把她哄好。
可是佟雾这回动了真怒,眼皮一掀,抬腿就踹他一脚,看他跪下来,敢情好,直接叫他跪到下面去。
贺靳森也没反驳,膝盖往下一滑,就顺从地跪到地毯上了。
也没觉得丢人。
毕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跪自己心爱的人,是投诚,讨好,表白,是增进感情的机会。
再说旁边又没有别人,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贺靳森姿态摆得很低,后颈折下,灯影里弯起的弧像一张琴弓,额前发老老实实地垂落在眉眼上,眼睑下拓出一片小心翼翼的阴翳。
“雾。”
男人低声哀求,悄悄伸出两根手指,像一对殷切的小人,越过两人之间的地毯,爬上佟雾的拖鞋,又摸到她长裤的裤管,轻轻扯了扯,往里面探去。
佟雾脚指头蜷缩,脚背一抖,将那只作乱的手踢开,提高音量:“老实点。”
贺靳森只好收手,重新低头垂眼,双膝并拢地跪好。
与之相反,佟雾坐在法式宽阔的沙发上,脊背挺得笔直,一双清亮的眼聚起一簇怒火,手里捏着从男人身上扒下来的罪证——那只腕表。
按说,她是审判者,高高在上,底下跪着的是罪人,可是她除了生气,却还有一丝难以消除的紧张,因为男人太淡定从容了,太游刃有余了。
她感觉两人之间的气场,还是被贺靳森掌控着,她很难争夺过来。
佟雾双手抱臂,暗暗调整呼吸,将腕表丢到男人面前,要他说个清楚。
这只表,不是佟雾买的那只,是方知衍的。
就是贺靳森偷偷藏在家里的那只。
贺靳森今天出差回来,先回家戴上这只表,才去接佟雾的,本想瞒天过海,谁知弄巧成拙,他才知道佟雾早就发现端倪了。
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起因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三个月前,贺靳森和朋友一起出海海钓,不小心将佟雾那只表掉进海里,那是公海,几千米深,根本没法打捞。
如果是别的表也就算了,贺靳森并不在意,可那是佟雾送的。
贺靳森知道佟雾为了送他这只表,拿出了全部积蓄,还背上了贷款,可以说是倾家荡产。
表丢了,他很自责,也怕佟雾不开心。
于是他决定再买一只,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件事掩盖掉。
可是这款表是限量款,品牌商推出来的时候,就全球售罄了,唯一的办法只能买二手。
贺靳森不是能将就二手货的人,找来找去,只能找收藏级别的卖家。
最后找到了方知衍。
方知衍有收藏腕表的爱好,名下正好有一只同款,但他并没有转售的意图。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方雨柔听说了此事,自告奋勇包下这件事,原来方知衍是她堂兄。
后来事情就简单了,方知衍同意割爱,不过提了一个额外条件,想和臻邦集团合作一个新项目。
贺靳森答应了。
这次他出差去云城,就是为这件事。
但他不想受制于人,让人觉得他很在乎这只表,所以去的时候没戴,将之留在家里了。
再后面的事,就到了眼下这副情景。
贺靳森解释得很快,只用几句话就交代完了。
“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
接着开始打感情牌。
“是我太爱你了,怕你生气,怕你不开心,所以才病急乱投医,结果反而把事情搞砸了,惹得你不开心。”
他上身往前倾,一只手沿着沙发边,悄悄拽到佟雾的裤料,掌心攀上她的大腿。
“啪”一声。
佟雾抬手,朝他手背打了一记,将他挥开。
“病急乱投医?”
她咀嚼他的言词,心头那点火气一点点变冷,变成悲凉。
“你说得怎么这么轻松?事情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如果不是我发现,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
“贺靳森。”佟雾站起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你到底凭什么说爱我?”
“你要真的爱我,就应该第一时间向我坦白,而不是用这样的欺瞒手段把我蒙在鼓里。”
“我错了。”贺靳森认错认得很快,眸底露出一丝忍耐,双手扶在自己膝盖上,毕恭毕敬。
女人闹脾气,尤其是情绪上头的时候,男人尽管认错,顺毛捋就对了。
这是贺靳森哄人的法典之一。
至于真正的对错,那还是在他自己心里。
佟雾低头蹙眉,只觉得他玩世不恭,她都生气成这样了,他还在当情趣玩乐,语气难免更失望。
“你对我没有坦诚的心,也没有足够的尊重,你甚至为了欺瞒我,和方雨柔搅合在一起,你们俩守着一个共同的秘密,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想起方雨柔朋友圈的那张照片,她终于明白她在炫耀什么。
一瞬间,脸色苍白,眼睛里起了一层模糊雾气。
“你怎么会这么想?”贺靳森心一沉,也顾不上什么跪不跪了,收敛玩心,站起身解释,“方雨柔就一个中间人,没那么重要,我根本没在意,没把她放眼里。”
“是,你没在意,没把她放眼里,但她怎么想的你不知道吗?她有多喜欢你,你不知道吗?”佟雾气得胸前剧烈起伏,“她上次来柏城,就是冲你来的,不是吗?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男人越是将方雨柔说得轻描淡写,佟雾心里越是悲哀。
“你背着我,找她帮忙,就是授她以柄,你伤害我,也由着她伤害我。”
“我们为你争风吃醋,你很享受是吗?”
“你口口声声爱我,就是将我置于这个地步吗?”
贺靳森:“……”
眸光一暗,眉头拧起,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他从来没想到这一层。
果然,女人和男人的思维不一样。
他要不是在乎她,怎么会花这么多心思去补救?
结果姑娘在意的点,根本不在他的补救上。
“老婆——”
眼见佟雾的眼泪就要掉下来,贺靳森从茶几上抽了张面巾纸,走到她身边,想给她擦眼泪。
佟雾强忍住泪水,退开一步,躲开他的手:“别叫我老婆,我们没有结婚,你不要玷污这个词。”
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亲亲热热“老婆”叫了多年,就像一张裱了金花的糖果纸,可里面真正包裹的是什么,只有尝到味的人才清楚。
看着这个家,她忽然觉得一切索然无味,抬腿就往门口走。
“雾。”贺靳森拦住她,完全没料到事态比他想象的严重,他只好一边想着补救的办法,一边温声哄着说,“这件事是我错了,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太想当然了,但是我绝没有你想的那些。”
“我和方雨柔平时几乎没有联系,就这件事才联系上的,之所以轻描淡写,是因为不值得一提。”
“雾,原谅我,我以后任何事都不会再瞒着你了,你相信我。”
他面对面站在佟雾面前,浅色眸光如春水般温润,声线磁性温柔,出口的情话都像是沾了雨气,混合他的气息,潮湿,燥热。
但佟雾突然就乏了,她看透了他,所有的解释和情话都是精心计算过的公式。
甚至男人下一步要做什么,她都猜到了。
果不其然,贺靳森见她听不进自己说的,抬起一只手,就搂住她纤薄的肩,将她往自己身前带,另只手去擦她的眼角。
佟雾本来没想哭,结果被男人的动作一弄,泪水泄洪似地夺眶而出。
“贺靳森,你把我当什么?玩偶?傻子?智障?”
“当然不是!”
贺靳森在她挣脱他的怀抱时,转过身,又从后面抱住了她,嗓音抵在她颈边,一只手强行掰过她的脸,薄唇吻上她的泪,柔声说,“你是我最爱的人,我贺靳森唯一的女朋友,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佟雾不听,抬起手肘用力推开男人,气恨交加,气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恨男人太自信,太从容自如。
“贺靳森,你心里除了你自己,还有谁?”
“一个谎总要用另一个谎去圆,全世界就你一个聪明人是吗?我就合该围着你转,由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什么是你办不到,得不到的是吗?”
“贺靳森,你太自以为是了!”
指的是傅若瑜。
傅若瑜和贺靳森是发小,也是她们的高中同学,和江溪月之间的关系有点儿微妙。
佟雾看破不说破。
那天她俩在酒吧,贺靳森是怎么找上门的?
江溪月发朋友圈,她是知道的,但贺靳森并没有江溪月的微信,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傅若瑜。
江溪月抿唇笑,左唇角牵起一个梨涡,举双手坦白:“我有天去医院送外卖,这么巧碰上了。”
高中时,佟雾他们那一届有个稳如泰山的学霸,无论考什么都是第一,那个人就是傅若瑜。
傅若瑜高考考入北大医学部,本硕博八年毕业,现在是名脑外科医生。
佟雾见闺蜜云淡风轻,偏要激将她:“碰上了就碰上了,怎么还加上微信了?我和他这么熟,还没微信呢?”
江溪月笑着弯唇,梨涡漾开一圈绯红色涟漪。
两人难得一起闲在家里,江溪月从冰箱里拿来桶装的冰淇淋,两人窝在沙发上,彼此懒洋洋地靠着,说悄悄话,聊心事。
这一说,说到傍晚。
太阳渐渐西斜,从全景的落地窗照进来,给温馨明亮的家,打上一层暖色调的光。
佟雾一天都没好好吃饭,肚子有点饿,可是她和江溪月都没有心情做饭。
江溪月提议点外卖,佟雾第一个想到的是披萨,还有炸鸡啤酒,江溪月双手赞成。
于是佟雾从沙发上爬起来,去房间拿手机。
手机拿起来之前,脑海里闪过一丝期待。
应该会有贺靳森的消息吧。
可是几条消息点开,除了工作和推销,没有一条是贺靳森的。
佟雾皱了皱眉,额头悄然爬上一丝阴云。
走回客厅,点好外卖,重新躺进沙发。
江溪月去了卫生间,偌大的客厅,突然感觉一种窒闷,那丝阴云挥之不散。
手机响,是外卖平台。
佟雾接通了,对方说,查看到她的订单,在10分钟之前刚下过一模一样的餐品,电话打来再确认一遍。
佟雾惊讶:“能查到下单人吗?”
对方回:“姓贺,上面就写了一个姓。”
佟雾:“……”
她和贺靳森认识实在太久了,她在什么心情下,喜欢做什么,吃什么,全被贺靳森摸得一清二楚。
就好比她是一趟列车,几点到达哪里,途中会经过什么风景,他全盘掌控。
那天后来,佟雾退了自己的订单,和江溪月就在家吃着贺靳森点的披萨和炸鸡啤酒。
江溪月说:“有一个这么了解你的人多好,做什么都有默契,不用说话,连面都不用见,脑电波就会互相传输。”
她用力碰了碰闺蜜的啤酒罐,夸张地喊,“这是未来科技都没法企及的领域,你俩超前实现了。”
佟雾白她一眼:“这么高级的未来科技送你了,好否?”
江溪月嘻嘻笑:“要不起。”
津氵夜混着破碎呜咽溢出。
佟雾被他亲到被迫后仰靠在椅背上,根本没有办法躲藏。
他掌心里的温度从微凉变得燥热,她的眼就更迷离。
“宝贝,伸舌头……”贺靳森掀起眼皮,乌黑幽沉的眸子看着她涨红的小脸,他眼底布满了欲.色。
“佟雾,出来,我知道你这会儿在里面……”画室门被裴季从外面狠狠拍响的那一刻。
佟雾终于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贺靳森抵在她膝盖的感觉变得奇怪。
佟雾下意识垂眸看了眼,心尖轻颤。
他??了。
第 54 章 第54章
门外,裴季的手握住了门把。
他刚要转动,发现画室的门竟然从里面锁上了。
裴季眼神倏地一沉。
他之前也来过几次画廊,知道这里面是佟雾的私人画室,她几乎从不锁门。
联想到网上曝光的那张照片里,贺靳森怀里那个女人和佟雾有些近似的身形。
还有刚才放在前台那捧开得娇艳刺目的红色玫瑰。
裴季唇角绷得僵硬,脸色难看到极致,抬手重重拍在门上。
“小雾,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盛夏天气多变,刚才一场雷阵雨,浩浩荡荡,仿佛要洗劫大地,这会儿雨尽云散,太阳从西边冒出来,流金的晚霞染满天空,高耸屹立的电视台大楼一时之间变得金碧辉煌,窗户打开,吹进来的风都是热情奔放的。
可是佟雾的心情还停留在雷阵雨上,整个人好像淋了场雨,蔫蔫儿的。
两小时之前,贺靳森发消息给她,说他出差回来了,下飞机了。
佟雾故意晾了半小时,才回了一声【哦】。
贺靳森又发消息说:【下班我来接你。】
佟雾直接回:【加班,别烦。】
后面再没对话。
佟雾带着情绪,不是现在才带的,贺靳森去云城一周,她一个主动的消息和电话也没给,贺靳森发消息来,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先晾一会,再敷衍一句,打电话来,更是直接掐掉,说忙。
腕表这件事,让她很来火,她在等贺靳森回来,当面对质。
但这几天她不好过,也就不想让贺靳森好过。
她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背叛的男人绝对不能要,哪怕曾经深爱过。
可是无论做过多少次刚硬的心理建设,心底总会有一丝柔软和不舍,这丝柔软和不舍,就像她的矛,不停地攻击她的盾,将她来回撕扯。
佟雾给江溪月发消息,问:【洒脱是不是都是被逼的?】
江溪月的性格和她不一样,江溪月总能说走就走,说干什么就干什么,洒脱干脆,好像从来没有放不下的人和事。
江溪月回复:【不需要被逼,自私一点,凡事只爱自己,你就能洒脱了。】
佟雾若有所思。
她去茶水间冲了杯咖啡,给自己提神,在那儿静静呆了会,才回办公室。
没想到,广告部突然很热闹。
有人在派发饮品和蛋糕,同事们一个个兴奋地围上来,又忙不迭地接过说“谢谢”。
佟雾认出人,是李唯。
视线穿过人群,还有一个多出来的男人,身高腿长地站在一张工位旁边,唇角噙着几分散漫笑意,正和广告部的老大陈轩辰在说话。
佟雾料到贺靳森会无视她的拒绝,强行来接她,却没想到他整这么大的排面。
两人对视一眼,男人眼尾轻轻一挑,眸光深情又暧昧,佟雾却脑海里闪过两个字——渣男。
视线往下移,男人深色衬衣卷起的袖口上,露出一截冷白肌肤,那手腕上的铂金表盘,非常熟悉,且刺眼。
佟雾眼皮子猛地跳了跳。
同事杜清柠路过身边,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肩,一手端着杨枝甘露,一手捧着一块蛋糕,朝贺靳森的方向打了个眼色,笑眯眯地对佟雾说:“谢啦。”
佟雾扯唇,回了一个笑。
有同事陆续道谢,佟雾笑着回:“别谢我,谢贺总。”
同事们便转向贺靳森,纷纷谢他。
贺靳森单手抄兜,好整以暇地挑挑眉:“别客气,要谢就谢你们的佟总监。”
“哎哟哟,请我们请蛋糕,又请我们吃狗粮,我看我们晚饭都不用吃了,全饱了。”
同事们围在身边说笑打趣,贺靳森勾勾唇,后背懒散地靠在工位隔栏上,姿态放松地好像这里是他家后院似的。
不过广告部对贺靳森来说,的确很熟悉。
当初佟雾进电视台实习的时候,转正考核里有一条要接广告业务,金额不能低于30万。
佟雾别的考核都完成得很好,唯独这一条,她刚进社会,没有人脉,没有经验,连去哪找业务都不知道。
和贺靳森吐槽时,贺靳森大笑,捏捏她鼻子:“现成的大腿在你面前都不知道抱。”
佟雾反应过来,搂住他的脖子就亲。
那时候贺靳森在臻邦集团还不是总裁,权力不大,但广告费这种事,签个字也能行。
贺靳森大笔一挥,拨给电视台300万。
佟雾被恭喜提前转正的时候,震惊得瞳孔都要碎了。
不过后来她就习惯了,臻邦集团一年营销费高达数亿,300万只是毛毛雨,不过以前他们不怎么走电视台这条渠道,大规模投放是从佟雾开始的。
而且逐年增加。
佟雾也因此成为电视台升职最快的人。
有人眼红嫉妒,风言风语满城飘摇,说佟雾为了升职,不知道怎么爬得金主的床。
佟雾气得咬牙,可是只会和人打口水战。
贺靳森得知了,以男朋友的身份现身电视台,给佟雾送花,送礼物,接她下班,顺便给她的同事也带饮品或甜点,一来二去,台里转了风向,红眼病不得不闭嘴,那些风言风语也就自动销声匿迹了。
但那会儿佟雾刚出学校,思想上还带着学院派的单纯,觉得自己升职的速度确实超过了常人,贺靳森给予她的东西超过了她的工作能力,这让她在职位上很心虚。
可是贺靳森说:“资源是实力的一部分,你要因为那些没资源的人自降实力吗?”
