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莲泱两日未有开嗓。
玉关柳没有逼他,应她那句,从不强逼人。
愿意在她手下当荤角的,谁不是个苦出身、家里没有三四桩凄惨事?
就拿钟铭来说,他打闹饥荒的北边来,流浪一路落下风湿腿,先要被卖去当太监,后又不知怎么知道泰春班荤角给的钱更多,便成了荤角。如今挣得一点钱,自己不够用,袄子穿烂了,也还要养着父兄一家子。
一时一刻的不愿意,是顶不住沉郁郁现实的重压的。
比玉关柳预料得还早,第三日,怀表刚过六点,周莲泱就把自己打理得清清爽爽,像是无事发生一样迎面一礼:“东家早。”
秋日渐渐厚起来,风里头的寒意一路凉进心里,显得穿着短衣单裤的少年有些身姿单薄。
玉关柳把眼盯了他一会,道:“你想明白就好。过来吧,我给你讲讲戏。今日讲玉堂春,讲一折苏三起解。”
周莲泱一愣。只要是爱戏的,就没有未听过苏三十大恨的,可要刚摸入戏曲一道的他唱《苏三起解》……这可是青衣中著名的好戏,便是浸淫此道数年的名伶,也不敢夸口能将苏三唱得有多精,始终谦逊打磨罢了。
女人知他心中所想,淡道:“你这年纪,唱苏三本是不合适的,只那买了你的票友独爱此折。倒也不用慌,能演出个二三分,糊弄过去那夜,也就得了。”
糊弄过去那夜……周莲泱本不知道怎么回事,玉关柳提一句,他才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那位……大人,是要我……”
玉关柳清眸一弯,手里的团扇转了转,点头道:“正是呢,他要你穿苏三起解上路的红罪衣,好好伺候他一晚。”
少年左手紧握右手,双颊微收,牙在嘴里紧紧咬着,神色说不清是嘲是怒。他自幼爱戏,《玉堂春》也听过不下五指之数,从唱词到唱腔,每个派系各有不同,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苏三的打扮——那一身血红血红的女罪衣[1]。
苏三本是娼寮女伎,自幼卖身,与公子王金龙有啮臂之盟[2],后被沈洪抢走赎身做小妾,受人诬告至死罪。苏三起解这一出长戏,演得就是苏三跪在满大街民众前,伸冤自白十大凄苦恨事的一幕。
苏三有凄厉的恨、六月飞雪的冤屈,象征哪怕出身卑贱,也依然有情有义、坚韧不屈的女性形象。十大恨唱完,座下没有不动情流泪的。
可买他的人要他穿这样一身血红的罪衣,唱完冤,便爬上床去、去伺候……
所以此人怀得是怎样的心,由此可见一斑。
玉关柳晃一晃团扇,揽过少年绷紧的肩膀,轻轻劝:“小莲儿,人家呢,掷千金捧你出名,是瞧得起你。我们泰春班,不靠唱戏赚钱,可还没哪个新人承过这么大的面子呢,所以东家我呀,今日也不藏私,给你好好讲一讲。”
她擎着一个本子,缓缓翻开。周莲泱心中本来闷着,但她给他看的不是寻常剧本,而是自己整理的“活本子”。
“活本子”一般是戏曲伶人定唱词、改身段,记心得的“演出日记”,名角的“活本子”,往往浓缩不少唱得好的机密,轻易不予人看。
玉关柳在他面前翻这个加了硬皮壳的唱戏心得,就如同在一匹饿狼前晃动鲜肉,由不得他不全身贯注,仔细聆听。
学完戏折,玉关柳并没有放他走,而是让他继续吊嗓子、练苏三的身段与唱腔,从早忙到晚,只让他喝水,食青菜稀粥,再加一副清苦的膳汤,最后以药浴收尾。
周莲泱见过钟铭偷偷泡这种药浴,知道这是软茧子、嫩肤肉的汤药,而他喝的膳汤,同样是清肠胃,不让受用他们的大人“污了双眼”的特殊汤物。
他不由惨笑,笑自己都死到临头,才真正清楚地明白过来,将要迎接自己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境况。
到了晚上,秋高气爽的天忽然下起雨来。檐下瓦上,还有那戏台藻井,雕花排窗,疾徐不定。周莲泱与乔璃的住处分在阁楼,冬冷夏热,只有秋天一段,温度尚还时宜。
他在一楼打水沐浴,绞发换衣,对镜子一笔一划描眉梳妆。被赠予“金腰雀”一名后,化妆的珠粉、涂眉的螺黛,各样装饰,全换成更好的用具。
玉关柳给他的一套女罪衣并非唱戏之用,料子更柔软、更华贵,也更贴身,仿佛是依着他的身量定做的。
与明镜相对,镜中显出一张苍白尖削的脸,乌发披散,眼珠清澈照人,看人时不自觉带几分凄楚哀怨,加上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更叫人生出一点施/暴/残/虐之心。
周莲泱对着镜中倒影微微一笑,指点珠红,柔柔在唇珠一按,按出圆小的红痕。
他含着那一点玫红唇珠,披着苏三血红血红的罪衣,拾着一级一级台阶往阁楼走。到了两人的房间,脱下鞋,赤脚迈入房门,未发出一点声息。
雨下得越发凄凉起来,房中只点了两只烛,一切都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他的表妹蜷在床里,蹬开一点薄被,头挨在他的那边布枕,沉沉地睡着。周莲泱坐到床沿,手指虚虚抚在乔璃发顶。
他头发长得快,两年下来已及肩膀,当然还是比不上表妹从小养到大的长发。
乔璃的身体虚弱,长发却养得好,乌黑发亮,比苏缎还柔美。可惜往日有一段气血补不足的时期,她的发梢就发黄干枯,不得不修整剪掉。后面有人给他投笺,能用的钱慢慢多了,才把她的头发养回来。
思绪漫无边际地随雨声流转,手指顺过发梢,扯下两丝,他静默半刻,将那两根断发拢了,轻轻系在乔璃披散的发尾。
这样的触碰,乔璃不能不醒。她睁开眼,目光和周莲泱微微一碰,便是微惊。
他穿着一身红尽极妍的血衣,披着头发,影子藏在烛光里,露在外面的半张脸,露出一种比下珠玉的透彻的清润。
“囡儿。”
他低下头,乌发散下来,垂在乔璃面颊上方。他的唇微微扬着,眼里却没有笑,只有一种乔璃看不明晰的痛意。
“囡儿,你……”还染着草药味的指轻轻拂过她的脸,慢慢收回,摁在红罪衣的领口。也不知怎么一拨,衣领就缓缓滑落肩膀,显出玉琢一般的雪色削肩。
他的唇也挨过来,叹着,又像在笑:“我的第一次,合该是给你的。你要了我,别让人抢先,好不好?”
