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惊雷猛然炸响,暴雨刹那间倾盆而下。
狂风卷着雨幕扑向清心殿的雕花窗棂,朱漆被拍打得“咔咔”作响。
殿内,烛火剧烈摇晃,在青砖地上投下扭曲的光影。一缕湿冷的风钻入殿中,带着御花园里被摧折的芍药花香。
残败的芬芳混着龙涎香,在密闭的殿堂内酝酿出令人窒息的压抑。
崔宥立在殿中央,身影被拉得高大,仿佛如此便能有和阎涣一样的威势。
檐角的铜铃在风中凄厉哀鸣,惊起栖在宫墙上的寒鸦。黑羽掠过被闪电照亮的天际,如同帝王的泼墨洒在泛黄的宣纸上。
雨水中,一队金吾卫踏着积水巡视而过,铁靴碾碎了飘落在水洼中的芍药花瓣。
崔宥忽而一阵冷笑,开口道:
“传朕旨意,追封帝师之子为承恩侯世子,命礼部操办,大葬、厚葬。”
赵庸之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浑身缩瑟了一刹。
“另外…”
崔宥欲言又止:
“漠州刺史举兵谋反,被帝师及时窥破,这才为我贺朝平息一场祸事。朕十分感激帝师功勋,特将漠州兵符赐予帝师为谢礼,加封千岁侯为漠州督帅。”
“朕要大摆宴席,恭迎帝师与公主班师还朝。”
他嘴角咧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咯咯”的笑声如同地狱的阴差。赵庸之站在阶梯之下,看着崔宥的影子被投在身后的墙上,顶梁的书架将其分割成一块块的碎片,扭曲、阴暗、自私、残忍。
赵庸之无比确信,待他长成,其手段之阴毒,比起他的父皇,定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漠北的雪,是在某个深夜悄然停的。
阎涣休养几日,待心口处的伤口结了痂,他便不再多等,立时命阎泱套了车马,集合他带来的亲兵一同上路,返京。
崔姣姣推开车门欲入内之时,天地间最后一片雪花正巧落在阎涣的眉心。
茶褐色的眸子映着晨光,那点晶莹很快化成了水珠,顺着他的鼻梁滑下,倒像是这个铁血权臣难得落下的一滴泪。
“外面冷,快些进去罢。”
大氅下的手臂突然收紧,崔姣姣跌进他带着药香的怀抱。
玄狐毛领蹭过她的脸颊,阎涣受伤未愈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心跳声透过厚厚的貂裘传来,竟比漠北荒原上任何声响都要清晰。
马车内,炭火噼啪作响,鎏金暖炉里特质的茶香静静燃烧。
这是阎涣特意命人改造的车驾,楠木车壁内衬着软绒,矮几上永远温着一壶敬亭绿雪,檐角挂着风铃,连颠簸时都会发出悦耳的叮呤声。
“大人倒是会享受。”
她故意轻轻戳了戳他肋下的箭伤。
阎涣闷哼一声,臂膀却将人搂得更紧。
“不及公主伺候得周到。”
这话倒是不假。
从换药到喂膳,从守夜擦汗到为他念读兵书,崔姣姣把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千岁侯,硬是照顾成了赖在锦被里不肯起身的伤患。
有日,阎涣高热不退,迷迷糊糊间,竟攥着阎泱的袖口喊着姣姣,崔姣姣站在一旁偷笑,倒是让千年榆木的阎泱无奈地撇撇嘴,只得换另一只手为堂兄拭汗。
只是,每当枕在她的膝上,看着她为自己读话本的模样,那一刻,阎涣只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头。
途径青州那夜,恰逢上元灯会。
崔姣姣偷偷溜下马车,回来时斗篷里兜着热乎乎的糖炒栗子。阎涣板着脸要训人,却被她塞了颗剥好的栗子到唇边。甜香在舌尖化开的刹那,远处突然“砰”地绽开漫天烟花。
火光映亮车厢,他看见崔姣姣睫毛上沾着糖霜,像落了几颗星点。
“在漠州时...”
阎涣突然开口:
“你说愿意等我,是否永远做数?”
栗子壳“咔”地捏碎在她掌心。
车外,卖糖人的老翁正吹出晶莹剔透的凤凰,孩童举着灯笼跑过积雪的长街。而车厢里,他们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崔姣姣忽然倾身,将沾着栗子香的唇贴在他耳边,轻声逗弄:
“大人此刻才追问。”
“是不是太迟了?”
