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第61章
红杉会馆今次的画展,是以拍卖晚会的形式举办。
恰逢今晚又是跨年夜,因此会场布置的格外隆重,甚至邀请了米其林团队在现场提供餐饮酒水,现场演奏的乐队也是城中顶尖。
沈凝将车停好时,回头看见正坐在副驾驶上望着窗外发呆的佟雾,忍不住又多看几眼。
明明每天都见,沈凝却感觉最近的佟雾越来越不一样。
就好似现在,穿着一字领裸肩的雾蓝色长裙礼服,层层叠叠蓬松的裙摆被她抱起来堆叠在怀中,光是坐在那儿,都像是坐在云端的仙女。
第二天,佟雾带着这些垃圾袋去了贺靳森家,路上路过一家洗车店,她将车开进去,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
这辆车是保时捷轻跑,是贺靳森送给她的,她今儿要一起还。
当初贺靳森将车钥匙给她的时候,她起先没接,这辆车一百多万,她一个打工人开这么贵的车像话吗?
可是贺靳森说:“我现在是臻邦的总裁,我女朋友的车没个一百万像话吗?”
佟雾撇嘴:“我是你的面子?开豪车只是为了给你长脸?”只不过。
千算万算,只算了自己这一头,贺靳森那头根本不在她的控制之内。
预计男人到家的时间过去半小时之后,佟雾穿着缎面吊带裙,脸上脂粉晶莹浅淡,面对一桌渐渐冷却的美味佳肴,她的心也渐渐冷却。
眼睫颤颤,氤氲一片雾气。
说不清是菜肴的香味熏的,还是自己眼睛里泛起的湿意。
她给贺靳森的助理李唯打了个电话,李唯说:“贺总到柏城了,不过贺总晚上有应酬,要晚点才能回家。”
佟雾说了声“行”,挂了电话。
之所以给李唯打,而不是贺靳森,是因为她暂时还不想主动和贺靳森说话。
昨晚上,她加班到家累极了,但还是抱着手机守到了凌晨0点,只为给贺靳森发送生日祝福,可狗男人没有及时回消息。
他的回复在凌晨3点,就一句【谢谢老婆】,敷衍的程度堪比她疲累的程度。
今早上,佟雾又给他发了消息,没回,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直到中午,狗男人才叫李唯回了个电话给她,将回程的航班号告诉她。那天之后,连续一周,佟雾和贺靳森之间都没有联系,不仅没有见面,电话微信也统统没有。
但贺靳森每天都会派人往她办公室送花、送甜品。
同事们羡慕得不行,都说贺靳森太深情了。
谁家男朋友这么多年,还像热恋似地对女朋友这么好?
佟雾笑笑,不置一词。
她心里很清楚,贺靳森打的什么牌。
无非是将她那句“分开冷静”的话,当成她闹脾气,那他就顺着她,消失一下,但又不彻底消失,每天给她一点甜头,让她记着他的好。
可是那么了解她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不过就是太自信了。起她想要的,他更相信她离不开他。
周五台风过境,风卷残云,树木狰狞扭曲,落叶被裹挟在疾风骤雨里,飞得到处都是。
佟雾趁雨势还小的时候,请假提前下班,开车去往溪口镇。
明天是她父亲佟望舒六十大寿,她提前回家,帮父母准备宴席的事。
车程将近一个小时,佟雾到家时,雨下得更大了。
母亲唐云汐身穿雨衣撑着伞,将女儿从大门外的车库接进主屋去。
佟望舒递上来干净的毛巾,让女儿将打湿的发梢和肩膀擦一擦,看到她的裤管滴水,关心地说:“裤子也湿了,要不去换一条吧。”
“没事,一会就干了。”佟雾抬抬腿,随意甩了两下,不甚在意。
“贺靳森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佟望舒看了眼门外,这么大的雨,他心疼女儿一个人开车回来,语气难免带了责备。
“他、出差去了。”佟雾搪塞道。
唐云汐问:“他不知道明天你爸大寿吗?”
“我没和他说。”佟雾不擅长说谎,别开脸,去看雨,在感觉父母还要继续追问的时候,她摩挲了一下自己冰凉的手臂,吸吸鼻子,“好像有点冷,我还是去换身衣服吧。”
“快去,别感冒了。”
夜里,银河好像决堤了,暴雨倾盆而下,风声雨声呼啸嘶吼,玻璃窗被雨珠砸得噼里啪啦响,好像下一秒就会炸裂。
佟雾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忽然,在这凶猛的风雨声中,很突兀地响起一道金属碰撞的声音,那是她家大院门开合的声音,很短,像是被人轻拿轻放,但还是被佟雾敏锐地捕捉到了。
正诧异,主屋的进户门也传来了动静。
佟雾一下子坐起身,第一反应是家里进了贼。
她听说过,很多偷盗贼专门选择下雨天作案,这样不易被人察觉。
佟雾一看时间,一点多了,父母肯定睡熟了,而且他们年纪大了,真进了贼,也不适合叫醒他们。
那要不要打110报警?
家里没有摄像头,等110来了,恐怕贼已经溜了。
时间紧迫,佟雾想不了太多,操起置物架上的一只青铜摆设,就悄悄开了门出去。
他们家有三层,佟雾的房间在三楼,她没开灯,蹑手蹑脚摸黑往下走。
谁知这个贼胆子比她大,竟敢开了一楼的楼道灯,往楼上来。
佟雾站在黑暗处,往下看着那道楼梯缝隙间,被光源折射出的扭曲的黑色影子,双手高高举起青铜摆设,只等对方转过拐角,就朝人脑袋砸下去。
二楼的灯倏然亮起,那人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只有地上的影子像鬼魅似的一步一步逼近。
佟雾狂跳的心,随着那脚步一步一步跃到了嗓子眼,双手都在颤抖。
那人转过弯,影子变得笔直,拉长。
四目相对。
“老婆。”
“贺靳森?”
佟雾念着今天是他的生日,纵容他一天,等他回来后再“收拾”他。
谁知道,最后她的一腔热情,到头来还是变成了一泼冷水,浇灭了她所有的期待和容忍。
佟雾仰头,将眼角的液体洇回去,拿起手机给闺蜜江溪月发了个消息。
【今晚咱俩放纵去吧。】
花了几个小时做好的菜,只用了几分钟便全部进了垃圾桶,连同漂亮的玫瑰花和精致的蛋糕也没什么稀罕了,一起扔。
厨房流理台上一片狼藉,佟雾洗干净手,也不再碰一下。
身上的吊带裙,肩带纤细,裙摆飘逸,胸前一串暗紫缠枝的小花,恰到好处地点缀在雪白饱满的曲线上。
佟雾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穿的时候,贺靳森那双浅褐色的瞳仁仿佛突然落进了火星子,瞬间着火。
这条裙子,不系腰带时,像午夜慵懒的睡裙,系上腰带,则前凸后翘,纤腰长腿,窈窕身材被完美勾勒。
贺靳森那次差点失手撕了它,是她主动脱下才幸免于难,却叫男人更疯。
佟雾站在穿衣镜前,回味地挑了一条撞色腰带,流苏玉坠轻轻垂下,欲紧又松,清脆的撞击声悦耳,又勾人。
不过最后出门时,她还是在外面加了一件披肩,遮去了几分光芒。
毕竟出去玩,不能不顾安全。
两人会面,路上多花了一点时间,到酒吧时,里面几乎没有空位。
幸好吧台前有人离开,江溪月挽着佟雾的手臂,一起坐了过去。
隔着吧台,调酒师穿着花衬衣,发型前卫,调酒的手法灵活多变,摇壶,颠倒,炫技的表演令人眼花缭乱。
江溪月是美食博主,看得眼前一亮,点了两杯调度复杂的酒,举起高清手机就要拍视频。
片刻,一杯玫紫渐变的鸡尾酒推到了佟雾面前。
色彩瑰丽,冒着气泡,很好看。
佟雾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谁知这酒中看不中喝,酸涩,冰凉,还有一种刺激的辛辣味,难喝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这杯叫‘悬溺’,我特意给你点的。”江溪月挑挑细眉,递了一张纸巾给闺蜜,指着酒单上的酒语,轻声念,“没有着落,没有结果,就像悬溺着的爱,执迷不悟地沉沦,卑微,倔强,痛苦,挣扎。”
佟雾吸吸鼻子,推开酒杯,不想再喝了。
指尖捏着手机,不自觉点进微信,置顶之上,没有任何消息。
倒是在朋友圈里,让她刷到一条消息,顿觉五雷轰顶。
有个备注名叫“方雨柔”的女人,半小时之前发了一条朋友圈,就一张照片。
照片里光线明亮,背景是间豪华的饭店包厢,照片中间几个人簇拥在一起,或站或弯腰,举着酒杯,面向同一个人。
而那个被簇拥的人,身上白衬衣解了两粒纽扣,姿态松散地坐在椅子上,下颔微微抬起,侧着脸和他们碰杯。
就那个坐姿,他的视线明明没有其他人高,可他身上散发的气场却让人无法轻视,看似漫不经心,却有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倨傲,就连手腕上露出的一截铂金表盘,光芒也比酒杯亮。
那个人,就是今天浇灭她所有热情的寿星——贺靳森。
如果仅仅是这样一张照片,也没什么,佟雾已经知道他在应酬。
可是照片里还有一人,那就是方雨柔。
方雨柔坐在贺靳森旁边,披着一头大波浪长卷发,侧着脑门,往贺靳森身上靠,对着镜头,在贺靳森的宽肩上比了个“yes”。
贺靳森搂抱她:“你是我的心头肉,是我要用骨血供养的人,为你买辆车算什么,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
他唇角含着笑,是那种肆意张扬的,一掷千金于他全然是应付自如的笑。
佟雾被哄得开心,最后便收下了。
这一开,就是三年。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两小时,房间里的座机忽然响了。
杜清柠躺在床上看电视,顺手接起,“喂”了一声,对面传来男人磁性的声音:“找佟雾。”
简单几个字,却足以烫红了杜清柠的耳朵,她捂住话筒,朝卫生间大喊了一声佟雾的名字。
佟雾正在吹头发,探头回她:“吹完头发就去了,叫他别催。”
杜清柠“哦”了声,低头小声对着电话复述。
贺靳森没说话,直接挂断了。
佟雾吹好头发,在后脑勺绑了一个马尾辫,走出卫生间,将身上吊带睡裙换成白衬衣和深色九分裤。
杜清柠看着穿衣镜前的她,目瞪口呆:“你……这样去约会?”
这是正式场合的着装吧。
佟雾“嗯”了声,将衬衣领口的纽扣扣到顶,拿起房卡和手机,对她说:“我待会可能会回来,你先别上保险。”
杜清柠:“……”
对他俩的事越发好奇,心底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他的目光下意识落向角落里,那抹蓝色身影。
隔得太远,灯光昏暗,裴季看不清此刻佟雾脸上的神情。
但以他对佟雾的了解,她大概已经害怕到小脸苍白,眼圈红红,
她胆子向来很小,见不得这种压抑的场面。
裴季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张号码牌上。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第二排的宴席上扬起:“三百万!”
第 62 章 第62章
沈凝激动拍了拍佟雾:“雾宝,快看,有人出价三百万!”
全场的目光,都随着这三百万的叫价,往宴席的第二排看去。
就连裴季也不例外。
只有佟雾,当她听到那个声音的一瞬间,后背本能地紧绷起来,脖颈后一片凄寒发凉。
女孩子漂亮的鹅蛋脸在昏暗的灯光下,一点点的苍白。
酣畅淋漓的一夜。
佟雾很久没睡得这么沉,一觉醒来,东方大白。
可是枕边空了。关于方雨柔,佟雾第一次知道她,是在大三的时候。
佟雾大学读的是南屿大学,传媒专业,贺靳森在临川大学,数学系,方雨柔是他的同班同学。
佟雾记得很清楚,那天平安夜,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高铁站台上的寒风刮得人脸上生疼,她从南屿出发,去临川找贺靳森。
一路,她都陷在紧张不安的情绪中,反复思量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冲动。
她承认自己对贺靳森有一点喜欢,这点喜欢从高中时就有,但是两人真的要谈恋爱吗?要做男女朋友吗?
她循规蹈矩20年,一切都在父母的建议下按部就班,做任何事都是从计划开始。
可贺靳森不一样,他就像旷野里的野马,自由不羁,野得很。
他从来没有开口表白过,但是他总在她的栅栏外打转。
上回她过生日,他买张车票就去南屿找她了,还送了她一个漂亮的蓝牙音箱,只因为她在朋友圈里说她的蓝牙音箱坏了。
那天两人玩得很开心。
她送他走的时候,人群拥挤中,他拉住了她的手,很用力。
以至于这件事过去很久,她仍然记得那力道和温度,就像攥住她的心脏一样,要拉着她一起私奔似的。
还有他那双湖泊一样的眼,看着她的时候,莫名有一种心无旁骛的专注,仿佛周围所有的嘈杂都销声匿迹,全世界只剩他一个人在她身边。
这样的人,没有谁不被吸引吧?
玻璃门口一股冷门灌入,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推门而入。
“贺靳森。”
吧台那儿有女生激动地喊叫出声。
“你怎么来啦?”
“太巧了吧。”
“你来的正好,方雨柔有话和你说。”
几个女生围住贺靳森,还有人将方雨柔往他面前推。
贺靳森一头雾水,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视线里发现了佟雾。
他展颜一笑,正要抬手招呼,佟雾已经起身,朝他走来。
佟雾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坐在这儿吃瓜,最后瓜吃到自己身上。
原来方雨柔要表白的人是贺靳森。
佟雾本来就心思不稳,这下心里“咚”的一声,石沉大海。
她走过来不是要和贺靳森打招呼,也不是要会战一群女生,她低着头,将小礼袋别在身后,快速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推开门就跑了。
从贺靳森进门,所有的事情发生不到一分钟。
“佟雾。”
贺靳森反应过来,什么也想不得了,跟着就跑出奶茶店,追了上去。
可是没追上。傍晚两人告别父母返城,叫了两位代驾,佟雾跟着贺靳森上了他的车,她自己的车跟在后面。
两人都有些疲惫,佟雾抱着贺靳森的胳膊,歪着脑袋靠在他身上,贺靳森微微侧身,让她靠得更舒服些,自己则仰颈在头枕上,阖眼假寐。
佟雾动了下,抬头看他,那双合上的眼眸,细隽狭长中带着燕尾的弧度,五官轮廓在暗淡的车厢里犹如雕塑,灯影划过仰着的下巴和锋利的喉结,禁欲中莫名一种性张力。
这张脸,看了这么多年,还是一眼就让人心动,难为今天宴席上的人全都喜欢他。
佟雾半侧脸颊贴了贴他,伸过一只手抱在他窄腰上,贺靳森感应到她的柔情,低下头,薄唇在她额头上轻轻啄了下,将她搂得更紧些。
进入市区,贺靳森向司机报了他家的地址,佟雾说不去,叫司机到路口放她下车,她回自己家。
贺靳森拉住她的手,倾身问怎么了。
佟雾笑起来,看见男人眼里一丝隐忍,大有检讨自己还有哪里做得不够,没哄好她。
她老实说:“我明天要出差。”
贺靳森皱眉:“出差?去哪?去多久?”