当然不。“我们分手吧。”
一段恋情再甜蜜,总有闹矛盾的时候,也有说分手的时候。
闹过了,也许缘分尽了,两人分开,也许更懂得对方,感情更上一层楼。
佟雾从小就很乖,父母都是老师,她受到良好的教育,青春期的时候都是顺风顺水过来的,几乎没有闹过大情绪,更没有出格或者叛逆的行为。
唯有和贺靳森在一起,整个人就像一把干草,总是一点就着,一惹就炸毛。
高中时,两人同班同学,经常拌嘴,互看不顺眼,因为成绩不相上下,形成竞争关系,佟雾不停地和他斗,贺靳森就不停地逗着她。
斗着逗着,感情起了微妙的化学反应。
大学时,两人异地,互相加了微信好友,那点微妙在时空距离中发散,又在网络的电波中流窜,在大三时两人互通了心意,确定了恋爱关系。
可恋爱初期并不是甜蜜的。
贺靳森长得帅,又有商业头脑,别人大学时花钱如流水,他是赚钱如流水,在他的大学校园里,他的人气很高,追求他的女生排成队。
佟雾离他500公里,很没安全感。
一有风吹草动,她就闹分手。
其实是要贺靳森多爱她一点。
贺靳森很懂她,一闹就甜言蜜语地哄:“爱你,爱你,全世界最爱你。”
甚至连夜坐高铁去她的学校看她。
一来二去,佟雾像一只装满了蜜糖的罐头,爱意充盈,渐渐不闹了。
不过在大四的时候,佟雾又提过一次分手。
那次不是闹情绪,而是她为两人的将来陷入了深深的担忧。
那时候,佟雾被保研,贺靳森则和他的几个同学,在临川组建了一个公司,做得风生水起。
两人商量过,等佟雾读完研究生,就去临川,和贺靳森在一起。
但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贺靳森的父亲忽然找到了他,要他回贺家。
贺靳森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母亲是科研人员,常年在卫星基地,他父亲也有了新家庭,贺靳森从小跟着外婆生活。
佟雾认识贺靳森的外婆,也见过他的母亲,至于他的父亲,贺靳森从来不提,她也就从来不问。
直到大四那年,她才知道,贺靳森的父亲竟然是柏城赫赫有名的富商贺锦诚,全国财富榜上排名靠前的人。
佟雾惊呆了。
她预想到贺靳森的未来,那不是一个普通女孩能够企望得到的。
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也感觉到自己和贺靳森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大,越来越鸿沟天堑。
考虑之后,她向贺靳森提出了分手。
认真的。
可是贺靳森怎么可能和她分手?
贺靳森说:“我回贺家,只是面子上说的好听而已,事实上,我只是去给贺锦诚打工。”
他将贺家的情势分析给她听。
贺锦诚除了贺靳森,还有两个儿子,和贺靳森是同父异母。
二弟比贺靳森小三岁,本来是要培养做继承人,谁知道在国外读书不学好,染上了艾滋,大好的前程全毁了。
三弟去瑞士滑雪,摔断了脊椎,变成了瘫痪,终身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贺锦诚这才惦记上自己不冷不热的大儿子,要接他回去。
贺靳森说:“对我而言,白手起家固然不难,但如果能给我一个好的平台,让我起点更高一点,事业做的更大一点,何乐不为?”
“这样我也能挣更多的钱,把我女朋友养的更漂亮,把我们的家打造的更好,对不对?”
他将佟雾揽在怀里,语气柔情蜜意,眼里盛满希翼的光。
佟雾被说动了,放下芥蒂,和他深情相拥。
那之后,佟雾再也没提过分手。
到如今,整整过去了七年,她没想到自己又捡起了这两个字。
佟雾被说服了,从此心安理得地抱住贺靳森大腿,在他的大树底下乘凉。
这会儿,佟雾站在离贺靳森两米远的位置,和同事说话,贺靳森端着一杯蓝莓汁走过来,递到她面前,语气带笑:“这杯蓝莓汁现榨的,每颗蓝莓都是我挑的。”
佟雾狠狠睨他一眼,转而又眉眼一弯,当着众人的面,接过蓝莓汁,声音带起夹子音:“谢谢哦。”
乍一听,娇娇软软,可结合她对他的态度,那就是阴阳怪气。
贺靳森耳根一动,唇角几不可查地抽了抽。
同事们只看到表面甜蜜的那部分,一个个笑嘻嘻,又戏谑羡慕一番。
陈轩辰走过来,手里提着两盒蛋糕,那是贺靳森送给他一对双胞胎女儿的。
陈轩辰走到大家中间,笑着说:“今天难得贺总来,把我们广告部的气氛都搞活了,那今天大家就别加班了,都早点下班吧。”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向佟雾,好像是特意为她免去加班的。
佟雾挂上营业的笑容,和同事们一起欢呼:“老大真是善解人意,谢谢老大。”
转身进自己办公室,收拾桌面,关机,关电源。
贺靳森跟进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束花,香气盈人。
佟雾瞥一眼,是蓝色阴雨,花型饱满,色泽幽蓝,是她早几天发朋友圈时配图里的玫瑰。
没想到贺靳森留意到了,今儿就送她这么大一束真花。
要说心思缜密,一般人哪比得上他?
玻璃隔墙外,有同事看过来,笑意频频,佟雾也笑,双手接过,挑挑细眉,对着贺靳森说:“贺总好用心哦。”
这个“哦”和刚才的“谢谢哦”一样拖腔带调,阴阳怪气。
贺靳森无声哑笑,抬手碰了碰佟雾的胳膊,要不是外面人多,他真想将她摁住,狠狠办一顿。
不过夜还长,他笃定自己有的是时间。
佟雾将花放在办公桌上,贺靳森双手插进裤兜,目光随意打量办公室,问:“不插起来吗?以前那个花瓶呢?”
佟雾偏不顺他的意,语气淡淡:“明天再插吧。”
她的办公室不大,背靠墙,一面靠窗,另外两面是透明玻璃墙,和大办公室互相看得见。
她拿起衣橱里的手提包就要走,是不想让同事们看见她和男人过分亲密,因为贺靳森站在她身边,靠得太近了,连他身上灼人的气息都清晰可闻。
“包给我吧。”贺靳森伸出手,接过她的包,眼神温柔,动作坦坦荡荡。
是要告诉她,你是我女朋友,我俩就亲密,怎么了?
佟雾避开他的眼神,先一步走出办公室,贺靳森拎着包,跟在身后,和大家一边道“再见”,一边往外走。
当然,也因为,下午的时候,他太欺负人,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佟雾不敢想,跟贺靳森住在一起的同居生活。
他那方面,太凶了。
和他在一起,她恐怕根本没时间专心。
佟雾咬了咬唇,尝试着用尽量甜的声音说:“贺靳森,我能不能缓缓再搬去你那……”
电话那头,回答她的,却是贺靳森无声的回复。
他没有再说什么,挂断了手机。
佟雾的心尖,像被人掐了一下。
她失神地看着手里的电话……
是不小心按错挂断的。
还是,贺靳森他……生气了?
第 55 章 第55章
佟雾心里惦念着贺靳森为什么挂电话,她想把电话回拨过去。
但又怕只是自己想多了。
刚好这时,裴家别墅到了。
她从车上下来,就看到前方的路灯下,一辆黑色的豪车停在周家别墅前。
豪车车窗降了下来。
佟雾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裴老太太。
可不,他的爱就是这样,简单,粗暴,没有道理可讲。
房门被推开,有人走进来,闻着气息,佟雾就知道是谁。
她在床上动了动,贺靳森走到床边,伸手捻开床头灯,俯低身,摸了摸她的脸:“醒了?”
佟雾懒懒地“嗯”了声。
适应光线,抬眼看见男人一身衬衣西服,衣冠楚楚,连领带打得都一丝不苟。
对比披头散发神情厌厌的她,简直不是人。
昨晚和她一起放纵狂野的人,不是他?
“起床吗?”
“不想。”
“今天不上班?”
“贺总,今天周末啊。”
贺靳森轻轻笑了下,一只手探进被子里,身体压得更低,鸦睫垂落,含住她的红唇吮了一口。
“吃了什么?”佟雾从他口中尝到一丝香甜味。
“蛋糕。”
“哪来的?”
“不是你买的吗?”
佟雾:“……”
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你捡的垃圾桶里的?”
贺靳森不答,眸光暗下来,压住她的唇角辗转索吻。
佟雾莫名被取悦,昨晚被糟蹋掉的心意,意外收获到一个报复性的爽点。
心里那点气,忽然之间烟消云散。
她伸手搂过男人的脖颈,松开牙关,任他予取予求。
床前细碎的灯影,将两人缠绵的影子,映在柔软的窗帘上,荡出波浪起伏的形状。
纤纤手指勾在男人硬挺的衣领上,佟雾轻声问:“今天要去哪?”
“先回一趟贺家,然后出差。”
“又出差?”佟雾刚升起来的情绪瞬间又跌了下去,将人往外推。
贺靳森黏上来,抱紧了,将她塞进自己怀里。
佟雾平躺在床上,对抗不了,只得放弃,不过脑海里想起一个人:“昨晚你爽我的约,就是为了赴方雨柔的约?”
“乱说,昨晚就一普通应酬,我本想结束了就回来陪你,你倒好,跑去酒吧了。”
“还怪我了?不是你和方雨柔搅合到一起去了吗?”
“什么搅合?”贺靳森皱眉,薄唇咬上她的耳垂,“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手指作乱,加了力道,“把自己男朋友,和别的女人说成‘搅合到一起’合适吗?”
佟雾轻哼难耐,打开男人的手,不依不饶:“那她为什么来柏城?什么时候来的?”
“我哪知道?”贺靳森神色不耐,“我昨晚到饭店的时候,她已经在那了,不信你问老傅。”
“一张桌子那么多人,就你俩坐一块,还拍照,当我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旁边原先不是她,是后来大家喝嗨了,旁边的人走开,她才过来的。她是拍了张照,那张照片拍的时候,我在和人喝酒,根本没注意。后来是老傅说了,我才知道,第一时间叫她删了。”
“删了?”
佟雾将信将疑,抬手就要去摸手机,被贺靳森按住。
男人扼住她手腕,置在她头顶,低下眉睫,声音低沉地喊她:“雾。”
“我们从高中就认识了,到现在已经十三年了,你怎么还不信任我?”
佟雾抬头,对上男人的眼,一双浅褐色的瞳仁干净澄澈,仿佛淡泊平静的湖,不沾一点杂质。
以前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带他回家见家长,奶奶那时候还健在,和她说:“这人凉薄,你如果和他在一起,将来的日子怕是要很辛苦。”
她疑惑,怎么会呢?
贺靳森对她很好啊。
这些年过去,她才渐渐懂了奶奶的话。
佟雾反问男人:“那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不能给我安全感?”
这双像湖泊一样的眼,吹不起一丝涟漪,什么都入不了他的心。
“就因为我昨天没接你的电话?”男人重新压上来,柔声细语地哄,“我手机坏了,接不了电话,老是自动关机。”末了又找补,“我不是叫李唯给你打电话了?”
“……”实属没想到,佟雾语气凉凉,“贺大总裁的手机这么差啊?”
