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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幽微难明」

作者:桥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次日清早,天刚翻起鱼肚白的时候,阎涣缓缓睁了眼。


    神思清明后,入眼便看到了伏在榻边的崔姣姣。


    一瞬的惊诧后,他眸色微动,抬起手,略带些艰难地轻抚上她的发丝。


    阎涣看到她身旁的桌上燃着半根蜡烛,四周还倒着四五根烛火燃尽后留下的蜡痕,便知晓她定是一夜未好好安睡,守着那一点微弱的光明,只为他若是夜间醒来不必害怕。


    阎涣静静看着她睡着的模样,她的身上未披一物,只靠床边烤着的火盆取暖,这在地处北方的恒州,她怎受得住。


    他长叹一声。


    崔瓷,你叫我拿你怎么办。


    他坐起身,拿起椅子上搭着的大氅,走到她身后小心披上。


    阎泱此时在屋外叩门送药,阎涣本想示意他噤声,奈何崔姣姣对阎涣吃药的时辰很是敏感,先一步便醒了来。瞧见身上的大氅,略带着些不可思议的神情,抬头看了眼正蹲在他身侧的阎涣。


    “多谢。”


    崔姣姣道,而后起身去接过阎泱手中的药碗,不由分说塞到了刚刚坐下的阎涣手上。


    “快喝了。”


    阎涣看着手中的汤药,倒也不啰嗦,仰头便几大口闷了下去。待将药碗搁置在阎泱手中时,阎涣注意到堂弟面上有些怪异的神色。


    他开始以为是泗京出了什么事,细想又不大对,若是要事,他定然立刻便说了。


    莫非…和崔瓷有关?


    他瞥了眼身侧站着的崔姣姣,瞧着她眼下的乌青,定是守了整夜。


    “千岁,泗京传来消息。”


    他抬头看了眼阎泱,只见他犹豫着不再向下说,就连崔姣姣也奇怪地朝他看去,直到阎涣递了他一个快快报来的眼神,他这才继续回道:


    “崔…陛下早朝之时仗责打死了一个大臣。”


    阎涣皱眉,问他是哪个臣子。


    “夏岩。”


    阎涣猛地抬头看向他,眼底怒意愈发渗人,崔姣姣着实被这突如其来的火焰吓了一跳。自他二人稍稍熟悉了些后,她从未当面见到千岁侯的怒气。


    “就是那个节度使曾指点过的爱徒,如今任礼部侍郎的夏岩?”


    崔姣姣忍不住开口询问,那堂兄弟二人齐齐看向他。


    “我曾听过节度使的事迹,知晓他曾提拔过几个极有天分的青年才俊。”


    她忙解释,二人神色稍有缓和,只是阎泱依旧是那副谁也不能威胁堂兄的架势。


    这位夏岩,是最后一个曾为阎垣奏请洗冤的臣子,多年来,阎涣暗中提拔他、任用他,不想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早朝,他的性命就被那昏庸的少帝轻易夺去。


    “崔宥如此草菅人命,与昏君何异!”


    阎涣气得怒吼一声,下一刻便因为头晕而双手扶额。


    崔姣姣连忙去扶他,道:


    “你高烧刚退,不要动怒。”


    他起得发晕,一时失了理智,大声回她道:


    “他杀了一个无辜的臣子,孤如何不恨!”


    崔姣姣有些恼了,这看似稳重的千岁侯怎生了场病反而闹起小孩子脾气来。她无奈叹了口气,十分郑重地回他:


    “夏侍郎已死,可贺朝仍有许多忠贞之臣活着,帝师唯有保全自己,才能保全更多无辜的人。”


    阎涣冷静下来,还未全然褪去怒意的双眸抬起头,死盯着崔姣姣的面容,仿佛要将她看穿才罢休。


    “他是你弟弟,你们同宗一脉,你的荣辱全系在崔氏之上。而我性阎,是贺朝崔氏的敌人,是天下唾骂的奸臣反贼。”


    崔姣姣直起身子,只答:


    “我只知道你是阎垣的遗子,而他是最忠良之人。”


    阎涣神色猛然一震,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心中不断问着自己,她是如何得知的。


    这二十年来,除却阎泱和赵庸之,还有那个宝座之上的帝王崔宥,从未有第五人知晓父亲的冤屈,她是如何知晓的?