“……一个月吧。”
出差的事说来复杂,佟雾简略地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想起这一天男人为她家做的一切,她也不太忍心就这么和他分别。
车窗外又下起了雨,大街上辉煌的灯火在细雨蒙蒙中多出几分情致,连黝黑的路面都泛起莹亮的光。
佟雾说:“要不我请你吃饭吧,顺便聊聊我们结婚的事。”
不然又要拖上一个月,不如趁热打铁。
迷离的灯影照在她红唇上,笑容明艳,她都没发现自己矜持了很久的话题,最终还是由她先说出了口。
可下一刻,唇角就僵硬了。
她看见男人眸光淡去,又想逃避。
她抓住他的手,用力掐他掌心里的软肉,目光步步紧逼。
好像男人温柔深情的背后有个小人,她终于抓到那个小尾巴,豁出全身力气也要将之揪出来。
车里空气突然窒闷。
半晌,贺靳森眼神挣扎,眉心紧拧,用遗憾的语气告诉她:
“我一直不想提这个问题,是因为我……恐婚。”
他乘坐来的出租车停在路边还没走,就差一步,贺靳森眼睁睁地看着佟雾钻进去,一溜烟地跑了。
不过脚指头也能想到她去哪,贺靳森另外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报了目的地,去高铁站。
奶茶店里的一群女生,隔着玻璃门,一个个看得心惊肉跳。
方雨柔脸色很差,红一阵,白一阵。对于这次北京出差,最开心的人莫过于杜清柠。
在北大听讲座,又轻松又高大上,不但结识了很多行业翘楚,拓宽了社交圈,还将北大的一塔湖图游览了,连同附近的几个著名景点颐和园、圆明园、香山也玩了个遍。
她的朋友圈每天发不停,评论区全是尖声羡慕。
相比较而言,佟雾比她低调内敛多了。
两人每天同进同出,一起听课,一起游玩,佟雾笔电里敲了几万字的笔记,对恐婚一族几乎有了解剖性地认识,但游玩的照片一张都没发过朋友圈。
杜清柠看着她笔电里密密麻麻的字,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感受到了学霸的威力。”
王嘉一也探头过来看,笑着对佟雾说:“毕业都这么多年了,现在难得和你一起听个课,你还要给我压力?”
佟雾开玩笑说:“那还不是你太优秀了,给不了你别的压力,只能在这上面占占你的上风。”
王嘉一笑出声,送她四个字:“伶牙俐齿。”
周五上午结课,授课专家和所有学员做最后一次交流讨论。夜凉如水。
佟雾出了贺靳森的房间,没有立刻回自己房间,而是下楼去了酒店的庭院。
四周树木高大,挡住了灯火,头顶漆黑一片,夜风扫过树叶,卷起细尘,抖落一地摇摇欲坠的影子。
佟雾站在树下,悄声哭泣,八月盛夏,她宛若置于冰天雪地,浑身萧索颤抖,仿佛一片离枝的落叶。
有工作人员站在远处,朝她看过来,佟雾咬了咬唇,转身沿着步行道缓慢地走,没再让自己哭出声音,可是泪水却还是源源不断地往下流。
那个像风一样的少年,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还是像风。
他爱她吗?
他爱的只有他自己。
佟雾走到一处路灯下,摊开手,光落进掌心,那么明亮的灯,却只照出一片惨淡的白。
恍如她的爱情。
——是他那么精心地,用糖果纸包装起来送给她的爱情。
原来不过是个泡沫。
现在戳破了,糖果纸碎成齑粉。
愤怒、失望、悲伤、委屈,还有脆弱和寒心纷纷扬扬,裹挟在风里,席卷而下。
下午,两人回酒店,收拾行李退房。
佟雾昨晚在老佛爷买的衣服和行李箱,还在贺靳森那儿,想想无所谓了,不要也罢。
两人打车到机场,值机时,佟雾出示身份证,意外被告知,她的座位升舱了,从经济舱升级到了头等舱。
杜清柠羡慕不已:“肯定是贺总悄悄给你升的。”
佟雾也猜到了,转头问她:“你想坐吗?我让给你。”
杜清柠略显激动,声音都忘了克制:“你真的要让给我?”
说完之后,她又迅速低头,脸上微红,怕佟雾听出什么。
好像自己说的不是座位,而是贺靳森。
佟雾瞥她一眼,淡淡“嗯”了声。
谁知,工作人员说:“两位不好意思,姓名指定,不能更换。”
“没关系。”佟雾拍了拍杜清柠的肩膀,“先升吧,上了飞机,你直接去坐头等舱好了。”
杜清柠讪笑着说好。
结束后,大家一起拍照,吃饭,互相签名,留联系方式,意犹未尽地告别。
王嘉一的公司在杭州,订了机票下午就走,佟雾和杜清柠订了周六回柏城,还剩一天时间,她们退了酒店,转道去什刹海。
八月是北京最热的时候,可是她俩没得选择,不过也有好处,哪儿都不挤。
两个人穿防晒衣,戴遮阳帽,乘坐地铁,去了天安门,逛完故宫,又去了王府井,边走边吃小吃,收获了一路的美照和美食。
夜幕在她们身后悄然降临,七彩的霓虹灯和闪亮的大型电子屏,给这座古老又现代的城市,披上一层瑰丽的色彩。
佟雾这半天很沉默,不是很在状态。
找到一张长椅,她扶着大腿坐下,杜清柠也累极,挨到她身边。
大街上人来人往,比白天热闹。
两人商量接下来去哪。
佟雾提议回后海,找家酒吧泡一晚上,享受北京的酒吧文化。
杜清柠对酒吧兴趣不大,她更想去西单买衣服买包包,比带两只烤鸭回去更有纪念意义。
佟雾迟疑了一会,答应了。
佟雾套上睡裙便跑下楼,想看看贺靳森是不是走了。
到一楼,厨房传来笑声。
唐云汐在做早餐,那个一夜几乎没睡觉的男人,正挽着衣袖,神清气爽地在旁边帮忙。
两人有说有笑,画面亲切温馨,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母子。
佟雾站在楼梯口,感慨还没来得及发散,贺靳森转头看见了她,迈腿走过来,抬手勾了一下她睡裙的肩带,手指轻撩:“怎么穿成这样就下来了?”
又摸了摸她的脸,“还没洗漱?”
还想揉她头发时,佟雾先抓住他的手,将他松了两个扣的衬衣衣领掩了掩,低声反驳说:“先看看你自己吧,也不知道害臊。”
那衣领深处,嶙峋的锁骨上,有个鲜艳的红色吻痕,是她几小时之前的杰作。
贺靳森眸光流转,凑近她,声音暗下去:“你羡慕啊?我女朋友留的。”
声调压住,缱绻的气音配合暧昧的口型,又吐出四个字,“爱、的、证、据。”
佟雾脸上倏然发烫,瞪他一眼:“你色死算了。”
转身,“咚咚咚”上楼,丝质的裙摆在翘臀上飞扬。
贺靳森眉梢一跳,下意识转头去看有没有别人看见。
还好这是在父母家,没有外人。
性感迷人的薄唇在她耳畔,低哑的声音:“宝贝,送你一份跨年礼。”
佟雾抬起红彤彤的眼,睫毛轻轻扇动,像小兔子一样望着他,不明所以。
台上,拍卖师忽然叫停,大声宣布:“刚刚有神秘买家通过后台系统出价。现在,这幅《日落海潮》,最高出价,两千万!”
全场哗然。
大家都下意识看向佟雾,却发现被人高马大的保镖阻隔视线。
而最后一桌,沈凝看到被贺靳森抱在怀里轻吻的好友时,手包啪嗒掉在了地上。
她……没眼花吧?
第 63 章 第63章
两千万的高价拍出来的瞬间,佟雾吃惊地看向贺靳森。
那个神秘买家是谁,不言而喻。
“贺靳森,太贵了……”她轻轻扯他的胳膊,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旁人听见,也像是受惊过度。
她又不是什么名家大师,两千万买她一幅画,贺靳森就算再有钱,也不能这样乱花的。
可佟雾还来不及再说什么,全场的目光都投射过来。
“别闹。”吃过饭,贺靳森脱下家居服,换了身衬衣西裤,整个人身上那种矜贵倨傲的气质顿时散发开来。
佟雾站在旁边,轻轻哼笑了声。
这才是贺靳森啊。
两人一同出门,贺靳森从车库里开出一辆低调的SUV,送佟雾去上班。
到电视台大楼前,佟雾拉开车门,准备下车时,贺靳森倾身过来,拉住她的手。
“雾。”
他声音低低的,滚烫气息洒在她下巴尖儿。
“下班我来接你。”
在他薄唇就要触碰到她的唇角时,佟雾往后躲了下,抬手挡住他。
“不要接。”佟雾看不下去了,点了退出,将手机还给杜清柠。
杜清柠没好意思再问,却一直用探究的眼神看她。
佟雾低着头,从包里摸出自己的手机,嗓音淡淡,敷衍说:“我们发生一点争执。”
和贺靳森的事仿佛塞进了一个黑暗的房子里,她暂时不想打开。
可是手机开机,铺天盖地的消息涌进来,都在询问她和贺靳森怎么了。
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和贺靳森街头吵架的事,几乎人尽皆知。
原来刚才那样的视频不止一个,几大社交平台上,距离他们远近前后多个角度的视频几乎全都有。
而且只要你看过一个,大数据便会将其他的推送给你,其中几个清晰度比较高,拍到正脸的全都爆了。
“现在的人都这么闲吗?”
佟雾不可思议,当时她情绪激动,完全没想到四周有这么多八卦的人。
也是,一对年轻男女从豪车里下来,不顾周围环境,在雨中争吵激烈,两人表情还都很深切,却没人听得清他们吵什么,犹如一段无声哑剧,可不引起无数人揣测。
好在父母年纪大了,不刷视频,暂时还没有风吹到他们耳朵里。
佟雾点了消息清除,一个也没回复。
她想这种视频,过几天就自动消弭了,还是不要发散情绪比较好,越在意,内耗越大,不小心还会给人二次取笑。
“我们分开冷静一下吧。”“我喜欢你这个回答,我也认为爱情本就是不可预设的千人千面的概念。”宋嘉茵连连点头,克眼弯弯,继续发问。
“在《恋爱变奏佟》中,不仅你的一些‘金句’会经常引起大家讨论,无名指的钻戒好像也同样惹眼。受很多听众的拜托,可以很冒昧地问一下你目前的情感状态吗?”
顺着她的话,佟雾低下头,那一颗三克拉的钻石在她的无名指间不知疲倦地幼稚闪烁着……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
心中在默默叹气,脸上却要牵起克,佟雾并不喜欢这枚钻戒——它并不适合自己,不是吗?
佟雾也曾偷偷摘下这枚过分沉重的钻戒,藏在梳妆台角落,佯装遗忘,希望能够顺理成章地让“忘记戴戒指”成为一种自然。
轻松不过两天,贺靳森就结束了出差,在晚饭餐桌上不轻不重地扫过她空荡荡的无名指,什么都没有说,面色如常地将她喜欢的甜口番茄炒蛋放在她面前。
可森夜床上,佟雾弓起身,咬着唇;在大汗淋漓间,忽然有冰凉触感又回归无名指。
她偏过头扫了一眼,那一枚钻戒又落在她指上,圈住她的无名指,也圈住关联的静动脉,牵连心脏的收缩。
下一秒贺靳森牵住她的手,十指交扣,轻轻地很亲昵地用唇碰了碰她马上紧闭的眼睑,感受着她的睫毛轻轻扇动而产生的微不足道的空气震颤。
“戒指,别忘了戴。”贺靳森在亲住她的唇之前,一边挺身,一边用微哑的声音提醒。
佟雾没有应话,也没有办法再佯装遗忘这枚钻戒。
“我是已婚身份。”佟雾收回眼神,学着贺靳森的语气,轻声地,缓慢地回答。
不出意外地获得“已婚”这个信息,宋嘉茵乘胜追击,“大家都很好奇你的感情故事,佟雾方便与我们分享一下吗?”
“我……”佟雾难得地有些语无伦次,卡壳。
“他……”,停顿半晌,还是说不出话,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叙说。
佟雾的情感故事,像是幼稚的青春言情小说与狗血的十八禁小说的不完美嫁接。
用好友林之澄的话来形容,她与贺靳森之间的纠缠需要用“死对头文学”叠加“炮友转正”与“先婚后爱”这一系列言情小说热门元素来归纳。
想逃掉这个问题,可佟雾看着宋嘉茵毫不遮掩好奇心的扑闪大眼睛,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和我的……”佟雾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开口,却因不知道要怎么介绍贺靳森而再次顿住,低头喝了口蜂蜜水才又开口,“我和我先生是高中同学。”
“校园恋爱?”宋嘉茵很捧场地给出反应。
摇头,佟雾克:“我认为我们高中时关系并不算好。”
“在成绩至上的中学时代,我总以为我和他是竞争对手。”
“我先生——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总是很轻而易举地就能解出超难的数学导数压轴题,然后同样轻而易举地考出高分;”佟雾垂下眼,自然卷的头发遮住她的脸,也藏住她的情绪。
“这种人的存在总很让人恼火不是吗?”
是的,高中时期骄傲的佟雾因为贺靳森的存在而恼火了无数次。
为了他挑灯夜读,为了他背书刷题,为了他抓住一分两分不放手……佟雾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怎么可以因为贺靳森的存在而沦落到第二名呢?
她才不允许。
“但我也还蛮厉害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佟雾有些不好意思,“高中时期我很认真也很努力地在把他视为假想敌,努力学习竞争,如果以高考成绩作为最终结果比较的话,那还是我最后赢了。”
一脸姨母克,宋嘉茵八卦追问:“那后来呢?怎么在一起的呢?”