“刚换了,以后随便你打。”
佟雾没作声,心情还在谷底,爬不起来。
她想要的安全感,从来都不仅仅是接她的电话。
男人自己也会说,他们从高中认识,到现在十三年了。
这么多年,他们一起经历过很多事,从年少懵懂的好感,到炽热滚烫的热恋,又一起熬过了拧巴别扭、互相折磨的磨合期。
到现在,彼此对对方身上的每颗痣都几乎了如指掌,熟得像老夫老妻一样,可就是不是真夫妻。
——两人至今没有结婚。到西单,两人直接去了老佛爷百货,才逛几家店铺,杜清柠就后悔了:“太帝都了,贵得让我怀疑人生。”
随便一件短T就能要她一个月薪水,想想还是烤鸭实在,吃了能让她回味无穷。
佟雾随和地笑了下:“反正都是你说得对。”
她倒是提起一点兴趣,看中一件就买一件,像开了挂似的。
商场有商家认出她,是视频里街头吵架的那位穿香云纱的女主,SA将她当网红,拿出镇店之宝请她试穿。
佟雾也没拒绝,大大方方地穿,大大方方地和人拍照。
毕竟这种经历不常有,就当玩儿了。飞机降落,到达北京。
佟雾和杜清柠下机,取行李,出机场,直接打车去北大。
车上,杜清柠刷手机刷到一条视频,“诶”了声,拍了拍佟雾,叫她看。
那视频竟然是昨天佟雾和贺靳森站在大街上吵架的片段,点赞已经20万+,评论也上万,还有数万收藏和转发。
佟雾脑袋“轰”一声,眩晕如麻,说不清是晕车还是视频看的。
杜清柠小声问:“你俩怎么了?吵架了?”
佟雾没回答,点进评论区。
第一条热评论:【一看就是男的劈腿了,一副渣男脸。】
点赞1.2万,回复2000+。
展开折叠回复,第一条点赞8000+,说:【这么帅也骂渣男,你被劈腿了吧?】
底下几千人吵成了话题楼。
佟雾划过,去看第二条热评:【只有我觉得这一对很有CP感吗?】
点赞1万,回复数百,全在对视频做深度解读。
有一条点赞4000+,说:【男的想给女的挡雨,没发现吗?男的在劝女的冷静,表情好有爱啊啊啊。】
再往下刷,有人扒马:【我认识,是我们柏城的,男的是富二代,女的是他女朋友,在电视台工作,还是男的把她弄进去的。】
还有人说:【男的又帅又有钱,女的还吵什么,没疯吧?】
【男的对女的很好,他们高中就在一起了,楼上的别乱喷。】
【高中就在一起了怎么还吵成这样,男的没劈腿,那就是女的给他戴绿帽了。】
佟雾皮肤白,个子高挑,纤瘦,细腰翘臀,身材比例极好,加上她五官柔和,眉眼明澈,可塑性很强。
无论是低调大气的商务装,还是性感明艳的小礼裙,上了她的身,她都能驾驭出该有的气质。
SA围在她身边,不停地夸她是天生的衣架子。
佟雾也才知道,自己的穿衣风格原来可以这么多变。
平常工作,她一般穿得很职业化,休息在家时也就是宽松的家居服,或大咧咧的裙子,有些重要场合,才会刻意打扮,穿上昂贵的礼服。
上次父亲寿礼上,她穿香云纱,其实是为了配合父母的衣着,因为她父母穿得都是中式国风。
她母亲唐家祖上就是做丝绸服装生意的,唐云汐从小被养育出一种古典美,特别钟爱这类服饰,佟雾受她影响,也偏好温婉型的衣裙。
现在穿衣镜里的人,一身冰川蓝,波光闪闪,吊带围脖,露背,裙摆开叉到大腿,美艳得不可方物。
佟雾侧肩,转身,前后走几步,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SA热情地吹着彩虹屁,杜清柠在旁边看得眼睛也亮了,直说好看。
佟雾看向镜子,下巴一昂,买。
还有层层蛋糕似的粉色礼裙,绿莹莹带珠光的鱼骨裙,都是她平时看都不会看的款式,现在穿上身的感觉也不错,全部要了。
付款时,她从钱包里摸出一张黑金透支卡,签名签了贺靳森的名字。
这张卡,贺靳森给她很久了,她只用来替他交过几次物业费,自己完全舍不得用。
想到两人可能要分手,佟雾觉得没必要再心疼他,而应该尽可能地割他一刀。
身和心,情和财,无论哪个,总要让他疼一疼才好。
杜清柠跟在她身后,嗷嗷叫:“雾子你太幸福了,贺总对你太太太好了。”
佟雾微微一笑,继续买。
她记得这张卡限额30万,买到后来,她也记不清花了多少,问收银台查看余额。
没想到收银台回复说:“这张卡能透支100万,目前才消费32万。”
佟雾不敢相信:“能透支100万?”
收银台仔细查了一下系统记录,说:“在您前两笔消费时,这张卡的额度是30万,第三笔之后,被提升到100万了。”
佟雾怔在原地:“……”
杜清柠没理解,瞠目结舌问:“什么意思啊?”
收银台耐心解释:“意思就是,这张卡刚刚被持有者升级了额度。”
杜清柠长长“啊”了一声,终于反应过来,抱住佟雾:“天哪,我要宣布贺总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我要羡慕死了。”
佟雾干笑了两声,她猜到贺靳森会收到消费短信,却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那么这一刀,再给他割大点?
“走,继续逛。”佟雾挥挥手,豪气说,“等会请你吃饭。”
“好,我要吃金钱豹。”
“就这点出息。”
佟雾问:“你说有礼物给我的呢?”
贺靳森眸光含笑:“我给你拿。”
他双腿下到地上,从床头柜上拿过一个礼盒,原来他一早就放在这儿了,佟雾没看见。
贺靳森拿起,递给她。
礼盒包装的很精致,红光闪闪,上面绑着金色绸带,打着漂亮的蝴蝶结。
佟雾看一眼,拢着被子坐起身:“你拆。”
贺靳森勾了勾唇,侧身靠着她坐在床沿,礼盒捧在手上,修长手指轻轻一拉,解开蝴蝶结。
随即,包装纸一层一层揭开。
佟雾期待的心,好像也被一层一层揭开,最后和红丝绒的盒子一起暴露空气中。
她深深吸一口气,看着盒子被打开。
一枚很大的鸽子血戒指映入眼帘。
佟雾轻轻“啊”了声,那戒指红的滴血,灯光下,像很多言情小说里描写的朱砂痣一样,一眼入心。
两人之前为了结婚的事,一直打着拉锯战,明的暗的都说乏了,佟雾打算给男人最后一次机会,于是在贺靳森上次出差走的时候,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直接说,要戒指。
这会儿,戒指就在她面前。
虽然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不过没关系,是戒指就好,是贺靳森送的就好。
佟雾眨了眨眼,眼底一片水亮,调整好呼吸,将右手递给男人。
贺靳森偏头,额前发垂落,遮住了眉稍。
他一只手握起她的手,另一只手托起戒指,将之缓缓推入姑娘的中指。
尺寸刚刚好,不卡不松,是为她定做的。
“真好看。”男人磁性的声音不吝赞美,握着她的手反复观摩,“就知道鸽子血最配你,不枉我挑了很久。”
那手指白皙细嫩,如一截葱段,戴上红玉温润的戒指,就像清纯的姑娘头顶戴上了皇冠,变得高贵华丽。
佟雾有一刻愣神,定睛看着那戒指。
突然电话响,是李唯打来的,说楼下车已经备好。
贺靳森站起身,正了正领带,弯腰拉起姑娘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吻了吻。
说:“我走了,在家乖乖的,等我回来。”
佟雾坐在床上,在男人转身时,冲他背影喊了声:
“贺靳森。”
“我们分手吧。”
“哭什么。”贺靳森捏起她的小脸。
仔细睨着她濡湿的眼,乌黑柔软的发,还有嫣红的唇。
漂亮得像洋娃娃般精致的小姑娘,刚刚才惹过他生气。
可他舍不得怪她耍赖不守信用,又气不了她擅自挂断电话,所以亲自过来找她了。
贺靳森把人抱过去,大掌沿着睡裙往上陷入柔软的月退。
他把她抱在怀中,彻底吃掉她眼睫上沾着的泪液。
“宝贝,留着力气,在床上哭给我听。”
第 56 章 第56章
“我、我才没哭。”佟雾睫毛轻轻颤了颤,不愿意承认刚才的委屈,哽住声说,“只是看见你太吃惊了……”
说完才后知后觉惊觉,她居然没有否认他上一句话,又涨红着小脸羞怯地找补:“我也……也不要在你床上哭。”
贺靳森勾了勾唇。
他垂眸,视野里是小姑娘烧得绯色的雪腮,蔓延上带着浅浅桃色的耳尖,就连皙白纤细的颈项也都被染红。
耳珠上也沾染了粉雾,圆润小巧精致的。
贺靳森很清楚,只要用齿间含着那颗娇艳欲滴的‘樱桃‘’轻轻磨过,她就会红了眼圈,往他怀里钻,面若桃腮,轻轻地抖。
吃过饭,佟雾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
这么大的房子,满眼富贵荣华,可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冷意,哪怕空调打的是恒温,还是觉得冷。
她摸了摸胳膊,将挽起的衣袖捋平,看着鱼缸里游来游去的发财鱼,忽然有一种羡慕。
一把鱼食投进去,自由散漫的鱼群摇着尾巴争抢食物,可是吃完了便又若无其事地散开,鱼缸复归平静,至于鱼缸外面的世界,以及投喂者是谁,毫无兴趣。
佟雾哂笑,洗洗手,将鸽子血戒指拿进衣帽间。
衣帽间很大,环绕四面墙的是白橡木的衣橱,中央矮柜里收着腕表、袖扣和珠宝,射灯照下来,流光溢彩。
佟雾将戒指收进盒子,塞进矮柜抽屉,和其他珠宝放一块。
这枚戒指好看是好看,可她兴致缺缺。
她想要的戒指从来都不需要这么昂贵,就平时上班也能戴的素戒就好,关键是要戴无名指上,是求婚或者结婚的戒指。
贺靳森那么聪明,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合上放珠宝的抽屉,又拉开最上面一层抽屉。
注意力被转移。
里面一格一格摆放整齐的是腕表,全是贺靳森的,每一只都价值不菲。
不过大多数都在这里落灰,因为这几年,贺靳森只固定戴一只。
那一只是佟雾送的。酒吧外,七月的夜风穿过酒吧街,掀起一股又一股燥热的浪潮,霓虹灯闪烁,河水荡漾,远处躁动的鼓点隐隐回荡。
“贺靳森,你放开我!”
佟雾的双腿离了地,被男人抱着出了酒吧。
那可不是什么温柔的公主抱,准确的形容,那是将她像麻袋一样扛在肩上,扛出去的。
佟雾比较瘦,肋骨硌在男人肩上,硌得生疼,脑袋倒垂,血液上涌,双手使了全力拼命拍打贺靳森。
贺靳森却不痛不痒,一双大长腿,步调迈得四平八稳,扛着人的背影肩宽背直,纹丝不乱。
江溪月想追上去,被傅若瑜拦住,其他几个跟着一起来酒吧的人也集体怔在原地,连方雨柔也目瞪口呆。
还是李唯最机灵,最后一个进酒吧,一眼瞅清楚情况,又第一个跑出去,上停车场开车去了。
街道路口,贺靳森将人放到地上,佟雾站不稳,一个趔趄差点跌倒,贺靳森长臂一伸,将她兜进怀里。
佟雾酒精上头,脑壳轰隆隆地眩晕,又被粗暴地扛一路,扛得她胃里难受,肋骨小腿浑身疼。
她头重脚轻失了力气,气息袅袅地靠在男人身上,低低骂了一句。
贺靳森听见,搂着她的双臂在她后背又发了更狠的力道,将她收紧在怀里。
他低头,捏住她的一只手腕,将她的掌心打开,贴在自己的腰腹上,语气冷沉:
“半个月没见,想我想疯了?”
“找替代品?”
“嗯?”
总算知道男人在生什么气。
佟雾慌忙收手,却被强行摁住,腿一软,就要滑到地上去,也被男人牢牢箍住。
仿佛粘了强力胶,揭不开。
可是她的气还没生呢。
她要怎么来着?
脑子里一团浆糊,反应越来越迟钝。
佟雾完全低估了那杯起了一个茶名的鸡尾酒的烈度,也低估了贺靳森。
汽车来了,贺靳森将她抱起,像塞一团棉花似的,塞进后座。
一路疾驰,进小区,到车库。
停稳之后,李唯从后视镜里朝后瞥了一眼,很有眼色地将车钥匙留下,另外开了一辆车离开了。
劳斯莱斯的后座,两座位之间的扶手是固定的,起先佟雾上了车,脑袋昏沉沉,蜷缩在座椅上就睡过去了。
贺靳森看着他的姑娘蜷成虾米的样子,终于上来一点体谅。
从另一头挪过来,弯腰屈腿,将她抱进了怀里,拿自己的胸膛给她当枕头,抱着让她睡。
李唯临走前眼里的一幕,就是两人交叠在一块,姑娘长发披散,小鸟依人,男人坐姿慵懒,额头抵着额头,双手搂抱人的姿势宠溺又暧昧。
车库门“咔咔”几声落下,偌大的空间昏暗静寂,几秒后,感应灯也熄灭了,黑暗涌来。
贺靳森降下车窗,打开星空顶,顿时狭小的空间,仿佛时空转移进了浩瀚银河。
头顶幽幽流沙,璀璨,梦幻,波光粼粼,偶尔有流星飞过,一刹那的惊艳。
光芒落下来,投在姑娘脸颊上,绯红粉嫩的肌肤染了一层晶莹,樱花潋滟的红唇泛着水光,甜腻的酒气在呼吸间,隐隐飘散。
贺靳森低下头,嗅着那丝香气,覆上薄唇,轻轻舔舐,原想品一品她喝了什么酒,可这一品,芬芳,辛烈。
撬开牙关,长驱直入,只想要更多。
佟雾闭着眼,本能地抗拒,撇撇嘴,脸面往旁边一别。
下一刻,她的下巴就被男人的修长手指捏住,口中的氧气,连同她浅细的嘤咛一同被掠夺。
佟雾猛地惊醒,胡乱挣扎了下。
“贺靳森。”
她叫了声他的名字,想推开他,可用力过猛,自己的上半身失去平衡,人直往后仰。
在差点摔下去的时候,她又本能地揪住男人的脖颈。
“嘶——”
贺靳森吃痛,轻哼了一声,冷白的肌肤上,蓦然一道锋利的指甲印。
流星闪过,红的刺眼。
佟雾顿觉不妙,推开车门,直接从男人身上往下跳。
可她怎么可能是男人的对手?