四十几个日夜轮转而过,他们终于还是抵达了泗京。
入夜后,清心殿内,金灯煌煌,丝竹声声。
殿中,九枝连盏铜灯燃着龙涎香,将雕梁画栋的大殿更是映得金碧辉煌。崔宥高坐龙椅之上,指尖轻叩着鎏金扶手,眼底有暗芒浮动。
十二扇描金屏风后,隐约可见禁军统领按剑而立的身影。
“帝师劳苦功高,朕心甚慰。”
少年帝王抬手间,内侍总管躬身捧出一卷明黄的圣旨。
那卷轴展开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朱批御印在烛火下猩红如血。
“漠州十万边军,朕便正式交由帝师统辖。”
他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来,笑道:
“以彰帝师之功。”
阎涣执盏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
青玉酒盏中,琥珀光映出他骤然收缩的瞳孔。
这道圣旨分明是将他浴血奋战夺下的兵权,生生变成了帝王的恩赐。
他侧眸,茶褐色的眼底暗潮翻涌。
“臣,谢陛下隆恩。”
崔宥似乎早料到他这般反应,抚掌轻笑着,随即摆了摆手。
“来人,宣那女子上殿。”
殿门轰然洞开,一阵清冽梅香随风卷入。
一袭绯红舞衣的少女踏着编钟声款款而来,金丝绣成的孔雀在她的裙摆上展翅欲飞,额间花钿映着烛火更烈,衬得那点朱砂痣愈发鲜艳。
一舞毕,佳人卷起长袖,翩跹而来。
“扶桑拜见陛下。”
“拜见帝师、公主。”
她盈盈下拜时,发间的金步摇叮咚作响。水袖扬起刹那,阎涣手中的酒盏突然倾斜。
那转身时衣袂翻飞的弧度,竟与二十年前母亲在祭天大典上跳的《霓裳》分毫不差。
崔姣姣在席间猛地攥紧裙裾。
她看见阎涣指节发白,玄铁护腕在案几上压出深深的凹痕。而在他身侧,金椅上的崔宥,正满意地欣赏着这场精心设计的羞辱。
夜半三更,将军府寝殿。
“砰!”
阎涣一脚踹开雕花木门时,骆扶桑正裹着锦被缩在床角。
听到响动,她惊慌抬头,眼中的泪光将落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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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与去岁被献上他床榻的御夷部贡女如出一辙。
“谁派你来的?”
剑尖挑起散落的绯色外衫,寒光映出少女苍白的脸。骆扶桑颤抖着往后缩,却不慎让颈间的玉坠滑出一个角。那是一枚残缺的芍药玉佩。
“滚。”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玉佩,忽然收剑入鞘,声音嘶哑得可怕。
“明日日出前若还在京都.。”
“孤定不会再心慈手软。”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他眼底翻涌的杀意。
崔姣姣殿外的院落里,一树白梅开得正好。
“叩、叩。”
轻响过后,崔姣姣起身至门前,一双素手拨开门闩。
她披着月白寝衣立在门内,发间的玉簪映着冬末的雪色,宛如画中走出的仙子。她望着门前浑身湿透的男人,默默侧身放他入内。
“你还有伤在身,怎能这般耍性子。”
阎涣踏入内室,带着一身寒气在案前坐下。
窗外,梅枝横斜,月光透过窗棂,在二人之间投下斑驳影痕。
“崔宥把那女子安排在我床上。”
崔姣姣猛然一震,刚一开口,阎涣便心有灵犀似的安抚道:
“我答应过你,不会滥杀无辜,我放她走了。”
她这才吐出一口气,手中为他翻找着干净衣物的动作却未曾停下。
“她的玉佩...”
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
阎泱送来一身新衣袍,崔姣姣又唤他招呼人备好热水,示意一身湿透的阎涣先不急着说话,而后便推着有些失神的阎涣入屏风后沐浴。
阎涣向后靠躺在浴桶里,小声唤着她的名字:
“姣姣?”
崔姣姣背着身站在屏风前,连忙回应着:
“我在的。”
他心中困惑,与她说出了那个身影相似的扶桑,也同她提起了那枚十分眼熟的玉佩。
“母亲最爱芍药,那是她的家乡颍州常开的花。”
“她是颍州人,是崔宥找来刺激我的,是不是?”
他的声音带着颤,崔姣姣听不清他到底是被雨淋湿后的缩瑟,还是心中被触及伤痕的痛苦。
“将离,你现在还有伤口未愈,不可多思多想。若你真的怀疑那位扶桑姑娘的身份,便遣阎泱将军去探查,不必自己在这里苦想。”
“多思神伤,病好得便会慢,你若养不好身子,又如何护着我?”
崔姣姣说着,轻柔的语气一遍遍安抚着他的情绪,阎涣终于觉得,身上暖了起来。
“姣姣,谢谢你。”
他开口,水波随着胸口的呼吸荡漾,激出阵阵纹路。
“谢什么。”
她轻声问。
“如若没有你。”
他有些不自然地滚动了两下喉结。
“我这一生,只剩凄风苦雨。”
崔姣姣正在屏风后为他倒茶,闻听此话,执壶的手微微一颤,茶水溢出杯沿,在紫檀案几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夜风穿堂而过,熄灭了最后一盏灯。
黑暗中,谁也没有看见对方眼中闪过的痛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