后来……就阴差阳错变成炮友了。
可这句话佟雾才不能说出口,尽可能地美化为:“我们就读的大学相邻,有时我做一些心理学实验时找不到被试,就会找他来帮忙;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那是谁先表白的呢?”宋嘉茵听得很认真,引导她不断叙述。
要怎么解释没有表白就直接求婚这件事情呢?
明明录制室中的冷气开了很足,佟雾的掌心却还是冒出了薄薄一层汗,含糊道:“算是他吧。”
在Point State Park的标志性喷泉旁,他们肩并肩沐浴在河水折射出的温柔的波光粼粼中,手边的冰美式慢吞吞融合,而贺靳森忽然递给她一本书。
“这是不是你想要的那本原装书?”
佟雾惊喜地点头,迫不及待地翻阅起这本已经绝版的书籍。
一本书从序到后记都还没在大拇指指腹掠一遍,动作就突然卡顿。
佟雾瞪大了眼睛,扭头看向一旁的贺靳森,不知道是不是风的缘故,她隐约可以从他弯着的唇角与眼睛中读出一点温柔。
影响书页顺畅翻动的阻碍物是安静躺在其中的一簇梧雾花标本和一枚戒指。
钻石在难得的晴天下映射出透彻的光芒,险些晃了佟雾的眼。
“Will you marry me?”贺靳森牵住她的手问,眼睛却不看她。
或许是贺靳森的皮肤过白,才会在此刻的温吞阳光下可疑地泛红,连着那一双桃花眼都不自觉漫天漂泊。
他的侧脸线条流畅得像是一笔细致工笔画,在黄油般的阳光下变成一道红线,缠住佟雾的心脏。
明明不是多浪漫的人与话,其实这场求婚也不过只是简单走个程序,可佟雾不死的少女心却敏感地蠢蠢欲动,在眼睛酸涩之前,她点头。
于是贺靳森低下头吻她,吻她的额头,吻她的鼻尖,吻她的唇角。
明明两人共享的是同一杯咖啡,为何能尝出两种不一样的味道呢?
好像有点甜,佟雾仰着头咬着他的唇想。
贺靳森走到房门口,又转身折回来,坐到床边。
他抬手摸了摸姑娘的脸,用温热的掌心贴上她冰凉的脸颊,另只手伸到她后背,将她连同被子一起搂进怀里。
“如果这个戒指不喜欢,那我下次再给你买一个更大的。”
佟雾从他掌心里抬起脸,清亮的眼睛里泪意斑斓:“我要的只是戒指吗?”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唇瓣被含住,男人低下头,捧起她的脸亲吻,嗓音暗哑:“昨晚我没把你伺候好吗?”
湿润的舌尖侵入唇腔,捻含搅弄,纠缠,汲取,径直搅乱她的呼吸。
痒意入骨,连神经末梢都酥麻。
佟雾抵抗不了这么热烈深入的吻。
思维溃散。
心底那点委屈、恼意和忧伤,如纸片似的,纷纷扬扬,全被击成齑粉。
“在家乖乖的。”
“等我回来,我们找个地方去避暑。”
“我好好陪你,把这些日子全都补回来。”
男人吻了她很久,薄唇流连忘返,掌心里的曲线玲珑饱满,热意攀升。
佟雾眼神柔软,茫然地点了点头。
手机又响,她放开他的手,目送他离开。
在电视台工作的好处,就是社交广,人脉多。
佟雾花了三天时间,托人从品牌商那里拿到了这款腕表对应编码的客户资料。
登记的姓名是个中国人,叫方知衍,住址是云城。
好巧不巧,这个人和方雨柔同姓,同籍贯。
更巧的是,贺靳森这次出差去的地方,正是云城。
佟雾吓得身体一颤,差点溢出闷哼,她弯身抱住他,红唇呜咽咬在了贺靳森的肩头。
下一秒,休息室的房门被转动打开。
白芙拉着裴季推门而入。
白芙吸了吸鼻子,满室清香:“……里面好香啊?”
裴季沉冷的脸色,在闻到房间里熟悉的蜜桃香味时,忽然僵住。
他的目光,往空空荡荡的休息室里扫去,最后落在了角落,那扇遮挡隐蔽的屏风上。
第 64 章 第64章
五扇拱形的木质单面古典风情屏风,弯折着展开在角落,琉璃的底色屏风面上描画了海棠花压满枝丫的景象。
屏风边缘绣着鎏金的边框,在只开了两盏微弱壁灯的休息室里,透着神秘奢华的低调感。
裴季的视线,下意识就被那一扇海棠花屏风吸引。
那扇屏风太大了,在这房间里,哪怕只是在角落,都显得无比明显。
五扇屏风连在一起,能藏进至少两、三人。
这是裴季看到屏风时,下意识的第一反应。
下午离下班还有半小时的时候,佟雾提前走了。
她开车去了附近的购物中心,在那儿找了一家咖啡店,点了杯咖啡,呆到杜清柠发消息给她,说贺靳森来了又走了,她才回电视台,继续加班。
贺靳森强势惯了,佟雾猜到他不会听她的,才出此下策。
回到电视台,杜清柠傍着佟雾的胳膊,挤着八卦的眼神,悄咪咪地问:“你和贺总怎么了?闹别扭了?”
“不是。”佟雾细眉舒展,语气几分傲娇,“就是嫌他太烦了,我说要加班,叫他不要接,还来接,影响我工作多不好。”
杜清柠“嘁”了声,撇撇嘴,走开。登机之后,头等舱的乘客不多,没见到贺靳森,佟雾找到座位,让杜清柠安心坐下,自己则往后走,进入经济舱。
经济舱的人有点多,佟雾庆幸自己的座位靠窗,可是邻座是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一张座椅似乎塞不下他肥胖的身躯,一只粗胳膊横出扶手,占据了佟雾少部分的位置。
佟雾懒得计较,自己往舷窗边上靠了靠,早早将安全带扣好,又将太阳帽盖在脸上,双手抱臂,闭上眼准备补觉。
不多时,耳边传来安全警示的播音,接着感觉飞机微微振动,滑出跑道,一阵气流颠簸之后,心跳平复,四周的一切渐渐安稳,觉也渐渐安稳。
其实想想,爱情何尝不是这样的一次飞行?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在地面上,冲破云层之后,谁知道自己遭遇的是蓝天白云,还是狂风暴雨,亦或者有彩虹,也可能会坠机。
管他呢,交给老天爷吧。两人出门,找了一家胡同老馆子,吃北京地道的早餐,麻豆腐、焦圈,还有豆汁。
麻豆腐和焦圈还好,豆汁是绿豆发酵做的豆浆,灰里透着绿,又酸又臭。
杜清柠闻着那味,差点就吐了,佟雾勉强喝了一口,推到一边,没再动。
可是看邻桌老北京人,滋溜一口,喝得那叫一个香。
佟雾淡淡一笑,天下之大,美食何其多,口味因人而异,她和贺靳森亦是如此,谁都不用勉强谁。
吃了早餐出来,两人围绕什刹海边走边逛。
走进一条汽车通行的老街,阳光照进来,古树在清风中微扬,车来车往,人群熙攘。
佟雾戴着森色太阳镜,看向周围一张张笑脸,她扶了扶镜框,唇角也上翘一丝弧度,融入游客之中。
忽然,杜清柠拉了拉她的衣角,叫她往前看。
马路上一辆京牌迈巴赫迎面而来,那车牌号正是昨晚她俩坐过的,看样子是从酒店出来。
那车开得很慢,可能是因为拥挤,也可能是因为别的。
杜清柠踮脚,往车的方向看过去,问:“贺总这是去哪?”
佟雾几分厌倦,答了声“不知道”,转头去看风景。
杜清柠只好闭麦。
贺靳森的社交广,佟雾是知道的。
以前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每次约会,贺靳森一接电话,佟雾就会问是谁。
贺靳森总是回答她,是朋友,工作上的事。
偶尔他也会多说几句,佟雾听得一头雾水,又或者,他说那些都是烦心事,说多了无益,影响心情。
佟雾最开始的时候,是想替他分担,后来发现两人早就不是高中同学那样,生活还在一个社交圈,贺靳森的世界越来越宽广,他的能力也越来越强,完全轮不到她操心。
于是渐渐得,她对他的事不再过问,只在他的世界里偏安一隅,做他乖巧安静的女朋友。
现在想来,贺靳森之所以对她满意,大概就是因为她够安分,懂得体贴。
但事实上,这种安分和体贴并不对等。
贺靳森始终是高高在上的那个。
佟雾想到这里,忍不住回头又看眼迈巴赫,就见那汽车停在路边,距离她五米的样子。
发动机发出低躁的声音,轮胎却一动不动。
那车窗贴着防窥膜,外面一点儿也看不到里面,但她就是能看穿男人端坐在后座倨傲的模样。
心底莫名一阵寒凉。“着急什么?”
这下是连浔干着急。
贺靳森拿起酒杯,不动声色地喝了口,只在酒水入喉之时,面容上浮现出不易察觉的晦涩。
放下杯子后,他若无其事抬头,目光越过休息区域,直接落在游泳池边。
佟雾身上裹着毛巾,正扶着侍应生的手,脱下湿漉漉的鞋子,换上拖鞋。
她抬手擦头发,毛巾下是半截通白的腰。
这还是贺靳森第一次在床下的时候打量她,却又不可避免地夹杂情色,毕竟两人除了那档子事,没有别的接触。
他森吸了口气,垂眸片刻后,重新投去审视的目光。
这样的女人,不甘心依附于一个男人,也属正常。
不过贺靳森看人,随心。
所以他不想妄下结论。
杯子边的手机忽然响了,是有人发消息来。
自然不是视线内的人送上来的解释,而是连浔背着游孟发的:
佟雾扭头就走。
后面杜清柠喊着“等等我”,追上来。
不知睡了多久,浑身有些僵硬,佟雾迷迷糊糊睁开眼,抻了抻脖颈。
视线转到邻座,那人手上一顶太阳帽很熟悉,好像是她的,几根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正拨弄上面的珠花。
佟雾猛地惊醒,对上一双浅褐色的眼眸,似淡漠,又似悲悯,眉宇隐隐还有一丝阴郁,也可能是阴戾。
总之,第一感觉,她好像遇上了一只受伤的凶兽,她的处境凶多吉少。
可现在飞机上,她无处可逃。
下一秒,男人朝她伸过来一只手,骨骼分明的五指插进她的指缝,动作强硬,力道之重,就连掌心的温度也带着强势。
瞬间勾起她的回忆。
就七年前在高铁上,贺靳森买下她旁边的座位,不容分说地牵起她的手,那是他们爱情的起点。
而此时,男人如法炮制,记忆重叠,可讽刺的是,这一次是终点。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空气如细沙涌动,周围气压一寸一寸下跌。
佟雾感觉自己的呼吸就像自己的手一样,被男人攥紧了,就差窒息而亡。
眼泪找到唯一的发泄口,崩溃似地往外流。
她倔强地仰头,抬手去抹,手腕被扣住。
一团阴影覆到面前,眼角咸湿的泪感受到温软的舔舐,她哽咽,推了一下没推开。
下一刻,呼吸连同口中的氧气全军覆没。
电视台上下几十层,层层都有人精,广告部里的人精尤其多。
佟雾森知自己和贺靳森的关系在台里的影响,即使和杜清柠平时走得比较近,她也不便将两人之间的矛盾宣之于口。
在剪片室熬了个通宵,早上保洁阿姨敲门问要不要打扫卫生的时候,佟雾才从座位上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洗脸,回家去了。
她现在的职位,工作时间比一般员工有弹性,不过忙起来,想偷懒也偷不着,加班比一般员工也加得多。
不过熬一个通宵,透支性地处理完工作,换来两天的休息,佟雾觉得挺好。
她想,她是一个喜欢先苦后甜的人。
不是有句话说,只有吃过苦的人,才懂得甜的滋味。
但是又有人说,这是一个谎言。
能吃苦的人,生活里便只有吃不完的苦,甜只是希望中的一个胡萝卜。
你以为吃完苦,就能吃到那个胡萝卜,事实上你永远被那个胡萝卜吊着,永远吃不上。
回家的路上,佟雾胡思乱想了一阵,忽然觉得胃有些不舒服,有种苦泛上来,灌满口腔。
她曾经也是一个骄傲的人,和贺靳森在一起之后,因为那点喜欢,她不停地妥协,不停地让步,最后生活总是围着贺靳森在转,开口闭口都是贺靳森。
贺靳森就是她希望中的胡萝卜,可是他吊着她,迟迟不谈结婚,不给她胡萝卜。
她提出分开,说要冷静一下,其实是退守到自己最后一点点的骄傲上,逼贺靳森主动求婚,给她想要的那点甜。
可是真的结婚了,又怎么样?
如果再遇到贺靳森欺瞒自己的事,她是不是再没有退守的余地?
慌乱彷徨飘在云端,佟雾快要被浪潮拍翻卷走。
身体悬空对着落地窗,少女最惶恐却又最刺激那刻,贺靳森掌心掐住她酥.麻的腰窝。
“要不要以后都一起跨年,雾雾?”他咬着她的耳骨,低低的嗓音,像循循蛊惑。
“嗯,要……”少女好轻好软,嘤嗯着从唇瓣溢出。
佟雾想也不想就应下了。
她知道的,她也想要……
要以后每一个跨年,都和贺靳森一起。
第 65 章 第65章
跨年夜是整晚的抵死缠绵。
一直到凌晨不知几时,楼下通宵的沙滩泳池跨年派对的音响都停了,顶楼套房内,贺靳森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佟雾已经累到彻底不行了。
她蜷缩着身体,软塌塌地趴在贺靳森怀里,闭着眼将下巴搭在贺靳森平直宽阔的肩上,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下轻轻地呜着。
女孩子皙白漂亮的肌肤,都染成了浅粉色的,像是晕染漂亮的上好脂玉。天鹅颈往下低埋着,从纤细的蝴蝶骨沿着腰线往下,雪白肌肤上全是贺靳森留下的深红痕迹。
有男人指腹掐入落下的指痕,也有他情动时从后面重重口允咬留下的吻痕。
下午离下班还有半小时的时候,佟雾提前走了。
她开车去了附近的购物中心,在那儿找了一家咖啡店,点了杯咖啡,呆到杜清柠发消息给她,说贺靳森来了又走了,她才回电视台,继续加班。
贺靳森强势惯了,佟雾猜到他不会听她的,才出此下策。
回到电视台,杜清柠傍着佟雾的胳膊,挤着八卦的眼神,悄咪咪地问:“你和贺总怎么了?闹别扭了?”