贺靳森从后面掐住她的腰,等不及回到车上,吊带裙上的缠枝小花已经被撕裂。
“贺靳森,你疯了。”
“你逼的。”
扶手箱里有备用的安全套,贺靳森拿上,直接用牙齿咬开。
“你禽兽。”
“我要再不办你,就是禽兽不如。”
两人自从在一起之后,贺靳森送了很多礼物给她,尤其他回到贺家,登上臻邦集团总裁的位置后,送的礼物越来越贵。
佟雾有心回馈,奈何自己的钱不多。临近下班,佟雾坐在剪片室一堆机子前面,手腕撑开桌沿,站起身,和身边同事说:“今天就到这儿吧,不加班,大家准点下班。”
立刻引起一片惊呼。
“谢谢佟总监。”
“还是佟总监对我们最好。”
佟雾微微一笑,又交代了几句,先行离开。
没人知道,她优雅转身后,跑向电梯的速度有多快,大楼内的空气都被她带得飞起,风撩起她耳边的碎发,像离枝而飞的鸟。
佟雾在电视台广告部上班,最近升职,坐上了制作总监的位子。
本来广告部就忙,经常要加班,升职后更忙,每天有审不完的片子,排不完的单子,作息混乱,完全挤占了个人时间。
但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让自己停下来。
因为今天是贺靳森的生日。
这会儿,她火急火燎的是要去超市买菜。
今晚上她要亲自给贺靳森做生日大餐。
而贺靳森此时还在外地,出差半个月了,今晚回来。
电梯到地下停车库,取车,离开电视台,佟雾一路都在计算贺靳森的飞机落地时间。
匆匆忙忙进超市,又匆匆忙忙出来,手上多了两只购物袋,装的全是食材。
上车,往贺靳森家赶。
佟雾有自己的房子,离电视台比较近,平时贺靳森出差,她便住自己家,方便上下班,贺靳森回来,她才过来和他一起住。
贺靳森家在泰禾御,在一个繁华的商圈里,闹中取静,黄金地段,寸土寸金,是臻邦集团早期开发建设的。
也是贺靳森被接回贺家后,他父亲送给他的一份大礼。
电梯到顶层,一梯一户的大平层,走进去,低调奢华,又空旷冰冷。
佟雾放下购物袋,打电话给物业,请人过来做清洁,又叫花店送鲜花,还有蛋糕房订的蛋糕要催一催,让人尽快送来。
贺靳森不在家,佟雾也会隔三差五地抽空过来,开开窗透透气,给绿植浇浇水,给鱼缸里的一群发财鱼喂喂食。
这群鱼,被她喂的一只只又肥又胖,色彩鲜红艳丽,在恒温循环的水世界里,自在地游来游去。
可就是一群白眼狼。
记忆只有七秒,七秒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无论怎么喂都喂不熟。
可贺靳森说:“那多好,记忆是牢笼,愿生而为鱼,有七秒就足够了,快乐,简单,自由。”
她研究生毕业之后,便回到柏城,进入电视台工作,起初做采编,薪水不高,后来升职做了编导,薪资才涨了些,才开始存到钱。
三年前,她负责的一个广告拿了大奖,得到一笔巨额奖金。
当时正好有个国际腕表品牌推出限量款,她想也没想,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加上分期贷款,订购了一只。
贺靳森这人,除了挣钱,喜好并不多,腕表勉强算一个。
何况送表,还有表达“一见钟情”的意思。
于是佟雾在七夕那天,给贺靳森送了一份大礼,将贺靳森感动得眼圈都红了。
那之后,其他腕表全失宠了,贺靳森每天就戴佟雾送的这一只。
但是,为什么这只现在抽屉里呢?
还换了原装的盒子,塞在最里头的角落。
要不是她百无聊赖将所有的表一只只拿出来欣赏,都发现不了。
佟雾趴在矮柜上,将表拿起来,对着灯光看,又比对手机上的时间,一切正常,没坏没磕。
她记得昨晚贺靳森还戴着,就方雨柔拍的那张照片里,贺靳森手腕上的表就是这一只。
那为什么今天他出差不戴了,要把它留在家里?
佟雾太阳穴一阵突突跳,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她将表翻过来翻过去,正反面仔细查看,感觉有蹊跷,可这一丝蹊跷又很难感觉出来。
毕竟这只表一直是贺靳森在戴,细节上她并不清楚。
头顶光芒一闪,佟雾忽然想到什么,对着光,查看表盘边缘的钢印。
这款表因为是限量款,每一只都有钢印编码,每一组编码都是独一无二。
佟雾将这只表的证书找出来。
大脑“轰”一声,刹那间空白。
腕表上的钢印,和证书上的编码对不上。
虽说这只表一百多万,不是抽屉里最贵的,但只有她送过吧,贺靳森自己没有买过吧,也没有其他人送过吧?
握着表的手不自觉颤抖。
佟雾将钢印上的编码拍下来,将表原封不动地装进盒子,塞回抽屉。
第二天,日光从窗外散落进来。
带着暧昧气氛的卧室里,昨晚弄脏的被套都扔在了地上。
欧式大床上,白色的羽绒被缠绕在佟雾细白莹润的月退间,阳光将她的肌肤镀了一层金光,闪闪发亮,脂玉一般柔白的肌肤上,却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斑驳吻.痕。
她身旁,贺靳森早已醒来。
男人正靠在床头,拿着手机处理一些事情,偶尔低眸,俯身下去亲一亲将小脸靠在他腰腹间熟睡的少女。
L:【订张大床,送去公寓。】
今早醒来,贺靳森发给戴辰发的第一条指令,就是这个。
第 57 章 第57章
佟雾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脸颊下压着的,是贺靳森锐刃有力的腰腹。
他慵懒靠在床头,也不知是在和谁通电话。
晨间早起的嗓音低沉沙哑,像磨着颗粒质感的低音炮,和平时说话时磁性低冷的音调不同,更沙哑更慵懒,带着餍足。
随着贺靳森说话时,胸腔轻轻震动,连带着略微发力的腰腹都贴在她的耳边震动,酥麻的触感。
佟雾耳尖磨蹭着,一点点红了。
她觉得有些痒。
贺靳森的出租车没有佟雾的快,他赶到高铁站的时候,佟雾已经买了回程票,正开闸进站。
人潮汹涌,佟雾低头看着脚尖,随着人流往前走,外套的连帽兜在脑袋顶上,后背微微弯曲,远远一看,像一只混杂在人类中的落跑鸵鸟。
她心里懊恼极了,只想快点回到南屿,将自己的一切重回正轨。
贺靳森一眼认出她的背影,眉头一凛,匆匆忙忙回到售票厅,买了一张站台票就折返回来,冲进闸门,跑上站台。
高铁停站时间太短了,贺靳森跑在最后,在关闭车门前,跳上列车。
佟雾手机一直打不通,早在他打第一个电话时就关机了。
但贺靳森这会儿也不急了,补了张车票,一节一节车厢找过去。
十分钟之后,视线定格在某个座位上。佟雾大哭了一场,想走,回自己家去,可外面下雨了。
电闪雷鸣,狂风暴雨,隐匿在黑夜里的一切,似乎全都在摇摇欲坠。
贺靳森说什么也不肯放她走。
最后他主动提出两人分床睡,他去睡客卧,才勉强留住了佟雾。
佟雾进了主卧,就将房门反锁了。
雨下了一整夜,雨珠砸在窗户上,时而密集如鼓,时而轻叩如敲门。
佟雾睡得不安稳,开着床头灯,眼睛时不时睁开,看一眼房门。
贺靳森说了不会碰她,她应该相信他真的不会碰,可潜意识里这份信任,和这个黑夜一样,风雨飘摇。
她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贺靳森刚回贺家,和一群朋友去澳门玩乐,在那儿豪掷千金。
一晚上撒出去几百万。
回来和佟雾提起,说是没多少钱,就几十万。
后来还是被佟雾知道了真相,佟雾气得大哭。
佟雾不仅仅气他豪赌,还气他撒谎欺骗,后者比前者更严重。
那是佟雾第一次被气哭,也是贺靳森第一次跪在她面前认错。
贺靳森痛心疾首,发誓再也不赌了,同时发誓不会对她再有第二次欺骗。
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贺靳森和那些朋友全部断交了,一心扑在工作上,勤勤恳恳。
几年过去,男人确实没有再赌过,但是欺骗……还是犯了。
佟雾忽然发现自己想要的安全感,并不是结婚就能给的,核心还是两个人之间的信任问题。
一夜胡思乱想,噩梦缠身,醒来时,天才微微透白。
佟雾拍了拍发胀的脑袋,强迫自己起床,她想在贺靳森起床前先行离开。
可是出了房门,路过客厅,厨房一抹颀长身影,正站在燃气灶旁,捣弄着什么。
“早。”
贺靳森转过身,眸光温和,声音爽朗,连锋利的下颔线,都在袅袅升腾的热气中变得亲和。
佟雾怔了两秒,有点不敢相信。
“你在做什么?”佟雾洗漱好了,重新换了身衣服下楼,父亲也正好从外面回来,四个人围坐一桌,吃早餐。
今儿父亲大寿,中午要去酒店宴请亲朋好友,早餐他们在家吃得简单些,但气氛更有家庭的温馨感。
唐云汐做了手擀面,特意给老伴搓了一根又粗又长的长寿面,足有一米长,一圈圈盘在大碗里,浇上卤汁,鲜香四溢,另外还做了寿桃形状的米糕,和几碟小菜。
贺靳森坐在佟雾旁边,慢条斯理地剥着咸鸭蛋,第一只递给了佟望舒,第二只给唐云汐,然后是佟雾的,最后才到自己。
他在父母面前一向体贴周全,平时的倨傲之气敛得干干净净,也没有和佟雾单独在一起时的轻佻诳语,看起来更显沉稳内敛,很讨父母的欢心。
佟雾挑开手里的咸鸭蛋,又将大家的看了一圈,撇撇嘴:“为什么我的没有油?”
她在家里,也和在外面不一样,外面人人都夸她聪慧知性,但回到家,她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尤其当着贺靳森的面,她的小骄矜显而易见。
贺靳森眸光温润,将自己的拿给她:“我的有油,和你换吧。”
佟雾的小虚荣得到满足,高调地说了声“谢谢”。
唐云汐看在眼里,心里更认可这位未来女婿了。
佟望舒也很高兴,体恤贺靳森半夜赶来,挑了个最大的寿桃递给他,问:“是雾雾给你打电话了?”
贺靳森道谢接过,偏头嗔一眼佟雾,回说:“没呢。雾雾一个月前就开始念叨了,天天都在说佟老师的大寿要怎么怎么过,可前几天偏偏不说了,大概是想考验我吧。”
眼神突然锐利地定在佟雾身上。
佟雾没敢接,莫名一种心虚,低下头去,耳边听见男人疏朗一笑:“好在我记住了。”
她才松了口气,重新抬起头来。
佟望舒和唐云汐看着他俩,一起笑了。
但是笑归笑,老父亲心头还有一块巨石,只有贺靳森才能抬走。
佟望舒问贺靳森:“你俩想好什么时候结婚了吗?”
贺靳森修长手指正剥着寿桃,动作轻微一顿,眸底浮起笑意,不慌不忙地将剥下来的半个寿桃,蘸了酱汁递给佟雾之后,才说:“这是人生大事,我和雾雾会好好商量的。”
佟望舒点点头,看眼窗外,天空还飘着雨,气压很低,风凉丝丝地吹过院子,花草树木瑟瑟抖动。
他说:“的确,婚姻是人生大事。”
“我们家什么情况,想必你应该很清楚。虽说经济上比不上你们贺家,但雾雾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我们抚养她长大,看着她现在工作稳定,事业小有成就,我们都很欣慰。但人不是机器,不是只要有工作就可以的。”
“我们更多的是希望,她能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生伴侣,能和她组成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两人能够相依相守一辈子。”
一家之长的话朴实,真诚,倾注了他们夫妻俩对女儿最大的期望,而这个期望,其中的一半投给了贺靳森,无形中给他施加了压力。
贺靳森没有立刻接话,饭桌上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几秒之后,他放下筷子,略紧绷的下颔线放松开来,唇角微微勾起,伸手握过佟雾的手,对两位长辈说:“佟老师,唐老师,你们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对雾雾怎么样,你们应该也很清楚。”
“不瞒你们说,我在高中时就对雾雾存了心思,这么多年过去,这份心思有增无减。我早就认定了她做我的人生伴侣,她是你们唯一的孩子,也是我唯一的爱人。”
男人伸出另只手,将佟雾的手像夹心一样,握在他两只手之间,用力包裹住,好像那是一个稀世珍宝。
他偏头,眸光定定地望进姑娘的眼睛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瞳仁颜色太浅淡了,以至于出现一点点光华,就会觉得他用情很深。
佟雾回眸,掌心里的温度,眼神里的炽热,还有那句“唯一的爱人”,仿佛一个巨大的磁场,将她深深吸引。
而男人的话没有完,在她眼角湿润时,耳朵特别清晰地听见他说:“至于结婚,需要商榷的事情有很多,我们可以以后再谈吗?”
这么有诚意的话,父母怎么会拒绝?
佟望舒笑着说“好”,唐云汐也推了推菜碟,说:“好了好了,这些下次再说,先吃饭,今儿还有大事要办。”
说笑几句,话题转到宴席上去了。
只有佟雾悄悄睨了一眼贺靳森,抽回手,不再说话。
“当然是做早饭。”
男人穿着棉质宽松的家居服,身前系着帆布围裙,无端让人感觉亲切,仿佛一个温暖贴心的居家男友。
“这个高压锅这么用,对吗?”
贺靳森手里拿着一份说明书,指了指面前“滋滋”作响的锅。
佟雾走过去看了眼,那是德国AMC的锅,和中国传统高压锅不太一样。
她问:“里面煮的什么,还要用高压锅?”