    是靠她的相面知微吗。


    他垂首,突然不再接话,只是躺下来,将自己转过身去背对着崔姣姣,而后淡淡地对她道:


    “这两日多谢公主照料,孤好多了,公主请回罢。”


    见他这副模样,崔姣姣有些恼了,这人怎么如此倔强,活像头拉不走的倔驴。她看向一旁的阎泱,那更是个榆木脑袋,怎会知晓她此刻的心情。


    崔姣姣拂袖转身,阎泱以为她要离开,还跑上前去相送。谁料崔姣姣竟一把将门大力合上,房内侧的门闩也插了上去,继而在阎泱不解的眼神中回身看向床上那人。


    阎涣以为她已经走了,绷紧的神经稍稍松懈,有些委屈地动了动身子。


    “阿泱,我想喝茶。”


    唤了一声,却无人应答,他正奇怪,却听见身后一清脆的声音传来:


    “你高热刚退,不能喝冷茶。”


    他猛地转过身,躺在榻上,看见崔姣姣朝自己走回来。


    “你…”


    阎涣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就不走,你赶我我也不会走的。”


    崔姣姣心中那股叛逆劲不知为何被他激了起来,不由分说坐在他的床榻边,为他斟了一杯热水,而后搁在他的枕边。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比泗京皇城的宫墙还坚硬?以为自己风吹不弯折,霜打不凋落,一个人面对全天下的唾骂一言不发就是有气节了?”


    她突然硬气起来,就连一旁的阎泱也一时间没能做出反应。


    或许是这些时日,在这个世界里实在憋闷得快要受不了,今日又突然被阎涣莫名驱赶冷待,她有些委屈了。


    “你若要替父亲正名,光是杀尽天下所有唾骂过他的人是不够的。你还要让更多不知道真相的人醒悟,让他们明白,节度使不是先帝宣扬的那样,这才是真的申冤。”


    崔姣姣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不该是盛满怨气与怒火的,那其间还能装下更多的东西,譬如像策勒格日神色中的澄明和心安。


    他们,明明该是一样的意气风发。


    回过神来,崔姣姣意识到自己越界了,霎时间变得很是局促。


    阎涣瞧着她这幅模样,忍不住勾唇笑了一瞬。


    “孤知晓了。”


    他接道:


    “可你如何断定孤是你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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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那般人?”


    崔姣姣深吸了一口气,道:


    “帝师忘了我会看相吗?”


    “任何人在我的眼里都没有秘密,所以帝师只管做你想做的,自有我和阎泱将军在旁为你扫清黑暗。”


    说着,她指了指桌上刚刚燃尽的蜡烛,道:


    “就如这烛火一般,不必照明世间,只为你一人开路,足矣。”


    一旁的阎泱心中也有一瞬的触动,他原本是不大喜欢这位公主的,毕竟她是堂兄杀父仇人的女儿,可这些时日观察下来,崔瓷似乎真的和她那父兄有所不同。只是她毕竟姓崔,自己不得不防。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就算我不懂识人知微,我也不会拿你当坏人。”


    阎涣眼神转动,道:


    “为何?”


    此刻,天光大亮,冬日里难能的光洒进屋内,他不再需要烛火为他点燃恐惧了。即使只有白天这些时辰,可这晨色足以叫他定了心神。


    “明善堂,是你的吧。”


    崔姣姣一语出,阎泱险些没能拿住那空了的药碗。


    阎涣坐起身问道:


    “你是如何得知?”


    崔姣姣有些心虚,这自是书中所写,可她当初读到文后此处之时,也着实震惊许久。毕竟谁能想到,全篇恶事做尽的权臣阎涣,暗地里竟是贺朝最大的慈善院背后之人。


    她弯腰,将身子向阎涣处凑近了些,回他:


    “节度使生前曾写过,世间多奸私,为臣当明善。帝师欲继承父志,既无法与那些贪墨渎职的官员虚与委蛇,只好将节度使兼济天下之心投到民间。”


    “明善堂这些年来救济了多少难民孤儿早就数不清,每岁寒冬,明善堂皆派人施粥,冬季一连三月,从无一次断绝。”


    她的眼神间带着审视,直问他:


    “帝师明明好事做尽却不留名,为何要称自己是奸佞?”


    阎涣仍旧板着脸,可眼底汹涌的潮水却替他做出了回答。


    “我替你说。”


    崔姣姣大着胆子接下去。


    “因为帝师怕了。”


    “你怕和你的父亲一样,一生善良、忠于君、忠于国,最后却落得个帝王有疑,死因不明的下场。你更怕因为做了所谓的好官而结交到志趣相投的知己,而后眼睁睁看着他们因廉洁奉公而被迫害,而你身为另一个好官却身份低微、无能为力。”


    “你还恨你的父亲,你恨他的愚忠让他丢了命,恨他到死都没怨过君王一句。”


    阎涣像是被戳破了最后的防御,他无助地向后退了去,退到那阴暗处,再次将自己和她隔开来。


    崔姣姣似乎不曾打算就此罢休,继而说着:


    “当然,你最恨的还是你自己。你恨自己那时年幼,无力保护全家,更恨自己还是不够狠心,明明令你父亲名誉难保的人世间有一个算一个,你却仍旧无法为了这冤屈屠尽天下人。”


    崔姣姣挺直了脊背,正如他那样。


    “我说过,我唯有一个请求,便是活着。现在我希望你同我一样惜命,我们一起在这乱世里砍出一条生路来,为节度使正名,更要为你自己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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