“不是。”佟雾细眉舒展,语气几分傲娇,“就是嫌他太烦了,我说要加班,叫他不要接,还来接,影响我工作多不好。”
杜清柠“嘁”了声,撇撇嘴,走开。佟雾指尖微蜷,捏着手机不自觉用了力。
脑袋放空了几秒,锁了屏。
有人走过来,端着酒杯,朝她看了眼,往前面一站,笑了下:“小姐,可以请你喝杯酒吗?”
很俗套的搭讪。
若是平时,佟雾肯定是拒绝的,这会儿,她忽然有了一点兴致,收了手机,回眸一笑:“喝什么?”
“你点。”
“怎么称呼?”
“叫我Jack。”
“巧了,我叫Rose。”
江溪月看过来,翻了个大白眼,Jack,Rose,上演《泰坦尼克号》呢?
佟雾坦然大方地笑,找个乐子,走什么心?
她给自己点了一杯“长岛冰茶”。
她以为那是茶,后来才知道那是鸡尾酒里酒精度数最高的酒,98°。
一杯下去,两腮绯红,眼神迷离,单手支肘在灯影下,伶仃纤软,就连鬓角的发丝看起来都是绵软的。
而对方很健谈,穿着丝质衬衣,戴一副银丝框眼镜,文质彬彬,说自己刚从国外留学回来,中文没有英文好,谐音梗一个接一个,逗得佟雾趴在吧台上,笑得停不下来。
话题在某个节点发生转折,对方语气灼热地问:“要走吗?”
佟雾支起脑袋,大脑里残余的理智告诉她,该适可而止了。
但是她抬起眼,某个瞬间,想起自己从年少懵懂的初恋开始,便全身心付给了贺靳森,可是他呢?
长岛冰茶,一杯伪装成茶的烈酒,看起来那么温柔纯情,入喉才知道,埋藏深处的狂野有多毒。
佟雾歪靠在吧台上,伸长一只胳膊,手指隔空绕了个圈,笑语嫣然:“你有女朋友吗?”
不等对方回答,头顶忽然飘来一片阴影,乌云般笼罩而下。
紧接着,视线里出现一只铂金表盘,她搁在吧台上的纤纤手臂,被覆上一道炽热的力量。
那力量强势,连同她温软的身体一并捞起,再双臂蛮横一箍,佟雾便像一只柔弱的小鸟,被困进了一个坚硬又熟悉的胸膛。
佟雾惊慌抬头,对上一双阴鸷的眼。重新进入老佛爷,上五楼,找到一家日料店。
服务员送来菜单,佟雾让给杜清柠,让她想吃什么点什么,杜清柠有些不好意思,又让给了贺靳森。
贺靳森点了一套双人情侣套餐,又将菜单转给杜清柠,用佟雾的话叫她自己想吃什么点什么。
杜清柠目光微滞,她又不是没有和情侣一起吃过饭,但这么赤裸裸地将她撇开,还是第一次见。
要说男人没礼貌,不够绅士,他也会说:“大家都这么熟了,不用拘着。”
就是眸光很冷淡,透着不与人亲近的疏离。
可是他对佟雾耐心体贴,好到让人心跳加速。
菜一碟一碟上来,他亲手包紫苏,蘸酱汁,切鱼,舀汤,动作慢条斯理又温柔,注意力全在佟雾身上,佟雾一个眼神,他就这样那样,无微不至。
反观佟雾,她对贺靳森爱答不理,几次嫌他烦,将他推开。快刀斩乱麻。
佟雾下楼,去附近的超市买了几只特大号的垃圾袋,当天晚上就将贺靳森留在她家的衣服和物品全部打包,装好了。
原来以为不多,没想到搜搜刮刮,装了整整5只垃圾袋。
也是,这个家,她住了五年,贺靳森跟着她也住了五年,到处都有他的痕迹。
不过还好,他并不常来,他的物品一收,家里顿时看不出有男人住过。
还有贺靳森给的银行卡,他家的钥匙,以及他送给她的一些贵重首饰,佟雾也全部单独装了一只小纸盒。
收拾好之后,她又将家里重新搜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
她希望一次分干净,可不想以后两人之间还有牵扯,不清不楚,没完没了。
七年的感情,爱过,笑过,哭过,痛过,到这里画上句号。
站在几只黑色垃圾袋中间,要问有什么感想,
奇了怪了,有这么好的男朋友,还闹什么别扭?
难道贺靳森真的劈腿了?
杜清柠吃着自己那份日料,眼睛晶亮地瞄着他俩,脑补出一大段狗血剧情。
佟雾看着贺靳森递过来的青花鱼,摇了摇头:“你自己吃吧,我吃饱了。”
贺靳森没收手,又往她面前递了递,哄着说:“几天不见又瘦了,再吃一口。”
佟雾吊起眼尾,横他一眼:“我为什么瘦了,你不知道?”
她眼睛好看,杏仁形,黑色瞳孔清澈乌亮,乍一看,是清纯范,可带上小表情,蓄满情绪的时候,就会很生动,有股子惊绝的气韵。
贺靳森就爱她的小眼神,常常说她眼睛里住着一个小妖精,只要一出来勾人,他就要神魂颠倒。
这会儿,他笑得服帖,上身往她身前倾:“我这不来了吗?再吃一口,嗯?”
佟雾看见他眸光里的风流,狠狠瞪他一眼。
男人故意混淆是非,说她瘦是想他想的,还纡尊降贵喂她吃,可把他能的。
可是对面坐着杜清柠,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两人表面亲密暧昧,却暗潮汹涌。
“老婆。”
“玩得开心吗?”吃过饭,贺靳森从汽车上拿来一只红色锦盒,作为寿礼送给佟望舒。
佟望舒打开,没想到是徐悲鸿的画,画上的马栩栩如生,是真迹。
“这太贵重了。”佟望舒难掩欣喜之色,将画铺展在书桌上,左右用镇纸压住,弯下腰细细品鉴。
他平时的爱好就是书法和作画,最欣赏的就是徐悲鸿的画。
但爱画之人都知道,徐老先生的画不是进了博物馆,就是流于收藏界,在艺术市场被誉为“龙头股”,可见其价值之高。
贺靳森双手插兜,站在书桌对面,云淡风轻地陪着赏画,一句不提花了多少钱。
窗外云散雨收,满院的翠绿欲流。
宾客陆续来访,每个人都要围着画赞誉几句,顺便艳羡一番佟校长,家里有位身价逆天的总裁女婿。
一屋子都是欢声笑语。
中午到酒店,贴着巨幅“寿”字的大厅里,高朋满座,到处洋溢着欢乐喜庆的气氛。
贺靳森端着酒杯,陪佟望舒应酬,一身矜贵,沉稳大气,脸上微笑恰到好处,迎来送往中,姿态大方,又从容自如。
人们除了给寿星祝寿之外,更多的话题全都围绕在贺靳森身上,谁叫他太惹眼了呢。
即使不提贺家的背景,就他自己,长相、气质和学识都是人中龙凤。
单单那张脸,肤色冷白,清隽英挺,面部轮廓没有一点赘余,眼尾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仿若一切谈笑都是客套,不与人交心,可是他淡粉的薄唇稍微展露一点笑意,又会觉得他撒了恩泽,让人为之倾倒。
长辈们个个都很关心他和佟雾的婚期,年轻女孩则围在一起偷偷看他,羡慕佟雾钓到一个金龟婿,年轻男孩也不闲着,悄悄将他当标杆,比对自己的差距。
大厅里几百人的目光,像星星点灯似的在贺靳森身上来来去去。
快结束时,贺靳森回到佟雾身边,扯了扯衣领,懒散地往椅背上一靠,低声感叹:“你家亲戚真多。”
佟雾碰了碰他的酒杯,莞尔:“有你家多吗?”
她心知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今天的忍耐力可谓达到了峰值。
贺靳森勾唇,惫懒地笑了声。
电视台上下几十层,层层都有人精,广告部里的人精尤其多。
佟雾深知自己和贺靳森的关系在台里的影响,即使和杜清柠平时走得比较近,她也不便将两人之间的矛盾宣之于口。
在剪片室熬了个通宵,早上保洁阿姨敲门问要不要打扫卫生的时候,佟雾才从座位上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洗脸,回家去了。
她现在的职位,工作时间比一般员工有弹性,不过忙起来,想偷懒也偷不着,加班比一般员工也加得多。
不过熬一个通宵,透支性地处理完工作,换来两天的休息,佟雾觉得挺好。
她想,她是一个喜欢先苦后甜的人。
不是有句话说,只有吃过苦的人,才懂得甜的滋味。
但是又有人说,这是一个谎言。
能吃苦的人,生活里便只有吃不完的苦,甜只是希望中的一个胡萝卜。
你以为吃完苦,就能吃到那个胡萝卜,事实上你永远被那个胡萝卜吊着,永远吃不上。
回家的路上,佟雾胡思乱想了一阵,忽然觉得胃有些不舒服,有种苦泛上来,灌满口腔。
她曾经也是一个骄傲的人,和贺靳森在一起之后,因为那点喜欢,她不停地妥协,不停地让步,最后生活总是围着贺靳森在转,开口闭口都是贺靳森。
贺靳森就是她希望中的胡萝卜,可是他吊着她,迟迟不谈结婚,不给她胡萝卜。
她提出分开,说要冷静一下,其实是退守到自己最后一点点的骄傲上,逼贺靳森主动求婚,给她想要的那点甜。
可是真的结婚了,又怎么样?
如果再遇到贺靳森欺瞒自己的事,她是不是再没有退守的余地?
*
时间一晃而过。
跨年之后,很快就要到春节。
各家公司都有年底庆贺活动,家家户户都陆续开始准备过年的年货。
而佟雾的甜品工作室,就在这段时间顺利开张,正式开始试营业。
工作室就在离原本画廊不远的街区,这样她和沈凝也可以相互照应。
因为是试营业,开业这天来的人并不多,主要都是佟雾圈子里的朋友和熟人过来捧场。
沈凝把她拉到一旁,小声说:“现在外面都在传背后帮你出资开工作室的,是个老男人。雾宝,你和贺先生什么时候公开啊?”
第 66 章 第66章(新增1000字)
自从上次跨年夜红杉会馆的拍卖会结束后,圈子里就有不少关于佟雾和贺靳森的传闻。
大家都在猜测佟雾身后,那位神秘的靠山究竟是谁?
甚至就连佟雾那晚在拍卖会上的礼服穿搭、身上佩戴的珠宝,全都扒了个底朝天。
也是拜这些吃瓜人群所赐,佟雾才知道,原来贺靳森送她那颗粉钻竟然是在国外拍卖行上拍下的珍品,价值高达3000万美元。
吓得她当晚回去,就将粉钻摘了,放进了梳妆台的盒底。
佟雾洗漱好了,重新换了身衣服下楼,父亲也正好从外面回来,四个人围坐一桌,吃早餐。
今儿父亲大寿,中午要去酒店宴请亲朋好友,早餐他们在家吃得简单些,但气氛更有家庭的温馨感。
唐云汐做了手擀面,特意给老伴搓了一根又粗又长的长寿面,足有一米长,一圈圈盘在大碗里,浇上卤汁,鲜香四溢,另外还做了寿桃形状的米糕,和几碟小菜。
贺靳森坐在佟雾旁边,慢条斯理地剥着咸鸭蛋,第一只递给了佟望舒,第二只给唐云汐,然后是佟雾的,最后才到自己。
他在父母面前一向体贴周全,平时的倨傲之气敛得干干净净,也没有和佟雾单独在一起时的轻佻诳语,看起来更显沉稳内敛,很讨父母的欢心。
佟雾挑开手里的咸鸭蛋,又将大家的看了一圈,撇撇嘴:“为什么我的没有油?”
她在家里,也和在外面不一样,外面人人都夸她聪慧知性,但回到家,她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尤其当着贺靳森的面,她的小骄矜显而易见。
贺靳森眸光温润,将自己的拿给她:“我的有油,和你换吧。”
佟雾的小虚荣得到满足,高调地说了声“谢谢”。
唐云汐看在眼里,心里更认可这位未来女婿了。下午,两人回酒店,收拾行李退房。
佟雾昨晚在老佛爷买的衣服和行李箱,还在贺靳森那儿,想想无所谓了,不要也罢。
两人打车到机场,值机时,佟雾出示身份证,意外被告知,她的座位升舱了,从经济舱升级到了头等舱。
杜清柠羡慕不已:“肯定是贺总悄悄给你升的。”
佟雾也猜到了,转头问她:“你想坐吗?我让给你。”
杜清柠略显激动,声音都忘了克制:“你真的要让给我?”
说完之后,她又迅速低头,脸上微红,怕佟雾听出什么。
好像自己说的不是座位,而是贺靳森。
佟雾瞥她一眼,淡淡“嗯”了声。贺靳森纠正,“感觉出来了。”
连浔:“……”
“我不跟你说了。”他开始用目光寻找游孟,还没找着,后背就被拍了下,他转过头,顺势揽过游孟的腰,亲了一口,“宝贝我想你了。”
“你猜我看到了谁!”游孟难以抑制分享欲,下意识地避开他的吻。
连浔正要发作,怀里人猝不及防道,“我看到了佟雾。”
“你说谁?”他再三确认。
“佟雾啊。”游孟道,“裴以恒今天叫来的一个网红泼了她一身水。”
连浔“啊?”了一声,随后下意识看向贺靳森,可贺靳森仍旧低头看着杯子,似是不大关心,他只好转回目光接着问,“为什么泼她?”
“谁知道呢。”游孟嘲谑道,“刚刚还在电影节出尽风头,转眼就落魄成这样,你们资本家可真不把人当人看。”
“这又和我们资本家什么关系?”
“谁在资本面前,都得低头,我当佟雾能洁身自好多久呢,混到这地步,最后还不是得找个金主。”
说到这份上,连浔才反应过来。
他又忍不住看了身边人一眼。
贺靳森察觉到他的目光,随后转头,“怎么?”
他在游孟看不见的角度比了个嘴型。
“我哥怎么?”贺靳森轻笑道。
“你就不着急吗?”
谁知,工作人员说:“两位不好意思,姓名指定,不能更换。”
“没关系。”佟雾拍了拍杜清柠的肩膀,“先升吧,上了飞机,你直接去坐头等舱好了。”
杜清柠讪笑着说好。
佟望舒也很高兴,体恤贺靳森半夜赶来,挑了个最大的寿桃递给他,问:“是雾雾给你打电话了?”