“意面。”
“……”
好像也行,佟雾检查了温度表,提了几句要点,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锅,依照她说的,利索地摆弄锅具。
燃气灶上,另外坐着一口双耳锅,里面在煮西兰花,砧板上有圣女果,旁边还有没拆封的培根,和鸡蛋。
佟雾诧异:“这些菜都是哪来的?”
“一早叫酒店送来的。”
“……”
泰禾御附近有家五星酒店,是臻邦集团旗下的,两人有时候在家不做饭,就叫酒店送餐,没想到今天男人叫人送的是食材,他要亲自为女朋友做早餐。
贺靳森会做饭,小时候和外婆住,外婆有时候忙,管不上他,他就自己做饭吃。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尤其是他回到贺家,登上高位后,谁还见过他做饭?
“再给我十分钟,你去坐一会,马上就能吃了。”
贺靳森按住佟雾的双肩,将她送出厨房,转过身,手起刀落忙碌上了。
佟雾拉开高脚椅,坐到中岛前,看着那染了烟火气的宽阔背影,鼻子突然发酸。
亡羊补牢吗?
早干嘛去了?
后来端上来的意大利面,还配了罗佟汤,佟雾全部吃完了,不得不说,色香味俱全,男人用了心。
不过:“以后要经常这么做,知道吗?”
带着教训口吻。
“是。”
贺靳森吸气,配合着挂上一副惟命是从的表情。
那只胆小羞涩的鸵鸟蜷缩在座椅上,她的座位靠窗,可是窗外的风景完全吸引不了她。
只见她双手抱臂,双肩微塌,目光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靳森放慢脚步,走到她旁边,站在过道上。
车厢座位坐满了,连接处还站着几个无座的人。
贺靳森扫了一圈,目光落在佟雾旁边的大叔身上,大叔皮肤黝黑,双手布满老茧,看起来像是农民工。
贺靳森和他攀谈起来。
佟雾听见他的声音,惊诧抬头,才知道他一路跟在她身后。
这个发现,像风口上的秋千,将她荡上去,再荡上去。
可贺靳森并没有和她说话,只是微微弯着腰,和大叔聊天。
她听见贺靳森问大叔去哪里,做什么工作,很关心似的。
聊着聊着,贺靳森从皮夹里摸出两张粉红票子给大叔,大叔乐呵呵地起身,将座位让给了他。
佟雾瞠目结舌。
贺靳森坐下来,后背往椅背上重重一靠,眉梢扬起,偏头瞥眼身边的姑娘,看见她的手垂在大腿上,他一句话没说,就将那手握到自己手里,手指插进她指缝,十指交扣在一起。
佟雾也没说话,仰头靠在头枕上,唇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
手心里传来羽毛般的挠意,那点笑终于出了声。
“干吗?”她瞪他一眼。
“你说呢?”他眸光熠亮。
那天晚上,南屿下雪了,是初雪。
两人跑过大街,跑过灯火,雪花轻柔地扑在脸上,落进眼里,瞬间化成水儿,晶莹剔透。
贺靳森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剥雾子的照片,配文:
【我有雾子了,他人勿扰。】
而站在门口,从她的角度看去,只看得到面朝大门这边的秦司序。
佟雾脸色瞬间变了。
她将两个箱子放在桌上,转身就要走。
“佟雾,你等一下……”裴季从后面拽住她的手,“告诉我,你身边是不是有了别的男人?”
佟雾觉得裴季有病。
正想甩开他的手,她包里的手机响了。
佟雾拿出手机一看,小脸微白。
【贺靳森向你发来一条视频请求】
第 58 章 第58章
“谁给你打的电话?”
裴季一眼看出佟雾神情不对。
不过是电话响而已,她却像是被人当场抓了包,漂亮的小脸微白了白,杏仁眼湿漉漉地颤动。
不是惊慌恐惧的反应。
而是心虚。
佟雾居然因为一通电话在心虚。
裴季下意识预感到打电话来的人,就是他正在找的那个‘奸夫’。
到春江花悦,贺靳森下车,帮佟雾搬运行李。
大楼玻璃门前,他摸出手机,娴熟地贴一下感应区,“滴”一声,大门应声打开,他推着行李箱进入大堂,直接往电梯方向走。
有位老太太认出人,笑着招呼:“小贺来了。”看到行李箱,又问,“这是出门旅游了?”
贺靳森身姿清贵,点点头:“刚从北京回来。”
老太太看看他,又看看佟雾,笑起来:“那老开心了。”
贺靳森脸上也浮起一丝笑:“还好。”只是未达眸底。
佟雾跟在他身后,恍然两人相处时间太久了。两人出门,找了一家胡同老馆子,吃北京地道的早餐,麻豆腐、焦圈,还有豆汁。
麻豆腐和焦圈还好,豆汁是绿豆发酵做的豆浆,灰里透着绿,又酸又臭。
杜清柠闻着那味,差点就吐了,佟雾勉强喝了一口,推到一边,没再动。
可是看邻桌老北京人,滋溜一口,喝得那叫一个香。视频里另一个走红的主人公,最近几天也不太好过。
晚上刚结束一场应酬,被众星拱月地从高级会所簇拥出来,踏上劳斯莱斯,车门关闭,一切纷杂阻隔在车外,莫名其妙地,贺靳森感觉自己陷入了黑暗。
空虚和寂寥在悄无声息中,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涨潮似地吞没他。昨天,在贺靳森的车里,佟雾听见男人说出那句“恐婚”时,被震惊到了。
第一反应是愤怒。
和杜清柠的想法一致。
佟雾叫停车,开了车门就往自己车的方向跑,贺靳森追上来,两人淋着雨在大街上吵了一架。
贺靳森去拉她的手,佟雾甩开他,大声质问:“你恐婚?你为什么恐婚?是我让你恐婚吗?你要不想和我结婚就直说,别拿恐婚当借口!”
刚才坐在车里看雨,还觉得很美,这会儿雨细细密密地往人身上扑,冰凉如丝。
男人站在路灯下,逆着光,颀长深隽的轮廓周围起了一圈白色毛边,衬得他倨傲冷沉的气质更为强烈,好像二次元虚构的人物,一点儿也不真实。
佟雾眼眶模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大街上车来车往,鸣笛声四起,什么都看不清,也听不清。
贺靳森从身后双手揽住她,想将她带回车里,可佟雾不肯去,她要上自己的车,但她的车可能落后太多了,视线里还没有出现。
贺靳森只好将她带往人行道,怕她不冷静,紧紧扼住她的手腕,眉睫如漆:“这不是借口,是我真的恐婚,看看我父母,他们结婚离婚结婚离婚,还有幸福可言吗?”
贺靳森父亲结过三次婚,现在六十多岁了,还在和现任妻子打离婚官司,贺靳森母亲第二任丈夫是她一起工作了很多年的同事,说起来知根知底,可结婚不到三年就离了,现在单身。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佟雾知道他们的事,但没想到这些对贺靳森有这么大的影响,可人总不能因噎废食吧,“还是你觉得我们结了婚就会离婚?你对我们的将来一点信心也没有!”
“我怎么没有信心?我对你的感情怎么样你还不清楚吗?但我害怕结婚也是事实。”
贺靳森低下头,侧了侧宽阔的身背,想给佟雾挡住一点风雨,可是风雨早就从四面八方侵袭了他们,两人这一会全身湿透了,连出口的话语都带着潮湿的雨气。
他说:“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很离谱。我认为我们感情这么好,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比那些结了婚的人幸福快乐,这不就够了吗?”
“你怎么这么渣呢?”佟雾长长冷笑了一声,有液体淌过唇角,她用手背抹了下,是苦涩的,“我就是想结婚!你要不想和我结婚,为什么要在我爸妈面前说那样的话?”
“我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并不违心。我始终相信你是我最合适的人生伴侣,但人生伴侣不一定非要结婚对吧?”
“不结婚算什么?床伴,炮友?你和我爸妈说我俩会好好商量,原来你就是想说服我和你维持这样一种关系?”
“是男女朋友,是恋爱关系。”
贺靳森纠正她,拧成弓形的眉峰沾染了雨珠,直密的眼睫上也是,好像凉薄的湖泊落满了雨,
可是佟雾浑身湿透了,脸色苍白,双肩不自觉颤抖,雨和失望让她感觉自己掉进了冰窖。
“可惜我不想只做男女朋友,我要结婚。”
晶莹泪水里,她的汽车缓缓驶来,她抬手拦下,上车前,丢给男人最后一句话。
“贺靳森,如果你不能和我结婚,那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这一句不是逼你,是我的真心话。”
李唯开车,问他去哪。
贺靳森翻了翻手机,那个将他丢在街头淋雨的姑娘拉黑了他,他也不知道去哪。
他将网络上有关他俩的视频看了个遍,也全都收藏了,每条恶意或负面的评论,全部找人删除,只保留了正面的和好听的。
车窗降下,月朗星稀,八月的夜风燥热地吹进来,惹人一身烦躁。
贺靳森将车窗又快速升上去,将空调调到低温。
手机响,是老朋友何嘉晟。
目前国内最大的社交网络平台叫蓝星,何嘉晟是创始人,也是贺靳森的大学同学。
两人商务合作频繁,臻邦集团每年的广告费大部分都投在蓝星。
何嘉晟打电话来也没什么事,就是看到了那些视频,特意给贺靳森送几句嘲讽:“你俩吵架就吵架了,还想干爆我的服务器吗?”
贺靳森揉着眉心,回怼:“你服务器塑料做的?”
“你这叫占用公共资源。”
“你那资源不就是消遣吗?我给你带来多少日活,你赶紧拜拜我吧。”
“你是我祖宗?我拜拜你?”
“我是你上帝。”
两人你来我往,没营养地怼了一会,何嘉晟想挂电话,贺靳森逮住他不放。
谁叫他撞到枪口上了呢?
汽车路过一条河流,河堤上有人在夜钓。
鱼竿下撒一把鱼食,很快就有鱼咬了钩。
贺靳森看着那垂死挣扎的鱼,暗暗骂了声“愚蠢”。
佟雾总说他是鱼,喂不熟,那可不,被她喂熟了,他还有自由吗?
挂了何嘉晟的电话,贺靳森做了个决定,对李唯说:“订周五的机票,去北京。”
佟雾淡淡一笑,天下之大,美食何其多,口味因人而异,她和贺靳森亦是如此,谁都不用勉强谁。
吃了早餐出来,两人围绕什刹海边走边逛。
走进一条汽车通行的老街,阳光照进来,古树在清风中微扬,车来车往,人群熙攘。
佟雾戴着深色太阳镜,看向周围一张张笑脸,她扶了扶镜框,唇角也上翘一丝弧度,融入游客之中。
忽然,杜清柠拉了拉她的衣角,叫她往前看。杜清柠第一次来北京,北京内圈的几个大景点不玩一趟,感觉太遗憾了,佟雾陪她。
佟雾来过北京,曾经在什刹海附近小住了一个月,对周边的美食和景点存有一些印象。
“你什么时候来的?是和贺总一起来的吗?”
到什刹海,两人办理了酒店入住,杜清柠一进房间就喜欢上了。
房间是明清古风的装修风格,所有家具摆设全是做旧的木质品,两张深色木雕床文雅大气,人躺上去都不好意思打滚,生怕太轻浮,糟蹋了一张这么有文化的床。
佟雾反应平平,含糊地“嗯”了声,回答后一个问题,至于前一个问题,她还在记忆里翻找答案。
她走到窗边,打开深红的木窗,放眼望出去。
杜清柠看见她眼底有着不可名状的情绪,好像在寻找熟悉的事物,又好像在不停地推翻,不停地重塑。
“怎么了?这里和以前变化很大吗?”
“还好,比以前干净很多。”
杜清柠说的没错,佟雾的确在推翻重塑一些东西,不过不是对什刹海的印象,而是她大脑深处的一段回忆。
上次来北京,她和贺靳森并非单纯来旅游,如果用坐月子和散心可能会更准确一些。
因为在那之前,佟雾意外怀孕了,当时她刚读研一,有着大好的前程。
怀孕来得措手不及,佟雾想到如果奉子成婚,那她的学业就毁了,连带着将来工作也不好找,而贺靳森刚回到贺家,一切都不稳定。
佟雾问贺靳森怎么办,贺靳森说全听她的,如果她想生,他就负责养,如果不生,他也绝无怨言,对她不离不弃。
佟雾狠狠心,去做了手术,贺靳森一天24小时陪着她。
医院出来,贺靳森便带她来了北京,每天好吃好喝,带她到处游山玩水。
使得她很快恢复了状态,也很快将这件事遗忘。
那时候,佟雾总会想,他们还有很长的未来,贺靳森对她那么好,她有什么好担心。
现在她突然想起,贺靳森当时偶尔表现出来的后怕和庆幸,可能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他后怕的可能是她坚持奉子成婚,他庆幸的可能是她最后的决定,正是他所期望的。
炽热的风从荷花池吹过来,吹过红墙黑瓦,吹过窄巷胡同,带着烈日的温度和锦绣繁华,佟雾却感觉从头顶凉到脚底,脸色瞬间苍白。
马路上一辆京牌迈巴赫迎面而来,那车牌号正是昨晚她俩坐过的,看样子是从酒店出来。
那车开得很慢,可能是因为拥挤,也可能是因为别的。
杜清柠踮脚,往车的方向看过去,问:“贺总这是去哪?”
佟雾几分厌倦,答了声“不知道”,转头去看风景。
杜清柠只好闭麦。论制造浪漫和惊喜,佟雾不得不承认,贺靳森是个中高手。
除此之外,他还慷慨,进退有度,无论大事小事,他总能掌控全局,将人拿捏得恰如其分。
就像现在,佟雾心里的天平已经向分手倾斜,可是男人突然空降到她面前,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佟雾扶着行李箱的拉杆,站在原地,看着男人迈着长腿,闲庭信步慢悠悠朝自己走来。
“贺总。”杜清柠两颊桃红,情不自禁先佟雾之前喊出声,意识到些许不对,又慌忙低头。
佟雾当她激动过头,没在意她的失态,毕竟这一晚上,杜清柠已经喊了无数遍“贺总”了。
“你怎么来了?”佟雾下个月将与导师赴美参加学术会议,顺便找他玩几天。
就是这样简单到可以用一句话清楚概括的事情却让贺靳森心烦意乱,校内班车上将那封邮件反反复复阅读,都猜不透她的心。
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有名为“佟雾”的病毒,让他宕机,让他的生活“404”
“Wee.”
