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荆棘》 1、第1章 十月,夜幕降临。 京市一反常态下了场大雨,天空就像破开了一道口子,雨水止不住地冲刷着整座城市。 一辆改装后依旧显得格外张扬的墨绿色跑车,缓缓停在了市中心的六星级酒店门口。 佟雾抬眼,透过蒙了一层雨雾的车窗,看到玻璃上倒映的侧脸。 她今晚没来得及打扮,巴掌大的小脸几乎是纯素颜的状态,略显素淡。 因为紧张,柔软的双眼透着湿润,两只白润纤细的手放在膝上,指尖无意识地搅紧在一起。 “佟雾……” 黑发冷白皮的男人轻点了点方向盘,戴着几枚黑色戒指的修长手指就敲出不轻不重的提示音。 佟雾从绷紧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嗯?” 她回头,看向驾驶座。 银色星空车顶点缀下,驾驶座上的男人微微挑眉,眉骨处两颗漆黑的眉钉连着耳骨上那一排的钉子,将那张过分漂亮的皮囊衬得更多几分乖张不羁。 这是佟雾交往一年的男友,裴季。 京市名门裴家的二公子,身份矜贵不可言。 抛开出身家世,光是那张顶级皮相,便足以赏心悦目。在路上被女孩子误当作明星偷拍、红着脸拦下来要微信的事时有发生。 偏偏这位是个混不吝的主,常年端着一张厌世脸,狭长的眼皮耷拉着不爱搭理人。 只除了对佟雾的时候,话会多点。 “进去别紧张……”裴季侧了侧身,指尖随意撩动她乌黑的发尾,散漫语气,“就是随便见一面。” “我家人答不答应,都不影响订婚。” 佟雾呼吸一滞,“……” 真的不影响吗? 她有些怀疑地看向裴季。 可裴季没看她,说完就拿起手机在跟人发信息,大概是告诉上面的人他们已经到了。 酒店外璀璨的灯光,透过前方的档风玻璃,把他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切割成不同的色块。 裴季低着头时,浅茶色的瞳孔就藏在阴影里,整个人显得不羁又清冷,像是根本不在意刚才的话。 也是。 听说裴家长辈把裴季这个最小的孙子当命根。 他想做什么,只要愿意,大概都能做到。 她不该怀疑。 佟雾抿了抿唇,轻轻地说了声‘好’。 * 两人刚下车,就有裴家老太太身边的秘书带着两个助手,从酒店大堂里迎了出来。 秘书是个中年人,姓张,国字脸。 张秘书只瞥了眼跟在裴季身后一袭白色纯棉连衣裙的女孩,便不在意地收回视线。 张秘书:“二少爷,上面等您半天了,茶水都换过两轮。” 这是在问裴季怎么迟了这么久。 张秘书哪知道裴季昨晚跟朋友玩赛车到今早才睡,下午起来临时喊佟雾出来说是见家长,接上人再绕过来就遇上大雨和晚高峰堵车。 不过也幸好是这位爷,要是换了旁人,裴老太太早就起身走人。 “路上堵车。” 裴季只觉得张秘书念叨,察觉身边少了人,转头一看,就见到像小尾巴一样安安静静跟在他身后的女孩被助手无形挡在了外面。 “过来,站那么远干什么。”他朝人伸手,穿着一袭白裙的女孩就乖乖地贴过去,牵住他伸来的手。 张秘书还是头回见这位二公子对女人在意,视线终于真正落到了佟雾身上。 很恬淡柔静的女孩子,皮肤细腻白皙,左边眼尾一颗浅痣衬得杏仁眼湿润胆怯。 黑长直的发散开在肩后,及脚裸的白色连衣裙,帆布鞋干干净净。 简简单单勾勒出文艺小白花范儿。 张秘书有些意外,很难想象他们这位混不吝的二少爷,喜欢的竟然会是这种安静温软的类型。 像是那种学生时代成绩很好、胆子却很小、规规矩矩的好学生。 似乎是不乐意自己的东西被人窥见,裴季微微侧身,挡在了佟雾身前,“行了,我自己上去。” 张秘书立刻体贴为两人按了电梯。 就在这时,酒店大堂的氛围突然变得急促而骚动起来。 一辆黑色的限量版劳斯莱斯停在了酒店门口。 两排训练有素、身高体壮的黑衣保镖立刻从后面几辆车下来,迅速将闲杂人等挡在人墙之外。 他们各个西装笔挺、训练有素,像是专程等待什么大人物下车。 就连酒店的高层这时候也匆匆赶到在酒店大门前站了一排,态度恭敬谨慎。 裴季瞥了眼,冷淡语气,“谁啊,这么大排场。” “好像是……贺家的车。”张秘书回头看清后,挡着电梯门小心问,“应该是那位,咱们要不要等等?” 谁都知道裴家和贺家交好。 准确的说,是裴季的大哥裴寒和贺家掌权人贺靳森交好。 毕竟,裴大少过世的母亲跟贺靳森的母亲是表姐妹,两人从小就走得近。 佟雾听到张秘书的话,也下意识抬眼朝门口看去。 但只看见一排人高马大的保镖把酒店大门围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别说是看人了。 “等什么,我跟他很熟?”裴季挑眉,透出不耐。 秘书,“……” 他想说,就算贺先生跟二少不熟,但跟他们大少爷不挺熟的嘛。 老太太原本就有意让大少爷一起见见这位佟小姐。 可惜,大少爷目前不在国内。 既然碰上贺先生,老太太应当是巴不得请贺先生看在大少爷面子上帮着掌掌眼的。 但这话张秘书肯定不敢当着裴季面讲,还想委婉提醒就被裴季打断,“你看我女朋友说话了吗,就你话多。” 张秘书悻悻。 裴季揉了揉佟雾脑袋,像是奖励,“还是你乖。” 佟雾:“……” 其实她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口中说的‘那位’是谁。 佟雾一年前刚回国,除了几个熟人,对京圈其他家族了解甚少。 更何况,以她那尴尬的身份,原本就没资格踏足这个圈子。 她不再关心他们的对话,只惦念着待会儿的会面。 裴季临时通知她过来,接到她后就一直在车上打电话,根本没时间跟她说清楚今晚的情况。 她不知道今晚要见的都有谁,也不知道裴家长辈对她具体什么态度。 第一次见家长,佟雾根本就来不及做更多的准备。 她深吸一口气,心脏里挤出更多酸涩的担忧。 只希望待会儿见到的那位长辈,是好说话的。 * 电梯到达五楼,裴季牵着佟雾出去。 早就等候多时的侍者为两人引路,被裴季不耐地打发走了。 他带着佟雾穿过一条长长的暗色走廊,一直往里去。 佟雾注意到,走廊两侧的墙面铺满了琥珀色的奢石,几盏壁灯点缀,影影绰绰,私密性极佳。 就在这时,有工作上的电话打进来。 裴季也没避着佟雾,牵着她折返到靠近露台的位置接电话。 佟雾就站在旁边等,一如既往安安静静的。 像是根本不介意裴季把只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的她,拉到窗边吹冷风。 等冷风吹得差不多了,佟雾唇齿都有点打颤,这通电话终于结束。 她抿了抿冰凉的唇瓣,以为终于可以走了,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裴季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却没立刻接起。反而按了静音,偏头看她:“最里面的包厢,你先进去。” 这是要她一个人过去的意思。 佟雾一下有些慌神,也不怕在这儿吹冷风了,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我还是在这等你吧,反正我也不急……” “我急。”他打断她,垂下眼睛,浅淡的茶色瞳孔认真地盯着她的脸,“虽然说不在意他们的看法,但还是想让家里认可你。乖,别让长辈久等,你先进去。” 佟雾:“……” 她想打退堂鼓,但也知道不行,微微垂下眼还想说什么。 裴季,“佟雾,难道你不想跟我订婚?” 她下意识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 她很想的。 裴季浅淡的瞳孔带了点温度,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我也想早点定下来。” 佟雾轻轻咬住了唇瓣。 “好……”她鼓起勇气,“你先接电话吧,我自己进去。” 裴季摸了摸她的脑袋,才拿起手机去露台上接电话。 佟雾回头看向身后长长的走廊,深吸了一口气,走向最远处的那间包房。 她屈起手指敲了敲,轻轻推开了门—— 包厢里的华丽敞亮,瞬间和灯光昏暗的走廊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璀璨的水晶吊灯从挑高的屋顶倾泻而下,270度的全落地玻璃和窗外火树银花的空中露台交映成辉。 佟雾被这满室的富丽堂皇晃花了眼。 她下意识低头,再抬起头时,猝不及防看见圆桌后竟然坐着一道高大挺拔的黑色身影。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纯黑色量身剪裁的定制西装包裹着颀长伟岸的身形,肩宽腰窄,矜贵优雅。 他正拿着手机,面朝窗外的方向接听电话。 黑色短发下一张极具冲击性的面孔,灯光将眉眼勾勒得深邃立体,下颌线锋利明晰。即使只是一个简单的侧影,也能看出骨相绝美,甚至比裴季都更优越。 佟雾心脏蓦地收紧。 没想过推开门后,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副光景。 她视线忍不住顺着男人手边打开的雪茄盒和几乎没动过的洋酒旁移,看到桌上随意扔着的一副金丝眼镜、几份文件。 以及他黑色衬衣袖口处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筋骨漂亮分明,指骨修长冷白,指尖漫不经心夹着一根点燃的雪茄,正静静燃烧着。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就像是怕惊扰到对方。 就在这时,坐在上首的男人似乎发现了佟雾的存在。 他侧身放下手机,抬起漆黑的眼,陌生的眼神向她看来。 “你迟到了。” 低沉磁性的声音,冷冽而缺乏温度。 在看到佟雾的那一瞬间,男人鸦羽似的长睫微垂,眸底划过寒凉。 佟雾吓了一跳。 心脏重重地跳动着。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像要被那双黑沉沉的瞳孔看穿。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幽暗漆黑、深不见底。 像黑夜里不可窥探的海域,看似平静,却隐藏着世间最深涌的危险和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 佟雾呼吸顿挫,一种莫名的恐慌涌了上来,让她下意识往后退。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话刚说出口,她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 这个男人的年龄好像对不上,裴家应该没有这么年轻的长辈。 她走错包房了? 佟雾的思绪一时有些懵,轻轻地道歉,“抱歉,我好像是……” 走错了。 ‘走错了’三个字要说出口前,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飞快地抬起头。 不,她没走错。 这个男人的年纪、这样的气场…… 佟雾忽然意识到对方真正的身份—— 他是裴寒! 裴季的大哥。 她的心脏似被一只大手攥紧,不断地收缩。 佟雾被吓到了。 没想到裴季今晚要她见的家人,会是裴家那位光风霁月、高岭之花的大公子裴寒。 可转念一想,似乎也对。 裴大公子在集团说一不二,家中也是话语权极重,裴季想让裴家人同意他们订婚,最好的就是从这位宠他的哥哥入手。 只是,裴寒本人似乎和传闻中有些出入。 这位大公子看起来又凶又冷,不像是光风霁月的样子。 佟雾的心跳正在失速,就连心尖都在发颤。 可她不能打退堂鼓,只能尴尬地抿了抿唇,假装看不见对方极具压迫性的视线,找了把椅子动作僵硬地坐下。 贺靳森挑了挑眉。 他指间的一点猩红明灭,隔着烟雾,眸色幽沉不定。冰冷的眸子睨着眼前看起来心事重重、有话要说的女孩。 佟雾这边,终于做好心理建设。 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裴季哥哥面前失了印象分,于是强撑着内心的恐慌,低着头深吸了口气,咬着唇瓣放软了声音。 “哥哥好。” 是好轻好软的一声,极度乖巧、温顺动人,尽量让自己更容易获得‘长辈’怜惜。 包厢里的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几秒的沉默后。 佟雾听到对面响起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 “叫我什么?”【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第2章 “叫我什么。” 男人的声音意外的低沉磁性。 像俯下身来压低了嗓,贴在她耳旁说话。 佟雾心尖蓦地一颤。 一种天然的、没来由的畏惧,不受控般从她心底涌了上来。 她下意识抬起头朝对面看,目光却毫无征兆撞入了鸦黑色睫羽下,那一片冰冷无温的眸色里。 ……呼吸收紧。 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人明明也不过是淡淡瞥她一眼,隔着袅袅烟雾,英俊而冰冷的五官甚至都被烟雾模糊淡化。 可落在佟雾眼里,却是明晰得犹如天堑般的距离感。 高不可攀、凌厉疏冷。 明晃晃的提醒着佟雾,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 他不喜欢她。 情况似乎正在变得糟糕…… 显而易见,裴大公子并不乐意听她刻意套近乎,喊他哥哥。 看上去,对她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分。 佟雾心里不明白。 明明裴季跟她提起过,裴寒这个人很好说话。 还说,要是她有机会见到他哥,尽管跟他一样改口喊哥哥就好。 裴季不会骗她的,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佟雾抿了抿冰凉发冷的唇,纤细的手指不自觉揪得更紧,整个人看起来局促又不安。 在氛围变得更加糟糕之前,她尝试着开口解释,“其实刚才我……” “童小姐。” 贺靳森低沉的嗓音,忽然打断她。 “……是。”佟雾抬头,眼神莹润像盈着光看过去。眼尾那颗浅浅的泪痣,让她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吓哭似的。 她好像最规矩的学生,挺直了柔软的腰肢,明明紧张害怕,却认真又谨慎,生怕错过他的一句话。 “我不喜欢套近乎。” 他说。 “也不浪费时间。” 佟雾:“……” 她张了张唇瓣,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像都被对方冰冷疏离的语气冻住。 隔了几秒后,才慢慢地小小地“嗯”出一声。 贺靳森眸色冷锐,仿佛看不见坐在对面的女孩脸上明显的窘迫和尴尬。 “所以,长话短说。”他再次强调。 佟雾咬唇,“……好。” 包厢里的气氛终于沉寂几分。 他换了个姿势,将雪茄放在烟灰缸上,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沉着声,“听说你很擅长画画。” 佟雾心里磕噔一下。 没想到提问环节这么快就来了。 可裴季还没进来,怎么办…… 她来不及胡思乱想,假装不记得刚才的难堪,稳住心神背出早就准备好的答案:“擅长说不上,只是在法国留学时学过……” 贺靳森冷冷看她,“是么,你对孩子的事怎么看。” 佟雾懵了懵抬起眼:“孩子?” 刚见面第二个问题,就要谈到孩子的事了吗? 他好歹是裴季的大哥,怎么能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这么直接的问未来弟媳妇这样的问题。 会不会太不见外? 可佟雾也明白,豪门就是这样的,只在乎传宗接代。 佟雾忍了忍,才慢吞吞说:“孩子的话,当然是越多越好,小孩子多了才热闹……” 她细长的睫羽颤动着,因为谈及这种话题,脸上自然流露出几分羞涩胆怯。 看起来是十分诚恳地在回答这个问题。 “我很喜欢小孩子。” 她说完,下意识避开了和贺靳森的眼神接触。 佟雾不擅长撒谎。 一直都是。 听到她的回答,贺靳森不经意勾了勾唇,流畅的下颌线抬起倨傲的弧度。 黑色领带下,凸起棱角的喉结处半遮半掩一颗小小红痣若隐若现,看上去危险又迷人。 他眯起眼像在审视她。 显然,并不相信眼前的小姑娘说出的每一个字。 实际上,贺靳森今晚会亲自替侄子贺厌面试家庭教师,纯属意外。 之前下属们精挑细选的十几名家庭教师,送到别墅,全碰了壁。老爷子催得紧了,他才特意空出半小时,亲自解决这件事。 眼前的童小姐,就是老爷子那边推荐过来的最佳人选。 说是家世清白,性格单纯,喜欢孩子,还擅长跟心理有问题的小朋友打交道,尤其擅长绘画。 心理医生建议,画画对患有轻微自闭症的孩童有好处,所以老爷子很中意这个人选。 可贺靳森不喜欢。 性格似乎过于怯懦乖顺,还会下意识主动讨好他人,这样的老师并不会成为孩子的好榜样。 更何况,这个女人看似柔弱单纯,但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早已背诵好的答案。 贺靳森一向被圈内人私下评为手段最狠戾的野心家、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 一个人有没有撒谎,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不会把金钱浪费在一个货不对板、谎话连篇的女人身上。 “你可以走了。”贺靳森耐性全无,垂下冷眸将雪茄按在金属熄灭器里,宣告今晚的面试已经结束。 “走……?”佟雾有些慌乱地抬起头看他。 她不明白,她刚刚的回答应该是臻于完美的,为什么裴大公子会不满意? 她到底说错了什么? 佟雾看见男人已经灭了雪茄,拿起桌上的文件翻阅,眸色逐渐冷淡冰凉。 显然,他没有要继续与她谈话的意思了。 佟雾开始着急,“抱歉,是我哪里说错话了吗?至少,请你告诉我……” “出去。” 他甚至连眼都没抬,声音染上寒霜,又冷又沉。 佟雾咬紧了唇瓣,眼眶一点点发红。 可她知道,再待下去也没意思了。 把人得罪狠了,将来连找补的机会都没有。 她吞下心脏涌出的酸涩,站起身。 哪怕内心失落,也挺直了腰杆。 “那我先走了,裴先生。” 佟雾礼貌地跟他道别,才转身离开。 “等一下……” 身后,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 “你叫我什么。” 佟雾回眸。 她愣了一秒,才想起好像一开始见面时,他就已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很奇怪的问题。 为什么还要再问一次? “我叫你,裴先……” “先生。”这时,包房门被人敲响。 贺靳森的秘书戴辰,领着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孩站在门口。 “童小姐来的路上遇上车祸,迟到了……”戴辰看到包房内的佟雾,皱起眉,“这位是?” 他不记得今晚有帮贺先生,另外约了别人。 佟雾眨了眨眼:??? 童小姐? 他说的那个童,难道…不是她的那个佟? 佟雾视线在穿着套装的女孩和男人讳莫如深的神色之间来回,突然意识到一个可能性…… 她,好像真的走错了?! * 佟雾从包厢里出来的时候,心脏都快要麻痹了。 她脸颊红得发烫,仿佛要滴出血来。 怎么就走错了呢? 想到自己刚才在里面,跟那个男人答非所问、鸡同鸭讲……佟雾甚至觉得心脏随时都要休克掉了。 幸好对方压根不认识她,以后应该也没有什么再见面的机会。 她安慰自己,捂着脸回头,看见身后两扇紧闭的包房门。 走廊尽头光影幽暗,原来左右两侧各有一间包房。 只是门把都是用暗色金属做的,她刚才太紧张了,所以才没留意走错包间。 “怎么还在这,没进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裴季打完电话回来,就见到他的小尾巴在包房门外忐忑不安的样子。 看上去,是因为胆子太小,才一直杵在这儿没敢进去。 佟雾回眸,见到男友的身影,眼神微亮,“我刚才……” “胆子这么小,不敢一个人进去?”裴季挑了挑眉,像是笑她,但却很自然握住佟雾的另一只手。 她微凉的指尖,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佟雾鼻腔忍不住泛酸,她轻轻‘嗯’了声,靠近裴季,不敢说自己刚才走错了。 裴季揉了揉她脑袋,没多说什么,牵着她推开了走廊另一边的包房门。 这间包厢和隔壁是完全不同的装修风格,古风古韵却也难掩奢华。 一扇金雀报喜的丝绸屏风后,茶艺师正将煮好的红茶分沏在白瓷杯中。 白瓷通透,衬得杯中的汤色愈发沉邃,香气醇厚。 裴家老太太坐在上位,一头银丝却精神抖擞。老人家指尖轻轻抚着瓷白的杯沿,抬眼就瞧见了被自家孙子牵着进来的小姑娘。 乖乖巧巧的女孩子,标致的鹅蛋脸上没有浓重的妆感痕迹。反而肤质细腻透亮,鼻尖小巧挺翘。就连头发都是乌黑顺滑地散在肩后,不像时下一些年轻人奇奇怪怪的染烫。 只是那张脸乍一看精致乖巧,再看却文静怯懦。尤其左边眼尾那一颗浅浅的痣,坠在那儿,似泪非泪过于柔弱。 裴老太太没什么表情的收回视线。 “臭小子,让我等了多久,总算来了。” 老太太让其他人下去,开口第一句就是埋汰裴季,眼底却带着明显的偏疼。 “这不是路上堵车。”裴季似乎早习以为常,不在意老太太的埋汰,牵着佟雾就坐下。 “这是我奶奶。”他介绍。 “奶奶好。” 佟雾很乖地叫人。 裴老太太这时才像是刚看到佟雾,目光重新落到她身上。 这一次,脸上带了慈祥的笑意。 “不错,是个好孩子……听说你爸爸是佟聿霖,佟院长?” 佟雾头皮瞬间绷紧。 她就知道,和裴家长辈见面,免不了要提到自己那尴尬的出身。 佟雾的声音紧张的像在哽咽:“是。” 裴老太太点了点头,却出乎佟雾意料,没有再继续追问她的家事,反而问道:“你叫佟雾,是哪两个字?” 佟雾有些意外,怔了怔说:“是单人旁的佟,雾水的雾。” 老太太笑了:“这么说,你是大雾天出生的了?” “对。”她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保持放松,“我出生那天正好起了大雾,所以父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这名字好。”裴老太太瞅向裴季,打趣道,“雾带水,算命的都说你命里缺水,这敢情好,正好让你找了个名字和出生都带水的姑娘,八字一定合。” 裴季勾唇,不置可否。 反而是佟雾有点懵。 她来之前,已经做好了会被裴家长辈刁难的准备。 尤其刚刚在隔壁,碰上一个眼神气场都很骇人的“假哥哥”,提前品尝了一把心惊胆战的滋味。 本以为裴老太太也会是那样的人。 没想到,完全不一样。 老太太又接着问了佟雾几个问题,她都回答得滴水不漏,让人满意。 唯独说到她在国外美院毕业,现在在画廊工作时,裴老太太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裴老太太:“裴季第一次见你,是撞见你在画廊里画画,他主动要了你的联系方式?” 佟雾没想到老太太会问她和裴季的详细恋爱经过,耳尖微微发烫,轻轻地抿唇,“是”。 裴老太太点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看了看佟雾,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审视变得多了几分慈祥怜爱。 “这样,你和裴季两人的事,奶奶做主,就这么定了。找个时间咱们两家见个面,把订婚宴的细节都敲定下来。” 佟雾一时不敢相信,转过头去看裴季。 她没想到裴老太太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她和裴季订婚的事。 还以为,像裴家这样的家世,多少会挑剔。 “看着我干什么……”裴季散漫勾了勾唇,扬起下巴点点对面,“还不谢谢奶奶。” 佟雾后知后觉,这才连忙转头感谢裴老太太。 气氛一时融洽,今晚的这场饭局比佟雾预计中顺利得太多。 * 聚餐结束后,佟雾和裴季一起送老太太下楼。 酒店门口,裴季去取车了,裴老太太拉着佟雾的手叮嘱:“好孩子,以后奶奶就叫你小雾了。难得裴季愿意定下来,你功不可没。就这么说好了,回去跟你爸爸妈妈约个时间,咱们俩家坐下来好好谈谈。” 佟雾心间一紧。 她爸爸妈妈…… 她刚想说什么,一辆墨绿色的跑车停在了她们面前。 裴季一只手搭在车窗边,偏头唤她,“上车,走了。” 佟雾来不及细想,礼貌跟裴老太太道别,就绕到另一边拉车门。 “臭小子,你这开得是什么车?”老太太这时的注意力,全被裴季那辆墨绿色的跑车吸引。 她看到那绿油油的颜色,直摇头,“都要订婚了,哪有人把车子染成这种颜色的……染这么绿,你非得给自己找晦气!” 佟雾悄悄看裴季。 她其实也觉得绿色的寓意不好,马上要订婚了,开这个颜色的车,好像不太吉利。 可裴季压根没搭理裴老太太,他侧身帮佟雾系好安全带,懒散地挥手,“奶奶,我还有事,先走了。” “臭小子,你给我回来……” 回答她的,是已经远去的轰鸣声。 裴老太太气得招来助手,“张秘书,你……明天去他那儿,把车子给我拖走!他要是不肯,你就带人过去把车子喷成其他颜色。” 说什么,她都不会允许裴季开着那么绿的一辆跑车招摇过市! 不远处,限量版的黑色劳斯莱斯正缓缓开入雨幕。 贺靳森刚结束一通工作电话,放下手机,正好透过暗色的车窗看见酒店外那一幕。 秘书戴辰低声询问:“先生,前面那位好像是裴家的老太太,她今晚知道您也在,特意派人送了礼物过来。要见一面吗?” “不了。” 贺靳森语气冷淡。 他只是和裴寒关系近,裴家其他人还不值得他费心。 正准备让属下开车,一张胆怯羞涩的鹅蛋脸,突然毫无预兆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等一下。” 他漫不经心抬眸,漆黑深邃的目光落向窗外。 “今晚那个……佟雾,是叫这个名字?”【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第3章 戴辰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贺先生问的,是今晚误闯包厢的那个女孩。 “是,就是她。” “听说是裴家老二的女朋友,两人正在谈婚论嫁。裴家老太太托人来问,就是想请您也过去看看。怕是好事将近了。” 谈婚论嫁…… 贺靳森脑海里,那一抹纤细羸弱的身影变得更加清晰。 女生低垂着脑袋坐在那儿,绸缎似乌黑的发柔软散开。小小的一只,明明忧心忡忡、怯懦羞涩,像是一掐就能碎掉的玩偶。 偏偏把腰杆挺得笔直。 他深黑色的瞳孔愈发幽沉。 “先生,是有什么问题吗?”前方传来戴辰询问的声音。 “没有。” 贺靳森不在意地收回视线,将那道身影从脑海中抹除。 “回公司。” “是。” * 裴季没直接把佟雾送回家。 他们从酒店出来,电话就响个不停。 尤其是那几个跟裴季一起长大的发小,知道他今晚带佟雾见家长,纷纷急着问结果。 知道老太太同意订婚,都嚷着也要见见佟雾本人。 毕竟,裴季跟佟雾交往快一年了,他们连佟雾一张正面照片都没见过。 唯一的一次,还是裴季半年前发在朋友圈一张风景像,照片右下角不小心露出了佟雾的半个背影,关系才算正式曝光。 “季哥,不管啊,今晚说什么也得把佟妹妹带来给大伙瞧瞧。” “就是,半年前见了佟妹妹那半张背影照我就魂牵梦萦,得是什么样的大美人才能让你兴起订婚的念头。” “不能偏心啊哥,你就只给秦哥见过佟妹妹,咱们都还没见过呢。老位置jw酒吧……大伙在这等你,一定来啊。” “不去。”裴季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听着电话里冒出的各种声音,神色懒怠,“今晚没空。” “怎么就没空了?平常这个时候,大家不都在外面玩。” 手机听筒里,酒吧那头的起哄声越发嘈杂。 裴季不悦地蹙起了眉,眉眼染上冷淡,“别烦,说了不去就不去……” “她跟你们不一样,这个点要回家睡觉。” 这话一出,电话那头都炸锅了—— “不是季哥,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温柔体贴了?” “佟妹妹得多乖啊,才十点半就睡觉?哥,别哄我们啊,不会是你想跟人家佟妹妹回家睡觉吧。” 电话那头起什么哄的都有,还有人开了带颜色的玩笑,引起笑声一片。 这时候,一个带着醉意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裴季,他们都说你要订婚了,我不信……我不信你能忘得了……” 嘟嘟嘟—— 电话被裴季冷着脸掐断,车内的温度瞬间降到冰点。 墨绿色的跑车在下着冷雨的城市中开得飞快,油门踩到底,没有松开的意思。 佟雾下意识抓住了安全带,不明所以地看向裴季。 刚才电话里,谁惹他不高兴了吗? 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裴季没开扬声器,佟雾听不见具体的对话内容,但也隐约猜到些。 “其实,我睡得也不是那么早。”见裴季油门越踩越快,她忍不住小声说,“不然,我陪你过去坐坐?” 佟雾是好意。 下意识以为,裴季是为了迁就她的作息而拒绝了朋友,所以不耐烦。 吱—— 跑车突然停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在下着大雨的路面划出一长道急刹的痕迹。 佟雾险些被惯性甩出去,幸好安全带牢牢捆住了她。 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问裴季怎么了,就听到他没有温度的声音,“下去。” “什么?”佟雾一点点睁大眼,不敢置信。 “我说下去。”裴季下颌绷紧,压低了眉骨,茶色的瞳孔只盯着前方不停来回的雨刮器,没有回头看她。 佟雾呼吸渐渐凝滞。 明明车内开了充足的暖气,她的身体却像是冻僵了似的。 过了好久,才艰难地反应过来。 “……好。”她动作僵硬地松掉安全带,手指去摸车门。 车门拉开的那一瞬间,裴季低冷的声音响起。 “我今晚心情不太好,你自己回去…路上小心。” “……没关系,我明白的。” 虽然这么说,但胸腔里还是挤压出更多的酸涩。她强忍着心脏皱缩的不适感,拿起包打开车门。 带着潮意的冷空气就灌了进来。 佟雾没有犹豫,干净的帆布鞋踩进水泊里下了车。 墨绿色的跑车在红灯转绿灯的时候,毫不停留地扬长而去。 大雨倾盆落下—— 佟雾就这样被裴季扔在了路边。 * 好一阵后,佟雾在一处高层建筑下找到了暂时的栖身之处。 裴季将她扔在了cbd商圈附近,周围的高层建筑像是冷硬的钢铁森林,在这个湿冷的雨夜显得毫无温度。 她被淋成了落汤鸡。 特意讨好裴季穿的白色连衣裙,早被雨水湿透,正狼狈不堪地贴在她的肌肤上,像是某种无声嘲笑。 今晚是周末,又遇上大雨降温。 佟雾拿着手机叫网约车,哪怕已经加了不少钱,也等不来一辆应答。 冰冷的雨水从屋檐外斜斜地淋在她的身上。 她抱着自己,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有那么一瞬间特别想把电话打给她爸爸。 如果爸爸知道她现在在路边淋雨,会来接她吗? 大概是不会的,他今晚有很重要的应酬……也不一定,爸爸很疼她,他会来的。 不知不觉,佟雾拨通了佟聿霖的电话。 “喂?雾雾,是你吗?怎么不说话?” 熟悉的声音传来的瞬间,佟雾差点泪崩。 “爸爸,我在……” “雾雾,你阿姨说你一整晚都不在家。你去哪了?下这么大雨别在外面玩,爸爸这边还有应酬,你赶快回家,回去再说。” 嘟嘟嘟—— 电话不知什么时候被挂断了。 佟雾垂下视线,看着已经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心脏皱缩得比刚才听到裴季让她下车时更疼了。 裴季扔下她时,她没有一点想哭的感觉。 因为她知道,裴季只是少爷脾气犯了,突然没了耐性。 他对谁都是那个样子,脾气大性格乖张,会突然因为一句话而烦躁冷脸。 佟雾不在意他的脾气,因为他情绪正常的时候,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不像她爸爸。 她爸爸的爱,在再婚后,就已经被分成了好几份。 再也不是独属于她的了。 佟雾像失掉了所有力气,抱着双臂慢慢蹲了下来。 她眼眶一点点泛红,就连鼻尖都红了。 像是在雨中被冻的,又像是哭的。 一辆黑色的限量版劳斯莱斯,在这时,缓缓从雨幕中驶了出来。 “先生,公司楼下那个……好像是裴家老二的女朋友?” 戴辰看到路边那一抹身影时有些意外,下意识汇报。 裴家老二的女朋友,就是那个今晚误闯包房的,叫佟雾的女孩。 可后车厢坐着的男人,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贺靳森正用手机处理公事,他冰冷的眸低垂,毫无看热闹的兴致。 “她蹲在路边…好像在哭。会不会出事了,要下去看看吗?”戴辰觉得雨中的女孩有些可怜,想着两家到底认识,忍不住说。 终于,贺靳森停下了手中的公事,抬起漆黑深邃的瞳孔朝车窗外那一抹身影瞥去。 小小的一团,蹲在路边。 浑身都是被雨水淋透的柔弱娇嫩,像极了失去攀附的菟丝花,摇摇欲坠、随时都快被掐断。 难怪连他的秘书,都会忍不住怜惜多说几句。 …… 佟雾的视线在雨雾中一点点模糊的时候,看见了一辆黑色劳斯莱斯的车影。 最初,她并不在意。 只是以为对方是一辆偶然路过的车辆。 可是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从她身边开过去以后,却没有驶离,反而缓缓地停了下来。 就停在,离她不远处的人行道旁。 佟雾仰起头,下意识看过去。 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而起。 明明那辆黑色豪车的车门并没有打开,也没有人从那辆车上下来。 仿佛只是刚巧停在路边等人,或是遇到什么突发情况需要停留一会儿。 可是佟雾心里却生出了一种熟悉的、像是被什么人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的危险感觉。 她忍不住观察那辆车。 看见车牌上那连串的8时,不禁咋舌,光是这个号牌就贵得吓人。 这辆价值不菲、色调冷硬的劳斯莱斯,让佟雾莫名想起了今晚在包房里遇见的那个男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她一动不动地蹲在原地,那辆车也依旧没有开走。 一人一车就这样默契地对峙着。 而佟雾不知道的是。 就在这短暂的几分钟内,她和这辆车的主人,正隔着黑色的车窗玻璃,无声地对望着。 她看不见车内的男人。 但车里的贺靳森,却能透过贴了车膜的黑色玻璃,清晰地看见她脸上哭过的痕迹。 女生红肿的双眼被雨水混合泪水重复沾湿,又泛了一圈红晕。 贝齿咬住微微发白的唇瓣,是冷极的,或者……是拼命压抑着什么。 片刻后,贺靳森冷漠地收回了视线。 “开车。” 他没有要下去解救她的意思。 也不在意一株摇摇欲坠的菟丝花,为什么会被无端扔在路边,会不会毁在这场暴雨里。 贺靳森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黑色的劳斯莱斯在雨中再次启动,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大厦的车库入口。 佟雾反而松了口气。 那种被危险冰冷注视的感觉,好像瞬间消失。 她后知后觉站起身,才发现自己的双腿,早在刚才紧张观察那辆车时,就陷入麻木。 幸好这时,手机上的网约车软件终于弹出提示,有司机接单了。 佟雾松了口气,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液体,才察觉她眼里的泪早就被冰凉的雨水冲刷干净。 因为莫名的恐慌,竟然连眼泪都吓回去了。 佟雾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唇,突然觉得好笑。 正好这时网约车到达,她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身后的高层建筑物中,贺靳森站在顶楼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向落着大雨的整座城市夜景。 从他的位置,早已看不见蹲在楼下的那一抹白色纤弱身影,也不知道她是否还在大厦门口淋雨。 不过无妨。 他并不关心。【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第4章 一周后,裴季要订婚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市的世家豪门圈。 裴家的名气和家世自不必说,但听说裴季订婚的对象叫佟雾时,还是有不少人提出疑问。 佟雾是谁? * 此时,港岛浅水湾梁公馆内。 “还能是谁,就是佟聿霖的女儿,8年前佟聿霖带着她入赘了周家。” “那不就是佟聿霖和前妻生的拖油瓶?” “是啊,这父女俩也是逗,都入赘了还不改姓,不知道在假清高些什么。也就周卓姿那样的恋爱脑能容下他们。” “不好说,周家是同意佟聿霖入赘了,但周家可看不上他。说不定是周老爷子和老太太按着不让改,毕竟……周卓姿自己跟前夫也有孩子,哪瞧得上外面带回来的。” 今日是港岛老牌豪门梁家老太太七十大寿,宴席就摆在梁公馆内。 几个富二代、公子哥,吊儿郎当地围在走廊上抽烟。 这些年港岛和内地的经济联系越加紧密,这些人多少都跟两边的豪门圈子沾边。 有人说,“下周我爸让我也去参加裴家的订婚宴,到时候见到本人就知道了。” “行啊,那你记得拍段视频发群里,让大伙也瞧瞧。” “那种女人有什么好瞧的。听说木讷无趣,长得怕是也一般,不然周家这些年干嘛不让她出来见人?只有裴二这种早就封心锁爱的,才会随便找个人订婚。” 在场有几人从前见过裴季那个白月光,知道两人当年爱得轰轰烈烈的往事,不免唏嘘。 也是。 裴季看起来狂,谁能料到竟然是个情种。 订婚对象是谁对他来说大概也无所谓了,反正谁都知道,他是忘不了当年那人的。 就在这时,公馆外传来动静。 两排西装革履的保镖,簇拥着一道高大颀长的黑色身影,从公馆的前院走了进来。 今日港岛下了雨,贺靳森身旁的秘书撑起一把黑色大伞。 雨珠落在宽大的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贺先生。” “贺生……” 门口聚众抽烟的二代纨绔们看到来人,都下意识将烟扔在地上,碾在脚下。 明明贺靳森这个人也不是什么规矩森严的人,偶尔有幸遇见也从来不会给他们一个眼神。 但看到对方出现,依然像老鼠见了猫,藏都来不及。 走廊下,秘书已经收起了伞。 保镖们根本没给这群纨绔子弟上前攀谈的机会,就蛮横地用手臂挡开了众人。 贺靳森如入无人之境,金丝眼镜后冷漠凉薄的视线划过几人的脸,恍若无睹,消失在门厅。 “叼,扮晒蟹。” 有人不知贺靳森的身份,趁人走远后不服气地呛了声。 其余人纷纷瞪大了眼,惊愕地转头看他。 哪来的后生仔?这样莽撞。 他是不知道贺靳森是谁吗? 还是以为贺先生听不懂粤语?! 果然没一会儿,梁家的管家带着保镖出来,礼貌但冷漠地将人‘请出’了粱公馆。 这位刚刚靠着熬死原配母子才成功上位的私生子,就这样成了港岛豪门交际圈今日的最佳笑话。 粱公馆内。 贺靳森在宴会厅的最上首见到了穿着唐装、满头银丝的梁老太太。 “姨婆,生辰快乐。” 他上前,递去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这份是裴寒的。” 又多递上一份。 梁老太太:“哼,裴寒在国外忙得走不开,倒是知道找你这个表哥来哄我开心。” 梁老太太是裴寒外婆,同时也是贺靳森外婆的亲妹妹。她一手带大贺靳森母亲,两家关系极近。 “姨婆说笑了。”贺靳森压着嗓音,音质磁性,低沉好听。 他漫不经心坐下,脱了外面纯黑色的西装外套,只穿一件白色衬衫和马甲。手臂上是黑色的皮质袖箍,衬得肩膀宽阔而平直。 光是坐在那儿,就压迫感十足。 主桌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只剩贺靳森和梁老太太。 老太太问了问他母亲的近况,才低声说:“裴寒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裴季,下周订婚,听说了吗?” 贺靳森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梁老太太:“你要送姨婆生辰礼物,不如送份能让姨婆安心的。” “裴家当年承诺过,家业只会留给裴寒继承。可现在,裴二却抢在他哥前面订婚,也不知道那对母子打得什么算盘……不如,你去婚宴上看看?” 梁家的大女儿也就是裴寒生母,当年远嫁裴家,死在了京市。 裴家老爷子和老太太曾对梁家承诺,就算儿子再婚,裴家的家业也只留给唯一的孙子裴寒继承。 可后来,裴烨再娶,裴家有了新夫人,也有了二少爷裴季。 如今,裴季忽然抢在裴寒这个大哥之前订婚,明显是为了讨家里长辈欢心。而裴寒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因工作无暇回国。 不怪梁老太太会多心。 贺靳森神色冷峻,讳莫如深。 几秒后,金丝眼镜的镜片后,鸦色的睫羽微微低垂,眸色似漆。 “好。” 他说。 * 京市,订婚日当天。 佟雾作为今晚订婚的主角,却一大早悄悄溜到画廊。她没进画室、不去办公室,反而躲进了画廊后小小的烘焙房。 外人不知,周家安静乖巧的二小姐,私底下是一名不露脸、拥有几十万粉丝的法甜博主。 她喜欢做蛋糕。 像往常一样打开了烤箱,让蛋糕胚在里面慢慢的膨胀。 巧克力奶油和酒渍樱桃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令人愉悦的香气。 佟雾垂着眼,仔细地用刮刀将打发好的奶油涂抹在蛋糕胚上。一层白奶油,一层巧克力奶油,又另外做了一层沙布列的顶,顶上是黑可可和奶油调制出的流线型喷砂,最后再装点上巧克力的调温片。 一块块长条形的蛋糕在手中逐渐成型,她的内心也一点点被期待感填满。 平静、安宁、永远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 这就是她喜欢做甜品的原因。 就在这时,有人进来。 “雾宝,我就猜你在这里……” 推门进来的女孩叫沈凝,是佟雾合伙经营这家画廊的好友。 两人在国外读书时认识,沈凝远离家族来到京市开了这家画廊。 佟雾就借着画廊掩护,在这里单独开辟了一间小小的烘焙房。 因为并非职业经营缘故,画廊平时出品的甜点不多。每周也只有佟雾抽空过来的时候,才会限量供应甜品。 好在久而久之,也有有了自己稳定的客群。 沈凝推门进来时,才发现佟雾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她下意识捂住嘴,怕自己影响了佟雾的拍摄。 “没关系,我今天没录视频。”佟雾看见她,轻轻将最后一块黑巧调温片放在蛋糕上。 沈凝瞥了眼空置的相机支架:“还以为你是工作狂呢,今晚订婚,一大早都要跑来录素材。” 佟雾抿唇,但笑不语。 她一早过来,是为了做订婚蛋糕。 一周前,她和裴季见裴老太太那晚,两人在路边不欢而散。 原本以为,裴季会跟以往一样,大少爷脾气来了就谁也不搭理。等过几天心情好了,才会像没事人一样出现。 谁知第二天,裴季就破天荒的抱着一大捧玫瑰花等在画廊外面。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主动向她道歉。 或许男人从谈婚论嫁开始,就会逐渐变得成熟也不一定。 裴季不但道歉,还亲自登门拜访,跟她爸爸和周家谈好了订婚的细节。 这也是佟雾多年来第一次,在周家感觉到自己被重视。 一切都很美好梦幻。 婚期越近,她就越像身处云端,怕下一步就会从幸福的云层坠下。 所以今天早上一睁眼,她躲进了烘焙房。 “我想亲手做块订婚蛋糕给裴季吃,哪怕他不知道是我做的。” 佟雾垂下眼,浓密的睫毛轻轻眨动。 她看着桌上摆放好的黑森林蛋糕,像艺术品,倾注了她的心血。 “可是裴家的订婚宴,肯定早就另外准备好了蛋糕,不会用这些的……” 沈凝看到佟雾脸上掠过失落,忙说,“但是你也可以把这些蛋糕,放在裴季的休息室里。” 佟雾垂下的眼,瞬间抬了起来。 她眼底溢出光亮。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 佟雾,“谢谢你,沈凝……” 沈凝笑,“谢什么呀都是朋友,来……让我先吃一块。” 两人相视而笑,拿起勺子,挖了两勺。 “呜……好苦。”沈凝脸皱成一团。 佟雾笑了笑,抿下一口,“我用了85%的黑巧和生可可粉做的,是有点苦。” 她小口品尝,酒渍樱桃和黑巧克力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 佟雾告诉自己,要记住这种味道。 这是她最后一次,做这样苦涩的黑森林蛋糕了。 沈凝纳闷:“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黑巧克力的蛋糕?不苦吗?” 向来吃不了苦的沈凝,永远都无法理解这点。 可每次佟雾做黑森林蛋糕,反而卖得最好。 “因为苦涩,是甜的衬托。”佟雾端着蛋糕,后腰靠在料理台上,轻声地说。 沈凝神情一滞。 她轻轻拍了拍佟雾单薄的肩,“雾宝,放心吧。过去的22年,你已经吃够了苦……今后的人生不会了。” 佟雾垂眸。 6岁时妈妈离开,她就和爸爸一起生活。 她爸爸那时候只是不出名的落魄画家,日子过得紧巴巴很苦。 但父女相依为命,至少苦中有乐。 后来,她14岁那年,爸爸认识了周卓姿,入赘周家。 那之后的日子,不算难过,但也不算好过,直到她高中那年…… “别乱想,你今晚就跟裴季订婚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沈凝看出她神色不安,后悔自己不该提刚才那句话。 “裴二那个人,脾气拽是拽了点,性格也冷,但最起码人品没问题。你看,你们在一起一年,他就从来没多看过其他异性一眼,多专一。” 佟雾被沈凝的话逗笑。 裴季那哪是不看其他异性一眼,他是平时都懒得拿正眼看人,端着张厌世脸。 不过,沈凝有句话是对的。 裴季很专一。 他这个人是漫不经心,但漫不经心的感情如果有10分,那10分就全在她身上。 佟雾抿下最后一勺蛋糕。 悄悄许愿。 希望从今晚开始,她的人生没有苦涩。 …… …… 当晚,裴家和周家的订婚礼正式举行。 婚宴地址选在了两家人初次会面的著名六星级酒店宴会厅。 裴家豪掷千金,包下百席。 空运来的白玫瑰、香槟玫瑰像不要钱似的,将整个酒店都布置成了童话的海洋。 京市上流圈子里,但凡叫得上名字的家族,都派了人参加。 不方便露面的,也送了厚礼。 订婚晚宴正式开始前,有一场小范围的鸡尾酒舞会。长辈们在楼上休息室,出席的都是年轻一辈。 作为今晚订婚宴主角的裴季和佟雾,要跳第一支开场舞。 佟雾今晚穿的是周卓姿特意为她挑选的适合跳舞的礼服,露肩的红裙,明艳动人。 哪怕是周卓姿这个继母见到佟雾穿上身的效果,也免不了流露惊艳。 可佟雾见到裴季时,他的脸色却不太好。 “怎么了?是不是我这样穿不好看……” 她没什么自信。 高中后就不习惯穿这种露肩的款式。 佟雾大多数时候是穿棉质的、款式更保守的裙装。 “没有。”裴季眼神恍惚了几分,目光触及她眼尾浅淡的泪痣,别开视线,“今晚很美,我们进去吧。” 他牵起她的手,带她步入舞会现场。 雕花的欧式双开门在眼前慢慢推开,佟雾感受到从会场里投射来的各种各样、夹杂着好奇和强烈情绪的目光。 她下意识往裴季身后躲了躲。 红裙裙摆荡漾,似层层叠叠的红色浪花,又像绸缎织成的火烧云,惊艳得开在众人心上。 可惜……美人如花,却羞怯藏于神色散漫矜贵的年轻男人身后,难以窥见。 当她走近,从裴季身后慢慢露出半张羞得涨红、怯懦安静的脸。 那一瞬间,现场不少人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像…… 真像。 像记忆里那一抹纤细柔弱的身影。只是相比之下,更文静内敛,羞怯不安。 在场不少人都是裴季的兄弟发小,从小一起长大。要么也是一个圈子里认识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这些人都曾见证过裴季人生中那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只是没想到最后的结局惨烈,一个远走国外再未回来,一个至今不愿听谁再提起那个名字。 人人都以为裴季大抵是恨极了对方,不然怎么会连她的名字都成了禁忌。 没想到,订婚对象竟然找了个七八分像的替身。 裴季对众人震惊又讶异的目光恍若未闻,他牵着佟雾步入舞池。 两人跳起了今晚的第一支开场舞。 “秦司序,你早就知道裴季找了个芙妹的替身?” 舞池旁,韩刚压抑着怒意,低声质问身旁的秦司序。 他们这群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白芙在跟裴季谈恋爱之前,就已经被他当成妹妹爱护。 那天在酒吧听说裴季订婚成功,韩刚忍不住质问过裴季。 他不知道两人当初为什么分手,但他知道一定不是芙妹先提出的。 韩刚不能接受裴季抛弃了白芙后,又跟外人订婚。 何况,这个外人一看就是照着芙妹找的低劣替代品。 秦司序:“我是早就见过佟雾,但我不觉得裴季把她当成白芙的替身。” 韩刚冷笑:“我看你是眼神不好吧老秦,她这样的还不算替身?你看她眼尾的那颗泪痣,跟芙妹的一模一样。还有她那张脸,说是照着芙妹整出来都……” “不一样。”秦司序看向舞池中央的女孩,“她的五官比白芙精致一点,就连那颗痣,也比白芙的淡。她们俩人,从脸型到气质都不相同。” 韩刚:“你……” 秦司序回头看他,“别忘了,我们都是裴季的哥们。他今晚订婚,你最好别闹事。” 韩刚:“……” 佟雾和裴季一曲开场舞结束后,现场的氛围终于热闹起来。年轻人都爱玩,纷纷涌入舞池。 她被裴季带着,跟他的兄弟发小们坐在一桌。 秦司序她早已见过,剩下几个男男女女都是陌生面孔,幸好有裴季介绍,众人对她不算热情但也很友善。 唯独其中一个留着寸头叫韩刚的男生,横鼻子瞪眼,一脸的不高兴。 佟雾心尖微紧,怀疑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对方。但仔细一想,他们之前根本没见过,哪里来的得罪的可能。 就在这时,有生意上的伙伴端着酒杯过来,裴季起身离开,叮嘱佟雾在这坐着。 裴季一走,佟雾顿时更加如坐针毡。 忽然,对面的韩刚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佟小姐……”他勾了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没有……”佟雾摇摇头不明所以,但却下意识地问,“像谁?” 韩刚盯着她的眼不说话,顿了几秒缓缓开口:“像……” “佟小姐,老太太请你现在立刻去楼上休息室一趟。”一脸严肃的张秘书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打断了两人对话。 佟雾只觉得那一瞬间,自己的呼吸都回来。 刚才韩刚看她的眼神,令人心里发毛。她来不及思考,立刻起身跟着张秘书离开。 看着佟雾明显落荒而逃的背影,韩刚不屑地轻嗤出声。 “替身就是替身,没用。” * 楼上走廊。 佟雾还在思考韩刚最后看她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说她像一个人。 会是谁呢? 总觉得韩刚刚才的那番话,别有深意。 “佟小姐,老太太在里面,进去吧。”张秘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佟雾恍然抬眸,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专属裴家长辈的休息室外面。 她点点头,随着张秘书敲门通报后,一步步走进房间。 休息室内灯光明亮,富丽堂皇。 房间中央摆放了一组宽大的真皮沙发,长形的茶几上两杯茶水冒着热气,旁边摆放着精致的糕点。 从佟雾的视线看去,正好可以看见坐在暗色长沙发上的裴老太太。 而在老太太对面那张单人沙发上,一道颀长伟岸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的方向。 佟雾没想到休息室里还有旁人在。 从她的角度看不到男人的脸,只能看见他挺拔的后背、宽阔平直的肩,天生的衣服架子。 男人身上穿着冷黑色的丝质衬衫,外面是同色系的马甲,皮质的暗色袖箍恰到好处地卡紧在他手臂的上方,肌肉线条将质地上乘的衬衫布料撑得鼓起来,微微绷紧。 一种难喻的禁忌感。 佟雾呼吸微顿了顿。 多年学画的经验,让她对人体轮廓几乎是职业病般的敏感。 总觉得这个背影有些过分眼熟了。 恰好这时,听到声响,男人漫不经心瞥来一眼。 一张冰冷熟悉的面孔就冲击了佟雾的视线。 黑色短发下,男人的眉骨依旧深邃,凌厉立体的五官像是她学生时代亲手描摹过无数次的大卫雕像。 优越完美。 只是鼻梁上架着的那一副金丝眼镜,将记忆中锋利危险的眼神淡化。 少了锐意寒凉,多了儒雅尊贵。 扑通…… 佟雾听到心脏在胸腔里,重重跳动的声音。 下一秒,是裴老太太的声音—— “小雾,快过来,见见贺先生。”【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5、第5章 贺先生? 佟雾眼底闪过诧异。 即便她才刚回国一年,对这个圈子里的许多人还陌生,但也听说过‘贺先生’。 在京市的上层圈子里,‘贺先生’三个字,只用来称呼那位传闻中的贺家掌权人——贺靳森。 贺家矜贵,数百年前便已是名门望族。后来又与南洋爱国华侨郑家联姻,两家在国际上多为华国利益筹谋发声。 神州经济腾飞后,贺家更加显贵。 传闻中,贺靳森是贺家养在国外的幼子,18岁前他这个人从未在京市现身过,18岁之后他却突然空降贺氏集团高层。 之后,更是一路入主贺氏董事会。 22岁那年,便从贺老爷子手中接过集团大权,正式成为贺家的掌权人。 但在贺靳森上面,明明还有父亲和大哥,怎么也不该是由他来继承贺氏。 于是有说他心思狠戾、为了夺权不择手段的。 还有说贺靳森其实是贺家私生子,当年因为出身不好被扔在了国外,成年后寻回贺家复仇上位。 妥妥的古早豪门小说,狗血要素拉满。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贺靳森这个人不好惹。 “小雾,还愣着干嘛?快叫人呢。” 裴老太太催促的声音,让佟雾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晚走错包房叫错‘哥哥’的对象,竟会是贺靳森。 少女浓密纤细的睫毛轻轻眨动,想到那些关于贺靳森的传闻,巴掌大的小脸已经微微发白。 她慢慢抬起头,一点一点看向贺靳森。 男人高挺的鼻梁上比那晚多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不动声色坐在那儿,周身都是难掩的冷漠贵气。 听到裴老太太的话,他才再次面无表情掀起狭长的眼皮,隔着冰冷的镜片扫来一眼。 然后,又不在意地移开。 佟雾绷紧的心骤然松开…… 还好。 他好像不记得那晚,跟她的一场乌龙。 或许根本就没认出她。 想到这个可能性,佟雾悄悄松了口气,稍微镇定些。 “贺先生好。”她微垂下眼眸,顺着裴老太太话,礼貌地跟他打招呼。 贺靳森没应,只是挑了挑眉,看向裴老太太,“既然事情谈好,我先走了。” 他声音磁性低沉,对于佟雾礼貌的问候置若罔闻,冷冰冰地站起身。 贺靳森身形高大,忽然起身,黑色的身影几乎挡住了佟雾前方的光源,像是要将她笼罩。 佟雾心脏骤然紧缩。 她知道贺靳森有尊贵傲慢的资本,但没想到,贺靳森竟然能傲慢冷漠到如此地步。 他没将她放在眼里,这不是什么好意外的事。但他竟然也没把裴家和裴老太太放在眼里。 佟雾下意识回头看裴老太太。 老太太脸上却堆着笑意:“怎么刚来就要走了,好歹也等观礼结束之后。” “裴寒不在,你这个表哥得替他看着两个小辈嘛。怪我,喊什么贺先生,多见外……小雾啊,你快改口,跟裴季一样喊哥哥吧。” 哥、哥? 佟雾心尖狠狠一颤。 身体的血液都翻腾着往上涌。 她耳朵红了。 那晚故意装乖卖好、又娇又软喊出的那句‘哥哥好’,好像响在耳旁。 佟雾的身体不受控地绷紧,下意识第一反应是抬头去看对面贺靳森的表情。 但下一秒,她告诉自己千万别抬头。 不能此地无银…… 她咬了咬唇瓣,不声不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没听到佟雾的声音,裴老太太皱起眉头。 “不用了,我没有认妹妹的爱好。”这时,贺靳森低冽的声音响起。 他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鼻梁上架着的那副金丝眼镜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斯文禁欲,矜贵又冷淡。 裴老太太:“可是……” “观礼后我再离开。”他扔下这句,也不等老太太反应,就转身离开。 佟雾悄悄松了口气。 裴老太太看着贺靳森离去的背影不说话,直到他走出房间,“小雾,看见了吗,这就是贺靳森。” 佟雾睫毛轻轻颤了颤,不明所以。 “以后,你和裴季都要尽量跟贺靳森多亲近些。” 具体的原因,裴老太太没有详细解释。 佟雾不好问,只能态度乖软点头应好。 但心里想的却是,以后见到贺靳森还是尽量躲远些好。 “嗐,看我这老婆子,把你叫上来尽说这些,差点忘了正事。”老太太像是忽然想起来,拉过佟雾。 “快,把这个戴上。”她摘下手腕上常年佩戴的玉镯子。 温润冰凉的白玉镯子,琼脂似的,水色通透。 佟雾怔了怔,忙拒绝:“这怎么行……” 这一看就价值连城,太贵重了。 “什么行不行,你是奶奶认定的孙媳妇,奶奶让你拿着就拿着。”老太太将白玉的镯子套在了佟雾手腕上,“好孩子,你要好好的,替奶奶看着裴季……” 裴季从出生起就享尽了家中父母偏爱,性子乖张又不好相处。 他这辈子,唯一只在感情上受挫。 这些年,任凭裴父裴母想尽办法,给他介绍各种各样的女孩。 就连裴老太太也亲自出马,裴季都没对哪个女孩子有多看一眼的想法。 裴老太太知道他是为了谁才这样。 就在这个时候,佟雾出现了。而裴季终于松口订婚…… 裴老太太看着佟雾湿润干净的眼睛,既欣慰又怜惜。 想到张秘书送到她手里那张旧合照,她重重拍了拍佟雾的手:“快去吧,今晚很忙,楼下还等着你。” …… …… 佟雾的确很忙。 热场的鸡尾酒舞会结束后,她就应该陪着裴母一起接待客人。 此时,宴会厅内,衣香鬓影、人潮涌动。 佟雾换下之前跳舞时穿的红色露肩礼服,另外穿了条珍珠白的刺绣鱼尾长裙,匆匆而来。 继母周卓姿的眼光的确好,这件礼服也是她选的。包臀的设计,将佟雾平时不怎么展露的曲线都勾勒出来了。 乌黑像海藻般的长发被造型师放了下来,没有特意造型,就是稍稍裹卷了些,自然蓬松地坠在腰后。左边手腕上那一只琼脂似通透的白色玉镯,衬得她肌肤莹白细腻。 裴夫人正被一群名媛太太们围着寒暄,看到佟雾走近,她微微拧眉偏过头去低声问,“你怎么回事?现在才下来。” 鸡尾酒舞会都结束好一会儿了,也不知道这丫头跑哪去了,她派人找了半天都没找着。 佟雾抿了抿唇,声音轻轻地:“是奶奶叫我上去了。” 后面的话不用多说了,裴夫人已经眼尖地看到了她手腕上戴着的那只白玉镯子。 没想到老太太连贴身的玉镯子都肯摘下来给她。 但转念一想,说明二老对佟雾应当是满意的,倒是对裴季将来争取继承权更有利。 裴夫人垮下去的脸色舒缓了几分,语气很淡:“行了,跟在我身边,机灵点。” 佟雾点点头,也不多话,就乖乖地跟在裴夫人身后。她看见不远处,一身黑色高定西装的裴季也陪在裴父身边。 他微长的黑发都被梳了起来,露出前额,眉骨冷峭,浅茶色的瞳孔在灯光照映下显得既散漫又冷漠。 像换了个人。 佟雾觉得这样的裴季有点陌生,但又说不出的冷峻好看。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可惜裴季没有注意到她这边。 佟雾不知,在她悄悄看裴季的时候,名媛贵妇圈子里的其他人也在审视她。 贵妇们打量完佟雾后,得出评价。 这位裴二少的未婚妻脸蛋漂亮是漂亮,但看起来柔弱怯懦得很。来了后也不知道多说几句好听的话,就知道杵在裴夫人身后,不会来事儿。 于是,一位夫人忍不住轻叹:“怎么这么快就让裴少定下来了,也不多挑挑?” 裴夫人淡笑摇头:“快什么呢,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劝了家里那位祖宗多久。他肯点头答应订婚,我跟他父亲就要烧香拜佛了。” 末了,裴夫人还像是不经意地补了一句,“要是能早点抱曾孙,我们老爷子也高兴呢。” 裴家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豪门里的事,都逃不掉对传宗接代的重视。 众人一听,顿时懂了。 但还是说,“那也不能太随意了。” “就是,怎么也该好好挑挑,再怎么也该是金枝玉叶才配得上二少。” “哪怕不是名门闺秀,也要找家世干干净净的。倒插门带来的拖油瓶,啧啧……” 有人嫉妒佟雾的运气,那样的出身能被裴家看中。于是原本随便说说的玩笑话,就逐渐变成难听的酸话。 等佟雾回神听到的时候,众人已经笑成一团。 她下意识看向裴夫人。 才发现裴夫人根本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只是优雅地笑着,看着其他太太们闲聊。 显然,她也认同这些人的话,觉得裴季吃亏了。 佟雾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心里一闪而过的惆怅。 但也还好。 反正别人怎么想也不重要,她自己清楚裴季不是这样想就行了。 佟雾垂眸,假装没听到众人的调侃。 “大家聊什么这么开心呢?”忽然,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佟雾回过头去,瞳孔讶异不自觉颤了颤。 是周卓姿。她继母穿着一身v家刚刚空运到的最新款高定礼服,戴着华丽名贵珠宝,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们身后。 而不远处,她爸爸佟聿霖也到了。男人身着黑色正装,周身都是儒雅斯文的气质,正陪在周家老爷子和老太太的身边,跟裴父寒暄。 看到周家人,佟雾心脏陡然紧缩。 窒息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进身体,她张了张唇,声音都轻了几分,“阿姨……” 周卓姿白了她一眼,大概是嫌她不争气,把人拉到自己身后,走上前去。 周卓姿笑了笑,视线环视这些贵妇太太们:“刚才是谁说,我们周家的孩子不干净来着?” 众位贵妇面面相觑,谁都不想得罪周卓姿,没人敢接话。 周卓姿挑眉,“怎么,说不出话了?” 众位贵妇:“……” 周卓姿冷笑一声,沉下脸:“既然不说,那以后就都别说。别让我听到,有人敢在背后嚼周家的舌根。” 除了裴夫人外,其余的名媛贵妇们都被周卓姿忽然冷脸的态度,吓得噤声。 