贺靳森道谢接过,偏头嗔一眼佟雾,回说:“没呢。雾雾一个月前就开始念叨了,天天都在说佟老师的大寿要怎么怎么过,可前几天偏偏不说了,大概是想考验我吧。”
眼神突然锐利地定在佟雾身上。第二天,杜清柠醒来时,听见卫生间有动静,抬头看眼佟雾的床,已经被睡过,房门上的保险栓也好好地扣着。
她懒洋洋地坐起身,佟雾正好从卫生间出来。
“雾子,你昨晚真的回来了?”杜清柠脱口而出,听见佟雾“嗯”了声,又好奇问,“几点回来的?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佟雾坐到梳妆台前,给自己上护肤品,漫不经心说:“有点晚了,回来看你睡得很香,就没叫你。”
杜清柠从镜子里看她,那张柔和的鹅蛋脸在灯光下白皙细腻,护肤品被涂抹上去,有种温玉的质感,细眉舒展,杏眼清澈,神采虽然未及飞扬的程度,但一点坏情绪也看不出,除了眼底有些许青黑,那也只是睡眠不足的证据。
但是这样更让人觉得奇怪,不是吗?
“你和贺总没事吧?你怎么还回来睡了?”杜清柠忍不住了,还是直接问出了口。
佟雾指尖动作轻微顿了顿,对着镜子挤出一个笑:“他有点不方便。”
杜清柠一脸狐疑。
佟雾只好又说了一句:“他大姨夫来了。”
杜清柠:“……什么?大姨夫?”
佟雾拍了拍自己双颊,拍出一点红润气色,保持微笑:“是啊,男人一个月总有几天大姨夫,和我们的大姨妈一样,你不知道吗?”
不给对方思索的时间,她又说,“你要不要起床,趁天还不是很热,我们早点出门。”
她们今天还有很多地方要去游玩。
杜清柠这才没有继续问下去,掀被子起床,穿衣服。
此话题暂时略过。
佟雾擦好护肤品,将自己的行李收拾了一遍。
和杜清柠做同事这几年,她很清楚她有多喜欢说人八卦。
她和贺靳森结束了,她炽热滚烫的青春也结束了,她的心痛得像被陨石砸出一个巨大的焦枯的黑洞。
她想向全世界诉说自己的痛苦,可是骨子里残余的那点尊严,不雾许她那么做。
就算得到一把同情又怎么样,最终还是要她自己承受所有。
这件事,太痛太痛了。
她需要自己先消化一阵,等长出了足够厚的茧子,才能面对外面的风雨。
佟雾没敢接,莫名一种心虚,低下头去,耳边听见男人疏朗一笑:“好在我记住了。”
她才松了口气,重新抬起头来。
佟望舒和唐云汐看着他俩,一起笑了。
但是笑归笑,老父亲心头还有一块巨石,只有贺靳森才能抬走。
佟望舒问贺靳森:“你俩想好什么时候结婚了吗?”
贺靳森修长手指正剥着寿桃,动作轻微一顿,眸底浮起笑意,不慌不忙地将剥下来的半个寿桃,蘸了酱汁递给佟雾之后,才说:“这是人生大事,我和雾雾会好好商量的。”
佟望舒点点头,看眼窗外,天空还飘着雨,气压很低,风凉丝丝地吹过院子,花草树木瑟瑟抖动。
他说:“的确,婚姻是人生大事。”
“我们家什么情况,想必你应该很清楚。虽说经济上比不上你们贺家,但雾雾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我们抚养她长大,看着她现在工作稳定,事业小有成就,我们都很欣慰。但人不是机器,不是只要有工作就可以的。”
“我们更多的是希望,她能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生伴侣,能和她组成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两人能够相依相守一辈子。”
一家之长的话朴实,真诚,倾注了他们夫妻俩对女儿最大的期望,而这个期望,其中的一半投给了贺靳森,无形中给他施加了压力。
贺靳森没有立刻接话,饭桌上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几秒之后,他放下筷子,略紧绷的下颔线放松开来,唇角微微勾起,伸手握过佟雾的手,对两位长辈说:“佟老师,唐老师,你们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对雾雾怎么样,你们应该也很清楚。”
“不瞒你们说,我在高中时就对雾雾存了心思,这么多年过去,这份心思有增无减。我早就认定了她做我的人生伴侣,她是你们唯一的孩子,也是我唯一的爱人。”
男人伸出另只手,将佟雾的手像夹心一样,握在他两只手之间,用力包裹住,好像那是一个稀世珍宝。
他偏头,眸光定定地望进姑娘的眼睛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瞳仁颜色太浅淡了,以至于出现一点点光华,就会觉得他用情很森。
佟雾回眸,掌心里的温度,眼神里的炽热,还有那句“唯一的爱人”,仿佛一个巨大的磁场,将她森森吸引。
而男人的话没有完,在她眼角湿润时,耳朵特别清晰地听见他说:“至于结婚,需要商榷的事情有很多,我们可以以后再谈吗?”
这么有诚意的话,父母怎么会拒绝?
佟望舒笑着说“好”,唐云汐也推了推菜碟,说:“好了好了,这些下次再说,先吃饭,今儿还有大事要办。”
说笑几句,话题转到宴席上去了。
只有佟雾悄悄睨了一眼贺靳森,抽回手,不再说话。
裴季忽然推开面前的甜品,起身往门外跑。
秦司序站起来:“裴季,你要去哪?”
“我去找小雾……”
裴季站不稳,甚至滑了一下,才又重新站起来往外跑。
他要去找佟雾。
他要去见她!
原来小雾曾经那么深深地爱他。
他知道佟雾的公寓地址,要去重新追回她……
第 67 章 第67章
就在这时,包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
是韩刚。
他推门看到裴季的那一瞬,就扬起拳头砸向了裴季那张帅气散漫但却让他生气的脸。
砰一声——
裴季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退后两步,反应过来还手就将拳锋砸向韩刚。
“韩刚你疯了,发什么神经——”
到西单,两人直接去了老佛爷百货,才逛几家店铺,杜清柠就后悔了:“太帝都了,贵得让我怀疑人生。”
随便一件短T就能要她一个月薪水,想想还是烤鸭实在,吃了能让她回味无穷。
佟雾随和地笑了下:“反正都是你说得对。”
她倒是提起一点兴趣,看中一件就买一件,像开了挂似的。
商场有商家认出她,是视频里街头吵架的那位穿香云纱的女主,SA将她当网红,拿出镇店之宝请她试穿。
佟雾也没拒绝,大大方方地穿,大大方方地和人拍照。
毕竟这种经历不常有,就当玩儿了。
佟雾皮肤白,个子高挑,纤瘦,细腰翘臀,身材比例极好,加上她五官柔和,眉眼明澈,可塑性很强。
无论是低调大气的商务装,还是性感明艳的小礼裙,上了她的身,她都能驾驭出该有的气质。
SA围在她身边,不停地夸她是天生的衣架子。于这次北京出差,最开心的人莫过于杜清柠。
在北大听讲座,又轻松又高大上,不但结识了很多行业翘楚,拓宽了社交圈,还将北大的一塔湖图游览了,连同附近的几个著名景点颐和园、圆明园、香山也玩了个遍。
她的朋友圈每天发不停,评论区全是尖声羡慕。
相比较而言,佟雾比她低调内敛多了。
两人每天同进同出,一起听课,一起游玩,佟雾笔电里敲了几万字的笔记,对恐婚一族几乎有了解剖性地认识,但游玩的照片一张都没发过朋友圈。
杜清柠看着她笔电里密密麻麻的字,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感受到了学霸的威力。”
王嘉一也探头过来看,笑着对佟雾说:“毕业都这么多年了,现在难得和你一起听个课,你还要给我压力?”
佟雾开玩笑说:“那还不是你太优秀了,给不了你别的压力,只能在这上面占占你的上风。”
王嘉一笑出声,送她四个字:“伶牙俐齿。”
周五上午结课,授课专家和所有学员做最后一次交流讨论。
结束后,大家一起拍照,吃饭,互相签名,留联系方式,意犹未尽地告别。
王嘉一的公司在杭州,订了机票下午就走,佟雾和杜清柠订了周六回柏城,还剩一天时间,她们退了酒店,转道去什刹海。
佟雾也才知道,自己的穿衣风格原来可以这么多变。
平常工作,她一般穿得很职业化,休息在家时也就是宽松的家居服,或大咧咧的裙子,有些重要场合,才会刻意打扮,穿上昂贵的礼服。
上次父亲寿礼上,她穿香云纱,其实是为了配合父母的衣着,因为她父母穿得都是中式国风。
她母亲唐家祖上就是做丝绸服装生意的,唐云汐从小被养育出一种古典美,特别钟爱这类服饰,佟雾受她影响,也偏好温婉型的衣裙。
现在穿衣镜里的人,一身冰川蓝,波光闪闪,吊带围脖,露背,裙摆开叉到大腿,美艳得不可方物。
佟雾侧肩,转身,前后走几步,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SA热情地吹着彩虹屁,杜清柠在旁边看得眼睛也亮了,直说好看。
佟雾看向镜子,下巴一昂,买。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两小时,房间里的座机忽然响了。
杜清柠躺在床上看电视,顺手接起,“喂”了一声,对面传来男人磁性的声音:“找佟雾。”
简单几个字,却足以烫红了杜清柠的耳朵,她捂住话筒,朝卫生间大喊了一声佟雾的名字。
佟雾正在吹头发,探头回她:“吹完头发就去了,叫他别催。”
杜清柠“哦”了声,低头小声对着电话复述。
贺靳森没说话,直接挂断了。八月是北京最热的时候,可是她俩没得选择,不过也有好处,哪儿都不挤。
两个人穿防晒衣,戴遮阳帽,乘坐地铁,去了天安门,逛完故宫,又去了王府井,边走边吃小吃,收获了一路的美照和美食。
夜幕在她们身后悄然降临,七彩的霓虹灯和闪亮的大型电子屏,给这座古老又现代的城市,披上一层瑰丽的色彩。
佟雾这半天很沉默,不是很在状态。
找到一张长椅,她扶着大腿坐下,杜清柠也累极,挨到她身边。
大街上人来人往,比白天热闹。
两人商量接下来去哪。华灯初上,宛若鎏金。
外滩刚下过雨,地面有些潮湿,流光溢彩全部融进地面上的“镜子”里,晃晃悠悠,虚无缥缈。
裴以恒的生活助理从游艇上下来,随后到佟雾面前,接过她撑着的伞,准备搀扶她,“佟小姐,这边。”
佟雾将手搭过去,另一只手提着裙,脊背微弯,凸起的肩胛骨,就如江面上摇摆的小船。
宾客和侍应生来往如潮,她从人流中穿过,跟随着人上了甲板。
佟雾不时打量,她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私人游艇,将近百米长,灯火通佟,各种设施堪比一个小型的酒店。
不知是穿过了哪儿,倏忽间晚风袭来,打在她身上,时不时地往嘴里和衣服里钻,仿佛将各种呛人的香水味塞进人的骨子里。
她连忙抓紧身侧的栏杆,艰难地问道,“方便现在就去见裴少吗?”
走了这么久,也没人告诉她裴以恒在哪儿。
助理没有回答,而是用动作表示,直接转过身,以免遮挡佟雾的视线。
她一抬头,便见前方泳池里,模样英俊的男人上半身靠着躺椅,腿边围绕着一圈穿着性感的女人,他拿过手边的酒杯,轻抿一口,接着又拿了颗葡萄,不知是塞入了谁的嘴里。
“这是裴……”佟雾问。
她问得十分迟疑,眼底那人,哪里是何越口中“爱妻如命”的形象。
虽如此,佟雾倒也没有大惊小怪,越是处于高位的人,越在意别人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们演艺圈尚且有人设可言,更别说这些上流阶层的人。
也不知道裴以恒会为难她,还是懒得搭理。
她话落,身侧的男人便道,“我现在叫人去通知裴少一声,您稍等。”
转瞬,视线内便有个穿着泳衣的女人跳下泳池,游到裴以恒身边。
隔得太远,佟雾看不出对方的神情,索性不看了,些许垂眸,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忽地全身绷紧,抬头望向四贺。
思绪还没回拢,忽然间,腿上传来湿凉,接着直接流进她的高跟鞋里。佟雾轻呼一声,眸子瞪得溜圆。
她在惊魂未定中低下头,适才下水的女人正仰头看着她,带有戏弄的笑意,“佟小姐,裴少让你游过去呢。”
佟雾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好像不太方便,她思索片刻后道,“抱歉,我穿着长裙,可以麻烦裴少过来一趟吗?”
“?”女人差点笑出声,“大佟星果然不一样。”
“我去问问裴以恒,你别着急。”说着女人钻入水底。
佟雾点点头,“谢谢,麻烦你了。”
她话还没说完,泳池里忽然溅起半米高水花,直接扑打在她身上。
一时间,佟雾裙子湿了大半,水珠从她手臂上流淌下来。
女人再次从水里钻出来,目光狠戾,“爬床的时候哪管你什么身份,佟小姐这么又当又立,跟我们来抢饭碗干什么。”
佟雾提议回后海,找家酒吧泡一晚上,享受北京的酒吧文化。
杜清柠对酒吧兴趣不大,她更想去西单买衣服买包包,比带两只烤鸭回去更有纪念意义。
佟雾迟疑了一会,答应了。
佟雾吹好头发,在后脑勺绑了一个马尾辫,走出卫生间,将身上吊带睡裙换成白衬衣和森色九分裤。
杜清柠看着穿衣镜前的她,目瞪口呆:“你……这样去约会?”
这是正式场合的着装吧。
佟雾“嗯”了声,将衬衣领口的纽扣扣到顶,拿起房卡和手机,对她说:“我待会可能会回来,你先别上保险。”
杜清柠:“……”
对他俩的事越发好奇,心底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还有层层蛋糕似的粉色礼裙,绿莹莹带珠光的鱼骨裙,都是她平时看都不会看的款式,现在穿上身的感觉也不错,全部要了。
付款时,她从钱包里摸出一张黑金透支卡,签名签了贺靳森的名字。
这张卡,贺靳森给她很久了,她只用来替他交过几次物业费,自己完全舍不得用。
想到两人可能要分手,佟雾觉得没必要再心疼他,而应该尽可能地割他一刀。
身和心,情和财,无论哪个,总要让他疼一疼才好。
杜清柠跟在她身后,嗷嗷叫:“雾子你太幸福了,贺总对你太太太好了。”
佟雾微微一笑,继续买。
她记得这张卡限额30万,买到后来,她也记不清花了多少,问收银台查看余额。
没想到收银台回复说:“这张卡能透支100万,目前才消费32万。”
佟雾不敢相信:“能透支100万?”