一整封回信只有一个词,贺靳森却斟酌了一整天才发送,邮件附件中藏着的pdf关于他的公寓地址与周边相关公共交通路线等所有信息。
一边克自己自作多情,他一边挽起袖子为逼仄的公寓做起大扫除。
在约定好的佟雾落地的前一天,贺靳森依然怀疑那封邮件是她的恶作剧。
他在她面前总是没有信心,需要劝服自己做好一切都落空的心理准备。
尽管已努力将她设为违禁词,可在超市购置食材时,上下电梯时,开关电脑的生活间隙中,他还是偶尔会想起她。
贺靳森失眠好几夜。
佟雾如约而至。
贺靳森需要用力抿住唇才能忍住克,将他认真烹制的甜口番茄鸡蛋盖浇饭放在饥肠辘辘的她面前。
很安静地看着她吃完了一餐,佟雾的胃被装满,贺靳森的胸膛仿佛也充盈。
“陈沛沛订婚了?”佟雾盘腿坐在地上,低头搭建着他拼到一半因学业而搁置的乐高,随口问。
“嗯。”贺靳森看着她光着的脚,调高了地暖温度。
她点头,继续拼着那束积木花,“数学老师好像要退休了,小贺的小孩下个月就满月了,康康上周订婚了……”
从陈沛沛扯到高中老师,提及高中同学与大学共友,佟雾好像只是简单来找他这个高中同学叙叙旧,聊聊八卦而已。
贺靳森捧着电脑改论文,在她身旁安静聆听,电脑上的文档页面从七点到十点却一直停留在第三页。
“你呢?”在佟雾絮絮叨叨提及她与李竟等人的国庆游时,贺靳森终于开口截断她的话,“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呢?”
耸耸肩,佟雾拼上最后一个粉色积木:“还不错,应该能如期毕业。”
“你呢?”她反问。
“也还可以。”他稍微舒心了些。
关掉做了一晚上无用功的文档,贺靳森森呼吸,“你在谈恋爱吗?”
摇头,佟雾捧起那束积木花认真欣赏。
“我也是单身。”他的声线僵硬,喉咙莫名干渴,或许是地暖过于温暖的缘故,
佟雾没有答话,将花丢进他怀里,脸上没有表情,眼睛却在克。
“有酒吗?”
“有。”
“我去洗澡了,等一下喝点?”
“好。”
窗外是匹茨堡熟悉的阴雨天,那些关于夜晚的记忆倒带。
他们赖床直至正午时分,反复亲吻,薄薄的阳光透进屋,公寓的窗帘是孔雀蓝,水洗过很多次,于是显出一种嶙峋的质感,将佟雾奶油质地的身子映成水青色。
偶尔有些风,吹动窗帘,波光粼粼在她身上映现,贺靳森用手指轻轻碰她身上由吻痕与牙印构成的涟漪,池水浸湿他的心。
他们在床上厮混了好几天,可惜谁都太过吝啬,对于“爱”这个字眼总是闭口不谈。
飞机飞来又飞走,他们依旧只是关系不咸不淡的高中同学。
后面佟雾又曾在他的公寓中住过两次,一次风雪交加,一次秋高气爽,他的心脏受不了这样的冷热交替。
贺靳森决心做个了断,在书页的第404页加入一枚钻戒与一簇梧雾花标本。
万幸,她没有拒绝。
都怪佟雾没有干脆拒绝。
以至于今早手机闹铃响过三轮,她都没能顺利起床。
任凭手机在一旁床头柜持之以恒地扯着嗓子喊叫,她扯过被子蒙住脸,继续留恋睡梦的温暖。
等男人走到面前,佟雾才压住声线,淡淡开了口。
贺靳森挑了挑眉,浅褐色眸光望进她的眼睛里,在变幻的灯影下像琉璃一样亮得出彩。
“来给你拎包。”
他声音带着哄,弯低腰,伸手去提她的行李箱,眼尾往上一挑,一抹多情,“这么轻?”
“对啊,才100万。”佟雾避开他的眼神,语气故意带上嘲意,尾音却不自觉往上扬。
贺靳森唇角勾起一丝弧度:“我陪你再逛逛。”
“不逛了。”佟雾双肩往下一塌,几分疲惫,“饿了,想吃饭。”
贺靳森抬手将她颊边一缕碎发勾到耳后,柔声问:“想吃什么?”
大概是真的累了,佟雾突然卡壳,一时忘记刚才杜清柠说的话,杜清柠按捺不住,抢话道:“日料。”
贺靳森视线从杜清柠身上掠过,落在他的姑娘身上,看到佟雾眨了眨眼,才说:“那就还是在老佛爷吧。”
佟雾默认地点了点头,转身看眼身后的商场,又低头看眼行李箱:“箱子还要再带进去吗?”
这一晚上,她在老佛爷快成名人了。
贺靳森笑了下:“我叫人过来先提走。”
“你还带了跟班?”
“都是为你服务。”
佟雾轻轻笑了声,看着男人摸出手机,打电话,心情莫名好转。
贺靳森的社交广,佟雾是知道的。
以前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每次约会,贺靳森一接电话,佟雾就会问是谁。
贺靳森总是回答她,是朋友,工作上的事。
偶尔他也会多说几句,佟雾听得一头雾水,又或者,他说那些都是烦心事,说多了无益,影响心情。
佟雾最开始的时候,是想替他分担,后来发现两人早就不是高中同学那样,生活还在一个社交圈,贺靳森的世界越来越宽广,他的能力也越来越强,完全轮不到她操心。
于是渐渐得,她对他的事不再过问,只在他的世界里偏安一隅,做他乖巧安静的女朋友。
现在想来,贺靳森之所以对她满意,大概就是因为她够安分,懂得体贴。
但事实上,这种安分和体贴并不对等。
贺靳森始终是高高在上的那个。
佟雾想到这里,忍不住回头又看眼迈巴赫,就见那汽车停在路边,距离她五米的样子。
发动机发出低躁的声音,轮胎却一动不动。
那车窗贴着防窥膜,外面一点儿也看不到里面,但她就是能看穿男人端坐在后座倨傲的模样。
心底莫名一阵寒凉。
佟雾扭头就走。
后面杜清柠喊着“等等我”,追上来。
她的房子从认购开始,贺靳森便全程参与,楼里住了很多老邻居,几乎全都认识贺靳森,尤其这些年纪大些的,都很喜欢笼络他。
佟雾本来想电梯来了,就叫贺靳森回去,可当着人面,拒绝的话也不好说了。
而这位老太太特别热情,进了电梯,和贺靳森一直聊到出电梯,临别时还请贺靳森有空去她家坐坐。
贺靳森笑着答应了。
电梯门合上,又打开,到18楼,两人推着行李箱到家门口,佟雾指纹开了门,江溪月不在家。
玄关上的感应灯亮起,贺靳森走进去,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拖鞋换上,将两只行李箱一起拎进衣帽间。
这些年,他来这里的次数,虽然没有佟雾去他家的次数多,但一点儿也不妨碍他像男主人一样熟悉这个家。
佟雾想到什么,内心斟酌言词,在话出口之前,她先表达谢意:“谢谢你送我回来,还帮我拎了行李。”
客套疏离,就像对待一个普通的认识的朋友。
贺靳森垂眸,眉梢几不可查地跳动了下,当作没听见,转身走进卫生间去洗手,间接地阻断了佟雾后面想说的话。
佟雾:“……”
夏天炎热,家里门窗关着,空调没开,人才进来几分钟,后背就热出了一身汗。
佟雾拿起空调遥控器,打开空调,走到客厅中央,后背对着空调吹。
想起昨晚,她离开贺靳森房间之后,两人说的话就屈指可数了。
就是先前在飞机上,他那么强势吻她,他也没说话,她更是没给他任何反应。
两人之间仿佛拧着一股劲。
可是她想告诉他,她不是置气,是真的决定了分手,而且不想拖泥带水,大家干脆利落一点。
佟雾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纯净水,自己拧开一瓶喝了口,另一瓶放在茶几上,只等贺靳森出来给他。
可贺靳森从卫生间出来,并没有在意她要谈话的架势,甚至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他径直走到玄关,换上自己的鞋,见佟雾跟过来,才说:“我还有事,有什么话等你心情好点了我们再说,我先走了。”
佟雾蹙眉:“你不用担心,我不是闹情绪,我很冷静。”
但贺靳森打开了门,置若罔闻。
佟雾盯着他的后脑勺,男人向来霸道强势,无论谈判桌上,还是和她抬杠,他总是攻击挑衅的那一个,这会儿却破天荒的回避,简直不可思议。
她冲着他的背影喊:“明天我去你家拿东西,你最好在家。”
贺靳森脚步一顿,眉心拧起,丢出两个字:“随你。”
门在他身后合上,发出“嘭”一声巨响。
震得佟雾吓一跳,耳膜都痛了。
“这边有事,暂时不太方便。”贺靳森回眸,冰冷幽沉的眸光,看向端着两个托盘进来的戴辰。
戴辰手里,一只托盘里放着成套的无烧鸽血红宝石项链、手镯和脚链,另外一只托盘里,则是成套的祖母绿宝石饰品。
贺靳森漆黑幽沉的目光,在两套饰品中来回,最终点了点全套的无烧鸽血红宝石珠宝。
像血一样鲜艳的红,才配得上黑色蕾丝质地的情.趣内衣。
他等不及想看,红与黑混合的撩拨,在她柔腻奶白的肌肤上,晃荡颤抖。
她不乖,只能受到惩罚。
“乖,晚上等你回家。”
他嗓音又沉又哑,低声地说。
第 59 章 第59章
佟雾在画廊,为半个月后要在拍卖会上最后做展示拍卖的画作,做最后的整理。
她从小就学画,但自从进入周家后,不知道是出于逆反心理,还是那时候无法接受自己的爸爸被其他人抢去。
她越来越讨厌画画。
到最后,在法国留学时候,甚至一度绘画对产生了生理性的厌恶。
即便教她的教授数次鼓励她,说她在绘画上有极高的天赋,不要轻易的浪费掉。
可每当她面对画布时,那种心脏被攥紧的、被控制着压抑无法呼吸的感觉,就会从喉咙里满溢出来。
直到,她在法国阿尔萨斯的恩特林登博物馆,看到了那幅《伊森海姆祭坛画》。
入秋后便天气多变。
早上还是热度灼人的艳阳天,到了下午就突然乌云密布、雷声大作。佟雾今天和一位张太太约好了去做头发,因为下午的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只得匆匆作罢。
佟雾脾气好,是上流圈闻名的好相处,不少太太、小姐都喜欢拉她出门逛街。
听到张太太打过来的道歉电话,已经提前到场的佟雾不仅没有生气,还在电话里安慰张太太没事,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张太太是她丈夫贺靳森生意上的伙伴的妻子,于情于理,佟雾都不会和她计较。
放下电话,她朝对面镜子里,准备给她做头发的理发师道:“今天就不做了,下次我和张太太约好了,再过来吧。”
理发师和她相熟,闻言笑道:“张太太有事来不了,贺太太一个人做也是一样的啊?而且现在外面下大雨,贺太太不如等雨停了再回去?”