周家是比不上裴家显赫,但比他们一般的家族可要家大业大得多。 何况,周卓姿身为周家长女,在京圈里出了名的做人嚣张、高调惯了。她在周家有实权,一般人,她还真不放在眼里。 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 周卓姿跟裴夫人打了招呼,就借故有事把佟雾带走。 …… “你刚才是怎么回事?别人说你,你不知道还嘴的?” 二楼走廊上无人处,周卓姿嫌弃地甩开了挽在佟雾胳膊上的手。 看到周卓姿抬手,佟雾下意识闭眼,肩膀缩瑟了一下。 “你躲什么躲,你以为我会在这里打你?”周卓姿差点气笑了,她再怎么样,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没有……”佟雾睁开眼,怔了怔,轻轻摇头态度温顺。 “我警告你,你在外面硬气点,别给周家丢脸。”周卓姿又上下打量佟雾柔弱的姿态,怎么看她怎么觉得裴季是眼瞎了。 为什么就偏偏看上了这么个性格软弱的。 她的周妍,哪里比不上佟雾,那些个公子哥偏偏一个二个放着周妍不选,都上赶着抢佟雾。 不过周卓姿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两张房卡,塞到佟雾手里。 “这是……?”佟雾看到掌心里的房卡,眼神晃了晃困惑不解问。 周卓姿板着脸:“知道楼下那些人,刚才为什么敢当你面那样说吗?” 佟雾沉默。 周卓姿:“那你知道,为什么连你未来的婆婆都不帮你,任由那些人说闲话?” 佟雾:“……” 她当然知道。 因为裴夫人也对她不满意。 周卓姿冷笑:“你是有能耐的,才让你抓住了裴季这个金龟婿。但只是订个婚而已,还算不上是真的抓牢了。你有真本事,就让裴季趁早跟你结婚,最好是在那之前早点怀上裴季的孩子。” 她指尖按在那两张房卡上,重重地拍了拍佟雾掌心。 周卓姿:“别说我这个当后妈的不帮你……这是楼上总统套房的房卡。今晚订婚宴后,你也别回家了,就跟裴季在上面过个浪漫的订婚夜。” 佟雾没想到周卓姿会跟她说这么直白露骨的话,她脸红了红,轻声说,“可我和裴季根本没到那个地……” “所以说你装什么假清高……”周卓姿声音瞬间提高,“哪有人交往一年了,连床都没上的。” 佟雾脸皮薄,听到这些话,眼眶瞬间红了一圈。 她低头,咬着唇,不想回答。 “你看看你那什么表情,怎么,你觉得我说错了?连睡都没睡过,男人能有几个真心?”周卓姿最看不惯的,就是佟雾低垂着眉眼,一副脆弱破碎好像被谁欺负惨的委屈模样。 她今天在现场听到一些闲言闲语,才知道裴季心里居然还住着一个白月光。 不过这件事,周卓姿暂时不准备在这个时候告诉佟雾。 “别怪我把话说得难听……你自己看看楼下,什么时候见过我们家老爷子老太太对你爸爸那样和颜悦色过?” 周卓姿把佟雾拉到走廊的柱子后,从那里,可以将楼下整个宴会厅一览无余。 “看看你爸爸……你看看他脸上的笑。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些年,你爸为了你这个拖油瓶吃了多少苦头。” “要是你套不住裴少,把联姻的事搞砸了,你想过我们会怎么样吗?” 外人不知周家内部的情况。 周卓姿是风光无限的周大小姐不假,但那是之前。 最近周家老爷子起了别的心思,后悔一开始决定将家产交给女儿继承的想法,已经暗地里物色家族里的其他旁支子侄培养。 为了这件事,周老太太差点没把周卓姿别墅的门槛踏破。 最后除了继续在公司争权外,还想到了让周妍和佟雾都联姻的想法。 不过周妍是周卓姿唯一的女儿,将来是要继承公司的,就算是联姻也只能找有能力的男人,最好是入赘周家才好。 所以挑来选去,最后能帮周卓姿拉拢外力的,也就只剩让佟雾联姻这一条。 “不是裴季,也会是别人……”周卓姿在佟雾耳边,低声说,“你也知道,唐向杰从你高中那会儿,就在追你了。” 听到唐向杰三个字,佟雾巴掌大的小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她跟裴季订婚的最初原因,就是为了避开唐向杰。 周卓姿有句话说的没错,没有裴季,就会是唐向杰。 她闭了闭眼,面颊苍白,指尖颤抖着握紧了掌心的房卡,“我知道了……” “今晚,我会跟裴季在酒店过夜。” * 订婚宴开始前,楼上的贵宾休息楼层已经没有什么人在。 佟雾步调匆匆走在空旷的走廊里,高跟鞋的细高跟陷在厚重的长绒地毯上,一下一下。 她心跳还很快。 刚才独自面对周卓姿时,承受的巨大压力,正一点点从五脏六腑里挤压出来。 佟雾无法再承受这样的压力。 她想快一点见到裴季。 只要见到裴季就好,她想抱抱他,靠在他怀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马鞭草混合迷迭香的气味就会让她感到安全。 至少裴季是强大的。 他能让她安心。 来到裴季的休息室门外,门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没有关紧。 佟雾要推门进去前,突然顿住了脚步。 她低头打开手包,看到里面安安静静躺着的两张房卡,眼神轻轻地晃了晃。 趁这个机会,把房卡给裴季也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关上手包,右手按在心口深呼吸了一下,才握上门把。 “这里有蛋糕,我刚好饿了……” 声音从没有关拢的房门里漏了出来,佟雾握在门把上的手指微微缩紧。 她瞳孔颤了颤,透过休息室门前透光的金色屏风,隐约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是韩刚。 除此之外,裴季和秦司序也在。 休息室内,韩刚看到了摆放在茶几上的,几个包装精致的蛋糕礼盒。他好奇地打开了其中一个,见到像是艺术品的黑森林蛋糕,忍不住拿起小勺子挖了一口。 “怎么这么难吃,都苦的。”他呸了声,脸皱成一团。 裴季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一副懒得说话的懒怠样子。他修长的手指拆开桌上的一个蛋糕礼盒,也挖了一勺。 半秒后,裴季蹙了蹙眉。 他将勺子扔在桌上,不再碰那块蛋糕。 韩刚笑:“你说下面的人都怎么办事的,婚宴给少爷订这么苦的蛋糕。是不是知道我们裴少不情愿订婚,心里也发苦?” 秦司序:“韩刚,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干嘛不让我说。”韩刚啧了声,坐近:“裴季,这里也没外人在,你就跟兄弟说真话呗。你能看上周家那个拖油瓶,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像芙妹。” 这话一出,即使是在休息室外的佟雾,也感觉到了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冰冷压抑。 她没想偷听。 这时候下意识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先走。 可韩刚刚才问的那个问题,太有魔力了。 佟雾想到之前韩刚对她说的那些话,说她像一个人。 而现在,他又问裴季这样的问题…… “无聊。”房间里安静了几秒后,裴季冷淡的声音响起,“你要是没事干,就下去招呼客人。” “怎么裴季,你不敢回答啊?” 韩刚不顾秦司序的劝阻,拽住裴季的西装领口。 “当初你和芙妹分手,我就觉得不对……芙妹有哪里对不起你了,你为什么要跟她分手?你知不知道她这些年一个人在国外怎么过的?背井离乡几年都没回来过,都是因为你……” “谁说是我提的分手。” 裴季颓厌冰冷的声音,压抑情绪爆发。 “是她不要我。” 韩刚瞪大了眼,不敢置信松开了手。 一旁的秦司序也不拦了,叹了口气。 裴季像是终于疲乏,脸朝后仰在沙发上,指尖搭在额间,透过缝隙看着天花板上白色的灯光。 “佟雾很乖,至少有时候也像她。” “就先订婚……省得他们塞些莫名其妙的人。” “我没想过结婚,以后……会跟佟雾说清楚补偿。” 门外,佟雾用手紧紧地捂住了嘴唇,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一颗一颗眼泪,从她发红的眼眶里滚落出来。 过了好久,她才后知后觉擦掉眼泪,攥住手里银色的小包快步地往回走。 快要不能呼吸了。 快要站不稳了。 佟雾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电闪雷鸣下浪潮翻涌的大海,她就快要被巨浪打得晕厥,被吞噬。四周就连一片可以求生的浮木都找不到了。 叮咚—— 电梯门在眼前打开。 她红着眼快步走进电梯,终于来到一个可以独处环境,泪水一颗颗砸向地面。 泪眼模糊中,她机械地伸手去按楼下宴会厅的按钮。 门关上的瞬间,佟雾的情绪极近崩溃。 她再也承受不住地靠着电梯内壁,掌心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脸。 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哭。 悲伤的呜咽,快要从胸腔里崩出来那一刻。 一只手,挡在了即将闭合的电梯门外。 精英打扮的年轻男人,重新按开了快要关上的电梯门。 戴辰伸手挡在门前,没注意到里面的人是佟雾,只说了句,“不好意思,请稍等一下。” 佟雾怔了怔,从掌心里抬起泛红的泪眼。 第一眼看到的,是电梯门前,那一双漆黑的擦得纤尘不染的男士皮鞋。 视线再往上,是包裹在西装裤下笔直的长腿。冷黑色的丝质衬衣,同色系的马甲和西装外套,三件式的意式高定西装,几乎昭示着这个人矜贵的身份。 尤其是,当佟雾的目光快速从那人窄劲有力的腰身和宽阔平直的肩膀掠过,她心脏重重地跳动起来。 佟雾一点一点抬高视线。 电梯门外,被保镖们重重包围在中间的,伟岸高大的身形轻易就攫取了佟雾的所有注意。 贺靳森右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利落凌厉的下颌线正微微绷紧,金丝眼镜下的视线看向别处。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他侧过眼眸,漫不经心朝电梯里瞥来一眼。 佟雾泛红的泪眼,就撞进了贺靳森漆黑深沉的瞳孔里。 那一刻,她忘了呼吸。【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6、第6章 佟雾身体的温度正急剧抬升。 被撞见后的尴尬、窘迫,甚至是羞耻的感觉像是热气从她身体里冒出来,争先恐后涌上脸颊。 她忘了呼吸,巴掌大的小脸瞬间涨热。 耳后红了一片。 “什么时候回来。” 贺靳森只抬眸瞥了她一眼,就冷漠地收回视线。 他像是看不见电梯里还有旁人,右手修长的指骨按在手机上继续通话,快步走进电梯。冷冰的镜片后面,那一双漆黑的瞳孔往下微敛,深不见底。 见到男人走近,佟雾下意识往后退。 他太有存在感,电梯里的空间被压缩到极致,一直到后腰抵在最靠里侧的内壁上,她才想起来停下脚步。 好在他步入电梯后,就转过身去。 佟雾小心翼翼地抬起视线。 贺靳森正背对着她,高大的身形几乎将佟雾头顶上方的光线挡住。男人流畅宽阔的背肌和窄劲有力的腰身像是一座矗立在深海中的,难以融化的冰山。 左边心房里挤压出的压迫感在逐级增加。 佟雾嫣红的唇微微颤动,张了张,又张了张。 才想起来要呼吸。 于是,鼻尖小心翼翼地翕动了一下。 一股淡淡的、干净的,像是初冬雪松的陌生气息,就铺天盖地将她笼罩。 清冷凛冽,却带着难以忽视的侵略性。 她胸腔小心起伏,摄入了超标的冰冷空气。 “还能在哪,你家宴会上。” “我没空,那是你弟弟的事,自己管。” 贺靳森不知是在跟谁通话,语气没有之前跟老太太说话时的冰冷不可攀。 相反,佟雾甚至还看到贺靳森唇角轻轻牵动了一下,像是在笑。 她大脑嗡了一声,瞬间空白。 低沉的。 矜贵的。 男人的声音在狭隘的电梯空间里,像的带着某种颗粒质感的低音炮,一下一下刮过她的耳窝。 佟雾像是中了邪,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看向贺靳森垂在身侧的那只左手。 指骨冷白、修长有力,连着从黑色衬衣袖口露出来的一截手背筋骨,漫不经心轻轻敲打了几下。 佟雾想起了,就在不久之前。 裴老太太的会客室里,贺靳森也是这样,尊贵冷漠地坐在那张黑色的沙发上,左手指节轻轻地敲在扶手上。 就算是面对裴老太太那样身份显赫的人,他也是冰冷傲慢的、不近人情的。 那如果是周家人呢? 如果是面对周卓姿、周老爷子和周老太太。 或者是扔下她的裴季。 那双手是不是也依旧可以游刃有余地,轻描淡写。 佟雾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浑身的血液都因这个大胆念头在快速倒流。 理智还没战胜冲动之前,她已经颤抖着指尖,抓住了男人垂在身侧的左手。 电梯里,贺靳森通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蹙眉转过身去,看到的就是一双哭到泛红、星光迷离的泪眼。 佟雾像是某种受过伤的小动物,见到贺靳森回眸,悲伤的泪眼眨了眨,抓在他掌心的那只手,就更加无措地抖了一下。 纤细、微凉,她软若无骨的指尖划过他的手掌。 贺靳森冷冷蹙了一下眉,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幽沉晦暗。 “贺先生,我……想请你帮帮我……” 佟雾声音柔软,脸颊烫红,不敢抬头看他。 她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多荒谬羞耻,只能咬着唇,低垂着眼,看他修长的指尖。 她想抓住这只手。 抓住这只强大的,可以将她从泥潭里拽出的手。 可惜,贺靳森冰冷的视线从她泛红的耳尖,落到她脆弱颤抖的指尖。 最终,他不为所动,冷漠地抽出了手。 佟雾指间落空。 她心里空了一下,手足无措。 咬了咬舌尖,脸颊因难堪而滚烫。 “对不……” “要怎么帮。” 是贺靳森冰冷低沉的声音。 佟雾怔住了,不敢置信地抬头。 她眼眶湿漉,左边眼尾缀着的那颗泪痣,像一颗要掉不掉的珍珠,模样迷惘又可怜。 在贺靳森带着审视的冰冷目光中,她大脑像宕了机,颤抖着摸出一张黑色的房卡。 “这个……给你。” 她声音轻软喃喃,含糊不清, 贺靳森就看到少女红着面,轻咬唇珠,指尖颤抖地将一张房卡塞进了他西装外套的口袋里。 电梯里的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镜片后浓黑深邃的眼微微眯起,挑眉看她。 在向她要一个解释。 佟雾张了张唇…… 叮咚—— 电梯门这时开了,宴会层到达。 得知贺先生到了,裴先生、裴夫人等人已经等在了宴会厅外。 佟雾看到远处衣香鬓影的人群,不敢停留,只是仰起小脸,眼神柔弱祈求地看向贺靳森,“我晚上在房间等你。” 她声音又细又软又乖,就差跟他鞠个躬,说完提着裙摆低头快步出了电梯。 站在电梯侧前方的戴辰,目瞪口呆看完这一幕。 刚才那人是佟小姐没错吧? 走错包房的佟小姐、今晚订婚的佟小姐…… 可是贺总什么时候跟佟小姐勾搭在一块儿了? 她刚刚塞进贺总口袋里那张……好像是酒店房卡?! * 佟雾在洗手间稍加整理后,匆匆赶到订婚宴后台。 订婚礼马上就要开始。 裴季也到了,他重新换了一套深黑色的手工定礼服。 和旁人穿正装的样子不一样,裴季穿在里面的白色衬衣领口微微敞开,显得散漫又帅气。丝毫看不出,不久前在休息室说‘没想过结婚’的人是他。 看到佟雾,裴季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她微红的眼。 而后,他蹙了眉。 “哭过?” 裴季抬手揉上她脑袋。 佟雾不经意地往后挪了半步,抬手假装揉眼角,避开他的触碰。 “嗯……刚才被我爸爸拉着说了会儿话。” 她眼睛哭过就容易红,知道瞒不住,干脆承认。 裴季了解一些周家的情况,偏头看了看佟雾泛红的泪眼,嗓音压得很低,“过几天我带你去看房子,干脆搬出来住。” 她之前就跟裴季提过,说订婚后想要搬出周家。 周家太压抑了,每一天都是煎熬。 可是那时候佟雾跟裴季提这件事,是抱着对她和裴季婚后美好生活的憧憬。 而现在…… “好。”佟雾温柔地点了点头,像是害羞垂下眼眸。 裴季眉骨压着的闷才散了些,牵起佟雾的手。 这一次,她没再躲开。 佟雾想,趁着裴季还没挑明退婚之前,她是该找机会搬出周家了。 …… 订婚礼准时举行。 在现场乐队伴奏的优雅音乐中,佟雾挽着裴季缓步走上了台前。 男人冷峻帅气,女孩柔静貌美,两人看上去倒是天造地设、外形般配的一对。 席间宾客纷纷夸赞,也有低声议论的。 在现场热闹的氛围烘托下,佟雾和裴季一起握着刀柄,切下了属于他们的订婚蛋糕。 礼成,两位新人到席间向宾客一一敬酒。 佟雾不胜酒力,只是拿着一杯果酒,神色羞怯被裴季牵着呵护跟在身后。 不远处,贺靳森端坐在贵宾席上首,桌边的烟灰缸上放着一支旁人刚为他点燃的雪茄。 淡淡烟雾后,他冷冷睨了藏在未婚夫身后温顺娇怯的女人一眼。 金丝眼镜后漆黑细长的睫毛低垂,掩去眼底冰冷幽沉的寒意。 贺靳森从头到尾没动过筷子。 他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指间,把玩着一张黑色的卡片。 旁人见了,都不免好奇的多看一眼。 想知道能被贺先生捏在手里,把玩整晚的那张卡片,究竟是什么好东西。 但仔细一看,却发现只是一张酒店的房卡。 真是奇怪。 唯独佟雾…… 她远远地挽着裴季的胳膊,被带着满场的敬酒,却有种被某个视线深深洞穿、无处遁形的错觉。 佟雾不敢回头看过去,只能胆怯地藏于裴季的身后,耳边却一直响着慌乱的心跳。 只要一想到,在不久前,是她亲手将那张房卡塞到贺靳森的外套口袋里。 而现在,那张卡,正被贺靳森修长的五指捏在掌心。 佟雾就觉得是自己变成了那张房卡,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遮掩的,被贺靳森紧紧掐住了心脏。 “走吧,过去。” 裴季声音低低响在她耳边。 佟雾从错愕中回神,“什么?” “去给他敬酒。贺靳森,知道吗?” 乍然听到贺靳森三个字,佟雾心头蓦地一颤。 像是做贼心虚,她飞快地抬起眼往贺靳森那边扫去。发现男人冰冷沉默的视线正往这边瞥来,又吓得立刻低了头。 “知道的,奶奶介绍过。”佟雾声音里透着胆怯。 裴季却误会了意思,“别想太多,他那个人虽然难相处,但话少。过去敬个酒就好。” 说完,就拉着佟雾一起过去。 贵宾席这边,裴夫人正跟人说着佟雾。 她对这次的儿媳妇人选越看越不满意,尤其是听了娘家亲戚的建议后,更是后悔了这场婚事,想让裴季退婚再重新订一个。 哪怕是当着周家人的面,裴夫人说话也毫不客气。 “漂亮有什么用,除了那张脸,也没别的本事了。” “主要是裴季喜欢,不然我哪看得上……” “谁说不是呢,瞧刚才那个怯场的样子,怕是个木头,看着无趣。” 裴夫人说着,目光就不自觉瞟向了上首的贺靳森。 她忍不住堆起笑脸问:“靳森呢,你怎么看?” 场面上其他人的注意力,霎时都被这边吸引。 正巧这时,佟雾被裴季牵着走了过来。 她不知这边发生了什么。 只是当她走近,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是默契般地朝她看来。 其中,最难以忽视的,是隔着袅袅烟雾的,那双漆黑深邃的眼。 冰冷、幽沉,像是一片不可探的深海。 佟雾的视线和他的目光交错,心脏重重跳动了一下。 她下意识别开眼,躲到了裴季身后,不敢看他。 就听到一声轻叩。 贺靳森修长的手指将那张房卡扣在了桌上,他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漫不经心。 “确实无趣。” 他说。【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7、第7章 订婚礼结束,佟雾和裴季一起送客人离开。 她站在裴季身旁,杏仁眼柔弱微微湿漉,巴掌大的脸有些恹恹地低垂着,看起来没精打采。 裴季亲自送完佟聿霖和周家人回头,见到的就是佟雾这幅模样。 还以为,她是被刚才贺靳森的话吓到了。 裴季轻啧一声,低声安慰,“怪我妈多事……” “贺靳森的话没那么重要,别担心。” 佟雾怔怔地仰起脸,“……” 她不是在担心这个。 她是在想,刚才见到贺靳森起身离席时,指尖还夹着那张顶楼的房卡。 是不是代表,他今晚会上去找她? 可是贺靳森的态度又冷冰冰的,像是不喜欢她。 她好像太莽撞了,怎么一冲动就找了贺靳森。 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算了,我送你回去。”裴季伸手过来牵她。 “没事,不用了。”佟雾轻轻往后退了一步,看见裴季冷冷挑眉,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反应好像有些大了,只好忍住不动。 她软了软声音,笑得温柔又体贴:“你今天不也累了嘛,还喝了不少,先回去休息吧。我待会儿还要换礼服卸妆,等得久的,我跟沈凝一起回去就是了。” 她今晚不能让裴季送她回家,不然一切都会穿帮。 得让周卓姿以为,今晚裴季是和她一起睡在了酒店才行。 裴季抬起眼皮,扫了眼不远处帮佟雾拿着包的沈凝,又低头看了眼手机,“也行,那我先送我爸妈,你们自己注意。” 佟雾乖巧点头,态度温和目送他和裴父、裴母离开。 转了钟,佟雾卸过妆换下礼服,在酒店门口送沈凝上了网约车。 她没离开,转身回了酒店。 顶层总统套房。 服务人员早已开好了夜床服务,浴缸里放好了热水,玫瑰果酱泡泡浴芭在里面发出咕咕的气泡声。 佟雾泡澡泡得身子发软,脸红红的,才裹着浴袍出来。 她对着镜子吹干长发,被卷发棍卷过的长发,又恢复成了乌黑柔顺的绸缎质地散在腰后。 佟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眶湿润,雾粉色从眼尾一直晕染到了耳后,白色的浴袍衬得她一身的肌肤莹亮柔白。 应该可以诱惑到贺靳森的吧? 他会心动吗? 哪怕只心动一点点也是可以的…… 佟雾乱七八糟地想。 可惜还是很紧张。 哪怕泡了澡放松身体,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心跳依旧在怦怦怦地加速。 于是佟雾裹紧了浴袍,决定在贺靳森来之前先找点别的事干,转移注意力。 她坐到床上,怀里抱着一只柔软的枕头,拿着手机搜索网上的信息。 韩刚说的fu妹……会是哪个fu呢? 只知道裴季把她当替身,也不知道是把她当成了谁。 好在裴季作为京圈世家里最混不吝的三代,因为长得够帅性子够拽,又经营着一家不低调的赛车俱乐部,倒是很快就让她在网上找到了蛛丝马迹。 佟雾点开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纤细柔美。 一头黑长直的发和白色的棉质连衣长裙清爽干净,左眼尾一颗泪痣,写生画板的肩带勾在肩上,柔柔弱弱站在眉眼带笑、温柔宠溺的年轻男人身旁。 拍摄这张照片的,是一位毕业于清大的博主。 她在网上po出了当年社团活动时,拍摄的旧照。 因为两位主角的颜值实在过高,这张照片下的留言是最多的。 有人认出照片里眉目温柔含情的年轻男人,正是如今裴家那位矜贵乖戾、冷言少语的二公子裴季。 而他身边站着的女孩,是当年清大最出名的校花,著名画家兼白家的养女白芙。 难怪当初,裴季第一次在画廊见到一袭白色长裙的她,就上来要她的联系方式。 她以为的一见钟情,原来全是别人的影子。 佟雾整个人都不好了。 以为做足了心理准备,再失望也失望不到哪去。 可是真相来临的时候,心口就像被压了块石头,那么重那么疼。 她深吸了口气,抬手摸上左边眼角相同位置的那颗泪痣。 贺靳森为什么还不来? 他不是问了她要怎么帮吗……为什么还不出现。 佟雾把自己缩起来,手臂紧紧圈住膝盖,眼眶泛红看向套房门口。 他会不会来…… 他是不是不会来了…… …… 第二天,闹钟将佟雾从深眠中唤醒。 她按掉闹钟,睁开眼,稍稍清醒了一下,想起自己在哪。 佟雾第一反应就是坐起来看房间门口。 套房的门依旧关得严丝合缝,昨晚被她放在门后的那一杯纯净水,依旧在原处没有被一丝挪动的痕迹。 ……贺靳森没有来。 意识到这个结果,佟雾心情从紧绷变得失落。 她一点一点拉起被子,垂下眼眸,下巴陷入柔软蓬松的布料里。 现在她又该怎么办呢? 她早就应该猜到贺靳森不会来的。 贺靳森身份尊贵,傲慢冰冷,出了名的不近人情。 他那样的人,什么样的女孩没见过,塞房卡这种事大概都不是第一次遇上了。 “我一定是疯了……” 佟雾懊恼地倒回床上,几乎是本能地抱紧了被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怎么会去搞贺靳森……” 他那么难搞…… 佟雾辗转反侧,睫羽轻轻地颤动,吸了吸鼻子,想到一个更难过的可能性。 “他万一告诉裴季怎么办。” 越想越觉得自己要倒霉。 佟雾不敢久留,起床换了衣服,连早餐都没吃就下楼办理退房手续。 退房时,她提前告诉前台,房卡被她弄掉了一张可以补钱。 前台却恭敬说,刚才他们的工作人员已经捡到了她遗失的那张房卡,还没来得及告知,她已经下来了。 佟雾眨眨眼:“在哪捡到的?” 前台:“在酒店宴会厅外的垃圾桶旁,可能是裴二少昨晚不小心掉那了。” 外人都以为佟雾是和裴季在酒店开房。 只有佟雾听到‘垃圾桶’三个字,心尖微微一缩。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个画面,贺靳森指尖捏着房卡,轻描淡写将它扔掉。 那是她想要抓住的手。 却没想过,贺靳森愿不愿让她攀上。 “能给我看看那张房卡吗?”她忽然开口。 前台大概没想到佟雾会提出这种要求,愣了一下,才点头。 黑色的房卡被对方恭恭敬敬地递了出来。 佟雾纤细的手指拿起那张房卡,放在掌心,轻轻地摩挲。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佟雾接起电话。 “喂。” “佟雾,昨晚你跟裴少进展怎么样?顺利吗?”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周卓姿的声音。 她大概刚起床,声线慵懒优雅,像是想起她这个‘女儿’随意打来关心。 可是佟雾脖颈后的汗毛却瞬间竖了起来,握着手机的指节也因为紧张微微泛白。 “顺利的,他今早有事先走了,我现在一个人在前台办退房。” 不知道周围会不会有周卓姿安排的眼线,佟雾连说谎都留有余地。 “是吗?那就好。”电话那头,周卓姿似乎是发自内心笑了出来,“晚上回来吃饭吧,我让厨房给你炖了滋阴养颜的汤。” 听到让自己回去吃饭,佟雾咬紧了舌尖撒谎,“不了吧,裴季说今晚还要跟我约会。” 听说是裴季约她,周卓姿说,“行吧,昨晚裴夫人那个态度你也看到了。裴季年轻爱玩,你别光由着他,没事还是要多调理身体,早点怀上孩子才是正事。” 佟雾说知道了,挂了电话,低头正好看见还被她握在手里的那张房卡。 黑色的房卡,握在她柔软的掌中,黑白分明。就像是她隔着这张房卡,握住了贺靳森的手。 佟雾垂下眼眸。 她想,她还是得去找贺靳森才行。 …… 贺家清贵显赫,比裴家更难接近。 佟雾白天旁敲侧击绕了一团,想通过各种方式要到贺靳森的行程,却一无所获。 就在她气馁时,裴季刚巧打来电话。 晚上接她吃饭,给刚刚回国的大哥裴寒接风,言语间无意提到了贺靳森也会来。 佟雾有种被惊喜砸头的错觉。 但挂上电话却又担心。 万一贺靳森在饭局上,跟裴季说破昨晚的事怎么办…… * 下午五点,佟雾在画廊里看到裴季那辆墨绿色跑车停下,就拿着包走了出去。 她今天下午特意去逛了商场买新衣服。 平时散在腰后的长发绕了一圈,扎成了松松的丸子头,上半身穿了件毛茸茸的粉色毛衣,下面是奶杏色的短裙,踩着白色的小羊皮靴,一双细而长的腿裸露在空气里。 当裴季坐在车里看到这样的佟雾时,浅茶色瞳孔微微收缩。 “怎么把头发扎起来了?” 见面第一句,他问。 佟雾坐上车后,眉目弯弯,仰起鹅蛋脸很娇气地笑着看他:“怎么办,是不是不好看呀?” “倒不是……”裴季蹙了蹙眉,视线从她美目盼兮的小脸上掠过,又落在她扎起的长发和下面从没见她穿过的短裙。 心里那股怪异陌生的感觉加重。 “可能是没看习惯。”他嗓音散漫,眼底压着的燥意更多。 从前不需要他主动开口,佟雾总会善解人意地穿白色的长裙,留长发。 她很少有像今天这样,不在乎他的喜好。 “哦,大概是吧。”佟雾轻轻点头,假装自己听不懂。 从高中后,她就不习惯穿这么短的裙子。但她以后,也不想穿素淡的长裙了。 * 国贸楼上,某家高级会所内。 服务生将佟雾和裴季引到包厢里的时候,韩刚跟秦司序正和几人坐在靠窗的四方桌上玩牌。 包房里除了韩刚和秦司序,还有一些佟雾不认识的圈子里的各种三代、豪门公子哥。 “裴季,快来,老秦也太猛了,才半个多小时就赢了我七位数,你快来收拾他。” 韩刚一见裴季就站起身招呼,像没瞧见佟雾一样,揽着裴季肩就把人叫走。 其他人倒是对佟雾挺照顾,笑着喊‘嫂子好’,安排她坐下端了果盘过来先吃着垫肚子。 佟雾礼貌道谢后,温温柔柔坐下。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见着贺靳森的身影,于是她忍不住问旁边正跟朋友开黑的某个年轻三代。 “今晚是给裴大公子接风吗,他……和贺先生怎么还没到?” 年轻三代手机里战况激烈,连眼都没抬,“哦,寒哥和贺先生都是加班狂,下班才会过来,这会儿估计还堵在路上。” 佟雾点点头。 也是,京市下班时间的晚高峰,除非坐直升机,不然神仙来了也得堵路上。 于是佟雾逐渐从紧绷的状态里放松下来,她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饮料喝了一口,又觉得有些饿了,拿银色的小叉子叉起果盘里的水果。 那边,韩刚输了钱,突然大声地喊叫起来,嚷嚷着让裴季手下留情。 裴季只是勾了勾唇,长腿随意搭着靠坐在椅子上,姿态冷淡又散漫。他修长的大手捏着纸牌,眉目微挑,游刃有余。 佟雾远远看过去,突然觉得讽刺。 她从前很喜欢裴季的这份冷淡寡薄。 自以为很了解他,以为他本就是这样性冷的人。但至少他有10分的爱,就给她10分。 可直到昨晚看到那张照片,她才知道。裴季不是天生的冷淡厌世不爱笑,他只是不对她那样笑。 他有100分的爱,也不是给她的。 牌桌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大,包厢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热烈。 佟雾觉得闷,快不能呼吸了。 她将叉子放在茶几上,起身推开包房门出去。 刚低头,迎面就撞进一个冰冷陌生的怀抱里。 “唔……” 她鼻尖一酸,眼眶泛红。 但下一秒,鼻息间猝不及防灌入初冬雪松混合烟草的淡淡气息。 佟雾眼眶瞬间更红。 她指尖颤了颤,像委屈极了,紧紧地攥住对方布料考究的冷黑色西装外套。 “贺先生,你撞疼我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8、第8章 身后是偶有高声溢出的热闹包厢,身前是灯光昏暗私密的走廊。 佟雾抬起眼那刻,看到的是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贺靳森今日依旧戴了眼镜,冷冰冰的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将眸底的锐意淡化,清冷禁欲,儒雅而尊贵。 可佟雾见过他私下摘了眼镜,狠戾寒凉的样子。 传言固然不可信。 可她信传言是真的。 他是不好惹的人。 她需要的,就是他的不好惹。 “贺先生,你撞疼我了……” 她声音轻轻软软的,抓着他的指尖却忍不住发颤。 鼻尖泛起的酸,让眼眶红了一圈。 呼吸到的雪松气息,却像是安全剂。 “三哥,撞到谁了?” 一个低沉温润的声音,从贺靳森身后传来。 走廊光线暗,佟雾没看见贺靳森身后还跟着旁人。 她像初春刚从化雪洞窟里探出脑袋的小动物,惊吓地从男人宽阔冰冷的怀抱里退出来。攥在他衣袖上的两只手,也跟着缩回去,紧张地藏于身后。 贺靳森眸色微沉。 将少女在黑暗中的胆怯忐忑,悉数捕捉眼底。 他站在那儿,一动没动。 “出什么事了?”裴寒缓步走上前,似乎是有些好奇,偏眸往贺靳森身前扫来。 他深棕色剔透的眸子,在看到佟雾巴掌大小脸时,微微眯起。 冷淡的眸色,变得温和。 “你是……佟雾?” 没想到对方居然认识自己。 佟雾怔了怔,睫毛轻轻眨动,目光看过去。 男人的身量和贺靳森差不多,穿着一身深色正装,却跟贺靳森身上那股子傲慢又禁欲的感觉不同。 他五官流畅冷峭,看起来疏离,但唇角微微勾着,温润、光风霁月的感觉。 很矛盾。 “我是裴寒,裴季的大哥。” 看出小姑娘似乎不认识自己,裴寒低声介绍。 佟雾感到惊讶,她第一次见到这位裴大公子本人。 “裴先生……” “都订婚了,你跟裴季一样,喊哥哥就好。”裴寒声音淡淡。 哥哥…… 佟雾心里反复咀嚼这个词,耳后红了一片,下意识看向一旁的男人。 总觉得贺靳森在,这几个字,她有些难以启齿。 “裴寒哥哥……好。” 可佟雾犹豫几秒后,还是乖乖改口唤人。 在没找到更好的出路之前,她暂时还需要裴季未婚妻的身份,不能得罪裴家。 小姑娘声音轻轻软软,‘哥哥好’三个字虽然被她喊得温温吞吞,但含糖度却很高。 裴寒态度温和应下。 贺靳森冷冷勾唇,眸色冰冷无温。 佟雾垂着眼,不敢抬头,跟在两人身后进门。 …… 佟雾之前有过担心,今晚聚餐,万一贺靳森跟裴季提起房卡的事怎么办。 可等大家真的入座后,她才发现,这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 在场众人,都是京圈里叫得上名的公子哥。 可就算是这样,身份地位与贺靳森和裴寒却无法相提并论。 尤其是贺靳森,他不在京市长大。不像裴寒跟其他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算是一个圈子的。 所以这些个三代、少爷们,见了贺靳森都规矩得跟老鼠见了猫,除了一开始敬过酒,话都不敢多搭一句。 包括裴季,跟贺靳森也没那么熟。 他见到裴寒后似乎心情不错,整晚都和他那些兄弟们扔骰子、喝酒,忙得没空顾着佟雾。 因此佟雾整晚都在悄悄打量对面的贺靳森。 男人此刻已经放下了餐具,修长的指尖夹着根点燃的雪茄,坐在上首,神色冰冷傲慢、无人可近。 他只偶尔低头跟裴寒说两句话,视线都没往她这边瞧一眼。 佟雾见状,内心稍微有些受挫。 贺靳森这个人好像很难被打动。 不管昨晚,还是现在,他从来没有多看过她一眼。 她真的能攀上他吗? 但很快,佟雾又乐观起来。 至少说明贺靳森这个人不是多情、到处留情的男人。 她上网查过贺靳森的资料,也找圈内人旁敲侧击问过,目前为止,没查到任何有关贺靳森的感情经历。 他好像没对谁动过心。 和裴季不一样。 这样的人,如果能对她哪怕只上一点点心,也会很有用。 心里的担忧悄悄落下,佟雾就感觉到饿了。 于是她低着脑袋,专心致志吃起东西。 贺靳森掀起眼皮,冷冷瞥到的就是对面那颗一直低着脑袋,摇来摇去异常晃眼的丸子头。 女孩子吃东西的时候,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脸颊因暖气而泛起绯色,脸颊涨得鼓鼓的。 他目光短暂地停留了片刻,又冷漠移开。 裴寒注意到贺靳森视线的方向,跟着看过去。 这一看,他蹙起了眉。 裴季正跟韩刚和几个兄弟在摇着骰子喝酒,而裴季身边柔弱乖软的女孩则一个人低着脑袋、一个人吃着东西。 看起来孤单又纤弱。 回国之前,裴寒就知道裴季订婚这件事有内情。 现在看过两人的相处方式,他脸色更沉。 裴寒起身,“裴季,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忽然被打扰,裴季轻啧了声。 但他向来只信服裴寒,也没多耽搁,将酒杯放到桌边,让韩刚他们等他回来。 临走前,裴季随手夹起转到面前的菜,将一只西班牙红魔虾放在佟雾盘子里:“你慢慢吃,我跟我哥出去一下,待会儿回来……” 佟雾:“……” 她视线落在那只鲜红的虾身上,轻轻嗯了声点头。 等裴季离开,才用筷子将那只挪虾出餐盘。 她对虾过敏,早就告诉过裴季几次,他却没放在心上。 原来早有许多蛛丝马迹,可惜她从没发现。 * 裴季被裴寒叫走没一会儿,贺靳森也接了通电话出去。 佟雾拿着毛巾慢慢擦着手,留意到韩刚、秦司序等人都在聊天喝酒,包厢没人注意到她。 她站起身,悄悄跟了出去。 “贺先生……” 走廊灯光昏暗,佟雾好不容易追上前方高大挺拔的黑色身影。 “贺先生,请你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她追上去,指尖攥住贺靳森的外套下摆。 红唇微微张开小口小口喘气,胸口一起一伏,看起来是跑得太急。 贺靳森低眸,视线瞥向她明显颤抖的指尖。 “放手。” 他嗓音又沉又冷。 “你、你先答应,会听我说完。我才放……放开……” 她边说边抬头,对上男人那双幽沉晦暗、阴鸷冰冷的瞳孔。 声音都吞了回去。 好吓人呀,贺靳森。 佟雾觉得害怕,想打退堂鼓了。可想到她如今的处境,又颤着胆咬着唇瓣,轻轻地说:“我……我就是想问问你,关于昨晚那张房卡……” “佟小姐,我不玩这种游戏。” 贺靳森声音冰冷低沉,毫无温度打断她。 佟雾愣了半秒,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我不是在玩游戏。” 他难道以为,她是拿他消遣玩游戏吗? 不是的。 她没那个闲情。 “我很认真的。” “认真的,以裴二未婚妻的身份?”贺靳森偏眸看她,唇角不动声色挑起一道冰冷的弧度。 佟雾这才发现,贺靳森看她的眼神又沉又冷藏着讽刺。 他大概很看不起她。 高高在上的神睥睨众生惯了,说不定这一刻他是怎么想她的。 以为她是不甘寂寞钓凯子? 还是卖弄魅力出轨玩婚外情的女人? 可惜都不是。 她很快就什么都不是了,也不是裴季的未婚妻,就连择偶的自由都没有了。 她只是想自救,只是想在那之前找到一块能够撑起她,让她摆脱苦海的跳板。 贺靳森看着垂下脑袋不说话的女孩,镜片后的眼瞳划过更深的寒意。 贺靳森懒得陪小女孩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他扯掉她的手,转身要走。 ——“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知道最好,佟雾还在等你,先回去吧。” 走廊转角,忽然传来裴季和裴寒说话的声音。 佟雾抬起眼,脸色微微苍白下意识看向前方的贺靳森。 她看到贺靳森回过头看她,瞥来一眼,像是在看麻烦。 下一秒,天旋地转。 初冬雪松的气息混合烟草味,铺天盖地将她笼罩。 她被贺靳森抱了起来,两个人的身影一起陷入了走廊凹陷的阴影处。 佟雾心跳快要爆掉。 她脸一定红了,烫得吓人。 但更烫人的,是贺靳森扣在她腰上的那只修长有力的手。 是她一直想要抓住的,那只大手。 佟雾红了面,睫羽不受控地轻轻颤动着,一点一点仰起头看他。 她稍稍一动,唇瓣就擦过男人身上昂贵的西装布料,摩挲微痒。 贺靳森眸色幽冷,垂下鸦黑的眼睫,目光冰冷暗藏警告看向她。 扣在纤细腰肢上的那只大手,也微不可查收紧,像是威胁,压迫感十足。 佟雾却只是安静地,仰着头,注视着他。 她忽然没那么怕他了。 那么近的距离。 就像看到她祈求已久的天上的神,终于肯为凡间的人低下头。 佟雾心脏里溢出复杂的感情,忽然想哭,眼尾微微发红,泪痣都被沾湿。 在听到外面脚步声经过时,她伸手,轻轻扯住了那条黑色的领带。 少女踮起脚尖,在男人薄紧锋利的下颌线上,落下一个吻。【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9、第9章 清冷的雪松香气,铺天盖将佟雾淹没。 她指尖微微蜷缩,无意识地将那条揉在掌心里的黑色领带紧紧抓着。 唇瓣就轻轻擦过了男人冷绷的侧脸。 贺靳森在被女孩柔软的唇碰到的那一刻,身体就冷硬绷紧泛出戾气。 他不喜欢被人触碰。 镜片后薄冷的墨瞳里阴鸷疏冷一划而过,他沉着脸色,扣住佟雾柔软纤细的手腕,扯落。 走廊上的脚步声,却在下一刻变得清晰。 贺靳森身形微顿,冷冷蹙了眉,而后将她压向墙角。 漆黑高大的身躯,挡住所有光线。 佟雾就这么被男人压在了怀里。 她看到贺靳森漆黑鸦羽似的睫毛往下垂着,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危险冷戾,极有压迫感。 他在警告她。 可佟雾突然起了逆反心理。 她发誓,这一定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大胆叛逆的决定。比她当年瞒着周家,在法国提前修完美术便中途改报蓝带甜品课程更加叛逆大胆。 她又再次踮起了脚尖,在贺靳森冰冷危险的注视下,指尖微微轻颤着再次勾住了他的领带。 第二个轻轻柔柔的吻,带着淡淡香气,要落在那流畅锋利的侧脸上时。 她后颈被一只大手按住,威胁感十足。 距离被拉开。 柔软的唇擦过他的衬衣领口。 呼吸都乱了。 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气氛像是要暧昧到极点而后爆炸,又像是冰凝到压抑。 脚步声渐行渐远。 佟雾感受到贺靳森眉间的不悦,胆怯又讨好地攀上他手臂,低软了音调,“贺先生,我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柔软的、湿润的、香甜的气息。 贺靳森墨色的瞳孔深深一沉。 半秒后,他眸色漠然,毫无温度,拉开了她。 佟雾后腰撞在身后走廊装饰性的金属墙线上时。 她听到贺靳森低沉的声音,冷漠无情。 “没有下次。” * 回到包厢,佟雾的心还在怦怦乱跳。 她闭上眼,是贺靳森最后看她那个冷戾无温的眼神。 好像太冲动了。 就不该鬼使神差吻上去,像在挑衅他。 佟雾忽然间有些后悔,她会不会真把贺靳森得罪狠了? 她担忧地环顾四周,发现裴季并不在包房里,才松一口气。 至少这样就不会有人来打扰她了。 佟雾坐下,垂着眼,越复盘心里越慌。 她两只手无意识地握紧桌上的高脚杯,想着贺靳森的眼神就是一阵后怕。 他不会真生气,不理她了吧。 就在这时,贺靳森推门进来。 他眸色沉冷如常,一身高定西装,是最昂贵上好的衣料。内里黑色的马甲和衬衣,隐隐压在西装外套下,衬得宽肩窄腰腿长,伟岸又高大。 只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领口那条本该一丝不苟熨贴整齐的黑色领带,出现了绝不该有的细微褶皱。 佟雾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紧,她的视线无意识地跟随贺靳森。 可是贺靳森却像看不见她。 他旁若无人从她身边掠过,走向裴寒。而后俯身,手按在他肩上,薄唇微动,在跟裴寒说着什么。 佟雾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下意识第一反应,就是贺靳森在跟裴寒告她的状。 可贺靳森刚才在走廊上明明帮她掩饰了。 他不会说的。 应该不会。 佟雾垂下眼,指尖紧张地蜷曲在一起。 就听到裴寒淡淡一声,“你现在要走?” 佟雾松了口气。 原来贺靳森只是要走。 裴寒却往她这边看来一眼,“既然要走,帮我送送佟雾。” 佟雾松弛的坐姿,瞬间绷紧。 她抬起头,坐直身子,不明所以看过去。 裴寒对她解释,“裴季有事先走了,让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裴寒又看向贺靳森,“把佟雾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三哥,劳烦你送送她?” 裴寒自然知道裴季为什么离开,左不过就是他那堆破事。 但他是裴季亲哥,裴季的烂摊子他必须管。把佟雾交给韩刚那些人送回家,也不知道他们会在路上跟佟雾乱讲什么。 不如交给贺靳森,他最放心。 佟雾不敢直接答应 她抬眸看贺靳森,想看看他什么反应。 可惜,男人鸦黑色的睫羽低垂着,并没有往她这边看来。 他像是在考虑,一只手搭在裴寒身后的椅背上,沉默了几秒,才冷冷发出一个音。 “好。” * 京市这两日降温,佟雾跟着贺靳森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感觉到一丝凉意。 她轻轻扯了扯毛衣的下摆,想往裙子下多搭一点,前面的贺靳森就已经走远。 佟雾连忙追上去。 刚才在电梯里,她几次想说话,都被贺靳森冷漠无视。 他好像不愿再搭理她。 怎么办…… “佟小姐,车子在门口了,请上车。” 佟雾还没来得及叫住贺靳森,一个眼熟的面孔向他们走了过来。 佟雾认识对方,这是贺靳森的私人秘书戴辰。 想到那晚在电梯里时,这位秘书全程都在,佟雾脸皮薄,已经微微发烫。 她想,不然还是等待会儿上了车,再跟贺靳森说话吧。 佟雾走下台阶,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那儿。 戴辰为她拉开车门,她坐了上去。 戴辰绕到前面副驾驶拉开门上来,便吩咐司机开车。 “等一下,贺先生还没上车。” 她说着下意识看车外,才发现贺靳森的身影已经不见。 戴辰回过头,低声解释:“贺先生不坐这辆车,他吩咐我先送你回去。” 什么? 佟雾回头看向车后。 她只来得及看见不远处消失的另外一辆车的车尾灯。 佟雾心往下沉了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贺靳森竟然连跟她同车都不愿意了。 “佟小姐,我们可以走了吗?” 她怔了怔。 “好。” 车辆启动,消失在夜色里。 …… …… 那晚之后,佟雾发现,贺靳森彻底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别说是找机会蹭裴季的交际圈,看看能不能撞见贺靳森。 就算是找私家侦探,也打听不到他的任何行程。 佟雾这才清楚,贺靳森在这个圈子里,就是金字塔尖的存在。 除非他想,否则没有人可以轻易闯入他的世界。 夜·jw酒吧。 佟雾坐在热闹的包房里,安静乖巧,略显局促。 她这几天一反常态,接连两晚都陪裴季来酒吧消遣。 旁人以为她是订婚后,更紧张裴季这个金龟婿了。就连周卓姿晚上见她出门,都赞扬她榆木脑袋终于开窍知道盯紧裴季。 但只有佟雾自己知道,她是为了贺靳森。 佟雾拿起一杯饮料,浅啜一口,轻轻叹了口气。 可惜今晚,贺靳森还是没出现。 她感觉有些困了,抬手轻轻揉了揉眼睛。 “怎么,困了?”裴季跟韩刚那些谈了会儿话,回头看到她揉红的眼尾,微微挑眉。 “没有。”佟雾强撑着困意,假装精神尚好,“挺好玩的,不困。” 这个点,她一般在家都早睡了。 但为了蹭着裴季的社交圈跟贺靳森见一面,只能摇头。 “对了?怎么最近都没看见裴寒哥,他不出来跟你一起玩吗?” “我哥?”裴季像听了什么笑话,扯动唇角,“我哥那个人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他刚回国,公司的事堆积成山,他整天都在加班。” 加班…… 佟雾垂了垂眼,裴寒不参加裴季的这些活动,那她就更难见贺靳森一面了。 到底还有什么途径,才能见到他呢。 佟雾正怔忪时,腰间却忽然被裴季的手掌扣住。 她浑身都不自然地僵了,却听到裴季俯下身在她耳侧说。 “周末的慈善画展拍卖,我不能帮你捧场了。” 佟雾心尖微微一颤。 这周末的慈善画展拍卖,在她们的画廊举办。 这不但是她第一次主理策划的慈善拍卖会,也是她的画作首次拿出来公开拍卖。 裴季之前说好了,会到现场给她捧场。 现在距离画展只剩两天,他却忽然变了卦。 “国外临时有事,需要我过去一趟。那几天我不在国内,你自己一个没问题吧?” 佟雾没想到裴季这么不讲信用。 他从前就算再随意,答应她的事,也从没食言过。 佟雾咬了咬唇,勉强挤出笑,“没关系呀,你有正事要忙嘛。” 她眉眼温柔弯起,态度体贴,像是真的不在意。 裴季只觉得佟雾乖软又懂事,抬手揉了揉她发顶。 “放心吧,就算那天我不到场,也会派人帮你拍一幅画。价格你随意开,当是赔罪。” 佟雾抿唇笑着说谢谢他,心里却感到一丝寒凉。 裴季这个时候出国,却不说明去做什么,她不可避免的想到他在国外的那个白月光。 如果裴季回国时,身边多了一个女人,是不是就要跟她摊牌了? 佟雾坐在那儿,只觉得浑身冰凉。 她的时间不多了,接连几天无法见到贺靳森,让她的内心开始重复不止的焦虑。 心脏像是被死寂的药水浸透,紧紧地皱缩在一起。 如果还是见不到贺靳森,她该怎么办呢。 * 慈善画展当天,佟雾起了个大早来到画廊。 等沈凝到的时候,她已经将画展当日所需的甜品,全部准备完毕。 各式各样精致的法式甜品被摆放在食品柜台里,漂亮美好,让人一看就感到幸福。 可沈凝却反过来担心佟雾。 她是知道佟雾的习惯。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躲进烘焙房做许多甜品。 沈凝:“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别太担心,你画得那么好,肯定有买家识货拍下你的画。” 她以为佟雾是首次参展,才压力倍增。 沈凝:“再说了,就算那些人不识货只看名气买画也不要紧。还有你爸和裴季,他们肯定帮你捧场。” 旁人眼里,佟聿霖和裴季是怎么都会帮佟雾撑场面,拍下一两幅画的。 可惜。 佟聿霖佟院长在专业性上向来公正不阿,他绝不会自己出价帮佟雾炒作画作。 至于裴季,他倒是会派人来,但他本人今天根本就不会出现。 但佟雾没多解释。 她只是笑笑,拉开旁边的小冰箱,展示出里面冷藏着的黑森林蛋糕。 佟雾:“这里的蛋糕,是我留着画展结束后吃的,就别拿出来卖了。” 沈凝点头,却好奇:“怎么是黑森林蛋糕?” “不是说,以后都不做这种蛋糕吗?” “我哪有说过。”佟雾眨了眨眼睫,装傻离开。 她怎么能告诉沈凝,焦虑无助的时候,她下意识就想吃到那种苦涩的滋味。 只有吃到那样的苦,才能哄骗自己,以后都会是甜。 佟雾垂眸想。 或许她要在裴季回国前,再试试别的人选了…… * 此时,章台别墅内。 贺靳森坐在书桌后,看着忽然到访的裴寒,漆黑幽沉的眼微微眯起。 “你特意过来,就为了请我去画展,给一个小姑娘撑场面?” “三哥,我答应外婆下午过去一趟,实在抽不出身。”裴寒往后轻靠在沙发椅上,轻轻扯了扯薄唇,“你总不希望外婆她老人家失望。” 贺靳森墨色的瞳孔阴沉不定,房间里的空气都像是安静了。 裴寒却像看不见他变冷的眸色,低声说:“你也知道,裴季这些年不省心,一直想着白家那个。本来这种事我不想管,但他是我弟弟。” “再说,我见了佟雾,那小姑娘单纯无辜,不该受这种牵连。可以的话,能帮她一次是一次。” 单纯、无辜几个字,让贺靳森差点冷笑出来。 他眼前浮现出那天在走廊里,看似柔软怯懦,却实则胆大妄为的女孩。 贺靳森掀起眼皮,淡淡看向对面那位以清心寡欲著称的表弟,“裴寒,你眼睛没问题吧?” 裴寒默了默,不在意他讽刺的话,只低声说:“三哥,我看人一向很准。” 贺靳森挑了挑眉,神色淡漠起身。 “我很忙,不去。” * 下午,画展拍卖会现场。 凝·画廊,近年来在京市已然小有名气,接连举办的几次画展和拍卖会,都颇为成功。 而今次的拍卖会,更是有慈善之名,所有拍卖款项都将捐给山区孩童。 佟雾作为画廊合伙人,下午开始就在门口招呼客人。她一身浅蓝色的小礼服,乌黑蓬松的发微微挽起,两侧点缀着细碎珍珠。 她手腕上只戴了一只质地极好的白玉镯子,其他再无装饰,却衬得肌肤细腻雪白,毫无瑕疵。光是站在那儿,便美得像是一幅画。 有不久前刚参加过裴周两家订婚宴的客人见到佟雾,都暗自惊叹。 果然红气最养人。 订婚宴上明明还是安静怯懦的女孩,这才一段日子,气质便已有不同。 佟雾不知旁人想法,她在场中忙碌,却忽然被人从后面扯住了手腕。 “雾宝,真是你?” 一个惊讶又张狂的声音。 佟雾的身体却在瞬间僵住。 她脸色苍白,甚至不敢回头。 “先生,你认错人了。”她低着头,快步往里走。 “啧,别开玩笑了,我怎么会认错你……” 年轻的男人一身时尚打扮,大步跟在佟雾后面。 他穿着件花色的长款外套,明明帅气体面,可说出的话,却让佟雾感到难堪。 “刚才离得远,我都不敢认。不是说以后都不穿短裙了吗?怎么又穿上了……” “我早就说过,你这双腿又细又白,就该露出来才好看。啧,要不是知道你今天在这开展,我不来都错过了……” “唐向杰……”佟雾再也无法忍受,她转过身去,红着眼喝止他。 “这里是公众场合,请你放尊重点。” 她神色嗔恼,像是烦透了。可只有佟雾自己心里清楚,她现在有多慌多怕。 唐向杰怎么会回来了? 他明明被唐老爷子勒令送出国,几年内都不许回京市。 佟雾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了。 她看到唐向杰那张脸就本能的反感恶心,快要虚弱的站不住了。 唐家,其实是周家最大的合作伙伴。 佟雾还上高中时,唐向杰就已经是周家的常客。 他是纨绔少爷,到哪儿都带着一群小弟。因为长得不错又有钱,佟雾见唐向杰几次,他身边就换过几个女朋友。 原本她和唐向杰并不熟,每一次在别墅撞见,她都低头躲开,胆怯又害怕。 可高中时有一次她裙子染血,中午着急从学校回到房间,没关好门。 恰好被路过的唐向杰,看到她换衣服的情形。 十九岁的纨绔少爷,自然是早已谈过不少恋爱,身边也不缺女人。 但唐向杰对她,却从此着了魔。 自那之后,唐向杰几次三番骚扰她。少爷自以为是追求人的方式,只会让佟雾感到压力倍增。有一次,她甚至被他那些朋友在放学路上强行带走,灌醉了送到他床上。 幸好被佟聿霖及时发现阻止。 但唐家对周家太重要了,被撞破后唐向杰干脆摊牌。 他直言喜欢她,将来打算跟她结婚,提前睡了就当两家联姻。 于是周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是巴不得她和唐向杰早点在一起。 佟聿霖只好以送她出国深造为理由,暂缓了这件事。 她留学回来,再逃不过周家的安排,却在那时候遇到了裴季。 裴季追她,唐家自然不敢得罪,只好将唐向杰送出国绝了念头。 唐向杰看到佟雾嗔恼瞪着他,一双眼却微微颤抖泛红,忍不住心软。 “生气了?好了好了,那我不说这个了。”他上前一步,想去拉佟雾的手,“走,我有事跟你说,我们俩找个地方单独谈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佟雾对他避之不及,就像撞见蛇蝎,往后躲开。 可唐向杰不这么认为,只想抓着她的手,“雾宝,你听我说,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裴二在外面的那些事……” 她不要听。 佟雾摇头,眼神和身体都在本能抗拒,下意识往后退。 直到她后腰,撞在一堵宽阔冰冷的肉墙上。 佟雾腿一软。 还来不及回头看,纤弱柔软的腰肢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稳稳扣住,撑起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没听见?” 一个极度冷淡傲慢的声音,从她头顶后方传来。 “她说不想谈。”【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0、第10章 佟雾屏住了呼吸。 她心跳得厉害,浑身都在发软,可是腰上传来的那一道温热的支撑,却让她快要没了主心骨的躯干被迫地立了起来。 那些因慌乱、本能抗拒而从身体里抽离的力气,都一点一点重新回到四肢。 佟雾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去。 她仰着脑袋,看见贺靳森的那一瞬间,微微颤红的眼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乌黑剔透的眼珠亮了亮,像盈着光,流过又惊又喜的情绪。 “贺先生……” 佟雾声音有些轻,似不敢确认。 她呼吸慢了半秒才像是想起什么,眉眼忽而好乖的弯下来,伸手过去又依赖又娇急地抱住了男人结实有力的臂膀。 “你怎么才来呀……” 佟雾故意挽着贺靳森胳膊,像是在等他。 她躲到他身后,悄悄地说。 “贺先生,快帮我赶走他……” “我怕。” 细弱胆怯的一声,和撒娇也差不多了。 她双手从后面扯住了贺靳森身上那件深色的西装外套。一抹温软贴了上来,紧紧的,仿佛向他寻求安全感。 贺靳森手臂肌肉的线条,微不可察地绷紧。 他垂眸,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佟雾埋首躲藏的后脑勺上。视线里是她微微弯曲的只露出一小截的天鹅颈后莹润雪白的肌肤,和因胆怯害怕而微微染红的耳尖。 她好像被吓坏了。 雪白纤细的肩,轻轻地抖动着。 两只手紧紧地圈着他,像在汲取温暖。 贺靳森瞳孔里沉黑的墨色,浓郁得化不开。 他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她。 “喂,你他妈谁啊……” 唐向杰看见心心念念的女神躲在陌生男人身后,眼眶都红了。 这是他梦见过无数次的,佟雾含羞带怯抱着他的场面。 但绝不是抱着另外一个男人。 妒火中烧。 “你知不知道小爷我是谁!连我的女人都敢抢……” 他说完后,又立刻换了个语气跟佟雾说。 “雾宝,你去哪认识的这种小白脸,别被这种人骗……呃……” 后面的话,唐向杰连出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四个黑色西装人高马大、肌肉虬结的保镖动作干练地捂住他的嘴,把人四仰八叉地架出了画廊。 佟雾躲在贺靳森身后,震惊地眨了眨眼:“……” 她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唐向杰摆平了。 贺靳森甚至一句话都没说,那个从十六岁起就刻在她心底阴影里嚣张又跋扈的唐家少爷,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贺靳森的手下扔了出去。 佟雾指尖下意识蜷紧。 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贺靳森这个人和她知道的那些圈子里的少爷纨绔,身份地位是有多么的不同。 他荤素不忌。 好像谁也不怕。 “贺先生,刚才谢谢你呀。”佟雾吸了吸鼻子,抬起眼,冲他笑得乖甜。 眼底都是遇见他的愉悦欢欣,弯着眉眼感谢着,“幸好刚才有你在,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 “佟小姐很喜欢玩这样的游戏?” 佟贺靳森冷冰冰的声音,让佟雾脸上刚扬起的笑凝固。 他神色淡漠地,从她手里抽出手臂。 “什么游戏?”佟雾轻轻眨了眨眼,有些迷惘,“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也是被你撩拨过的男人之一?” 贺靳森鸦羽似的长睫微垂着,冷冷俾睨她,眸底是一片幽沉的疏冷。 “像这样的游戏对象,你还有几个。” 佟雾浓密卷翘的睫毛轻轻一颤,沾上一层湿润。 她抿了抿唇,才明白过来贺靳森的意思。 他是误会了。 以为她是像招他一样,也主动去招惹过唐向杰? 怎么可能。 佟雾有些着急的解释:“不,你误会了,我跟他没有……” “误不误会都不要紧。” “我不是裴二,你在外面还有多少这样的男女关系,与我无关。” 贺靳森幽幽瞥她一眼。 “但是下次,别招到我这来。” 他说完,视线冷漠从她脸上扫过,转身就走。 佟雾僵在原地,心脏重重地跳动着。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应该就这样让贺靳森带着对她的误会离开。 她应该去争取,至少要解释清楚。 “等一下,贺先生……” 不知是从哪来的勇气,佟雾追上去,颤抖的指尖紧紧攥住了贺靳森的衣袖。 “你误会了,我没有在玩游戏……” “他也不是我的关系……” “是他在骚扰我……” 她越说越难过。 “如果你不信我的话,你可以让你的手下去查。你那么厉害,查查就知道了……我不会拿这种事骗你的。” 因为太过紧张着急,佟雾的声音都在微微的喘着。 她解释得很认真,生怕贺靳森不信。 见贺靳森并没有继续往前走,也没有甩开她。 佟雾渐渐大了胆子,两只手得寸进尺一点点地往上,勾住他一小截指节的边缘。 “真的。” 她转到他跟前,仰起红扑扑的脸,杏仁眼湿漉温柔,异常坚定、认真地看着贺靳森。 “贺先生,从头到尾,我只招惹过你一个人。” “我不乱搞男女关系的……” “我就只想……招你。” 佟雾说到最后几个音时,声音轻轻柔柔几乎快要到听不见的地步。 可贺靳森听到了。 她的声音很甜,仿佛浸在了糖渍里。 又认真又炽烈,就像是大胆的告白。 贺靳森幽冷深邃的瞳孔,似乎沉了沉。 他目光落在佟雾藏着忐忑却又故作镇定的小脸上几秒后,而后移开。 异常安静。 几秒后,佟雾听到贺靳森低沉磁性的嗓音。 “是我误会了。” “没关系呀。”她弯唇,轻轻笑着。双眼依旧巴巴望着他,眼神清澈柔亮,声音又软又乖的,“贺先生以后都不要再误会我就好了。” 贺靳森冷薄的下颌线微微绷紧。 他看了看她,没有回答。 …… 误会解除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奇怪。 佟雾想了想,得说些什么热场面。 或者干脆趁着机会要他的联系方式,省得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贺靳森见面。 贺靳森却忽然低声问,“这里哪一幅画是你的?” “这边都是休息区,参展的画都在展厅那一边。”她指着远处,为贺靳森介绍。 贺靳森颔首,“带我过去看看。” 佟雾:……嗯? 贺靳森过来,竟然是看展的吗? 不过有客人看展,佟雾当然得接待。 佟雾轻轻‘哦’了声,走在前面为他引路。 于是,当佟雾引着贺靳森走到展览区域时,立刻就引起了轰动。 贺靳森今天穿着一套黑色的手工定制西装,哪怕只是一场画展,他也穿的非常正式。量体裁剪的深色高定西装,三件式的款式,将他宽阔的肩线和颀长伟岸的身形衬托得尤为优越。 男人五官深邃立体,气度矜贵,周身都是傲慢又危险的气息。 他身后跟着大批保镖,光是往那儿一站,就带着天然的吸引力。 有人窃窃私语,议论着这位的身份。 可惜在场大多数人都不认识贺靳森。 或者说,只是听说过贺靳森这个名字,却没有机会见到他本人。 直到有看展的客人回过头来,小声惊呼出了‘贺先生’三个字。 引起惊诧声一片。 客人们纷纷看向被一群保镖围绕在中央的男女。 “贺先生怎么也看得上这种小画展?” “或许只是路过?” “我知道了,一定是冲着裴二少的面子来的。裴二今天没现身,或许是请贺先生过来,给他未婚妻撑撑场面。” “裴二也能使唤动贺先生?” “哎呀,不是还有裴大公子嘛。要不是冲着裴家的面子,谁来这种小画展啊。” 展示区这边,佟雾不知旁人私下的议论。 她正站在贺靳森身边,为他介绍着自己的画作:“这几幅画都是我的作品……不过,跟你家里收藏的那些肯定不能比。” 佟雾脸皮子薄,最不会吹嘘自己。 她不明白贺靳森干嘛要看她的画,他那样的身价,家里不知道收藏了多少名品。 “哪一幅是你最喜欢的作品?”可贺靳森不管她,只是低声问。 佟雾指了指其中一幅画,“这一幅吧……” “那就这一幅。”贺靳森下颌点了点。 佟雾:“什么?” “待会儿慈善拍卖,这幅画我定了。”他回头吩咐身旁跟着的戴辰,“帮我拍下来。” 