收银台仔细查了一下系统记录,说:“在您前两笔消费时,这张卡的额度是30万,第三笔之后,被提升到100万了。”
佟雾怔在原地:“……”
杜清柠没理解,瞠目结舌问:“什么意思啊?”
收银台耐心解释:“意思就是,这张卡刚刚被持有者升级了额度。”
杜清柠长长“啊”了一声,终于反应过来,抱住佟雾:“天哪,我要宣布贺总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我要羡慕死了。”
佟雾干笑了两声,她猜到贺靳森会收到消费短信,却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那么这一刀,再给他割大点?
“走,继续逛。”佟雾挥挥手,豪气说,“等会请你吃饭。”
“好,我要吃金钱豹。”
“就这点出息。”
公寓门内外,气氛凝固降到冰点。
裴季浅茶色瞳孔猛地紧缩,直勾勾盯着眼前只穿了一件黑色睡袍,身形高大的男人。
和他相比,贺靳森整个人都是漫不经心、淡漠神态。
他甚至连眉都没挑一下,就居高临下倚在了门前,挡住了裴季所有看向公寓里面的视线。
贺靳森像在自己家一般随意,眼神幽冷黑邃,深不见底,毫不在意地直视裴季充满愤怒情绪的双眼。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男人双臂环绕在胸前,靠在门边,好整以暇问。
冷幽幽的目光瞥向掉在地上,那一束粉色的玫瑰,深邃立体的眉宇间染上几分冰冷不屑,又抬起眼,眸色沉沉看向裴季。
“倒是你,一大早带着玫瑰花敲我女朋友的门,是要干什么?”
第 68 章 第68章
“女朋友?”
听到这三个字,裴季的瞳孔猛地紧缩,年轻帅气的皮囊出现一丝裂痕。
贺靳森和佟雾在一起了?
忽然间,那些不久前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的、让他怀疑的每个细节,都在这一刻具象化。
北海道回国后,他和佟雾约在酒店见面,来的却是白芙。
同一晚爆出贺靳森在同个酒店车库的绯闻照片。
照片里女孩子让他感到熟悉的侧影,那些让他不安的危机感,原来全都不是幻觉。
“番茄。”
佟雾走进厨房,抬手,向他展示她精心挑选了五分钟的那一袋番茄。
在接过那袋番茄前,贺靳森先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落下一句“好漂亮的番茄”,声音很轻。
而佟雾稍稍愣了几秒,险些产生他们很恩爱的错觉。
“洗手,”贺靳森拿出几颗番茄冲洗,“我炒完这个番茄炒蛋就可以开饭了。”
佟雾倚靠在岛台边上,借尾椎骨与冰凉大理石瓷砖的小小接触面短暂卸下一切压力,也松下脑袋里从播客录制开始就紧绷着的弦,肩膀跟着塌下来。
没有往日的正经模样,她轻飘飘地看着贺靳森慢条斯理地清洗番茄,在开水中滚过一轮,指尖被烫红,他仍能有条不紊地剥皮切丁。
他总是很有耐心,也总是很能忍。
脑袋里的电波不合时宜地发散,佟雾描述的不仅是在厨房中的他,也是在床上的他。
一些画面闪回,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喉结轻轻滚动,把那些难为情的、慢半拍的羞涩都吞回肚子里。
用锅铲轻轻翻动着锅里的番茄和鸡蛋,番茄被烹得软烂,和金黄蓬松的鸡蛋混在一起,贺靳森再加入一勺糖,翻炒均匀收汁,熄火出锅。
佟雾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炒一盘甜口的番茄炒蛋,她的目光掉落在此刻的贺靳森身上,停滞在Shadyside狭小公寓中的他身上,也沉没在大学路半地下出租屋内的他身上。
他身上的棉质白T恤好像仍是大学那件,领口微微松垮,袖子上残余着一星半点的红色痕迹,不知道是哪一次做饭不小心遗留的。
她的视线从贺靳森的肩膀滑到他的手腕,再到他仍没有褪去热水灼痕的手指。
不可置信,十七岁的佟雾肯定料想不到二十七岁的贺靳森会用他那一双敲下无数代码的珍贵的手无数次为她认真地做一盘简简单单的番茄炒蛋。
贺靳森拿起盘子,一转身一抬头,正好对上佟雾的目光,愣了一下,嘴角微微扬起,难得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看什么?”他问,依旧是很轻的语气。
没有回答,佟雾走过去接过盘子,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他的指尖,依旧些烫。
她低头看着那盘番茄炒蛋,红色的甜蜜的汁水在盘子里微微晃动,像一片被荡漾晚霞映红的小小的湖泊。
这一小片甜蜜的湖泊也险些将佟雾淹没。
“其实咸口的番茄炒蛋味道或许也不错。”佟雾边端着盘子走出厨房边开口。
“可是你喜欢吃甜口的。”他舀起两碗米饭,跟在她身后,那一件围裙依旧挂在身上,家庭主夫味十足。
番茄炒蛋必须是甜的,这是十七岁的佟雾教会十七岁的贺靳森的番茄第一定义。
高二的那个夏天,南方小城的空气里总是带着一股潮湿的闷热,像是永远拧不干的毛巾,湿答答地贴在皮肤上,豢养许多烦躁情绪。
毫无防备,佟雾被一场对流雨淋倒,生病请假,一个人在家睡了个天昏地暗。
班主任老陈让贺靳森放学顺路把奥数模拟卷送去她家里,也存了些让“针锋相对”的状元预备役的两人缓和缓和关系的想法。
老旧地楼道中贴着许多乱七八糟的传单,也烙着斑驳的来路不明的电话号码,贺靳森敲了五分钟的门,将这层楼的所有小广告都读了个遍,才等到佟雾顶着一张烧红成圣女果的脸来开门。
他卷子都还没来得及从书包中拿出给他,就先收获了佟雾呓语般的一句“怎么是噩梦”。
然后她踩着摇摇晃晃的步伐躲回卧室,连门都忘记关,对“一开门就看见贺靳森”这件事是噩梦森信不疑,继续蒙头大睡。
贺靳森站在佟雾家门口,难得大脑卡机了一分钟,等再重启成功,搞不清停留动机,不知道行进路线,他已经蹲在佟雾床边。
她的短发被汗湿,乱糟糟地贴在脸上,自然卷佟的发梢像是毛茸茸的蒲公英,萌发着一股倔强的柔软气息。
而那些停留在她的鼻贺和脸颊上的淡淡雀斑,像是落在她脸上的星星,固执地闪烁着。
这是贺靳森第一次看见佟雾脆弱的模样。
印象中的她,总是骄傲的,发光的,无所顾忌的,会把人无情灼伤的。
校内校外,与她对视的时候,他总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是怕她,只是有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乱窜,害怕惊扰了她。
手背轻轻贴在她的额头上,小心翼翼地停留了几秒,所感知到的温度让贺靳森确认佟雾是高烧无疑。
于是翻箱倒柜找出她家的温度计与医药箱,量得38.2度后,贺靳森只得认命地放下书包丢在她家沙发旁边的地上,在空荡荡的嗡嗡作响的老冰箱中艰难地寻找着食材,为她做点东西垫下肚子,好能吃下退烧药。
搜寻半天只找到两颗孤零零的鸡蛋和一包开了封的挂面,袋子口用夹子夹着,不知是猴年马月的存货;他叹气又叹气,刚准备出门为她打包份白粥回来,就不经意瞥到厨房窗台上那一盆西红柿。
那盆番茄并不算茂盛,枝头上挂着几枚小小的果实,红得像水果店中封存在高档礼盒中的樱桃。
贺靳森摘了四五颗西红柿,洗净,切成小块。往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的水中接连丢进挂面、番茄与鸡蛋,最后,又倒了一点酱油,结束他的下厨初体验。
好声好气地哄醒佟雾,贺靳森静静地看着她揉揉眼睛,看着他,冒出一句“这个梦怎么这么烦人”后就又阖上眼睛,再次继续拥抱睡眠。
毫无办法,贺靳森捧着那碗番茄鸡蛋面,呼气,试着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垂着眼睛,开口。
“佟雾快醒醒。”
“再不醒,就要考输贺靳森了。”
果不其然,佟雾瞬间睁眼起身,眼神里不自觉地带着点警惕,脑袋也条件反射般地清醒了一大半。
“怎么是你?”佟雾终于可以验证这不是梦,而是噩梦成真,皱着眉看向床边的贺靳森,声音沙哑,又被高温烘得语气柔弱。
在她的身上,贺靳森总能看到一点天真的锋利,像是奶油刀,一种柔软的伤害。
努力让自己忽略胸膛中那一点来历不明的苦瓜情绪,贺靳森三言两语简单总结了自己的来因,将那一碗面递给她。
可佟雾慢吞吞地刚用筷子夹起一口面塞进嘴里,就马上蹙起眉,有气无力地惊呼,“怎么是咸的!”
莫名有些紧张,贺靳森抿紧唇。
佟雾却没有继续再说什么,低头继续吃面,一张脸被锅中争先恐后的水蒸气蒸得湿润,一双眼睛也是,
整个夏天的烦躁都融化在这碗咸口的番茄鸡蛋面中。
收洗完锅碗瓢盆,看她吃下退烧药安安稳稳蜷进被窝里,贺靳森才放下那一份奥数模拟卷。
在关上她的卧室门前,他听见佟雾闷闷的一句“番茄和鸡蛋要是甜的才相配。”
“嗯,我记得了。”轻声回答,推开门,背上书包,老小区隔音差劲,他默数着她的呼吸声。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他才算是彻底完成任务,转身拧开吱呀作响的老旧大门,终于准备离开。
在关上门前,他又听见一声别扭的——“谢谢你。”
楼道里的凉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借着楼梯里噼里啪啦的并不明亮的白炽灯,他看清脚下的楼梯,浅浅地扯了扯嘴角。
在他走出筒子楼的那个瞬间,恰巧沿路的路灯一同亮起,这让贺靳森联想到那一盆小巧的闪亮的番茄。
那个晚上,他的影子很长很长。
所有的陌生的奇怪的暗流涌动的情愫也牵连被拉长。
拉长,僵硬的氛围从厨房蔓延到餐厅。
佟雾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也不想回应,只慢半拍地懊恼自己的多嘴,坐在桌前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筷子尖偶尔碰到盘子,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僵硬,贺靳森镇定自若地在她对面坐下,品尝起自己日渐精进的厨艺。
“我过几天可能要加班,来不及做饭的话,你也要记得吃饭。”在晚饭的尾声,贺靳森终于开口。
佟雾漫不经心地点头,随口问道:“工作很忙吗?”
“‘Apple Rhapsody’要上线了。”他言简意赅地回答。
“Apple Rhapsody”是贺靳森从大学就开始写起的一个解密冒险游戏,完美地被他孵化成一个创业项目,为他挣得许多奖项,赢得可观的奖金,也顺利在他博士毕业前被知名科技公司“宙斯”收购。
贺靳森也得以一毕业就进入风头正盛的“宙斯”任游戏总监,尽管业界对他的空降仍有许多花边新闻八卦猜测——据说董事长独生女与新任总监关系不菲,但“Apple Rhapsody”这个项目依旧开展顺利,是可以预测到的成功。
“恭喜。”佟雾调动情绪,尽量让自己的情绪显得诚挚且饱满,但效果估计应该不怎么样。
贺靳森看她一碗饭见底,便又拿起一个碗为她舀汤,边在她手边放下边落下话:“冰箱里有我备好的餐,卤味、蔬菜、咖喱、高汤什么都有,不知道怎么煮的话可以打电话问我。”
慢慢喝着汤,也慢慢看着他,佟雾直愣愣地回了个“哦”。
“等这个项目结束了,我们也就可以开始策划婚礼了,”贺靳森的脑回路忽然就从工作拐到婚礼,最后落下的音微微上扬,“蜜月规划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佟雾措手不及,险些被碗里的汤呛住。
对于婚礼——好吧,是对于她与贺靳森的整个婚姻,佟雾都没有什么归属感与认同感,她也搞不懂她和贺靳森两个“孤家寡人”的有什么办婚礼的必要。
没有应下这个话题,佟雾硬着头皮将对话重新扯回工作上:“‘Apple Rhapsody’是怎么样的游戏?”
迟疑了一下,贺靳森尝试解释:“世界观建立在希腊神话上,但是设定是赛博朋克背景,故事很简单,是帕里斯寻找三个金苹果的探险旅程的改编延伸。”
“有感情线吗?”她听得一知半解,只挑自己感兴趣的内容提问。
“亲情、友情和爱情都有涉及不同的故事线。”
“那感觉还挺好玩的,等上线了,我一定也下载一个支持一下。”佟雾客套地奉承着,捧起碗仰头喝完那一碗炖汤,抛下一句“你慢慢吃,我吃饱了”就拿着自己的餐具起身,顺手放进自动洗碗机内。
于是佟雾自然也错过了贺靳森一瞬间低敛的眼与颤动的睫毛。
晚饭后,习惯性地各自躲进书房中各自的书桌前,这是整个家中佟雾最喜欢的地方。
她不需要什么鲜花,也不需要什么奢侈品,她更不需要什么赞美或是所谓的爱;只要能拥有一张只属于她的书桌,佟雾就能心满意足了。
戴着耳机,小声哼着歌,佟雾专注地整理着病人病历与下周心理咨询预约情况。
而贺靳森对着电脑显示屏飞速地敲击着键盘,电脑莹白的灯光将他的脸映亮,也将他优越的骨相与皮相照得一览无余。
在抒情的音符中,佟雾的注意力暗自飘散,不自觉地从A4纸上的五号楷体文字飘到他脸上,掉落在他那道被小楷反复细致勾勒的眉上。
贺靳森有副好皮囊。
在世俗的嘈杂的县城中,在情窦乱开的青涩年纪,他是会让人联想到偶像剧与言情小说的真实存在,也是许多绯红心事与粉红信纸的最佳归宿。
桃花眼,高鼻贺,长睫毛,贺靳森有着一张秀丽的脸,连青春期时别扭成麻花的佟雾也会真挚地赞他一声“漂亮”。
如果他是漂亮笨蛋就好了。
高中时沉迷于成绩竞争游戏的佟雾无数次对着习题册与笔记本,以及书桌上被她细密贴住的一张她因0.5分之差输给贺靳森只位居第二的成绩单无数次叹息。
从眉,到眼鼻,再到唇,佟雾慢慢地看着他,以及他脖颈上依旧显眼的牙印。
耳机里的音乐随机播到摇滚乐,躁动的鼓声终于将她震醒,做贼心虚地坐直并收回目光,佟雾低下头加紧处理工作事务。
关闭文档,合上文件夹,思绪从工作中挣脱跳跃,佟雾忽然想起下午一直弥漫在鼻尖的番茄与黑醋栗气息。
拿起手机,找出搜索到一半的购物软件页面,她顺利找到那个室内香薰,点击加入购物车,再按了三次加号,顺利下单。
继续玩手机,或许是频繁在不同社交平台上都刷到了“Apple Rhapsody”的预热推广的缘故,明明从不玩游戏的佟雾,居然也耐下心来将宣传视频完完整整地看了个遍。
看着手机屏幕上最后定格的那一帧画面,脸颊上有着细碎星星印迹的主控小人顶着一头卷发,捧着苹果克得灿烂。
好吧,果然贺靳森果然就是无法成为漂亮笨蛋的人,佟雾有预感他会继续成功,那些投向他的电脑屏幕光都会在某天幻化成闪亮镁光灯的。
如果心情好,或许佟雾真的会下载一个“Apple Rhapsody”来支持一下他的。
尽管她是一个游戏小白。
放下手机,双手交织僵硬地向上抻着拉伸肌肉与放松关节,佟雾左扭扭右转转,顺手关掉笔记本电脑。
书房的另一角也冒出电脑关机的声音,捏了捏睛明穴,贺靳森故作自然地说:“你先去洗澡吧,我去健身房运动一下。”
舔唇,无法控制地,佟雾心跳加速。
直到泡进浴缸中,她心脏还在乱蹦。
这一切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乱套了的呢?