“表哥。”
乔璃扑进他的怀里。两年过去,她也长高了,与他只差半个手掌。因为养得好,清瘦的筋骨也多了些圆润的肉,张开手,能将少年抱个满怀。
“我们走吧,表哥,我们走吧。”她急促地在他耳畔低喃,“我想起很多药方,病也快好了,可以当大夫,只要我们在一起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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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没事的,我没事的……”
“傻,囡儿也说起傻话了。”周莲泱将一指轻轻抵住她的双唇,一手扣住她的腰,忽然垂头,用自己的唇替了指。
他托起她的脸,舌尖一寸一寸舐过她的唇缝,一点点抵进去,眼波流转,含着两抹若掩深爱的水意。
乔璃的手在他背后猛然收紧,他也心有默契地一侧身,旋转间,被少女按进床帐中央。
血衣被全部褪下,接着是绯红裙裾。他蜷了蜷长而直的两条腿,乔璃落了一眼,灯下,他的皮肤是晕着暖黄的透白,因为长久的唱与练,覆了一层薄实的肌肉。
她将一只手按上去,染着水汽的腰身微硬,又湿又冷,好瘦。
仔细瞧去,少年惨色的脸不知何时凝起两抹赤红,蔓至颈项,与身下落的血衣仿佛。
“囡儿……囡儿知道怎么做么?”
他的睫如蝶翼,颤个不停。
“柳姨教了我。”她说。再有,她对人体构造,好似也了如指掌。
她用黑色的大眼睛注视着一点一点敞开身体的他,头依偎过去,脸对着他的侧脸:“表哥,你会后悔吗?没有我的话,你至少不会被人羞辱。”
他的注意力本全放在贴按腹部的那只软韧的手,闻言倦眼半抬,刚想说话,肩头就被咬了一口。她咬得深,未出血,牙印红一块。
乔璃眼里闪着些周莲泱从未看过的神情,是既成之物与未成之物混杂的割裂,原始、模糊而晦涩。
“后悔也太迟了,表哥。”她吻住他的唇,不是吻,是噬咬。眼底泥泞乌黑,满溢的压抑的贪婪。“太迟了,周莲泱……太迟、太迟了。”
周莲泱喘息起来,一些难捱的、陌生而饱胀的感觉刺激身体的每一部分,激起多得令人难为情的生理反应。
他不明白,只是一个吻,只是被注视,只是一只放在腹部的手……
乔璃伏在他身上,慢慢地吻他,一言不发,犹如巡视领地的母虎,一寸一许,不放过一点未探索过的地方。那是自信满满的巡视,她握住他的颈子,抬高,总是不让碰的喉结一览无余。
她把尖牙扣于其上,咬下去,身下渴求猎手的猎物身体一瞬僵硬,又强自放松。
他被困在少女与床褥之间,她的拇指按住牙印留下的圆圈,缓缓抚至胸口,向下拉出一条直线。
……
一柱红烛泪将尽。
乔璃抱着他,良久。俯身过来,轻轻啄了一下周莲泱耳后一点赤红欲滴的小痣:“表哥,你第一次做梦,梦的是我吗?”
不等他开口,就自问自答:“想必是了。你那夜忽然叫我的名字,然后……嘻。就是那夜,对不对?”
“不……我没……不是这样的!”
他急起来,满面泪淌,真如水中玉莲。
乔璃带着一身奇异香气,去拨弄他的发梢:“表哥,你梦到什么了?与我欢好?我不介意的。”
她的声音里只有好奇,周莲泱却气恼起来:“你怎能这么想我?你那时还未及笄!你,你!”
“那表哥梦我,梦什么?”
乔璃如此执着不休,周莲泱无法,回身把她抱进怀里,头扣在自己胸口:“梦见……只是梦见你……你第一次吻我。”
那个染着泪意,无比温柔,却又重逾千钧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