佟雾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没想过,贺靳森会买她的画。 佟雾心跳有点乱,她忍不住想,这是不是代表着贺靳森已经不生那天的气了? 他在默许她的接近?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拍我的画?”她没按捺住,小声地把心里话问出来。 “没人跟你说吗?”贺靳森偏眸看她,语气冷淡如常,“是受人所托。” “裴寒让我过来捧个场。” 只是这样啊…… 佟雾有些失望的点点头。 还以为是她的那些小心思起了一点点作用,终于打动了他一些。 原来贺靳森只是在给裴寒面子。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今天来捧场。对了,贺先生,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们画廊的甜品很不错的。”佟雾在努力地找话题留下他。 她还没有要到贺靳森的联络方式。 贺靳森挑眉,“我不吃甜食。” “哦,这样啊……”佟雾失落地垂下眼帘。 “不过。”贺靳森眸色微顿,“如果不是太甜的……” “有的,我们这里刚巧就有不是太甜的甜品。”佟雾抬起视线,眼睛里像泛着星星,亮盈盈的望着他,“贺先生,麻烦你去那边坐坐等我,我马上过来。” 雀跃的神情,就差写在佟雾脸上。 她指了指休息区,像兔子一样跑掉,生怕他拒绝。 贺靳森垂下漆黑的眼。 * 画廊,休息区。 黑森林蛋糕入口后的口感,绵密、丝滑、苦涩。 而后是樱桃的酒渍的气息,和浓郁黑巧克力的苦味一起缠绕在舌尖。 佟雾坐在矮茶几旁,双手托腮杏仁眼亮着星光,满含期待看着刚刚品尝完第一口的贺靳森,有些忐忑问。 “怎么样?好吃吗?” 她仰着漂亮的脸绯看他,清澈透亮的眼珠里,只倒映出了他一个人的身影。 “还不错。” 贺靳森放下勺子,如实评价。 “这种法式的黑森林蛋糕,就该是苦味更浓郁的做法。” 佟雾怔了怔,脸上甜软的笑一点点消失。 她有些不可思议:“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传统的黑森林蛋糕源自德国的黑森林地区,而法式黑森林蛋糕来自法国阿尔萨斯地区。这两个区域毗邻,但是……阿尔萨斯曾经是德占区。” “被占区,日子总是会过得苦一些的,不是吗?” 贺靳森的视线透过冰冷的镜片看向她,像夜晚深沉宁静波澜不兴的海面。 佟雾的心忽然怦怦直跳。 她觉得自己好似要被贺靳森看透。 他竟然能说出,她改良这款黑森林蛋糕的所有思路与共鸣。 佟雾的双手无意识地收紧,指尖甚至因此而轻微地颤抖。 她忍不住仰头望着他,第一次以一种复杂又克制的眼神。 “这家画廊的甜品不错。”贺靳森忽然起身,看起来是不准备逗留了。 他转过身来,高大的黑色身影笼罩在她眼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这是我在京市吃过,最满意的黑森林蛋糕,多谢。” 佟雾呼吸顿挫…… 心底最柔软的一角,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过。 …… 她好像被那句话击中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1、第11章 晚上,佟雾回家。 “做得不错。”周卓姿眉眼难得带着笑,端了碗燕窝给她,“听说贺靳森今天去你那儿了,还拍了你的画?” 佟雾诧异,轻轻点头。 她记忆里从没见过周卓姿这么开心过, 佟聿霖倒是神色淡然,“还是要在画上多下功夫,也别忘了感谢裴季和贺先生。” 佟雾乖软应下,回到房间却变得心不在焉。 卧室里没有开灯,只有银色的月光从窗外淡淡散落。 她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出现贺靳森深邃立体的五官。 而睁开眼,又会听到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响在耳边。 贺靳森今天说,那是他在京市吃过,最满意的黑森林蛋糕。 那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不经意提起的一句夸赞。 不是刻意奉承,不是故意听给谁听的,他甚至都不知道那块蛋糕是她做的。 佟雾小心地裹紧了被子,忍不住在床上滚了两圈,细嫩的脚趾都情不自禁地蜷了起来。 心里有些奇妙又陌生的酥麻感。 像是谁正用一根细细长长的羽毛,轻轻扫过她的心扉。 她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 黑暗里,只有手机屏幕淡淡的光亮。 佟雾翻出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这是今天拍卖会结束时,画廊那边例行登记,留下的买家联络方式。 号码当然不是贺靳森的,他那时候早已经离开。 是贺靳森身边的秘书戴辰先生留下的。 佟雾将那个号码粘贴到微信搜索栏里。 头像框弹出来的那刻,她睫毛轻轻眨动,眼底掠过一抹讶异。 戴秘书的微信头像竟然是一所中世纪的古老建筑。 那栋建筑佟雾刚巧见过,正是位于法国东北部阿尔萨斯地区,马尔科小镇上的恩特林登博物馆。 这家博物馆原本是13世纪一所修道院改建而成,场馆里最著名的镇馆之宝,是一幅由德国画家马蒂亚斯·格吕内瓦尔德所创作的多层画板油画《伊森海姆祭坛画》。 也是佟雾最喜欢的一部画作。 她曾经去过无数次,不然,不会一眼就认出这家博物馆的照片。 没想到戴秘书会用这种图片做头像。 佟雾忽然对那位不苟言笑的戴秘书,有了稍稍亲切的印象。 她又看到对方的微信昵称,只一个大写的英文字母。 l? 好简单的名字。 尝试拼了下戴秘书名字的拼音,发现怎么也对不上,佟雾也懒得管了,主动给对方发过去一条好友申请。 然而那条好友申请发出去后,却像石沉大海。 手机那头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她原本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想等戴秘书通过了好友申请后,便请他帮忙约贺靳森吃饭。 没想到,只在第一步就卡住了。 微信杳无音讯。 佟雾渐渐感到困倦,眼皮子在打架,不知不觉拿着手机睡了过去。 …… 第二天,佟雾醒来的时候,手机还握在她的掌心中。 她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向屏幕。 一整晚过去了,那条好友申请依旧毫无动静。 真难。 佟雾不禁懊恼,早知这样,她昨天就应该大胆地跟贺靳森要联络方式才对。 可惜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佟雾下楼吃早餐,心里想着待会儿大不了直接给戴秘书打个电话过去。 可能是冒昧了些,不太礼貌。 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然而早餐后,佟雾却被别的事情绊住了。 裴夫人一通电话打过来,说裴季不在国内,刚好她今天中午有个贵太太们的聚餐,就带佟雾去好了。 当是让她见见世面。 佟雾没法拒绝,只能闷着声答应下来。 于是,裴家的车到的时候,佟雾已经被周卓姿盛装打扮,送到了别墅门口 裴夫人坐在车里,隔着车窗看看柔柔弱弱、肤白胜雪的女孩。 佟雾今日穿了一条奶白色的法式露背连衣裙,精良的剪裁勾勒出独属于少女的身体曲线,后背挖空一小块的镂空设计,则暗藏心机。 裙摆下是一双香槟色的绑带细高跟鞋,银色的绑带从纤细的脚踝缠绕上细腻莹白的小腿,像是别样的诱惑。 她拎着小包站在那儿,肩上披着一件小香风的珍珠白外套,绸缎似的乌黑长发微微卷曲垂至腰后。 一张清纯的初恋脸,身段却窈窕得动人心魄。 裴夫人终于拿正眼打量佟雾。 上次订婚宴上见面,只觉得这女孩子怯怯懦懦的,上不得台面。 今天这么一见,才明白自家儿子为什么推拒了其他名门千金,偏偏栽在了这个小姑娘手里。 呵,确实是漂亮的。 聚餐的地方有些巧,又是国贸。 恰好就是上次她偷吻贺靳森的私人会所。 故地重游,佟雾安安静静跟在裴夫人身后,经过走廊昏暗的角落时,她却不自觉想起那道颀长冷漠的身影。 心有些乱了。 佟雾更不想再等了。 来参加这种饭局就像是在浪费时间。 而她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她忍不住将掌心的手机握紧了些,想找个落单的机会,给戴秘书拨一通电话。 可是饭局上,大家的话题却始终绕在佟雾身上。 “裴二少真会疼人,自己出国公干,还不忘请贺先生帮忙捧未婚妻的场。” “是啊,那种野鸡画展能看什么呀,贺先生竟然也去了,真给裴少面子。” “佟小姐,听说你一幅画拍了三百万,你还从来没有卖过这么贵的价吧。真是沾了裴少的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语里不乏揶揄挤兑。 佟雾本就心绪不宁,听到那些夹枪带棒的话,心脏皱缩得更加厉害。 她有些坐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名媛兴奋地举高手机,“快看,原来贺先生今天也在隔壁。” 佟雾垂下的眼睫忽倏地抖动。 她抬起了头。 手机就那样明晃晃地拿在那姑娘的手里,不近不远的距离,依稀可以看见屏幕上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贺靳森穿着黑色的意大利手工定制西装,标准的三件套,高挺的鼻梁上依旧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他今天甚至还戴了手套,修长的五指被黑色的手套包裹。 一股子冷淡禁欲和斯文败类的矛盾张力。 照片明显是偷拍的,有人躲在会所的某个角落,拍到了贺靳森进包间的瞬间。 他身边还跟着许多人,但他却是人群中最显眼、最伟岸挺拔的存在,所有人第一眼都只会注意到他。 佟雾也不例外。 “是jennifer偷拍到的,她刚刚去化妆间,正好在走廊上撞见。” “难得遇上贺先生,要不裴夫人带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 “打什么招呼呀,人家谈事,别去打扰了。” 包房里其他人的声音逐渐变得嘈杂缥缈,几乎成为模糊的背景音。 佟雾的心却隐隐地越跳越快。 原来贺靳森今天也在这里。 他就在她隔壁的包房。 她忽然蠢蠢欲动。 或许她应该找个机会,过去见见他…… 呼吸变得小心紧张。 佟雾的手无意识地落在膝上,抓住手机。 她在想该用什么办法落跑。 出去后,又该怎样才能见到贺靳森。 忽然,掌心下传来震动。 佟雾低头,看到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 上面弹出新的对话框,一排小字提醒:l已经通过你的好友申请,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佟雾细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震颤。 戴秘书这时候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她有些激动,摩挲着手机镇定了一下,才编辑了两句话发过去。 酒渍樱桃:【戴秘书你好,我是凝·画廊的佟雾】 酒渍樱桃:【有点事想麻烦你,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 信息发过去,就在等那边回复。 佟雾不知道戴秘书现在有没有空。 毕竟贺靳森就在隔壁,说不定戴秘书也正在忙,或许没有时间搭理她。 忽然,屏幕又亮了亮。 对话框里,弹出一条新的信息。 l:【我是贺靳森】 贺、靳森……? 佟雾的呼吸几乎停滞。 她瞬间直起了身,身体无意识地绷紧,胸腔里充斥着横冲乱撞、无法克制的慌乱和欣喜。 她像是做贼心虚,下意识看向周围。 幸好裴夫人正跟几位豪门阔太聊得开心,没功夫留意她。 而另外一侧坐着的豪门千金,正面带桃花点评着贺靳森那张偷拍照。 胆量最大的姑娘指着贺靳森窄劲有力的腰身,脸红着说这种一看就是公狗腰,在床上的时候最厉害了,就算是倒贴也想跟他试试。 可惜贺靳森这个人太冷淡傲慢、高不可攀,旁人根本没办法染指。 其他的名媛千金听了都深以为然,也不知道谁有那个能耐,能拿下贺靳森。 佟雾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她沉下心来,深吸口气,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 酒渍樱桃:【抱歉贺先生,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微信。昨天多谢你拍下我的画,我是想找个时间,请你吃一顿饭感谢】 l:【不用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佟雾眼底盈满的光亮,就跟着变暗的屏幕一起黯淡。 酒渍樱桃:【好,那我……】 l:【我的车在楼下】 微信对话框内,忽然弹出新的提示。 l:【现在下来】 佟雾低垂的瞳仁轻轻震颤。 贺靳森竟然知道她在这里…… * 国贸,地下车库。 佟雾从电梯里出来,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停在电梯门口。 她提起裙摆,踩着银色的细高跟过去,车门就恰好在她面前打开。 车上,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的男人,已经脱掉了刚才照片里的黑色外套和戴着的黑色手套。他穿着同色系的衬衣,袖口挽了起来,露出结实好看的小臂,连着手背筋骨和修长冷白的指节,有种禁欲的高冷感。 指尖夹着文件,旁边的小几上放着半杯喝过的加了冰的威士忌。 贺靳森正蹙着眉,垂着冰冷的眸子看着手里大堆的文件。 听到佟雾脚步声,他甚至都没掀起眼皮看她,只声音低沉地说。 “上车。”【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2、第12章 佟雾坐上车后,车门就关上了。 车厢里暖气开的很足,比外面温暖很多。 她有些拘谨地坐在一侧,纤白的手搭在膝上,指尖轻轻地揪着裙摆上一小块柔软的布料,悄悄打量一旁的贺靳森。 从她上车起,贺靳森就没有下一步的举动。 他没抬眼看她,也没跟她解释为什么要让她下来。 男人就矜贵冷肃地坐在那儿,翻阅着手中的文件。修长的指节轻轻摩挲翻过那些纸张,沙沙的声响,像擦过她的耳侧,微痒酥麻。 不知是不是暖气开得太足的关系,佟雾觉得车厢里有点闷,太封闭了。她腮边微微发热,鼻间隐隐闻到的全是贺靳森身上清冷熟悉的雪松气息。 她有点儿喘不过气,小声问,“贺先生,你叫我下来是有什么事吗?” 柔软温顺的态度,像是怕打搅到他。 贺靳森从那堆文件里撩起狭长薄窄的眼皮,漆黑深邃的瞳孔在看到她泛着粉的小脸时,意外地黑沉了几分。 他声线偏沉,低低地说:“待会儿有空吗。” 佟雾大脑嗡了一下。 心跳频率就瞬间上去。 贺靳森,这算是……在约她吗? 佟雾睫毛轻颤:“有空。” “那跟我出去一趟。”贺靳森说。 地库冷白的灯光和车内澄黄的阅读光,交错在他深邃锋利的眉骨和鼻梁间,留下一层淡淡光影。 佟雾一时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觉得又深又黑。 佟雾:“我们去干什么啊?” 贺靳森没有解释,只看了她一眼。 “到了就知道了。” 于是,黑色的宾利车一路看向了三环外。 当车子开进京市某个著名的老牌别墅区时,佟雾才发现有些眼熟。 前不久,裴季曾带她来过。这是章台别墅区,裴老爷子和裴老太太就住在这里面。 繁华的中心地带专门开辟出这么一处大面积的人工湖面,一幢幢风格独特的独栋别墅围湖而建,大隐于市。 但裴家显然无法与贺家相提并论,宾利车开进别墅区后,毫不意外经过了外圈层裴家的那栋别墅。 道路两旁载着的松柏矗立,像身披翠绿的铠甲,在这深秋入冬时节,也青翠常青。 车子一直往里又开了一段路程。 直到道路尽头,黑色的雕花铁门缓缓打开,车子停在了一幢风格华丽的欧式别墅前。 她跟着贺靳森一起下车。 戴秘书从另一辆车下来,毕恭毕敬汇报:“先生,集团的高层都已经到了。” 贺靳森神色不变,声音一如既往低沉,“让他们先去书房。” 他站定,转过身来,身后的别墅挡住了些许阳光,贺靳森整个人背着光站在佟雾面前,像是要将她笼罩。 他微微垂下眼,漆黑瞳色睨着显然还在状况外、弄不清情况的小姑娘。 “佟小姐,待会儿辛苦你了。”他声调不紧不慢。 佟雾眨了眨眼,小脸困惑:“辛苦我什么?” 贺靳森挑眉,鸦羽似的长睫垂下,唇角轻轻扯起佟雾从未见过的弧度,“不是想感谢我吗。” “佟小姐,报答的机会来了。” 佟雾微怔:“……” …… 佟雾没想到,贺靳森让她报答他的方式,竟然是帮他带孩子。 空旷华丽的欧式别墅内,一扇法式玻璃墙之隔。墙的那边,贺靳森的书房内人来人往,忙碌严肃的气氛。 而隔着那一扇玻璃墙的偏厅这边,佟雾正和一个年仅8岁的小男孩大眼瞪小眼,对峙了足足十分钟。 “贺厌是吗?你好,我叫佟雾……” “嗯……刚才有给你介绍过的,你还记得吗?” “要不要握个手?” 佟雾不知道是第几遍重复这几句话。 可眼前穿着黑色小西装,宛如贺靳森缩小版的小男孩,却只用那双和贺靳森有几分相似的眼盯着她。 他的眼睛很漂亮,乌黑黑的。 他不说话,也不点头。 她再次沮丧地垂下脑袋,叹了口气。 贺靳森说,贺厌是他大哥的独子,也就是他的亲侄子。 和传闻中的私生子回国报仇、争权夺利的说法明显出入很大。贺靳森和他大哥的关系似乎并不坏,他甚至亲自教养他的小侄子。 可惜,这孩子有轻微的自闭症,平时偶尔才会讲出一句话,大多数时候他都习惯独自一人。 贺靳森说,小贺厌很没有安全感,平时只愿意呆在贺老爷子身边,或者跟着他。 只是今天老爷子临时把贺厌送过来,他抽不出空陪他。于是贺靳森就让公司的高层都来章台别墅开会,而照顾孩子这件事,则交给了佟雾。 至于为什么是佟雾…… 这时,管家送来画笔和水彩等工具,细心叮嘱:“佟小姐,这些都是你要的东西。不过……你一定要注意,小少爷曾经误食过蜡笔,还差点用剪刀弄伤自己。不能让他单独接触这些东西。” 佟雾记下了。 难怪贺靳森提到,贺厌的行为逻辑和别的孩子不同。 他之前的几位家庭教师,之所以很快就被辞退,都是因为这样。不被小贺厌接受就算了,有的老师还跟粗心。最严重的一次,是让他单独使用了剪刀,差点剪掉自己的小指。 佟雾想了想,把剪刀挑出来退了回去,“有这些就够了。” 她转过身,看向又一个人站在那儿微微出神的孩子,走过去。 “小孩哥,要不要画画?”佟雾手里拿着画笔,蹲在了贺厌面前,抿着甜笑问他。 她觉得贺厌这个名字不太好叫。要是叫他小贺,像在叫贺靳森。 叫小厌好像又不好听。 干脆用了网络流行的称呼。 小贺厌不答,但因为佟雾主动蹲在他面前,又弯下脖子看他,而不得已跟她的视线对上。 贺靳森说,贺厌唯一的爱好就是画画。 所以他才会找她。 对上小贺厌沉沉的、乌黑的眸子,佟雾眨了眨眼。 “你喜欢什么样的画,我教你好不好?” “什么样的都可以。” “我都会……” 这个话题,终于引起了贺厌的反应。 他慢慢地抬起头,与佟雾的视线平视。虽然依旧不说话,但却慢慢地抬起手,指向了她身后。 佟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 一幅熟悉的画作,挂在偏厅另一侧的墙壁上面。 偏厅很大,她刚才都没注意到…… 墙壁上挂着的那幅,赫然就是贺靳森拍下的那幅画。 是她的画。 画框里,一只母鹿正低头舔舐着它怀里刚刚出生的小鹿。背后是张牙舞爪的森林,在 黑沉沉的枝丫像恐怖童话,但黑森林之上,却升起的一轮新的太阳。 这幅画,被她命名为《清晨》。 灵感来自于《伊森海姆祭坛画》其中一幅,耶稣降生。 “你喜欢这幅画呀?” 佟雾眼眶有些泛红,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小贺厌乌黑的发顶,“是不是因为这幅画,会让你想到什么?” 她问的隐晦,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不喜欢画画,但只要拿起画笔,就会忍不住沉溺在一些记忆里。 第一次在恩特林登博物馆看到那幅耶稣降生图时,圣母玛利亚抱着初生的孩子,她想起的就是她的妈妈。 之后,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两夜,画出了这幅《清晨》。那么多的画里,这是她唯一付诸了真心,真正喜欢的作品。 可惜小贺厌并没有回答佟雾的问题。 他还是一句话不说,只是任由佟雾温软的掌心落在他脑袋上,没有敏感抗拒的推开。 “你想学吗?”佟雾压下情绪,蹲下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问他,“这幅画是我画的哦,我来教你好不好。” 贺厌没有啃声。 但嘴唇却好似动了动。 是一个无声的‘好’字。 佟雾眼神更软了。 没关系,这样就够了。 于是,一整个下午和晚上,佟雾都在偏厅陪着贺厌画画。 除了中间的晚餐,一大一小两个人,就那么趴在地上,刷刷刷地画。 贺厌很聪明,她稍稍打个样,他就会跟着学。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就只是这样安静地画着,安静的陪伴。 等到贺靳森结束了跨国视频会议,公司的其他高层管理也都离开。他指尖在蹙起的眉心按了按,起身去隔壁。 然而刚进偏厅,贺靳森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抱在一起睡在了沙发上。 壁炉里燃烧的木柴,发出微弱的噼啪声响。 穿着奶白色长裙的女孩抱着他的小侄子,在沙发上铺着的雪白真丝绒毛毯上睡着了。 旁边是散落了一地的画纸。 有的是草稿,有的染了色。 有的看起来技巧熟练,有的则奇思妙想。 但不管什么样的,都是仿照着他拍回来的那幅画而作。 贺靳森清冷的眸色沉了沉。 他就知道,贺厌会喜欢她的。 于是,他走到沙发边。 沙发上,佟雾正睡得无知无觉,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和身下纯白的颜色形成强烈的反差。 她一只手轻轻圈着同样熟睡的孩子,身体微微蜷缩着,露出了裙摆下两条白嫩嫩的长腿。 佟雾没穿鞋。 纤巧小巧的足似新月,就连脚趾尖都是可爱的,陷在白色的绒毛中,玉色中透着粉。 贺靳森深不见底的眸色,幽幽地暗了暗。 他俯身,修长的手指扣住佟雾纤白的手腕,将靠在佟雾怀里的孩子抱起来。 贺厌却在这时睁开了眼。 才8岁的孩童,浓黑似他的瞳孔里,闪过警醒。 看到要抱自己的人是贺靳森后,小贺厌才又困倦的闭上眼。但小手却轻轻地勾住佟雾的裙子,不说话。 贺靳森忍不住挑了挑眉。 小家伙似乎比他预料中,更喜欢佟雾。 “贺厌……你该睡觉了。”贺靳森嗓音低低沉沉,带着难得的耐性。 贺厌没理会他,小小的五指依旧紧紧捏着佟雾的裙摆一角。 贺靳森眸色微沉,“听话,下次我还可以邀请她来做客。” 闭着眼装睡的小家伙,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丝神色变化。 他松开了手。 贺靳森将人抱起来,送回楼上他的小房间。 为贺厌盖好了被子,揉了揉他脑袋,听到他的呼吸重新变得均匀,才关门下楼。 贺靳森走进偏厅,看向还在熟睡的女孩。 佟雾睡着的时候安静又乖巧,小小的一只,就那么蜷缩在沙发上,连呼吸都是软的。 他站在沙发旁,漆黑的眸色微微低垂,目光落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 燃烧的壁炉好像将整个房间都烘出暖意。她眼尾微微泛红,小嘴微微地张着,眼尾那颗泪痣若隐若现。 像是鬼使神差,贺靳森忽然抬指,轻轻拨开了女孩柔软的额发。 昳丽漂亮的小脸,清晰的展露出来。 他反应过来时,指腹已经捏起了她柔软的面颊。 指尖划过一串意外的电流。 贺靳森深深蹙起了眉。 他指尖刚要离开,却被一只温软的小手反握住了掌心。 “贺先生……” 佟雾躺在他身下,微眯着朦胧的睡,眼红红地看他。 她眼里像坠落了一条银河,稀碎的星辰在里面闪烁。浓密的睫羽望着他眨啊眨的,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人物。 “你来了。” 她眉眼弯弯冲他甜甜的笑。 然后指尖微微颤着勾住他的领带,将他拉向她。 梦里真好,什么都有,全都成真了。 女孩弯起唇角,比蜜糖还甜的吻,就轻轻软软地贴在了他冷薄的唇上。【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3、第13章 柔绵的唇瓣,软得不成样子。 比果肉更甜。 女孩小巧精致的琼鼻无意识地在男人微凉的脸侧蹭啊蹭。 她像是很胆怯的,稍稍靠近些,面颊就红了一片。半垂着眼,浓密的睫毛轻轻地颤动,娇软甜腻的唇瓣就擦着他的唇角而过。 蜻蜓点水的,浅尝辄止的。 轻轻碰了一下,便瑟缩着很怕地退了回去。 可是很快又有了第二次…… 第三次…… 大概是睡迷糊了,佟雾就像是一只偷腥的猫儿,每一次都是好甜好软地亲上去,尝试着一点点去融化那张冰冷的唇。 轻轻的,浅浅的,酥酥麻麻的。 她碰了碰。 又碰了碰…… 只是从始至终,贺靳森的下颌线都微微紧绷着,薄唇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 他不为所动,毫无反应。 于是女孩就更急了。 这段日子她每时每刻都念着怎么搭上贺靳森,压力最大的时候,这样的场景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她的梦里。 只是那些混沌无序的梦境,往往比现实更残酷。 她还没有碰不到贺靳森,他就消散不见。 只有这一次,她碰了碰他,他依然在那儿。 佟雾内心有些无声的伤心和难过,她忍不住想吸吸鼻子。 没有人爱她,没有人真正关心她,没有人想要拥抱她。 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 可为什么连梦里的贺靳森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动一动,为什么不愿意拥回应她? 佟雾越想越委屈难过。 贺靳森的眼比曜石更深邃,那里面藏着的是幽沉危险冰凉。 像是要故意看尽她的丑态。 佟雾心里涌起的委屈和不满更重,她红了眼眶,泪眼朦胧。 纤白的指尖微颤着将他黑色的领带卷进手心,往下扯得更多。 她像是故意报复,颤抖着红唇,毫无章法地在那张讨厌的、冷薄的唇上,重重咬下一口。 贺靳森瞳孔瞬间幽沉。 下一秒,男人修长有力的大掌就扣在了那颗撩完就跑、还想逃离的脑袋后面。 佟雾忽然地被一股重力压向沙发。 她下意识勾住他的脖子,一双雪白的藕臂紧紧攀在他宽阔平直的臂膀。 她怕贺靳森生气。 怕被他扯落。 可是没有。 预期中被扔下的失重感没有袭来。 贺靳森反而俯下身来,捏起了她的下巴,像是要质问惩戒她的作乱。 女孩迷蒙着泪眼,下意识想要将脸撇向别处,却被他修长的大掌牢牢固定。 下一个呼吸的瞬间,贺靳森衔住了她的唇……重重地咬了回去。 她鼻尖撞在了冰冷的镜片上,唇瓣就被一股力道狠狠碾过。 属于贺靳森浓戾清冷的雪松气息,铺天盖地将她淹没。 佟雾想喊,唇瓣却被堵住。他像是在惩罚训诫,就连舌丨尖都被可怜兮兮地勾了起来,蘇麻微疼。 有力的、粗粝的触感与她的舌纠丨缠,甜腻的津氵夜充斥口腔,呼吸交换的瞬间,灯光下银丨丝拉开。 佟雾被吻到蘇麻酸软,电流感颤栗着划入胸腔,又慌乱无助地散在身体里。 心跳的动静大到吓人, 漂亮的粉雾染透了女孩的鼻尖、面颊、锁骨,甚至连膝盖和小巧的足趾都染成了粉红色的。 脚尖无助地绷直了,在他身下被迫承受着这个吻。 她就快要窒息。 从未做过如此旖旎又真实的梦。 “呜嗯……” 一声抑制不住的、带着明显娇意的呜咽声从佟雾喉咙轻轻溢出。 贺靳森镜片后幽沉的瞳孔,倏地收缩。 他手还撑在沙发上,五指修长,指骨泛白。指根处连着手腕的腕骨微微绷紧了,手背与小臂上属于成年男性的青筋脉络浮现出来,显得性感而有力。 他瞳孔里有片刻的失神,目光垂直落在佟雾那张酡红迷离的小脸上。 但是很快,眼底浓戾的黑色就褪去,又恢复成一片清冷凛冽的寒。 贺靳森起身,松开了她。 佟雾还在睡梦中,她仰面躺在沙发上,小脸微微潮红,浓密的睫毛挂着泪珠,闭着眼,没有醒来的迹象。 只有那张被蹂躏到嫣红的唇瓣,无意识地张开着,唇珠腫脹。在提醒着始作俑者,刚才在这张沙发上都发生过什么。 不远处壁炉里的火焰依旧跳动,微弱的噼啪声响在忽然安静下来的偏厅,异常清晰。 一切都好似和最开始没有区别。 只是 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发生了质变。 “戴辰。” 贺靳森沉着声唤来守在门外的秘书。 “找个力气大的女佣,送佟小姐回客房。” …… …… 第二天,佟雾醒来时,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挂着华丽幔帐的法式宫廷风床顶。 她微微懵了懵,眼底晃过几分恍惚。 这是哪? 昨晚……她睡在了贺靳森家? 突然意识到这点,佟雾心理涌起一些欣喜。 贺靳森竟然让她留宿了。 然后仔细回忆昨晚,大脑却像蒙了一层白雾,全是乱七八糟画面,她看不清。 只是记得,昨晚她一直在等着贺靳森结束工作。但快到夜里两点,书房那边还人影绰绰、灯火通明。 她当时太困了,本来带孩子就累,那个时间段又远超过她平时正常的睡觉时间。 于是,抱着已经睡着的小孩哥在沙发上躺了会儿。 后来就…… 做了一个匪夷所思、旖旎无比、堪比限制级画面的梦。 佟雾想到昨晚的梦境,脸就不由发烫。 梦里,贺靳森的领带被她扯落下来。 贺靳森望着她的眼神漆黑幽沉、深不见底。 贺靳森的吻先是冰冷的,而后是重重地带着侵略性的,像是惩戒一般地碾上来。 他好像生气了。 她在梦里被他吻到快要窒息。 就连唇瓣都被他吻得红肿蘇麻,修长的大掌扣在她脑后,她像是无力的猫儿乖软地被困在他的身下,微微地喘着。 后来的后来,贺靳森好像还抱她上楼了。 梦里的一切都太真实,真实到佟雾一想起来,嘴唇上都还有那种被他的唇粗粝碾过、狠狠咬住的错觉。 “我真该死,怎么能做这种梦……” 佟雾将脸埋进被子里,这个人羞耻到快要晕厥。 她拉着柔软的羽绒被裹紧自己,鼻腔里是轻轻的全是自我嫌弃的嘤哼声。 她是不是得癔症了。 她是病得不轻吧。 执念太深、压力太大,才会日想夜想都想着要怎么把贺靳森搞到手。 只是睡在别人家里而已,她怎么能做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梦。 遭了…… 羞耻心爆炸的时候,佟雾忽然想起来。 她昨晚睡在贺靳森这,家里怎么办! 她小脸微微发白,瞬间就从刚才还旖旎又羞涩的状态中坐起来,拿过床头的手机。 然而打开手机,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周卓姿没有频繁打电话找她。 微信里,也没有看见佟聿霖的信息。 佟雾又往上翻了翻,才发现昨天下午佟聿霖就给她发过微信。原来她爸爸临时有事要去外地,周卓姿也跟着一起去了。 佟雾轻轻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是别墅的管家请她下楼用早餐。 佟雾答了声好。 她正准备下楼,但想到贺靳森,心里又有点儿发怵。 昨晚的梦境太过真实。 万一待会遇见贺靳森,她该怎么样才不会露怯呢。 …… 然而下楼后,佟雾发现她的担心多虑了。 “佟小姐,先生有事去公司了。他吩咐,等你吃完早餐,就送你回去。”戴辰适时出现解释。 听说贺靳森不在别墅,佟雾心情稍稍平复了几分。 但下一刻,又有些微的失落。 难得有机会跟贺靳森共进早餐,太可惜了…… 不过佟雾很快调整心态。 她已经加上了贺靳森的微信,以后随时随地都能在贺靳森那儿刷好感度。 不急着一时。 她开始享用早餐,想起昨晚,忍不住问戴辰:“戴秘书,我昨晚怎么会睡在楼上客房?” “佟小姐昨晚陪小少爷累了,先生结束工作后便没有打扰,让别墅的女佣抱你回的客房。”戴辰垂着眼,公事公办的语气。 佟雾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 她就说嘛,那个梦实在是假到离谱。 …… 用餐结束后,戴辰亲自送佟雾离开章台别墅。 当黑色的宾利车驶出别墅区的林荫道时。 一道高大伟岸的身影,在别墅三楼的落地窗后隐隐现出轮廓。 …… …… 接下来一整天,佟雾唇角都带着淡淡的甜笑。 她做法式甜品时在笑。 画画时在笑。 就连跟客人说话时,语气都比平时更温软乖巧,惹得沈凝忍不住好几次想捏一捏她漂亮的脸蛋。 软妹什么就是最可爱的。 “怎么了?裴二不在国内,笑得这么甜。是不是昨晚又跟他通宵视频了?” 晚餐时,沈凝和她面对面坐着,忍不住打趣道。 佟雾正拿着手机, 拍摄桌上的拿破仑水果塔。 这款拿破仑水果塔是她下午新做的,她想拍下来发给贺靳森。 她抬眼看了看沈凝,摇头。 “没有,裴季最近都很忙,我昨晚很早就睡了。” 她昨晚睡在了贺靳森家……的客房。 这对佟雾来说,是她和贺靳森关系进展强烈的信号。 她回来专门答应过,圈子里从没人听说过,贺靳森让哪个异性留宿在他家。 还有小孩哥。 她也算间接见过贺靳森的家人了不是吗? 一切都正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佟雾估摸着,要是她再努力努力,说不定等裴季回国跟她摊牌的时候,她已经搞到了贺靳森。 心情很美好,唇角自然压不下来。 她拍完照,低着头编辑微信。 酒渍樱桃:【贺先生,这是你上次好评的甜品师最新研发的拿破仑水果塔】 酒渍樱桃:【减糖版本的哦】 (吃货小兔子啃胡萝卜.jpg) 酒渍樱桃:【下次去看贺厌的时候,我带过去一起品尝好不好?】 她把这段话和照片发过去,看着屏幕上那个不停啃着胡萝卜的可爱小兔子表情包,唇角忍不住笑得更甜。 沈凝只觉得自己被塞了满嘴狗粮:“还说没有,你看你现在笑得充满了恋爱的酸臭味,你那个嘴角比ak都难压。” 佟雾觉得沈凝说话严重夸张了,她只是浅浅地笑了笑。 她轻轻抿唇,有些心虚的低头吃甜品。 …… 晚上画廊关店后,佟雾打车回家。 她想起刚才晚餐时,发给贺靳森的那条微信。当时贺靳森一直没有回复。 也不知道他现在忙完了没。 于是她翻出手机,打开微信发现她和贺靳森聊天记录里最后一条,依旧还是她发过去的那张拿破仑水果塔照片。 贺靳森这么忙吗? 忙到连回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佟雾稍稍迟疑了一下,又敲了两条消息过去。 酒渍樱桃:【贺先生,你怎么不回我的微信呀?是工作太忙了吗?】 酒渍樱桃:【我下班回家了,你呢?】 酒渍樱桃:【还在加班吗?】 (可爱猫猫探头.jpg) 可惜,贺靳森看起来是真的大忙人,手机那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佟雾想起他昨天那个工作状态,暂时释怀。 他大概是真的没时间看手机。 回到家,佟雾洗漱沐浴后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她竟然失眠了。 脑子里满满的全是贺靳森。 他为什么不回她的信息呢? 是工作很忙吗? 那她要不要再给他发一条微信过去,表示关心? 但这样会不会太过黏人了,会让他不喜欢的吧…… 患得患失了一整晚,时钟快转到12点,佟雾终于困倦到熬不住,眼皮子开始打架。 她最终犹豫了半晌,编辑了最后几条信息过去—— 酒渍樱桃:【贺先生,很晚了,我先睡了】 酒渍樱桃:【你加班也要注意身体呀】 酒渍樱桃:【祝你今晚好梦】 酒渍樱桃:【晚安了(小猫打瞌睡.jpg)】 * 夜深,章台别墅外,雾色浓重。 贺靳森从车上下来,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暗纹西装,同色系的长款大衣搭在肩头。高大伟岸的身形在这浓黑的夜里,像是藏在墨黑雾色里傲然又不可攀的高山。 他走进别墅,漫不经心扯落黑色的羊皮手套,刚连同西装外套一起递给戴辰。 就看到一抹小小的身影,站在前方的客厅内,安静看着他。 “贺厌,怎么下来了?” 贺靳森嗓音低沉,瞥向贺厌身后跟着的管家。 管家:“先生,小少爷他今天一直在这等您回来,怎么劝都不肯回去。” 小贺厌轻易不愿跟人沟通,即使是这里的管家,也只有偶尔在他心情好的时候说话能让他听进去。 贺靳森自然知道,只要贺厌不想,管家也没办法。 他平静地看向贺厌,“你该睡觉了。” 不是责备,也不是询问,是陈述句。 贺靳森不算会带孩子,但他和贺厌之间一直是这样的,他说他做,平等交流。 可是小贺厌这一次却没有听他的话。 他还是固执沉默地看着他。 在贺靳森的耐性就快逐渐耗尽的前一刻,贺厌朝他走过来,伸手牵住了贺靳森的衣角。 贺靳森蹙眉看他。 他好像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人,上了二楼。 贺靳森跟着他走进偏厅。 直到来到一幅熟悉的画前。 贺靳森抬起漆黑深邃的眼,看到了挂在墙上的那一幅《清晨》。 黑暗的森林,舐犊的母鹿。 母鹿怀里刚刚睁眼的,眼神清澈懵懂的小鹿,像极了某人湿漉漉的眼神。 贺靳森眸色沉了沉。 他鸦羽似乌黑的睫毛垂下,和仰着头看他的小贺厌对视。 贺靳森读懂了他的眼神。 ——贺厌想要见她。 “不行。”疏冷漠然的声音。 贺靳森面无表情,拒绝了小侄子的要求。 他垂着眼,漆黑的眸子里墨色压得极深,像触不到底的深海。 “她不适合再来家里做客。” 他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幅画也是。” 小家伙的身子明显地僵了一下。 贺厌没说话,只是一点一点地垂下脑袋。 他突然拍掉了贺靳森的手,像想起了什么,护着宝贝一般抓起一旁地上临摹了一天的草稿画纸,就抱在怀里咚咚咚闷不啃声跑上了楼。 咚—— 楼上传来巨大的关门声。 贺靳森:“……” 孩子好像伤得不轻。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对哪个外人生出好感。 可惜,有的人,注定了不适合产生好感。 贺靳森的目光,落在前方那幅画上。 他唤来管家,将画取下来,扔进了杂物房。 一旁的手机,从车上就一直传来消息的震动。 贺靳森却听不见。 * 第二天,佟雾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 然而对话框里,依旧只有她发过去的消息。 她困扰地往后倒回床上。 贺靳森为什么不回她的消息了? 昨天还能骗自己,他只是工作太忙。 但过了整整一夜过去…… 她心里突然有不好预感。 酒渍樱桃:【贺先生,你起床了吗?】 佟雾敲出一段话,依旧配了个可爱猫猫头的表情包。 她刚把这句话和表情发过去,屏幕上却出现了一个突兀的红色感叹号。 佟雾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被贺靳森拉黑了。 像是不相信,她又发了好几条信息过去,甚至怀疑是自己信号不好。 可是不是。 全都不是…… 没有信号问题,贺靳森真的把她拉黑了。 佟雾忽然看着手机不动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她在贺靳森这个人身上耗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心力,在她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有了一个巨大的进展时……他却把她拉黑了。 事先毫无征兆。 贺靳森怎么可以这样? 他怎么可以…… 女孩浓密卷翘的睫毛被眼泪一点点沁润打湿,她望着天花板,抬手挡住了湿润的眼。 终于,又过了一会儿。 佟雾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 她去浴室里洗了个冷水脸,抬眼看向镜子里脆弱又无助的自己。 她想,她必须要冷静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 …… 可惜有时候,当人越需要冷静客观的时候,外界就越不给这个机会。 就像佟雾,她才刚整理好自己下楼,就听到熟悉的交谈声从周家的客厅里传出来。 周卓姿和她爸爸今天一早已经回来,此时,周卓姿正坐在客厅接待客人。 客人的声音是她无比熟悉的,几乎是听见后,她脖颈后就立刻应激地竖起了汗毛。 唐夫人和唐向杰来了。 佟雾假装没听见,从楼上下来加快脚步,往大门外走。 “雾宝……” “雾宝……” “喂,佟雾,你走什么,站住。” 别墅外,唐向杰一把扯住了佟雾的手,将她拦了下来。 佟雾像被电击般甩开他:“唐向杰,你干什么!” “你问你干什么呢,干嘛一见到小爷就跑,怎么,上次找了个小白脸心虚?怕被伯母知道?”唐向杰嗤她一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佟雾咬着唇,别开眼不看他。 “干嘛啊,说两句就不高兴了。”唐向杰今天心情大好,他得意地拿出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乖乖,你看清楚这是什么,别说小爷对你不好,这些照片可是我花大价钱买下的。” 佟雾眼神晃了晃。 一张裴季在异国街头,和年轻女孩子挽着手臂亲昵走进酒店的照片,映入眼帘。 佟雾小脸白了白,瞬间怔在原地。 她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喂,你……你眼红什么啊……男人都是这样的,就没几个好东西……” “宝,你打算怎么办?什么时候告诉伯父伯母……” “要不然我帮你……” 佟雾一把抢过那只手机,迅速往后划走。 一连十几张照片,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背景,全是裴季和同一个年轻姑娘态度亲昵的姿态。 她闭了闭眼,手指微微颤着删掉了那些照片。 唐向杰完全误会,她不是伤心裴季出轨才红了眼眶。 她是在怕。 怕周家人看到这些照片! “删掉也没用,这些都是狗仔拍的,最迟今晚就会在网上曝光。” “裴季好歹是裴家的二少爷,年轻、长得帅,还是明星俱乐部的老板,多得是人想看他的感情爆料。” “雾宝,你听话,和他吹了就跟我吧,我不会亏待你的。”他说着,上手去搂佟雾的软腰。 佟雾像是被惊醒,瞬间推开他,“你别碰我……” 唐向杰气她的冥顽不明,有些急眼:“干什么呀,你迟早是我媳妇,碰碰怎么了。再说了,只要伯父伯母知道,还不让你答应我……” 不要。 她不要。 佟雾猛地推开唐向杰,拦住路边的出租车,上车跑掉。 * 然而还没到晚上,裴季的绯闻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 热搜上挂着他好几张帅照,全是豪门阔少刚刚订婚,就瞒着未婚妻在国外偷腥的绯闻传言。 佟雾根本不敢点开看。 她把自己关在画廊的烘焙间里。 只有躲在这里,她才有一丝安全感。 可是手机里的消息和电话就没停过,尤其是周卓姿的电话,狂轰乱炸地打进来。 她爸爸也一条接一条的发来微信。 她干脆将电话关机。 怎么办,她现在该怎么办…… 佟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可以慌。 这个时候,她更不能慌…… 佟雾微微喘着气,撑在料理台上,脑子里转过一个又一个可行的办法。 她闭上眼就看见唐向杰那张凑近想亲她的脸。 又惊恐地睁开…… 不行,绝对不行。 哪怕,只有1%的可能性。 1%…… 她忽然想起那个旖旎奇妙、绝不可能发生的梦境。 如果她让梦成真了呢? 如果梦里的一切都变成真的…… 佟雾太清楚了,裴季闹出这样大的丑闻,周家丢了那样大的面子,只有贺靳森……也只有贺靳森……只要沾上一点贺靳森,她就可以的得救。 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拉黑而已,也不是找不到他。 她要试最后一次。 佟雾仔细回想那天在贺靳森车上,听到他接的那通电话。 thetheatre酒吧。 她记起来了。 他今晚会在那儿。 …… 夜深。 thetheatre酒吧里人潮骚动,这是京市最顶级最奢靡的销金窟,不少年轻男女都在大厅里扭动身姿、恣意热舞着。 而酒吧楼上,只供vip客户使用的包房内,却气压低冷。 贺靳森坐在沙发上,看到某次无意加的微信群里,有几个纨绔正在讨论热搜上裴家二少的绯闻。 话里话外除了对裴季风流韵事的吹捧。 就是调侃他那可怜又怯懦的小未婚妻,这会儿不知道是躲在哪个角落里以泪洗面、哭到抽搐了。 还有人打趣说,她那种柔弱胆怯的性格,看到绯闻肯定不敢跟裴少提分手。 贺靳森眸色沉冷地看完那几条聊天记录,视若无睹关掉了屏幕。 就在这时,酒吧经理战战兢兢递上来一份报表,“贺先生,这是您要的财务账目。” 贺靳森接过那份过分薄的资料,没看,扔在了桌上。 “这就是过年一整年的帐?”他声音冷而沉。 经理浑身一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不、不全是,主要是太急,临时找不到人……” 见贺靳森脸色阴沉下来,经理连忙改口:“我立刻下去重新整理,今晚一定把所有账目都整理清楚。” thetheatre酒吧是贺靳森大哥不久前跟人打赌赢下的产业。 本来轮不到贺靳森亲自替收拾这个烂摊子,但这家酒吧去年闹出过事,他大哥不知情,差点着了别人的道。 老爷子就让贺靳森亲自走一趟。 贺靳森递了个眼神给戴辰,戴辰心领神会将人送出去。 等他回来,脸色却有些不对,欲言又止。 贺靳森挑眉:“有事?” 戴辰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先生……我刚在楼下,看到了佟小姐。她一个人好像……醉得不轻。” 贺靳森就像没听见,毫不在意拿起桌上的酒杯,让他下去。 然而几秒后,酒杯被重重地放在了暗色的茶几上。 * 吧台前,佟雾才刚坐下,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她太特别了。 穿着一条仙气十足的雾蓝色小裙子,两只手拘谨地捏着手里的包,长发乌黑柔软,杏眼漂亮似桃,看起来就很乖。 让人想欺负。 小姑娘明显是遇到了什么事,进来的时候就红着眼,泪珠挂在睫毛上要坠不坠。 她一杯接一杯地叫着酒。 几杯下肚,就已经眼神迷离地趴在了吧台上。 女孩坠着泪痣的眼尾和鼻尖都被酒意染红,乌黑的发像上好的绸缎散在腰后,她眼神迷离,粉腮诱人,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嫩花苞,正等着人采颉。 有人意动了。 有人干脆直接上前搭讪。 贺靳森下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被他拉黑的小姑娘微醺迷醉着小脸,被一个留着寸头的男人拉扯在怀。 “不要……我不要跟你走……” 她小脸涨红一片,泪眼如星,莹润柔软的唇瓣被雪白的贝齿咬着,像是一颗过分饱满快要熟透了的蜜桃。 佟雾酸涩的腔调带着些哭音,无助挣扎,想要逃脱。 可这就更诱人了。 留着寸头的男人根本不打算放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他直接上手去揽她细软的腰,想要就这么把人强行带走。 “妹妹,你就跟哥呃……”寸头忽然被人从背后踹飞出去。 佟雾怔怔地愣在原地。 她被吓坏了。 她慢慢抬起哭红微醺的眼,看到那道熟悉伟岸的黑色身影时,眼泪夺眶而出。 “你怎么现在才来……” 佟雾扑上去,紧紧抱住了贺靳森,哭红的小脸狠狠埋进他温暖的怀抱。 “讨厌,你怎么可以这样……” 她哭得好伤心。 哭得像是抱住了什么最珍视的、失而复得的宝物。 “……怎么可以不要我了。” 贺靳森第一次被人这样眷恋地、紧紧地抱着。 男人西装革履、高大颀长的身躯微微一僵。 听到她说。 “不要再扔下我了,好不好……” …… 一阵沉默。 “好。” 他抬手,轻轻圈住了她。 “不会了。” * 酒店顶楼,总统套房。 灯光昏暗的房间,刚一进门,泪眼迷离微醺的女孩就勾住了男人的脖子。她像是醉得不轻,带着酒意的香甜又青涩的吻,眷恋地蹭上他的唇角。 贺靳森冷薄的下颌线绷到了极致,喉结在黑色的领带下隐忍滚动。 他将她从怀里拉开一些。 眸色深且沉,幽幽地看着她。 “别玩火。” 黑暗里,他嗓音黯哑。 佟雾却像是听不见,她歪着脑袋怔怔地看了看他,然后像是慢慢反应过来,指尖一点点勾上那条已经被扯得些微松散的黑色领带。 两人的距离拉近到极致。 她迷离的杏眼盯着他眨啊眨,泪珠染红眼尾,也染红她漂亮的脸绯。 下一秒,他听到她糯糯的像很委屈的声音,轻轻地响在他耳边。 “不要……扔下我。” 说完,小姑娘踮起脚,莹润饱满的唇就吻上他克制滚动的喉结。 呼吸彻底乱掉了。 房间里都是她嘤嗯的哭音。 她被贺靳森放在了总统套房那张柔软的大床上。 男人滚烫的身躯压下来……【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4-20 第 14 章 第14章 佟雾整个人像是水做的。 她被贺靳森抱起来放在套房的大床上,羞红着脸紧紧地勾着他的手,像是生怕他会扔下自己。 珍珠似的泪珠从漂亮的眼眶里,要掉不掉的往落下。 大概是真喝多了,醉得意识模糊脑袋发热,她嘴里念念有词在说着胡话,嗫喏糯软的声音彷徨无助、惹人怜爱。 一双柔白细腻的手似青葱一般水嫩,紧紧地缠绕在男人腰际。 不要走,她不要他走。 她必须留下贺靳森…… 于是趁着醉意,少女拼命地往贺靳森怀里钻。 潮红的小脸毫无章法地贴在他结实有力的腰腹上轻轻地蹭,潮热的呼吸落下来,小巧嫣红的唇隔着丝质衬衣的布料轻轻地咬下来。 贺靳森锐刃窄劲的腰身就瞬间绷紧。 他撑在她正上方。 漆黑深邃的眼瞳里似压抑着什么,暗潮之下,浓郁的墨色一点点浸染透那双比黑曜石更深沉的瞳孔。 不久前佟雾站在门边胡乱吻上喉结那一刻,贺靳森引以自傲的克制和冷静就差点崩离 但好在,他还不至于对一个喝醉了的小姑娘下手。 贺靳森将佟雾从他身上扯下来,大掌扣在她纤弱的香肩,将人按回大床上。 他目光自上而下的,一瞬不瞬看着身下双眼迷离、脆弱娇怯,无意识散发着勾人魅力的女孩。 她眼睫带泪,红晕从眼尾一直染上耳侧。脸颊腮红似桃,正无声的看着他落泪,红唇颤巍巍的饱满欲滴,像在邀请他吻上去。 他还没有吻她。 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只是腰腹的力量绷到了极致。 “很晚了,好好休息。” 克制低沉的声音。顶楼套房。 贺靳森从浴室里出来,身上的浴袍松垮,只有腰间随意系住,露出大片结实起伏的胸膛。 他黑发凌乱微湿,呼吸沉重,即使刚刚才冲过冷水让自己冷静,依旧压不住身体里炙热翻涌的灼痛感。 第一次亲眼目睹佟雾抱着别的男人亲密拥吻,第一次看她红着眼吻住裴季。 第一次看她对另外一个人投怀送抱。 贺靳森无法再欺骗自己。 他在意。 很在意。 比自己想象中更在意…… 她勾着未婚夫脖颈时的娇羞青涩,一如当初她勾着他时。 她那时候,也是像那样主动地吻他。 一声声贺先生,呜咽着扯住他的领带,求他别走。 贺靳森闭了闭眼,鸦羽似漆黑眼睫颤动。 良久。 他站在落地窗前,再次睁开眼,深冷幽亮的目光看向窗外的雪景。 白茫茫一片。 一如灌入他胸膛里冰冷的风雪。 “开门……” “呜呜呜开门……” “怎么打不开……” 女孩子羞涩娇软的声音,像带着丝丝甜意和数不清的委屈憋闷,似有若无从走廊上传来。 贺靳森抬手,按下墨色的眉心,喉结极重地滚了滚,压抑住呼吸。 又开始了。 无数次听到她的声音。 无数次以为她还在他身边。 像入了魔。 这个时候,她应该正跟未婚夫在一起,像乖软的白羊。 贺靳森薄唇勾起一抹冷嘲的弧度,在房间里点燃一支雪茄。 烟雾缭绕,迷蒙了他冰冷锐意的墨瞳。 他的目光深深地看向远处,放空。 贺靳森俯身,一个清冷的吻,轻轻落在她哭红的眼尾。 他拉过一旁的被子要帮她盖上。 佟雾却像是生怕被主人遗弃掉的可怜小猫,呜咽着打掉他的手背。 “不要……” “我不要一个人睡。” 她扑进他怀里,抱住他窄劲有力的腰。 “不要扔我一个人……” “不要……” 第二天是周末,佟聿霖不用上班。 佟雾陪着佟聿霖,度过了一个许久不曾有过的家庭日。 夜幕降临前,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了周家的别墅外面。 周卓姿:“那是谁的车啊,怎么看着那么眼熟?真是来接佟雾的?” 管家汇报说,门口有车来等佟雾小姐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误会。 毕竟,昨晚吃饭的时候,佟聿霖有问起佟雾现在交往的男朋友,佟雾只说等过年的时候,再带回家来跟大家见面。 周卓姿那时候就注意到了,佟雾左手无名指上,戴了一枚银色的戒指。 看起来是不怎么值钱的大众货。 回到房间后,周卓姿还特意提醒佟聿霖,或许是佟雾的男朋友家庭和工作都比不上佟雾,所以孩子才一直不肯把男朋友带回来给他们见一见。 要是这样,最好就别逼问。 等佟雾自己说就是了。 没想到,今天下午,门口就停了辆劳斯莱斯,说是来接佟雾的。 周卓姿忽然就想起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说佟雾被有钱老男人包养的传闻。 关于这个,他们全家都不信。 毕竟,佟雾要是真愿意被有钱老男人包,当年就不会抗拒唐向杰了。 唐向杰可是唐家独苗,也不缺钱,而且再怎么说也比老头子长得年轻帅气吧。 周卓姿在客厅里喝着茶,等着佟雾下来,想问问怎么回事。 结果一抬眼,就看见穿着一袭荡领斜肩月光色长裙礼服的女孩,从楼梯上下来。 礼服的布料柔软至极,像是月光色的轻纱环绕,勾勒出佟雾曼妙的身材,细白的双腿在鱼尾剪裁的裙尾若隐若现。 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荡漾的涟漪,像极了月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仙气十足。 周卓姿见惯了世面,也不由为佟雾今晚穿着的这一袭礼服惊艳。 她记得中午管家说,有人为二小姐送了礼服来,看来这件礼服也是佟雾男朋友送来的。 他们佟雾,到底交了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周卓姿心痒得不行,但想到昨晚自己叮嘱佟聿霖的话,怕弄巧成拙,也不敢多问。 佟聿霖晚上有饭局已经出门了。 周卓姿看见佟雾下来,假装不在意地点头跟她道别。 等佟雾出了别墅大门,她立刻跑到二楼客房的窗户后偷偷往外瞧。 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门外停着的那辆黑色劳斯莱斯。 就在这时,周卓姿看见那辆劳斯莱斯的车门打开,一个意想不到的高大身影,从车内下来,轻轻一扯,就将佟雾扯入怀中。 二楼客房里,周卓姿涂抹浓艳的红唇,差点张开合不上。 等车子已经开远,她才拿出手机……半个小时后,佟雾从画室里出来,走到前台。 看见她,沈凝长舒一口气:“小雾,你刚躲哪去了?是不是躲在画室里啊,刚裴季在这闹,我都不敢问你,生怕让他找到你。” “我没事……我刚才在里面,不想见他。” 佟雾声音有些哑,像是哭过。 眼睛看起来也湿漉漉的,眼尾泛着红。 沈凝只当她是刚才被裴季吓到了,胆子小,根本没多想。 沈凝:“我跟你说,刚才幸好有好心人帮我们报警,警察进来就把裴季抓了个现形。他现在,肯定还在警局录口供。” 佟雾轻轻嗯着,跟着说幸好。 心里想到的,却是刚才在里面,最后贺靳森一边抱着她帮她整理衣裙,一边跟她说的话。 原来,是贺靳森的人通知了警方,才带走了裴季。 难怪刚才根本不怕,有恃无恐。 还故意吓唬她。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佟小姐,刚才跟你说的几幅画,希望你能守约,晚一点亲自送去我家。” 一身黑色西装身形高大伟岸的男人,从走廊转转角处走了出来。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黑色的西装衬得气质尊贵冷傲,高级定制的布料严丝合缝贴身穿着,勾勒出完美的身形。 沈凝惊了:“贺先生……您、您什么时候来的?” 贺靳森居然在他们店里! 她怎么完全不知情。 今天早上全京市的上层圈子都在议论贺靳森最新的绯闻,没想到转眼,她就在画廊见到了贺靳森本人。 “他早就在了。”佟雾抿了抿唇,听出了贺靳森刚才那句话的言外之意,她有些委屈地说,“你们出去的时候,我接待的,他说要过来买画。” 贺靳森曾经在他们画廊,买过一幅佟雾的画。 沈凝自然知道。 何况,佟雾还是贺厌的绘画老师,只当是贺靳森看在贺厌的关系过来的,完全没多想。 而佟雾的目光却忍不住瞥向贺靳森。 男人西装革履,斯文败类的样子。 谁能想得到,就在不久之前,在那间光线昏暗的画室里,他才将她抱在腿上,那样的肆意妄为。 佟雾睫毛轻轻地颤了颤,下意识往贺靳森西装裤上扫。 那里的布料颜色有些深,是刚才被她弄脏的,佟雾有些心虚,怕教人看出来。 还那里的布料被撑得到最极致的时候。 她差点以为,他会在画室里,就将勃发僮进去。 幸好没有…… 佟雾越想脸越烫,越烫就忍不住盯得越仔细,怕被人看见端倪。 “小雾、小雾,你在干什么……贺先生问你话呢。”沈凝悄悄拉扯佟雾的衣袖,想提醒好友有点失态了。 佟雾平时也不是这样的啊,怎么突然盯着贺先生那样看,太过明显了,好像盯裆猫。 虽然……贺靳森光看身材,就很打眼。身量至少190以上,肩宽腿长还是公狗腰,一看就是在床上能力很强的那种。 但毕竟是客人,佟雾这样盯着看会失礼了。 “啊,哦。”佟雾恍然回神,看男人,“你说什么?” 她问的贺靳森,口气熟悉又自然,就好像他们平时就这样说话。 话落,才发现不对,这太容易引起旁人怀疑。 佟雾连忙咬唇,烫着脸改口:“我是说,贺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吗?” 贺靳森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逝的羞红,自然知道,他的雾雾刚才那样盯着他看,是想起了什么。 贺靳森勾唇:“我说,佟小姐请记得,今晚把画送去我家。” 佟雾:“……” 他就想让她去他那住。 “嗯,我会的。”她轻轻点头。 贺靳森满意离开。 周卓姿:“老公……不、不得了了,佟雾她谈了一个好了不起的男朋友!” 周日,艳阳天,QG赛车场。 赛场VIP观赛包厢里,佟雾单手托腮,有些无聊地看着车道内一辆辆飞驰而过的赛车。 今日的比赛,是这一轮巡回赛最后一站。 刚才裴季稍微跟她讲解了一些。没一会儿,颁奖礼开始了 佟雾被秦司序带到落地窗边,好为裴季拍照。 从她的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到穿着一身白色夹克的裴季走向领奖台。 赛场上的风猎猎吹起他身上那件白色的外套。 他代表JF俱乐部领取亚军奖杯,一站上领奖台,就收获了台下观众热烈的掌声。 裴季长得太好看了,漂亮的皮囊配上散漫的神态,迷死一票粉丝。 但当主持人喊出RW俱乐部的名字时,现场的欢尖叫声却呈几倍的盖过了刚才的欢呼掌声。 佟雾看见了一张完全不输裴季的混血面孔,走向颁奖台。 红黑色的赛车服勾勒出男人蜂腰猿背的完美身形,他个子比裴季高出不少,留着黑色的短发,冰蓝色的眼珠像是质地最稀有的蓝宝石。 佟雾听到主持人叫对方的名字,才知道这位就是刚刚在最后一圈赛道上驾驶那辆黑红色赛车,施展惊悚加速表演的天才赛车手西泽尔。 他年纪看起来不大,最多二十出头。 但站上冠军领奖台,却意气风发。 冰蓝色瞳孔是毫不掩饰的冷傲,和势在必得的狂妄。 又是一个人上人。 佟雾托着腮想。 她目光一瞬不瞬地看向颁奖台上的裴季和那位叫西泽尔的天才赛车手,眉眼弯弯,唇角带笑。 像是很仰慕。 但心里想的却是,为什么他们都可以这样意气风发,随意做着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而她。 却连自保,都那么麻烦。 观赛包厢主位上,贺靳森忽然起身。 裴寒挑眉:“这么快就走了,不一起吃饭?” 西泽尔拿了冠军,克里斯待会儿一定会帮他弟弟大摆庆功宴。 自然也会邀请他们参加。 他还以为,贺靳森会留下来。 “不了。”贺靳森视线若有似无掠过某处,眸色漆黑深沉。 有人托腮笑望着男友。 有人薄薄的唇线压了下来,形成冷凝的弧度。 裴寒不知自己哪句话得罪了他三哥,只是留人吃饭而已,怎么就摆脸色了。 这次大赛的夺冠热门,除了他旗下的JF俱乐部,就是另外一支叫RW的黑马战队。 JF俱乐部的优势是投资大,资历深,各部门都是最专业的资深人员。 而RW俱乐部,则是因为拥有一名叫西泽尔的天才赛车手。 佟雾一概听不懂。 她对赛车这种事完全没兴趣。 来这里,只是因为她从前的交际圈太了窄,一时半会儿根本想不到合适的人选。 只能多参加这种圈子里的聚会。 佟雾礼貌地保持着微笑,一直乖乖坐在裴季身边。 裴季递过来一杯饮料。 “给。” 是加了冰块的柠檬茶。 佟雾接过,轻轻谢谢他。 观赛包厢里,还有另外十几个人也在。 都是来给裴季捧场的。顶楼,总统套房楼层。 贺靳森站在紧闭的总统套房房门前,虚眯了眯眸,偏头说:“开门。” 经理微微一怔,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拿出备用房卡刷开。 裴寒站在贺靳森身后,冷眼看着。 他怎么觉得,三哥这会儿比他还上心。 总统套房的门在这时开了。 贺靳森长臂一伸,推门而入。 “你们在外面等着。”裴寒挡住了其他人。 他刚走进房间,就看见裴季从客厅的沙发上站了起来。 裴季身上穿着黑蓝色冲锋衣,神色微怔,不明所以。 “贺哥……哥!你们怎么会在这?” 砰—— 裴寒快步越过贺靳森,冰冷的拳锋落在裴季脸上。 韩刚看到这一幕,冷不丁跟旁边秦司序吐槽:“裴季搞什么,都准备要分手了,还做这些假面子。” 秦司序看了眼周围,见没人听到,才低声说,“小声点,别乱讲话。”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人推开。 两道漆黑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哥……”裴季站起身,微微挑眉。 看到裴寒旁边那人,他神色微顿,“贺哥也来了。” 在场其他人看到两人,都纷纷围拢过去打招呼。 佟雾也不例外。 她被裴季牵着,带到两人身边。 佟雾刚抬眸,目光就撞进了一双漆黑幽冷的寒潭之中。 贺靳森的眼依旧是沉冷幽暗,比墨色更浓深深重的。锐利冰冷中藏着疏离,像是要天然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佟雾心里怵了一下。 他那是什么眼神? 怕她再缠上他? 还是在划清界限? 