佟雾不知道,只能劝自己“食色性也”。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一道四则运算,是送分题也是压轴题。
如果佟雾与贺靳森是括号中最简单的加数,减去高中时幼稚的竞争与隐秘的情绪,乘以大学时的见色起意与荷尔蒙失控,除以异国的研究生断联期,那么解出此刻的婚姻作为答案的那一个长长的等号或许是在他们在床榻上厮混缠绵所浪费的每时每分。
而这个算式的题目是在某个夏日稀里糊涂从佟雾嘴里冒出的三句话。
夏天也是一个容易让一切都变质的季节,水果会变质,牛奶会变质,关系也会变质。
风扇飞速转动的风声,键盘按动的声音,佟雾老旧耳机中漏出的慢情歌共同构成了漫长夏季中大学路那间半地下出租屋的白噪音。
“喂。”
“要不要试一试。”
“上床。”
不知在耳朵中的哪个节拍与眼睛中的哪一行文字里,佟雾忽然开口。
贺靳森已经起身帮她拿外套,佟雾来不及耽搁,擦了擦嘴,就跟上。
男人牵着她的手一起出门,刚跨出公寓门口,佟雾的视线就被门前墙上,醒目的一抹红吸引。
“贺靳森,你等一下……这里怎么会有血渍?”
“奇怪,昨晚还没有的……”
佟雾松开贺靳森的手,翻出手机。
自从上次发现贺靳森玩门以后,她就在门口装了监控。
“你等一下啊,我查一下手机监控,看看怎么回事。”
第 69 章 第69章(最后补了300字可以重看)
佟雾已经打开了手机,指尖就要点开监控APP前,被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握住。
贺靳森将手机从她手中抽走,神色漫不经心毫无负担,“不是什么大事。”
佟雾抬眸:“嗯?”
“戴辰早上过来送东西,出门时没注意撞出的血。”贺靳森嗓音一如既往低沉磁性,“晚点我让他派人过来擦干净。”
佟雾轻轻眨了眨眼,看了眼墙壁上的血迹,有点担心:“撞出这么多血……戴辰先生伤得不轻吧?”
贺靳森没有回答,将手里拿着的浅色大衣外套搭在她肩上,把人拉到跟前。
佟雾就只能乖乖站那儿,任由贺靳森帮她拉好外套,戴上手套。男人又垂眼,替她戴上围巾,毛茸茸的触感一圈圈的绕过细白的脖颈。
没一会儿,她巴掌大的小脸就被围巾遮了大半,就连挺翘小巧的鼻子都被盖住了一点,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杏仁眼。
贺靳森指尖勾住她围巾的下端,把人拉入怀中,指腹从毛茸茸的围巾中将她的下巴捏着抬起来,俯身吻了吻她柔软的唇,“宝贝,别在我面前关心其他男人。”
贺靳森亲了亲她的耳骨,声音低而沉:“我会吃醋。”
三年前,佟雾得奖的广告,是一条有关老龄化的公益广告。
广告从空巢老人入题,老人每天承受孤独和病痛,却为了不给子女压力,隔着电话线,嗓门高亢嘹亮,报喜不报忧,电话挂断后,漫天飞舞的落叶,带起无限惆怅和茫然。
这条广告不足一分钟,和一般的大制作相比,内容平淡朴实,却使观众产生强烈的共鸣,以小见大,直击心灵。
三年过去了,圈里还会经常提起,都夸佟雾有灵气,不浮夸不做作,能从生活中捕捉到最真实的人性。
今年全国广告大赛又开始征选了,而且再过两个月,正好是十一国庆,也是为祖国母亲献礼的时候。
台里对此很重视,希望广告部再夺桂冠,广告部也将之作为年度重头戏来办,几轮高层会议之后,重任落到了佟雾肩上。
佟雾接到任务,便在内部展开讨论,最后拟定了一个现在社会上热度比较高的话题,那就是有关年轻人“恐婚厌婚”的问题。
为了拍好这条广告,佟雾申请成立了摄制组,一部分同事负责街头采访,另一部分负责采集问卷,而她自己则通过关系,拿到两张相关专题讲座的听课证,准备去取取经。
讲座地址在北京大学,为期五天。吃好饭,三人出了西单,到长安街路口,有辆京牌迈巴赫缓缓开来,停到他们脚下。
“谁的车?”佟雾好奇。飞机降落,到达北京。
佟雾和杜清柠下机,取行李,出机场,直接打车去北大。
车上,杜清柠刷手机刷到一条视频,“诶”了声,拍了拍佟雾,叫她看。
那视频竟然是昨天佟雾和贺靳森站在大街上吵架的片段,点赞已经20万+,评论也上万,还有数万收藏和转发。
佟雾脑袋“轰”一声,眩晕如麻,说不清是晕车还是视频看的。
杜清柠小声问:“你俩怎么了?吵架了?”
佟雾没回答,点进评论区。夜凉如水。
佟雾出了贺靳森的房间,没有立刻回自己房间,而是下楼去了酒店的庭院。
四周树木高大,挡住了灯火,头顶漆黑一片,夜风扫过树叶,卷起细尘,抖落一地摇摇欲坠的影子。
佟雾站在树下,悄声哭泣,八月盛夏,她宛若置于冰天雪地,浑身萧索颤抖,仿佛一片离枝的落叶。
有工作人员站在远处,朝她看过来,佟雾咬了咬唇,转身沿着步行道缓慢地走,没再让自己哭出声音,可是泪水却还是源源不断地往下流。
那个像风一样的少年,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还是像风。
他爱她吗?
他爱的只有他自己。
佟雾走到一处路灯下,摊开手,光落进掌心,那么明亮的灯,却只照出一片惨淡的白。
恍如她的爱情。
——是他那么精心地,用糖果纸包装起来送给她的爱情。
原来不过是个泡沫。她没听过这么直白的话,长睫上挂着水珠,些许愣怔。
水花的溅起吸引不少人的注意力,甚至泳池对面的酒吧,也不时有人侧目打量。
吧台角落的位置,本该不起眼,却因为不少人簇拥在贺围,逐渐成为了中心。
仔细观察,会发现以两男一女为焦点,其中一男一女关系匪浅,举止亲密,这两人,又时不时同身边格外沉着冷静的男人搭着话。
气质清贵的男人不大回应,却从他侧耳的角度来看,是在听的。
除此之外,他再无关心,甚至外头传来声响,他不过低眸观察威士忌的颜色,指尖不紧不慢地摩挲着格兰凯恩杯。
“外面那谁啊。”连浔话题一转,翘着脖子看了一眼,眼睛眯了起来。
“你别乱动。”他身侧的女人扯了他一把,“我出去看看。”
游孟对于这些热闹显然格外热衷,二话不说直接起身。
旁边一空,连浔又忍不住找贺靳森说话,“欸你说,裴以恒是因为什么离婚啊,他俩感情不是挺好的吗?而且你看裴以恒现在发泄式找女人玩,那肯定是有事嘛。”
他说了一大堆,贺靳森不“嗯”一声都不好意思。
“会是什么事呢?”连浔又接着道,“我觉得吧,裴以恒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应该挺难过的。”
“看出来了。”
“啊?”
现在戳破了,糖果纸碎成齑粉。
愤怒、失望、悲伤、委屈,还有脆弱和寒心纷纷扬扬,裹挟在风里,席卷而下。
第一条热评论:【一看就是男的劈腿了,一副渣男脸。】
点赞1.2万,回复2000+。
展开折叠回复,第一条点赞8000+,说:【这么帅也骂渣男,你被劈腿了吧?】
底下几千人吵成了话题楼。
佟雾划过,去看第二条热评:【只有我觉得这一对很有CP感吗?】
点赞1万,回复数百,全在对视频做森度解读。
有一条点赞4000+,说:【男的想给女的挡雨,没发现吗?男的在劝女的冷静,表情好有爱啊啊啊。】
再往下刷,有人扒马:【我认识,是我们柏城的,男的是富二代,女的是他女朋友,在电视台工作,还是男的把她弄进去的。】
还有人说:【男的又帅又有钱,女的还吵什么,没疯吧?】
【男的对女的很好,他们高中就在一起了,楼上的别乱喷。】
【高中就在一起了怎么还吵成这样,男的没劈腿,那就是女的给他戴绿帽了。】
“朋友的。”贺靳森勾唇,拉开后车门,抬手挡住车顶,扶她上车。
“我自己能行。”佟雾感觉男人今晚殷勤过了头,可是却感觉不到他这份殷勤里有几分诚意。
大抵只是想找她和好,却不是和她结婚。
一路灯火辉煌,流萤般投在车窗上,像触手可得的富贵,可又空空荡荡,留不住任何痕迹。
西单离什刹海不远,没一会汽车就到酒店了。
贺靳森另外开了一间房,塞给佟雾一张房卡,要佟雾和他同住。
佟雾捏着房卡笑了笑,没答应也没拒绝。
贺靳森眉心一拧,跟着她去她的房间,陪她去取行李。
杜清柠走在最后,心底压不住的激动,感觉他俩的剧情到了海浪翻涌的时刻,真相就要爆发了。
可是到了房门口,佟雾开了门,让她先进去。
杜清柠脚步缓慢,借着和贺靳森道晚安的时间,磨蹭了一会,才识趣地进去了。
房门重新关上,佟雾对面前的男人说:“你先回去,我洗个澡就去找你。”
男人低磁的声音压上来:“不能去我那洗吗?我们一起洗。”
走廊上灯影昏淡,静寂无声,佟雾后背靠在门板与门框的犄角上,本来是个很放松的姿势,男人往前靠近她,高大身影笼罩出一团阴影,佟雾才发现自己像困兽被囚似的,被堵在了狭小角落。
“别……”她抬手想推开他,却使不上力。
胸前有粒纽扣被咬开,炙热蓬勃的气息堵得她心慌,下巴刮蹭到男人短利的黑发,她森森抽气,五感通灵,四肢百骸都在痒。
“你再这样,我不去了。”佟雾严防死守,指甲掐在男人脖颈上,才将他拉回一点理智。
贺靳森一手扶在她后腰,一手置在她头顶,嗓音在她耳边又沉又闷:“那你快点,我等你。”
佟雾身上穿的是新买的缎面衬衣裙,古巴尖领的设计,领口开得有点森,浅壑佟线若隐若现,一步裙的裙摆截在大腿上,看起来简约干练,可两腿间微有开叉,步步透着诱惑。
贺靳森忍她一晚上了,就刚才送她过来这一段路,佟雾走前面,他看着那裙摆荡来荡去,拳头在裤兜里捏得死死的。
佟雾抬起手肘,拱开他,得了个机会,刷卡钻进门里去。
进了房间,她才发现自己裙子上的纽扣丢了两粒,暗暗骂了句“混蛋”,几万块的衣服,才穿了几小时。
趁杜清柠在卫生间,佟雾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换了一件衣服,缓解情绪。
之所以劳师动众去北大听课,一是授课老师都是德高望重的社科专家,听课证来之不易,二是佟雾认为自己是向往婚姻的人,不太能够感同身受地共情恐婚族,想要森层次地了解这个群体,就必须理论和实际全方位进行。
可是谁能想到,和她同床共枕了几年的男人,会从他亲吻过她的薄唇里,清清楚楚地听到“恐婚”两个字。
飞机昂扬,越过万米高空,云层弥漫,不见日光。
佟雾目光投在舷窗外,却没有在看风景。
杜清柠座位挨着她,对她说谢谢,这么肥美的差事带她来北京。
佟雾没在意,鼓励她好好干。
杜清柠和她同一年进的电视台,四年了还是合同工,没有编制。
佟雾因为两个人的名字都带水果,对她格外照顾一些,偶尔也会从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会想自己如果不是有贺靳森这层关系,她现在可能和她差不多。
两人聊起恐婚族。
杜清柠说:“都是伪恐婚,其实是缺乏安全感,没有遇到对的人,遇到了,谁不想结婚?”
关于这个问题,他们开会总结过,还归纳出几大原因,不过都是从女性角度。
佟雾问:“如果一个男人说他恐婚呢?”
杜清柠不假思索:“那他肯定是渣男。”
“为什么?”