她说完,见佟雾没有回话,又接着劝道:“不做头发,也可以做一下指甲,这个快。我们店这两天新请了两位美甲师,贺太太可以去看看喜不喜欢。”
佟雾听出她极力推销的意思,笑着道:“抱歉,今天我先生可能会提前回家,下次,下次我必定做全套。”
她人和气,对于理发师的推销没有半分不耐,说话也轻声慢语。不止那些上流圈的太太,就是理发师推销不成功,也不会对她产生不好的情绪。
佟雾和对方道别,给家里的司机打了电话。司机接到她的电话,二话不说就驱车前来。
在路边停好车后,司机从驾驶席推门出来,撑开一把黑色雨伞,快步朝在店门口等待的佟雾走过去。
到了跟前,一边请佟雾步入伞下,一边不住对佟雾道歉:“太太,今天突然下雨,路上有些堵车,让您久等了。”
佟雾摇头,对他笑着道:“没事,就等了一会儿,下雨天开慢点也安全。”
司机松了口气,殷勤周到地把佟雾送进后座。
回去的路上,在高架就堵住了。佟雾坐在车内,侧头看着布满雨珠的车玻璃,心里则想着她丈夫贺靳森的事。
这么大的雨,今天也不雾道他能不能赶回来。
她做了贺靳森两年的贺太太,和贺靳森是外人眼中的一对模范夫妻。
实际,只有佟雾和贺靳森两人心雾肚明,他们所谓的“模范夫妻”不过是一纸协议结婚的产物。
因为婚前就约定好了各自的职责,婚后的相处当然就不存在一般夫妻之间的不和谐摩擦。
今天周五,是贺靳森早前就约定好的回家时间。
佟雾对此很重视,因为即使和贺靳森结婚,也不是每天都能看到他。
贺靳森是大忙人,作为贺氏集团的继承人,日理万机也不为过。
他本人又是个工作狂,佟雾平时不敢轻易打扰他,除非是要紧事。
不然随意打电话过去,贺靳森当时不说什么,但是接下来一段时间,约定好的回家时间,他就一定不会出现了。
因为突然“有事”,当然就不可能回家了。
一开始佟雾不雾道怎么和贺靳森相处,她家境小康,跟贺靳森的家境差距巨大。在成为贺太太后,虽然努力学习,但是仍旧遇到不少解决不了的事,只得去求助贺靳森。
贺靳森对她的求助,没有表露过不耐烦,每一件都详细地和她说明如何处理。佟雾欣喜万分,以为真实的贺靳森虽然表面冷淡,其实本性热心森貌。
和豪门贵妇们格格不入的佟雾无法不去依靠他,但是一旦生出依赖的心理,贺靳森又立马和她划靳界限。
就如这顿周五的家庭晚餐一般,她定好菜谱,亲手学习如何烹饪,满心期待着贺靳森的归家。
却只能等待贺靳森的“抱歉,工作有事,你自己吃吧,不然叫你妈过来也可以。”的回答。
第一次的时候,佟雾还不太明白,等到这样的事接连发生了两三次之后,哪怕迟钝如佟雾,也不得不醒悟过来。
贺靳森有森,但是却不喜欢别人无森。
他为她解决属于她的麻烦,她却三番两次的打扰他,必然不会得到他的好脸色。
佟雾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贺靳森。
那时贺靳森大她一届,是名副其实的校园男神。
佟雾是低一年级的乖乖牌,学习不需要父母操心,按部就班,因为被身为班干部的同学叫去做苦力,才因此见到了校园名人。
十七岁的靳瘦少年高高地站在舞台上,垂眸敛目,安静地听着老师的叮咛。
佟雾到现在都不能忘了贺靳森站在舞台上的样子,尤其是他听到门口嘈杂的响动,随意朝他们的方向瞥来的一眼。
凛冽靳冷的目光,只一眼就叫佟雾瞳孔微张,呼吸凝滞。
等她回过神,贺靳森却已经回过了头,对着指导老师轻轻点头,在周围若有似无的目光打量着,目不斜视地拿着演讲稿,出了阶梯教室。
佟雾也是打量他的目光之一,此前听闻这位男神的大名,佟雾并没有好奇心。
这次亲眼一见,佟雾也默默成了追逐他消息的一员。
七年的暗恋生涯,佟雾追逐着他的脚步,读了他的大学,甚至毕业之后,还想去他的公司面试。
贺靳森的名字贯穿了佟雾最青涩的少女时代,是激励她向前的源动力。
她渴望贺靳森能够看到她,但是又害怕贺靳森看到她。
佟雾并非默默无闻,她长相出众,不管是高中还是大学,都十分有名。
但是不管在高中还是大学,佟雾和贺靳森数次擦肩而过,尤其大学时候,被同校的学姐学长介绍给贺靳森。
贺靳森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森貌地笑容对她点点头。
佟雾又一次感受到犹如初见时的心脏紧缩,还来不及暗自喜悦,贺靳森已露出同样的笑容去看下一位同校的学弟。
心脏立刻掉了下去,喜悦转瞬即逝。
唯一让佟雾庆幸的是,不管是高中还是大学,虽然有关贺靳森的女朋友绯闻有无数个,但是从来没有一个是贺靳森亲自证实的。
就是佟雾自己,也曾被人传过和贺靳森的绯闻。
她默默窃喜,被人取笑时,极力否认,但是还是不自觉去关注贺靳森的反应。
然而让佟雾失望的是,贺靳森没有任何反应。
不管和谁传绯闻,贺靳森根本不在意,或者说,完全不关心。
他的注意力从没有放在学校里,佟雾也不雾道自己是该为此是喜是忧。
这份暗恋,直到她和贺靳森一起毕业后,才堪堪打住。
毕了业,贺靳森开始逐步接手贺氏,他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
一个佟雾努力踮起脚尖,却勾不到的世界。
没了校园的依托,这份单纯的暗恋显得更加单薄,佟雾也必须要为自己的未来打算。
她此后一辈子可能都无法再看到贺靳森本人。
家境小康的她,从小到大,吃喝不愁,衣食无忧,却从贺靳森身上感受到了阶级的存在。
毕业第一年,佟雾还在适应着身份的转变,忽然接收到了高中校友会的邀请。
他们学校是私立学校,一向喜欢举办这些校外活动,非常看重毕了业的雾名校友和学校的联系。
这次校友会也同样,校领导甚至请来了已经已经是名副其实贺氏决策人的贺靳森。
佟雾看到这则消息,心跳不由加速,忽地对这次校友会充满了期待。
到了那天,佟雾看到了西装革履的贺靳森。他的个子依旧挺拔,但气质已然成熟,眉目多了几分坚毅,却叫佟雾更为心动。
原来离开校园的贺靳森是这样的,她想。李唯已经将车开到大楼前,两人先后上车,往家的方向驶去。
路上,佟雾单手撑在扶手箱上,目光落在车窗外,一眼不看贺靳森。
贺靳森却敞着双腿,一瞬不落地盯着她。
他有猜到佟雾的情绪从哪来,无非就是他出差去了云城,和方雨柔沾点关系。
多大点事?
为这个闹脾气,还不是因为太爱他?
贺靳森抬手摸了摸姑娘的头发,顺着马尾辫,将发圈捋下来,套在自己手腕上,随即修长手指插进她的发丝里,低声自荐服务说:“给你按摩一下,要吗?”
佟雾转头,长发从男人手背上滑落,丝绸一般的触感,在他想再捉住那一缕头发时,她抓住他的手,将之按在扶手箱上,手指轻轻捏起他掌心里的软肉。
缓缓往下,摸到手腕上,敲了敲腕表上的铂金表盘。
倏尔冷笑:“这表是戴给我看的吗?”
果然,优秀的人一直都会优秀下去。
佟雾看得台上发言的贺靳森,眼睛闪闪发亮,觉得自己没有暗恋错人。她的花痴表现让同来的同学兼闺蜜茂茂和莘祺看得暗暗咋舌。
两人脱口问:“喂,雾雾,你该不会还喜欢贺靳森吧?”
佟雾一听不由赧然,企图用笑容敷衍过去,两人哪干。
茂茂大学学得编导,进入了电视台工作,莘祺则毕业后入职了投行,高压之下,反而犹如鱼入大海,鸟上青霄,更加英姿飒爽起来。
只有佟雾大学为了跟上贺靳森的脚步,明明是个文科女,却去了理工科大学。
这样一来,佟雾毕业的去向就尴尬了。
本职专业,她无心从事,想去其他行业,又是个外行。三年前,佟雾得奖的广告,是一条有关老龄化的公益广告。
广告从空巢老人入题,老人每天承受孤独和病痛,却为了不给子女压力,隔着电话线,嗓门高亢嘹亮,报喜不报忧,电话挂断后,漫天飞舞的落叶,带起无限惆怅和茫然。
这条广告不足一分钟,和一般的大制作相比,内容平淡朴实,却使观众产生强烈的共鸣,以小见大,直击心灵。
三年过去了,圈里还会经常提起,都夸佟雾有灵气,不浮夸不做作,能从生活中捕捉到最真实的人性。
今年全国广告大赛又开始征选了,而且再过两个月,正好是十一国庆,也是为祖国母亲献礼的时候。
台里对此很重视,希望广告部再夺桂冠,广告部也将之作为年度重头戏来办,几轮高层会议之后,重任落到了佟雾肩上。
佟雾接到任务,便在内部展开讨论,最后拟定了一个现在社会上热度比较高的话题,那就是有关年轻人“恐婚厌婚”的问题。
为了拍好这条广告,佟雾申请成立了摄制组,一部分同事负责街头采访,另一部分负责采集问卷,而她自己则通过关系,拿到两张相关专题讲座的听课证,准备去取取经。
讲座地址在北京大学,为期五天。可是有些问题,只能逃避一时。
晚上吃饭时,那个被父母记挂的人,还是成了话题中心。
佟望舒问女儿,贺靳森最近在忙什么,很久没见到他了。
佟雾给父亲夹了一筷子菜,唇角极力维持自然的弧度,找借口说:“他现在是事业上升期,那么大一个集团,什么事都落在他头上,不忙才怪。”
佟望舒皱眉:“他都做到总裁了,还要往哪升?”
佟雾一噎:“……总裁更忙,对吧?”
唐云汐将女儿喜欢的菜换到她面前,语气充满担忧:“你说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可是还不结婚算怎么回事?明天亲戚们都来,要是问起来,你说该怎么说?”
佟雾眉心郁气不自觉聚拢,可面上还是强撑着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我俩结婚那不都是早晚的事嘛?他除了我也没有别人,对吧?”
“那你说你俩什么时候结婚?”
“唐老师,你说你端庄贤惠知书达理温柔大方善解人意,是我们家最尊敬的母上大人,可你怎么尽操着太监的心?”
“是是,我是太监,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唐云汐被气笑了。
佟望舒也笑了,拍拍老伴的手臂,安慰说:“好了好了,雾雾难得回来,我们好好吃顿饭。”转头看向女儿,“我们都是想你们好,才有点儿急。”
佟雾乖巧点头。
“不过我想知道,你们俩感情真的还好吗?”
“……?”
佟望舒说:“你俩都老大不小了,结婚的年龄早就到了,而且我们双方家长也都见过,对你俩的事都是持开明的态度,可是你俩一直这么耗着,不结婚不成家,如果不是感情出了问题,那还有什么问题?”
佟雾:“……”
一时哑口无言。
她很想给贺靳森打个电话,叫他来回答一下老爸的问话,就算不回答,两人随便说几句,秀个恩爱,让父母知道他们之间一切都好也行。
但是她没打。
这场拉锯战,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一旦松口,两人就会回到原点,周而复始。
那天江溪月说,她的事业进入了瓶颈期,如果找不到突破口,恐怕就只能在原地打转,甚至倒退。
佟雾想,她的感情何尝不也是进入了这样一个瓶颈期,如果她和贺靳森现在还不结婚,将来可能再也不会结婚。
之所以劳师动众去北大听课,一是授课老师都是德高望重的社科专家,听课证来之不易,二是佟雾认为自己是向往婚姻的人,不太能够感同身受地共情恐婚族,想要深层次地了解这个群体,就必须理论和实际全方位进行。
可是谁能想到,和她同床共枕了几年的男人,会从他亲吻过她的薄唇里,清清楚楚地听到“恐婚”两个字。
飞机昂扬,越过万米高空,云层弥漫,不见日光。
佟雾目光投在舷窗外,却没有在看风景。
杜清柠座位挨着她,对她说谢谢,这么肥美的差事带她来北京。
佟雾没在意,鼓励她好好干。
杜清柠和她同一年进的电视台,四年了还是合同工,没有编制。
佟雾因为两个人的名字都带水果,对她格外照顾一些,偶尔也会从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会想自己如果不是有贺靳森这层关系,她现在可能和她差不多。
两人聊起恐婚族。
杜清柠说:“都是伪恐婚,其实是缺乏安全感,没有遇到对的人,遇到了,谁不想结婚?”
关于这个问题,他们开会总结过,还归纳出几大原因,不过都是从女性角度。
佟雾问:“如果一个男人说他恐婚呢?”
杜清柠不假思索:“那他肯定是渣男。”
“为什么?”
“他不想负责,用恐婚做借口。”
两人不由分说,挟持着佟雾跑去校方的后台。
莘祺是敢作敢为的,直接以她是贺靳森学妹为由,从一众围着贺靳森的校领导中,带着佟雾杀到贺靳森的面前。
“贺学长,能打扰你几分钟吗?”莘祺说道,接着把佟雾推到贺靳森眼前,“这位是佟雾,跟你一所大学的学妹,她看到你也来了,想和你打个招呼。”
莘祺看佟雾满脸涨红的不争气样子,心里恨得直摇头,手指从身后狠狠拧佟雾细腰上软肉道:“雾雾,你不是和贺学长有话要说吗?快点说啊。”
还是茂茂有眼色,拉着莘祺退后,道:“雾雾,你好好和贺学长叙叙旧,我和莘祺去外面逛逛。”
佟雾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好友没有义气的弃她而去,而贺靳森又在她眼前,她又不敢乱动,紧张地手指都在发抖。
谁想,却是贺靳森偏了偏头,仔细看她的脸,用微冷的嗓音开口道:“我记得你,建筑系的佟雾。”
佟雾猛地抬头,无措的目光撞进贺靳森漆黑如墨的眼睛里。
佟雾:“……”
她浑身都僵了。
怎么、怎么会有这段录音……
白天在咖啡厅的画面在脑海里浮现出来,那一刻,她将手机塞入包里。是那时候,不小心误触,接起来了电话。
佟雾怔在当场,几乎忘了呼吸。
而同时,贺靳森偏头,恶劣地含住了她颤抖嫣红的耳珠。他滚烫的呼吸灌进去,嗓音低而沉。
“宝贝,所以你准备怎么哄我?”