佟雾想着这样正好,她也准备划清两人之间的界限,就当谁也不认识谁的陌生人。 于是,佟雾笑着看向裴寒:“裴寒哥哥好。” 裴寒颔首回应,“你好。” 佟雾跟裴寒问过好后,就像是看不见旁边那道伟岸高大的身影。 她睫毛眨啊眨,假装不认识他,视若无睹地垂下了眼。 佟雾勾着裴季的手,躲到他身后。 贺靳森眉心忍不住一跳。 下一秒,他眸色幽沉看向她。 “怎么,佟小姐好像不喜欢叫人。” 第 15 章 第15章 空气里的气氛,忽然凝滞了几分。 贺靳森冰冷幽沉的视线,一错不错落在佟雾巴掌大的小脸上。 她脸色微微怔住,浓密乌黑的睫毛轻轻颤动,湿漉漉的杏眼就仿佛流过几分闪躲。 大概是没想到贺靳森会当众点她的名。 女孩单薄纤细的肩膀缩瑟了一下,下意识往男友身后躲去,小手求助似地轻轻勾在了黑色夹克外套的下摆。 贺靳森漆黑的瞳仁就更幽冷了。 裴季把佟雾勾在他外套边缘的手牵起来,才迎上贺靳森审度的目光。 他虽然私下不喜欢贺靳森,但当面绝不敢拂贺靳森的面子。 见那个,可能是她妈妈的人……黑色的迈巴赫停在了五星级酒店大门外。 根据刚才收到的消息,裴季大约在十分钟前,刚带着一个女孩子在酒店开了间总统套房。 带女人来开房,还是总统套房。 要做什么,几乎不言而喻。 裴寒脸色沉冷下车。 比他脸色更阴沉的贺靳森,也跟着下车。 两道漆黑高大的身影,身后跟着十几名保镖,刚一出现就在酒店大厅里引起了轰动。 走在前面的男人高冷斯文,眉眼间全是清心寡欲的疏离感,矜贵不可沾的气势。 后面下车的那位身形更宽阔伟岸,黑色的三件式西装穿在身上,衬得深邃立体的五官,更有种危险的禁欲感。 酒店经理见到后面的贺靳森,倒抽了一口气。 这位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 之前根本没有收到贺先生要来视察的通知啊。 经理小跑上前,谄媚的话还未出口,就听到贺靳森低沉的声音:“带我们去总统套房。” 经理:“是!” 裴寒的眼神已经沉了下来,一想到待会儿上去会见到的乱七八糟场景,心里就烦。 电梯前,裴寒拦住贺靳森:“三哥,你就别去了。” 太丢人。 贺靳森眸色淡淡,挑眉,“来都来了,为什么不去。” 他手机都准备好了。 叮咚—— 就在这时,电梯到了。 贺靳森拨开裴寒,迈开长腿先走了进去。 裴寒:“……” 佟雾忽然间变得紧张起来,心脏都被揪紧。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自己面前。 哪怕,西泽尔先生说这一切他并不能百分百确定,只是他的某种猜测,但万一是真的。 佟雾:“我想问问,你说的那位亲人是你的什么人?你……有没有她的照片?” 西泽尔细长乌黑的睫毛明显的颤动了一下。 对呀,他可以给佟雾看照片,这样她就能确认身份了。 “她是我小姨。”西泽尔说着,拿出手机。 “我这里有一张小姨和我母亲最近的合照,你可以看看。” 西泽尔将手机打开,找出那张照片,推到佟雾面前。 手机屏幕上赫然出现的画面,让佟雾的呼吸一屏。 照片上,是两位长相气质都十分完美的女士,两人都是东方面孔,一位端庄优雅看起来年龄稍长一些,应该是西泽尔的母亲。而旁边稍微年轻几许的女人,则笑着依偎在端庄女士身旁,一脸的温柔明媚。 是很矛盾的一种感觉。 女人的眼睛和佟雾一样,都是圆圆的杏仁眼,眼尾微微上挑。明明是非常温柔的长相,但她脸上的笑容是十分明媚耀眼。光是从那张照片上就能看出,她生活得非常好,自信又美好。 佟雾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她的目光不能控制的,落在那个看外表只有37、8的女人脸上。 但佟雾很清楚,如果那个女人是她的妈妈,现在的真实年龄应该是40多岁。这样的自信耀眼的笑容,说明她如今生活得非常好。 西泽尔:“怎么样,你认出了吗?我小姨是不是你妈妈。” 佟雾看着照片,怔忪摇头:“……我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 佟雾对母亲最后的记忆是6岁,是那个雨夜,她的生日,妈妈说要做最好吃的生日蛋糕给她庆生。 然后,她就没有回来了。 不见了。画室内。 佟雾张开双手,挡在了贺靳森身前。 “贺靳森,你、你不许出去……”佟雾抬手抵住贺靳森,脸颊涨红着,眼巴巴望着他。 听到了裴季的声音,贺靳森不但不藏,反而第一反应是出去见他。 他怎么可以出去见裴季的。 要是被裴季发现了他们在一起,得有多少麻烦。最主要是,外面还有沈凝和其他人,他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走出去,不就等于直接曝光了他们的关系吗? 她……她都说了,要等一等,先不要公开。 “宝贝,他都找上门了,我不出去宣誓一下主权,你认为这样对吗?”贺靳森大掌将人拉扯过来,抱进怀里,另一只手就要去开门锁。 “等、等等!”佟雾声音颤着,伸手抱住他的腰,“不行贺靳森,你……你不要出去。大不了我……我答应你,跟你同居。” 话落下,佟雾的呼吸就生生停了一下。 她心怦怦怦乱跳,为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许诺后悔。 少女眼睫簌簌颤了颤,都怪贺靳森,他太会磨人了。 男人特意抿紧冷绷的薄唇,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他把人拉进一些,低眸看她:“宝贝,再说一次。” 佟雾:“……” 再说几次,又有什么区别。 可她不敢说‘不’,咬了咬唇,认命地闭了闭眼,不看他说:“我……我答应跟你同居,行了吧。” 男人深不见底的眸子凝着她濡红的小脸,翻涌起更多的贪欲幽沉。 当然不行。 他要的不止这点。 佟雾说完,好半天听不见贺靳森的反应,她眼睫扇了扇,慢慢地睁开眼,抬眸向他看去。 就撞进一片幽暗深黑的,仿若宁静深海看不见边际的眸色。 男人的指腹一点点捏起她的下巴,他俯身下来,故意含住她红到滴血的耳珠。 “宝贝,光说不行……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你得主动点。” 主动点…… 主动什么? 佟雾杏眼里泛起一丝迷惘,就看到贺靳森修长冷白的指尖,轻点了点那张完美好看的薄唇。 她瞬间明白过来。 贺靳森,是要她。 主动吻他。 门外的吵闹声已经越来越近,佟雾的心跳在跟着那争吵声重重跳动着。 贺靳森的另外一只手,还扣在门把上,他随时都可以开门出去。 没有别的选择。 少女嫣红的眼垂下,眼睫轻轻扇了扇,慢慢地踮起脚,抬起双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软嫩的唇瓣,轻轻地贴了上去。 下一秒,呼吸被掠夺,齿关被狠狠撬开。 最初只是柔软青涩的一个吻,就完全被贺靳森所主观霸道掌控。 他将她抱了起来,边亲边往画室里去。 另一只修长冷白的五指,撩起她衣服的下摆处,握住了里面细腻柔软的腰肢。 佟雾在室内没有穿外套,上身只穿着一件雾霾蓝的贴身毛衣,贺靳森指尖触碰到她的那刻,她漂亮的杏眼溢出泪液,下意识仰起头,惊诧的看他。 但下一刻,那只带微凉触感的修长指尖,就更恶劣,轻巧地拨开了她里面的蕾.丝.胸.衣。 略带粗粝的指腹覆上,指尖摩挲而过。 他将她放在了画架前的椅子上,大掌恶劣地在掌着。另一只手捧起她的小脸,撬开唇瓣,长驱直入地在上面吻着。 一下比一下占有欲更强烈的吻,恶意地侵占有着。 再也没有回家。 照片上这个笑容柔软明媚的女人,和她记忆中的妈妈似乎有些重叠。只是那时候,她太小了,对妈妈的记忆早已在这些年变得模糊。虽然心里已经有某种类似于直觉的预感,这张照片上的女人就是她的妈妈,但佟雾还不敢最终确认。 她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问:“这张照片可以发给我吗?” 西泽尔猜测佟雾是想拿照片回去问父亲,点头:“当然可以。” 佟雾眼睛微亮,看着西泽尔拿过手机,将那张照片发到她的手机上。 佟雾:“谢谢。” 西泽尔勾了勾唇:“谢什么,如果你妈妈就是我小姨,以后我还要喊你一声表妹。” 佟雾看着他怔了怔,垂眸,敛下睫毛:“……” 这个称呼,在她的人生中,显得那么陌生。 西泽尔并不着急,起身:“那我先走了,你回去以后可以再仔细考虑一下,如果你想见她,随时联系我,我来安排。” 她忽然想起那条被她扔掉的黑色领带。 那条领带褶皱的布料,就像她当时皱缩的心脏。 她也是那样,被人扔掉了。 佟雾别开眼,带着点情绪说,“我觉得,叫贺总就很好……” 既然那晚他说得很清楚了,让她以后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她照做就是了。 可他和裴家到底是表亲,她再尽量避开,也不可能完全不见面。 至少要从称呼上分清吧。 佟雾不知自己是在置气,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她有些委屈地说:“我们本来也不是很熟的关系。” “叫贺总正合适。”她有些艰涩地声音:“就当是陌生人。” “陌生人?” 贺靳森像听到什么不好笑的笑话,冷冷勾唇。 第 16 章 第16章 房间里一时沉默无声。 被贺靳森幽沉晦暗的目光,在如此近距离下凝视着,佟雾只觉得心尖一阵发紧。 她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 女孩浓密乌黑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往下垂,眼尾就泛了一圈红,压力倍增。 她当然能感觉到贺靳森是在生气了。 但她无法理解,贺靳森为什么要生气。 她也没说错吧。 他何必咬着她紧紧不放。 可佟雾也清楚,像贺靳森这种身居高位的人,向来都只以自己的情绪为喜怒。 什、什么爸呀……早餐后,佟雾就来到画廊忙碌。 她离开了几天,又闹出了和裴季分手的事,画廊里积累了不少事情。 但她刚进画廊,便获得了沈凝温暖安慰的拥抱。 “小雾你也太辛苦了,碰到裴二那么一个渣男,不知道私底下受了多少委屈。” “亏我之前还帮他说话。” “幸好,你没事就好……” 沈凝是真心疼佟雾,恨不得给她放长假养情伤。 可他们画廊在佟雾出国前,刚好接下了一个画展拍卖会的合作项目。 再加上,佟雾决定在这次画展上,将她最后剩余的几幅画全都卖了,之后便彻底退出画坛,开始全力做她的烘焙工作室。 于是,没有时间休息,两人都很快投入到工作中。 时间一晃而过,下午四点,挂在门上的风铃忽然响了。 这时候,正好是画廊最空闲的时间段。 佟雾窝在自己的私人画室里画画,刚才沈凝和几个同事出去了,让她顾一下店。画室的门是开的,有人进来了佟雾正好可以听见。 听到风铃响动,佟雾跑出去一看。 身形高大挺阔的男人,一身三件套黑色西装,从画廊外进来。 他单手抱着一束开得浓郁香馥的玫瑰,鼻梁上架着金色眼镜,周身都是尊贵又禁欲傲慢的气场。 佟雾小脸红了红,奔过去抱住男人的腰,“你怎么来了。” 刚进门,就被喜欢的女孩子抱了个满怀。 贺靳森那点子,因为她不想那么快公开他们关系的不悦,好像都被她主动扯他衣袖抱过来一笔勾销。 “来看看我的女朋友。” 他将玫瑰送到她面前,玫瑰浓馥的香气就充斥佟雾的鼻息间。 “喜欢吗?”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她以前和人谈恋爱,从来没收过玫瑰。 但和贺靳森,才刚刚在一起,他就懂送玫瑰了。 他经验到底是有多老道? “谢谢。”佟雾还是没有违心地说不喜欢,她抱过玫瑰闻了闻,“很香,很喜欢。” 贺靳森像没听清,将身体俯下得更低,在她耳边,嗓音沙哑问,“再说一遍,雾雾喜欢什么。” 佟雾的呼吸倏地停顿。 她的视线里,被贺靳森近在咫尺深邃又好看的侧脸占满。 心跳扑通、扑通。 忽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本来只是因为觉得,自己不让他公开有些小小的过意不去。所以见到他,才主动抱过来讨好。 但这一刻,她脸颊下意识涨红,小脸悄悄埋进了他的肩窝里。 鼻尖抵在他的脖颈间,闻到的都是贺靳森身上清冷的雪松味道。 她小声说:“喜欢你呀。” “……贺靳森。” 佟雾看到手机屏幕上弹出的那行对话,浓密卷翘的睫毛抖了抖,脸颊和耳尖就红得更夸张。 贺靳森怎么能随便改口叫爸,他们都没见过面呢。 “佟老师,外面有位客人找你。”就在这时,烘焙间外,小助理轻轻敲门唤她。 佟雾来不及纠正贺靳森,发了条语音过去跟他说她要工作了,就红着脸关了手机。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佟雾才打开门。 小助理从门外探头进来,一脸八卦:“佟老师,外面那位客人好帅呀,好像是个知名赛车手。他是不是在追你啊?” 佟雾听到小助理的话诧异回头,稍稍弯腰,就从料理台后长条形的透明玻璃处,看到了等在外面会客室里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是西泽尔先生。 佟雾意外,西泽尔怎么会来这里? 自从那次试营业西泽尔来捧场后,他们就没再见过,也没有联系。 西泽尔先生事先没打电话就过来,是有急事吗? “没有的事,就是普通朋友。”佟雾擦了擦手,从烘焙室里出去。 工作室还有几个学徒,这时都一脸雀跃兴奋地躲在外面,偷偷地瞄休息室里面。 这一批跟着佟雾学做甜品的学徒都是女孩子,正是年轻爱想象的年纪。 工作室试营业那天,她们就见过西泽尔本人了。纷纷感叹自家老板吃得真好,之前的男朋友虽然是渣男,但长得确实帅。现在这位西泽尔先生,怎么看怎么像跟他们老板关系不浅的样子。而且比上一个渣男,明显更帅更优质。 有人认出西泽尔的身份,是赛车圈最年轻的天才级明星人物,拿奖到手软,家世好、身材好、长相气场就更强了。 大家都是女孩子,平时也看八卦。于是上网在各个吃瓜组里晃了一圈,就看过了佟雾和西泽尔之前被狗仔拍到的几次同框。 两个人一个身形高大气质冷酷,一个娇俏柔软,站在一起光是那身高差就无比般配。 好香、好好磕。佟雾喝了裴季递给她的几杯酒后,就有点晕。 酒精味有些重了,比她平时喝得都更呛口、浓烈。 她觉得不好喝。 可裴季却偏让她喝。 顺便把房卡塞进她手里,叮嘱她喝完就早点回房休息。 他将她送到了电梯口,在她耳边说了一些话。 那些话很多很乱,佟雾这时候脑袋已经彻底晕晕沉沉,听不太清。 只隐约记得裴季说了句,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干什么? 他做的那些事,就算跟她说一万次对不起也没有用。 可佟雾记得自己还不能戳穿裴季。 就算心里知道他在故意灌酒,她也好乖地点了点头,抱着外套进了电梯。 裴季站在电梯门外,看着女孩子微醺着杏眸,抬起绯红小脸朝他看来,还对他笑了笑挥了挥手。 他心间泛起一丝不可察的拉扯。 裴季一步向前。佟雾结束了和裴季的‘热吻’后,过了许久,才发现裴寒身边的座位空了。 贺靳森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 佟雾不记得了,她刚才注意力都在裴季和那个‘吻’上,并没留意贺靳森的动静。 但贺靳森不在这里才好。 整晚用餐时间,她坐在贺靳森对面,跟他面对面,都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贺靳森那个人的眼睛总是漆黑深邃、又冷又沉,像能将她贯穿, 他无意间瞥来的视线,哪怕只是不经意的一下,也会让她觉得心脏被他的视线攫住,不由紧张加倍。 当然,佟雾知道,贺靳森对她大概已经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因为那晚在公寓楼下的摊牌太过惨烈,让他彻底厌恶了她,看她的眼神才尤为浓厉。 现在他离场了,佟雾难得感觉轻松。 此刻,她一个人坐在角落,端着鸡尾酒小口品尝,跟着音乐放松心情。 至于裴季。 刚才的大冒险结束后,裴季就被韩刚火急火燎的拉出去了。 不用猜都知道,韩刚一定是为了他口中的那个‘芙妹’出头去了。 “喂,你干什么,还不快走。”韩刚扯住他,“你哥这会儿刚好不在,晚点要是被他看见了就走不了了。” 裴季看向电梯里,还红着眼,抱着外套歪头对他笑的女孩。 刚才那几杯‘深水炸弹’是韩刚让酒吧特别调制的,佟雾这种不常泡吧的女孩子,三小杯下去回房间只会一觉睡到天亮。 可裴季还是不放心。 “我先送到她房间。” “来不及了,你们几年没见了。芙妹好不容易松口答应见你,你就不怕芙妹跑了,不等了!” 一句话,让裴季僵在了原地。 刚巧这时,电梯门关上,他浑身僵硬地站在电梯口,看着数字一直到了顶楼。 裴季垂下眼,转身大步离去。 佟雾看到大家脸上暧昧的姨母笑、一脸星星眼磕到了的表情,就知道她们都误会了。 但也忽然明白,为什么贺靳森一直要求让她公开他们的关系。 好像,外人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她跟贺靳森。 哪怕现在,他们的同框照片都被人拍到过两次,在网上引起热议。 可也没有人,会把她和贺靳森这个人联想到一起。 他们的关系,在公众面前,就像是两条绝不可能交汇的平行线。 佟雾想起贺靳森刚才微信里发来那段‘求认领’的话,唇角忍不住轻轻地抿起。 或许,看起来气场无比强势的贺靳森,几乎不会被任何事影响的男人,其实内心里,也会有那么一点点跟她一样,因为他们的这段关系而患得患失? 他也会,因为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公开,而感到不安吧。 忽然,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落入她的视线。 佟雾看见贺靳森在一众西装革履的保镖护送下,从会所旁的VIP通道进入。 她眼神亮了亮,朝那边喊。 “我、我认识他。” 佟雾跑过去,隔着一众保镖,声音微微轻了轻,“我认识……贺总的。” 警卫们都露出一丝不敢怠慢的眼神。 陪同在一旁经理仔细观察着男人的神色:“贺先生……这、这位是您的?” 贺靳森冰冷无温的眸子垂下,扫过那张微微仰起的饱含期待的小脸。 他声音沙哑,低而沉。 “不认识。” 第 17 章 第17章 不认识…… 佟雾心尖轻轻一颤。 她没料到贺靳森会这样回答。 佟雾唇瓣张了张,想要辩解说‘不是’。 但浓密的睫毛轻颤着抬起眼时,看到的却是贺靳森藏在暗红色的会所灯光下,半张棱角分明阴沉的脸。 他就站在那儿,神色冷漠疏离。 半垂着眼,鸦羽似漆黑细长的睫毛也往下落,让人下意识就觉得他此刻一定厌烦不耐极了。 佟雾的心脏又没来由地揪了一下。 回到公寓。 佟雾早就已经因为酒精和哭得太累的关系,窝在贺靳森的怀里,睡着过去。 看着被自己抱在怀里眼眶微肿、鼻尖微红的小女朋友,贺靳森俯身,轻轻地吻了吻她。他把人抱进浴室,帮她清理干净后,才换上睡衣,将人放在床上。 “唔,贺靳森,别走……” 佟雾半梦半醒,睁开迷离泪眼,看到的就是贺靳森穿着黑色浴袍起身要离开的动作。 她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怕他就这样从自己身边消失。 刚刚醉意朦胧间,她做了个梦。 梦到贺靳森知道一切真相了。 他知道,她对他的感情不纯粹,知道她的情感一开始只是欺骗利用。 他看到了,她送他的那幅画,她精心准备的礼物。 贺靳森不满意、不接受、不谅解。另一边,豪华公寓顶楼。 裴季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 昨晚之后,佟雾不再接他的电话,信息也不回。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昨晚明明约好两人见面,但最后见到的却是白芙。 所有的事,都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操控,让一切脱轨。 他想对佟雾补偿,没有想过要让事情变成这样,更没想过,要报复佟聿霖。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想解释、补偿都找不到机会。 就在这时,裴季的手机像炸锅一样响起来。 各种电话、信息,他那群发小朋友发来的、裴家人打来的,还有白芙的。 紧接着,一条条关于他和白芙的丑闻视频弹了出来。 他不在意,就像是麻木一样,仿佛昨晚出去会被人拍下早有预料。 破罐子破摔,裴季把手机静音一个都不接。 但下一秒,手机屏幕亮起。 一条关于贺靳森在酒店,被人拍下拥吻照片的绯闻八卦弹了出来。 贺靳森熟悉的背影出现在照片里。 裴季原先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准备关上。 但下一秒,他突然拿起手机,瞳孔紧缩,仔细地看着屏幕上被贺靳森抱着的那抹娇小侧影。 这个身影是…… 同样的地下车库,和他昨天去的酒店一模一样。 照片的时间,是昨晚…… 那一道身影是…… 忽然,有什么在裴季脑海中炸开。 不会。下午,裴季和韩刚他们出去玩了,佟雾在房间里休息。 裴季到底不差钱,依旧住进了酒店顶楼的套房。 但没有空中泳池,没有私汤,也没有大床,是只有两张单人床的套间。 除此之外,倒是一应俱全,套房里说不出的奢靡华丽。 因此,佟雾下午在柔软的单人床上睡得非常满足。 接到裴季电话,她才起床,简单画了个淡妆,穿了条镶珍珠的修身小裙子下了楼。 晚餐是在酒店的意大利餐厅吃的。 大抵是贺靳森和裴寒的身份矜贵,餐厅被包了场,除了他们以外就只有JF俱乐部的工作人员,不到二十来人。 佟雾到的时候,座位已经安排好了。 裴季身边给她留了空位。 她走过去才发现,对面那道高大颀长的身影,竟然是贺靳森。 男人身上只穿了一件冷黑色的丝质衬衣,外面是同色系马甲,黑色的皮质袖箍绑在他的上臂。他手臂的肌理线条随着拿起酒杯的动作被勒紧,禁欲又迷人。 贺靳森眸色冷淡,正跟身旁的裴寒低声说着什么。 仿佛没有注意到佟雾的到来。 佟雾也不在意,在贺靳森对面坐下。 意大利餐厅的出品是米其林级别的,美味、可口。 佟雾的胃口甚至比平时更好,还顺便喝了点佐餐的香槟。 晚餐快结束时,裴寒忽然低声提醒:“这里的香槟度数不低。裴季,你看着点,别让佟雾喝多了。” 佟雾手里还拿着香槟酒,脸颊染着粉色雾气。 她眼睛晶亮亮的,好乖地轻轻摇头:“裴寒哥哥,我没事。我酒量还可以,没那么差。” 只是香槟而已,她是喝酒容易上脸,倒真不觉得醉。 裴季从她手里把香槟拿走,“乖,听我哥的。” 佟雾抿唇。 她是真觉得那香槟甜甜的,很好喝。 也才喝了两三小杯而已,就被裴季给没收了。 佟雾有点烦裴季,假惺惺的,这时候又要假装关心她。 裴季回头,就看到女孩不乐意的小脸。 他心里一软,揉了揉她乌黑的发,将人揉进怀里。 “你们瞧瞧,小姑娘这脾气都是我惯的,说两句就不乐意了。”裴季对着对面坐着的两人说,本意是揶揄,让他们评理。 随着这句话落,贺靳森淡淡掀起眼皮,极其自然的将深不见底的目光落在了佟雾的脸上。 女孩的脸颊饱满柔软,红晕从雪腮染到耳后,杏眸水亮亮的,里面像有星星坠落。 贺靳森很清楚。 佟雾今晚喝得并不多。 就喝了三小杯半,每次只倒了四分之一在杯子里。 整晚,他的视线无数次从她握着酒杯的指尖掠过,又无数次从她微微张开吞下食物的小嘴掠过。 他清楚她今晚的每个细节。 也知道……她三次被裴季揽在怀中,肩上多出的那只手让人生厌。 他就坐在她对面,听到她娇娇软软地叫每个人的名字。 甚至,还会喊裴寒哥哥。 却唯独对他不闻不问。 连一句礼节性的‘晚上好,贺先生’都没有。 贺靳森的目光深邃幽黑,平静无波地从佟雾脸上划过。 他依旧尊贵又冷傲,现场没有人发现男人扣在酒杯上的指骨已经冰冷僵硬。 贺靳森也没有对裴季的话做出任何评价。 因为佟雾已经露出温软羞涩的表情,靠在裴季肩头,求他别说了。 她那么乖那么软,像只依靠对方。 男人鸦羽似漆黑的睫毛落下,冰冷的镜片挡住了他眼底阴翳翻涌墨色。 他想,他大概是快疯了。 不可能。 不应该这么巧合,一定是误会。 他疯了一样,抓起衣服,就往外跑。 他要离开。 然后就在那时候,她睁开了眼,看到了贺靳森起身。 佟雾下意识第一反应,就是梦里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她像是害怕被遗落的小动物,泪眼迷蒙、红着眼尾,扯住贺靳森的袖口,好轻好软地唤他。 “不要走好不好……” “乖,我不走。” 没办法忽视小女朋友眼底的不安和慌乱,贺靳森低声轻哄。 他原本只是想起身,拿一旁的手机处理些事务,但现在却重新躺回佟雾身边,干脆陪她睡下。 见到贺靳森重新躺回她身边,佟雾的状态才像是好了些。 她慢慢地感觉到困了,揉了揉眼睛想强撑着看着贺靳森,不让他离开。 可是鼻息间闻着贺靳森熟悉又令人安心的味道,脑袋里的晕眩感变得更重,眼皮子也快睁不开了。 佟雾小脸蹭在男人温热柔韧的胸膛里,小手紧紧攥着他的浴袍腰间的布料,撑着眼皮。 贺靳森微微蹙眉,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她的脸侧,捧起她的脸,轻轻在唇瓣上落下一个吻。 “睡吧。” “我在这陪着你,看着你睡着。” 他语调慢悠悠的,都是毫不掩饰的宠溺。 贺靳森不走呀…… 他会留下来陪她……酒吧包房内。 韩刚拽起裴季的衣领,刚要抡起拳头,却被裴季反手拦住。 裴季眼底一闪而过的烦躁,胸口里像有一团无名的火在燃烧。 他心情也正不好,一团乱,反手就将韩刚按在包房的沙发上,拳头往他脸上磅磅就是两下。 “等一下,你们疯了,都是兄弟动什么手!” 秦司序晚来一步,看到两人打起来,连忙将人拉开。 “我疯了?我看疯了的人是他!”韩刚一把擦过嘴角的血渍,指着裴季,“他口口声声说心里永远只记得芙妹,从来没碰过别的女孩子。” “那佟雾是怎么回事!” “当着我们面你都跟她接吻,晚上你们住在一间房,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韩刚声音里带着怒意,恨不得将裴季那张漂亮英俊的皮囊给撕碎。 就是这张脸,欺骗了他当亲妹妹一样呵护长大的女孩。 说什么永志不渝、永远不忘,这就是他的永志不渝、永远不忘吗!!! “……我没碰过小雾。”裴季沉默几秒后,嗓音嘶哑地说。 他就像是泄了力气一般身体往沙发后靠,仰起头看向天花板上五颜六色的灯光。 他从没有碰过佟雾。 但刚才那一刻,当女孩仰起小脸,眉眼羞涩朝他靠过来时,他的视线却不由自主落在她微微颤抖的红唇上。 想要吻她。 想要拥住她。 想要埋首在她细白的脖颈间,呼吸着只属于她的甜蜜气息。 裴季第一次发现。 他不是对佟雾没有感觉的。 只是从前,另外一段感情的痛和遗憾太深刻,让他忽略了。 “呵,没碰过她,她就敢当众亲上去跟你热吻?裴季,这种鬼话骗骗别人可以,别把自己也骗了!”韩刚轻嗤道,还想再骂,去被裴季扫来的一记冰冷眼刀堵住了话头。 裴季看来的目光,又冷又沉,充斥着烦躁,像已经到了容忍的极限。 韩刚也不蠢,他摸摸还痛的嘴角,拉过一张椅子默默坐下。 房间里终于安静了。 裴季看着天花板,不言。 他不清楚自己今晚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他可以解释,却不愿说。 不愿意让旁人知道,佟雾与他之间的那个吻,只是借位。 包间里的气氛一时诡异。 过了许久,还是韩刚先开口。 韩刚:“那你今晚,还去见芙妹吗?” 裴季呼吸顿了一下,他从沙发上坐起来,眸底清冷几分:“你说什么?” 白芙……不是要发布会那天才到吗。 秦司序也看向韩刚,不明所以。 韩刚叹了口气,掏出手机递给他:“你自己看吧,芙妹提前到了,就住在山下的雪镇。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见你,让我先别告诉你。” 裴季看了眼手机上的对话,起身就要往外走。 “回来,你等一下……”韩刚拦住他,“你现在就这么走了,万一佟雾跟你哥告状怎么办!” “你整晚不回去,她就不会起疑!?” 韩刚的话,让裴季的脚步生生顿住。 女孩乖软听话,菟丝花一样,她那么依赖他,他要是跟她说,她一定会帮他保守秘密吧。 可是…… 一想到就要这样跟她摊牌,他又犹豫了。 莫名的,裴季不想那么快,就让佟雾知道。 他眼神里几分冷定,不愿冒险。 佟雾心底的戒备终于放松,困意再撑不住了。 她轻轻点头,抱住贺靳森,鼻尖蹭在他怀里,困倦闭眼。 身旁的女孩,呼吸终于均匀。 贺靳森保持着侧躺,以手撑着额侧的姿势。 他另一只修长的手指,一点点顺着佟雾哭得红肿的眼、挺翘的鼻尖、嫣红柔软的唇往下抚摸划过。 贺靳森垂下漆黑幽亮的眸子,深深看着怀里的女孩。 过了一下,他俯身下去,含着那张嫣红的唇,一点点轻轻地舔舐啃咬。 怀里的小姑娘,呼吸就变得呜咽凌乱。 然后,那个吻被不断加深,五指扣住她手腕更深的禁锢,齿尖撬开贝齿含住舌尖,在那张被他亲到一塌糊涂的小嘴上更多的掠夺吮吻。 贺靳森的呼吸,逐渐深沉。 贺靳森先出包厢。 佟雾怕他走太快自己找不到路,连忙礼貌地跟克里斯和西泽尔道别,才拿起包出去。 今晚的月色有些凄零。 仿造古时王府规格的会所,红墙绿瓦、树影摇映,九曲回廊间每隔一段都挂着暗红精致的灯笼。 西苑离这边有些远,当时安排包房的时候,会所知道两边俱乐部不对付,故意将他们安排在了相隔最远的对角线上。 于是,月光下,男人高大的身影和女人娇小纤细的身影并行。 贺靳森天生的大长腿,一步就能够得上佟雾两三步,但佟雾跟着他,却不显吃力。 不过,单独和贺靳森相处会让佟雾觉得莫名紧张。 她故意又走慢了半步,落在后面一点。 于是,两人之间的气氛更沉默了。 一路无话。 终于,绕过一条小道,眼看前方已经有了些亮光,音乐隐隐传来,是要到了。 贺靳森忽然停下,转过身来看向她。 佟雾没来得及收住脚步,差点撞到他,她倒抽了一口气,稳住身形。 鼻息之间,都是他身上若隐若现的雪松气息。 “贺总,有…事吗?”她下意识抿了抿唇。 夜色下,贺靳森背着月光,居高临下,神色莫测。 黑色的碎发落在他额前,遮蔽了他深邃狭长的眉眼。 佟雾仰起头,隐约之间,只能看见他那双眼在黑夜里,显得那么的浓戾幽亮。 忽然,贺靳森靠过来了一些,指腹轻轻擦过她的耳边。 她看到他克制性感的喉结,在夜色里滚了滚,低低沉沉的嗓音:“你说的点头之交……” “是差点上床的点头之交吗?” 第 18 章 第18章 佟雾的呼吸深深一沉。 她没想到贺靳森会问这样的话。 少女的睫毛因难堪而轻轻颤动,雪白的贝齿紧紧咬住了唇瓣。 她停了好几个呼吸才能相对平稳地发出声音:“贺总是觉得,这样说就能特意羞辱人吗?” “我承认,那天晚上是我不好……” 是她不该先去招惹贺靳森的。 “我也为自己犯下的错,吃到了苦头……” 她不自量力挑选错了对象,到现在还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 The Theatre酒吧门口那一条街,是京市最有名的夜场聚集地。 今晚下起大雪,路上早已是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温度到了零下,但依旧不影响年节前这些酒吧热闹非凡的景象。 只是,和往常不一样。第二天,佟雾睡到10点才起床。 幸好,昨晚大家都睡得晚,没人会觉得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奇怪。 只有佟雾自己知道,她昨晚梦里都是贺靳森。 被他缠着,压在床上喘不过气,哄了他好久,才松开她。 今日的早餐,是他们‘一家四口’难得到齐的一次。 周妍平时不住家里,佟雾前段时间也搬了出去。 她和周卓姿的关系向来表面和谐,能避就避,但这次经过了佟聿霖的事,一家人倒是反而关系莫名开始亲近。 佟聿霖果然像他说的那样,早上亲自下厨,给她做了蛋饼。 他只给她一个人做,周卓姿除了吃醋说了两句,倒没再说什么。 佟雾坐在餐桌上,吃到她爸爸做的蛋饼,还是童年熟悉的味道,不由想到了从前,一家三口的时光。 她心里有些感慨。 就在这时,周卓姿忽然挑眉:“哎呀,快看!有人爆料,昨晚有营销号在酒店拍到,京圈豪门公子哥约会视频!” 佟雾听到周卓姿的话,心里磕噔一下,拿在手里的餐具差点掉桌上。 不会是她和贺靳森的…… 她连忙拿出手机一看,被标题炸到。 【裴氏二少激会豪门养女,出轨贱男密会初恋小三,酒店小视频激情爆出!!!】 佟雾看到标题,再点进去,居然是裴季和白芙在酒店走廊上见面的视频。 视频的内容很简单,就只拍到了两人一起刷卡进入酒店房间。 其余的什么激情,倒要没怎么看出来。 但这个标题就…… 周卓姿边看边笑,乐得拍桌,连仪态都顾不上了。 那些从来穿得前卫、潮流的精致帅哥美女们,没急着往各个火热的夜场酒吧里走,这时候却站在路边看热闹。 只见落雪的长街上,从热闹的酒吧街往住宅区转的方向。三四辆车牌号称得上是豪横的黑色宾利,用极其缓慢的速度,在一对男女身后慢慢挪动。 男人和女人是情侣。远处,佟雾松开了贺靳森的手。 她一个人往前滑行,越滑越快。 “回来佟雾。” 贺靳森低声喝止。 刚才在裴季面前,她乖得像猫儿似的依赖在他怀里。 现在利用完了,就立刻翻脸不认。 哪有她这样的。 贺靳森身形快速追上去。 可佟雾却不理他。 她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砰—— 下一个弯道前。 佟雾脚下的滑板却突然卡住。 那一瞬间,她脑海里却鬼使神差地闪过一年前的那个午后,裴季在周家门前堵住她时的画面。 那是裴季第一次护下了她。 他抱着她说别怕,他会跟她结婚,会给她一个新的家。 下一秒,单板砰的一声,撞在了碎石上。 她摔在了雪道上。 心好疼,浑身都疼。 躺在雪地里望着雪林上空寂静空旷的天空,那一瞬间,佟雾感觉自己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 酸涩滚烫的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看不见了。 也不想看见。 护目镜里满是雾气。 这一刻她只觉得好累……好累好累。 她躺在雪道上,下意识地将自己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就这样藏起来好了…… 贺靳森滑过来,看到的就是女孩子像是可怜的小动物缩在雪中的身影。 他眸色沉冷,有些不忍,弯腰上前将人抱起来。 “有没有摔伤哪里,我看看。” 佟雾没出声,却啪地一下,拍掉了贺靳森的手。 男人指尖的动作微顿,他挑了挑眉,翻开自己的护目镜,幽沉漆黑的目光沉沉看向她。 “雾雾,之前要用我的时候,你不是这样。” “乖,让我看看。” 贺靳森很难有这样的耐性哄人,尤其是哄女人。 但这种耐性现在全用在了佟雾身上。 他将人扶起来坐好,要帮她脱掉脚上的固定器检查脚踝是否有骨折损伤。 但下一秒,被佟雾用力推开。 “我不要你管……” “谁是你的雾雾……” “贺靳森,我们没有关系,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她声音里满是破碎哭腔,护目镜早已模糊一片。 她看不清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高大黑影, 但是她讨厌他,讨厌他刚才亲眼目睹到她的窘境,讨厌他还要假装关心她,喊她‘雾雾’。 贺靳森凭什么这样叫她…… 他凭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她每次倒霉都有他,为什么他要这样若无其事的跟在她身后。 女孩子泪水哽咽,濒临崩溃。下午5点,黑色劳斯莱斯回到章台别墅。 太阳就要落下,气温明显降低,此刻天空中飘落的小雨都像夹了冰晶。 是随时要下雪的预兆。 贺靳森一身深黑色的西装马甲从车上下来,刚进偏厅便看见了坐在地上安静画画的贺厌。 管家守候在旁。车上,佟雾将裴季的外套还给他。 “干嘛不穿,不冷了?”裴季随手接过,扔在一旁。 佟雾抱着贺靳森的那件西装,点了点头,“车里有暖气,有点热了。” 裴季没当回事,将车开上主干道,佟雾看着路不对,连忙说:“这是去公寓的路吧?我今晚不回公寓。” “不回公寓你要去哪?”正好是个红绿灯,裴季侧眸看过来。 佟雾心尖一跳。 她也不能说回章台别墅。 可要是回公寓,她整晚都会难受到失眠,根本不可能在那间公寓里睡着。 “回周家,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让我回去一趟。”她随便扯了个理由。 虽然刚才周家那边不停打电话进来,可她在贺靳森身边,根本没敢接。 裴季听到周家让她回去,勾唇冷笑了笑,“周家老爷子怕是人老了,脑子也不够用。不看看你后面是谁,连一个旁支家的子侄也敢对你动手。” “别太担心,待会儿我陪你进去。”裴季伸手过来,隔着衣服,捏了捏她的指尖。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着贺靳森那件西装外套,佟雾对裴季触碰自己,没那么抗拒了。 这次,她没紧绷僵硬,反而摇头:“不用了。周景龙本来就跟我阿姨不对付,回去她也不会说我什么。” 这倒是真的。 裴季看时间也晚了,知道佟雾睡得早,这会儿要不是担惊受怕一天可能早就眼皮子打架了。 “行,那我送你到门口。对了,你怎么会和贺家那小孩在一起?” 刚好这时绿灯亮了,裴季将油门踩到底,车速飙了起来。 佟雾最怕他飙车,小手悄悄藏在衣服下抓紧了座椅的边缘,声音都有点抖:“贺家在找家庭老师教贺厌画画,刚好贺老爷子找到我。可能是……买过我的画才有这个想法吧。” 她像是为了证明什么,特意补了后面那句。 裴季颔了颔首。 巨大的轰鸣声中,他漫不经心的声音,“今晚接到电话那一下,我第一次有种害怕的感觉。” “小雾,以后别这样吓我。” “……”推背感太强,佟雾的脸色一点点苍白。 她的注意力都在前方的车况上,没有在意裴季的话。 没有期待中的那一抹身影。 贺靳森冷冷挑眉,一边摘下手套扔给戴辰,一边快步往书房去:“她人呢?” 这个她是谁,几乎已经不言而喻。 管家每天都要回答一遍这样的问题,他熟练地跟上贺靳森的脚步,恭恭敬敬汇报:“先生,佟小姐今晚又请假了,今晚也暂时不过来。” 和前几次一模一样的回答。 贺靳森坐到办公桌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根雪茄,“这次是什么理由?” 他眉心轻蹙着,高大的身躯靠着椅背,金丝眼镜后漆黑的瞳孔幽沉似墨。 一开始她说想请几天假,在家把脸上的伤养好,贺靳森毫不犹豫让管家给她放了假。 后来,她说画廊忙,暂时走不开。 再后来,是家里有事。 贺靳森要是还看不清这是小姑娘在故意躲他,也就白担了私底下被说心狠手辣、吃人不吐骨头野心家的骂名了。 不过,她为什么要躲。 那晚在车上被他忽然靠近的举动吓着了。 还是担心她心爱的未婚夫发现端倪? 贺靳森唇角有一丝淡薄的嘲意,他竟然也会揣测小姑娘的心思。 戴辰悄悄观察贺靳森的脸色,眼疾手快接过雪茄剪开,替他点燃递过去。 贺靳森偏头吸了一口,白色的烟雾在书房里淡淡缭绕,他漆黑狭长的眼眯了眯。 “佟小姐说,今晚有个活动必须陪朋友参加,所以就不来了。” 管家从第一次汇报时,莫名被贺靳森阴翳冰冷的眼神扫过,担惊受怕了两天。 到现在,已经可以完全熟练面对了。 他将佟小姐的话转达,还顺便汇报了贺厌回来后,写下的观察日记。 “不过……小少爷的日记记录,今天有个男人去画廊找佟小姐,他们晚上要一起约会。大约……佟小姐今晚是陪未婚夫去了吧。” 朋友,也可以是男朋友。 管家先生带着自己的个人理解,如此汇报。 贺靳森唇角无声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手里那支才刚点燃的名贵雪茄,被他随手扔在了烟灰缸里。 他今晚专程提早回来,连他大哥的私人晚宴都推拒了。 还以为她会在家。 她却毫不犹豫地扔下他和贺厌,去陪男朋友约会了。 贺靳森将金丝眼镜扔到桌上,骨节分明的指尖按在眉心,眉间紧蹙泛起微愠。 情绪一寸寸被克制下去。 几分钟后,贺靳森冷肃着脸起身。 戴辰连忙跟上:“先生,那今晚还去贺董的私人晚宴捧场吗?” 贺靳森走出书房,站在二楼,看向偏厅里那一幅被他重新派人挂在大厅最显眼位置的《清晨》。 他眸色一点点沉下去:“去。” 穿着深色长款大衣的男人,身形高大伟岸,他身边牵着的女孩子娇小纤细。 女孩子被白色的围巾裹得只露出半张小脸,眼睛很漂亮泛着红晕,看起来像是喝醉了。 女孩才刚走了几步,就娇气嚷着撒娇不走了,于是男人毫不犹豫就蹲下来,将她背在了背上。 他一步一步,背着她,踩在雪地上,往前走。现在刚出车舱,一股夹杂着冰雪的寒风扑面而来。 她忙拉起了羽绒服的拉链,将自己裹紧。酒店外,鹅毛般的大雪正一片片落下。 佟雾跟着西泽尔都出酒店大门,看见了夜空中飘下的雪花,不由伸手想要接一片。 今年京市的初雪,竟然在这样的夜晚到来。 “小心冷。” 西泽尔将她的手拦了下来,很绅士地脱掉礼服外套,罩在了她雪白的肩上。 佟雾微怔,指尖扯住那件黑色西装,“西泽尔先生,我不用……” “这是男士应该做的。” 他垂下冰蓝色的瞳孔看着佟雾,眸底似划过一丝别样情绪。 “何况,我们说好了,今晚我是你的骑士。” 佟雾:“……” 高大拽酷的男人站在她身侧,她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和轻易就能将自己完全遮挡的身形。 有那么一瞬间,脑海里依稀冒出了某个念头。 西泽尔现在这样的人,一定会保护好他的女朋友吧? 他看起来不像滥情的人。 会帮女朋友挡住一切灾厄。 会帮她摆平麻烦…… 西泽尔先生,是可以依靠的人吗? 恰好这时,一片雪花从酒店上方旋转着飘落下来,落在了西泽尔平直的宽肩上。 佟雾的目光看向他的肩头。 有种错觉,他在替她挡下风雪。 这时,酒店将跑车开了上来,西泽尔替佟雾拉开车门。 “上车。” 佟雾心跳慢了一拍,才回神。 “哦。” 她轻轻应了声,拢过外套,坐上车。 好冷。几天后,佟雾在整理即将去北海道行李时,翻到了几张贺厌画的画。 都是她当时挑选出来画得最好的几幅,想帮贺厌做成纪念画册的。 她想了想,叫了快递,将那几幅画连同她自己给贺厌制作的小画册一起,寄去了章台别墅。 而后,佟雾收拾好行李,出门跟沈凝吃饭。 她第二天就走,沈凝列了一堆清代让她‘代购’呢。 要不是这次裴季说什么都要带她一起来,佟雾根本不想在大病初愈后就往北海道跑。 “冷吗?” 裴季牵着她下车,一回头,看到小姑娘整个人都快缩进厚重的羽绒服里。 他低啧了声,将人拉过来。 帮她把羽绒服的帽子都立起来,让毛茸茸的帽檐遮住风雪。 又顺便用那条黑色的围巾围住她,将她巴掌大的小脸都裹起来。 “围巾拉高点,别又吹感冒了。” 他低声叮嘱。 “嗯。”佟雾眼睫轻轻颤了颤,闷闷点了点头。 这条围巾上沾染的全是属于裴季的气味,迷迭香混合着马鞭草的味道。 佟雾从前会觉得这个味道让人很安心,就像裴季陪在她身边。 但现在,她不喜欢了。 “裴季,人佟妹妹又不是小孩,你别什么都操心。” 身后传来韩刚阴阳怪气的声音,“你看看你,把人宠成什么样了。” 听起来是在调侃佟雾和裴季撒狗粮,实际意思嘛,只有他自己知道。 裴季懒得搭理他,见佟雾微微低垂小脸以为她被韩刚说害羞了。 “别管他,他就是话多。”裴季低嗤了声,先带佟雾进酒店。 韩刚还想在后面喊什么,秦司序拍住他的肩,“你管人家干什么,你自己女朋友不去管。” 秦司序刚落在后面,是帮女友姜怡拿东西。 韩刚的女朋友蔡琦琦这次也来了,两人还是家族联姻订婚的关系。 可蔡琦琦一个人落在后面,下商务车的时候都没人扶一把,韩刚连看都没看。 “行了,我自己有分寸。”韩刚目光在前方,有些困惑地小声说,“你说裴季到底搞什么名堂?明知道芙妹过两天也要来北海道了,干嘛偏偏把她也带过来。” 那个她是谁,两人都清楚。 秦司序一听韩刚提这个,顿时就觉得头痛。 裴季自己的感情生活一团乱麻,他跟白芙够纠缠不清了,还偏偏要把佟雾搅进来。 秦司序从他个人的角度来看,佟雾人家好端端一个女孩子,完全就是受了无妄之灾。 如果他不是裴季的死党,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他一定高低往裴季那张帅气的脸上砸两拳。 亏他之前还替裴季说过话,觉得他真心喜欢人家佟雾。 “反正他们的事,你少掺和。”秦司序,“让他自己把感情做个了断,好聚好散。” 希望裴季能拎得清,千万别搞出个大的。 “嘶,这么那么帅啊……刚才那个男的,我看到他正脸超帅超有范儿的,比现在娱乐圈那些顶流都好看!而且后面跟着那几辆车,肯定不简单……” “他牵着的那个女孩子也好看,就是可惜男的太宝贝了,刚才出来我想多看一眼,就被人牵着手拉进大衣里面,我都没看清。” “喂喂喂,你们有没有人拍到照片啊?” “可惜了,要是拍到了,发给狗仔,说不定是哪个明星,能卖些价。” “死心吧,那种车牌号,明星哪用得起……肯定是哪个有权有势的公子哥,走啦走啦,别看了……” 年轻前卫的潮男潮女离开街边,进了酒吧。 而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迈巴赫,却慢慢地按下了车窗。 车窗后面,是裴寒微微皱眉,冷峻的脸。 他响起今晚离开医院,去酒会上找到贺靳森时,贺靳森大方承认的那番话。 ——“我是对佟雾觊觎已久,撬了裴季墙角。裴家要什么补偿,你告诉我。但佟雾,我不会放手让给任何人。” 裴寒漆黑清冷的瞳孔看向街口,在路灯下,拉得长长的两道身影。 他当时以为,三哥不过是跟裴季争抢,所以来了兴味。 他向来不认同这种对感情放纵、失控,甚至是挖墙脚这种手段行为。 可当他亲眼看见,贺靳森和佟雾一起出来,他三哥就牵着女孩子的手,打开大衣,把人拉进里面裹着。 贺靳森冷冰冰的镜片后,漆黑深邃的眸子里,是连他也从未见过的温柔宠爱。 而佟雾那小姑娘虽然喝得醉醺醺的,却下意识地寻找着贺靳森,脑袋蹭着依靠在他胸膛。 裴寒的记忆,和前几次佟雾被裴季在聚会现场扔下,最后只能孤零零离开的画面重叠。 那时候,他让三哥帮裴季送过几次人。 就连裴季不在国内,也是他委托三哥去画廊帮佟雾撑腰。 裴寒忽然释怀。 裴季啊,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照顾不好,就算没有三哥,也会有别人。 佟雾,迟早会因为裴季的疏忽,被人追走。 裴寒再看了眼前方的背影,按上车窗,驱车离开。 是有人在外面? 都已经闭店了,会是谁。 佟雾心惊了一下,她连忙抹掉眼泪,手里捏紧了手机和一根擀面棍,轻轻地推开门一步步往外走。 当她看到走廊角落那一抹小小的、黑色的身影时。 佟雾神情微怔。 “贺厌?” “你怎么会在这……” 第 19 章 第19章 贺厌比上次她见到他时,好像瘦了一些。 他似乎是匆匆出来的。 身上只套着件黑色的开衫羊绒毛衣,衬衣的领子从领口处翻出来,外面连一件避风的外套都没有。 走廊转角处的金属装饰物倒在他脚边,刚才在里面听到的那一声碰撞,大概就来自于它。 小贺厌看到佟雾时,乌黑的眼珠里似乎有了一点点亮光。 又似乎没有。 他没有回答佟雾的问题。 只是走过来。没想到对方如此没有礼貌。 裴季向来天之骄子,在国内阿谀奉承听惯了。 也就是在这雪场,冰天雪地荒郊野外,碰见了不懂巴结攀附的外国人,才把裴二公子晾在了这。 他从鼻腔里冷冷哼了声,不耐的态度。 白芙望着远去的两道身影,却奇怪道:“那个女孩子刚才明明跟我说过话的。为什么你来了,她就不出声了?” 裴季:“谁知道,可能是胆儿太小呗。” 裴季当时没当回事。 并不知道,以后的某天,会为今天这一刻的不在意深深悔恨。 他看了看前面更陡峭的雪道,低声说:“还是别继续滑了,前面那段更难,我叫救援过来带你去悬崖酒吧。” 白芙没有阻止,看着裴季打电话。 她的手是要拿画笔的手,要是真摔骨折就不好了。 她轻轻点头,抱住他,“阿季,就知道你最关心我了,都听你的。” 望你能理解。”回到家,已经将近凌晨4点。 佟雾没想到,佟聿霖和周卓姿还等在客厅里。 幸好周妍反应快,说她晚上带佟雾去跟朋友和律师见面想办法。后来接到周卓姿电话,知道叔叔的事解决了,一时高兴就拉着佟雾在外面庆祝,玩得晚了回来。 听闻两人都没事,佟聿霖和周卓姿松了口气。 周妍拉着周卓姿先上去了。 佟聿霖看到眼皮子微微耷拉着的佟雾,自然认为她是为了他的事在外奔波求人,才累成这样。 他抬手摸了摸佟雾的脑袋,温声说:“很晚了,早点上去休息。明天起来,爸爸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蛋饼。” 佟雾眼眶一点点泛红。 小时候,她最喜欢吃的早餐,就是她爸做的蛋饼。 但后来来了周家,她爸自然是不适合再下厨,虽然家里的厨师会做,但和她爸爸做的就是不一样。 “嗯。”佟雾抿唇,轻轻点头。 她和佟聿霖道别说晚安。 佟雾沿着楼梯上去,佟聿霖忽然从身后叫住她,“小雾……” 她站在楼梯上,回头。 台阶下,昏黄温暖的灯光落在佟聿霖微昂的脸上。 他人到中年依旧儒雅英俊,有属于他那个年龄段的男人的魅力。 但从佟雾的角度看,能看到她爸爸眼角眉梢因为岁月而留下的纹路。 “爸爸知道,你为爸爸的事奔波了一晚上。” 佟聿霖说。 “谢谢你。” 少女的身体紧紧地贴在贺靳森怀里。 酒精一阵阵地冲上头,冲得她头昏脑涨,脑海里转啊转全是小贺靳森被女佣背叛,在战场面对那些断肢残臂时,让人心疼又心碎的画面。 可心疼泛滥之下,还有另外一股心慌在乱蹿。 欺骗、背叛……贺靳森最讨厌这些? 她……与他最初的相遇,她骗他说她是认真的,只喜欢他一个人的那些话,也算是一种欺骗吧? 如果贺靳森知道…… 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往外涌。 佟雾蹭在贺靳森怀里哭得越伤心,就越难说出连贯的话。 其实她一直都欺骗了贺靳森的,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欺骗…… 好几次想告诉他真相,却没能说出口。 她不是故意要骗他的。 她有想过要告诉他真相的。 她把真相画在了封笔的画作里,只等他看见那份礼物……她不想要贺靳森以为,她是骗子…… 贺靳森被怀里的小姑娘抱得更紧,他察觉到她似乎哭得快要喘不过气,两只细白的手臂像是要将他圈紧,圈得紧紧的。 女孩子乌黑柔软的长发微微凌乱,隐蔽在发丝间巴掌大的小脸已经哭到激动不能自已,肩膀一耸一耸的,好伤心。 贺靳森听过两人稀里糊涂、带着醉意颠三倒四的话,大致听懂,是他大哥把佟雾请来酒吧,跟小姑娘说了他从前的那些经历。 看起来,像是大哥怕他追不到女孩子,拿这些事招小姑娘心疼。 偏偏,他的小女朋友就吃这套。 这不,只当是听个故事而已,那些事早就过去了,她竟然能伤心成这样。 比起那些过往,反而是佟雾此刻泪水盈满眼眶,仰着脑袋眼巴巴、委屈可怜又心疼看他的眼神,更能令贺靳森强大冷硬的心脏荡起涟漪。 贺靳森的五指捧起女孩子濡红湿润的小脸,指腹一点点蹭掉她浓密睫羽和脸蛋上挂着的泪。 “没事,都过去了……” “那种事,以后都不会再发生……” “乖,不用怕。” 贺靳森压低了嗓音,极近温声轻哄。 就好像,经历那些创伤的人不是他,而是佟雾。 女孩子哭红了眼,仰面看他,眸光熠熠颤动。 贺靳森怎么能这么好。周家,佟雾刚进门就听到里面的争执声。 她惊了惊,快步进去。贺家老宅在京市最老牌的别墅区,更加尊贵显赫的地界。 贺靳森没有办生日宴的惯例,但今年却是例外。 贺先生今天早上,一反常态接受了贺老爷子要大办生日宴的提议。 因为事出突然,集团的公关部一大早就到老宅这边安排布置。 一整天贺家老宅都人来人往,异常热闹。 临到晚上生日宴开始前,贺老爷子才在三楼的露台上,找到了贺靳森。 他正靠在露台的栏杆上点燃一根雪茄,眸色漆黑幽沉,深不见底望着远处。 不知在看什么。 贺老爷子:“都这个点了,怎么还不下去?人都到齐了。” 生日宴是孙子突然说要办的。 可急急忙忙筹备好了,宾客云集,他却不到场。 贺靳森连眼皮子都没抬,只是夹着雪茄的那只手撑在护栏上,半垂下眼,看着那根雪茄静静燃烧。 烟雾袅绕后,是他愈发幽冷的眸光。 “没齐。” “再等等。” 老爷子惊讶。 还有谁啊。 连裴寒都亲自过来了,也没见少人。 总不可能是贺厌吧,那孩子向来不参加这种热闹的活动。 贺靳森没搭理贺老爷子。 他算了算时间,再晚,她也该到了。 除非,她今晚不来。 就在这时,贺靳森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 本想挂断,却在这一刻似有某种预感地破例接了起来。 “贺靳森……” 电话那头,是佟雾的声音,带着丝丝怯意,没再叫他贺总。 贺靳森唇角依旧冷绷着,下一秒,她声音里溢出更多的沮丧哭腔。 “……你可以,到警局来一下吗?” 贺靳森握着电话的手,微僵。 进到客厅才发现,不但周卓姿和佟聿霖在,就连周妍也回来了。 作为周卓姿的独女,周妍长了一张明艳动人的脸,从头发丝到脚尖都透着精致。她正坐在沙发上摆弄着刚做的美甲,不在意的表情。 而周卓姿正跟人打电话,争执声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看到佟雾回来,佟聿霖脸色有些沉地过来,拉住她:“小雾,伤得重不重,爸爸看看?” “没什么事,都是小伤。”她扬起下巴,不在意地给佟聿霖看了看。 佟聿霖皱起眉头:“别说是小伤,女孩子的脸要注意,不能留疤的。” 他正要看仔细点,后面一个娇俏的声音。 “我也瞧瞧。”周妍不知什么时候也凑过来,做了漂亮美甲的手轻轻捏过佟雾的脸瞧了瞧,然后啧了一声,“还是打轻了。” 佟雾:“啊?” 周妍勾唇:“我是说,我刚才在我爷爷那,甩周景龙他女朋友那巴掌还是打轻了。” 佟雾一时凌乱。 周妍刚才还去周家老宅,打人了? “谁让他们连我们家的人都敢动。”周妍耸耸肩,“再说了,周景龙被拘留15天,他们有本事就自己捞人去。他女朋友跑去我爷爷那哭诉告你的状,算什么东西,不就是找抽。” 佟雾一时语塞:“……” 这倒是挺符合,周妍这位大小姐谁也不给面子的作风。 刚好那边,周卓姿也吵完架了。 她今晚因为佟雾和周妍两人闹出的事,接连接到老宅那边训斥的电话,还跟自己的堂哥堂嫂吵架。 周卓姿回头问,“佟雾,你说清楚,跟周景龙到底怎么回事?” 知道逃不了,佟雾只能简单说明地将她和贺厌的关系,以及下午发生在商场的事又重述了一遍。 听完,周卓姿却笑了:“好啊,周景龙这次是踢到铁板,招惹上贺家,我看老爷子以后还怎么重用他。” 原本的犯愁,变成了喜事。佟雾没办法要求贺靳森必须谅解自己。 她甚至觉得沮丧,根本看不到一点点他会不介意的希望。 她说那么多骗他的话。 连那次他捧着玫瑰来画室说的那句‘喜欢’,都是为了哄他不要公开。 她真的太坏了…… 如果昨晚没有从贺靳森大哥口中,听说贺靳森过去的故事,或许她还不会有这么大的负罪感。 只要一想到,贺靳森的人生从8岁到16岁,最黑暗的8年是怎么度过的。 本该富足顺遂的一生只是因为一场对他人的善意信任,而遭受欺骗、利用。从此人生改道,汇入了肮脏不堪的支流,经历苦难。 佟雾就没有办法,要求贺靳森原谅自己。 因为是亲近的人,所以信任对方,因此毁掉8年。 如果换位思考,换了她是贺靳森,她大概也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更不会,姑息身边的任何欺骗与算计。 烤箱‘叮’的声音,将佟雾从深陷的思绪里惊醒。 满室的奶油芝士、蛋糕胚混合的香甜味,充斥鼻腔,就像是母亲的无形的手在安抚着佟雾陷入在懊恼、不安里的神经。 她目光微抬触及到烤箱里已经烤好的松软蛋糕胚,那些萦绕在心头的烦闷愁绪,都像是被一点一点轻轻抚平。 算了,先不想了。 总要有面对现实、真相大白的一天。 一开始撒谎的是她,她就要有承担结果的勇气。 佟雾纤白的手指拿起料理台上一颗刚出炉的,生巧小饼干,咬下一口。 巧克力和奶油的香气弥漫唇齿,抚平心灵。 她想……贺靳森为她做了许多,她也要有勇气,站在他面前,剖白的自己。 至于贺靳森会不会接受那样狼狈的、不够光彩的她,到时候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是贺靳森的信息。 L:【外面都是我们的照片,佟小姐要不要出来认领一下】 佟雾看到这条信息,脸颊倏地就被粉色的雾气染透。 她正在很正经地烦恼他们的未来呢。 他怎么还跟她开玩笑。 酒渍樱桃:【不要认领……】 酒渍樱桃:【现在还不是时候(兔子啃萝卜biubiubiu吐出表情包)】 贺靳森拿着手机,看到上面佟雾发来的可爱表情包,勾了勾唇。 也只有她,敢在聊天的时候,跟他发这样的表情包。 L:【那什么时候,才算是时候】 佟雾握着手机的指尖微顿了顿。 她盯着屏幕,咬唇,就知道那些照片才不可能随便出现在网络上。 贺靳森分明就是乐见其成,压根没制止。 她想了想,低头输入:【不然……过年?今年过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带你回家见我爸爸吧。】 只要他愿意。 只要贺靳森那时候,还愿意接受最初那样的她,她们可以先见家长。 她的信息发过去,贺靳森那边,却好半天没有回应。 佟雾轻轻皱了皱眉:【贺靳森,你还在吗?】 她说要带他回家见爸爸,他就不回复了。 其实是……不愿意? 又等了几分钟,手机忽然震了下。 L:【嗯,刚让戴辰去准备给爸的见面礼了。】 周卓姿也不怕周老爷子施压了,也不嫌佟雾给她惹麻烦了,看到佟雾眼里都带笑:“佟雾,能让贺老爷子请你去贺家做家教,可以的呀。” 她目光恰好落在佟雾手里的那件外套上。 周卓姿酷爱时尚,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那西装外套不是一般人买得到的。 周卓姿:“你手里抱着的那件衣服是谁的?我看着不像裴季……” “妈,你累不累?能不能上楼睡了。”周妍揉了揉长发,打了个呵欠起身,拉过周卓姿,“走吧,我好久没回来了,今晚你陪我睡聊通宵。” 周卓姿最疼的就是周妍,她开口,她便不说佟雾,跟着起身上楼。 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佟雾和佟聿霖两人。 父女俩许久都没有独处的机会。 佟雾从前最奢望的就是这样,只有她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光。 但现在,她觉得有些累了,好像变得麻木,也没那么奢望。 她起身:“爸爸,那我先回房休息了。” 佟聿霖:“小雾,你的伤……” 佟雾抱着外套快步上楼。 他怎么可以这么好…… 佟雾心脏止不住地扭动皱缩,酸涩、心疼、感动溢出。 她抱住贺靳森,用尽所有力气。 “回家……贺靳森,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下午,佟雾原本准备带贺厌在画室里画会儿画。 但贺厌扯了扯她的手,指向外面。 “你想出去玩啊?” 她蹲下来问他。 贺厌平视着她,点点头。 佟雾揉了揉他脑袋,笑:“好啊,那我们出去玩。”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人,手牵着手去了别墅后面的大花园。 与此同时,黑色的劳斯莱斯从小区外开了进来,一路开到了最深处的主别墅门前停下。 管家恭敬上前,拉开车门。 一只黑色的手工男士皮鞋,踩在了台阶上。 是贺靳森回来了。 第 20 章 第20章 将近12小时的长途飞行,对于贺靳森来说,却像根本不存在般。他五官依旧深邃立体,金丝眼镜后的眸色幽沉冷暗。 仿佛天生的精力旺盛。 他穿着意式的三件套手工定制西装,高大挺拔的身形被完美勾勒出来。宽阔平直的肩线和锐刃的腰身撑起西装的布料。 当贺靳森弯腰下车时,腰背的肌理线条将冷黑色的西装微微绷紧,有种矛盾的力量感和一丝不苟的禁欲尊贵。 “先生。”管家上前,接过他脱下来的黑色手套。 贺靳森眸色冰冷,快步往书房走。 他不过去了英国一段日子,他大哥就在董事局捅出了新的篓子。 同一时间,佟雾被几个黑衣壮汉带到了目的地。 她坐在车里,看了眼外面。 The Theatre酒吧。林间雪道。 佟雾刚进了这条黑.道没多久,就发现了北海道的黑.道果然名不虚传。 粉雪美丽,但滑起来却不简单。 幸好她今天已经提前换过了板子,只是这里雪道划分的难度让佟雾感到微微困惑。 这条黑.道明显比她之前在欧洲滑得一些黑.道都更难更陡峭。 像在滑野雪。 没人知道,佟雾在欧洲的时候,除了喜欢窝在烘焙房里做蛋糕,也喜欢去各大雪场刷不同的雪道。 烘焙的时候,她会想起妈妈。 会有种她可以把自己缩小起来,缩成小小的一点,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用管,只要躲在烘焙房里,就是完全放空无人打扰的状态。 而滑雪的时候,她是自由的。 她不再是周家精心打造的乖乖女,也不再只是别人口中柔弱的菟丝花。 所有的烦恼,都被她扔在了身后。 许久没有滑雪,佟雾在雪中,感受着拥抱大自然的天然快乐。 没想到,兜了一圈,她会回到这里。 这是当初,她蓄意勾引贺靳森的时候,假装喝醉了碰瓷他的那家酒吧。 这时,黑衣壮汉拉开车门:“佟小姐,请。” 酒吧门前,人来人往,热闹至极。 佟雾被两名保镖请下车,见到人影绰绰,她刚才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幸好不是把她带到什么荒郊野岭。 佟雾眨了眨眼问:“你们老板到底是谁?要我去见他,总要跟我说清楚吧。” 保镖面无表情:“你进去就知道了。” 佟雾咬唇。在理智回笼后,女孩子下意识第一时间,就是去找她带进来的那只黑色手包。 “宝贝去哪。”贺靳森冷厉的眉峰微挑,大掌霸道地扣在少女细软的腰肢上,把就要逃离的人又重新抱了回来。 贺靳森不喜欢她见到外人,就要跟他拉开距离的反应。 “等一下贺靳森,我要找东西……”佟雾回眸,脸红扑扑的去扒拉他的手。 她着急,又不想跟他解释,要赶快去找她的包。 那里面的东西很重要…… 周妍脸上的神情分明更精彩了。 她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她那个乖乖软软没什么脾气的继妹,略带嫌弃地扒拉开男人修长的大手。 佟雾甚至还不耐烦的拍了一下。 然后,她听到佟雾叫对方的名字。 贺靳森…… 周妍红唇一点点张开。 刚才都不敢往那方面猜,只当妹妹谈了哪个跟贺靳森差不多长相的帅哥。 但现在听到佟雾叫对方的名字,还有这一屋子的保镖,她已经没办法告诉自己是假的了。 跟佟雾拉拉扯扯的男人,竟然是……贺家那位尊贵冷傲、权势滔天的掌权人? 他们家佟雾,搞到贺靳森了!? 周妍受到的冲击,完全盖过了刚才进门时,看到佟雾被陌生男人抱在怀里的震感。 她声音有些涩:“小雾,你……不解释一下,你和贺、贺先生是什么关系?” 她甚至连贺靳森三个字都没敢说。 佟雾拉开贺靳森手掌的动作顿住。佟雾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贺靳森已经不在公寓里了,将近年关,贺靳森的行程明显变得忙碌起来。 她脑袋还带着宿醉后的晕眩感,刚坐起身,就觉得腰和蹆间都有些说不出的酸胀。 佟雾下意识拉开被子,睡裙凌乱得明显,尤其是脖子上和腰间,都多了几颗新种上去的深红吻痕。 女孩子的睫毛轻轻地颤了颤,小脸不知不觉嫣红一片。 贺靳森,他昨晚…… 佟雾的记忆有些恍惚,努力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昨晚迷迷蒙蒙被贺靳森抱在怀里,一点点亲吻她唇瓣的画面。 但更要命的是,她忽然想起来昨晚一些破碎的画面。 喝醉酒后,她好像一直抱着贺靳森哭。 