“他不想负责,用恐婚做借口。”
*
贺靳森正跟裴寒见面,忽然接到手下电话,得知佟雾被贺博远带走的消息。
他脸色沉冷下来,匆匆告别裴寒,赶到The Theatre酒吧。
刚推开包房门,就看到佟雾小脸红红的,醉醺醺地抱着抱枕,倒在沙发上。
沙发另一头,是他那不靠谱的大哥。领带正绕在脑门上,拿起酒杯,让佟雾再跟他走一个。
看见贺靳森进来,贺博远笑了。
“靳森,你来啦!我跟佟雾正喝酒……来,你也喝……”
贺靳森大步进去,挡开贺博远递过来的酒。他走向沙发,探手要摸佟雾的额头。
抱着抱枕倒在沙发上的女孩子,恰好睁开了迷离湿润的感。佟雾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亮晶晶的瞳孔颤啊颤。
她看到贺靳森,眼眶红了红,忽然就想起刚才贺博远跟她说的那些关于贺靳森的成长经历。
佟雾的心霎时软了,鼻腔酸酸的,乖乖软软地抱住他的腰,小脸蹭上去:“贺靳森,你来啦……你别哭,我以后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贺靳森身体一僵,被人抱了个满怀。
第 70 章 第70章(后半段1700字修改)
贺靳森张开胳膊,稳稳接住了撞进他怀里的人。
小姑娘脸颊一片潮红,杏仁眼湿糯糯的颤动着,仰着脑袋看着他,晃啊晃。
“贺靳森……”
她轻轻唤他的名字,像满含着心疼委屈。
“我怎么现在才找到你呀……”
黏黏腻腻的声音,带着蜜桃香气,潮湿呜咽。
佟雾迷醉微醺,眼睫挂着湿濡的潮意,眼尾泛红,瞳孔迷离着水雾,也不知道是看着他还是没看清他。
“应该……早点……认识你……”
“对你好……”
“很好很好……”
少女红唇颤巍巍的,说一句话停一下,甜腻的声音模糊不清,像是自言自语的咕哝。
她脑袋直蹭在贺靳森的心口,尾音里都是拖得黏黏糊糊,埋首在他怀里瓮声瓮气。
贺靳森听不清佟雾糯糯叽叽说什么,但却听得出她声音很软很乖,隐隐约约听到了好几句“对他好”。
其他的话,再想细听,她已经说得含糊不清,像轻软委屈的撒娇,再听不清了。
但也足够了。
第二天,杜清柠醒来时,听见卫生间有动静,抬头看眼佟雾的床,已经被睡过,房门上的保险栓也好好地扣着。
她懒洋洋地坐起身,佟雾正好从卫生间出来。
“雾子,你昨晚真的回来了?”杜清柠脱口而出,听见佟雾“嗯”了声,又好奇问,“几点回来的?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佟雾坐到梳妆台前,给自己上护肤品,漫不经心说:“有点晚了,回来看你睡得很香,就没叫你。”
杜清柠从镜子里看她,那张柔和的鹅蛋脸在灯光下白皙细腻,护肤品被涂抹上去,有种温玉的质感,细眉舒展,杏眼清澈,神采虽然未及飞扬的程度,但一点坏情绪也看不出,除了眼底有些许青黑,那也只是睡眠不足的证据。
但是这样更让人觉得奇怪,不是吗?
“你和贺总没事吧?你怎么还回来睡了?”杜清柠忍不住了,还是直接问出了口。
佟雾指尖动作轻微顿了顿,对着镜子挤出一个笑:“他有点不方便。”
杜清柠一脸狐疑。吃好饭,三人出了西单,到长安街路口,有辆京牌迈巴赫缓缓开来,停到他们脚下。
“谁的车?”佟雾好奇。
“朋友的。”贺靳森勾唇,拉开后车门,抬手挡住车顶,扶她上车。
“我自己能行。”佟雾感觉男人今晚殷勤过了头,可是却感觉不到他这份殷勤里有几分诚意。
大抵只是想找她和好,却不是和她结婚。佟雾的物欲一向不重。
第一件五位数的衣服还是贺靳森送给她的。可是谁能想到,两天后,视频热度还在上升,而且离奇地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人们议论的焦点不再是他俩的吵架内容,而是佟雾身上的裙子。“我冒这么大雨,深夜赶过来,你却把我当贼?”
一进房间,贺靳森便将佟雾抵在门板上,一只手夺过青铜摆设,另只手扣住姑娘的手腕。
“你先谢谢我没砸死你吧。”
佟雾才想起来,这栋别墅入住时,父母就将贺靳森当未来女婿,给了他一套钥匙。
不过贺靳森平时要么不来,要么和她一起来,那套钥匙几乎没用过,今儿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佟雾后背冰凉,不自觉挺了挺腰,可身前也好不到哪去。
男人全身湿透了,黏糊糊地贴紧着她。
贺靳森本来还想再怼两句,他要真的是贼,就凭她能对付?
可是姑娘无意中的动作取悦了他。
他低下头,语气恶劣:“对,我就是贼,我就是来偷你的。”
随手将青铜摆设一丢,托住她的臀,顶住她就吻了上去。
沾着雨水的发梢,水流蜿蜒的下颔线,还有深色衣领里滚落雨珠的喉结,在他热气喷薄的吐息中,全都变成了性感因子。
佟雾也被他的到来取悦了,刚才误以为是贼的惊慌恐惧,全都化成了惊喜和感动,激烈跳跃的心脏,从一种状态过渡到另一种状态。
她双手搂过他的脖颈,热情回应他。
欲望攀升,皮带被抽开。
她推了推他:“先去洗澡。”
“来不及。”
她被抱上飘窗,铺在软垫上的毛毯顿时皱皱巴巴,被扯过来,又皱回去,最后掉落在地上。
“森……唔……太深了。”
语不成调,来势汹汹的吻犹如窗外的大雨,将她破碎的嘤咛尽数吞没。
耳边只剩下雨水冲撞窗户的声音。
那天因为父亲寿礼,佟雾穿了一条香云纱新中式连衣裙,双肩看似无袖,却有十三层重工艺褶皱,领口侧斜手工盘扣,前襟是精致苏绣,收腰,坠流苏,长裙摆,大气温婉的气质哪怕被雨淋湿,也不落一分。
现在这条裙子全网爆火,别说一模一样的全部售罄,就差不多类型的也被疯狂抢购,同时网络上衍生出很多同款裙子的视频,女博主们不是在直播间高声叫卖,就是在视频里大秀特秀,还有人演绎成小情爱故事,到处发布。
佟雾发消息和江溪月吐槽:【现在的网络简直是病毒温床,比新冠传播还厉害。】
江溪月回:【你下次穿哪件提前告诉我,我提前进货,不然就这一条裙子,我能发财死。】
佟雾笑了下,没当回事。
她原本想,来北大听课,是工作学习,正好放下个人感情,让自己冷静一阵。
谁知道因为视频的事,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就被人认出来了。
他们一个班有五十多人,大多数都是传媒圈里的,记者、摄影、杂志编辑、新闻媒体人,还有部分网文作家和大学教授,佟雾是第一个被所有人认识的人。
不过还好,大家都很有素质,除了玩笑和调侃,并没有过分打探。
但是佟雾读研时的师兄王嘉一也在。
王嘉一家里有矿,硕士毕业后,成立了新媒体网络公司,当时他想拉佟雾一起干,佟雾说喜欢签到打卡的工作,委婉拒绝了。
现在王嘉一的公司做得风生水起,这次佟雾的听课证就是赖他拿到的。
王嘉一没把自己当外人,私下直接问佟雾和贺靳森吵架的事。
他也是认识贺靳森的。
佟雾轻描淡写说,那天宴席两人酒喝得有点多,在车里拌了两句嘴,她一不高兴就下车了,可是为什么拌嘴,她后来也想不起来了。
王嘉一不信:“你喝多了就迷糊,话都不利索,怎么还能吵起来?”
这是个了解佟雾的人。
佟雾眼眸闪烁,反问他:“你和你女朋友不吵架?”
王嘉一笑了声:“我还没有女朋友,体会不了吵架吵到红遍网络的滋味。”
佟雾:“……”
白他一眼,理屈词穷,没再接话。
佟雾记得自己当时反应很大,捧着衣服的手都发抖,一定要贺靳森拿去退了。
那时候,她刚进电视台实习,一个月薪水才小千,要她一年不吃不喝,就换一件衣服,她说什么也不要。
可是贺靳森说:“女为悦己者容,男为悦己者穷。”
他挣钱就是为了给她花,她如果不花钱,他就会懒惰,失去奋斗目标,挣钱变得没有意义。
所以,为了他能够成为一个奋斗向上的男人,那她就应该积极地花钱,把他口袋掏空,让他努力挣钱。
佟雾双手捏着他的脸,将他那张几乎没有胶原蛋白的脸搓到变形,说他脑袋是不是长歪了,总是能将歪歪理说成金玉良言。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他说服了,从此物质生活大跨步地往前迈。
今儿男人这么慷慨,她也没必要手软,狠狠过一把挥金如土的瘾。
不过商场里名品店这么多,往后越买越贵,衣服、包包、鞋子、护肤品,100万也买不了多少。
佟雾算算差不多了,便要求结账。
谁知道收银台笑容满面说:“小姐,您这张卡刚刚有一笔200万的转账进来,您可以继续消费。”
杜清柠腿软了,趴在收银台上表示被豪横到了,再走不动。
佟雾却捏着卡,往手心里拍了拍,忽然觉得没意思了。
她越挑衅,贺靳森越兴奋,最后精疲力尽的还是她。
佟雾最后挑了一只行李箱,将买的东西全部装进去,拉上杜清柠离开商场。
杜清柠说:“我不要吃金钱豹了,那也就一个自助餐,我要揩最贵的油,吃日料。”
佟雾笑着说:“行,满足你。”
玻璃门推开,两人走出大门。
佟雾推着行李箱走出来,杜清柠拉了她一下,抬手往前指了指,叫她看。
大街上灯火阑珊,人影如织,路边一抹矜贵颀长的身影,辨识度极强,连杜清柠都能一眼认出。
那身影白衣挺括,长裤笔直,将宽肩窄腰的身材勾勒出完美的比例,却浑身透着一股子倨傲懒散的劲,一手插兜,一手捏着手机。
那手机松松闲闲地垂在身侧,修长手指随意点两下,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谁能知道,就他一百万一百万地往人卡里打。
一路灯火辉煌,流萤般投在车窗上,像触手可得的富贵,可又空空荡荡,留不住任何痕迹。
西单离什刹海不远,没一会汽车就到酒店了。
贺靳森另外开了一间房,塞给佟雾一张房卡,要佟雾和他同住。
佟雾捏着房卡笑了笑,没答应也没拒绝。
贺靳森眉心一拧,跟着她去她的房间,陪她去取行李。
杜清柠走在最后,心底压不住的激动,感觉他俩的剧情到了海浪翻涌的时刻,真相就要爆发了。
可是到了房门口,佟雾开了门,让她先进去。
杜清柠脚步缓慢,借着和贺靳森道晚安的时间,磨蹭了一会,才识趣地进去了。
房门重新关上,佟雾对面前的男人说:“你先回去,我洗个澡就去找你。”
男人低磁的声音压上来:“不能去我那洗吗?我们一起洗。”
走廊上灯影昏淡,静寂无声,佟雾后背靠在门板与门框的犄角上,本来是个很放松的姿势,男人往前靠近她,高大身影笼罩出一团阴影,佟雾才发现自己像困兽被囚似的,被堵在了狭小角落。
“别……”她抬手想推开他,却使不上力。
胸前有粒纽扣被咬开,炙热蓬勃的气息堵得她心慌,下巴刮蹭到男人短利的黑发,她深深抽气,五感通灵,四肢百骸都在痒。
“你再这样,我不去了。”佟雾严防死守,指甲掐在男人脖颈上,才将他拉回一点理智。
贺靳森一手扶在她后腰,一手置在她头顶,嗓音在她耳边又沉又闷:“那你快点,我等你。”
佟雾身上穿的是新买的缎面衬衣裙,古巴尖领的设计,领口开得有点深,浅壑曲线若隐若现,一步裙的裙摆截在大腿上,看起来简约干练,可两腿间微有开叉,步步透着诱惑。
贺靳森忍她一晚上了,就刚才送她过来这一段路,佟雾走前面,他看着那裙摆荡来荡去,拳头在裤兜里捏得死死的。
佟雾抬起手肘,拱开他,得了个机会,刷卡钻进门里去。
进了房间,她才发现自己裙子上的纽扣丢了两粒,暗暗骂了句“混蛋”,几万块的衣服,才穿了几小时。
趁杜清柠在卫生间,佟雾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换了一件衣服,缓解情绪。
佟雾只好又说了一句:“他大姨夫来了。”
杜清柠:“……什么?大姨夫?”
佟雾拍了拍自己双颊,拍出一点红润气色,保持微笑:“是啊,男人一个月总有几天大姨夫,和我们的大姨妈一样,你不知道吗?”
不给对方思索的时间,她又说,“你要不要起床,趁天还不是很热,我们早点出门。”
她们今天还有很多地方要去游玩。
杜清柠这才没有继续问下去,掀被子起床,穿衣服。
此话题暂时略过。
佟雾擦好护肤品,将自己的行李收拾了一遍。
和杜清柠做同事这几年,她很清楚她有多喜欢说人八卦。
她和贺靳森结束了,她炽热滚烫的青春也结束了,她的心痛得像被陨石砸出一个巨大的焦枯的黑洞。
她想向全世界诉说自己的痛苦,可是骨子里残余的那点尊严,不允许她那么做。
就算得到一把同情又怎么样,最终还是要她自己承受所有。
这件事,太痛太痛了。
她需要自己先消化一阵,等长出了足够厚的茧子,才能面对外面的风雨。
她昨晚……
刚刚醒来宿醉后缺失的记忆,一点点回笼。
佟雾终于想起来,她昨晚听完那些贺靳森的故事后,心疼到呼吸都变得困难,一时难抑找不到发泄口,于是端起了桌上的酒杯,连喝了好几杯下去。
后来……
后来她哭到不行,看到贺靳森时,第一反应就是上去抱他,说心疼。
想到自己昨晚竟然在雪地里,歪歪扭扭扯着贺靳森撒娇。
一会儿抱着他说,要对他好,很好很好。
一会儿又抱着他,低低啜泣。
佟雾的耳尖,就一点点泛红。
“喂、喂佟雾,你还在听吗?网上现在都在猜贺先生交往的女友到底是谁?你们是不是可以趁机官宣了。”
官宣吗?
佟雾盯着手机,有点犹豫。
贺靳森还不知道她隐瞒他的事,那幅准备跟贺靳森坦白送出的封笔画,到现在还没有排期成功。
她不能这样不负责任。
她必须要尊重贺靳森自己的选择,不能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去官宣。
就在这时,佟雾发现另外一通电话打进来。
是她一直存在手机里的,市美术馆的电话。
“沈凝,我这里还有事,先不跟你说了……”
佟雾连忙挂了沈凝的电话,接起手机。
电话那头,传来她期盼已久的声音:“佟小姐你好,你的画已经成功通过了本次除夕画展的选拔要求。这次的展览时间一共五天,祝你展览顺利。”【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