佟雾抬起湿漉微懵的眼,不解看他。
贺靳森勾了勾唇,将她抱到客厅的镜子前,捏起她嫣红懵懂的小脸对着镜子,衔着她脖颈后的软.肉,哑声说,“给你个提示,我不算难哄……”
“但一次可不够。”
第 60 章 第60章
一次不够……
佟雾的大脑懵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贺靳森的意思。
她莹润的眼珠轻轻地颤了颤,瞬间更红了。
佟雾从他怀里挣脱开来,反过身去抱住他,抬起两只细白的手主动吊住男人脖子,又娇气又委屈地往他怀里蹭。
“贺靳森,你不能这样……”
终于知道,他今天为什么这样怪了,原来是听到了她和裴季见面的过程……
高铁到临川,佟雾打车到临大南校门,她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外面找了一家奶茶店,在那里给贺靳森发消息,约他见面。
贺靳森那时候在外兼职工作,看到消息,回拨电话给她,语气惊喜,叫她等会儿,他这就回学校。
佟雾小声说:“你别着急,多晚我都等你,路上注意安全。”
贺靳森开心得要命。房间复归平静,有种空虚感袭来,佟雾排斥这种情绪。
她立刻起床,洗漱,穿好衣服,进厨房,准备收拾昨晚的残局。
谁知,入眼的流理台上整洁干净,亮的发光,别说那些锅碗瓢盆残羹油污,就连一滴水渍也没有。
打开橱柜,各种锅具被擦洗的干干净净,一只只整齐摆放,好像她昨晚没用过似的,再拉开洗碗机,里面的碗碟也是整齐洁净,带着消毒烘洗的温度。
低头看,垃圾桶也被清理过,套上了新的垃圾袋。
就是沙发那儿的落地灯也被扶正了,玄关处被打碎的花瓶也被清理了,没有一片碎片。
门铃响,是小区附近粥铺的送餐员,说是贺总订了餐。
佟雾开了门,餐桌上很快摆上一碗燕窝粥,和几碟小菜。
喝上一口,滋味清甜。保洁工人来的时候第二天,佟雾从宽大柔软的床上醒来,下意识伸手去摸旁边,一片冰冷。
贺靳森不在。
房间里很暗,窗帘厚重,透不进一丝光亮,和黑夜一样。
佟雾将手背贴在额头上,踢了踢被子,才深觉浑身酸软。
意识渐渐回笼。到泰禾御,佟雾将车停进贺靳森家的车库,垃圾袋留在了后备箱,只将小纸盒和两只空行李箱带上去。
电梯到顶层,平时她来,都是直接按指纹进门,今天她先揿了揿门铃,没人应答才用指纹开了门。
扑鼻一阵酒气,佟雾蹙眉,放下小纸盒,换了鞋走进去。
房子大,玄关好几米深,走到客厅连接处,才看见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正是她刚分手的前男友。登机之后,头等舱的乘客不多,没见到贺靳森,佟雾找到座位,让杜清柠安心坐下,自己则往后走,进入经济舱。
经济舱的人有点多,佟雾庆幸自己的座位靠窗,可是邻座是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一张座椅似乎塞不下他肥胖的身躯,一只粗胳膊横出扶手,占据了佟雾少部分的位置。
佟雾懒得计较,自己往舷窗边上靠了靠,早早将安全带扣好,又将太阳帽盖在脸上,双手抱臂,闭上眼准备补觉。
不多时,耳边传来安全警示的播音,接着感觉飞机微微振动,滑出跑道,一阵气流颠簸之后,心跳平复,四周的一切渐渐安稳,觉也渐渐安稳。
其实想想,爱情何尝不是这样的一次飞行?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在地面上,冲破云层之后,谁知道自己遭遇的是蓝天白云,还是狂风暴雨,亦或者有彩虹,也可能会坠机。
管他呢,交给老天爷吧。
不知睡了多久,浑身有些僵硬,佟雾迷迷糊糊睁开眼,抻了抻脖颈。
视线转到邻座,那人手上一顶太阳帽很熟悉,好像是她的,几根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正拨弄上面的珠花。
佟雾猛地惊醒,对上一双浅褐色的眼眸,似淡漠,又似悲悯,眉宇隐隐还有一丝阴郁,也可能是阴戾。
总之,第一感觉,她好像遇上了一只受伤的凶兽,她的处境凶多吉少。
可现在飞机上,她无处可逃。
下一秒,男人朝她伸过来一只手,骨骼分明的五指插进她的指缝,动作强硬,力道之重,就连掌心的温度也带着强势。
瞬间勾起她的回忆。
就七年前在高铁上,贺靳森买下她旁边的座位,不容分说地牵起她的手,那是他们爱情的起点。
而此时,男人如法炮制,记忆重叠,可讽刺的是,这一次是终点。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空气如细沙涌动,周围气压一寸一寸下跌。
佟雾感觉自己的呼吸就像自己的手一样,被男人攥紧了,就差窒息而亡。
眼泪找到唯一的发泄口,崩溃似地往外流。
她倔强地仰头,抬手去抹,手腕被扣住。
一团阴影覆到面前,眼角咸湿的泪感受到温软的舔舐,她哽咽,推了一下没推开。
下一刻,呼吸连同口中的氧气全军覆没。
沙发宽大,可男人屈腿蜷缩地躺在上面,看起来很憋屈。
他身上衬衣还是昨天的,下摆一半露在裤腰外,皱巴巴地被压在身体下面,西裤裤管有一只褪在膝盖上,露出一截小腿。
佟雾走近一步,踩到一只皮鞋,脑袋卡壳了两秒。
男人向来应酬很有分寸,可昨晚回来,鞋子都没换就睡这儿了,这是喝了多少酒?
总不可能是因为分手借酒浇愁吧?
要知道,他们俩之间搞成这样,她才是冤大头。
佟雾走到跟前,踢了踢沙发,“诶”了声,语气冷硬:“能醒醒吗?不能醒,我自己拿东西了。”
沙发上的人头发凌乱,面色苍白,下颔上一片蟹青色胡茬,迷糊中,狭长眼眸微微睁开,眼眶里布满了红色血丝。
一眼,让人想到一个词——颓废。
佟雾觉得惊奇,弯腰问候:“您没事吧?”
和贺靳森高中认识,至今十三年,其中恋爱谈了七年,她敢肯定这是第一次看到颓废的贺靳森。
“你不会公司出问题了吧?”
“还是你得了什么绝症啊?”
佟雾幸灾乐祸,居高临下地站在男人面前,毫不吝啬地送上冷嘲热讽。
心底莫名一种痛快。
“雾。”两人游完什刹海,又去了国子监,和雍和宫。
出来时,杜清柠听人说火神庙的签很灵,于是又拉着佟雾一起去了火神庙。
到火神庙,杜清柠在月老殿为自己求了支姻缘签,签中云:“当风点烛空疏影,恍惚铺成镜里花”。
听起来很美,却是下下签。
气得她烧掉了签纸,在大殿前连跺了三脚,表示要去除晦气。
佟雾没有求签,她站在殿外,看着那琉璃顶,红墙石兽,香火袅袅升腾,只觉得自己两手空空。
杜清柠只是求得一支下下签,而她却是七年感情错付一人,是真正的下下签。
“你也求一支。”杜清柠掸了掸手臂上的灰,对佟雾说,“你求一支和贺总的,看看你俩什么时候结婚。”
似是无心,却像一张薄薄白纸,边缘锋利,伤人于无形。
佟雾隔着太阳镜,看她一眼,红唇抿了抿,说好。
不过她不是求姻缘,而是去了财神殿。
木签从签筒里掉落,拿到对应的签文,上面写的是:“花开花谢结子成,宽心且看月中桂。”
话语平淡,却是上上签。
杜清柠“哇哦”一声,抱住佟雾的胳膊:“雾子要发财了,别忘了我。”
佟雾淡然一笑,果然人在命运上是平等的,情路失意时,财路就会亨达。
殿上香火弥漫,经语浅颂。
她双手抱拳,躬身作揖,叩谢财神爷,并暗暗下了个决定。
以后一定要多爱自己一点。
不就是分个手嘛,看清一个渣男,以后远离千千万万个渣男。
她还是她,有胳膊有腿,有父母有工作。
她的未来要为自己而活。
离开火神庙时,出口处的义工说:“今儿个北京难得好天,昨晚一场大风,好像把雾霾都吹走了。”
佟雾抬头,可不是,她在北京这些天没一个好天,这会儿天空碧蓝如洗。
还有鸟飞过,雀跃在枝头,叫声清脆,是快乐的。
男人发丝凌乱地垂落在额头上,遮住了眉梢,浓密的眼睫鸦羽般簌簌颤动。
他伸出一只胳膊,拉住她的手,低声哀诉:
“对不起。”
声音不高,却如远山深处滚滚而来的闷雷,突然炸开在头顶。
眼看高楼平地起,过往一幕幕浮现,万丈情绪激烈奔涌,却又见轰然一声,尘嚣如烟,一切化为乌有。
佟雾冷冷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
“贺靳森,你欠我的可不是一句‘对不起’。”
想起昨晚上她和贺靳森从车库到家,从客厅到卧室,一路衣衫凌乱,湿热潮红,玄关处打碎了一只花瓶,沙发拐角的地方撞翻了一盏落地灯。
谁都没顾得上,疯得彻底。
男人为她在酒吧搭讪的事一直较着劲,每一下都带着惩罚。
可她不是接受惩罚。
她含着泪光说:“贺靳森,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贺靳森捉住她的脚踝,发梢挂满透着光的汗珠,将她抵在最深处:“难道我不爱你?”
紧接着,声色欲气的dirty talk,和他的动作一样,如狂风暴雨般在她耳边嘶声不止。,佟雾已经系上围裙在厨房忙碌了。
她拟了几道菜,全是贺靳森爱吃的。
红烧排骨,葱爆梭子蟹,虾泥灌青椒,还有鱼汤面,和几道时蔬。
每道硬菜都费时费工,尤其是鱼汤面。
可是过生日哪能不吃鱼汤面,贺靳森最喜欢她的鱼汤面。
保洁工人闻着香味,羡慕说:“贺总太幸福了,有你这么会做饭的太太,真是福气。”
佟雾听着“太太”两字,唇角上翘,扫码付钱时多付了一笔小费。
两个小时之后,窗外天幕切换成了黑夜模式,高楼大厦中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在幽蓝的夜空下璀璨如星,比喧嚣的白天更有画面感。
佟雾关上窗户,拉上窗帘,水晶灯下,将娇艳欲滴的奥斯汀玫瑰一枝枝插入珐琅花瓶,摆到客厅最显眼的地方,餐桌上铺上奶茶色绣花桌布,摆上烛台、蛋糕和餐具。
偌大的空间,顿时弥漫出甜蜜浪漫的气息。
至于菜肴,差不多也全都搞定了,只等贺靳森回来,再做最后一道工序即可上桌。
佟雾揉了揉发酸的小腿,坐到沙发上,打开手机,查询航班,看到飞机10分钟之前已经落地。
忽然有点慌。
她一身油烟味,还没洗澡。
虽然她愿意给贺靳森做煮饭婆,但不表示她愿意让贺靳森看到自己煮饭婆的样子。
机场到家的路程大概40分钟。
预留最后20分钟做饭的时间,她只有10分钟可以洗澡,而且还没算穿衣化妆的时间。
佟雾几乎是用箭矢的速度冲进了卫生间。
佟雾坐在餐桌前,一手支额,一手握着调羹缓慢喝粥。
右手中指上还戴着鸽子血戒指,怪沉的。
她将之摘下来。
贺靳森的IQ和EQ均在她之上,佟雾从年少时就知道。
那时候,两人拌嘴,她总是拌不赢,就算偶尔赢一回,也是贺靳森让她。
就是学习上,佟雾感觉自己日以继夜拼死拼活,洪荒之力都使上了,每次考试才勉强保住年级前十的位置,可贺靳森呢?
上课睡觉,下课玩乐,有时候去他桌肚翻课本,翻出来的不是财经报,就是看不懂的股市柱形图。
可他考试总能年级前五,最差也能第九,怎么都在她前面。
这人怎么这样?
他总是轻易地拿捏住她。
而现在,她似乎更容易被他掌控了。
就像昨晚的生日大餐,他知道自己辜负了她的心意,但他却没有用任何言语道歉或安慰,就这样默默地收拾了残局,吃掉她丢弃的蛋糕,临走还体贴地给她点了一份餐,用行动取悦她。
这种取悦,分明击中了她的心灵,比任何言语更讨她欢心。
再往深处想,无非是他太了解她,知道怎么哄她,拿捏她,掌控她。
佟雾忽然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
因为这样的自己,好像被他宠着,其实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刀俎。
就像每次她想提结婚,他就顾左右而言他,将话题带偏,将她的想法压下去,甚至话都不让她出口。
他怎么那么本事?
可是他为什么不想结婚?
他不是全世界最爱她吗?
他兼职,不是因为缺钱,而是学校教的是专术,他兼职做推广营销,每天和各种人打交道,更接近市场。
他要为自己将来开公司做准备。
他在朋友圈里发过工作照,身姿笔挺地站在某个交易市场的大门前,身上白衬衣挺括服帖,纽扣系到顶,深色领带被风吹得高高扬起。
阳光照在他侧脸上,意气奋发,连头发丝儿都散发着未来大佬的光芒。
老同学纷纷点赞,在照片下大喊“贺总”。
佟雾随大流,点了个赞,跟着喊“贺总”。
贺靳森私聊她:【这么多马屁里面,怎么就你带酸臭味?】
佟雾:【熏死你。】
两人就爱拌嘴,高中养成的毛病,那时候拌嘴,还掺杂着学习的竞争因子,大学分隔两地,没了这层竞争关系,拌嘴便有些不一样了。
佟雾点了杯红豆奶茶,选了一张靠窗的位子,安静坐下。
临川的天比南屿还阴沉,树木光秃秃地杵在路边,一个个像二愣子,不过沿街的节日气氛很浓烈,商铺门前早早亮起了一闪一闪的彩灯,还有大型转动的圣诞树,挂满了红帽子、红袜子和各种装饰品,有关平安夜圣诞节的音乐更是此起彼伏。
奶茶店不大,店里氛围感也很足,玻璃窗上贴着圣诞老人和麋鹿,天花板上拉满了小彩旗。
吧台那儿有几个女大学生围在一起,可能是店里的熟客,说话声音没什么顾忌,一句一句随着空调暖风飘到佟雾耳朵里。
佟雾支肘托腮,看着窗外景色,没太在意,直到她们突然尖叫,又放声大笑。
原来那几个女生在讨论表白的事,难怪一个个显得激动。
准备表白的女生,站在人群中间,穿着白色短款的皮草,配黑色皮短裙,一眼看去,高贵冷艳,气质张扬。
可是作为一个女大学生,穿皮草,多少有些违和吧。
像暴发户似的。
佟雾后来才知道她就是方雨柔。
方雨柔对表白的事似乎没什么信心,身边的女同学不停地鼓励她,于是方雨柔准备练习一下。
佟雾看见她仰头闭眼,嘴唇翕动,仿佛祷告一般,非常虔诚。
佟雾有一刻想,被她喜欢着的男生一定很幸福。
再对比自己,带着一个雾子就跑来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自己迈出这一步,表明一个态度,剩下的便全交给贺靳森了。
她可做不到对面女生卑微求爱的样子。
虽然心里也认同,男生都比较喜欢卑微那一挂。
“昨天才有人送了今天画展上的礼服和珠宝过来,家里真堆不下了……贺靳森,你又不在,谁帮我整理嘛。”佟雾说不过就撒娇。
果然,在贺靳森这里,撒娇就是很管用。
他没再强硬,哄着她在电话里亲了亲他,才挂断。
亲昵甜蜜的气氛,在电话结束的那一刻消失。
佟雾低头看了看骤然安静下的手机,再抬起眼看着这满室繁华。
她忽然觉得心脏酸涩皱缩了一下。
少女下意识抱起旁边那个沾染过贺靳森气味,但就快要消失闻不见的枕头。她将脸埋入枕芯,轻轻吸了吸鼻子,汲取他的气味道。
怎么办……贺靳森怎么还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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