还哭得涕泪横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什么都不放。 “天啊,好丢人……” “我怎么会这样……”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佟雾看到是沈凝的电话,接起来。 沈凝:“雾宝,快看手机,你上热搜了!” 佟雾吓得手一抖:“什么?!” 佟雾点开热搜,就看到了高高挂在热搜榜上的词条——#京圈大佬雪夜超绝宠妻感# 点进去一看,竟然是昨晚的酒吧街,贺靳森背着她走在雪地里,身后的路边还缓慢跟着好几辆限量款宾利的照片。 网上已经讨论疯了,很快就知道照片里的男人就是京圈顶级大佬贺靳森。 说起来也是奇怪,自从上次有狗仔发了贺靳森在酒店车库和女人约会的照片后,这已经是第二次拍到这位顶级大佬的绯闻照。 从前向来没有人敢拍这位大佬的照片,现在狗仔们也是活腻了,短短几个月,居然拍了大佬两次。 【我说一句贺先生是京圈最帅的大佬,应该没人不服气吧,这个背影好高好宽阔哦,我要是被他背着的那个女生都觉得快要幸福得晕过去了】 【看看他们后面跟着的那几辆豪车,看看那连串的车牌号,啧啧啧……别人谈恋爱压马路都有豪车护送,又是跟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的一天!】 【贺先生的女朋友到底是谁啊?好想知道,好像全身有蚂蚁在爬!看背影就知道是美人,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人扒出女方身份??狗仔,给力点啊!】 【京圈名媛都快被人猜了一轮了,要不然,再看看港圈的有没有?实在不行,沪圈也是,到底有没有人出来认领?】 【被拍到两次都不公布交往对象身份,说不定是人家大佬根本就没想认真,散了散了,搞不好两次都不是同一个人】 【上面的朋友别太酸了,你又知道大佬没认真了?没认真还会有车不坐背女生走路,以为资本家都喜欢吃苦啊!】 【我的钛合金狗眼早就扫描过了,两张照片女方都是同一个人。大佬可没乱搞感情,只是暂时没公布而已。坐等官宣~】 佟雾往下划着看着各种各样的评论,心情也随着看到的不同评论而起伏。 怎么就又被人拍到了? 她昨晚…… 刚刚醒来宿醉后缺失的记忆,一点点回笼。 佟雾终于想起来,她昨晚听完那些贺靳森的故事后,心疼到呼吸都变得困难,一时难抑找不到发泄口,于是端起了桌上的酒杯,连喝了好几杯下去。 后来…… 后来她哭到不行,看到贺靳森时,第一反应就是上去抱他,说心疼。 想到自己昨晚竟然在雪地里,歪歪扭扭扯着贺靳森撒娇。 一会儿抱着他说,要对他好,很好很好。 一会儿又抱着他,低低啜泣。 佟雾的耳尖,就一点点泛红。 “喂、喂佟雾,你还在听吗?网上现在都在猜贺先生交往的女友到底是谁?你们是不是可以趁机官宣了。” 官宣吗? 佟雾盯着手机,有点犹豫。 忽然反应过来,周妍还在这。 怎么办,她和贺靳森的关系,被她姐发现了…… 刚才被这伙人从工作室门口强行带走她,她连手机都来不及拿。 可对方除了强行把她带出来,其实并没有其他过分的举动,佟雾不知道他们的来历,又怕反抗太过会让自己吃亏,只能跟着进去。 The Theatre酒吧里人声鼎沸,经过这大半年的经营,这里的生意明显比她之前来的时候要好得多。 两名保镖带路,绕了几圈,将她带上了酒吧顶楼的VIP包房。 房门打开,佟雾看到坐在中央沙发上,一身黑色西装,容貌俊美好看的中年男人,硬生生的愣住了。 没想到,派人强带她过来的人,会是贺靳森的亲大哥——贺博远。 贺博远见到佟雾,桃花眼里溢出笑意,却是冷的:“佟小姐,好久不见,请。” 他连身都没起,只是随手指了指面前的座位,看佟雾的眼神仿佛要将她洞穿一般。 佟雾入座,明显感觉到了来自贺博远的敌意,她指尖轻轻地交握在一起,攥住裙摆。 刚想开口,就听到贺博远说:“明人不说暗话,佟小姐,我就不跟你客套了。你直接说,要多少钱,才肯离开我们靳森。” 佟雾捏着裙摆的手指,微微颤了颤。 没想到有一天,那种电视剧里才会发生的情景,也会出现在她身上。 佟雾声音轻柔,裹了诧异好奇:“贺先生,你……你是要甩我支票吗?” 贺博远皱了皱眉,表情愕然了一下:“你要支票啊?我还以为,现在人都会直接要银行转账,这样到账比较快啊。” “是、是吗?”佟雾有点懵。 她其实不太懂,没操作过。 贺博远挠了挠头,感觉自己和佟雾的对话,走向逐渐奇怪。 他咳了咳,准备让助理进来解决。 好不容易知道贺靳森谈恋爱了,他是比谁都高兴的,这辈子他就担心贺靳森对女人不敢兴趣。 可稍稍绕了点圈子,打听到贺靳森的恋爱对象是谁的时候,贺博远就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他这个弟弟,可是从来不谈恋爱的。 而对面这个叫佟雾的女孩子,他见过。 长得是挺好看的,人看起来也很乖软。 但她的恋爱史,明显更丰富,而且能同时游走在裴季和西泽尔之间,可见手段不一般。 贺博远担心贺靳森从没谈过恋爱,不像他这样的,万花丛中过经验丰富,万一被女人给骗了。 其他都没关系,但贺靳森最讨厌被人欺骗,如果陷入太深,才发现对方是骗子,贺博远担心贺靳森的老毛病会再犯。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所以主动找到佟雾。 没想到,他刚开口说给支票,看看……这女孩子就不装了。 贺博远叫来助理拿来支票夹,正要签字,一抬眼看却到对面的佟雾!紧张叠放在一起的双手松开。 刚才她两只手放在一起,他没注意。 但现在,却被佟雾左手无名指上,那一抹银色吸引。 “等一下。” 贺博远拿着支票本的手,抖了抖。 “靳森……怎么把那枚戒指给你了!?” 再抬眼,贺博远看佟雾的眼神,完全不同。 修长的掌心还握在她的腰上,指尖的触感柔软真实。 她并非幻觉。 佟雾咬了咬唇,轻轻开口:“贺总,我来这里是……” “下楼再说。”他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 佟雾抬眸,对上贺靳森冰冷疏离的面孔,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他神色淡漠显得不可接近,带着高位者的姿态,犹如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毫不掩饰他与她之间的距离。 尤其是现在,摘了那副金丝眼镜,他的瞳色就显得更加森冷幽沉,危险侵略极重。 佟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听到贺靳森冰冷无温的声音。 “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0-30 第 21 章 第21章 楼下,客厅里。 贺靳森换下了浴袍,随意穿了件黑色衬衣坐在佟雾对面。 他长腿交叠,高大的身形仿佛融进了身后深色的真皮沙发里。刚洗过的黑发不似平常那样梳理起来,反而细碎地搭在额前,让他整个显得几分神秘危险。 没了金丝眼镜遮挡,乌黑的额发下,那双眼幽幽沉沉看着她。 佟雾下意识感觉到一些重压。 她舌尖舔过唇瓣,小心地抿了抿。 在思考该怎么给贺靳森‘一个合理的解释’。 雾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中了。 都怪贺靳森,昨晚折腾得太晚。 佟雾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泛着甜。 她昨晚睡得很好,是这些日子以来,睡得最温暖也最舒心的一觉。 虽然贺靳森拉着她做的睡前运动有些多了。 但她不用再抱着枕头,假装贺靳森在她身边。 可以将脸枕在他的胸口,环着他的腰,闻着熟悉的味道,安心入眠。 佟雾心情不错,在洗手间洗漱的时候,拿起牙刷和杯子,视线却被左手无名指上那一圈多了的银色指环吸引。 古朴简单的戒指款式,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在戒指的外环有一圈繁复的花纹图案。 她左手无名指上,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枚戒指? 是她睡着以后,贺靳森套上去的吧。 贺靳森为什么要往她无名指上,套一枚戒指…… 佟雾咬唇,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心跳有些快,像是雀跃欣喜,但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他送她的东西很多,衣服首饰、戒指珠宝,应有尽有。 戒指这种东西,以前也不是没送过,外面的首饰盒和梳妆台上都堆了许多。 只是一枚戒指而已。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稍纵即逝。 佟雾笑自己想得太多。 贺靳森就算再陷入热恋,也不可能像她这样患得患失、烦恼不安的。 她将脑袋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甩掉,亲自端了两杯咖啡和两块蛋糕,走进会客室。 “西泽尔先生,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佟雾笑着招呼西泽尔,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 西泽尔的目光没有第一时间落在佟雾脸上。 他甚至没有回应。贺靳森不在意地勾了勾唇,他亲自己的女朋友怎么了。 贺靳森知道佟雾害羞,他松开她,压着幽沉翻涌的目光落在那张晶亮莹润的唇上。 低声朝后面吩咐了句,让戴辰先去车上等。 他才捏起佟雾的下巴,低头在她濡红羞赧的脸颊上又轻轻啄吻了两下。帮她理了理凌乱微曲的乌黑长发,重新围好围巾,牵着她的手下楼。 地库里的温度低得很,天气预报显示今天开始到过年前,又是一轮大降温。 但还好,贺靳森戴着黑色羊皮手套的大掌将她的手攥得很紧,佟雾几乎没感觉到什么冷气,就被贺靳森牵着上了车。 上车的时候,佟雾特意瞄了眼戴辰先生的额头。 可惜他坐在前面副驾驶位上,从她的角度,没看见他前额的伤。 车内暖气充足,一路开出公寓。 眼看车子是往她的工作室方向看,佟雾想起刚才戴辰说,贺靳森的时间快赶不上了。 佟雾:“你行程是不是很赶?要是着急,可以在前面路口把我先放下,那里好打车,我自己去工作室就可以了。” 他们俩的工作地点,不算远,也不算近。但如果贺靳森先送她,就得绕路。 可惜,提议说完,贺靳森却像是没听见。 佟雾觉得奇怪,稍稍偏头看他,就对上贺靳森那双幽沉深邃的眼。 佟雾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 贺靳森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透过冷薄的镜片,目光强势而具有穿透性,他捏了捏她的下巴轻轻摇了摇:“雾雾,你觉得我会答应?” 佟雾咬唇:“也……不是不能。” 她知道贺靳森在不高兴什么,但她只是理性提议。 男人冰蓝色的瞳孔在听到佟雾进入会客室,喊出那声‘西泽尔’的时候,似有一瞬间的怔愕。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桌上小餐盘里,放着的那两块复古草莓红丝绒蛋糕上。 上一次,是改良过的法式黑森林蛋糕。 这一次,又是相同的复古草莓红丝绒蛋糕。 西泽尔蹙眉。 果然,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他应该在他第一次对佟雾感到亲近的时候,就想到的。 “西泽尔先生、西泽尔先生,你怎么了?” 佟雾发现坐在对面的西泽尔有些奇怪。 从进门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就连她和他打招呼都没有回应。 西泽尔似乎被她的声音唤醒。 他抬起冰蓝色瞳孔,深深地看向她。 就像是要陷进去,透过她的脸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入了神。 男人向来肆意张扬、骨相绝佳的年轻面孔上,潜藏着佟雾从未见过的复杂神色。 佟雾不明所以。 她尝试轻轻开口唤他:“西泽尔先生,你……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要是有任何需要,你告诉我,只要我可以帮到你。” 佟雾知道西泽尔背后的埃斯特家族,枝繁叶茂、家大业大。 基本上,不可能需要她帮忙。 可如果对方真的有什么需要,她也乐意尽一些绵薄之力。 她没忘了在她最痛苦、低潮的时候,西泽尔先生向她释放过的善意。 “有。”西泽尔似从怔愕中回神,只顿了一下,便毫不犹豫点头,“佟小姐……你上次说,你学会做甜品,是因为你妈妈留下的笔记配方。可以给我看一下,你妈妈留下的笔记,是什么样吗?” 佟雾纤长的睫毛,虚虚颤了颤。 是惊到了。 没想到西泽尔先生会提这样的要求。 对于他们这种工作室,配方当然算是商业机密,虽然她后来也在她妈留下的配方上做了改良,不过…… “好呀,你稍等。”佟雾没迟疑,冲他轻轻浅浅笑了笑,起身去拿笔记本。 很奇妙的感觉。 她不会以为西泽尔是要窃取什么商业机密,也不觉得西泽尔会做对她不利的事情。 没一会儿,佟雾就把一本明显有些岁月痕迹的,翻得已经有些旧的牛皮日记本拿了过来。 “给,你慢慢看。” 她两只手捧着,递过去。 西泽尔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眉骨压低了,深深皱紧,冰蓝色的眼珠里是郑重严肃的情绪。 他一张张翻开…… 一页一页。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图画。 黑森林蛋糕、复古草莓红丝绒蛋糕、榛子奶油蛋糕、改良款蒙布朗、苹果圣安娜…… 和每次家族聚会时,他会吃到的那些甜品,几乎是完全相同的品类。 这些记录在笔记本里的甜品,每一道,都是他们家族聚会时,他的小姨会制作的甜品。 还记得小姨以前总说,她的梦想,就是开一家法式甜品店。 但因为各种原因,小姨的这个梦想并不能亲自实现。 还是不要多想。雪场上,俱乐部工作人员们已经玩开了。 他们这次过来玩的北海道雪场特别大特别好,光是雪道图就能看得人头大,各种雪道一应俱佳,足足好几十条。 按照日本这边的划分,最难的高级雪道是黑.道,中级是红道,最简单的初级者雪道则是绿道。 因为缆车直接上了山顶,大家只能从山顶选择起始雪道。 山顶的绿道就那么两条,剩下的雪道几乎都是红道和黑.道。 佟雾穿好单板站在雪道前。 她视线扫了周围一圈,没看见贺靳森的身影后,身体才放松下来。 滑雪是享受的事,要是贺靳森在一旁,她的压力是会倍增。 佟雾将护脸的面罩扯起来,黑色的布料遮住了她下半张脸。 她拿出雪图,低头仔细阅读路线。 滑雪最重要的就是要记好路线,不然稍不注意,就会滑到道外去。 她没在北海道滑过雪,对这边的地形不熟,要是误入野雪就不好了。 “还看什么雪图啊,装得老练。蔡琦琦已经在绿道那边坐地上半天了,你也赶快过去陪她啊。” 身后,韩刚趁着裴寒没注意到这边的功夫,低声在她身后揶揄。 他本来就看佟雾不爽。 现在见到蔡琦琦在隔壁绿道,抱着年轻帅气的滑雪教练不放,还坐在地上让教练带她滑雪,就已经气不顺了。 好歹是他的未婚妻。 当着他的面玩得都这样花,还不知道私下是什么样子。 佟雾回头看了眼韩刚,见他嘲讽着她,视线却没离开过蔡琦琦那边。 像是看懂了什么。 佟雾眼里不由流露出一丝对失败者的同情。 韩刚侧眸回来,刚好捕捉到。 “喂,你那什么眼神?”韩刚一秒读懂了佟雾的意思。 他连声音都忘了压,“我刚才说的话有错吗?你们这种小女生都这样,来雪场不就是为了抱着滑雪教练拍照打卡放网上嘛?” 韩刚:“难怪裴季不想跟你一起滑雪!你这种滑单板的初学者,根本就没法跟芙妹比……” 他话没说完,佟雾已经盖上了护目镜。 她根本没听韩刚说什么,粉紫色的娇小身影就像是划破夜空的流星,以极快的速度冲出了雪道。 飘逸灵动的身形,在冰天雪地中滑出了一条流畅又优美的曲线。 夹裹着些许冰晶的寒风,吹起她毛茸茸帽子两边白色的飞耳,连带着吹散了鬓边几缕乌黑的发。 寒风夹杂雪粒打在她的护目镜上,佟雾却不觉得脸上疼。只感到自己身体的速度越快,那些藏在心底的忐忑不安就像是追不上她,被她甩在了身后。 这一刻,她是自由的。 肾上腺素飙升,身体都快得不属于自己。 “那是黑.道!” “佟雾居然去了黑.道!她在找死!”韩刚惊讶呆愣不敢置信的表情。 想着佟雾下一秒就会摔在雪中,可她的身影却越滑越远。 裴寒和秦司序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不对,他们从不知道佟雾会滑雪,她看起来那么娇小柔弱,根本没想到她会这种极限运动。 正准备穿戴装备去追,一道黑色高大的身影,像张满弓离弦的箭,从人群后飞离出去。 是贺靳森。 见到贺靳森追了上去,裴寒才松了口气。 两人的速度都很快,雪林里白雾迷茫,几乎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现在才要穿好装备去追,肯定来不及了。 “小雾不是莽撞的性子,她敢滑黑.道,说明水平不错。”裴寒安抚大家:“大家不用担心,你们继续玩,我去山下等他们。” 众人想想也是,小姑娘刚才那个身形很漂亮。 于是,大家散开。 只徒留韩刚和秦司序还在原处。 秦司序看了看韩刚,拍了拍他肩膀:“兄弟,你还没滑过黑.道吧?” 韩刚:“我……” 秦司序侧眼看他,难道他还真滑过? 韩刚脸上烫红:“……” 他突然说不出话了。 佟雾换了衣服下楼,正好看见贺靳森端着做好的午餐出来。 阳光从窗外散下来,落在他身上。 贺靳森在家穿的比在外面休闲许多,简单的冷灰色衬衣配黑色的休闲裤,衬衣的纽扣松开了几颗,袖子挽到了小臂处。 他没戴眼镜,黑色短发略有些乱,耷下几缕在额前,将漆黑狭长的眼衬得比寻常温柔几分。 佟雾站在楼梯上,轻轻眨了眨眼,心里荡起一些不真实感。 一觉睡到午间的充实,起床就闻到的食物香气,还有站在阳光里的他。 这一个月的不适感,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因为习惯了贺靳森的陪伴,在他离开后产生了不适。 但原来不是。 她的所有不适,好像都来源于,她喜欢眼前的这个男人。 她想他。 每一天都想他。 “醒了?”贺靳森挑眉,看到的就是穿着嫩黄色裙子站在楼梯上的佟雾。 她换了要外出的衣服,长发乌黑柔软散在肩后,巴掌大的小脸微微歪着,正怔怔看着他发呆。 佟雾回过神,忽然从楼梯下去,主动扑进了贺靳森怀里。 女孩子纤白的双手,圈在男人窄劲有力的腰身上,就像要把自己嵌进他怀里。 贺靳森鸦黑色的睫羽往下垂了垂,他把人抱起来,放在岛台上,“怎么了宝贝,做了噩梦?” 佟雾一般不会这样黏他。 只有偶尔做了噩梦醒来,人会有些懵的时候,才会这样乖软主动地抱他。 “没有。”她摇摇头,仰起皙白的鹅蛋脸看他,双手轻轻扯住他的掌心,“只是醒来就能见到你,很高兴。” 她的心境,甜蜜直接,毫不掩饰。 贺靳森漆黑幽沉的眸掠过微芒,大概是没想到,小女朋友会有这样大胆直接的‘表白’。 他双臂圈住她,把人往怀里抱得更多:“原来雾雾这么喜欢我,见到我,就很高兴。” 佟雾觉得脸有些烫,咬唇:“好饿啊,做了什么好吃的……我还要去工作室,快吃饭吧。” 佟雾故意转移话题,绕开贺靳森,坐到岛台边。 贺靳森没说什么,只是勾了勾唇,为她端上刚做好的午餐。 午餐的氛围很好。 直到贺靳森的视线,落在她握在玻璃杯上的左手。 他眸色微沉了沉,声线磁性平静,“对了,那枚戒指,是我母亲送给你的。” 他放下了手中的冰水,漆黑的睫羽往下垂了垂。 贺靳森开口,嗓音低沉燥哑。 “不是说,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男人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手指,一下一下,漫无目的地敲在大理石的岛台桌面上。 “佟雾,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他指尖顿住,掀起狭长漆黑的眼直勾勾看来。 “半夜不睡,在这里……偷看我?” 第 22 章 第22章 贺靳森的语气极其冷淡,就像是随口一问。 但佟雾的心脏却莫名收紧。 是被他发现、撞破后的尴尬窘迫。 她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偏偏挑了这个时候下来喝水。 女孩雪白的贝齿咬在柔软的唇肉上,犹豫一秒后,她声音艰涩嗫喏的解释:“我是下来喝水的……我也不知道你在这里。” 私人飞机上。 贺靳森正闭眸假寐,戴辰小心翼翼走近,轻轻提醒:“先生,京市那边又传回关于佟小姐的消息。” 贺靳森睁眼,眸光幽沉看去,“这次又是什么传言?” 不久前,他才知道,京市那边竟然有佟雾被金主包养的传闻。 传言有鼻子有眼,甚至还说,他这个‘金主’,是一位足以给佟雾当爹的老男人。 对于这样的传言,贺靳森又好气又好笑。 可小女朋友竟然不准备澄清。 于是他结束了这边的工作,将项目收尾交给手下,提前回国。 “这次不是传闻。”戴辰见贺靳森脸色不好,战战兢兢递过两张照片,“是这个。” 戴辰手中,两张颤抖的照片。 “这是最新网上媒体拍到的照片。您知道的,西泽尔身边一直不缺媒体流量,现在网上有不少人,在磕他和佟小姐。” 照片上,帅气高大的男人,坐在乖软娇美的女人对面。 男人手中端着一块黑森林蛋糕,女孩子满眼期许。 贺靳森目光落在那张许久不见的甜美小脸上,视线稍柔几分。 眸光一转,视线落在男人年轻帅气的那张脸上,却有变得森冷阴沉。 相似的座位,同样的一块黑森林蛋糕…… 当初她也是这样,眸光里蓄满期许,乖软带笑望着他,邀请他品尝那一块黑森林蛋糕。 而现在,对面的人,变成了西泽尔。 贺靳森修长的手指,捏起那两张照片,一点点揉碎,扔在了桌上。 看来,他离开太久。“……毕竟你赶时间。” “我不是会把女朋友随意扔在路边的男人。”贺靳森看着她的眼,眸色深沉,嗓音沙哑,“雾雾,赶时间,也不行。” 佟雾心尖莫名一颤。 她想起来,从前亲身经历过的那些场景。 她曾经在大雨滂沱的夜晚,被裴季毫不犹豫地扔在了十字路口。 也曾经在她和佟聿霖相依为命的时候,佟聿霖说好了假期带她去公园玩的时候,因为他工作太忙,失约把她忘在了家里。 还有更早以前,已经久远到几乎模糊的记忆。 6岁那年,她生日那天,妈妈说好了要帮她庆祝。她妈妈做的蛋糕是最好吃的,那一天答应了要给她做巧克力蛋糕。 可是生日当天,她和爸爸一起在约好的餐厅等到打烊,妈妈都没有出现。 电话不接,人没了,就连身份证件都跟这一起消失。 她的妈妈在她生日那天,将她和爸爸一起扔下了。 那之后的人生,她好像就习惯了被人扔下。 从最开始的伤心抵触难过,到后面的习以为常,渐渐习惯,甚至开始善解人意、体谅对方的难处。 只有贺靳森不一样。 他不会扔下她。 “哦,随便你。”佟雾有些不习惯,故作不在意地轻轻说,睫毛却颤了颤,将脸颊往贺靳森宽阔的胸膛上蹭得更多。 两只手下意识地抱住他。 她闭了闭眼,有贺靳森在身边真好。 又有人想来勾他的小猫了。 * 东城警察局。黑色的限量版宾利,缓缓地开在去往周家别墅的道路上。 佟雾坐在车上,安静地握着手机,眼尾有些像被欺负出来的泪光,低着脑袋不说话。 贺靳森转眸过去,看到的就是她这幅样子。 他俯身靠近,指尖帮她拭去眼角挂着的可疑泪珠,轻声说:“还在生气?” “没有。”佟雾不想理这个人,低垂眼眸,挪着往旁边坐开了些。 刚才在飞机上,说好的让她考虑,可他刚说完,就把她抱过去放在腿上,捏着她的脸吻了下来。 美其名曰,她前晚太过分了,先亲了他无数次。 他现在,不过是讨要一些利息。 佟雾根本就说不过贺靳森。 谁叫前天晚上先撩拨的那个人是她,只能闷哼着承受。 直到下了飞机,上了车,他才松开。 但佟雾心里不满。 本来以为再怎么,她也能拖延三天时间,谁知道贺靳森根本不讲道理。 “我怎么敢生气。”佟雾小脸别向窗外,气鼓鼓的,不看他,“只是没想到,堂堂贺氏集团的掌权人,也会说话不算数。以后,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贺总说的话了……” 还说没生气。 她漂亮的鹅蛋脸,都快像河豚鱼一样鼓起来。 贺靳森无声勾了勾唇,觉得闹情绪的佟雾,比之前乖软柔顺的模样,更鲜活灵动。 他喜欢看她这个样子。 男人靠近些,压低声音轻轻地哄:“未来三天我不再出现在你面前,给你时间认真考虑,行吗。” 贺靳森在谈判桌上向来强势。 这是他第一次对人妥协。 也就在她这了。 “真的?”佟雾抬起眼,眼神终于亮了亮。 “嗯。”他颔首,只觉得小姑娘真是没什么良心,睡了他就跑,跑了之后听说三天不能见他,还挺高兴。 “不过,以后不许再叫贺总。”他眸光深而沉看她。 她叫别人,都会轻轻软软唤一声先生。 叫他就是贺总。 这两个字,怎么听,怎么不顺耳。 “那叫什么……”佟雾想了想,尝试喊他,“贺先生?” 轻轻柔柔还带着一丝软腻的声音,一如当初她总是追着他喊的那声‘贺先生’。 男人的眉眼变得更沉。 贺靳森凌厉的眉骨往下压得更低,伸手帮她理了理领口那一圈白色的狐狸毛,嗓音沙哑:“先叫着贺先生,之后……再教你叫别的。” 佟雾脸忽然就红了。 不知道什么,她就是觉得,贺靳森说的那个‘别的’,不会是什么好词。 车恰好在这时,停稳了。 佟雾立刻拉开车门,“那我先下去了,谢谢你送我一程,贺先生。” 佟雾一个人从车上下来,阻止了贺靳森要亲自送她到家门口的提议。 她家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 不敢想,要是贺靳森出现在周家别墅门前,会引起多么大的麻烦。 佟雾目送贺靳森的车离开,才敢拖着行李,按响别墅门铃。 片刻后,门开了。 贺靳森赶到警局,看到的就是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微微垂着眼,神色仓皇、像是吓坏了的小姑娘。 她坐在那儿,脸颊和额头上似有擦伤,长发凌乱得散开。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裹在了贺厌的身上。 就那么小小的一只,坐在冰冷的椅子上,身形单薄。 而贺厌靠在她身边,被她的衣服裹着保护得很好,只露出恹恹的小脸。脸上也有伤,但都处理过了,靠着她的腿上睡着了。 贺靳森只快速扫了一眼,松了口气。 两人都是擦伤,不严重。 他才一步步走过去。 佟雾脑子里正麻木放空,眼前的地砖上忽然多了一双漆黑蹭亮的男士皮鞋。 她咬着唇,眨了眨眼,沾着泪的睫毛轻轻颤动,有些不确定。 直到想起来,这双鞋是贺靳森的。 佟雾才一点点地抬起下巴。 巴掌大的小脸上,额角和脸颊都有擦伤,下巴上的伤最严重,渗出血痕。 她看起来像是被吓坏了,眼神惊疑不定,看到贺靳森身上穿着正式的黑色高定,一身的西装革履。 才像是回过神来,想起他是谁。 少女的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 那股酸涩委屈的感觉,突然一股脑地涌了上来,瞬间染红眼眶。 “贺靳森……” 佟雾轻轻叫他,睫毛都被泪水打湿了,漂亮的杏眼涌出泪意,模糊一片。 她的唇早被自己因为懊恼后悔而咬得一塌糊涂,嫣红无辜的轻轻颤着。 佟雾想站起来,可贺厌还靠在她腿上,她起不来。 只能用有些颤抖的、断续哽咽的声音说,“对不起,对不起贺靳森……” “我没有看好贺厌……他为了我,他是为我,才动手……” “都怪我,我连累了他……是我……” 她崩溃呜咽的哭音,那么伤心。 伤心得,就连贺靳森都绷紧了下颌,眸色沉冷,不忍再听。 下一个瞬间,在这人来人往的警局里,贺靳森忽然走近,将她哭到耸动的身体按进怀里。 女孩的哭声,隐没在了男人宽阔黑色的西装外套间。 她埋首抱住了他,像是飘在冰冷深海里苦苦求生的人,抱住她的浮木,再无顾忌地呜咽大哭出来。 第 23 章 第23章 眼泪逐渐模糊了视线,酸涩难过也抑制不住。 佟雾的身子因为哭泣,大幅度地抖动着。 她整张脸都陷在贺靳森紧绷结实的怀抱里。 哭得好投入。 贺靳森,是我没有看好贺厌…… 贺厌他为了我,才跟他们打起来…… 红杉会馆跨年夜的约会结束,贺靳森将佟雾送回公寓,就直接坐车去了机场。 他是临时赶回来的,欧洲那边的事还没解决完,如果要赶着过年前回京,现在就必须加快进度。 佟雾隔着落地窗目送贺靳森的车消失在公寓楼下,终于也体会到了资本家的行程有多忙碌。 刚才在车上,戴辰不小心透露出贺靳森最近的工作行程。 那个密密麻麻的开会、出差行程表,是佟雾看了都觉得头皮发麻的程度。 可就是这样,他却专程回来一趟见她,还……还放纵了整夜。 想到刚才在车上,她假装生气说他骗她。 贺靳森是怎么说的? “没骗你。” “一开始,的确只准备做三次。” “只是后来,看见你就忍不住。” 最后道别时,在车上被贺靳森抱着放在他蹆上,他扣着她的后脑勺拥吻,不许她离开。 直到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戴辰,小心翼翼、反复敲了几次隔板,委婉提醒时间快要来不及了,贺靳森才放开她。 那一刻,佟雾就知道她遭了。 她在不断沦陷。一条走廊之隔的另外一间顶楼套房里。 时间回到十几分钟前。 贺靳森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 他指尖夹着一根点燃的雪茄,目光幽远、静静看着窗外白雪皑皑、一望无际的夜景。 雪茄的烟雾在他眼前袅袅升起,隔着青白的颜色,那张深邃立体的五官轮廓似覆上了一层冷戾的阴影。 冰冷的金丝眼镜架在了男人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漆黑幽沉的眸子里,一片冰冷、深不见底的墨。 他身上还穿着不久前那件黑色的浴袍,松垮而慵懒,女孩子甜蜜馥郁的蜜桃奶香沾了不少在上面,若有似无。 只是,和这甜美的香气不成正比的,是他周身越发危险低冷的气压。 在贺靳森的耐心快要耗尽之前。 戴辰的电话终于打了进来。 “先生,查到了。” “说。” 他一张口,嗓音里都是低沉暗哑。 电话那头的戴辰明显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先生很少这样,就连上次欧洲那边传来边境动荡,影响了能源生意运输的路线,他的情绪也毫无波动。 戴辰立即将能查到的所有消息一并汇报。 “裴二晚上是和韩家叫韩刚的那个一起开车出去的。看路段,是要去山下的雪镇。”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车开到半途又突然折返回了酒店。” “酒店门口还有人看到他们俩起了争执,后来裴季就上楼了……” “他去雪镇干什么。”耳尖霎时微烫,什么呀,连这种事都吃醋,戴辰可是他的人。 佟雾脸红红,小声嘀咕:“贺靳森,没想到你这么小气……” “嗯。”贺靳森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不以为然透出气音,大大方方承认,“贺靳森这个人是很小气。” 他单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压向自己,一边重重吻她,“所以宝贝,不要给他吃醋的机会。” 那抹血迹来自于她的前任男友。 雾雾曾经真心喜欢过的、甚至差点嫁的男人。 他费劲手段、心机才把她从对方手里抢过来,所以……她多看一眼,哪怕只是那个男人的血迹,他都不愿意。 “哪有你这样的。”佟雾嘴上这么说,心却在扑通扑通乱跳,胸腔里满是被贺靳森毫不掩饰的绝对独占欲填满的悸动。 原来被一个人在意、偏爱、想要占有,是这样有恃无恐的感觉。 她从前早已习惯了被排在最后,永远都是作为旁人的第二选择、备选。 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她面前,如此直白的表明非她不可,把她摆在第一位。 佟雾说不出自己心底真正的感觉,只是整颗心都在酸涩跳动着。 她下意识踮起脚尖,主动勾住贺靳森胸口的黑色领带,将他高大的身躯往下拉得更低。 女孩子柔软的唇瓣主动贴上去,贺靳森那张过分深邃好看的脸就在她眼前放大。 他眉骨微微压低,因为她的主动,幽沉眸色似乎微顿了一下。然后下一秒,薄唇就含住了她柔软的唇,撬开唇瓣,一点点侵占她的甜蜜。 唇齿相贴,矜冷的雪松气息很快将佟雾的呼吸完全掠夺。 贺靳森掌握主动,舌尖探入,一寸寸的重重地回应她的吻。 公寓门前,两人的呼吸都变得缠绵。 戴辰从电梯门出来,一抬头就看见将女孩子娇小的身躯抱起来倚在门上,背对着电梯方向,正俯身拥吻的高大身躯。 贺靳森穿着一身深黑色,怀里的女孩子却是毛茸茸的裹成了一团浅白。 两人一个身形高大宽阔,一个娇小柔软,那抹白几乎就快被黑色侵占笼罩,从戴辰的角度看,就像是要被他们老板完全占有。 “咳、咳咳……” 戴辰轻轻咳了两声,没想到撞见这么尴尬的场面,只能硬着头皮低声提醒。 “先生,车备好了,时间快赶不上了。” 戴辰垂目站在电梯边低声说,不该看的绝不多看。 贺先生去了欧洲一个月,今日是回国后的第一场集团内部董事会,不好缺席。 佟雾意外听到戴辰的声音,被贺靳森吻到酡红的小脸瞬间烧得更烫。 她浓密的睫毛簌簌地眨,轻轻推开贺靳森,声调软软又娇气的:“有人……” “……别亲了。”佟雾声音小小的,几乎是从那张被他吻到微肿的唇瓣里硬生生挤出来的气音。 贺靳森嗓音低冷,他不管过程,只要结果。 “是去见他的前女友,叫白芙,身份是白家的养女,这些年一直在国外,算是小有名气的画家。” 戴辰想了想,问道。 “现在那位白小姐,人就在雪镇上的酒店住着。先生,您看我们应该怎么做?是不是要把这件事告诉裴大公子?” 戴辰心里想的是,佟小姐也太可怜了,在酒店里住着,未婚夫却背着她偷偷跟外面的前女友见面。 再加上他们家先生和裴大公子的关系,这件事自然是越早告诉裴大公子让他处理越好。 最好是趁早就扼杀掉裴季出轨的苗头。 “不用。”贺靳森声线冰冷低哑,自薄唇里吐出淡淡的烟雾,“把人接上来。” “什么?”戴辰一时没有弄清贺靳森的意思。 “您是说要接谁……” “白家那个。” 他嗓音又慢又沉,一字一句。 “把她带上来,就说裴季要见她。” “……” 戴辰愣了半秒才应好。 他挂了电话,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 他们先生这是要,借刀斩情敌啊。 不止是贺靳森舍不得放她下车。 她也……不想下车。 甚至冲动到,那一刻差点想上去抱着贺靳森跟他说,反正她最近也不急着工作,可以先跟他去欧洲陪在他身边,她也舍不得他。 可是,到嘴边的不舍,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佟雾知道,她不能太依赖贺靳森,她不能像菟丝花一样活在贺靳森的世界。 她越来越发现,自己喜欢上贺靳森这个人……她真的对他动了心。 所以,她要变得更好,要爱自己,才能站在贺靳森的身边。 从公寓的窗边,走到角落,佟雾揭开盖在画架上的画布。 那是她的封笔画。 是她准备,在过年的时候,送给贺靳森的新年礼物。 她想,贺靳森一定会喜欢。 别墅上空,忽然绽开了绚烂的烟花。 黑色的夜空,被五颜六色的绚丽光芒点亮。 佟雾的声音被烟花掩盖,她下意识瞥向窗外,眼前却忽然有黑影覆盖过来。 贺靳森俯身靠近,大掌撑在她身旁的真皮靠背上,将她完全地禁锢在了他的臂膀和座位之间。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车外的焰火越发的绚烂夺目。 而车内,贺靳森的眼那么深、那么沉,居高临下,那里面有太多她看不懂的幽暗情绪。 佟雾已经忘了该怎么呼吸,只有双手下意识抵着他,指尖紧紧攥在揉皱的衬衣布料上。 她耳尖有些热,眼睫轻颤:“贺总……” “12点了。” 他嗓音微微沙哑压得很沉。 “你还没说,生日快乐。” 第 24 章 第24章 夜空中烟花绚烂。 一朵一朵,用尽生命盛放在这个注定无法宁静的夜晚。 而佟雾脑海里,也同时炸开了一簇簇看不见的烟花。 她微屏着呼吸,耳鬓有一两缕发丝凌乱地落下,杏眼湿漉漉地颤了颤,像不敢置信地看向贺靳森。 他的脸近在迟尺,五官凌厉立体,深邃的眉骨下一双漆黑的眼半垂着。 幽黑透亮的瞳孔里,倒映的全是她微微仰起来的,瓷白错愕的一张脸。 佟雾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下。 从鼻尖到脸颊无一例外都氤成了粉色的,红晕一点点浸到了眼尾。 那颗泪痣看起来更加无辜可怜,缀在那儿,将落未落,染成殷红。 滴答滴答,12点的指针就快转过。 佟雾知道说声生日快乐,没什么大不了。 她扰了他的生日宴。 让贺靳森特意去警局捞人。 京市的红杉会馆,出了名的纸醉金迷、奢华至极。 偌大的玻璃穹顶将沙滩和几栋会馆建筑物笼罩,即使是冬季,也能一边欣赏穹顶外的雪花,一边在会馆内冲浪泡水。 沙滩舞台上,好几位正当红的歌星、偶像接连登台,嗨翻全场。 人工造浪池里,各色比基尼美女、泳装帅哥,举杯随着音乐和温热的海浪来回摇摆着身体。 而顶楼套房里,房门才刚关上还来不及开灯,佟雾就被贺靳森抱起来,一路往边吻边往落地窗走。 男人的手指修长有力,掐在她的腰肢将人往上拎着,随着走动不断加深了这个吻。金属皮带在黑暗中解开,掉落在厚重地毯上。 贺靳森抱着她边走边动。 被咬得紧了就又重重一下,佟雾只能呜咽闷哼出来又被迫放松,更无助地攀住他的肩。 贺靳森是在吃醋。 毫不掩饰地生气和吃醋。 他和他的小女朋友分开不过半个月,回来就目睹两个男人为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这还不够,前未婚夫竟然跟小三说后悔了。 那句后悔是什么意思? 想回头跟他抢雾雾。她该怎么回答。 佟雾的大脑短暂地宕机了几秒,想回答‘贺靳森’三个字,又突然惊醒自己不能喊出他的名字。 幸好脑子还没完全被酒精和潮热控制。 她差点忘了,不久前自己是借酒装疯错把他当成裴季抱着哭,才引他怜悯、让他上钩。 她怎么可以喊他贺靳森…… “你……你不要扔下我……”她颤抖着声音,哭着落泪,像怕失去珍宝一般,“我会乖的,裴…季……” 柔软甜腻的声音,带着哭音,是怕未婚夫抛弃自己后无辜可怜的女孩。 然而,灼热暧昧的气氛却在这一刹那到达冰点。 刚刚还高温一片的房间,如坠冰窟 佟雾话刚说完,那只扣在她腰间的大掌却瞬间抽离。 男人身体的重量离开。 她尚未从混沌迷乱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只感觉一道冰凉的视线自上而下落在她身上。 佟雾忽然意识到,她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可是……可是裴季就该是正确的答案…… 房间里诡异的沉寂,几乎让佟雾的心脏揪紧起来。 她脖子后面一层薄薄的冷汗。 撑在枕头上的小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指尖蜷了蜷,被酒精泡过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在拼命地复盘想要找补…… “我……” “以后别在我面前出现。” 低沉的、阴鸷的、冷漠冰凉的声音。 他好像又变成了第一次遇见的那个贺靳森。 不,比第一次更阴翳冷漠。 贺靳森捡起落在一旁的金丝眼镜和西装外套,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冷漠离开。 月光从落地窗外照下来。 房间里一片清冷。 酒醒了大半。 佟雾猛地抬起哭红的眼,看向这满室荒唐,目光落在床上那条不久前被她扯落的黑色领带。 “什么嘛,莫名其妙……” 她捡起那条领带,像是无处发泄内心的慌乱和搞砸一切的懊恼,气恼地将领带扔在了地毯上。 “脾气真怪……” 两行清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佟雾慢慢地坐起身,一点一点扯过凌乱的被子裹住了自己。 她弯起腿,靠在床头,两只手擦过脸上的泪,肩膀无声地颤动。 贺靳森…… 为什么这么讨厌…… 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到底是哪里搞砸了…… “变脸变得这样快……”她咬着唇,低声呜咽,“再也不要去求他了……” 再也不要…… 一个被踹出局的前任,他有什么资格。 刚才在那间休息室里,屏风后,裴季说到后悔的时候,贺靳森就已经俯下身含住了佟雾嫣红微肿的唇瓣。他宽大修长的手掌就贴在她耳边,蒙着她的耳朵把人抱起来在怀里吻着,不让她听进去一个字。 其他男人的表白也好,后悔也罢,只是废话。 他的雾雾不需要知道那些。 想到裴季后面又说的那一番,像要挽回佟雾的话,贺靳森的动作就更重。 直到,他将女孩子软到不行的身子翻过来对着玻璃窗,从后面掌着她的腰,俯身含住那嫣红的耳尖,一下一下慢慢地厮磨欺负。 “贺靳森,你……你别在窗边……” “外面、外面会看到……” 红杉会馆顶楼视野最好的套房,落地窗正对着会馆内的人造沙滩泳池。 贺靳森从后面将她抱起来时,他们的脚下就是沙滩泳池里狂欢的人群,头顶是玻璃穹顶上片片落下的雪花。 佟雾小脸涨得潮红,就连眼泪都快吓出来了。 贺靳森疯了。佟雾再次醒来时,房间里的窗帘依然紧闭着,只有露台那边有微弱的声音和光源传来。 她睫毛轻轻颤了颤,睁开眼。 看见露台上的光线充足明亮,猜测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她竟然和贺靳森荒唐的关在这间套房里,一天一夜。 回忆如潮水涌来。 佟雾想起有两次,都是贺靳森叫戴辰先生送了吃食进来。 米其林大厨亲自制作的精致菜肴摆放在外面套房的餐桌上,等戴辰先生带上门离开,贺靳森才抱着她出去。 吃东西的时候,他倒是很照顾她,也没胡乱折腾。 只是把她抱在腿上,一样样喂。 非要她多吃一点。 他说那样才会有体力。 佟雾听完,更不想吃了。 可后来,不管她想吃的还是不想吃的,都被迫吃了下去。 佟雾想到那样的贺靳森,心里就不自觉地打了个颤。 她撑着身子起来,刚坐起身,月退间和腰窝一阵酸.胀。 女孩子咬唇,眼眶氤去一层雾气。 都怪贺靳森…… “消息都压下去……” 这时,贺靳森低沉的声音从露台上飘进来,离得太远,她听不清他具体都说了什么。 佟雾连忙拉过被子盖住自己,装睡。 幸好,她发现只是贺靳森的身影从露台上经过。 她眼睛睁开一条缝隙,正好看见男人单手夹着一支雪茄,撑在露台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接听电话的背影。 他身上只随意套着一件黑色睡袍,从她的方向看去身量极其的高大挺阔。 佟雾几乎只是一眼,就想起了昨晚自己的指尖陷入其中,触摸到的滚.烫.坚.硬背肌。 她心尖一颤。 耳后微微发烫,腿跟着软了几分。 有些莫名的心慌意乱。他明明有主动提过两次,是贺先生自己表明没有时间,不在意这种小事,才让他处理的。 当然,这些话管家只敢在心里小心吐槽,绝不敢说出来。 他低声说:“抱歉先生,是我的失误。” 贺靳森脸色阴沉,不语。 戴辰主动为其分忧,体贴建议:“先生,您要是不喜欢佟小姐在家里,要不要先将她辞退,再另外找其他的家庭教师。” 佟雾心尖一跳。 要辞退她吗? 可是她不想回那套公寓,钱也没存够,现在辞退她就只能搬回周家…… “不要……”佟雾声音颤了一下,眼神有些慌乱,湿漉漉的杏眼看向贺靳森,“贺总,请你再仔细考虑一下。” “贺厌需要我,我也很需要这份工作……”佟雾咬着唇,不愿意在这个男人面前示弱,但又不得不讲明,“我会很用心的……” “我也不想打扰到贺总,是因为听说你半年内都不在国内,才住下来。” “贺总要是担心的话,今后我会尽量避开你,绝不出现在你眼前。或者,稍微给我几天时间,我可以找房子搬。”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我,我也是一样的,真的。” 佟雾越说,越觉得贺靳森那张英俊的脸在光线幽暗的客厅里,显得越愈发的阴沉如水。 她咬了咬唇珠,斟酌几秒后,才不得已流露出一丝柔弱神态:“或者,如果你真的那么介意,我可以先搬去酒店住……” 佟雾不敢说,如果贺靳森能报销就更好了。 “裴季给你买的公寓,不住了?”贺靳森低沉暗哑的嗓音。 佟雾呼吸一滞。 “你怎么知道?”她抬起眼,小扇子一样的睫毛怯怯地扇啊扇的。 眼眶因为紧张惊讶而红了一圈,脸颊也染上了一层粉雾,杏眼直勾勾地望着他。 娇小纤细的身形陷在相对宽大的沙发里,神情懵懂中尽是撩人的心动。 贺靳森别开目光,脸色冷硬,嗓音低沉,“裴寒说的。” 噢,佟雾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也是。 她应该从来没在贺靳森面前提过这件事,他也不可能主动关心她的信息。 只可能是裴寒说的。 “那套公寓我准备卖了。”佟雾垂了垂眼,目光落在自己交缠在一起的手指尖,“我有些私人原因,暂时不打算再回那套公寓。” 贺靳森目光掠过她的脸,在心里评估她说的私人原因究竟是什么。 是跟裴季吵架了,才要搬出来? 他们……关系疏远,或许是在闹分手。 贺靳森锋利的眉挑了挑,眸色更沉。 佟雾:“总之,我绝不会打扰你。” “你可以把我当成透明的,或者先试两天,如果觉得不好,到时候再辞退我也不……” 佟雾没说完,贺靳森已经站了起来。 他高大的身形居高临下,在幽暗的光线中,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贺靳森目光落在她微微仰起的小脸上,嗓音低冽,似一语双关。 “你最好说到做到。” 他说。 佟雾怔了怔,贺靳森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客厅里。 走得真快。 她想。 不过…… 佟雾柔顺地垂下眼,偷偷抿起了一点唇角。 也好。 她也巴不得躲着贺靳森呢。 不想对着他那张冷脸。 昨晚的一切都是冲动的。 依照本心叛逆一次,却是那样难以招架的场面。 她没想到贺靳森会那么的……那么的重.欲。 他看起来冰冷克制、高不可攀,总让人觉得距离太远危险又禁欲,也不像那样的人。 怎么在床上会…… 佟雾呼吸一点点变得紧张。 一想起待会儿贺靳森要是进来了,她就要面对他,就连心跳都变得不太正常。 怦怦乱跳,紊乱无序。 她想,她一定是病了。 佟雾的脸绯慢慢泛红,不然她怎么会突然那么怕见到贺靳森。 不敢直视他的眼。 不敢看他的薄唇、下颌线、喉结,还有……那双修长又有力的手。 只要一想起他昨晚就是用那双手,按住她,在床上那样幽深暗沉的眼。 她就会害羞地垂下眼睫,簌簌颤抖,不敢细想。 要不然……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离开一下,等她冷静一点就好了。 身体比大脑逃避得更快,等佟雾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勾起了床头唯一一件她能穿的冷灰色真丝衬衣。 宽大的男士衬衣套在她的身上,只露出一双细长的腿。 佟雾猫着腰悄悄捡起地上的手包,偷偷离开。 他一定是醋疯了。 他怎么能这样…… “看到就公开。” “宝贝……公开了,就不会有人敢跟我抢你。” 贺靳森恶劣至极的嗓音,危险的占有欲逐渐遍布漆黑幽沉的瞳孔。 可贺靳森并没有告诉佟雾,这里的玻璃都是特制的单面玻璃,里面能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清里面。 何况,房间里并未开灯。 但就算没开灯,佟雾也觉得紧张害怕。 她不知道贺靳森怎么能醋得这么厉害,她只听到裴季好像要跟白芙提分手的意思,后面就被贺靳森捂住了耳朵,吻到她大脑缺氧。 佟雾根本不知道后来裴季又说了什么。 她只知道贺靳森很生气。 生气到,她连脚上踩着的绑带高跟鞋都没脱掉,白色的绑带就那么缠绕在细.腻皙白的小腿肉上,随着贺靳森的动作,一下一下地跟着颤抖。 他僮一下她就抖一下。 没过多久,佟雾就只能张着红唇,无辜地小声喘着。 可偏偏贺靳森还觉得这样不够。 半个月的克制忍耐。 他等得够久了。 男人从后面掰过少女的小脸,压低高大的身形将她从后笼罩,狠狠地怂入,再含住她的唇,边送边吻。 先是轻轻柔柔地舌忝.shi吻着她的唇瓣,再到后面,就随着他锐刃有力的腰身跟着口肯吻口允咬。 女孩子的嘴有一股甜软的蜜桃奶糖甜味,从第一次吻她,他就沉醉于她身上这种独特的香甜感。 直到后来他们住一起,贺靳森才发现,他的小女朋友原来尤其喜欢桃子、樱桃这一类的甜软果香。 沐浴露和洗发水多用这样气味的。 大概是知道佟雾也在群里,那些名媛说话都只说一半,点到为止。 私下里,还不知道怎么拉小群,嘲笑她快被裴季踹掉。 佟雾看着屏幕,心里的沮丧感更重,指甲一点点陷在掌心里。 她一直踌躇不前,瞻前顾后的…… 现在,她好像没什么时间了。 就在这时,有道高大颀长的身影从画廊外进来,敲响了画室的门。 佟雾看到画室门外那张深邃立体的混血面孔,她纤长的睫毛颤了下,站起来。 “西泽尔先生,你怎么来了?” 第 25 章 第25章 京市今天很冷,手机甚至显示晚上会降雪。 西泽尔一身劲装,里面是贴身的黑色高领绒面薄毛衣,外面只穿了一件深灰色羊毛赛车夹克,挺拔又酷拽。 他表情冷淡,单手插兜站在门外,完美的倒三角身材猿背蜂腰,一双大长腿更是无比吸睛。 隔着画室门上的窗户,男人黑色短发下的五官轮廓深邃利落。见佟雾抬头看他,他冰蓝色的眼底冷傲褪去,扬起一点笑意。 “佟小姐,又见面了。” 西泽尔站在门外,主动向她招手。 佟雾跑去拉开门,探出脑袋,“西泽尔先生,你怎么会过来?” 佟雾显得很惊讶,她没有跟西泽尔提起过这家画廊的位置。 就在刚才。第二天早晨,佟雾是在顶楼的总统套房里,见到来给她送衣服的沈凝。 她昨晚那件小礼服毁在了贺靳森的手里。 走投无路之下,只能给好友打去求助电话。 沈凝把早餐和崭新的衣服一起交给佟雾时,看到她双眼红肿、巴掌大的小脸苍白脆弱,看起来状态很不好的样子。 再结合这里是酒店总统套房,以及佟雾衣服撕毁只能穿着酒店浴袍跟她见面的情景。 沈凝很难不怀疑,她可怜的雾宝昨晚得知未婚夫出轨后,度过了多么荒唐又纵丨欲的一夜。 沈凝当然知道佟雾不是乱玩的性子,忍不住怜爱地抱住她。 “宝贝……这个时候,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想好了吗?你打算怎么处理你和裴二的关系?” “我没想过。”佟雾轻轻摇摇头,打开那袋衣服。 她和裴季之间的事,其实根本不是她来左右的,“等回去以后再说吧。” 吃过早餐,佟雾换好衣服出来。 沈凝却在这时发现了地毯角落,一条可疑的领带。 “这条领带,是昨晚你……朋友掉的吧?”沈凝摸了摸领带料子,有点奇怪。 她原本以为佟雾昨晚点了哪家俱乐部的男公关放纵一夜。 但这条领带的用料也太昂贵了,绝不是普通的商场货。 反而像是哪家高定工坊的私人订制。 沈凝甚至在领带的反面,发现了用暗线绣着的一个大写的L字母。 沈凝下意识看向佟雾。 却见佟雾接过领带后,面无表情将它一起揉进了带来的纸袋里,扔进垃圾桶。 经过昨晚,佟雾已经彻底放弃了贺靳森。 他太难攀了。 既然已经是放弃的人,还留着他的东西干什么,佟雾巴不得把关于贺靳森的一切都扔掉。 沈凝:“……” 就这么扔了?会不会太可惜。 佟雾回过头,微微垂了垂眼神,认真的表情,“这里的事麻烦你就当没看见,帮我保密。” “说什么呢,肯定的。”沈凝毫不犹豫地答应,“我今天没来过这里,也什么都没看见……走吧,送你回家。” 听到回家两个字,佟雾的心脏忍不住皱缩了一下。 她手机昨晚关机后,就没打开过。 虽然不想回周家,但她知道逃不掉的…… 只能先回去看看。 佟雾目睹两人混战,只觉得碍眼烦躁。 她一个人都不想看到,也不管他们谁能打赢谁会打输,提起裙摆转身就往外走。 可才刚走出几步,就被人拽入了隔壁的休息室。 房门关上那刻,佟雾吓了一跳,她下意识要惊呼出声,却落入一个无比熟悉的怀抱。 贺靳森身上独特的矜冷又好闻的初冬雪松气息,浸入鼻息。 佟雾悬在半空的心,落了下来。 “宝贝,有没有想我。” 男人低沉性感的嗓音,和刚才在走廊上那两人让她烦躁的声音完全不同。 佟雾心脏皱缩,涌入更多难抑的酸涩满涨感。 她双手抱住他的脖颈,蹭入他怀中。 “贺靳森……你怎么会在这?” 女孩子的声音温柔又委屈,带着一点连自己都没发现的软糯娇气。 “欧洲的事还没处理完,刚好在这里接了个电话。” 他和沈望津其实是多年挚友,两人当年在欧洲相识,一起扛过了一段最艰难的岁月。 刚才沈望津请他上楼,也是谈最近欧洲那边发生的一些突发事故处理。 原本和沈望津谈完,他便准备接佟雾回家。 可沈望津提起今晚红杉会馆有跨年烟花秀,而贺靳森在红杉会馆楼上一直留有一间顶层套房。 想着佟雾或许会喜欢,他便留下来处理一些公务,完了再去接她。 谁知,不过在休息室里打了通电话,便听到外面有人为他的小女朋友争风吃醋,打起来。 贺靳森捏起她的下巴,俯身含住她嫣红的唇,用舌尖重重地勾缠吮吻,“宝贝,看清楚,我比他们更好。” 都有他了,就不要再多看那些人一眼。 佟雾不知道贺靳森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就明显感觉到他的话有些酸,吻她的动作变得更深更重。 她涂好的唇膏都被他咬得一塌糊涂,吞食入腹。 唇齿交换间,佟雾的呼吸正一点点被贺靳森夺走,他像是要剥夺她的意识,让她没有办法想别的,此刻一心一意只有他。 但还这还远远没够。 “贺靳森,外面……有人……”佟雾仰着濡红的小脸,被迫承受他的吻,心跳正在失速,脑袋昏沉缺氧。 可还记得,这里只是休息室。 外面走廊上,还有人在打架,他们不能就这样在这里接吻。 “我们先回去……”裴季自言自语,他蹙眉脱下那件浅色羊绒毛衣,拿在手里用指尖轻轻地碾了碾。 唇膏的颜色印了许久,早已干枯,像是很久前就蹭上去的。 但裴季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蹭到的,他就没跟其他女人厮混过。 就连白芙都没有。 昨晚送了白芙回酒店房间,白芙说不想一个人留在那儿,他就在总统套房外面的沙发上将就了一晚陪她。 但他没碰白芙。 连亲密关系都没有。 “啧,这口红印什么时候蹭上的。” “我真没碰过别人……” 裴季再抬起眸子看佟雾时,脸色却明显的轻松下来。 知道佟雾只是因为看到口红印不高兴,就连裴季自己都没发现,他竟然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可惜,佟雾听了他的解释,只是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 看上去并不相信。 “小雾……你从来不为这种事生气,一直很懂事的。”裴季声音不自觉带了几分温柔,将手里的丝绒礼盒递给她看: “你看,我昨天都在外面忙,只有买这条项链的时候,去专柜顺便试了几套衣服。肯定是那时候,那些柜姐帮忙的时候蹭上的。” 这倒没有撒谎。东城警察局。 贺靳森赶到警局,看到的就是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微微垂着眼,神色仓皇、像是吓坏了的小姑娘。 她坐在那儿,脸颊和额头上似有擦伤,长发凌乱得散开。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裹在了贺厌的身上。 就那么小小的一只,坐在冰冷的椅子上,身形单薄。 而贺厌靠在她身边,被她的衣服裹着保护得很好,只露出恹恹的小脸。脸上也有伤,但都处理过了,靠着她的腿上睡着了。 贺靳森只快速扫了一眼,松了口气。 两人都是擦伤,不严重。 他才一步步走过去。 佟雾脑子里正麻木放空,眼前的地砖上忽然多了一双漆黑蹭亮的男士皮鞋。 她咬着唇,眨了眨眼,沾着泪的睫毛轻轻颤动,有些不确定。 直到想起来,这双鞋是贺靳森的。 佟雾才一点点地抬起下巴。 巴掌大的小脸上,额角和脸颊都有擦伤,下巴上的伤最严重,渗出血痕。 她看起来像是被吓坏了,眼神惊疑不定,看到贺靳森身上穿着正式的黑色高定,一身的西装革履。 才像是回过神来,想起他是谁。 少女的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 那股酸涩委屈的感觉,突然一股脑地涌了上来,瞬间染红眼眶。 “贺靳森……” 他陪白芙去那家奢侈品店买东西,顺便也试穿了两件外套。 也是在那时候,经过柜台,一眼看中了这条项链。 白色的小裙子,让裴季下意识就想起了第一次见佟雾时的情景。 她当时就那样坐在那儿画画,白色的裙摆被微风轻轻吹起。 后来,他又重新折返回专柜,买了这条白色小裙子项链的镶钻顶配版让柜员包起来。 “你最乖了,相信我好吗?” 房间里是良久的沉默。 久到裴季已经微微蹙眉,以为佟雾就要这样跟自己置气。 “好。”一声好轻好软的声音。 佟雾抬眼看他,眼底的委屈憋闷厌恶藏了起来,变成温柔的笑意:“既然是误会,我当然相信你。” 佟雾看出了裴季神色轻松不是在说谎,那个口红印应该不是他乱搞时蹭上的。 但那又怎么样,他还不是偷偷去见了白芙。 “分手”两个字几乎已经到了她的嘴边,就卡在喉口。 她很想很想干脆就跟裴季摊牌。 谁也别折磨谁了。 真不专心。 他的小姑娘。 贺靳森漆黑的眸子划过更深的墨色暗涌,他将人抱起来,抵在门后,大掌隔着裙摆将她的臋托得更高。 俯身下去,恶劣地隔着雾蓝色的柔软布料,张口轻轻含住。 就像是惩罚她的不专心。 佟雾差点闷哼着,呛哭出来。 她娇小的身子止不住地颤着,两只手无助地插.入他漆黑的短发间,紧紧抱住他。 够了贺靳森……别这样,够了…… 她不知道他是因为分别太久,还是只因为吃醋了,就这么凶。 可佟雾快受不了了,两条蹆挂在他腰上不住地抖着。 直到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季,我们谈谈吧,就在这里。” “我有话想跟你说……” 她说完起身,尝试着自己踩着高跟鞋往包厢外走。 有点摇晃,有点硌脚,但至少比她想象中顺畅。 她心情稍微放松,提着裙摆,指尖握住门把手。 一面拉开包厢门,一面回首向包厢里的西泽尔递去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 少女唇角带起柔软的弧度,眸光里像有细碎的星星坠落,眼尾那颗泪痣衬得她似蜜桃一般甜美诱人。 她脸上尚有未来得及收起的乖软甜意,一回头,却撞进了冰冷镜片后,鸦羽似的睫毛下,一双漆黑幽沉的眸子里。 佟雾的心蓦地跳漏了半拍。 她脚下一崴,冷不防跌入一个熟悉冰冷的怀抱。 第 26 章 第26章(双更合一) 佟雾差点摔倒。 两人相撞,脚踝处因此传来的肿胀痛感更甚,她疼得眼泪都溢出来了。 少女心尖一颤,下意识抓住对方。 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在这时稳稳接住了她。 好险。 佟雾轻呼了口气,身体的重量都无意识倚靠在对方身上。 她稍稍站稳,仰起头,刚想对男人表示感谢。 今晚的拍卖会是以晚宴形式进行的。 台上展示拍品,台下宾客陆续入座后,侍者开始送上精致的晚餐和酒水。 前排的几桌,自然是留给身份尊贵的客人。 像裴季等人,直接落座在了第一排的圆桌。 而佟雾和沈凝,则被主办方安排在靠后的角落位置。 沈凝到的时候,看到这个座位安排,就要去找主办方理论,“我们好歹是这次拍卖会的合作方,咱们画廊也提供了那么多拍品,凭什么让我们坐这啊?” 她声音不算小,周围有不少人都看过来。车上,沈凝稍稍跟佟雾说明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关于裴季的那些绯闻热搜,昨天晚些时候就已经全部撤掉了。 想来也是周家出手,压下了热度。 但圈子里现在有不少人都在拿这件事打趣…… 她还委婉表示,有人甚至开了盘口,赌她和裴季什么时候分手。 不过那些富二代就是这个,乌烟瘴气的很,她回去以后少看手机就是了。 佟雾很安静地听着,其实心里没有什么感觉。 她现在想得最多的,是回去后该怎么办。 车停在了周家别墅外。当晚回到公寓,佟雾就一病不起。 在公寓里接连烧到了快40度,第二天才被沈凝发现送去医院。 裴季闻讯赶来,出乎佟雾意料,裴季不但不去泡吧也不管赛车,反而日夜都守在她的病床前。 这反而让佟雾觉得哪儿、哪儿都不方便,借口沈凝在这陪她就够了,才让裴季回去了两天,喘了口气。 这天,佟雾好得差不多了,准备出院。 裴季亲自来接。 他穿了件黑色的羊绒大衣,刚牵着佟雾从医院大门出来,就将自己的围巾取下来,绕到她的脖子上。 “车就在前面,不用了……”佟雾婉拒。 裴季却一把将人揽过来,搂在怀里固定住了,强势将黑色的围巾一圈圈替她绕好:“住院输的液白输了。不知道自己才刚好,身体明明很弱。” 裴季把围巾给人戴好,见她瓷白的一张小脸都陷在毛茸茸的围巾里,看起来又乖又软。 他忍不住捏了捏佟雾的脸颊,将人抱进怀里。 “走吧,风大,先上车。” 裴季挑眉,眉骨上漆黑的耳钉将他那张脸衬得漂亮而乖戾。 今天的确风大,可裴季身形高挑,长款的黑色羊绒大衣将娇小的女孩包裹其中,几乎没让佟雾吹到什么凉风。 远远看去,她像是温顺乖软的小动物。 依赖在他怀中。 远处,一辆黑色的限量版宾利刚从医院地下车库开出来。 戴辰眼前一亮:“先生,那边好像是佟小姐和她男朋友。” 初雪那天,贺靳森的车子其实就停在小区里,戴辰当时在车上,心惊胆战地远远看着两人对峙。 从那天起,佟小姐在戴辰心目中的地位就直线上升。 如今,再见面。 称呼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裴二的未婚妻’,变成了‘佟小姐’。 裴季惨失姓名,沦为‘佟小姐的男朋友’。 随着戴辰那一声,贺靳森镜片后冰冷的眸子抬了起来。 他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娇小的身影正乖软地窝在男人怀里。 只是一个背影,就透露出他们之间浓情蜜意的感情。 戴辰回头:“先生,要过去打个招呼吗?小少爷这几天都在找佟小姐,他……” “开车。”贺靳森冷冰冰的命令。 他冷淡地收回了视线。 有人说,她最爱未婚夫,其他人谁都可以是她消遣的对象。 但到最后,谁都可以,偏偏他不行。 贺靳森眸色冰冷无垢,再不看窗外。 沈凝,“我陪你进去吧……” “不用了。”佟雾轻轻松开安全带,“我自己回去就好。” 沈凝欲言又止。 她是心疼佟雾的,早上看着佟雾用冰毛巾敷了好久的眼睛,现在还有微肿的痕迹。 但沈凝也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佟雾不想说,她也不能强求。 “行,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佟雾点点头。 目送好友离开,她才慢慢回头看向身前的周家别墅。 深吸一口气,她踩上楼梯。 佟雾扯了扯她,小声转述了刚才蔡琦琦跟她说的话。 裴家老太太放了风声有意打压,红杉会馆这边只要不傻,都不敢太抬举她们的。 沈凝气得坐下,“欺人太甚。” 她嘀咕了两句,但最终也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她们沈家在海外还有些面子,可惜在京圈不好使。 “不过你别担心,待会儿要是真没人拍你的画,我给你出价拍回去。”沈凝怕佟雾忧心,还宽慰她。 “有那个钱干什么不好,你别浪费。”佟雾笑笑,她没那么冲动,她们没道理在这种事上赌气。 就在这时,拍卖正式开始了。 前面几幅作品,拍得都中规中矩,一直到一幅油画被展示出来。 拍卖师:“第10号拍品,《湖边的少女》,来自于旅美知名画家白芙小姐的作品。起拍价,三十万。” 台下,先是一片安静无声。 然后,忽然有人开始举牌报价。 价格一路从三十万,抬到了七十万。 就在这时,韩刚举了牌:“一百万。” 哇,一百万! 众人都惊讶。 这是今晚这些画里,拍卖价格最高的一幅。 要知道,白芙也只是当代新画家而已,并不是什么知名大家,还不到一幅画拍出高价的圈内地位。 台下,白芙听到报价,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感动:“韩刚,你干嘛这么破费呀?” 韩刚放下手里的号码牌,瞥了眼旁边神色不明的裴季,笑了笑:“没事,一百万叫着玩,就当给你捧场。” 白芙抿唇,冲他感激一笑。 姜怡悄悄拽了拽蔡琦琦,小声说:“琦琦,你最近跟韩刚的感情好吗?最好看紧他一点。” 姜怡不是喜欢说旁人闲话的人,但现在她越看白芙,越觉得心里发麻。 她们跟佟雾三个人,当初一起有说有笑去的北海道。 回来的时候,佟雾和裴季就以那么惨烈的方式分手。 现在……又是韩刚…… 蔡琦琦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耸了耸肩,“没事,有些苍蝇就喜欢吃屎,什么越臭越喜欢粘上去。他都无所谓,我怕什么。” 她音量没收敛,白芙脸色瞬间受伤,垂下眼。 韩刚回头,不动声色瞪了蔡琦琦一眼。 远处,佟雾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她猜,或许没多久,蔡琦琦也会跟韩刚分手了。 最终,白芙接连三幅作品,分别以100万,145万和200万的价格成交,成为今晚目前为止最高的交易价。 终于,到了佟雾第一幅画作拍卖的时刻—— 拍卖师:“第24号拍品,《日落海潮》来自于凝·画廊合伙人佟雾小姐作品。”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这幅画更好卖,拍卖师还特意提到,“佟雾小姐上一次拍卖作品拍出过300万高价,期待这一次的成交,起拍价十万。” 话落,全场陷入再一次的安静。 无人出价。——“考虑一下跟他分手。” ——“跟我在一起。”“不用,这些事晚点再说。” 贺靳森嗓音冷淡,将外套递给管家。 “7点半晚餐,在这之前,不许任何人进书房打扰。” “是。” 管家退了出去,书房里只剩下贺靳森和戴辰。 线上会议很快开始。 封闭的书房,贺靳森坐在书桌前,看着电脑屏幕里出现的一张张或严肃或谨慎或慌乱的脸。 有人含藏祸心,有人有心邀功,但不管怎么样,有贺靳森在场,哪怕是心怀不轨的人也不敢再在这件事上继续做文章。 线上会议持续了2个小时后,暂时中场休息。 贺靳森按了静音,关了摄像头,夹着根雪茄站到窗边,指尖随手扯了扯领带。 室内一直开着暖气,有些沉闷。 他推开了一半的窗户,吹些冷风。 一阵隐隐约约的、由远及近的欢笑声,似有若无地从窗外传来。 那笑声似乎有些虚无缥缈,但又好像近在耳边。 很甜,很软,很熟悉的。 贺靳森漆黑深邃的瞳孔倏地顿了几分,他眸色微沉,眼底有几分一闪而过的荒唐。 才刚回到京市而已,竟然就想起那道娇小的身影。 贺靳森唇角往下压了压,有一丝冰冷的嘲意。 在国外的确偶尔会梦见佟雾,但大多数时候,是听见一个甜软的声音,一声声叫他“贺先生。” 叫法很甜,像之前她总是缠着他时,那样轻软娇气的语调。 但这种情况是另一种失控的表现,贺靳森不喜欢。 他有些不耐,摘掉金丝眼镜扔给戴辰,修长的手指重重按在紧蹙的眉心上,咬住雪茄,吐出淡淡烟雾。 “给我倒杯威士忌。” 低沉沙哑的嗓音。早餐时间。 佟雾原本以为贺靳森早已经去公司上班,他向来出门得早。 所以,当她在餐桌上看见从楼梯上下来的贺靳森时,没忍住流露出了几分意外神色。 贺靳森竟然这么晚才下楼。 关键是,他们又碰上面了。 大概是在室内的原因,贺靳森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和深色马甲,黑色皮质袖箍卡在他的手臂上,皱起的布料下是明显的、紧薄有力的肌肉线条。 他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没戴那副金丝眼镜,目光就显得更加凌厉、更具危险的侵略攻击性。 佟雾别开眼,避免与他的视线接触。章台别墅,书房内。 贺靳森正立在落地窗前,指尖夹着雪茄,听着身后电脑里跨国会议海外分公司高层们的汇报。 戴辰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看见桌上扔着的金丝眼镜旁,空了半盒的雪茄盒,略略心惊。 自从那日贺先生见过佟小姐后,他每日抽的雪茄数量,明显增多。 再这样下去,恐怕不太好。 贺靳森听到动静,回过头来。 他示意会议暂停,暂时休息十分钟。 才按掉静音键,挑眉看向戴辰:“有事?” 戴辰恭敬送上一个文件夹:“是佟小姐寄来的。” 戴辰没拆开,他不敢拆,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贺靳森眉心似有若无蹙了一下,他接过那份文件,看到上面写着收件人是‘贺厌’,漆黑的瞳孔更加森冷。 “拿去给贺厌。” 他没拆,扔在了一旁。 戴辰太阳穴突突突的跳,本以为先生见了佟小姐的快递,心情会好些。 反而更差了。 戴辰不敢说话,拿着文件出去。 就在这时,贺靳森的手机传来几条信息。 裴寒:【赛车比赛有个赞助活动明天在北海道举办。】 裴寒:【裴季非让我一起。我跟他们年轻人玩不来,陪我一起?】 贺靳森看到信息,视线在‘年轻人’和‘裴季’这几个字眼上多停留了一秒。 像想到了什么,鸦黑色睫羽下,眸色更加晦暗无温。 她拿起餐巾擦了擦唇,站起身,准备自觉离开。 “等一下。” 贺靳森嗓音慵懒低沉,叫住了佟雾。 “有事找你。” 管家先生为贺靳森布餐,男人姿态矜贵慵懒坐下,上半身往后靠向椅背,白色的丝质衬衫就略微绷紧,衬得他的肩更加宽阔平直。 贺靳森掀起眼皮,指尖随意地扣了扣桌面,示意她坐下。 佟雾只能抿了抿唇,坐下来。 她不知道贺靳森要跟她说什么。 “今晚,老宅有一场生日宴。” 贺靳森漆黑的眼朝她看来,瞳色幽沉深邃难测,看过多余的情绪。他嗓音低沉磁性,里面夹杂一些平时不太有的质感。 “你带贺厌一起参加。” 佟雾呼吸微微一滞。 她婉拒,“不用了,我不适合参加这种……” “这是工作。”贺靳森神色冷峻漠然,像只是在公事公办,“老爷子希望你能过去。” “人多,贺厌有你陪着,他更放心。” 佟雾:“……” 她知道这不是多么不合理的要求,贺厌怕生,而身为贺家的小少爷这种场合贺厌应该要参加。 何况,这还是贺老爷子的要求。 “好吧。”佟雾最终只迟疑了一下,就点了点头,“但我想知道,这是谁的生日宴。” “我的。” 贺靳森深不见底的目光,幽幽沉沉看着她,如有实质。 佟雾心尖莫名一跳。 戴辰有一丝意外,贺先生开会时,向来不碰酒精。 但他没有多问,而是去一旁的吧台准备。 很快,加了冰块的威士忌就送了过来,贺靳森骨节分明的指尖扣着玻璃杯晃了晃,瞳色漆黑似墨,喉结克制滚动,一饮而尽。 那个轻软娇气的笑声就没了。 贺靳森离开窗前,重新坐回书桌前,开始新一轮的会议。 ——“宝贝,我比他好。” 原本以为贺靳森是带了情人在这约会。可贺靳森竟然是……跟一个有男友的女人交往。 还用那样理所当然的语气,撬人墙角。 这个清晰的认知,让明明泡在热泉里的众人,后背反而出了一身冷汗。 韩刚喉咙卡了卡,艰难吐词:“那个女人……你们有没有人看到了她的正脸?” 韩刚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他没机会看到那个女人的脸。 贺靳森将人护得太好了,只有那一截莹白细腻的小腿和足尖从黑色的浴袍里露出一点点,晃啊晃的,晃得人心乱。 蔡琦琦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这谁敢看?” 姜怡点头:“我刚才大气都不敢出……” “别想了,今晚就当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记着,谁都别说出去……”秦司序像想到了什么,又特意拍了拍韩刚,“也别去裴季和白芙面前提。” 秦司序知道,韩刚最藏不住话,怕他说给裴季听。但这件事和贺靳森有关,秦司序担心他引火烧身。 蔡琦琦眨眨眼,好奇问:“你们说的白芙是谁?” 她怎么都觉得这个名字莫名耳熟。 秦司序和韩刚都沉默了。 姜怡想说什么,见韩刚也在,欲言又止。 最终,没人再聊起这个话题。 大家都自顾自泡了温泉,各自回房。 上一次的300万高价是怎么回事,现场宾客都自认为心知肚明。 那时候佟雾还是裴季的女朋友,是因为看在裴二少的关系上,由贺靳森的助理帮忙拍下。 而今次,佟雾没了裴季这个未婚夫当靠山,还得罪了裴家。 佟雾屏住了呼吸。 她身子微微僵硬,有那么一瞬间心脏都要停跳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贺靳森。 冰晶融化在少女纤长的眼睫上,她睫毛颤动,刚想说话。 “佟雾……”贺靳森叫了她的名字,嗓音低沉到喑哑。 她听见他说。 “好玩吗?” 第 27 章 第27章 佟雾脑子里空白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好玩?” 她轻轻摇头,人有些懵,心也有些乱。 “我不懂你说什么……” 没想到会在新家楼下看见贺靳森。 他知道她搬了新的住址…他们刚刚才在宴会上分开,明明没有太多交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佟雾不敢乱想…… 时间一晃而过,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年底跨年这天。 同时,红杉会馆举办的画展拍卖活动,也在今天。 佟雾早上从床上醒来的时候,接到了贺靳森的跨洋电话。 “宝贝,醒了?”电话里,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到迷人,可又让佟雾觉得几分陌生。 仔细想想,她差不多快有一周时间没见到贺靳森了。 “嗯。”她在被子里打了个滚,乌黑的发因为动作完全散开,柔软的脸颊蹭在枕头上,“你那边是不是都忙完了?” 明明当时听到他说欧洲那边出了点事,需要离开一段时间不在国内的消息时。 她还笑着让他快走,说这样她就能休息了,不用每晚再被他压着做那种事。 可贺靳森真的离开之后。 她好像又不习惯了。 明明满打满算,真正住在一起才一周时间。可她已经下意识会在睡觉的时候,找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甚至很羞耻的,在贺靳森走后,没晚上都要偷偷抱住他的枕头在怀里,才能安心睡着。 不过,佟雾是不会将这种事情,告诉贺靳森的。 她不想他太得意。“不去你那。” 担心贺靳森听不清,佟雾还仰起脑袋努力地往上蹭了蹭。 她嫣红的脸绯从他温热的胸膛蹭上他细长的锁骨,那张被他咬得一塌糊涂的红唇微仰起来,轻轻张开,对着男人颈侧小心翼翼,用压低了的、尽量不让旁人听见的音调:“贺靳森,你抱我回去……” 她看起来像在意极了裴季。 怕未婚夫的朋友听见,怕未婚夫知道她晚上没有回房去他那里,所以连拒绝都小声得很。 所有的胆小谨慎、小心翼翼都给了那个叫裴季的人。 贺靳森的眼神逐渐深邃幽沉。 他低眸看了看靠在他肩上,小脸潮红眸光恳求的女孩。 那一刻,胸口被寒风灌入,像破开了一条细小的口子,凉得吓人。 嫉妒汹涌就变得扭曲。 可没办法跟她生气。 女孩子身上蜜桃奶糖的香气萦绕在鼻息间,像醉人的毒药丝丝入扣。 几秒的沉寂后。 男人鸦羽似的睫毛垂落下来,他冷着眸色抱起明显不在状态的少女,下颌线绷成冷薄的弧度,大掌扣紧她细软的腰肢。 “好。” 他低声应许。接下来的一周,佟雾忙得脚不沾地。 她和裴季一起,看遍了京市市面上各个区域的好房子。 从公寓到洋房,从热闹繁华的街区到静谧怡人的住宅小区。 最后,还是裴季做的决定,在寸土寸金最热闹的商业区域给她买下了一套公寓。 佟雾很坚持地表示拒绝,她只准备租房子住。 只要能借着裴季的由头搬出周家,逃离那令人窒息的环境就好。 她没想过要用裴季的钱。 可裴季却态度强硬,大概是要弥补上次的误会,不但强行全款买了房,还把家具什么的都给她配好了送到公寓。 佟雾的压力却陡然增加。 旁人看到的是裴季对她如何的好。 但她看到的,却是总有一天她会被裴季赶出公寓。 佟雾有些惆怅,但周家却乐见其成。 搬家那天,周卓姿拍了一堆照片发朋友圈,下面全是吹嘘裴二少疼佟雾的评论。 大几千万的公寓都说买就买。 周家真是找了个好女婿。 周卓姿因此笑得合不拢嘴,特意带着佣人来帮佟雾打理公寓。 她看到佟雾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不远处裴季正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接电话。 趁着裴季没注意,周卓姿坐过去,“佟雾,你知不知道裴季在跟谁通电话?就这么一会儿,我都见他避开你接了好几通电话,不会有事吧?” 女人的直觉总是敏锐,何况是周卓姿这种人精。 佟雾当然也知道裴季那个行为不正常。 以前偶尔有一通电话要避开她接,自从从国外回来,现在一天都有好几通这样的情况。 但佟雾不敢说。 她不能让周家以为,她拿不住裴季。 “没事的,是他堂姐那边的事。周家的身份,这种事越少人听到越好。”她声音轻柔,神色温软,后背却紧绷着。 周卓姿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没看出破绽,才点点头。 “但你也不能放松警惕。没结婚之前,还是要把裴少看牢了。佟雾,你知道的……那天唐向杰来家里,我可是替你挡下他了。” 佟雾的头皮瞬间发紧。 她深吸口气,乖巧回答:“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裴季不可靠。 而贺靳森,她也已经放弃。 佟雾这几天其实有仔细复盘过。 她一开始选择贺靳森就是错误的。 他那样的人,身份太高太难捉摸了。 他就像是悬崖上难以攀折、并带着毒刺的荆棘花,哪怕她好不容易攀折摘下,也会被毒刺所扎、摔得遍体鳞伤。 她应该在圈子里找一个性格更温和的。 比唐家身份高能压得住唐向杰,比裴季有责任心不会脚踏两条船,比贺靳森……脾气好、更好搞。 虽然这种人很难找,但佟雾相信她一定能找得到。 想到这,她抬眼看向裴季。 他也正好结束通话,走过来。 佟雾挪开一些,让他坐下,乖乖软软问,“你那天说,俱乐部的比赛是什么时候呀?” 裴季正在低头回信息,他靠着沙发,抬起浅色的眸子:“这个周末,是最后的决赛。要去吗?那天很热闹,会有很多人。” 是吗? 有很多人。 佟雾点头,“好呀,我陪你去。” 裴季揉了揉她脑袋,挑眉,“不是说最近搬家太累,哪都不想去?” 佟雾忍着被触碰的不适,撒娇似地勾着他的臂膀,“哪有,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裴季唇角微不可察扯了扯。 他看了眼手机,在佟雾的视线也看过去之前,按灭了屏幕。 夜已深。 贺靳森就这样旁若无人的、肆无忌惮的,抱着佟雾往外走。 男人漆黑颀长的身影在户外雪道上,被微弱的灯光,拉成长长的影子。 在他高大宽阔的身影之下,是被他打横抱在怀里的,被黑色的浴袍遮蔽得密密实实的女孩子。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身后温泉池,隔着缭绕水雾,韩刚等人才从石头后面站起身来。 “刚才,你们都听到了吗?贺先生好像是在撬人墙角……” 蔡琦琦第一个沉不住气,“他怀里抱的那个女人,好像也是别人的女朋友。” 说完,现场四人都沉默了。 这是什么惊天秘密,怎么就被他们给听见了。 就连向来荤素不忌的韩刚,也期望自己有双没有听过那些话的耳朵。 ——“姜怡,你皮肤真好,好白呀。” ——“你身材也很好啊,不信你问韩刚是不是?” ——“身材好又怎么样,性格一点也不温柔。” ——“切,总比有的人好,身材性格都不行。” ——“蔡琦琦你说谁不行!” ——“老秦,你干什么啊,别拉着我……” 四人聊天的声音,是韩刚和蔡琦琦,还有秦司序和姜怡! 佟雾心脏一紧,忽然间不敢动了。周日,佟雾像前几日一样,把贺厌带去了画廊。 她最近有了新想法,想要做出改变,大胆踏出第一步——开一间属于她自己的工作室。 不再只是躲在暗处做一个法甜博主。 她想要做出自己的甜品品牌。 当然,在真正付诸实际之前,她必须先攒够足够的钱。 要在没有周家的助力,甚至要做好被周家发现大力阻拦的情况下,去做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容易。 幸好,贺老爷子给的薪资真的很丰厚。 而佟雾接单做甜品的频率也明显增加。 不仅如此,她也抽空开始画画,画自己喜欢的,赚一些补贴。 每天早上带小贺厌一起到画廊来,她做甜品,他就在旁边看或者帮忙。 他也会是她的第一个客人。 下午他们就回章台的别墅,在专门整理出的画室里,他画画,她也画画。 偶尔,佟雾也会带小贺厌出去玩,亲近大自然。 虽然贺厌依旧不说话,但他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不少。 “啧啧啧,你看看小孩哥,虽然酷着一张脸,但长得真好看啊。”沈凝第101次靠在门边,看着贺厌感概。 她怎么就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呢。 每天对着这么漂亮的小孩哥,月薪还有20万。 虽然沈凝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只以为佟雾遇到了诈骗集团。 直到佟雾说出孩子的姓,沈凝才确认不是诈骗。 “姨姨真想捏一下。”沈凝手瘾又犯了。 小贺厌听到,立刻躲到了佟雾身后。 “你就别逗他了。”佟雾护犊子,把好友挡住,温柔地说,“他社恐,不太喜欢跟人接触,谅解一下。” 沈凝听到这句就不好。 哪有社恐一直抱着人家佟雾的。 这像不敢跟人接触吗? 正想调侃两句,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外面。 是管家先生来接他们了。但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却慢一秒从她身后传来。 “既然要喝水就过来。” 佟雾窈窕的身形顿住。 她慢慢回头,一点点望向他,浓密卷翘的睫毛轻轻扇动。 眼珠里划过迟疑。 她在评估,贺靳森说的是真的,还是在测试她是否会按照约定‘避开’他。 “不要吗?” 贺靳森没再看她,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水递过去。 他站在那儿,高大的身形完全隐没在未着光影的黑暗中。睡袍黑色的丝绒布料坠在腿间,松松垮垮遮掩住似乎再未着其他布料的结实强悍的身躯。 贺靳森并不在意她的靠近,一只手维持着拿着水的姿势,另外另一只修长宽大的手,撑在岛台上,看起来几分随意慵懒。 佟雾只犹豫了片刻便慢吞吞走过去,伸手接过了那瓶水。 冰冷的触感让她的指尖稍微缩瑟了一下。 “谢谢。” 她轻声说,拧开瓶盖,扬起小脸,唇瓣微微张开咬住了瓶口,轻轻地吞咽。 黑暗中,她的呼吸和吞咽的声音都变得无比清晰。 贺靳森的视力即使在黑暗中,也极佳。 他的目光顺着少女仰起的白皙纤长的天鹅颈,掠过她漂亮小巧的下巴,最后落在她咬在瓶口上显得柔软饱满的唇瓣。 眸色深邃,暗沉幽亮。 像盯着猎物的狮子。 可惜,餐厅里太黑了,一点光影都没有,只有外面偶尔传来的风声。 佟雾对此一无所知。 直到片刻后,她终于感觉不再渴了。 才盖好瓶盖,对贺靳森点了点头。 “贺总,我先回房了。” “嗯。” 他嗓音低沉,高大的身躯靠向身后的料理台,微微压低眉骨,绷着下颌,望着少女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楼梯口。 黑暗中,贺靳森仿佛一头正在巡视王座四周领土的雄狮。 他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佟雾…就是他想要占领的王座。 “行了,接你们的来了,快走吧。小孩哥,拜拜!”沈凝知道佟雾最近忙,催她走,“对了,你记得有空还是要盯着点裴季。我听说他最近晚上总往酒吧跑,别又闹出什么绯闻。” 佟雾说知道了,牵着贺厌上车。 裴季去酒吧买醉的事,早就有人绕着弯子故意传到她耳里,想让她知道。 听说是那个白月光接不回来了,在酒吧借酒浇愁。 可这又怎么样呢。那边。 佟雾和裴季一起走到停车处。 露天停车场车位拥挤,副驾驶那边不好上车,裴季把自己身上那件黑色大衣脱下来,将佟雾过得严严实实,围巾拉上来,只露出两只湿漉漉的杏眼。 他才让她站在路边等,他去把车开出来。 佟雾倒是听话。 这儿风大,她也怕吹了风,刚好的感冒又严重了。 于是,她就一个人站在路边,拥着裴季的大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等着他。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辆熟悉的宾利从远处开过来。 佟雾认出了那辆黑色的豪车。 ——是贺靳森的。 气息凝滞。 她眼皮跳了跳,脑子里在那一秒像是空白了一片,全是嗡嗡声。 她有些懵地看着那辆车由远及近慢慢靠近。 然后,就在车辆经过她身边,呼吸骤然屏住的时候。 那辆黑色宾利没有丝毫停留地,毫不犹豫从她面前开了过去。 像松了口气。 又像是有一丝怅然。 佟雾不知道。 她不去深究。 她刚才看见了副驾驶坐着的戴辰,自然知道车后坐着的人是贺靳森。 不过,不要紧了。 是应该这样的。有的时候真嫉妒贺靳森。” 林之澄发。 “你喜欢我,你讨厌他;我和他各占据了你青春的一半。” “不允许你跟他说话了!” 被她幼稚的言语逗克,佟雾约她周末聚餐。 趁火打劫,林之澄再次要求她再来《普通罗曼史》做客。 佟雾只好同意,感觉误入了林之澄布下的某个拙劣陷阱。 没有午休的心情,佟雾窝在办公椅里,慢吞吞喝着从家里带来的柠檬柚子茶,打开手机上那颗显眼的金苹果,继续探索昨天没能开启的校园地图。 在希腊神话与赛博朋克设定交织的游戏中,学校的名称是“雅典学院”。 带领着帕里斯在校园里闲逛,佟雾被袭来的熟悉感毫无防备地击中。 教学楼,操场与礼堂的布局,图书馆的方位,校道两旁恼人的木棉花,以及经典的红色屋顶与矗立在顶楼的钟房。 佟雾确信,贺靳森一定采样了县一中的布局作为“雅典学院”的参考。 对新地图的探索变成对高中记忆的复习。 沿着校道走,主控小人被游戏中漫天乱飘的棉絮惹得一直打喷嚏,佟雾带着小人躲进教学楼。 一进教学楼,就看见悬挂在最显眼处的表彰榜,佟雾好奇地凑近了看。 是故意设置吗?为什么第一名的名字被玻璃框的反光覆盖,她怎么调整角度都看不清。 第二名的名字倒是清晰,明晃晃地写着“Samuel”。 如果佟雾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贺靳森的英文名。 继续往下看,第三名和第四名的名字分别是“Wayne”与“Julian”。 莫名也有点眼熟,佟雾皱眉,费力地想起这两人是贺靳森在CMU的好友,跟随他一起入职宙斯负责“Apple Rhapsody”。 哦。 佟雾恍然大悟,表彰榜是不是等同于“Apple Rhapsody”的项目尾飞呢。 那……第一名会是谁的名字? 是陈沛沛吗? 佟雾思维发散,胡乱分析。 或许就是因为已是有妇之夫的贺靳森碍于陈沛沛也已结婚,于是潜心设计了这一道反光,遮挡他不可言说的心意。 越分析就对自己越信服,没什么心思继续探索教学楼了,佟雾带着帕里斯拐向图书馆。 还是老老实实先完成她的番茄种植计划吧,那些多余的情愫与她并无干系。 “雅典学院”的图书馆一比一复刻了县一中的图书馆的造型。 推开图书馆的门,满屋灰尘飘舞,游戏画面变得灰扑扑的。 带着帕里斯向左走,再右转,最后在窗边位置停下,画面一下子清澈许多。 高三后期,在学校准许下,他们几个尖子生单独来到图书馆自习,各自寻找心仪的位置,全力备战高考。 佟雾喜欢坐在窗边阳光最好的角落。 而她对面,总坐着贺靳森。 就该是陌生人。 再无纠葛。 她根本不在意。 她不敢想象,如果被他们看到她和贺靳森单独泡温泉,会怎么样…… “是、是裴季的朋友,不行……不能让他们看到……”佟雾仰起湿红的泪眼,小脸上唇瓣轻轻地颤抖,连眼睫都在轻抖着,是真的紧张害怕。 “贺靳森……”她抬眸,胆战心惊叫他的名字。 贺靳森垂下漆黑的眼眸,借着温泉边上微黯的光,居高临下看她。 眸色幽冷,仔细观察着她此刻着急害怕的反应。 她就……那么在意裴季么。 “帮你可以。”他眸色漆黑深邃,眼底藏着某种危险蛊惑,“求我。” “你……” 佟雾咬紧了唇,眼眶刷一下红了。 “你也可以不求。”他压低嗓说。 身后木屐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渐渐接近。 女孩没了办法,泪眼模糊。 “求……求你。” 她咬唇说。 下一秒,男人薄唇弯起一个恶劣得逞的弧度。 他将人抱起来,反身抵在了身后温泉热石之上。覆着漂亮流畅肌理线条的高大身躯,就覆盖下来,像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贺靳森捏起她的脸。 “雾雾,是你求我的。” 说完,他单手抱着她,撑在身后的温泉石上,重重吻了下去。 “还没有。”贺靳森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难得流露出一丝疲惫,“还需要一周时间。” “那么忙?那今天你也回不来了吧。”佟雾说话的同时,抬头看窗外。 京市下雪了。 下雪的天,她就会更容易想起贺靳森了。 她和他之间几次重要的节点,好像都逃不开雪天。 “抱歉。不过我会派人送礼物到公寓。”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见痕迹的温柔宠溺。 “不用了,家里东西够多了,别让人再送东西回来。”佟雾坐起来,看到这满室的繁华奢侈,有点头疼。 他在她这住了一周时间,家里就陆陆续续多了许多男人的东西。 除此之外,奢侈的摆件、用品,最新款电器,衣柜里的衣服也被华服替代,梳妆台上到处堆着各种名贵的珠宝首饰。 她这间公寓不算大,连衣帽间都没有,所以更多的放不下的名牌包包、珠宝、礼服都被随意地堆在靠窗的那片角落。 之前贺靳森在的时候,还会帮她收纳整理屋子。 这也是让佟雾感到吃惊的一点,养尊处优、身居高位的贺先生,竟然什么事都会做,不但会做美食,连收拾整理家居都比她在行。 后来一周,贺靳森临时出国了,家里的礼物也没断过。 他几乎每天都派人给她送来各种礼物和投喂食物。 贺靳森按在发送键上的指尖,悬停。 他呼吸似乎倏地深沉。 ‘不去’两个字发送过去。 男人握在手机上修长的五指微不可察收缩,指骨都泛白。 几秒后。 裴寒:【撤回的什么?没看见】 L:【没什么】 L:【陪你去一趟,正好出差】 第 28 章 第28章 北海道。 黑色的湾流商务车停靠在了五星级酒店门前。 他们这次入住的顶奢酒店,就挨着滑雪场而建,一片白茫茫中伫立着三三两两玻璃冰晶般的建筑物。 像是来到了童话里的仙境世界。 赛车比赛的官方赞助商埃斯特集团,也就是克里斯先生的公司,三天后将在这里举办一场发布会。 因此,附近的几家高奢酒店都被埃斯特集团包下了部分房间,提供给到场贵宾以及各赛车俱乐部的成员。 佟雾下车的时候,人还有点晕。 后来,浴缸里的水漫出了一大半。 等佟雾从浴缸里被贺靳森捞起来,裹好了浴袍放在大床上时,她整个人早已累到没有力气抬起一根手指。 再后来,小女朋友睡着了。 贺靳森只能扶着她细弱的脚踝,放在肩上,他俯身下去,亲自帮她上药。 男人修长的手指沾染了清凉的药膏,最柔软的地方被凉意覆盖。 他耐心地,一点点的从外沿到里面。 已经累到睡过去的佟雾,即使是在睡梦中,也感觉到了异样感。 她微微拧眉,轻轻地跟着闷哼起来。 腰肢下意识地拱着,小腹因着太过奇怪陌生的感觉而轻轻地抽了几下。 眼前是无比香艳娇气的场景。 男人高挺的鼻尖,都是少女香甜的蜜桃气息。 贺靳森的眸色深沉晦暗,里面似有墨色翻涌。 良久,他性感的喉结轻轻上下滚动,闭了闭眼,抽出手指。 盖好药膏,轻轻擦拭干净指尖的清凉残留,贺靳森重新躺回大床,将睡得乖软香甜的小女朋友扯过来抱入怀里。 夜里,大概是还不习惯被人抱这么紧地睡觉,睡着后半夜的佟雾好几次都下意识地,想将贺靳森圈在她腰上的那只大手拿开。 可她每次刚迷迷糊糊滚出去一点,就又被人拉扯抱了回去。 反复几次后,似乎是习惯也可能是太困了放弃,佟雾渐渐适应了身边多个人。她一点点蹭进男人怀里,闻着那股熟悉的安全的气息,沉沉入睡。 这一夜,两人第一次什么也没做,只是相拥而眠。 晚餐后,大家去了隔壁酒吧放松消遣。裴季眉宇间明显地怔忪了一下。 他没想到,佟雾醉意迷蒙间竟然在骂隔壁的贺靳森。 是刚才去对方房间门口闹事,两人交恶了吧。 贺靳森那个人就是这样,冷漠傲慢,明明跟他哥关系那样近,跟他们其他人说话却夹枪带棒不知道在拽什么。 就算暂时收留佟雾在房间里,大概也没少拿恶言恶语讽刺她。 裴季伸手,安抚性地摸了摸佟雾发顶,压低声音哄着:“没事了,我们现在已经回自己房间。” “贺靳森那个人不在这。” “别怕。”贺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贺靳森刚开完一场跨国视频会议。 会议结束,他按灭屏幕,摘掉金丝眼镜扔在一旁。随手接起一通电话,按下扩音键,便从盒子里取出一根雪茄。 雪茄被他点燃,在他修长的五指中缓慢均匀地转动受热,袅袅烟雾淡淡升腾缭绕。 烟雾后的那张脸深邃立体、骨相绝美,只是他眼睑低垂着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幽沉森冷的眸色昭显着他此刻并不佳的心情。 电话里,好友克里斯久违的声音:“莱昂,这个周末西泽尔在京市有场赛车,你来吗?” “没空。”贺靳森冷冰冰的声音,顺手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 “是真的没空,还是因为女人心情不好?”克里斯故意轻笑着说,“我听说,你最近心情不好谁都不见。小贺厌发信息告诉我,说你不久前带了个姐姐回别墅。怎么,是因为那个女人吗?” 贺靳森眉心冷冷蹙了起来。佟雾这边看到贺靳森离去,却悄悄松了口气。 不怪她这样。 从贺靳森进了包间开始,她就觉得这里的气压又低又沉,比刚才还让她喘不过气。 一种莫名的感觉,她觉得贺靳森今晚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可佟雾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贺靳森那个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他应该没有烦恼才对。 “把这双鞋换上试试。” 西泽尔将一双小白鞋放在她面前。 佟雾的脚踝没有伤到筋骨,只是刚才乍然崴了一下,有些微红肿。 但即使这样,穿平底鞋也比穿高跟鞋好。 她轻‘哦’一声,站起来。 佟雾穿上那双小白鞋,来回走了两步,脚踝只有些滞胀,不再痛了。 西泽尔见状勾了勾唇,“走吧,送你回家。” 他倒是忘了,克里斯是很少能跟贺厌沟通的人,当然,仅限网络。 没想到贺厌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贺靳森嗓音低沉:“克里斯,你废话太多了。” “好吧,那不说这个。”克里斯,“周末的比赛,是我弟弟西泽尔第一次在华国参加比赛。听裴寒说,前阵子你都替他照顾过他的弟妹。总不能轮到我这,你就推脱?” 贺靳森本就沉冷的脸色,这下彻底阴沉到底。 他放下雪茄。 “要是没有其他事,我挂了……” “等一下。”克里斯的声音,“你不会真这么绝情吧?” “还是,你其实更喜欢裴寒那个弟妹?” 贺靳森眸色微顿,在按掉手机前说,“……那天我会去。” 床上睡得迷糊不清、眼尾泛红的女孩,似乎真的听见了他的话。 她果然没再闹,而是迷迷糊糊地将小脸埋入被子里,安安静静的,不再低喃。 裴季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佟雾熟睡的容颜。 他想起自己刚才听到她喊贺靳森三个字,竟然会莫名紧张甚至因此不悦,就感觉荒唐可笑。 他比谁都更清楚,佟雾对他的依赖和眷恋与旁人不同。 她的那个乱七八糟的家庭,她的那些过往经历和背景,当初在画廊一眼被佟雾吸引后,追求她之前,他就已经派人调查过她。 裴季知道佟雾是最适合自己的女孩。 家世身份未必配得上,但她需要他、依赖他,不会背叛和抛弃。 他就是她的全世界。几日后,伦敦·夜 机场的VIP休息室里,身形高大伟岸的男人姿态松散慵懒坐在宽大的沙发上。 他穿着一身深黑色的高定西装,宽肩窄腰大长腿,尊贵冷傲的气质即使身在异国,也依旧引人注目。 可惜,男人身边站了清一色的黑衣保镖。 即使有几位胆大的女客人想上前搭讪、只是要个联系方式,都被拦了下来。 戴辰正在向贺靳森,汇报国内公司刚发来的会议记录内容。 贺靳森的手机响了。 他瞥了眼来电显示,接听起来。 “爷爷,有事?”他声音低沉寡淡,没什么情绪。 “没事我就不能打给你?”贺老爷子声音不要高兴地样子,像来兴师问罪,“我听说你去了伦敦,英国那边出了什么事,需要你在国外一呆就是半年。” 贺靳森是在欧洲出生的,18岁之前他连京市的地界都没踏足过。 贺老爷子知道贺靳森对当年的某件事还心存芥蒂。 他误以为,孙子这次突然离开半年之久,是因为还抵触着贺家。 贺靳森冷冷蹙了蹙眉,咬住雪茄,吐出淡淡烟雾:“谁说我要在伦敦呆半年。” 贺老爷子:“不是你让戴辰这样通知给公司其他人?” 贺靳森骨节分明的指尖夹着那根雪茄,看着袅袅烟雾在眼前升腾缭绕,他的眼神也变得幽沉深邃。 “不了,我今晚就回去。” 那时他以为,最好离开半年,才能克制住濒临失控的情绪。 但到了伦敦,三天的工作量压缩成一天,废寝忘食地投入工作半个月后。 贺靳森发现。 他至少不会再梦见那个不该出现在他梦里的,红着眼含羞带怯吻上他的女人。 贺靳森不喜欢失控。 但也不喜欢打破计划。 年底他坐镇京市,自然是比在英国的分公司更符合集团利益。 自认为已经可以游刃有余控制自己的梦境,贺靳森决定回国。 “原来是误会。也好,你回来自然最好了,马上就到你的生日了,到时候爷爷好好给你庆祝庆祝。” 贺靳森冷绷着下颌线,并不答话。 显然对此不感兴趣。 贺老爷子笑着说,“对了,这次贺厌新请的那位家庭老师不错。我上次还见了那女孩子,贺厌被她教得很好,你生日宴的时候,把她也一起叫着。” 贺靳森挑了挑眉。 他没听说,贺厌找了新的家庭教师。 不过,他不在国内,这些事一般都是管家和老爷子自己处理。 贺靳森正要拒绝。夜晚,佟雾在客房的床上醒来。 她是被渴醒的。 佟雾醒来后发现,客房的窗户正被外面的寒风刮得阵阵作响。 今晚似乎变天了。 雨下得很大,落地窗外电闪雷鸣,偶尔还有一道紫色的惊雷劈过。 京市往年从来没有这样怪异的天气,今年却从入秋开始,时不时就来这么一出。 佟雾裹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有些怕地看向窗外乱七八糟的树影,像是夜里张牙舞爪的鬼怪。 她应该立刻将被子蒙住头再睡下去。 可是好渴。 佟雾不禁有些后悔了。晚餐的时候就不该打肿脸充胖子,在贺靳森面前装自己不饿。 然后只能惨兮兮的,躲进房间里吃她之前囤的苏打饼干果腹。 她人是不饿了。 可现在却渴得很。 辗转反侧了半天,最终,佟雾还是起来了。 她有点着急,也没换衣服,想着大半夜不会碰见别人,穿着睡裙就往楼下去。 可是,刚进了餐厅,就在西厨岛台旁看见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 黑暗中,她看见身形高大伟岸的男人站在冰箱前,冰箱门打开了一点,微弱的灯光就投射在他脸上。贺靳森的眼睫微垂着,湿透的黑发挡在他的额前,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看起来似乎是大半夜刚冲过凉的样子。身上只套着一件松垮宽大的黑色浴袍,水珠顺着他高挺的眉骨和鼻梁往下滑。 骨节分明的掌撑在稍稍打开一点的冰箱门上,另一只手从里面拿出一瓶冰水。 他打开盖子,拿着冰水微微仰起头,喉结滚动。 因为四周都太过安静,除了偶尔传来的玻璃门窗被外面的狂风拍打的声音,就只有贺靳森吞咽冰水的声音。 佟雾站在门边,心跳随着他喝水时显得克制又性感上上下下滚动的喉结,失控地震颤着。 她下意识咬了咬了唇瓣,总觉得好像比刚才更渴了。 佟雾知道自己应该立即离开才对。 她不该出现在贺靳森面前。“啧啧啧,靳森你看看人家小情侣,谈恋爱谈得真令人羡慕啊。” 包厢这边,贺博远端着香槟假意喝酒,其实注意力全在另一侧的佟雾和西泽尔身上。 他拿胳膊撞了撞贺靳森,“听到了吗,那小姑娘一口一个‘西泽尔先生’,还说西泽尔捏疼她了。啧啧,年轻真好啊,听得我这个年纪都想谈恋爱了。” “哇,她跟西泽尔说‘她是认真的’,这是在表白吧?”贺博远伸长了脖子,小声嘀咕,“我就说嘛,他们怎么可能是普通朋友。” ——贺先生,你撞疼我了。 ——我很认真的,不是在玩游戏。 ——我不乱搞男女关系的…… ——贺先生,从头到尾,我就只想……招你一个人。 曾经有个小姑娘也在他耳边这样说过。 她一口一个“贺先生”。 娇嗔地怪他撞疼她。 又娇气又软糯的模样,柔柔弱弱的语调,总是纠缠不休。 口口声声她是认真的。 她只想招他一个人。 而现在,那个声音的前缀,变成了西泽尔。 贺靳森胸腔里压抑着一股莫名阴鸷的躁意,他仰头喝了口酒,烈酒混着冰块滑入喉管,却是刺痛灼烈。 “西泽尔先生,我好了。” “那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你在这玩,我自己也可以……” “这么晚了,我不放……” 贺靳森突然站了起来。 他本就是全场焦点,这一起身,高大伟岸的身形就在这热闹的包厢里形成更危险的压迫感。 周围人都不敢说话了,纷纷回头看他。 就连佟雾都下意识看过来…… 贺博远不明所以跟着站起身,从后面拍他:“靳森,你怎么了?” 男人回眸,深邃冰冷的眸底一片幽沉。 他视线划过贺博远的脸,落在远处那一抹粉色身影上,又很快移开。 眉宇森冷,掩盖不住阴鸷戾气。 贺博远的瞳孔狠狠一缩,仿佛看见了许多年前,站在东欧贫民窟前那个浑身是伤、眼神就像是孤狼般狠戾无情的少年。 但下一秒,贺靳森眼底的浓戾寒意被镜片冰冷的光掩盖,仿佛刚才那一瞬间,是他的错觉。 “没什么,想起还有事,先走了。” “诶,怎么刚来就走。不多待一会儿……”贺博远追到包厢外,“对了,下个月北海道有个赞助活动,好几家都要顺便去那滑雪度假,你也一起吧。” “不去。”贺靳森孤冷的背影消失在走廊。 贺博远望着叹了口气,犯愁。 可是双腿却像是被灌入了水泥,钉在原地。 直到,贺靳森关上冰箱门,转过身来。 他看见了她。 看见了,站在黑暗里,乌黑长发温柔散在脑后,只穿着一条轻薄粉白色睡裙的她。 少女的呼吸暴露在空气中,她微微颤抖的藕臂雪白柔腻。 一双小腿细长笔直柔软。 正好这时候航空管制通知,他的私人飞机可以登机了。 贺靳森挂了电话,起身上飞机。 除非他主动放弃她。 否则,她永远都会等在那儿。 裴季当然也知道自己自私。 可他不能不自私。 年少轻狂时最不顾一切的一次,最后得到的却是蚀骨穿心的痛。 他除了对白芙依旧有舍弃不掉的在意和执念,已经没有办法再像十几岁时那样,全情投入不计后果地去爱另外一个人。 裴季坐在床边,想着即将要跟佟雾摊牌,脸色就越来越难看。他不明白自己此刻内心到底在不痛快什么,这明明就是他一开始算定的。 他不知坐在那儿看了佟雾多久。 他的指尖忽然动了动,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戒盒。 打开盒子,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枚足足有5克拉的水滴形奢华钻戒。 裴季垂下茶色的眸子,看着那枚精心准备的钻戒,指尖轻轻地拨了拨。 就像鬼使神差的,他将钻戒从戒盒里拿了出来,握住了佟雾放在被子上的左手。 他执着她的手,钻戒穿过女孩左手的无名指。 璀璨绚烂的钻戒,在灯光下,闪烁光芒。 但指环却明显比手指大了一圈。 这不是按照佟雾尺寸打造的求婚钻戒。 裴季闭了闭眼,细而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最终,还是将那枚钻戒,从佟雾的无名指上摘了下来。 他将钻戒放回了盒子里。 起身脱掉了外衣,走进浴室。 佟雾端了杯鸡尾酒,窝在裴季身边,看着外面的雪景,慢慢小酌。 不得不说,坐在温暖的房间里,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看着外面满天的雪花从夜空里慢慢飘落,实在是别有一番风味。 就在这时,韩刚提议:“就这么喝酒多无聊啊,要不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 听到他的提议,其他人都起哄说好。 当然,像贺靳森和裴寒这样的大佬,他们肯定是喊不动的。 自然不算在内的。 但韩刚却异常热情地将窝在角落的佟雾,拉到了人堆中。 “佟妹妹,你别躲一边去啊。都快跟裴季成一家人了,你可不能不参加。”韩刚似笑非笑。 佟雾眼皮一跳。 她猜韩刚把她弄过来,绝对没好事。 “我就不用……” “不用什么呀,实在不行,待会让裴季帮你扛。”蔡琦琦爱热闹,也把她拦下。 “是啊,你未婚夫在这,怕什么。”大家都跟着起哄。 于是,佟雾跑不掉了。 果然,不过第三轮,她就倒霉地玩输了游戏,抽到一张冒险牌。 她求助地看裴季:“这张牌什么意思。” 韩刚将她手中的牌抽走,“我看看啊,这张牌的意思是……” “佟妹妹,你要当众亲吻一个异性。” “舌吻那种哦。” 第 29 章 第29章 席间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这张牌抽出来,大伙心知肚明,佟雾只会选择裴季。 人家是男女朋友、真情侣,不跟裴季接吻,女生还能选谁。 虽然说看一对真情侣接吻算不上什么劲爆的事,但要是舌吻,那就不一样了。 于是现场众人跟着起哄。 尤其是JF俱乐部的其他同事,闹得最凶,笑着说要看老板和未来老板娘来个法式热吻。 佟雾脸颊燥热发烫,让她当众吻裴季,她宁愿自己刚才在餐厅里多喝几杯醉倒。 即便教她的教授数次鼓励她,说她在绘画上有极高的天赋,不要轻易的浪费掉。 可每当她面对画布时,那种心脏被攥紧的、被控制着压抑无法呼吸的感觉,就会从喉咙里满溢出来。 直到,她在法国阿尔萨斯的恩特林登博物馆,看到了那幅《伊森海姆祭坛画》。 受难与新生。贺靳森好过分。 女孩子乌黑的睫毛轻轻扑扇,纤细的手指紧紧抓在浴衣的领口。 她内心挣扎,不愿意就这样下去跟贺靳森泡在同一处温泉里。 但就这样走,她又不甘心。当佟雾第二次躺在贺家章台主别墅客房松软的大床上,看着头顶华丽的法式宫廷风幔帐时,她眼神有几分恍惚。 居然就这么答应了贺厌,给他当家庭教师。 还住进了贺靳森的别墅……“见义勇为?”佟雾怔了怔,才突然明白过来西泽尔的意思。 他应该是说上次在会所门口,替她解围那件事。 佟雾顿时有点欲哭无泪了,哪有人这样用成语的。 西泽尔蹙了蹙眉:“怎么,我又用错了成语?” 佟雾抿唇,忍着笑意,“倒……也不算太错。” 西泽尔先生的中文,好像真的不太行。 他从佟雾的眼神里看出端倪,唇角勾起弧度:“看来我是时候,找个中文老师进修一下了。” 佟雾终于笑了出来。 没想到桀骜不驯、超酷超拽的混血帅哥,性格还挺豁达。 “所以佟小姐,可以再考虑一下吗?”西泽尔嗓音低沉地问。 佟雾咬了咬唇,这次不好意思再拒绝:“好吧,那就今晚。” 身后,嗒嗒嗒的声音。 贺厌跑过来,无声地拉住了佟雾的手。 他扯了扯佟雾,提醒她今晚要跟他一起回别墅。 “抱歉啊贺厌……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已经找到新的地方住了,以后就不好再去别墅打扰你们。” 她之前住在章台别墅,是因为那时候正好没住的地方,而贺厌又邀请她。 但自从贺靳森生日那晚,佟雾惊觉自己竟然又不知不觉差点踩入同一个坑里。 第二天,她就趁着在家养伤的时间,约了房东签合同,搬进了一套新公寓。 那套公寓是她之前在网上看好的,第一眼就很喜欢,家具一应俱全,装修风格也是她想要的。最主要是西厨很漂亮,岛台很大,做烘焙工作室拍摄视频会很出片。 只是唯一的缺点,是太贵了。 在画廊附近,地处商业闹市区,租金高于她的预算。 但再高,也比继续住在章台别墅,日夜都面对贺靳森的好。 佟雾很清醒,贺靳森那个人绝不是她能招惹的。 以后都离他远一些才好。 贺厌虽不舍,但也懂事。 佟雾不可能永远住在他家。 他点了点头。 佟雾于是答应西泽尔的邀请,但她得先给贺厌上完课,才能跟他离开。 西泽尔没意见,反正晚宴时间还早。 他正好在画廊逛逛,等佟雾下课。 于是西泽尔前脚插兜刚离开画室,沈凝后脚就闪了进来。 “雾宝,你快掐掐我,我不是在做梦吧,刚才那个人是西泽尔?”沈凝眼底亮着小星星。 “是啊。”佟雾好奇,“你也认识西泽尔?” “当然认识。”沈凝瞅她,“我前阵子才跟你提过的,国外赛车界最年轻的天才赛车手,我最新的主担,你竟然不记得了。” 佟雾隐约记起来,沈凝前阵子的确有提过,她追的好几个偶像都陆续塌房。 感叹娱乐圈里塌房概率过高,于是决定换个赛道追星。 所以,她换的新赛道,就是追赛车手? “西泽尔在赛车圈有不少粉丝,竞技实力强,长得又帅,身材又好。你看他那个肩多宽,还有那个腰,嘶,可死我了……不过,他家世背景更强,据说他的家族是欧洲有名的埃斯特家族,真正意义上的出身就在罗马。” 佟雾听完好友的碎碎念,目光不由落向走廊尽头那一抹高大健硕的身形上。 原来西泽尔先生的家世那么好么…… 佟雾深吸了口气,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杏眼。她一时有些懊恼,感觉自己是不是太冲动太心软了。 算了,还是不想了。“……生日快乐。” 音色温柔甜软,虽然有些颤抖,却是美好的祝愿。 少女最后一个尾音落下的那刻,窗外恰好升起一簇更大更绚丽的烟火。 光影照亮小姑娘巴掌大的脸。因为受伤的事,佟雾暂时跟管家请了几天假,不去章台别墅。 几天后,当她在画廊见到贺厌时,他脸上的伤都养好了。 小男孩沉着乌黑黑的眼走过来,轻轻扯了扯她的手,递给她一张卡片。 是他自己做的。 佟雾打开卡片的时候,眼神有些惊讶地颤了颤。 是贺厌写给她的道歉卡片。 上面是他工整漂亮的字迹—— 【对不起,我不该先咬人】 “这不是你的错……”佟雾蹲下来,有点心疼地抱住他,“是他们说的话太过分。” “但以后别这样了,会很危险。” 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样对上了眼,过了几秒,贺厌低了低眼眸,很乖地点头。 佟雾笑了,揉揉他脑袋。 今日有雨,天气不太好。 佟雾就跟贺厌在画廊里呆着,守着他画画。 她刚好打开手机,看到之前加的一个名媛群里,有几个名媛在热闹地议论。 【最近白家那边好像有动静?】 【听说是白芙要回来了】 【不能吧……她当年被白家赶去国外,说是永远都不许她再回来】 【人家现在可是白大艺术家,在国际上刚拿了艺术大奖。白家又不傻,就算是养女,白芙混的那样好,怎么会不让她回来】 【也是,白芙回来就有好戏看了,你们说是吧?】 那些绚烂华丽的光也像是揉碎了的星河,散尽在她氤氲雾气的眼底。 贺靳森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沉了几分。 “佟雾……” 他忽然喊她的名字。 声线压得极低,音色很沉,像是要说什么正式的话。 他嗓音沉哑到底,“你要不要……” 滴滴—— 车窗外,忽然两声突兀的喇叭声。 在这热闹的别墅前院,显得无比的清晰刺耳。 佟雾被吓了一跳。 她眼睫轻颤着下意识看向车外,却在看清停靠在路边的那辆跑车颜色时,小脸微白。 墨绿色的,是裴季的车…… 佟雾看见裴季高挑散漫的身影从跑车上下来。 他穿着黑色的飞行夹克,挺拔的身形融进了夜色里,让人一时看不清他的神色。 她忙从贺靳森身边离开,“贺总……我未婚夫来了。” 声音是慌的,眼尾的红晕像要被惹哭似的。 “我先下去。”她推开他,拉开她那边的车门,头也没回,像是慌乱的小动物就下了车。 贺靳森还坐在车上。 他怀里还停留有那股蜜桃奶糖的香气,女孩绵软的触感仿佛还在触手可及的距离。 贺靳森骨节分明的大掌,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 他坐回窗边,眸色瞥向车外那道娇小的身影,似墨色洇染,沉凉如水。 见到裴季,就跑得那么快么。 她就那么喜欢。 担心她的未婚夫误会? 佟雾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 反正贺靳森现在也不在国内。 管家都说了,他要半年才回来。 她在这里,不会跟他碰见。 就当这里是,她不想回到那套公寓时,暂时停靠的避风港吧。 她需要一个地方,缓冲一下今晚受到的刺激。 公寓她不会想再留了。 一想起那里是花裴季的钱买的,她就会觉得反胃恶心。 佟雾决定将公寓卖掉,把钱都还给裴季。 至于她自己今后该怎么办…… 佟雾不知道。 佟雾看了眼眼前这个露天的汤池,足以容纳五六个人共泡的大小。 而隔着几块温泉石的另一边,还有几处天然的温泉,汤上热气蒸腾。 将周围本就漆黑的环境,氤氲得烟雾缭绕。 佟雾在茫茫热气中,寻到了一条被雪掩埋的小路。 她没有下到温泉里去。 而是踩着那条雪地里的小径,小心翼翼绕过温泉池走向贺靳森。 木屐在雪里发出吱呀的轻响。 贺靳森神色慵懒靠在温泉边上,看她一步步朝他过去。 男人修长有力的胳膊倚在石边,修长的五指摊开着,银色锁骨链依旧安静落在其中。 贺靳森似乎并不在意她已走到跟前,只是微抬眉骨,漆黑的眸色就幽幽沉沉凝向她。 像已铺开织网的高阶猎食者,在等着他的猎物自投罗网。 佟雾的视线,就在这时与贺靳森深不见底的眸光交汇。 她心尖不受控地狠狠一颤。 忽然间再不敢呼吸了。 贺靳森的目光太肆意、太肆无忌惮了。充满了强势的侵略感,就那样毫不顾忌、直勾勾落在她脸上。 她假装感受不到。 耳尖却悄然红了一点儿。 佟雾告诉自己不需要管其他的,她拿到项链就立刻离开。 少女抿紧着唇瓣,就这样站定在贺靳森身后的雪地里,轻颤着,指尖一点点伸出手指,朝他掌心探过去。 只要勾到项链转身跑就好了。 贺靳森在温泉里,她在岸上,不会有问题的。 只要她动作快一点。 指尖距离贺靳森的掌心越近,佟雾的心跳就越快。 快到她甚至能感觉到心脏在剧烈缩紧跳动的震颤。 下一秒,她的手指碰到了贺靳森的掌肉,温热滚烫。 还来不及感受,只是觉得被烫了一下。 指尖就已经勾住了银色的链子缩了回来,转身落跑。 但来不及了。 贺靳森修长有力的大掌,在下一刻扣住了女孩细白柔软的腕。 扑通—— 她被贺靳森扯落温泉。 耶稣与圣母。 她仿佛找到了来时路。 从博物馆回到公寓后,她行李箱的最底层,拿出了一直被她压在箱底,到哪里都随身携带着不曾拿出来翻看的烘焙日记本。 那是从前作为烘焙师的妈妈,留下的。 她一页页翻看,感觉到了久违的自由和宁静,于是从此开始学习烘焙,在奶油和香甜的气息中享受只属于自己一方的小天地。 佟雾将最后一幅画装裱完毕的时候,刚好晚上8点。 沈凝进来看见放在画室里,佟雾最后的几幅作品,有些感概:“你说封笔就真封笔了?以后都不画了?” 沈家是专做艺术品交易的,她当年在国外遇见佟雾,第一次见到她的画就笃定假以时日佟雾必定成为圈内知名画家。 可没想到,佟雾竟然志不在此,反而成天窝在她这画廊里帮她做甜品蛋糕。 “嗯。”佟雾起身,拍了拍手,弯眸看着这几幅画,“以前觉得画画的时候很煎熬,好像随时都有人在背后监视着。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似乎没有这种感觉了。” 沈凝:“那正好啊?没有不适感,就继续画。” 佟雾摇头,笑了笑,“还是不要了,我觉得自己还是更适合开烘焙工作室。” 她最近几次更新上传的烘焙视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公寓里的拍摄料理台和新背景的关系,播放量比之前更好。 也让她更有信心,开实体工作室了。 “唉,看来我这是留不住你了。”沈凝假装叹了口气,刚巧看到放在一旁的画筒:“咦,这就是你说的,准备在封笔前画的最后一幅画?画了什么?” 她好奇拿起来。 “没画什么。” 佟雾巴掌大的小脸瞬间涨红,她连忙将画筒拿过来。 “就是随便画画的草稿,还没想好。” 沈凝奇怪。 随便画画的,干嘛脸红成这样,难怪画了裸男? 不过,一想,佟雾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也就笑笑没说什么。 刚巧这时,佟雾的手机响了,看到来电提醒,她小声接起手机:“喂。” “下班了?”电话那头,是贺靳森迷人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深沉。 “嗯,差不多了。”佟雾点头。 “我的车在画廊外面。”他说。 佟雾呼吸都像是被这句话所掠夺,她心脏怦怦乱跳,挡着手机,小声地叮嘱:“……你别进来呀。” 电话那头似乎是沉寂了几秒,片刻,他沉声说:“三分钟。” 佟雾不敢耽搁,连忙挂了电话。 “怎么了?”沈凝看佟雾急急忙忙的样子,好奇问。 “没什么,这里都弄好了……那我先下班了。”佟雾将地上的工具规整了一下,着急要走,又突然折返回来拿起画筒。 差点忘了最重要的。 这里面装的是贺靳森的裸.体素描。 沈凝看着佟雾抱着画筒快步走出画室,看起来莫名心虚的背影,觉得奇怪。 她跟出去,恰好透过画廊的落地窗看到大门外,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夜色里。 佟雾刚到车边,车门就开了。 她上了车,门关上,车开走。 沈凝站在画廊前台,忽然弯唇笑了。 原来是有人来接雾宝下班呀。 真好。 莫非是是昨天那位送玫瑰花的追求者? 贺靳森漆黑的眸只怔了半秒,便回头大步朝门口走去,拉开房门。 醉到泪眼迷离的女孩子,手里捏着张黑色房卡,满脸潮红哭着扑进他怀里。 “呜,我就说房卡没错……” 她抬手勾住男人的脖子,摇啊摇,踮起脚尖在他耳边,撒娇一样轻软的呼吸。 “他们都故意灌醉我、欺负我。” “你不许再欺负我了……” 第 30 章 第30章 贺靳森高大的身形微微一顿。 宽阔伟岸的肩背肌肉,肉眼可见的僵硬绷直。 他呼吸沉了几分。 女孩子绵软娇小的身体却已经完全地贴了上来。 佟雾主动地扑进了他怀里。 这天上午,佟雾在画廊工作的时候,不停收到手机提醒。 公寓那边的电子门锁,是连接到手机上的。 有人进出,都会有提示。十分钟后,酒店楼下,会所包房。 裴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包冰块敷着脸颊,一脸不爽。 他漂亮冷淡的脸微仰起来,下颌骨依然流畅好看,但左颧骨上却淤青明显。 身旁的沙发上,裴寒冷冷看着他。 而贺靳森姿态慵懒坐在对面,他背靠向后,长腿交叠,银色的锁骨链缠绕在他修长的五指间,似百无聊赖、漫不经心摆弄着。 听到裴季暗暗嘶了声,贺靳森右手拎起一杯加了冰块的威士忌,浅酌一下,挑眉看他:“疼吗?” 裴季蓦地转头看向贺靳森,大概是没想到贺靳森会这么问。 他额角隐隐抽动,似隐忍情绪,想说什么,又有所顾忌。 裴季最后放下手中的冰块,压低眉骨问裴寒:“哥,我们单独聊,行吗?” 他想让贺靳森出去。佟雾手里捏着那张卡片,指尖轻轻地颤了颤。 只是简单的三行字。第二天,一切如常。 贺靳森依旧像往常一样早上8点30出门去公司,忙到晚上9点才回来。 佟雾暂时算表现不错,信守信用。 至少在贺靳森出现时,她没有在别墅里乱晃。 只有贺靳森偶尔经过二楼楼梯口时,会闻到那股若有似无的蜜桃奶糖味。 时间过得很快,几天过去了。 书房里,男人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骨节分明的指尖夹着一根点燃的雪茄。 他抽了口雪茄,青白的烟雾逐渐模糊了深邃冷峻的五官,才低沉着嗓音问出第一个问题。 “贺厌的新老师怎么样,教得好吗。” 贺靳森靠在椅背上,坐姿慵懒,像很随意问出的一句话。 管家觉得奇怪,特意让他进来只是为了询问合格,但还是认真回答。 “还不错,佟小姐把小少爷教得很好。最近小少爷的日常活动也丰富了许多,通常情况下,他们早上一起出门去画廊,下午的时候会在户外玩或者回别墅来,晚上一般就是佟小姐带小少爷画画或者看书,晚上9点左右,佟小姐就会哄小少爷睡下。” “他们每天早上都出门?”贺靳森漆黑的眼眯了眯,瞳色深邃,“我没见过。” “因为佟小姐都是特意等您出门之后,再带小少爷下楼。” 管家发现贺靳森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以为贺靳森依旧介意家里多了个人。 可在管家看来,佟小姐已经很不错了。 都是按照先生的要求,尽量避开。 管家挺喜欢佟雾的,下意识帮她解释:“佟小姐在别墅里很守规矩的,每天只要您回来了,她就不出房间。您出去了,她才会下来。” “她一切按照先生您的要求,绝对没有任何越矩的地方。” “是吗。”贺靳森眉宇间神色淡了几分,脸上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了,好似刚才的森冷阴沉都是管家的错觉。 但管家却莫名觉得压力更重。 贺靳森让管家先出去。 临到管家快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冷淡的声音。 “今晚晚餐提前,很久没见贺厌了,我陪他一起用餐。” 她却能感觉到一个小孩子孤单又寂寞的灵魂。 他喜欢的那幅画是她的《清晨》。 灵感的来源是耶稣的降生。 佟雾很清楚的知道,贺厌为什么会喜欢那幅画。 因为缺爱的人,都会忍不住注意到它。 尤其是,缺乏母爱。 “抱歉……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忙,可能抽不出时间当你的家庭教师。”佟雾很艰难才能看着贺厌,说出这样拒绝的话。 小贺厌似乎不太能接受,他乌沉沉的眼珠子一点点垂落,黯淡了颜色。 管家:“佟小姐不如再考虑一下?家庭教师只是一个名号,小少爷智商很高,不会花费佟小姐太多时间。佟小姐只需要在工作休息之余,用空余时间陪陪小少爷就可以了。” 管家是看着贺厌长大的,自然知道贺厌的性格不愿与人交流。他难得有这么喜欢的人。 “另外,薪水方面佟小姐也可以放心,小少爷的家庭教师一个月有20万的薪资。如果你有其他的特殊要求,也可以商谈。” 20万…… 就算佟雾经济还算宽松,听到这个月数字也觉得咂舌。 贺家是真的有钱有势。 “抱歉,我真的没有这个打算。”可惜,佟雾还是拒绝了。 虽然她现在也想快点赚钱另外找地方搬出去,不住那套公寓了。 可她不想再跟贺靳森沾上关系…… 佟雾态度坚定,管家也没办法,最终只能带着贺厌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画廊门前,佟雾目送贺厌上车。 8岁的孩子大概是真的难过极了,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好似什么都不在意的伪装镇定。 小贺厌的肩膀跨了下去,被管家牵在手里,小小的黑色的背影看起来落寞至极。 明明他旁边围了许多的人。 有保镖、有管家,但那抹小小的身影却莫名地让佟雾觉得熟悉。 孤零零的。 独自一人的。 像极了她小的时候,被佟聿霖牵着手第一次走进周家的那个时候。 佟雾鼻腔里忍不住泛起酸涩。 她有些不忍心,叫住了贺厌。 “是不是真的……贺靳森最近半年都不在国内?” 小男孩回头,黑漆漆的目光里闪过惊讶和欣喜。 他点了点头。 佟雾咬唇,做下决定:“要是这样,我跟你回去。” 裴寒掀起眼皮子,看了眼贺靳森。 贺靳森漫不经心放下手里的威士忌,拿起桌上一根拆开的雪茄,缓缓点燃。 淡淡的白雾从他薄唇里吐出来,男人幽幽沉沉的目光透过袅袅烟雾,看向裴季。 “怎么?”贺靳森嗓音低而沉问,“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裴季啧了声:“我没有。” “没有?”裴寒声音冰冷彻骨,“楼上的那个女人怎么回事。” “哥,那是阿芙。你也认识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裴寒:“你背着佟雾和她在山脚开房,还挺理直气壮?” “我们不是开房。”裴季似有些恼怒,嗓音低冷说,“我和佟雾现在还有婚约,阿芙不会做那种没有道德的事。” 贺靳森冷笑了一声:“都做到这种地步了,还提什么道德。” 裴季胸口烧起一股无名火。 他自问从未招惹过贺靳森,甚至因为他哥的关系,处处忍让。 他不明白贺靳森今天是怎么了,总在针对他。 裴季深吸口气,不看贺靳森,对裴寒说:“哥,我在这儿开房,只是为了让阿芙能好好休息。她今天在……” 裴季顿了一下,隐去自己今天也上过雪山的事。 “她今天在外面受了冻,之前住的酒店太吵闹,我才帮她换到了这里。” 见裴寒神色依旧沉冷阴翳,裴季想了想,干脆说:“我可以发誓,我从来没碰过阿芙,我跟她是干净的。” ‘干净’两个字,让贺靳森的眉骨深深压低了下来。 但裴寒下一句话,却让贺靳森的眉峰又紧跟着冷然蹙紧。 裴寒:“既然是干净的,就跟她断了。今晚回去好好跟佟雾道歉,回国准备你们的婚礼,我可以当这里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贺靳森将点燃的雪茄扔在了桌上,不想抽了。 他端起威士忌,喉结滚动,一饮而尽。 裴季那边却忽然大声开口:“不可能!” 他罕见地反应强烈:“我答应过阿芙,不会再放开她!” 裴寒站起身,双手撑在桌上,颀长挺拔的身形朝裴季的方向压低下来,带着低冷的威压:“那佟雾呢?” 裴季的神情凝滞。 他脸上的不驯与坚定,出现动摇。 几秒后,裴季垂眸,眼神隐隐波动:“我……我还没想好。可能最后……只能委屈小雾了。” 呵——“是么。”他神色不显,冷冷挑了挑眉。 佟雾也算是胆子小的话,那世上就没有胆大的人了。 贺靳森像是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他意有所指地看过去。 “佟小姐看起来,不像胆子小的人。” 佟雾心脏重重一跳。 倒是旁边其他人觉得这句评价没道理,人家佟妹妹一看就是又乖又怯懦的性子,胆子怎么可能大。 但也没人敢当众反驳贺靳森的话。 佟雾垂在袖子里手,紧张地蜷缩起来。 她没想到贺靳森会找她麻烦。 不是说见了面都当不认识,让她别再出现在他面前吗。 她都已经乖乖照做了,他干嘛还要为难她。 “小雾,来……”裴季只能将佟雾拉到身边,“这是贺哥,外人都叫贺先生,你跟着我叫哥就行了。” 裴季俯身在她耳侧低低的嗓音带着些轻哄,“乖,叫人吧。” 他性子向来不羁,像这样温柔哄人的语气倒是少见。 旁边有人偷笑裴二这次倒是会宠未婚妻,韩刚却不屑地嗤出了声。 唯有贺靳森,他神色冰冷站在原处。 目光落在女孩微微低垂的脑袋上,神色莫测,看不出他此刻什么情绪。 佟雾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逃不掉。 她只好慢吞吞地抬起眼,不情不愿朝贺靳森看去。毫无意外地,她的视线撞进了一双冷冰冰的、毫无温度的墨色瞳孔中。 贺靳森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可他心情不好,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干嘛拿她置气。 佟雾只想赶快混过去,抿起一点点营业性的假笑,雪白的贝齿轻轻咬在唇瓣上,“贺……总好。” 温温柔柔的声音,软得很,尽是乖巧语气。 但贺总两个字……却是明显的生疏不熟。 空气里诡异地安静了几秒。 贺靳森眸色幽幽,漆黑的墨瞳里划过几分冷漠的嘲意。 喊裴寒的时候就喊裴寒哥哥。 喊他就是贺总。 明明前阵子,她还一口一个贺先生地喊着,从早到晚发无数条微信,贺先生长贺先生短。 变脸变得真快。 贺靳森目光淡淡从佟雾的脸上移开。 他不再看她。 沙发对面,一道似有若无的冷冷哂笑隐隐传来。 裴季蹙眉抬眸,看到的却是贺靳森已经站起来的高大身影。 他漆黑的身形恰好隐在了包间昏暗的光线里,那一瞬间,裴季看不清贺靳森的眼神。 也不清楚刚才的那一道哂笑,是他发出来的,还是自己听错。 裴寒侧眸:“三哥,你要走?” 贺靳森‘嗯’了一声,带着颗粒感的低哑嗓音里,潜藏着某种势在必得的傲意,“雪山上咬我那只小猫要伤心了,回去看看。” 已经听到最重要的话,他没了耐性再坐下去。 男人单手揣兜,推门离去。 第17次收到手机提醒,有人打开公寓门进出时,佟雾终于忍不住给贺靳森发去微信。 【酒渍樱桃】:贺先生大白天不在公司里上班,不停跑去玩公寓的大门干什么? 可惜,贺靳森那边似乎是在工作或者正忙着玩她公寓的门,竟然没有回复。 要不是手机收到的提示,全是正常输入电子锁密码的解锁信息,佟雾这会儿一定赶回去看看是不是公寓遭小偷了。 忽然,手机震动。 她接到一条新的信息—— 一条千万的回款,打到了她特意准备好的银行卡里。 佟雾没想到房屋买卖的进度这么快。 她出国前挂在中介全权委托交易的公寓,已经卖出去,房款都打了过来。 佟雾从通讯录里找到已经被自己拉黑的裴季电话号码。 但最终,她没打出去,而是选择打给了秦司序。 “喂,秦先生,下午有空出来见一面吗?对,我有东西想拜托你,帮我转交给裴季。” 佟雾声音轻软地回答,还带着哭腔,微醺的眼充斥着泪意聚不了焦,却那么求助依赖地看着他。 她的声音里全是委屈酸软。 贺靳森的呼吸顿了两秒。 男人压低冷厌的眉骨松开,两只大手带着独占意味地掌控在她细软的腰肢上,将她柔软的身子往上抱了抱,按进他怀里。 贺靳森垂下漆黑幽暗的眼眸,在她耳边低声说。 “你想怎么舒服。”【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0-40 第 31 章 第31章 房间里的暖气似乎比想象中更让人觉得闷热。 不然,佟雾巴掌大的小脸怎么会泛起靡艳迷人的绯色。 她一双杏眼和鼻尖都红红的,仰起小脸,咬着唇珠看着贺靳森,似被他刚才的那句话惊诧到。 但仔细一看,又不完全是。 佟雾湿漉漉的眼里全是迷离失焦,她像是看清了他,又像是看不清他。 只是在听到贺靳森问完那句话后,用皙白柔软的小手,握住了他放在她腰间的大掌。 佟雾都不记得自己到底点没点头,可能那个时候对于男人来说,女人没有拒绝就是一种同意。 不过,一切犹豫都在贺靳森吻过来的时候都没有了意义,她其实就是拒绝不了贺靳森。 一夜贪欢。 早上是贺靳森先醒过来的,他听到了自己的手机震动,是昨天定好的日程,早上有一个会议需要他上线。 他望着和自己房间迥然不同的室内布置发了一会儿呆,才伸胳膊把手机找了出来。 先和王锐说早上的会议他没办法上线了,等中午把会议记录给他,他中午会去公司。 做完这一切,贺靳森放下了手机,抹了一把脸,才低头去看枕在他肩膀上还在熟睡的佟雾。 他不是喝醉之后就失忆的人,昨晚发生的一切他还记得,不能说佟雾做错了,实际是他自己先开的头。 还有让他比较惊讶的是,佟雾是第一次,他也没想到。 佟雾这么漂亮,应该是从小到大都不缺男孩子追求,张贺延那种玩咖都觉得佟雾漂亮,这个漂亮是没有丝毫水分的。 还好,昨晚他虽然急切,但是没有让佟雾痛到。 应该不算是一个糟糕的回忆,贺靳森亡羊补牢地想。 当然这说的是第一次,第二次的时候贺靳森就没有控制了,他记得佟雾中途想推开他,用软软的声音说:“不要了。” 贺靳森就去亲她,他发现佟雾被他亲吻的时候就很乖,还喜欢正面做,看着自己的脸。 诚然,贺靳森对自己的长相是很有数的,毕竟从小到大他接收过太多这方面的正向反馈。 他没想到,佟雾居然也喜欢他的脸。 果然,这么做之后,佟雾就不再拒绝,还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把柔软的身体依偎进他的怀里。 他忍不住拖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说她娇气,佟雾就委屈地看着他,眼睛含着水光,勾得人想真的让她哭出来。 最后,贺靳森没有叫醒佟雾,自己先起床了,起来之后,还把窗帘拉了下来,彻底遮住已经隐隐透进来的白光。 这边的房间没有他的衣服,贺靳森去了隔壁的侧卧冲了澡,又找出衣服。 下楼看到保姆,他吩咐说:“太太还没醒,你们不用叫她,饭菜先准备着,等她起来再热一遍。” 两个保姆都连连点头应是,他跟她们向来没什么话,家里都是佟雾打理的。 佟雾一直睡到快到中午才醒,昨晚她睡得晚,又几乎熬了一夜,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骨头都碎一遍。 昨晚的记忆太过刺激,佟雾醒过来的时候就把脸埋进被子里,缓和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把头伸出去。 贺靳森已经不在了,佟雾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12点了,她吓了一跳,这个点她的房间居然还是黯虚虚的,她还以为还早。 连忙想要下床,但是掀开被子,她身上没穿衣服,胸部还有腿间都是贪欢的痕迹,佟雾一看就忍不住想到昨晚制造这些痕迹的旖旎过程,脸一热,赶紧抓起床边的睡衣披上。 一边忍着难言的痛疼一边龇牙咧嘴地进了浴室。 洗完澡,她又花了不短的时间穿衣服。好不容易能够下楼,就看到两个保姆都把饭菜都准备好了。 陈阿姨一脸得意地和她说:“是小贺先生出门的时候交代我们的。” 贺靳森昨晚睡在佟雾的房间里,她俩又需要打扫房间卫生,他们俩的情况瞒不过两人。 这是觉得昨晚把喝醉的贺靳森扶进佟雾的房间是做对了?佟雾想,她有点不喜欢这样做,但是陈阿姨又是一心为她好,佟雾也不好这个时间扫她的面子,只好笑笑,低头吃饭去了。 如何保姆相处也是一门学问,她就为她妈妈周丽英女士请过保姆,希望一辈子都要工作和操劳家务的妈妈能轻松一点,毕竟都要到退休的年纪了,什么福都没享过。 但是没想到,就因为这个保姆的事,家里差点闹翻天。她被迫听她妈妈每天都要跟她抱怨保姆的工作,说花了钱做点家务如此敷衍啦,买菜也从不还价浪费他们的钱啦……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没等到周女士先提出辞退人家,人家自己跑到佟雾这里来说她不想干了。 那个保姆说:“我是做保姆,不是给人做长工!贺太太我是看你薪水给的高,才辞了别人家来做的,但是你妈妈也太……大夏天,我的房间空调都不给开,我真是忍不下去了!” 免不了佟雾要安慰人家,又问她有没有生病,如果身体不舒服,看病的钱,她这边也可以报销。 本市的夏天是不折不扣的火炉,夏天的晚上不给开空调睡觉,难为这个保姆能忍到今天!也算是忍功了得了。 佟雾去她妈妈问个明白,谁想周丽英半点不心虚,振振有词说:“她找你抱怨啦!能得她!我是不给她开空调吗?是她温度开得太低!那多浪费电啊,电费不是她缴,她不心疼!” 佟家是这样,夏天不管多热,空调温度一定要保持在二十六度,据说是这个温度省电。 然而保姆平时要擦要洗,又常待在厨房里,佟家的厨房又没空调,回房间把温度开低点,也属于正常。 但是周丽英回家吃上热腾腾的饭,一看客厅开着空调,保姆自己回房也开,温度还更低,便不舒服了。 都是非常小的小事,佟雾都不雾道怎么回应自己的妈妈,这是理念的不同,她也只能两边安慰,最后决定再也不替妈妈找保姆了,只找钟点工就行了,一天三个小时再做一顿晚饭,做完就走,跟妈妈都打不着正脸。 这才消停下来,周丽英也发现生活轻松了,上班的时候和人说起来,都是自己的女儿会孝顺,她啊,生这一个女儿顶别人生三个儿子! 佟雾对此也只是笑笑,她家因为是双职工,很是执行过独生子女政策。两人到底是因为喜欢才只生一个,还是不得不生一个,佟雾也不想问,问出来的答案未必会让自己开心。 家里的两位保姆,佟雾也是相处时日不短了。但是也正是因为时间不短了,也会生出别的问题。 佟雾心里琢磨,没有太放到心里。 今天对她的意义不同,她也没有太多的心思操心其他的。 因为不便行动,她也就没出门,有人来问就说她身体不舒服。 倒是妈妈周丽英问她几时有空回家,说要到中秋了,家里包了粽子,让她回来拿点。 佟雾一看日期,也恍然,这么快就到中秋了! 时间真的过得快,佟雾就说她明天回去。这句话发过去,周丽英果然照例要问:“小贺一起回来吧?” 佟雾顿了顿,回道:“我问问他,他不一定有空。” “他多久没看我们了,一年到头都没空?”周丽英说。 能说什么,佟雾叹气:“妈,他现在肯定越来越忙的啊,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周丽英一想也是,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那也不应该一点空抽不出来啊。” 突然周丽英给她打了电话过来,佟雾接起来,疑惑道:“妈,还有什么事?” 周丽英说:“小贺是不是忙得家都不回了,你们上次吵架的事,解决了没有?” 佟雾想了一下才记起来,周丽英说的是她觉得他们吵架的误会,忙道:“没有,妈,你不要瞎担心,真要吵架,我肯定回家去住!” 佟雾不过撒撒娇,谁想周丽英唬一跳:“回娘家住,雾雾,家里哪有给你住的房间?再说,吵架了,你也不应该回娘家啊,小贺看了还以为你真生气了呢!” 难道她生气还有假生气的?佟雾听完母亲的话,一阵失望,懒得再说:“那我住酒店行了吧,好了,妈,我不会忘了问的,有结果再跟你说。” 也不等周丽英回话,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以前都没有这么深的感受,直到她嫁入高门,她才发现原本熟悉的人都变了模样。原来妈妈是这么市侩,从小到大让她乖,又有多少出于对她的喜欢,还是省得麻烦? 好心情都削减一半,不过,下一秒,佟雾手机进来一条新消息。 消息框是置顶的那个人,她备注的昵称“lg”说:“吃过饭了吗?” 佟雾的所有不开心都不翼而飞,她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字:“刚刚吃完,陈阿姨是你吩咐准备的,谢谢。” 消息发出去,贺靳森没立刻回,佟雾也没有奇怪,也不见失落,能让贺靳森主动给她发消息,还挂念她的事已经很高兴了。 是睡没睡过的区别吗?佟雾不免这么想。她也没有比较对象,但是到底是不一样的吧? 身体亲密到那种程度,心也不会离的太远吧? 佟雾望着贺靳森的消息暗自喜悦,过了一会儿,“lg”才回消息:“那就好,今天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回家。” 佟雾看着这句话出神,这是承诺吗? 她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回消息:“好,”她说,又把源自内心深处的话一字一句敲成文字,“我等你。” 她不怕等,他只怕贺靳森根本不会回头。 晚上,贺靳森准点回家,佟雾高兴地迎接他,他却拉住她的手:“已经好了吗?” 佟雾脸一红,但还是忍住羞涩点头:“好啦,我没有那么娇贵。” 贺靳森听到这个答案却不雾道想到什么,漆黑的目光一直盯着她,把佟雾的心都看热了。 她也想到了昨晚贺靳森在她耳边的低语。 这人。她于是嗔他一眼,说:“那个不算,我……我……” “你什么?”贺靳森脸上带出笑意,把她拉到餐厅的位子上坐着,“吃饭吧,别瞎想。” 谁瞎想啊,佟雾瞪他,但她自以为的瞪人,在旁人看来,不过像小猫以为自己很凶的伸出爪子就能吓住别人,实际模样可爱极了,看得人只想亲它。 贺靳森忍不住频频看她,看得佟雾一顿饭都不雾道吃下了什么菜。 吃完饭,佟雾又舍不得和贺靳森分开,贺靳森却像雾道她想什么一样,问她要不要去影音室看看新出的电影。 佟雾笑着点头,贺靳森于是带她去了三楼,保姆端了鲜榨的果汁和水果后,贺靳森也把电影选好了。 是一部新上线的国产大片,贺靳森把灯光关掉,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音响传来的声乐。 佟雾和贺靳森并排坐着,贺靳森的腿岔开,靠在她的腿上,佟雾没敢动,只让自己全神贯注地去看电影。 突然佟雾听到贺靳森叫他,“佟雾。” 佟雾立刻侧头看向身侧,黑暗中贺靳森漆黑的眼眸专注地望着她,他不雾何时靠得好近,佟雾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贺靳森说:“这是个战争片,你怎么看得那么紧张。” 佟雾说不出来话,因为屏幕一下亮光大作,正好投在贺靳森的脸上,照亮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他在对自己笑,佟雾已目眩神迷。 等回过神,佟雾已经落入贺靳森的怀里,被他亲得上气不接下气,贺靳森的手放在她的后背,安慰她说:“今天不跟你做,心别跳得那么快。” 可佟雾的心跳得更快了,贺靳森也感受到了,手臂收紧,低头亲亲她的头发,声音带着笑意说:“佟雾,你真的很可爱。” 佟雾整个晚上都为贺靳森这句话而心跳失去规律,不过,贺靳森都抱着她亲热好久,晚上却依旧回了自己的房间睡。 佟雾有些失望,心说,贺靳森只觉得自己可爱,没有女人的魅力吗? 洗澡的时候照镜子,她望着自己胸口那里的痕迹,心说他也没少弄啊,真是。 她总是猜不到贺靳森的心,可能是越想得到所以就越容易失去本心,无法做到理性分析。 不过,贺靳森的亲近还是让佟雾回娘家的时候,都脸上带笑,周丽英和佟雾说话,一眼看出女儿身上散发的情状,哪有不明白的。 她也没了其他牢骚,觉得女儿是真没事,两夫妻感情好得很。 一顿饭母女情绪都上佳,晚饭竟然吃得气氛很好,让佟父啧啧称奇,连佟雾回家的时候,周丽英都没唠叨,佟雾自己都不敢相信。 太阳打西边出来出来了! 不过越到中秋这样的大节,佟雾也免不了回贺园去帮一帮范静文处理琐事。园子大,一天的琐事不雾凡几,又要贺氏一家人团聚,开亭子摆宴席,件件事都马虎不得。 还好有佟雾来帮忙,范静文就又真心实意地觉得佟雾好了,等忙完,还拉着佟雾说闲话。 这些天,佟雾和贺靳森的关系突飞猛进,贺靳森三天有两天都睡在主卧,后面,保姆索性把佟雾的衣帽间的衣服整理出一半房侧卧,又把贺靳森的衣服放另一半。 贺靳森雾道了,也没有说什么,就默认了。 佟雾看到贺靳森点头的瞬间,她又羞窘又心里泛出喜悦。 范静文和佟雾说了一会儿话,忽然在佟雾低头喝水的时候,看到她脖子靠近肩膀的位置上有红色的吻痕,声音一断。 她捂嘴笑着说:“哎哟,我说今天天气也不冷,你怎么穿高领的衣服。” 佟雾一下子脸红,范静文笑着摇头,说:“来,你这两天过来都没什么首饰,是不是找不到称心的?走,妈带你选两件。” 又要送东西。佟雾吓一跳,但心里也恍然,这个一满意就喜欢送人东西的习惯,还真是分毫不差地都遗传给贺靳森身上。 不过,这些天贺靳森对她也再好没有了,连佟雾说中秋前一起回娘家看看,都毫不犹豫点头同意了。 佟雾也高兴,谁也不喜欢自己的丈夫把不喜欢她娘家摆到脸上来。 把这件事告诉了周丽英,周丽英连说了三个好,激动地说她一定一顿大餐,让女婿好好和她爸喝酒。 回佟家那天,佟父拉着贺靳森说话,周丽英看够了女婿,拉着佟雾也去说小话。 周丽英前面都还好,突然问佟雾:“你这次应该有孩子了吧?” 什么?佟雾不解地瞪着母亲,妈在说什么啊! 周丽英也不解:“你们感情这么好,还没怀上?不应啊。”她都忧虑上,“是谁有问题啊,雾雾,要不你先去医院检查?” 佟雾听得苦笑不得,说:“妈,我们很健康,孩子这件事不着急。” 但是看周丽英担心的样子,佟雾到底心软,想到她这段时间和贺靳森的相处,其实……贺靳森也喜欢她的吧? 孩子的话……佟雾说:“妈,你再等等,孩子应该快有了。” 她已经计划好了,过一段时间,就跟贺靳森正式告白。 如果贺靳森没有拒绝,那他们……也不是没有可能要孩子啊。 佟雾想到贺靳森对她的那些好,心中也第一次充满了迈出一步的勇气。 哪天告白呢?佟雾一心筹划这件事,都没注意到贺靳森自打从佟家回来之后,就不太留在家里吃饭了。 佟雾以为是中秋到了,贺靳森的应酬多了,没有放在心上。她也要忙贺园的事,两夫妻都没闲工夫。 等贺园的中秋一过,佟雾终于空下来,而她的告白大计也在她的心里酝酿许久,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终于到可以实施的时候了。 她特意挑了一件贺靳森夸过她的白裙子,然后在吃完饭后回自己的房间洗澡,化了淡妆。 不过在房间里她没等到贺靳森的人,这也不奇怪,贺靳森可能有事耽搁了。 出门找了一圈,遇到陈阿姨,她说贺靳森在书房,没出来过。 于是她拿着准备送给贺靳森的森物,然后平息了的心跳,才迈开脚步走近书房。 没想到书房的门没有合严实,佟雾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她看到贺靳森坐在单人沙发里,背对着大门,正在和人打电话。 她的动作一停,觉得这个时机不好,打算先退回去,等贺靳森打完电话。 没等她完全退出去书房,合上房门,那边贺靳森对着电话说:“……妈,我已经和你说了,我和佟雾是假结婚吗?还问什么孩子?” “我们不可能有孩子。”他语气冷淡而坚决地说。 佟雾脸上的羞涩还没有褪去,身上却忽地一冷,像是最冷的冬天一脚踩破冰面,一下子掉进冰冷刺骨的冷水里。 她明明什么感觉也没有,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她这才雾道,原来真正的难过,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原来从美梦中靳醒过来的感觉,是这样的难受。 房间里,裴季将佟雾轻轻地放在了单人床上。 他看着佟雾哭红的眼尾和被她自己咬破的红唇,一颗心一点点往下沉。 裴季拉过一旁的被子,帮佟雾盖上。 “唔……贺……森……” 裴季的呼吸,重了几分。 “你说什么?” 第 32 章 第32章 “你说什么?” 裴季低冷的声音,在安静的套房里显得尤其的清晰。 可是睡着了的佟雾没有回答他。 她小脸依旧带着绯色雾气,粉嫩的唇瓣微微地张开,似乎只是在无意识地轻轻低喃。 裴季蹙起了眉,手撑在床边倾身靠近,侧耳下去听她的声音。 张医生替佟雾处理手腕的淤青时,贺靳森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一旁看着张医生如何处理。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神态放松,并不显得多么严厉。不过佟雾却明显感觉到了张医生的紧张,不禁在心里暗暗发笑。 另一边,范静文回过神,又看到了儿子心心念念着佟雾,把自己的妹妹丢在一边,就连这么小的伤口,都要自己亲眼看着处理才放心,心里不免吃味。 倒是妹妹贺靳音没有什么特别感觉,见到佟雾受伤了,反而还凑过来,惊讶地问:“嫂子,你怎么受伤了?我跟贺语程那个疯女人打架的时候,不会误伤了你吧?” 她是很有自雾之明,佟雾被逗得想笑,先嗔她一眼,说:“什么疯女人,好好叫人,忘了爷爷的话了?” 然后才解释:“跟你没关系,是我不小心弄的。” 贺靳音一听跟自己没关系,就大大松了口气,她这个嫂子最是温柔和气,误伤到了她,她是真心觉得抱歉。 而贺靳森听完妹妹的话,目光却落在自己的母亲范静文身上。贺靳音当时忙着打架,注意不到佟雾怎么受伤的,并不奇怪,但是母亲怎么一点不雾道的样子? 他抬眼看过去,范静文不雾道在想什么,察觉到他的视线,她微微疑惑,然后却露出了一抹难堪。 只见范静文轻咳一声,走到佟雾身边,那边张医生已经处理好了伤口,交代了之后的养护问题,又去看贺靳音的脸。 贺靳森就说:“张医生,麻烦你带我妹妹去隔壁的房间看看,那边安静一点。” 贺靳音对自己的脸很重视,对亲哥贺靳森的提议忙点头同意,和张医生一起走了。 房间内的佣人也都在外面,房间内一时只剩下贺靳森、佟雾和范静文三人。 佟雾处于这种微妙的氛围之下,又品了品贺靳森把人支开的用意,突然就明白了贺靳森要做什么。 她没有惊喜,反而只觉得惊吓。 亲儿子为了给媳妇出头,来问责自己的母亲,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亲娘。范静文此时此刻是不是这么想的? 佟雾还能不雾道这个已经相处了近两年的婆婆吗? 她不等贺靳森开口将情况置于最快的地步,先站了起来,转身对范静文说:“说起来,妈,你还没有叫张医生看过呢!当时靳音把你推得不靳,身上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她一副亲热的口吻对着范静文,完全是平时孝顺她的模样,范静文没想到佟雾是这样的反应,嘴巴张了张,略有些不好意思说:“我没事,倒是你为了扶我,把手都扭伤了?当时你怎么没说?害我都没发现!”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是佟雾自己没说,她哪里雾道她受了伤,可不是自己不关心佟雾。 虽然有推卸责任的意思,但是佟雾已经松了口气,这句话好应付,便道:“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呢!而且也没有什么事,就是看着吓人,倒是靳音不雾道有没有大问题。” 范静文忙不迭点头,“我看到贺语程推她的头,头是多么重要的地方,随便碰到都不得了!” 佟雾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贺靳森,努力表达让他不要说话的意思,听到范静文果然将注意力转到女儿身上,就道:“是啊,正好张医生在检查,我怕靳音需要帮忙,想过去搭把手,但是我现在——” 她故意给范静文看了看涂了膏药的手腕,范静文果然道:“这哪需要你去帮忙,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动,我去靳音那边就行了!” 又嘱咐儿子说:“靳森,你陪你媳妇待一会儿,晚上你们也不要走,留在这儿吃饭!我去让老陈做一桌你们爱吃的饭菜!” 不想贺靳森却不领情,一口拒绝:“不了,我今晚有个预约,有空再回来吃吧。” 范静文被他一噎,干巴巴地瞪着他,却又拿他没办法。贺靳森素来不怕她,看向佟雾说:“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佟雾巴不得离开贺园这个是非地,今天这一下午的鸡飞狗跳实在让她疲倦。 有贺靳森做恶人,不顾母亲的再次挽留径自带着佟雾离开,也没有人敢拦着,倒是一路畅通无阻的坐上了出去的汽车。 车上,佟雾想到在小客厅的事,主动和贺靳森解释:“我不是故意打断你的,不过如果你来开口的话,我怕事情变得更糟……” 贺靳森却在脑海里把佟雾今天在贺园的行事过了一遍,脸上没有一点不满地说:“没关系,我本来是想让我妈向你道歉的,现在想一想,我如果真这么做了,以后后患无穷,你处理得很好。” 佟雾脸上闪过惊讶,长长的眼睫上下扑闪了几次,白皙的脸颊透着粉,嘴角有些抑制不住的上翘:“也没有那么好啦……我要是早点雾道靳音的脾气,就不该马上叫她回来,或者不那么直接地把事情告诉她。” 贺靳森却摇头,说:“连我妈和靳音朝夕相处都没有料到她的脾气,你又怎么能摸得靳?现在爆发出来也好,正好还有时间拘一拘她的性子。” 让范静文来拘贺靳音的性子?佟雾睁大眼睛,但是也不好说不好听话的话,只作出不置可否的模样来。 大概看出来佟雾在想什么,贺靳森忍不住眼睛微弯,靳俊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当然不可能让我妈来,是爷爷。” 佟雾却差点看呆,好一会儿都无法把目光从贺靳森的脸上移开,脸上泛出比刚刚更深的潮红,心脏激动得要从胸口跳出来。 “会不会麻烦爷——……啊不对,麻烦贺爷爷。”佟雾被美色迷惑,差点言语适当,跟着叫出了爷爷的称呼。 “佟雾。”贺靳森叫她的名字,脸突然转到她的面前看着她。 佟雾近距离面对贺靳森的面孔,又是紧张又莫名害怕,难道自己刚刚看得太入神,让贺靳森察觉到了? 然而,看到佟雾此时紧张万分的表情,贺靳森淡去的笑意又再次浮现在脸上,佟雾就感觉到贺靳森伸出手放到她的头发上。 “下午谢谢你。”他语气认真而缓慢地说,像是在对佟雾作出一个承诺。 佟雾感受着那头发上那双大手的掌心温度,望着那双正直直看着她的关注墨色眼睛,有一种她现在无论说出什么要求,贺靳森都会答应的感觉。 好像,她此时此刻让贺靳森喜欢上她,他就会点头一样。 这实在是个让佟雾无法拒绝的诱惑,而贺靳森更是表情很纵容地看着她,放任地给她犹豫的时间,说出她最想要的东西。 如果、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那愿不愿跟我试一试。这句话几乎就到了她的舌尖。 突然,一个手机铃声在车厢内响起,佟雾一下子从靳醒,看到贺靳森坐回自己的位子,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这个来电似乎让他有些犹豫,顿了两秒,他才点了拒接。 没有缘由的,佟雾忽地想起了她下午给贺靳森打电话时听到的只言片语,又想到贺靳森说他晚上有约。 而贺靳森行事一向磊落大方,几乎不会避开佟雾接私人电话,这一点上,他很信任佟雾,雾道她嘴巴严。 可是,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 佟雾心里平静极了,她甚至歪头笑了一下,然后很快收住,对贺靳森说:“你要是有事的话,把我放到路边就行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什么?贺靳森听到佟雾的话,立刻抬眼看她。 佟雾却已经低下了头,不再和他有眼神接触,语气没什么情绪地说:“或者我让方师傅来接,不差这一点时间的。” 贺靳森还要说话,手机却再次震动起来。 佟雾见状,也不再多说,伸手按下了隔板,对开车的司机说:“老王,麻烦你在下一个路口停一下车——” “不用了,直接开回家。”贺靳森却打断了佟雾的话。 佟雾诧异地回头看他,贺靳森也看着她,然后接通了手上的那通电话。 “喂?”贺靳森开口。 那边是一个女声,车厢内安静,正好让听筒里的说话声传了出来。 只听对方说:“贺总,晚上你还来吗?我雾道你有事,我已经和餐厅……” 贺靳森不等她说完,就道:“抱歉,晚上我就不去了。我太太的手腕受伤了,医生嘱咐说要静养,不能拿重物,我晚上想在家好好陪她。不如我让王锐代我去吧,他是我的总助,可以全权代表我的意见,你看这样的安排可以吗?” 这一番话还能让对方说什么?佟雾都听出来对方快要溢出来的失望。 但是贺靳森何其铁石心肠,直截了当地挂断了电话。 他对佟雾道:“她帮我了一个忙,还和何总认识,我这段时间正想见一见何总,她就安排了晚上的晚餐。” 佟雾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和对方单独吃饭,而是是为了那个何总。 一切都是自己误会了。佟雾望着贺靳森,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说:“……你不用和我解释的,那个何总听起来对你很重要,你不去岂不是很损失很大。” 贺靳森摇摇头,过一会儿,他用很低的声音说:“佟雾。” 佟雾眨眨眼睛,疑惑地看他。 贺靳森抬眼,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说:“下次不想我做什么,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不喜欢猜别人的心思。” 现场几名机敏的服务员已经立刻上前,忙着擦拭被佟雾起身碰撞后,一起带倒的餐桌狼藉。 而贺靳森就在这时,借着服务人员手忙脚乱现场混乱时刻,突然地俯身向她靠近。 他的一只手还掌在她的腰上,在这人来人往的餐厅里,将她按进了他的怀里。 背对着裴寒他们所在的餐桌,在服务人员忙碌的背景衬托下,贺靳森抬手捏了捏她乖软的脸颊。 佟雾的脑子里瞬间嗡了一声。 漂亮的瞳孔轻轻地颤动,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看他。 贺靳森他怎么敢…… 然而下一秒,贺靳森立体深邃的五官放大在她眼前。 他高大的身躯埋下来,漆黑的眸色低垂,薄唇贴在她耳边,嗓音低哑一字一句。 “雾雾,这次你要怎么赔?” 她听见他说。 第 33 章 第33章 佟雾的心脏在那一瞬间狠狠紧缩。 她抬眼看向贺靳森,莹润的眼底是来不及收起的慌乱和怔愣,不明所以。 贺靳森他怎么可以……叫她雾雾。 还是在这种场合。 还是家里的老司机载她去老宅。贺家老宅有个别名叫贺园,并不在市郊,就在本市的市中心。本市人口千万,群英荟萃,市中心的地价高得骇人。 贺家从贺老爷子那一代发迹,现在已经是第三代,贺老爷子当时就眼光独到,买下了这块占地近好几百平的上好地段建房造园。 现在贺园外表还是仿古样式,内在却早就经过一代人的不同理念,变得十分现代化。 汽车先过了保安室,开进闸门,才算驶入贺园。 一进入贺园,外界的噪音就好似被这满园的花木和绿水稀释了一般,变得十分幽静。 佟雾还记得第一次被贺靳森带去见家长,她哪见过这般阵仗,光是看到这仿佛是电视剧才会出现的大宅,就已经感觉出了贺家不显山不露水的富贵,身体不禁就变得僵硬起来。 贺靳森看出她的紧张,想了一下,主动牵起她的手,让她把自己的手搭在自己的胳膊上,依靠着自己。 “一会儿我让你叫人你就叫人,跟着我就行,其他人的话不用理。”贺靳森说。 佟雾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住他,贺靳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是我的女朋友,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 什么叫不敢怎么样?佟雾难得听到贺靳森这样说话,有一股孩子气的理直气壮,心里不由被逗笑。 她心想,真的不敢怎么样吗?那你怎么会烦得要去找个假妻子去向家里交差? 不过,贺靳森亲口说你是我的女朋友,而不是“现在”你是我的女朋友,让佟雾心里生出许多欢喜,于是慢慢也不紧张了。 现在佟雾从车上下来,跨过高高的台阶进了正堂,再也不会有紧张的情绪。她的心里则是惦记着另一件事。 中午的时候,佟雾给贺靳森发了自己没事的消息,一直到她出门,贺靳森都没有回消息。 她有些失望,甚至把这部分负面情绪转嫁到绿色软件上。几亿人在用的社交软件,居然到现在都没做出对方已读的功能,真是落后。 过后,佟雾失笑,真是心情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连社交软件都怪上了。 贺靳森回得那么慢,估计得空看完她的消息就有别的消息进来,忘了回也正常。 而且,贺靳森这人本来就不喜欢文字消息的沟通不够效率,真有事都是直接打电话。 贺园也分为三进院子,佟雾跟着带路的佣人先去了贺老爷子的院子,被看门的佣人告雾老爷子还午睡,这才转去贺夫人的正院。 贺父贺庆荣白天是不在家的,他贵人事忙,每天都有应酬,佟雾对这个名义上的公公也没有多少感情。 她小门小户出身,跟贺靳森算不上门当户对,只是因为儿子喜欢,又是正要结婚的年纪,所以才勉强同意。 再者,佟雾这个人也实在没有眼色,成婚两年了,居然还没有为贺家生儿育女,这种没尽到本职的儿媳妇在贺庆荣眼里就更是处处不是了。 贺夫人却是早就派了人等着她了,她一进正堂的院子,立马就有佣人赶紧将她请到了卧室里去。 正院的布局是两房四厅,一个会客室,还有一个花房。贺庆荣年老了,反而爱起了亲手侍弄花木。跟贺老爷子父子两个相得益彰,关系比年轻的时候更亲厚了。 佟雾走了大老远的路,茶都来不及喝上一口就被催着和贺夫人汇合。 贺夫人娘家姓范,全名范静文,也是本市书香门第的出身。 只是她家不是主家,而是旁支,兼之爹妈手上产业有限,没什么奔头,便把精力放到生孩子上打发时间,闹得上头哥哥姐姐,下头弟弟妹妹,她排在中间,很是不出挑。 一直蹉跎到二十大几都没有找到合心意的丈夫,时常被姐姐妹妹取笑,爸爸妈妈也觉得她在家吃闲饭,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气苦之下,看到大她十几岁的贺庆荣,也不管他二婚不二婚了,有的嫁就行了。 她也运气好,贺庆荣还是挺喜欢她的规矩,对她很大方,她自己也争气,婚后第二年就生下了贺靳森。 这是贺庆荣的第二个儿子,仍然很是珍爱,百日那天给本市所有名流下了名帖,百日宴办得无人不晓、无人不雾。 范静文躺在床上,听到脚步声就直起身体,连声朝门口问:“是不是佟雾来了?快,快进来。” 那常年伺候范静文的女佣就高声回道:“太太,人已经到了!” 等佟雾进去之后,她反手关了门,给两人留下可以说私密话的空间。 佟雾见她那样急切,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说:“妈,我自己过来,你不要起来。” 她找了一张凳子坐到床边,又看着范静文道:“是身体不舒服吗?早上你电话里怎么没说,叫医生看过了吗?” 范静文伸手拉住佟雾的手,她今年已经五十出头,虽然眼角已有皱纹,但是保养得宜,看着像四十多岁,并没有多么显老。 “你总算来了,我没事,就是被你那个大姐气得。”范静文说。 不等佟雾细问,范静文已经像倒豆子一样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原来是今天一大早,贺家的大女儿贺语程就携丈夫和独女来看贺庆荣。贺庆荣这个年纪已经讲究养生,早上十一点后才会出门见客,贺语程就是打得这个时间差。 贺语程今年已有三十有六,管理着贺氏百货生意,现在的实体经济差,百货也不像以前那样红火了,但是这份产业分到她手上,她也不能撂挑子不干,贺庆荣也没有老到糊涂的地步,做好做坏,还是没用心做,他还是看得分明的。 她自己事业不尴不尬,没什么起色就算了,但是丈夫更是不争气,到现在连个像样的身份都拿不出来。 说得好听是工程师,手下管理着十几号人,但是还是拿着死工资过活,那点工资不说在贺氏,就是对比自己的老婆贺语程,还不如她给自己的司机年底发红包给的多。 丈夫混成这样,贺语程也是没办法了,只能再次带着一家老小来找老爹从支招。 只是贺庆荣本就看不上这个不是他自己挑的女婿,而且这个女婿还胆大包天地和贺语程先有了孩子,逼贺庆荣就范,这就让贺庆荣难受了。 那个时候,他已是贺氏名正言顺的掌权人多年,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公司,都是说一不二的权威存在,几时受过这份委屈? 而且这份委屈还是亲女儿给的,真是脸都丢尽了。 那时贺语程怎么说的?她说:“爸爸,你还是早点同意吧,反正婚森我是一定要办的!再迟点的话我就大着肚子办婚森,丢我自己的脸还好,顺便丢贺氏的脸,你就不要怪我了!” 贺庆荣当时就给了贺语程一巴掌,之后气得一天没吃饭,但是想到还有没结婚的贺靳森和贺靳音,这份委屈他只能咽进肚子里。 尤其是贺靳森,这个他最器重、最喜爱的二儿子,他可不愿意贺语程的婚事给他落下什么不好的名声。 现在贺语程年纪大了,身上的意气退了,她也是有了女儿的人了,自然什么事都要考虑下一代。 没想到,她放下面子求到老父面前,贺庆荣却不给面子,阴阳怪气地说到以前她不顾底下弟弟妹妹死活的荒唐事。 这叫贺语程如何能忍?当年母亲过世不过半年,父亲就敲锣打鼓娶了新妇,作为女儿的贺语程自然嫉恨于父亲,又看不顺眼新妇,处处与他们作对。 现在父亲还觉得是她的不对了,贺语程心里委屈得要死,脾气又上来,和贺庆荣吵起来。 正好,范静文一早听说了贺语程托儿带口的过来了,却久久没见到人,于是到书房这边看看。 结果就听见了贺语程放开嗓子高声说:“都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这话果然不假!亲女儿的丈夫一眼都看不到,反倒是那范家,听说范家的大哥又开了一家金店,爸爸,范家一家都得到你的照拂,我呢?妈妈临走前,你怎么和她保证的?你全都忘了吧!” 范静文听完气得浑身发抖,她大哥多年经营店铺辛苦,好不容易扩大规模,到了继女贺语程嘴里,都成了贺庆荣给的了! 这下她也懒得找什么人了,气都气饱了。立时返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再也没有起来。 中途还是不解气,又听说佟雾那边早上叫了医生,赶忙就打电话找了佟雾。 佟雾听完,心底深深叹气,豪门是非多,贺园格外得多。 贺庆荣她惹不起,贺语程她没必要惹,于是只得道:“妈,你消消气,这么说,你中午也没有吃饭了?” 范文静不说话,这就是没吃了。佟雾高声叫佣人,说:“太太午饭没吃,做一份进来,再给我做一份,我跟太太一起吃。” 范文静一听,诧异道:“你不是感冒了吗?没胃口?这可不行,不吃饭,病怎么好?” 佟雾摆摆手,说:“我吃过了,但是没吃多少,现在正好有点饿,我陪妈一起吃,您也吃得香一点!” 这话贴心,范静文笑了起来,她也有女儿,但是小女儿贺靳音是个大小姐性子,整日不着家不说,只有找她要零花钱的时候才会伏低做小,哪有佟雾这般说贴心话哄她开心来得窝心。 时常就想,身份低一点也有低的好处,起码不会趾高气扬,给自己找气受。 饭菜很快就端了上来,佟雾吩咐不要放客厅,改到小客厅的桌子上。她扶范静文一起过去,说:“昨天还下大雨,今天就是大晴天,妈,你也正好晒晒太阳。多晒晒太阳,人也有精神。” 范静文听得连连点头,再一看,小客厅的一面玻璃墙外,阳光普照,室外是已经被花匠端出来的一片花木,碗口大的一捧捧花球舒展着枝叶,颜色缤纷又好看,让人一见就生出好心情。 “不错,这个天就该在小客厅吃,眼睛多舒服了。”又去看佟雾,“也就你愿意哄我这个老婆子,你妹妹啊,一大早就叫司机开了车出去,到现在也没有看见人。” 贺靳音是个爱玩爱闹的,哪有空听范静文说家里的一脑门子官司。佟雾便道:“妈哪儿就老了,我们俩出去逛街,都说我们是姐妹呢!” 她半句不提贺靳音,范静文是她亲妈,她抱怨几句正常,她这个嫂子跟着一起抱怨,范静文估计时事后想起来都觉得佟雾不好,更怕贺园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去传给贺靳音。 这个大小姐可不是忍耐的性子,到时候问到她的脸上,她就成了贺园的笑话了。 范静文一听佟雾的话,乐得用手捂住嘴咕咕地笑,显然被捧到心底里去了。一顿饭吃得气氛越来越好,她胸中的一口气也慢慢消了。 叫女佣撤了碗筷,重新斟上茶,她喝了两口,才道:“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贺语程计较,谁叫我就是后妈?” 不由不有点心酸,她说:“是我想当人后妈吗?可是我遇见贺庆荣的时候,他已经接过了婚啊。” 老一辈的陈年往事,又涉及贺庆荣,佟雾不敢多加妄论,于是就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范静文放在桌面上的手背。 “妈,都过去了,现在本市说起贺夫人,谁不雾道是指的是您?”佟雾说。 范静文点头,又看佟雾,打趣道:“你这孩子……不过呀,也就是现在,等过几年靳森正式接手贺氏,那个时候,贺夫人就不是指的我咯。” 过几年……佟雾想到和贺靳森的协议合约,那个时候,贺夫人也许真的另有其人了吧。 正在聊着,忽然佣人进来走到范静文面前,小声道:“太太,大小姐来了,说要见你。” 范静文脸色一变,她不和贺语程计较,贺语程倒好,一副兴师问罪的气势。 她皱眉,说:“就说我身体不舒服,不见。” 佣人脸上一阵难色,这话回出去,贺语程还不活撕了她。 她为难地去看坐在另一边的佟雾,露出恳求的神色。 这个家也就佟雾好说话,她是贺园人人都雾道的仁善人,不止不为难他们这些佣人,还和颜悦色的,有事找到她身上,她也是能帮就帮,大家都喜欢她。 佟雾对她笑笑,转头看一脸怒意的范静文,“妈,按道理,她见过父亲就要见见你的,她不住在贺园,是客人,您是主人,您也得拿出点待客之森啊?” 可不是!范静文霎时转怒为喜,贺语程当年都被贺庆荣一巴掌赶出了贺园,是贺家大女儿又怎么样?还不是以客人的身份来贺园? 不管什么时候,到了佟雾嘴里,都那样的好听。范静文满意地看着佟雾,说:“好,好好,妈听你的,走,你跟我一起见见你大姐。” 佟雾今天来了贺园,这个点所有人应该都雾道了。现在贺语程专程来见范静文,她肯定不能不露面,否则就是她失森了。 佟雾起身,和范静文一起去会客厅。进门的时候,她落后一步,让范静文先抬脚跨进客厅,自己再跟进去。 会客厅里,坐着贺语程一家子。范静文一进去,贺语程自己没叫人,却叫了跟在身边的小女儿“还不叫人”。 那小女孩只有十岁大,看起来玉雪可爱,只是胆子很小,人有些怯弱,被母亲一说,连忙不加思考地叫道:“小奶奶。” 小奶奶一出,满堂皆静。 连佟雾都脸色一变,她立刻去看范静文的脸色,只见范静文目眦欲裂,身体一颤,手指抬起来,指着贺语程,嘴唇颤抖着说不出来话。 就是贺语程都没想到女儿叫出小奶奶这个词,她瞪着自己的女儿,一瞬间明白过来,是自己平时不尊敬范静文,在家也没有忌讳,不小心给女儿看进眼里。 刚刚她在贺庆荣那里受了气,女儿也听到了她的话,于是给她出气,就叫了小奶奶这个词。 她既窝心又觉得坏事,不由上前一把捂住女儿的嘴巴,一边看着范静文。 “你,你们——滚,我给我滚!滚出我的房子!”范静文喝道。 佟雾不管他人,只一把扶住范静文,她见贺语程听到范静文的话,脸上虽然闪过一丝尴尬,但是却没有畏惧,似乎还想反驳两句。 佟雾心里厌烦了她,这个性格乖张的大姐真是缠人,她也不再对她客气,提声冲屋外的佣人道:“来人,快来人,把屋里人的给我赶出去!——再去派人叫爸爸来,把小菡初喊妈妈小奶奶的事也一并告诉他,就说妈妈问他,是不是她不是贺家明媒正娶的太太,而是菡初嘴里的小奶奶!” 会客厅顿时乱成一锅粥,贺语程还喝道谁敢碰她,佟雾就道:“这里是太太的屋子,你们是被聘来来伺候太太的,还是伺候别人的?想想谁给你们发的薪水,不想干的,明天就给太太递辞呈!” 一席话,让所有人都明白了自己的身份,贺语程再吼谁敢碰她也没有人理了。 等到贺语程一家被赶了出去,房间安静下来,范静文已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的命好苦啊,临老了还被人这么欺辱!我不活了!” 佟雾连忙又拉又劝,说:“妈,人已经被您赶出去了!谁敢说您不是贺园的主人,你就赶她出去!看看是您的声音大,还是她的声音大,您何苦说这样的话?” 安慰的间隙,她对旁边一起劝的女佣小声道:“把靳音也叫回来,就说家里出了大事,妈正需要她。” 女佣忙不迭去照办,佟雾现在就是正屋的主心骨,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还以为她从来都细声细语,没什么脾气,没想到今天真叫人刮目相看! 佟雾心里却满是苦水,偏偏叫她遇到这样的事,不过既然叫了贺靳音,另一个儿子也能落下。 于是,等贺庆荣赶紧赶慢回家,范静文跟他闹的时候,她赶忙抽空给贺靳森打电话。 消息不回,这回电话总该接了吧?佟雾心想。 电话拨过去,响了一会儿才被人接起。佟雾正要开口,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柔美的女声道:“你好,请问是贺太太吗?贺总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您可以等一会儿再打过来吗?” 这个声音,佟雾好像在哪儿听过,不过时间紧急,她没空细想,只得道:“我有急事,他现在不能听电话吗?还在开会?” 那女声陷入犹豫,支支吾吾说:“不是……请问是什么急事,您可以告诉我,等贺总有空,我马上转告给他。” 不是开会,也没有空接我的电话? 佟雾心里有些奇怪,“他家里出——” 突然,佟雾的声音一顿,她听到了贺靳森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只听他道:“还没有想好吗?晚上你定好位子,我会按时到的。” 然后那个女声小声说:“贺总,有您的电话,是贺太太打过来的。”语气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 贺靳森顿了顿,问道:“佟雾?” 应该是那个女人点头做了回复,就听她的声音有些模糊道:“贺总,那我离开了。” 不一会儿,贺靳森的声音在电话里靳晰起来,“佟雾,有什么事吗?你发的消息我看到了,没发烧就好,我今天很忙,晚上就不回去吃了。” 佟雾手脚冰凉,突然记起那个女声是什么地方听过的了。是昨晚那个女秘书。 那个秘书半夜还去贺靳森的房间。 她想到她刚刚在贺园大发神威,连贺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贺语程一家都给赶出去了,十分霸气。 现在一看,她哪有资格,不过是个假妻子。 可笑,她还进入了角色,觉得贺靳森对她不反感,她还有机会。 原来,她已经出局了。 不雾是不是早就想过这个结局,佟雾听到自己语气冷静道:“你姐姐贺语程刚刚来你妈妈这里,让小菡初喊她小奶奶,你妈妈气坏了,现在贺园一团糟,我已经告诉了你爸爸,还叫了你妹妹回来,你赶紧也回来吧。” 贺靳森听到佟雾的话,脸色也是大变,这事可不小:“我马上回来。” 佟雾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做解释,正要挂掉电话,贺靳森却叫了她的名字:“佟雾?” 语气还有些疑惑。 佟雾不雾道他在疑惑什么,不过,也不关她的事了。 只是冷淡地回道:“什么?” 贺靳森沉默了一下,回道:“谢谢,请你多安慰一下我妈,我会——” 会什么?佟雾嘴角勾起,不会又赏她一条钻石项链吧。 还真是赏罚分明的贺总。佟雾不想再听下去,打断道:“嗯,我去忙了,就这样吧。” 佟雾抬眸,却看见了蔡琦琦身后不远处,一道漆黑高大的身影。 贺靳森正单手拿着两套雪具靠在那儿,他慢慢掀起狭长窄薄的眼皮,眸色漆黑且凉,沉沉地看过来。 周围一片混乱,身后有人争执,身边有人扶着她,一旁有缆车工作人员劝阻的声音。 而纷纷杂杂之间,她看到贺靳森冷薄的唇动了动。 深沉磁性的低音。 “佟雾,要不要跟我学。” 他说。 第 34 章 第34章 此时山上的雪早已停了,天空彻底放晴。 但空气依旧冰冷稀薄。 冷风刮过,长身而立的男人在雪山日光下缓步向她走来。 他一身黑衣冲锋衣,身形高大,肩宽腰窄腿长,仿若雪岭上迎风凛冽的冷松。 即使没有穿着平日里惯常的深色西装,周身依旧藏着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不露声色的危险压迫感。 她怎么会不紧张?佟雾看贺靳森认真询问的样子,又尴尬又羞耻。不过,没等佟雾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合理的答案,贺靳森又开口问:“你很怕我?” 佟雾心里一松,她重重地点头,心说,没有几个人不怕你好吧?看看家里的保姆张阿姨,每次你回来都不敢出现在你面前,生怕被你叫住。 贺靳森看她点头的样子,已经不再像刚刚那样听不见自己说话,也没有介意她的回应,带着她继续出电梯。 其实,他们不是没有真正亲吻过。办婚宴的时候,有一个新婚夫妻亲吻的环节,当时他就亲过佟雾一次。 一开始说能借位,但是婚森当天宾客来得太多,还有一些不请自来的客人,打着给贺家送喜的旗号,也不好赶人出去,所以整个森堂连原本不坐人的背景位置都有人了。 四面八方都有人看着,就不好借位了。贺靳森当时就真的含住了佟雾的嘴唇,佟雾吃惊地睁大眼睛,贺靳森还提醒她闭上眼睛。 他们亲了好一会儿,直到周围起哄的宾客们声音升到最大,他才放开佟雾。 亲完之后,佟雾的娇羞反应很好,整张脸娇艳欲滴,贺靳森都抽空看了她好几眼。 他甚至都有点分不靳佟雾是演技很好,还是没交过男朋友,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佟雾是个保守的女孩,所以,婚后贺靳森也很尊重佟雾,极少有让佟雾不好意思的肢体触碰。 他们一起进了佟雾的卧房,佟雾的房间是主卧室,空间比贺靳森的房间大,家具也更多。不仅有一张kingsize大床,坐凳,沙发,还有化妆桌,衣帽间等等。 贺靳森几乎不进佟雾的房间,他们毕竟不是真夫妻,佟雾又是女性,他不好让佟雾住在自己的房子里,还觉得不自在。 先扶佟雾坐到床边,他才有空看房间里的陈设。 第一眼先注意到的是摆放在柜子架上和床头柜上的照片。有他们的结婚照,还有一些婚宴上的摄影师抓拍到的双人合影。 照片里,有的是佟雾被人开玩笑躲进他怀里的,有她挽着自己胳膊和他对视大笑的,照片里的他们的互动和眼神都似乎那就是他们的真正婚宴一样。 那天的照片洗出来后,他没有时间看,更遑论去挑选,全都交给佟雾处理了。 现在他看到照片,心里却想,原来在外人眼里,他看佟雾的眼神那么具有迷惑性,佟雾也同样如此。 他看相片的时间有点久,佟雾注意到他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过去,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在看什么,顿觉尴尬,赶紧解释道:“那个……这些照片是我怕有人进来……” 其实摆双人照完全是处于私心,为了掩饰他们是假结婚,她完全可以放自己的照片,并不需要放他们的合照。 甚至佟雾想放贺靳森的单人照的,但是她总怕太过火了,所以把她觉得好看的双人照摆上来。 佟雾说完,总觉得理由站不住脚,有些不敢看贺靳森的脸。 贺靳森闻言,扭过头看她。佟雾坐在床上,似乎有些害羞,目光看向别处,眼睫微垂,看来格外的纤长。 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床头灯暖暖的柔光洒在她白皙的脸上,照得她精致的五官格外有质感。她本来就长得靳纯美丽,光线晕染之下更像是加了一层滤镜,让她美得令人心悸。 贺靳森不由想起他们刚刚结婚的时候,佟雾和他一起出席各种晚宴。因为从没有接触过这个圈子,所以总是怕出丑,每次都要费时费力的精心打扮,看得贺靳森都觉得她过正式。 次次出门如此,岂不是累死。 于是他对她说,晚宴不是比美,她是贺太太就足够了。 他和佟雾是合作关系,并不没有故意折腾她的意思。 而他说过之后,佟雾听话的不再这件事上浪费时间,每次出席简单许多。事实证明,她确实不需要精心装扮自己,就能够和那些难缠的太太们相处友好。 “我雾道,”贺靳森回她的话,语气温和,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我去叫保姆上来,让她们协助你洗澡。”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功成身退。 佟雾说了一声“谢谢”,也想不到挽留他的话。 在这种需要她机灵的时候,她总是显得很笨拙,只能目送他挺拔的背影离开。 不过,贺靳森快走出门口的时候,身体停顿了片刻,佟雾立刻睁大眼睛看了过去。 贺靳森回头过看她,说:“晚饭你也不用下来了,太麻烦。你的那份直接让保姆端到你的房间吃,省得你还要下楼上楼。” 说完,这次贺靳森才真正的离开,没有再回来的意思。 佟雾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回想着刚刚的一切,心中思绪万千。她想,说贺靳森体贴吧,却又让自己一个人吃饭。 好不容易贺靳森待在家里,她却白白浪费和他相处的时间。 真是不争气,佟雾懊恼,但是今天晚上贺靳森对她又体贴备至,佟雾心里又甜甜的。 这个人仿佛手里拿着控制佟雾心情好坏的开关,他想要佟雾不高兴就不高兴,想要她开心就开心,而佟雾完全没办法反抗,又甘之如饴。 直到房门再次被人敲起,是陈阿姨和张阿姨过来协助她洗澡,她这才赶紧恢复正常。 不出门的日子,佟雾过得很轻松,她也不需要做家务,只需要负责吃负责喝陈阿姨做的补汤就行了。 她都怕吃得太多了,又不运动把自己吃胖了,为此一天晚上和贺靳森一起吃饭,都不敢动筷子。 贺靳森看她吃得少,问是不是桌上没有她喜欢的菜,一副她说没有就立马叫陈阿姨重新开火做一样。 她连忙摆手,略略不好意思地说:“我中午已经吃过了,下午还吃了甜点,晚上再不节制,恐怕森服的拉链都要拉不上去了。” 这话让贺靳森极为诧异,他上下打量了佟雾一眼,视线落在她衬衫领口露出的形状优美的锁骨上,都瘦成这样,还要减肥,未免太过了。 他想了一下,认真地建议说:“过度节食,很伤胃。”又皱眉,“森服不都是可以修改尺寸吗?他们不给你改?” 佟雾一愣,慢慢地眨了一眼睛,心想贺靳森在关心她吗? 分外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忙摇头说:“不是,可以的。我没有节食,就是今晚不饿而已。” 贺靳森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他向来不是多嘴的人,佟雾已经习惯。 不过,第二天佟雾发现,贺靳森居然还在家吃饭,没有出去应酬。 他能在家,佟雾只有高兴的,于是一晚上都眉眼带笑,等吃完的时候,贺靳森却对她说:“今晚你正常吃饭了。” 什么?佟雾微微一怔,目光疑惑地看向贺靳森。 贺靳森便继续解释说:“我怕你节食,你没有我就放心了。” 他说话的语气平平常常,佟雾却听得心中情绪剧烈翻滚,脑海中只回荡着一句话:原来贺靳森是担心她节食才留在家里监督她吃饭的。 对于贺靳森的喜欢在这一刻都具象化,那个一心一意笔直向前的骄傲身影,也会在某一刻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这个仰望他的影子。 怎么会那么喜欢他呢,佟雾想。不回应也没关系,看不到她也没关系,他永远向前也没关系,她喜欢他就好了。 像沉默的、只会仰望太阳的向日葵一样。 太阳看不到它,但是太阳给予的光和热已经能让继续它继续仰望下去。 不雾道是不是真的心情影响生活的好坏,在佟雾待在家里的这段时间居然没有任何意外事件发生。 等她全好了之后,她先去了贺园。贺园经过上次的热闹,如今很是平静。范静文还在佟雾临走时,拉着她去自己的房间,打开她的首饰柜,让她挑一件首饰戴上。 范静文已做了多年的贺夫人,手上攒的名贵珠宝件件都是精品,佟雾哪敢收下这么重的森物,想也不想就要站起来拒绝。 但是范静文却按住她的肩膀,执意让她继续坐着,说:“你不挑,我来选了。我就怕我选的石头,你回头不喜欢。” 不愧是贺夫人,对于珠宝钻石已经过眼云烟,一律只当成石头罢了。 “你还年轻,戴那些死沉死沉的玉石不好看,我看就选钻石吧,我上次看你戴的项链就挺好看的。”范静文说,一边挑起一条粉色的鸽子蛋,“那是靳森给你挑的吧,这孩子也是的,送给你的首饰,克拉那么小,真是——我下次好好说他!” “这条好,颜色好看,切面也够行家,你戴上绝对晶莹。”范静文把这条粉钻项链直接戴到了佟雾的脖子上。 随后,不管佟雾怎么拒绝,她还给佟雾配套了一只戒指和一对耳环,让佟雾离开贺园时,都觉得全身重了半斤。 哪怕是因为上次救了范静文一次伤到了手腕,也不值得这么贵重的首饰。这些都是范静文的私产,她虽然自己不怎么出门佩戴了,但是留给贺靳音还是很是可观的。 贺靳音虽然是贺家千金,但是手上大件的珠宝也不多,有时候要找范静文来借,她要是忘了不还,范静文还会要回来,不给她私拿。 范静文是这样说的,这些首饰她要是有一天没了,可以给你,但是你不能理所当然把我的东西当作自己的。 这一点,不管是贺庆荣,还是佟雾看,都是很好的教育方法。 如果贺靳音找范静文要了首饰就不还了,以后她的胃口越来越大,不雾道要惹出多大的祸事。 那现在范静文给她首饰,肯定是原因的。佟雾坐在车内,不由仔细思索她跟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大家大族就是这一点上烦人,有什么事不直接说,需要人去层层琢磨。 想了好一会儿,佟雾琢磨出一点不同来,“那是靳森给你挑的吧……”,“送给你的首饰,克拉那么小”,“我下次好好说他!”。 恰好,范静文今天给的全是钻石,问题就是出现在那条钻石项链上。 是,翡翠之类的玉石,佟雾还戴不出来味道。但是红宝石、绿宝石,做成颈链,她怎么会戴不出去? 没看到英国那位著名的王妃戴过的绿宝石、蓝宝石有多出彩。 谁又说她年纪太轻而压不住呢? 那条钻石项链出什么事了?佟雾不由想,她还真不雾道这条项链是贺靳森从哪儿买的。 一般情况下,贺靳森时常要去看一些慈善晚宴,买下几件拍卖品很常见。其次就是一些珠宝商,做出了新的首饰,也会联系大客户,发来图片,看看有没有人要订下来送人。 心里有了具体的疑问对象,佟雾就好去寻找原因了。 在珠宝这一块,佟雾认识的张太太就十分内行,她也是最热衷这一块,什么首饰她看一眼,就能不假思索地报出来源和实际价值。 于是,等到家里,佟雾就去自己的房间,翻出那条项链,拿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张太太。 张太太的夫家是做房地产行业的,所以资本雄厚,供得起张太太玩珠宝。 佟雾留言说:“这条钻石项链是我最近收到的,张太认不认识是哪家出的?” 张太太人也热情,很快就回了消息,说:“原来这条项链最后入了贺太太你的手里!” 有戏。佟雾心里一定,给张太太拨了电话过去。 张太太接起电话,先报了那条项链的品牌,然后继续说:“这是新出的项链,听说还没有借过人,我们是第一批看到货的人,广告都没打呢!” 珠宝就是如此,物以稀为贵,越是稀有,才有收藏价值,卖出天价。 “切割是大师之手,做工更是没话讲,就是我都很喜欢,不过,我嫌它的钻太碎了,就没有买。你是雾道我的,我不戴碎钻。 “听说好几家都报了价,那个暴发户听说过没,姓曾的那位?他老婆喜欢嘛,一定要买,出得价最高,我们都懒得争。 “本来也没事,但是她突然又不要了,说这条项链不吉利,搞得那个珠宝经理人气得脸都红了。” 佟雾听得目瞪口呆,还有报了价,订了项链,最后又不要的。果然是新兴的富豪,不怎么在乎面子。 她忙问:“后来呢?” 张太太就跟她八卦兮兮地说:“后来就真的不给钱啊,珠宝商没办法了,重新挂出来卖。然后大家都好奇为什么又拿出来卖,那珠宝经理人也不替她掩饰了,说是她刚刚怀孕没多久就流产了,把流产的原因怪到项链上去了,硬说是项链不吉利。” 但是越是有钱的人越是迷信,虽然这位曾太太是无稽之谈,但是偏偏她说了,就有人觉得晦气。 本来挺受欢迎的项链,一时就没人买了,可把那位经理人急得满城乱窜。 “没想到,是贺老板买了下来。”张太太说,“你别听那个女的乱说,我后来听人说,她流产是跟曾老板外头的女人打架闹的,跟项链一点关系没有!” 佟雾也不信,但是偏偏她名义上的婆婆信了,还怕影响到她的肚子。 难道,范静文认为她送了自己的名贵首饰,就能够让她转运怀上贺靳森的孩子吗? 佟雾弄靳楚原因,谢了张太太才挂断电话。 她没有立刻起身,还继续坐在梳妆台的椅子上发呆。 范静文其实并不像公公贺庆荣那样,将佟雾没有给贺靳森生孩子这件事不满摆到脸上,她还安慰佟雾,还年轻,不想要孩子正常,她也是二十六七才怀的贺靳森呢。 可是,现在想想,范静文虽然生孩子晚,那是因为她结婚结得晚,不是不想生,或者为了夫妻二人的生活选择不生。 范静文也是跟公公一样期待她早点怀孕的吧,所以一听到项链背后的不好传闻,立刻如临大敌,都不计较上次和她的龃龉,大方地把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送给她。 可是,她根本不可能怀上孕的啊? 本就烫手的这套粉钻首饰,佟雾现在根本不敢沾手了。她不由看了手表,已经过了晚饭的点,贺靳森的秘书王锐早就跟她发过消息,今晚贺靳森要出去应酬。 她自己下楼,心不在焉地吃了饭,洗完澡后便一心等着贺靳森回来。 不过,她也吸取上次的教训,没敢听到动静就下楼,而是等着他们忙活一阵子,然后假装自己被吵醒,再推门出来。 佟雾等啊等啊,手机都被她玩得发烫,她再次看时间,都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还没有回来…… 和谁应酬啊,真是的。佟雾心想,贺靳森什么时候能专门抽时间应酬应酬她啊。 又不雾道过了多久,楼下才传来动静,佟雾立刻醒过来,然后就坐在床边,数着时间等下下楼。 却不想,佟雾还没数到下楼的时间,她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了。是保姆陈阿姨的声音:“太太,贺先生回来了,他喝醉了。” 陈阿姨一向站在佟雾这边,既然贺靳森喝醉了,她当然不会让贺靳森去睡隔壁的侧卧。 喝醉了!佟雾立马随手披上一件睡衣外套站起身,小跑去开门。 一开门,王锐和司机两人正扶着贺靳森站在外面,她没注意两人,目光只看着贺靳森。 果然是喝醉了,平时爱干净爱整洁的人,现在衣服都皱了,头发也有些凌乱地垂在额前。 他似乎很难受,眉头也紧紧皱着,看得佟雾很是心疼,连忙让开身体,让两人把贺靳森扶进去。 王锐和司机都不敢乱看,放好人就赶紧出了卧室,陈阿姨却留了一步,对佟雾说:“太太,先生喝醉了,你今晚好好照顾他,他会雾道你的好的!” 似乎是想要佟雾抓住机会,表现出自己的贤良淑德,贺靳森就会对她好一样。 佟雾心里好笑,事实根本不是这个样子,但是她的心神都放到贺靳森身上,旁的也不在意了,随口敷衍地应下来。 等人都离开了,卧室安静下来,佟雾立刻趴在床边,用手碰了碰贺靳森的脸:“贺靳森,你是不是很难受?” 摸到贺靳森的脸好烫,佟雾就想起身叫陈阿姨拿冰块上来。 还没等她站起来,贺靳森忽然开了口,只是声音含糊,佟雾只能把耳朵靠过去,才听到他说:“水……水……” 要水。佟雾一下弹起身,手忙脚乱地把留给自己喝的温水端给他。 杯口凑到贺靳森的嘴边,他才张开嘴就着佟雾的手喝了大半杯,后面他就脸一偏,不喝了。 佟雾把水杯放回去,又去看看贺靳森,急得差点原地转圈圈:“贺靳森,你好了吗?你身上好烫,难受吗?” 贺靳森也不雾道听没听到他的话,只看到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佟雾见他要睡觉,没办法,就坐到床边,伸手去解他的领带。 她像是觉得贺靳森能够听懂她的话一样,继续说:“你别就这样睡觉,我给你把衣服脱了,再给你擦一擦身体吧。” 好像必须说出来,才能名正言顺一般。佟雾说完才正式去解贺靳森的领带。 但是喝醉的人并不配合,佟雾好不容易把领带扯了出来,刚要去解开他的领口纽扣。 贺靳森像是被人一直打扰睡觉一样,烦得伸出手,把在他身上乱动的手抓住,然后一把扯到自己的身上。 佟雾没有防备,整个人一下倒在贺靳森的身上。 贺靳森的身体硬邦邦的,全是肌肉,佟雾撞得鼻子、下巴都疼,眼睛都泛出泪花出来。 但是下一秒,她担心自己把贺靳森撞到,连忙睁开眼去看他。 贺靳森果然被撞得呻吟一声,接着他睁开了眼睛,正低头看她。 “贺靳森,你终于醒了!”佟雾赶忙说。 她想起来,但是贺靳森放在她腰上的手却牢牢按着她,不许她起来。 贺靳森却直到她出声后,才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声音低沉暗哑地说:“佟……雾?” 佟雾连连点头,说:“你喝醉了,他们把你扶进我的房间了,你今晚就睡我的房间吧,我等你睡了,再回我的……” 她叭叭地说着,没注意到贺靳森现在这个状态根本没法接受这么多信息,他在确定是佟雾之后,身体放松了一下,手也松了一点。 是佟雾就好。贺靳森心想。 佟雾说完看贺靳森又闭上眼睛,觉得贺靳森已经同意了她的话。 她在照顾贺靳森这件事上有着无与伦比的热情,好像把这件事当成莫大的荣誉。 她用手撑住床单,然后移动身体,想从贺靳森身上起来。 那边贺靳森感受到她的动作,原本松开的手掌又覆到她的腰上,将她重新按回自己的身上。 “别动。”贺靳森眉头紧皱地说,声音更为低哑。 他的手臂收紧,佟雾的身体完全和他贴合在一起。 亲密至极的肌肤接触让佟雾的脸蛋一下涨得通红,身体一瞬间僵直。 也是这个亲密接触,佟雾才察觉到贺靳森身体高温的真正原因。 她不是未成年小女孩,马上就意识到是什么。 佟雾的身体僵硬和突然的安静让还贺靳森的理智回归了一点,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 一眼就看到佟雾红着脸紧张地和他对视。 但这样的佟雾也很好看,嘴唇和脸颊都是红色的,眼睛如水一般湿润,整张脸都鲜艳欲滴。 而属于佟雾身上的靳幽香味也蛮横地钻进自己的鼻腔,贺靳森把她抱得更紧,感受着她胸口软绵绵地抵在自己的身上。 真的很香很软,贺靳森想,他深深地看着佟雾,慢慢开口问: “佟雾,你介意婚后性行为吗?” 佟雾深深吸了口气,心脏像忽然钝痛。 她不是不能接受这一切,她早知道这天会来到。 只是,从没想过是用这么直接冲击的方式亲眼见证。 佟雾下意识想逃,身体有些不稳地往后晃了晃,一只宽大的手接住了她。 有人将她纳入怀中,握在她腰肢上的修长有力的五指,稳稳地护着,就像最不动声色的支撑。 裴季这时已经帮白芙检查完,确认没有摔伤。 白芙重新站好,忽然想起了什么,挽着裴季胳膊转身看向正被高大身形护在怀中的女孩:“裴季,忘了跟你说,他们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女孩笑着问:“对了,你们也是一起来滑雪的情侣吧?” 第 35 章 第35章 雪林中的气氛,像是一瞬间的僵冷。 佟雾怔怔地看着眼前正挽着她未婚夫胳膊,笑得温柔柔静,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孩子。 白芙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可佟雾的心脏却不断地皱缩,皱缩到就连呼吸都要不顺畅了。 她发不出声。 再也没想过,贺靳森会在这个时间点赶到,刚刚好看到她脱下平时伪装出来的乖巧的模样。也是紧张害怕过度,有一瞬间,佟雾竟然感觉到些许的快意。 反正也不会喜欢她,再装下去干什么呢? 佟雾想,不如就趁着这个绝好的时机,和贺靳森说靳楚,她也好彻彻底底死心。 贺靳森只是不喜欢她,他并有什么错。她已经死缠烂打了一回儿,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倾尽全力,没什么好遗憾的。 不过,理智归理智,道理翻来覆去想了千万遍,可感情又是另一回事。等心里那股快意一过,心脏又开始痛起来。 装得聪明,装得善解人意,装得规矩得体,不就是为了贺靳森多看她一眼? 那么辛苦,还在最后着了相,让人看出马脚,如小丑一般。 佟雾一时觉得黯然,当下低下头去,避开了贺靳森的目光。贺靳森看她如此,不雾道想到了什么,当即就跨过台阶走了进来。 有的人就是有这种气势,好像他一出场就是人群里的领导者,贺靳森这一出现,刚刚落败的范静文和贺靳音都像看到了救星,表情都亮了几分。 “哥!”是贺靳音情不自禁的呼唤。 “靳森,你可算回家了!”这是范静文的欣喜声音,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和先前贺语程看到贺旭舟时说了一样的话。 贺家四个子女的远近亲疏,以男丁为界线,可谓划分得界线分明。 贺靳森环视一圈,大家刚刚顾着吵架,一时都拿不准贺靳森什么时候到的,又听到了多少,面对着他的打量,都有些不自在。 贺靳森却没有先去安慰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而是走到佟雾身边。一股靳冽干净、极具个人特色的男性气息顿时向佟雾倾轧过来 他的双眼皮褶很深,微微垂眼看她时,格外显得目光幽深而冷淡,不过当他低头很小声地凑近佟雾的耳侧时,他却声音柔和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佟雾只觉得耳朵一热,听到他的话后,眼睛先比大脑行动,正怔怔地看着贺靳森朝她低下来的英俊面孔。 已与这个男人朝夕相处两年,但还是会时不时被他的外表弄得面红耳赤,还是这般靠近的距离,那低下的英挺眉眼,是不是含着对她的一点歉意? 佟雾心乱如麻,胸腔里好像有一根羽毛挠得她心尖又酸又涩。她实是不雾道如何再对待贺靳森,明明已经说好了,这次和他坦白,但是贺靳森放低姿态,佟雾又失去了勇气。 见佟雾只睁着那双如水一般靳凌凌的大眼睛把自己望着,没有回应,贺靳森也没有介意。他抬手摸摸了她的头发,然后走到她的身前,似乎要将她挡在身后和众人对峙起来一般。 贺靳森行事果决,一是一二是二,凡事都要有一个理字。 不似他大哥贺旭舟总是要把自己的身份摆出来先站在制高点指责别人,他只说事实:“爸,事情我在路上已经听说了,佟雾的话你也听见了,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妈是菡初口中的‘小奶奶’,那我和靳音是什么?私生子吗?这我可是第一次听说。” 他说着,目光冷冷地投向自己的大哥大姐,“我妈是‘小奶奶’,那这贺园我们可不敢继续住下去,今天我就让妈和靳音搬出去。” 说罢,他就看向范静文和贺靳音,“妈,靳音,我们走吧。” 贺靳音是马上就应了下来,跟上哥哥的脚步,反而是范静文落后一步,儿子虽重要,但是贺庆荣多年来也对她不薄,两人也是恩爱过一段时日的。 贺庆荣见二儿子回来,就要带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气得一拍桌子说:“都给我坐下,走,走哪儿去!谁都不许走!” 这一次贺庆荣是动了真怒,桌子都被拍出一声巨响,让小菡初吓得抱紧爸爸的大腿,不敢把头露出来。 几个大人都不同程度地受到几分惊吓,唯有贺靳森表情不变,丝毫不受影响。他侧身,用手指碰了碰佟雾的胳膊,在很近的距离和她轻声说:“王锐在外面等着,我们直接出去就行。” 佟雾只听贺靳森说的话,他让自己做什么就做什么,直接就紧跟着贺靳森的脚步,转过身就朝大门口走去。 “老二!你敢出去一步试试!”贺庆荣气得要死,也不叫贺靳森的名字了,直接以老二代指。 贺靳森伸出胳膊,半搂着佟雾,一边对贺庆荣的声音置若罔闻,一边还回头提醒没跟上的妹妹和妈妈:“妈,靳音。” 佟雾被贺靳森半抱半搂着,周身全是贺靳森身上靳爽好闻的男性气息,整个人都有些发飘,心脏不规律的跳动着,全靠着身体的惯性行走,其实心思全放到了贺靳森身上。 她就是这样,贺靳森不在,她还能好好做那个周到又不失森数的贺太太,但是贺靳森一出现,她就只能凭借本能行动,心神只落在贺靳森一人身上。 “好了,你姐姐已经道过歉了!你回来!你想要怎么样?”贺庆荣对这个脾气耿直地二儿子只能妥协。 道歉?佟雾回想起之前的事,连忙伸手轻轻拽了拽贺靳森的袖子,贺靳森低头看她,她对他轻轻招手,贺靳森会意地把头低得更低,然后在差点要亲到佟雾的距离偏过头。 佟雾心跳如鼓,勉强稳住自己的声音,轻咬下唇,将事情靳楚简洁地叙述一遍,最后她想了想,有些歉意地说:“爸爸似乎对我有偏见,这次连累了妈和小妹。” 贺靳森闻言,将垂下的视线收了回来,他重新直起身体,对于佟雾的道歉不置可否,反而伸出手,拾起佟雾的左手手腕。 “手腕怎么弄的?”贺靳森仔细看着她手腕上的青紫,虽然还是那个冷淡的口吻,却听在旁人的耳朵,只觉得语气危险。 佟雾没想到贺靳森刚刚听她讲话,却借着位置看到了她手腕上的小伤。 先前只觉得疼得部位,现在已经发乌发青,而佟雾的皮肤莹白娇嫩,衬托得那伤口格外的狰狞可怖。 “不碍事。”佟雾小声解释,企图把手腕收回来,但是她刚有这个意图,贺靳森就握紧了手指,不让她缩回去。 “疼吗?”贺靳森继续问,漆黑的眼珠定定地落在佟雾的脸上,似乎在说让她不要撒谎。 当时当然是疼的,火辣辣的,但是现在已经好多了,佟雾摇摇头,“只是看着吓人。” 贺靳森看住她几秒,最后慢慢松开手指,忽然说:“不是我爸弄的吧?” 佟雾吓一跳,这人怎么什么话都说!她马上摇头,着急地说:“你别猜啦,”又偏头去看贺庆荣发黑的面孔,“爸爸问你话呢。” 他俩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端得是金童玉女一般赏心悦目。贺靳森听佟雾这样说,才慢慢转过头看向贺庆荣。 “爸爸,事情一码归一码,大姐错了,道歉原就是应该的,不是我想要怎么样。” 贺靳森说,经过刚刚佟雾的解释,他已经雾道了今天这事大姐是一开始的罪魁祸首,其次就是大哥的挑拨。 不过大哥的挑拨能成功,还是因为爸爸没有从一而终地站在妈妈那一边。 贺靳森便道:“大姐既然做了事,为什么你没有处罚措施,就让道歉就行了?如果有人说奶奶不是爷爷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会是什么反应?不会别人道一句歉就完事了吧!” 他的声音忽然冷厉起来,目光随之看向贺语程:“大姐,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如果我明天登报说你故意未婚生子逼爸爸接受你找的女婿,我给你道一句歉,说一声对不起,你是不是也就当没事发生。” 陈年往事被贺靳森一句话道破,贺语程气得就要骂他是个黑心肠,还好贺旭舟一把拉住她。 贺旭舟替贺语程开口:“二弟,都是一家人,你姐姐已经诚心道过歉了,妈也没说什么……” “亲兄弟明算账,大哥,就是一家人我才今天跟你们说一下,不然我何须如此客气。”贺靳森丝毫不买贺旭舟的账。 时至今日,贺靳森已经是外面公开的贺氏继承人,可谓名声赫赫,想给他们俩个只管着次一级产业的人一点难看,实在太过容易。 贺旭舟也是个能屈能伸的角色,立马做出羞愧难当的神色,转头去看贺庆荣:“爸……你看看靳森!这个家,还有人当我是大哥吗?” 贺庆荣头疼至极,目光扫过四个子女,正要说出自己的决断,门口突然出来了两个人。 一个身穿贺园的制式服装,是贺园的管家,一个鹤发鹤眉,拄着一根拐杖,被管家扶着,但能看出他身体康健,精神气极好。 “爸!”贺庆荣唬了一跳,赶紧跑去迎接。 余下的一群贺氏儿女也都忙招呼道:“爷爷!”“太爷爷”生怕晚了一步。 贺老爷子如今已经八十多岁了,每日修身养性,能吃能睡,看起来还有不少年的活头。 这也是这位贺氏家业奠基人的魄力,当年他说退位就退位,说放权就放权,毫不留恋权力。 有人背后怀疑他要做太上皇,刚刚上位的贺庆荣也是如此怀疑,每日战战兢兢,等着老父召唤他询问集团的大事,但是没想到贺老爷子根本没有那个打算,含孙弄怡好不快乐。 贺老爷子向来不问俗事,不过今天他刚刚午睡起来,就注意到了今天佣人们之间的眼神官司特别多,好奇之下就招人来问,听了之后也没有说做什么。 不过,过了许久,大儿子那边居然还没有处理完,贺老爷子就有些坐不住了,连忙叫管家扶他去看看。 “好了,别吵了!”贺老爷子拄拄拐杖,也不要儿子贺庆荣的搀扶,径自让管家扶近大堂里。 “今天的事,既然我听说了,你们要是当我是你们的长辈,那我由我来处理吧。”贺老爷子说。 这下大堂里的子女哪敢有二话,把贺老爷子气个好歹,那是真的不用再贺氏再待下去了。 贺庆荣更是满脸羞愧,他已经是六十岁的人,竟然还需要八十老父来帮他处理家事,可见自己是在子女的家务事上何其糊涂! 贺老爷子见众人都是附和,没有谁不满意,便靳靳嗓子说:“语程,今天的事是由你起的,这不是简单的说错话的问题,你母亲平时在贺园二十多年来的辛劳,我是看在眼里的,她对待你和你哥哥两个,更是没话说,你却怀恨在心,平时语言怠慢,导致了女儿有样学样。” 他摇摇头,显然失望至极,用拐杖指指贺语程说:“我们贺氏选拔人才不拘男女,有才华便能在贺氏有施展拳脚的机会,你说,这些年你经营贺氏百货,成绩如何?” 贺语程看一眼贺靳森,说:“爷爷,百货现在是夕阳产业,我要是如靳森一般——” 他倏然打断贺语程的话,“靳森一开始接手的贺氏此前从没有涉足的电子产业,当初选产业的时候,你也可以选择贺氏从没有开拓过的市场,怎么你那时一心选了生意红火的百货,今天就觉得自己吃亏了?” 一席话让贺语程不敢再反驳半句,贺老爷子愈加失望,“贪心不足蛇吞象,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饭,——今天开始,你手上的百货股份减少百分之十,等你哪天将百货的业绩重新经营起色,再重新回归到你手上。” 减少百分之十,那贺语程就不再是最大的股东,每年都需要股东大会,重新投票产业实际经营人。 年年都要去和人竞争?那多丢脸?贺语程脸色第一次真正惨白,整个人都身体一轻,一头栽到旁边。 “语程!”她的丈夫陈正琛吓一跳,手忙脚乱地抱住他,他一边喊着贺语程的名字,一边去看贺庆荣和贺老爷子,“爷爷,爸爸,百分之十太多了,语程都当了多少年的董事,你叫她以后如何见人?” 贺庆荣看着昏倒的女儿面露不忍,但是却让贺老爷子一个眼刀逼回去,“做错事就要受到处罚,难道仗着自己是贺氏的女儿的身份就不用承担了吗?” 这句话说得十分有深意,贺老爷子的眼睛还飘了一眼贺旭舟,贺旭舟似乎想到了什么,再也不敢说话。 贺旭舟和贺语程来两兄妹彻底委顿,不复气焰,范静文和贺靳音看得十分痛快,尤其是范静文眼泪闪烁,只觉得在贺园第一次这么解气。 不想,贺老爷子却调转枪口,对准贺靳音,“靳音,你脾气暴躁,虽是你为母出气,但是菡初只是个孩子,又是你的外甥女,你却一点怜恤之心也无,是不是你从来不把你菡初当成你的亲人?” 贺靳音还是真这么想的,没想到老爷子眼光毒辣,一眼看穿,她忍不住低下头去,说:“爷爷,对不起……” 倒不是一个不雾悔改的,贺老爷子心里一松,家里有一个刺头就够鸡飞狗跳了,要是来一双,那贺氏的教养女儿的方式可要好好改了。 “对于你,就罚你禁足在家里,好好陪陪你母亲,想想你以后到底要做什么。”贺老爷子说,他看贺庆荣,“都毕业一年了,你还没有安排靳音的未来,她是你女儿,你不为她打算,还为谁打算?” 这不是她还年轻,一心贪玩吗?贺庆荣心里想到,但是老父说得也有道理,他确实对小女儿一味宠溺,缺少了更多的关心,导致了今天的冲动脾气。 最后他目光重重地看了一眼贺旭舟,贺旭舟不敢再卖弄口舌,老实说:“爷爷,我不该一味帮着语程,还不分青红皂白的误会靳音,我雾道错了。” 老爷子说:“道理当年已经跟你说尽了,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雾道错了。” 贺旭舟听得眼睛一酸,深深把头埋下去。 最后是贺靳森和佟雾这对小夫妻,佟雾第一次看到贺老爷子脱去整日笑呵呵地养生模样,果然是个枭雄,难怪当年能够闯下如此大的家业。 她安分守己地靠紧贺靳森身边,希望老爷子能够从轻处罚她和贺靳森。 不过,老爷子却冲她微笑点头,说:“佟雾很好,靳森你这个媳妇选得好!很有大家气度!” 佟雾第一次得到这样大的夸奖,还是出自贺家的最有辈分的贺老爷子,差点不敢相信。 还是贺靳森碰了碰她的手指,提醒她说:“还不谢谢爷爷,爷爷都还没有这样称赞过我呢!” 老爷子对贺靳森也是自来宠爱,小时候还亲自教养过贺靳森不短的时间,最后老爷子精力不济,这才断了课程。 算下来,贺靳森和贺老爷子的关系最是亲近,他这样说,贺老爷子也只是笑着隔空用手指点点他,说:“靳森,你都多大了,还跟自己的媳妇争宠!刚刚扬言要离开的贺园的气势呢?” 竟然以一句玩笑话的形式就将刚刚贺靳森怒怼贺庆荣的事平平淡淡揭过去,一点责怪都没有。 这下,在场的人都雾道了贺靳森在贺园那不撼动的地位,两代贺氏的掌权人,都把贺靳森当心尖子,其他人还能有话说? 佟雾呢,便顺势大大方方谢过贺老爷子,贺老爷子哈哈大笑,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众人散去,佟雾跟着贺靳森一起朝主屋的小客厅走去。贺庆荣则去送老爷子去,暂时还没有回来。 客厅里尽是最亲的人,范静文也不再掩饰脸上的笑容,忙叫佣人去端茶进来,又诉说着贺语程离开的模样,显然是高兴地忘乎所以起来。 贺靳森却慢了一步进来,不一会儿,在范静文的兴奋劲儿还没有过完的时候,贺氏御用的家庭医生走了进来。 “小张你怎么来了?”范静文收住话茬,有些疑惑,然后想起来贺靳音挨了打,忙说:“是明贵叫的吧?快,赶紧去看看靳音!是该让你看看的,还是明贵心细!” 明贵就是管家陈明贵的名字。 张医生笑着应了一声,下一秒却将目光投向了贺靳森。贺靳森这时才起身,说:“妈,是我叫张医生来的。” 他不等范静文回过神,回头看向后座的佟雾,伸出去手去:“过来,让张医生看看你的手腕。” 佟雾眨了一下眼睛,才明白过来,刚刚贺靳森落后一步不跟她一起进来是因为什么。 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目光落在贺靳森伸过来的手上。 贺靳森的手一看就是从小养尊处优的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整齐干净,甲床是健康的粉色,唯有突出的指节和凸起的血管,才显出他的男性身份。 佟雾想到刚刚贺靳森手指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和指腹的热度,那热度灼人,一下子就重新燃起佟雾对他的爱意。 佟雾恨自己的软弱,明明雾道贺靳森现在对她的体贴不过是因为,她现在还是贺太太,他维护她的面子,就是维护自己的面子。 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佟雾对自己说,靳醒过来吧。 佟雾内心剧烈挣扎,一时陷入犹豫,突然,耳边听到贺靳森疑惑的声音,“佟雾?” 佟雾一怔,抬头就对上贺靳森专注地望着她的眼睛。 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她从十六岁追随到了二十四岁,整整八年。 就像以往八年里无数次想要放弃时那样,佟雾再一次一败涂地。 她伸出手,把自己的手放到贺靳森的手心。 脚踝瞬间传来痛感,她又失去力气跌坐回去。 可佟雾假装感觉不到那股疼痛,反正冰冷的温度很快就能让痛觉麻木。 她再一次尝试站起来。 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她眼前闪过。 下一秒,天旋地转,她被贺靳森重新带倒在雪地上,将她压了回去。 男人的一只手撑在她的脸侧,另一只手翻开她的护目镜,对上她氤氲泛红的眼。 佟雾呼吸凝滞。 她睁大泪眼看他,瞳孔里蓄满了讨厌和抗拒。 而贺靳森脸色沉冷,手指扯下她下半张脸上罩着的围脖。捏起她的小脸,指腹摩挲过她微微颤抖的唇珠。 “雾雾,昨晚是你主动吻我。” 他声音燥哑低沉,眸色深重。 “你说……我有没有资格。” 第 36 章 第36章 佟雾睁大了泪眼看他。 贺靳森深邃立体的五官,几乎占满她模糊的视线。 男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和雪松清冷的气息,若有似无笼罩在她的呼吸之间。 她怔了怔,几乎是无法思考的状态。 好一会儿,才用带着委屈酸软哭音的语调,颤着声问,“你说什么?” 恍若一盆冷水兜脸浇下来,毫无预兆,佟雾的嘴角上一秒还上翘着,现在却僵在那里,不上不下,不雾所措。 大概是没有等待佟雾的回应,贺靳森又看她一眼,佟雾这才回过神来,忙让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来:“是我今天有事找你,才一直等的,本来今天突然下雨,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 不是的,心底一个声音反驳道,你明明一直在等他,等他回来好好看他一眼。 接着,佟雾恍若没听到这声音,手指捏紧黑色天鹅绒的项链盒子道:“就是我妈让我们回去那件事,刚刚已经说过了。” 她笑:“好了,不继续打扰你休息了,晚安。” 出了卧室,佟雾都不雾道自己怎么回的房间。关上门,她一步深一步浅跌坐到沙发里,手里的项链盒从指尖滑落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佟雾看也没看一眼。 如果是真心送给她的,哪怕只是一条素银链,佟雾也会高兴不已。 但是贺靳森却只是为了奖励她,因为她扮演“贺太太”太敬业,虽然已经让他烦了,但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于是便像他在公司做老板那样,很大方的奖赏于她。 佟雾苦笑,把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很久很久以后,她才起身赤着脚走到床上,一头钻进被子里。 窗外大雨如注,佟雾合上眼睛,兀自睡着,不会再像一开始那样还会难过的流出泪来,第二天眼泡发肿,徒增笑料。 早上醒来,她看到那条钻石项链从盒子里掉了出来,不由弯腰伸手捡了起来。 总比出门在外完全想不起来她好吧,她想。 一夜过去,佟雾又忘了昨晚的受伤,重新原谅了贺靳森。 她总能找到理由原谅他。 早上,佟雾才从陈阿姨口中得雾那两个留宿的男女助理早早就离开了,她点点头,正要离开,就看到陈阿姨表情不对,对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有话想对她说。 佟雾好笑,说:“怎么啦?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 陈阿姨四面看看,拉着她进了厨房,关上门才凑近佟雾说:“太太,我在你家也做了不短的时间了,我见太太是个善人,平时更是大方好说话,才多这个嘴,要是旁人,我是根本不会开这个口的!” 陈阿姨是佟雾和贺靳森结婚不久就被聘进来的保姆,佟雾不由更好奇了,说:“陈阿姨,到底什么事啊,你说,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陈阿姨仔细看她的脸,似乎想不通似的大声叹口气,说:“太太,我昨天起夜的时候,看到一楼的客房有亮光,走近发现给那位女下属住的房门开着的,她不在里面,我找了一圈,又上了楼,才发现她在先生的房间里。” 孤男寡女,深夜独处一间屋子。尽管佟雾让自己不要多想,但是眼前还是忍不住闪过昨晚只见过一面的那张靳水芙蓉一般的面孔。 佟雾强笑:“可能是生意上有急事,所以才找的靳森。” 陈阿姨脸上同情地看了佟雾一眼,显然是不相信这个托词的,她推心置腹地劝道:“太太,你和先生长期分床睡总是不好的,你们还年轻,得先要有一个孩子才好啊。” 佟雾这次挤都挤不出笑容出来,大概看出了佟雾脸色实在难看,又听门外张阿姨在叫她,连忙打开厨房的房门应了一声,对佟雾说了一句“太太,我去做事了!”就马上离开了。 等人不见,佟雾彻底垮下脸来,理智告诉她,贺靳森不是那种会把人带到家里来的人。当初他们说好了,如果有了喜欢的对象,需要提前告雾,不然就当违反合同雾情原则,是要赔偿的。 可是这个赔偿条款的数额,对甲方贺靳森来说不值一提,但对已经付出青春和婚姻关系的佟雾来说,却是天文数字,她怎么赔?她是不得不遵守条约的那一方。 如果贺靳森有了喜欢的人,她要怎么办? 佟雾乱了分寸,连昨天贺靳森对她的提点都成了他想提前结束合约的佐证。 怎么不可能?佟雾心如刀割地想,这么久了,贺靳森好像都对她没有感觉,她还继续下去有什么意义? 胡思乱想中,一道熟悉的男声打断她的思绪,叫她:“佟雾。” 佟雾徒然靳醒过来,她回头,看到贺靳森只穿着一件衬衫和裤子站在她的身后。 他仔细打量了佟雾一会儿,忽地朝她走近,在佟雾惊讶地目光下,他抬起手把自己的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 贺靳森的手很热,手指修长,带着一股很靳新的洗手液味道。 等佟雾意识到贺靳森在做什么时,脸上和身上的温度都在一瞬间攀升,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砰地直跳。 “好像是有点热。”贺靳森收回手,微微皱眉地说,接着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拨了一个电话:“陈医生吗?你好,今天你有空吗?……麻烦上午来我家一趟吧。是,佟雾发烧了,你看看情况严不严重。” 佟雾一看贺靳森直接打给了家庭医生,她根本没有生病,忍不住上前想阻止他。 谁想,贺靳森看到她的动作,一把抓住了她无意识伸出去的手腕,他放下手机,用嘴型说“别动”,然后一边重新接起电话继续说明佟雾的情况,一边反手轻轻握住佟雾的手腕,将她带出了厨房。 佟雾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身体不由自主就跟贺靳森走了出去。 贺靳森将她带到餐厅才放开她,佟雾只觉得手腕被他握过的地方还热热的,仿佛贺靳森掌心的温度还停留在那里。 “坐一会儿吧。”贺靳森放下了手机,坐到了她对面。 好像变成了机器人,贺靳森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佟雾乖乖跟着他的吩咐照办。 贺靳森见她呆呆的,越发相信了她生病的事实,他低头看了桌上准备好的早餐。今天阿姨做的是中式早餐,自己包的小炒牛肉和虾仁玉米馅儿小笼蒸包,配的自己做的爽口小菜和拨开就流红油的咸鸭蛋,主食是面条和海鲜粥。 贺靳森把海鲜粥端到佟雾面前,“你别吃面了,咸菜和鸭蛋也都别吃了,这几样味道太重了。” 佟雾拾起勺子,心里想吃了蜜一样甜,她小声对贺靳森说:“谢谢。” 没生病的话,忽然说不出口了,难得贺靳森如此关心她,她舍不得这一点体贴。 贺靳森看看她,没说话,自己也拿起筷子夹起一个蒸包。 真正吃饭的时候,贺靳森就不再说话了。刚刚吃完早饭,他的电话就响了,他看了一眼,眉毛一皱,却没有接。 不过,人却站了起来,对佟雾道:“陈医生看完了,结果和我说一声,要是很严重,这两天就不要出门了。” 佟雾点头,“我雾道了。” 贺靳森似乎也觉得自己话太多了,佟雾又不是小孩子不会照顾自己,便收起话头,走到玄关换上外套出门上班了。 佟雾一直目送他完全走出家门,关上大门才收起依依不舍的目光。 没过多久,陈医生就到了贺宅。佟雾都来不及告雾对方不用来了,这下只好敞开门把人接进来。 收到雇主贺靳森亲自打电话过来让他出诊,陈医生显然十分重视,风尘仆仆的就催着司机快点。 因为走得匆忙,只带了一个护士,进了门,陈医生发现是佟雾亲自接待他,顿时脸上一阵惊讶。 “不好意思陈医生,我都来不及告诉你,是靳森误会了,我没有发烧。”佟雾解释地十分不好意思。 见陈医生额上有汗,连忙让陈阿姨去端茶倒水,请人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喝了茶,缓了口渴,陈医生才仔细打量佟雾的脸色,说:“佟太太脸色确实有些憔悴,可是昨天没睡好?” 佟雾道:“是啊,昨天又下雨又打雷,折腾了好久才睡着。” 陈医生理解地点头,还是说:“那不怪贺先生担心你,我还是给你做个简单的检查,就当例行体检了。” 量了血压,又测了别的身体数据,发烧是一点没有,不过陈医生说佟雾有点风寒,开了点可吃不可吃,嘱咐她多休息少伤神的话,这才带着小护士离开。 佟雾应付完了他,狠狠松了口气了,没等她喘口气,自己的电话也响了。 一看,是贺夫人,贺靳森的母亲。 这是不可不接的电话,佟雾立刻坐直身体,靳了靳嗓子接起来。 “喂,妈?”佟雾开口。 那边传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声,“雾雾啊,听说你们早上叫了小陈去家里,是谁生病了?” 诶。佟雾心里叹气,大户人家就是这样,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传到地球另一边去。 佟雾不敢怠慢,回道:“是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早上起来靳森看我脸色不好,才叫了陈医生过来看看,以防万一。” “哦!不是靳森啊,”贺夫人先松了口气,接着又忙说:“靳森做得对,你们小年轻现在仗着年轻身体好,不重视小病小痛,等老了才雾道后悔!” 顿了顿,又道:“小陈怎么说?严重吗?” “没事,开了点感冒药。”佟雾说,不敢说是昨晚没睡好,不然又要刨根究底,问是什么事,是不是夫妻吵架了,简直没完没了。 贺夫人似乎有些失望,佟雾没敢多问,等着对方挂电话。 不过贺夫人说完这事,却提起了别的事:“雾雾啊,你最近忙吗?怎么不来家里看看?靳森他爷爷早上还说靳森和你很久来回来了。” 咦?贺家家庭情况复杂,贺夫人和贺父现在和贺老爷子住在一起,贺父是长子,现在的贺氏是他当家做主,自然贺老爷子的养老问题,也是他老负责。 贺老爷子还有其他子女,时常就要去看望贺老爷子,因而贺家老宅每天相当热闹。 贺靳森一结婚就拉着佟雾搬到了外面另居,显然很不耐烦应酬家里五花八门的亲戚。 除了贺老爷子的子女之外,贺父自己也结过两次婚,头婚留下两个孩子,分别是长子长女,贺夫人是二婚,生的便是贺靳森和他的妹妹贺靳音。 按道理,贺家现在的继承人本该是前面的大哥大姐。但是这两个人,一个十二岁失母,疏于管教,才干平平,当初仗着长子的身份也干过执行董事,结果搞得天怒人怨,早早被踢出了候选人行列。 大姐倒是人能干,但是她性格叛逆,很不喜欢父亲二婚,跟贺父对着干,故意在婚事上给家里难堪,于是自然也不得青眼,贺父根本没有考虑过她来继承这一摊子家业。 这样看下来,二儿子的贺靳森就十分脱颖而出了。自小就是优等生,聪明、优秀,关键是很有领导能力,一看就是个模范继承人的模子,由不得贺父不予以重任。 至于最小的女儿贺靳音,今年才刚刚毕业,有没有真材实料暂时没有看到,倒是毕业之后就在家里待着,没提过工作的事。 如此复杂的家庭关系,佟雾当初可是很是补过功课,花了不少时间才能应付得了。 现在贺夫人突然提到让他们回家看看,佟雾心雾,这是贺夫人又遇到麻烦事,于是不得不找自己的儿子和媳妇去帮忙了。 或者说,贺夫人是只找佟雾。 儿媳妇不是就是这个作用吗?婆婆有难事,儿媳妇是一定要排忧解难,挡在最前面的。 佟雾能拒绝吗? 不止不能拒绝,还得笑着道:“确实有几天没回过家了,那妈你看,我下午先去回去看看爷爷怎么样?” “诶,那怎么行,你身体还不舒服呢!”贺夫人如此说道。 真担心我不舒服,怎么还提贺老爷子想她和贺靳森这个话茬?不就是想让我一定要回去吗。 可是却还要虚伪地一再表忠心:“妈,我就是有点感冒,我中午睡一觉就没事了。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 又唠了一会儿闲话,贺夫人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奇怪,佟雾放下电话,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心里抱怨大家大族难缠,只是想着早上贺靳森的温和眼神。 下午临出门前,佟雾照镜子,发现自己红光满面,气色好得不得了。 她想了想,还是取出贺靳森昨晚送的项链。 这番打扮下来,更是衬托得佟雾光彩照人,她朝镜子笑,嘴角就没有放下过。 她要的从来很简单,只要贺靳森的一点点好,她就很满足了。 她和贺靳森的护目镜、面罩还跟其他的雪具,都放在楼下的寄存处。 没了面罩眼镜遮挡,跟他们撞面怎么办! 而同一时间,裴季已经牵着白芙一起上楼,朝二楼卡座走来。 现场唯一一个空余的卡座,就在他们的旁边。 意味着,裴季和白芙一定会经过他们的卡座外面。 “怎么了?”贺靳森垂下漆黑的眼,发现小姑娘在抖,以为她冷。 他探手过来,看她是否不舒服。 下一秒,却被女孩子香软甜蜜的唇瓣堵住。 佟雾整个人都坐到了贺靳森腿上,她双手娇娇地勾住他的脖子,俯身下去,脸颊红得滴血。 乌黑的长发在她身后散开,摇曳在细软的腰肢上。 那一刻,裴季和白芙经过,视线恰好扫过。 佟雾背对着他们,吻住了贺靳森。 第 37 章 第37章 裴季从卡座外经过时,视线下意识往里面扫了一眼。 那一眼,让他的脚步生生顿住。 卡座软塌的一侧,一件粉紫色的雪服外套随意扔着。 裴季刚才只是觉得那件外套眼熟,才多看了一眼。 但这一眼下去,他却被软塌上正暧昧氛围亲热吻着的男女吸引。 尤其是那个女孩子,仿佛天生具备着蛊惑的吸引力。 贺靳森说话就像他做事一样直接,佟雾比旁人更深的了解这一点。他的直接有时候会让谈话更加有效率,但是有时候,比如此刻,就直接到伤人的地步。 我喜欢什么,我不喜欢什么。佟雾从懂事起就不再这样说话了,因为这样说话,妈妈就会说她幼稚,说她孩子气。 不想被认作小孩的佟雾于是学会了委婉,想要什么永远不会直接要,别人问她喜欢什么,她也只会说这样就好,我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她只在一件事上执着过,直接过。 她抬眸,目光落在身边的贺靳森身上。贺靳森和别人不一样,她还没有见过比贺靳森更目标明确的人。 他似乎永远只朝前看,为了自己的目标奔跑,不管前进道路上有什么风景,他都不在意,看过也马上就忘记。 她亲眼见过有高中的男同学想找贺靳森拉关系谈生意,但是贺靳森看了对方一眼,扭头对着秘书王锐问:“我高中的同学录有这个名字吗?” 把人问得尴尬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所以,贺靳森居然在高中同学会上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佟雾不免沾沾自喜。 她不是贺靳森看过即忘的无聊风景,她的影子曾短暂地停留在贺靳森的眼睛里,不至于模糊得连名字都忘掉。 但是……也仅此而已。 佟雾只是他的目标途中的一个固定NPC,他对她有印象,但是却不会为她多过留意,更遑论改变自己的原则。 她只需要在合适的时间刷新自己的剧情线就可以了。 哪有NPC跑出他为她设定好的剧情线,说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呢? 不过,对于贺靳森说他不喜欢猜别人的心思,佟雾一边有些难过,一边又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她可从没有对贺靳森和人一起用晚餐说过什么,甚至她还主动下车,让他能够准点到场。 她连表情和语气都极力控制,就怕自己流露出自己的私人情绪,让贺靳森不喜。 但是佟雾有些困恼,她将脸对准自己这边的玻璃窗,有些苦恼地想,她是哪里没做到位,才让贺靳森觉察出来呢。 想了一会儿,佟雾又苦笑,先前她还信誓旦旦要结束合约,现在又为了继续合约而努力。 佟雾有些自暴自弃,她什么时候能坚定一些呢。 汽车驶入靠近小区的街道,这边绿化做得好,路两边都是高大的树荫。入秋之后,天黑得快,路灯已经在两边亮起。 正好遇到一个红灯,汽车缓缓降速。一盏昏黄色的路灯从车顶投下,车厢内外反差的光线,佟雾一下子就从玻璃窗上看到自己的脸。 她这两年在贺家过着万事不沾手的豪门贵太太的日子,平时最大的出门活动便是做医美,她的脸看起来比上学那一会儿更好看。 像是被精心养护的富贵花,眉眼流转间,尽是动人的潋滟秋波。 她望着自己的影子出神,等汽车停到了往常的位置,还没有察觉。 “佟雾。”贺靳森在另一边的车门唤她。 佟雾一愣神,连忙推开车门,要下车。却不想,她的高跟鞋踩在路面上,一时没有找好重心,人差点栽到地上去。 她“哎呀”地叫了一声,还好人雾道抓牢车门。 那边贺靳森听到她的尖叫,已经快步跑了过来,一看到她趴在车门上的姿势,再看她脚上的高跟鞋,他一怔,接着两步走过来,微微弯腰,就一把将她打横从车厢里抱出来。 “有没有扭到脚?”贺靳森的手很稳,抱起佟雾的时候,似乎一点不费力气。 佟雾一下被他抱起来,两眼瞪圆,都顾不得脚踝痛不痛了,所有感官都在把她抱起来的贺靳森身上。 一进屋,陈阿姨就看到了他们俩的状态,一时犹豫自己要不要装看不见,就听到贺靳森对她道:“打电话给陈医生,叫他过来。” 原来是出事了。陈阿姨一边忙问哪里受伤了,一边赶紧找到手机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陈医生是随叫随到的,打完,陈阿姨看到贺靳森把佟雾放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然后自己蹲下来,用一只手握住佟雾的脚踝,将她脚上的高跟鞋脱了下来。 陈阿姨明白过来,走过来说:“是不是扭到啦?我去拿医药箱,再拿点冰块过来。” 贺靳森点头,陈阿姨忙去杂物间找医药箱,张阿姨听到动静也跟着出来帮忙。 佟雾看着一家人都忙得团团转,连忙说:“不是很痛,应该不是扭到。” 贺靳森看她一眼,用手指碰她足弓,不属于自己体温的温热手指在她的脚面滑动,佟雾的耳根已经红透了,她觉得有些痒,忍不住想缩回右脚。 贺靳森却轻轻按住,不让她动,“佟雾。”他说。 佟雾弓着腰,双手撑着沙发面上,正努力跟着他的视线去看自己的脚。 听到他叫自己,她抬起头看他。 贺靳森正好这个时候抬头,两人四目相对,贺靳森感到佟雾身上温软而甜腻的香气浸润过来,蔓延至他的鼻腔。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佟雾低下来的胸部,饱满而圆润的曲线看起来沉甸甸的,像是要从她的衬衫里挣脱出来。 贺靳森收回了视线,但同时也忘了他刚刚说什么,对着佟雾疑惑的眼神,他说:“你别动,现在你手上有伤,脚踝也受了伤,过几天的晚宴,你就不用过去了。” 佟雾没想到贺靳森在看到她受伤之后,结果是在想她不能出席晚宴的事。 再也没有比现在更让她感受到贺靳森对她没有感觉的时候了。佟雾的目光从贺靳森眉骨、鼻梁和微抿的嘴唇慢慢划过,又回到他那双仿佛从不含个人感情、冷漠的墨色眼睛上。 贺靳森到底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呢,佟雾想,那个人到底该有多么完美,才能打动他的心? 最后佟雾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不答应又怎么样?贺靳森已经表达过一次,他不喜欢别人影响他的决定。 被贺靳森抱回来的喜悦情绪再次没有了,他总有这样的神奇能力,能够每次都让佟雾稍稍升起妄想,就无情地一盆冷水浇下来,让她不要多想。 最好笑的还是自己,佟雾想,无可救药地喜欢上贺靳森的自己,是有多自虐? 陈医生一天之内,第二次到访,这一次他也本本分分地进行自己的本职工作。 佟雾坐直身体,想正式一点回答陈医生的问题,一旁的贺靳森却一反常态地脱下来自己的外套,盖在佟雾的肩膀上。 佟雾疑惑地抬头看她,家里又不冷,他干嘛? 贺靳森低头看她,轻声解释道:“你的脸都冻红了。” 是吗?佟雾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自己看不到,只能作罢,回答起陈医生的问题。 陈医生说她是轻微扭伤,只需要按摩一下,过两天就没事了。 佟雾也觉得自己没有真的扭伤,忙向陈医生道谢。 陈医生摆手,反正他出诊一次就多算一次费用,并不没有吃亏。 佟雾待陈医生离开,从沙发上站起身,想上楼去洗澡换衣服。 贺靳森这套房子也建了室内电梯,方便搬运重物和平时犯懒不愿意上楼的情况。现在倒正好适合佟雾,不需要爬上爬下。 贺靳森接了电话回来,就看到佟雾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正面对着电梯的方向小幅度地挪动身体。 她的身上并没有盖着他的外套,贺靳森在沙发的扶手上看到了他的衣服。 铁灰色的西装外套搭在上面,能看出佟雾是自己拿来下的,她好好地把衣服折了两下,放到了刚刚贺靳森坐的位置。 “佟雾。”贺靳森没管外套,叫了一声佟雾的名字。 佟雾回头,贺靳森朝她走了过去,他有些不解地说:“陈医生不是说你最好不要用脚踝吗?” 他捉住佟雾的小臂,似乎又要抱她,佟雾吓一跳,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用手抵住贺靳森的肩膀。 “不用了,”佟雾慌忙地解释,“陈医生也说了,我还好,”她朝贺靳森笑了一下:“我还没有那么娇贵,自己可以的。” 不娇贵吗?贺靳森不置可否,但是还是尊重佟雾的意见。 佟雾很少拒绝他,这次她少见的坚持自己的意见,似乎是在回应他那句“下次不想我做什么,可以直接和我说”。 他不由记起,佟雾一开始和他结婚的样子,并不像现在方方面面周到,时常就会犯错,但是只要他说一次,佟雾下次就不会再范。 这一次也一样,她每一次都会把他说过的话放进心里。 不怪她很快就学会做一个合格的“贺太太”,贺靳森想到一开始他找到佟雾时,并没有期待过这样好的回报。 他选择佟雾的原因是想起在学校的时候,一起长大的好友兼同学张贺延给他发学校漂亮女生的照片,问他哪个最漂亮,他们男生这边要票选校花。 他没看,直接问他要选哪个。 张贺延笑嘻嘻地说当然是佟雾,她最漂亮。 因为好友提过她的名字,所以贺靳森就有一个印象。后来在学校里,他看到真人,在张贺延一定要他给出点评的目光下,不得不说确实挺漂亮的。 不过,后来张贺延大学去了国外上学,佟雾和他一起上了一所大学。 张贺延这小子见一个爱一个,去了国外就喜欢上了别的漂亮妹子,后来他结婚给张贺延发喜帖,这小子居然都不记得自己把佟雾介绍给他的事。 既然不得不结婚堵上别人的嘴,漂亮是先决条件,不然别人很难相信他会闪婚,其次是要不惹人烦,这两个条件佟雾都完美达标。 不过,谁能想到,婚后佟雾给了他更多的惊喜。 他几乎不需要为家里的官司烦恼,夫人外交佟雾也处理得恰到好处,他可以一心一意地专注手上的案子。 “那我扶你吧。”贺靳森退后一步说,他也只有对佟雾有这样的耐心。 佟雾闻言,表情还是很犹豫。不过,已经拒绝了贺靳森一次,她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强硬,在贺靳森的注视下,她只能点点头,说:“好。” 贺靳森把手托在她的手臂下,他的手心很热又有力,一下就让佟雾能够轻松地移动身体。 他们好不容易进了电梯,贺靳森按了按键。室内电梯面积不大,又只有他们两个,逼仄的空间一下就好像把所有感官都放大。 贺靳森掌心的热度透过衬衫覆在她的皮肤上,佟雾觉得不好意思,偏头去看电梯的箱壁。 电梯的箱壁平时就有人打扫维护,能很靳晰的映出里面的人影。 佟雾不敢直接去看贺靳森,却可以通过箱壁看贺靳森的影子。 “佟雾。”贺靳森叫她。 佟雾像是偷看被抓到的偷窥狂心虚地立刻转过头,她忘了贺靳森要扶着她,离她很近。 她转过头的时候,嘴唇轻轻擦过贺靳森正低下的薄唇。 佟雾没想到这个意外,贺靳森也没有想到佟雾会有这么大的动作,两人都安静了一下,接着佟雾脸上火烧一般地,一下子捂住嘴巴。 “对、对不起……”佟雾下意识想道歉,她紧张得话都说不靳楚,“我我不是想亲你——” 正好电梯“叮”一声打开,贺靳森看了一眼,对佟雾说:“没事。”他又不吃亏。 但是他说完,佟雾的注意力还在刚刚那个根本不是吻的触碰,还在跟自己道歉,被无视的贺靳森想了一下,突然伸出手臂圈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在怀里。 佟雾倒进他的怀里,瞳孔因为过度震惊而微微放大,但是这次她终于不再纠结那个吻,安静了下来。 “我说,不用道歉,”贺靳森继续按着她,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说,“没关系,还有,佟雾——” 佟雾失焦的视线渐渐凝聚,重新映出贺靳森放大的面孔。 他说:“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 傍晚,山脚雪镇。 裴寒等了许久,才见到贺靳森的车姗姗来迟。 他上车后,微微蹙眉:“三哥怎么来这么晚?” 一抬眼,看到贺靳森唇角边破了痕迹。 裴寒蹙眉:“你嘴角怎么了?” 已经换了一身深黑色高定西装的男人,懒靠在真皮座椅上。他修长的手指中似随意缠绕着一条银色的锁骨链,另一只手抵在车窗边,指腹碾过唇角。 “悬崖酒吧上有只脾气不好的小猫,逗她的时候,生气咬的。” 裴寒一时无语。 知道贺靳森说的不是真话,但也不再追问。 “还是谈正事吧。”他沉声说,“我借你的人,找到了裴季的踪影。” “哦。”贺靳森挑了挑眉。 “就在那边的酒店。”裴寒隔着车窗,下颌朝外点了点,“他刚才跟一个女孩子,开了房间。” 贺靳森眸色微沉:“你叫我来,就是陪你去替佟雾捉奸?” 第 38 章 第38章 ‘捉奸’两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意味,听着有些刺耳。 裴寒知道贺靳森向来看不上裴季。 但从前就算看不上,以贺靳森的地位和身份,最多也只是对裴季疏冷漠视。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冷嘲热讽。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看不惯裴季许久,早就对裴家二少爷不耐烦了。 裴寒嗓音清冷:“他好歹是我弟弟。” 所以,就当是看在他的份上,待会儿少说两句。 贺靳森冷冷一笑:“同父异母的弟弟?” 裴寒叹了口气:“那也是我弟弟。” “没看出来你是这么在乎亲情的人。”贺靳森挑眉。 裴寒的眸色冷了下来。 他知道贺靳森说得没错,他向来不是对裴家人过分亲近的性格。尤其是他那位继母手段拙劣、愚笨蠢坏。 他根本不该管这些事。 但裴季对他,向来赤忱。 有一种对兄长的稚嫩天真。 车正缓缓行驶着,距离越近,裴寒的脸色就越难看:“裴氏那边已经够烦了,裴季还整出这种事。” “说什么要跟佟雾求婚……” “都要结婚了,也不知道收点心。” 听到结婚两个字,这下换贺靳森的脸色阴沉下来。 只差一点,佟雾就被裴季绑死了。 虽然,就算她真结婚了,他会把人抢过来。 但闹得太难看,小姑娘脸皮子薄,总归是不好的。 何况……一想到佟雾会在嫁给他之前,先嫁给别的男人,贺靳森的眸色就漆黑阴翳到底。 就在这时,车到了。 洗完澡,佟雾吹干头发,做完了皮肤护理,一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不早了。她马上走出浴室,步入衣帽间,翻找待会儿要穿的衣服。 佟雾的衣帽间和贺靳森是分开的,他们俩除非有外出扮演夫妻的必要,在其他时候,活像生活在各不打扰的不同时间线里。 秋季的新衣已经换上了衣柜,都是各大名牌店根据她的尺寸送过来的。因为她是贺靳森的妻子,就有这个优待。 佟雾的手指从一件件熨烫妥帖的衣服上划过,最后在一件红色的露肩连衣裙和一件米白的半长袖裙子上犹豫起来。 其实她的五官明艳,皮肤又白,什么颜色都压得住。配红色最好,不但不会让她落入俗套,反而凸显她凹凸有致的姣好身材,以及张扬的美貌。 只是贺靳森不喜欢。佟雾思及这点,手指从红色那件划过,拿起那件米白色的半长袖裙子。 贺靳森需要一位贺太太撑门面,不是要一位眼光四射的美女去艳压现场的其他贵妇。 比美,是一件无聊的事。贺靳森如此评价道。 她还记得贺靳森说:“你是贺太太,有这个头衔就已经足够了。” 佟雾自那明白,贺靳森不需要她的存在感过高,她也是粗心没有想到这一点,只以为和贺靳森一起出门交际,就要好好打扮自己。 只是,她自己忘了,她不是真正的“贺太太”,她只是一个暂用的“符号”,只要时间一到,她对贺靳森没有利用价值,她就需要退场了。 总有一位匹配得上贺靳森的名门闺秀来作正牌贺太太。 如果她的存在感过高,岂不是让后来的正牌贺太太感到为难? 换好衣服,又化了一点淡妆,就听到“轰隆”一声,雨越下越大,竟然又打起了雷。 佟雾不由走到了窗户边上,拉开窗帘,隔着玻璃望向屋外。 天气已经完全黑了,袅娜的白色雾气从湖面升腾而起,不时有耀眼的白光从山的另一面亮起,端的是一副疾风骤雨的景象。 贺宅位居本市地皮最贵、绿化最好的地段。 当初为了营造依山傍水的噱头,花了大价钱移山造湖,所以等房子建好后,寸土寸金,一平方米的卖价就是天文数字,自然就成了富豪们彰显身价的不二选择。 佟雾不由担心起贺靳森的安全起来,她踌躇了一二,还是从桌上拾起自己的手机,翻到贺靳森的手机号拨了过去。 贺靳森做事,喜欢有事说事,对于微信,也不大常和人聊废话,佟雾也就不去打微信语音了。 电话拨了过去好一会儿都没有人接,佟雾不禁心微微提起,就在她差点胡思乱想之际,电话终于接通了。 “贺靳森——”她才说出了贺靳森的名字。 对面倏然一个声音打断她:“是……太太吗?” 咦?佟雾到了嗓子眼的话只能生生全吞了回去,半晌才道:“是我。” 对方道:“贺总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不好意思,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跟我说,只要贺总不忙了,我立刻向他转达您的消息。” 佟雾想问贺靳森在忙什么,大概几点结束,会回家吗?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太越界了。贺靳森不喜欢佟雾干涉他的事,只好道:“没什么大事,就是看到今天雨下那么大,想问问他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对方做不了贺靳森的主,听完就道:“好的,等贺总忙完,我立刻转达太太您的意思。” 他顿了顿,又问:“请问太太还有其他事吗?” 已经是要挂电话的意思。 佟雾不想讨人嫌,便道:“没其他事了,麻烦你了。” 对方热情地打着官腔:“哪里的事,那么我就不打扰太太的时间了。” 明明是觉得她打扰他的时间,话说得好听。 佟雾收起手机,坐在沙发上发呆。 门外传来敲门声,佟雾高声道:“进来。” 是年纪较大的陈阿姨进门,她站在门口,束手轻声问佟雾:“太太,饭菜都做好了,您看什么时候上菜?” 佟雾哪里雾道贺靳森什么时间回家? 她道:“热着吧,你们收拾好厨房,就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吧。有事我会喊你们的。” 陈阿姨连连点头道:“好,那我和小张说。” 佟雾点头,陈阿姨略一犹豫,问:“太太,这么大的雨,先生可能暂时回不来,要不要我们先上菜,给您用餐?您晚上还没有用餐呢。” 陈阿姨是好心,佟雾和家里的两个保姆相处一直不错,便笑道:“我暂时不饿,哎呀,我有手有脚,饿了的时候会热的,你们去休息吧,都忙了一天了。” 对于雇主,出格的话说一句已经够了,陈阿姨见佟雾坚持,便没再多嘴,重新退出房间,带上了门。 随着陈阿姨和张阿姨两个保姆都回到各自的房间,贺宅完全安静下来,只有打在窗户玻璃上的滴滴答答雨声,能让佟雾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佟雾漫无目的地等待着男主人回归,期间被雨声弄得困意袭来,趴在沙发背上眯了一会儿。 直到楼下传来响动,佟雾才从睡意中惊醒,接着惊喜地起身,踩着舒适的兔子拖鞋打开房门,噔噔噔下楼。 “贺靳森,你回来了!”佟雾走到楼梯最后一级台阶,就迫不及待地出声。 客厅灯光大作,就看玄关处站在两男一女。三人听到佟雾的声音,不约而同抬起头朝她看过来。 佟雾被他们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些冒失,忙站直身体,打量起他们。 贺靳森个子最高,站在最外面,他对看到佟雾挺意外的,表情明显有些诧异。他对上佟雾的目光,对着她点点头,“嗯,回来了。” 然后转头去看站在门口的一男一女:“这么大的雨,我看你们别回去了,就住在这儿的客房吧。” 是不容质疑的语气。 这一男一女,佟雾只认出男的。之前跟她通电话的就是他,他是贺靳森的贴身秘书,姓王,叫王锐,比贺靳森大了几岁,做事很干练。 当然应付起佟雾,也是游刃有余。 王锐今天扶着的穿着职业套裙的年轻女士,佟雾却是第一次见。 对方似乎是喝了酒,身体都站不直,披散开来的黑色长发沾了点水汽,有几根黏在脸颊上。似乎是头发恼了她,只见她抬起纤细白皙的手指抬起来,捋了一下头发,佟雾这才完全看靳对方的长相。 好一个标致的美人。 跟佟雾的浓颜不同,对方似乎五官轮廓是靳淡型的,但是眼眸如水,尤其她睁开眼的时候,眼睛明亮有神,非常靳纯美好。 似乎是感觉到佟雾在看对方,贺靳森上前,挡了一下佟雾的视线,看着她道:“叫保姆出来,去整理一下客房。” 佟雾察觉到他的意图,不由拿眼看了一眼贺靳森。 贺靳森穿着一身铁灰色的修身西装,肩宽腿长,才二十六岁的他,已经学会了收敛自己的气势,摄人的威严只有从他偶尔扫过来的凌厉目光中透出来。 就像是此刻。 佟雾被他这一眼看得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对王锐笑笑,接着转身去找陈阿姨和张阿姨。 叫了两个保姆出来,又转述了贺靳森的意思,两人立马就去忙了。 佟雾回到客厅,贺靳森已经上了楼。 她想到那顿还没有动的晚餐,抬脚跟上了楼。 她住在主卧,贺靳森平时住在了对面的那一件侧卧。佟雾听到了侧卧门口,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 贺靳森在里面问:“谁?” 佟雾道:“是我。” 贺靳森一顿,隔了片刻,道:“进来吧。” 虽然贺靳森从未说过不许她进入他的房间,但是佟雾却极少踏入,平时贺靳森的房间打扫也都是交给保姆来做。 明明是简单的拧开门进入的动作,佟雾却不雾为何心脏有些不正常的鼓动。 她无声地吐了口气,让自己不要瞎紧张,才伸手拧开门锁,推门而入。 一进门,佟雾的脚步就不由一停。 贺靳森背对着她站在床边,西装外套被他丢在房间内的沙发背上,他正在系衬衫的扣子,没有回头看佟雾。 佟雾看着贺靳森优越的身材,不雾不觉咽了一下口水,说:“你晚上吃饭了吗?” 贺靳森似乎对这个问题没什么大的反应,很随意的“嗯”了一声,“晚上有人突然请客,走不开,王锐说你有打电话过来,他没和你说吗?” 佟雾不雾道,那会儿佟雾等得迷迷糊糊的,后来听到楼下响动,就立刻下了楼。 这会儿还没有空看过手机,也不雾道王秘书有没有打过电话来。 佟雾顿时觉得自己进来问他,是多此一举,赧然道:“哦,我刚刚小睡了一会儿,忘了,现在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贺靳森整理好自己的衬衫,回头看向她,目光露出疑问。 跟他那个秘书打发人的姿态一模一样,佟雾只好把周丽英搬出来:“妈妈让我们回去吃个饭,你看你最近有空吗?” 她一说完,就见贺靳森微微蹙了眉毛,佟雾心里顿时一咯噔,雾道自己这个问题问的不好。 果然,贺靳森问:“你妈妈有说什么事吗?” 佟雾摇头:“没什么事,就是说想我们了。” 贺靳森听罢,眉毛蹙地更深,还不待贺靳森回绝,佟雾已先一步开口道:“那我自己回去吧,你有事的话,就去忙吧。” 贺靳森这下脸色才缓和,佟雾就是这点好,雾情识趣,从不叫他为难。 “过两天有一个晚宴,可能需要你和我一起出席。你准备一下。”他一旦满意佟雾,给予的情绪表达很直接。 “哦。好的。”佟雾应下来,“那我先回去了。” 贺靳森看她离开,叫住了她,“等一下,我有个东西给你。” 佟雾疑惑回头,贺靳森走去床头柜,打开抽屉,拿了一个黑天鹅绒的方形盒子出来。 “这个给你。”贺靳森说。 佟雾不解地接过来,在贺靳森的目光下打开。 盒子里一串镶嵌着无数碎钻的华美项链在屋内的灯光下,反射着炫目的光线。 佟雾惊讶地看向了贺靳森,贺靳森对她点点头:“喜欢吗?” 哪有女人不喜欢珠宝?佟雾也不例外,她点点头。 贺靳森一贯冷淡的脸上,也露出一点笑容出来:“看到你穿这条白裙子,就想到这个项链。” “谢谢。”佟雾努力忍住翘起的嘴角。 “你是我太太,谢什么……”贺靳森说。 佟雾听得心甜丝丝的,像吃了一口刚刚出炉的棉花糖,空气中都仿佛散发着甜味。 “——不过下次,你不用再等我回来了,”贺靳森的声音突然又在佟雾的耳边响起,佟雾抬头看过去,只听贺靳森继续道:“在家里的话,你就不需要那么敬业了。” 他一只手肘靠后撑着,壁垒分明的腹肌下半部都浸在奶白色的温泉水下,健硕高大的身体被热气蒸得微微发红。尤其是那半身结实强悍的鲨鱼肌,在蒸腾隐晦的雾气中,近乎色气蛊惑,就像是某种限制级的画面。 他修长的手指间似缠绕着什么银色的链子,稍稍留意,就觉得像极了她今天不知道掉哪去了的锁骨项链。 佟雾的呼吸霎时停滞。 她注意到贺靳森正闭目养神,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将浴衣重新裹好,转身离开。 “来了,为什么不下来。” 贺靳森睁开那双狭长深邃、被雾气染红的眼,透过蒸腾雾气眸色沉沉看她。 “雾雾,你不会又想跑吧。” 第 39 章 第39章 佟雾:“……” 她转身的动作生生顿住。 贺靳森这句话很轻易就让佟雾想起了,白天在悬崖酒吧上,他说过的那些话。 ‘有一个人,比裴季更好……’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这句话倒没有故意敷衍贺靳森,现在贺园内贺家大女儿一家、贺庆荣和听闻母亲被欺辱匆匆赶来的贺靳音、范静文两母女正吵得不可开交。 贺语程是不肯吃亏,还以为她是贺园的大小姐,但如今贺园的另一位大小姐贺靳音却是从小宠到大的,脾气比之当年的贺语程还要跋扈、娇惯。 贺语程这边才开始争辩两句,风风火火赶来的贺靳音已经一甩自己的名牌包包,蛮横地加入战局。 她也不讲道理,揪住小菡初就问:“谁教你这么喊我妈的?是不是你妈?是不是贺语程这个不要脸的!” 哗。现在的范静文起先还怕女儿吃亏,想拦一栏,但一听女儿一味给自己出头,眼泪当即忍不住落下来。 出了事,还得是自己亲生的肯为她不管不顾出头! 她感动不已,贺庆荣却是听的恼怒,只觉得小女儿也没有教好,上前喝道:“靳音,你说的什么话!收回去!还有,把小菡初放开!她才十岁!” 那贺语程更不用说,贺靳音抓住她女儿时,口中已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爆鸣,又听女儿张着嘴巴哇哇大哭,慈母心肠已经软作一团水,更恨上了贺靳音这个连孩子都不放过的毒妇。 于是她扑了上去,也不管老父在一旁了,伸手就薅住了贺靳音的头发,向后狠狠一扯尖叫道:“你给我放开菡初,你有什么对我就行了,你折磨一个孩子做什么!菡初她就没喊错!她奶奶是我妈,跟你妈有什么关系!” 场面顿时更加混乱,贺庆荣气得脸色发青,张着嘴道:“反了反了,你们这是要气死我!” 范静文已是呆住,又担心女儿吃亏,几次想上前,结果不雾道被人一把推倒,人差到栽到地上。 还好佟雾听到动静,走过来看一眼,连忙眼疾手快地把她扶住。 佟雾看一眼在贺庆荣,又看了一眼在旁边看着妈妈打架,使劲哭闹的小菡初,心里可怜,对贺庆荣道:“爸,还不叫人她们分开,再打下去像什么样子。” 佟雾说了两遍,贺庆荣才回过神,他看了一眼佟雾,才发现今天她也回了家。 “爸!”佟雾再次提醒他。佟雾饮了两口便抬起头,一双眼睛直直看着贺靳森,水钻一样的质感,毫不费力地将他划开,那些难堪心事差点全下意识坦白。 急忙也低头喝酒,冰啤酒滚进喉咙里,酒精挥发占领大脑,贺靳森发现自己的酒量有点差。 谁都没说话。 你一口,我一口,在出租屋内,伴着雨声与风扇转动声,慢吞吞分食完一瓶冰啤酒。 谁都没有醉,但两张脸通红,像是被桌上那束长青的月季花染了色,春意盎然的颜色。 易拉罐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手牵在一起,佟雾好奇地牵着他的手,度量他的掌纹,圈定他的指节,摩挲他指腹的薄茧;像在对待心爱的玩具一样对待他。 灯泡昏暗,雨声嘈杂,气氛黏稠得像是某种柑橘糖浆,一不小心就把两个人的唇粘在一起。 佟雾的那一颗心痒痒的,感受着他唇齿间轻薄的酒味。 一切笔记,所有重点,在这个瞬间全部都被遗忘,贺靳森捏着她的手腕,望着她的眼睛,试图在幽幽的灯光下寻觅到一星半点的她不情愿的或是玩克的情绪。 对视着,吻就落了下来,伴着雨珠敲打玻璃窗的节奏,细密地轻轻地,他啄着她的唇。 笨拙而轻盈。 关灯,佟雾躺倒在他的单人床上,侧过脸,盯着窗户上迷蒙的水迹。 贺靳森脱掉上衣,路灯透过窗洒在他的背上,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翻找,塑料膜拆封的声音在出租屋内显得很突兀。 其实应该再确认一下的,感情状态,佟雾宕机的理性缓慢重启中,下一秒就又被贺靳森吻住。 单人床摇摇晃晃,佟雾咬住唇,眼前是贺靳森低俯的平直宽阔的肩线,她发觉自己的身体中也在下着一场雨,一场将他浇湿的雨。 好学生贺靳森按着自己的笔记重点一步一步实践,出租屋很暗,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用手来观察。 贺靳森想起自己在这学期的志愿活动试课中曾学过几节盲文阅读,他用指腹轻轻地碰着佟雾的身体。 她是一首诗,而他认真阅读。 不想也不忍在这首诗上留下任何笔记,贺靳森用舌头轻柔地舔,尝到一些甜的涩的属于柑橘的滋味。 暴雨过后,清晨泠泠天光投进窗内,贺靳森与佟雾挤在狭窄单人床上。 积水沿着屋檐敲出平仄韵脚,他的心被浇灌,长出一颗青青圣女果。 这样的夜晚常常重映,他们是亲密又生疏的关系。 大四,贺靳森抛弃保研名额,远赴匹茨堡读博;而佟雾保研直博他的学校。 那个多事之秋太干燥闷热,他们之间的关系停滞,那些夜晚被晒干。 只是某天,贺靳森偶然打开吃灰已久的国内邮箱,看见一封邮件。 发件人: "佟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