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西瑾动作一顿,回头望去,竟是一群身着单衣的老人,扶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跑着,一边跑还一边重复说着:“刀下留人啊!”“别杀他!”“饶命!”
“啊!”领头的那位老人家跑的速度太急,没看见脚下的石头,直直的撞了上去被绊倒在地,磕的额头脸上都是血,半天没爬起来。
“爹!”二当家听到动静,睁眼一看,正好看到他爹摔倒的场景,刚刚还能坦然赴死的心弦突然就断了,肝肠寸断的大喊:“别管我,快回家去!”
其他被俘虏的匪寇原本都认命了的,看到已经年迈的爹娘为他们赶来,全都疯狂挣扎起来,大声喊道:“别管我们!快走!这群人不是好惹的!”
哪怕被刀架在脖子上时也未颤抖半分,但此时此刻他们均是慌张不已,他们死是罪有应得,但绝不能让他们的爹娘一起跟着送命。
摔到的老人被其他老人扶起来,简单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置若罔闻儿子们的话,互相搀扶着,缓慢但坚定的一步步走到他们面前。
岑西瑾早已收了刀,好奇等着眼前这群“老弱病残”要干什么?
“啪”只见领头的老人家扇了二当家一个耳光,声音脆响,哪怕早已被岁月打磨黝黑的脸皮也立刻浮起红肿。
打完的同时也将儿子护在身后,老人“扑通”跪下对着岑西瑾求一条生路:“各位老爷,我们愿意一命抵一命,换他们活下来。”
二当家挣扎着顶开老父亲的保护:“爹,你别求他们,儿子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杀是刮,悉听尊便。”
“你闭嘴!”刚刚还在软声求饶的老人,突然有了气力,指着儿子破口大骂:“你们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家中孩子怎么办!也随着你们去死吗!难道还指望着我们这群半截身子埋土里的老骨头养活这群孩子吗!”
“……”二当家“呜咽”一声,掩面叹气。
老人随后又软了语气说道:“爹这一把老骨头早就活够了,留下了也是拖累,从你们当土匪的那一天,我们几个老伙计都商量过了,若是遇到要抵命的情况,我们来抵。”
其他老人也纷纷附和:“是啊”“是啊”
“不不不,爹,不行……”二当家愧疚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想着绝不能让爹娘代他去死。
他恶狠狠的瞪着岑西瑾一伙人:“不是要杀了我,快点动手给个痛快。”
“不,杀我,我替我儿子去死。”
“不行,想抢劫的人是我,该死的人也是我。”
“你闭嘴,我是你父,得听我的。”
“恕儿子不孝,这次不能听您的话了。”
荒诞中竟透露出可笑。
真没想到,竟然有朝一日能看到父亲与儿子抢夺谁去送命。
岑西瑾实在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转头看向副将: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副将也没招啊,平日里面对的都是战场上的直来直往,这种事情真没碰到过。
突然,贾琏开口问道:“若是他们所说是真的呢,只谋财不害人,定罪判罚是不是不一样?”
沈拂玦马上明白贾琏想说什么:“按大雍律,抢劫他人财物判仗一百,徙三千里,故意杀害他人性命才被判处死刑,若是他们真的未曾伤人,的确罪不至死。”
刚刚那个二当家一直在说他们没有只谋财,不害命,若真是如此,的确应该从轻发落,不至于老人儿子为了去死挣破脑袋。
那这就涉及到一个真假问题了。
贾琏走上前去询问:“你们为何只谋财,不害命?”
二当家抬头看了一眼,自嘲一笑:“因为我们大当家是个傻子!明明都落草为寇了,却还一心要讲仁义德善,否则我们兄弟们早就吃香的喝辣的,也碰不上你们这波硬茬。”
“这么听来,你们大当家还是个人物,那他人呢?也在这里吗?”
“不在!那个傻子一直劝我们别动手,反而被我们捆了,估计现在还没脱困吧。”二当家嗤笑一声,却也庆幸以大当家的人品,不会不管村里的老人小孩,哪怕他们都死了,也能安息。
“抢劫你们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跟我们大当家没关系,冤有头债有主,找我们就行,何必多问!”
“那恐怕不是你说不算就不算的,还不出来吗?”贾琏目光直直盯向侧面草丛。
这人自以为隐蔽,但实际上这群老人家过来的时候,他们就看的一清二楚,里面还有个壮年人混在其中躲进了一旁的草丛中。
“啊,原来,早就被发现了。”大当家从草丛里直起身,一步步走过来。
“是你,昨天遇到的那个村民!”贾琏上下打量,“你们都是巫下村的人?”
大当家苦笑一声,点头承认:“是,我们之前,都是附近的村民,若非去年突然要增加盐税,全村人都交不上只能被那群官兵强抢,我们现在还是良民。”
这时二当家突然大声吼道:“你这瘪三,为何要来找死!你得继续躲着啊,躲着才能护着村里其他人。”
完了,全村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大当家转过头去,看着崩溃大哭的兄弟们:“你们当我是什么人!是不顾兄弟性命、贪生怕死的小人嘛!”
“况且到了今日境地,归根到底是我错了。之前总想着,时间还有不着急,可以慢慢抢慢慢攒,现在看来若是早听你们的,说不定我们早已攒够了钱,已经重新归家当良民了。是我没有带好这个头,连累大家了,既然救不了,我也要与大家一同赴死。”
岑西瑾问:“他们把你捆了要反了你,你还要救他们?”
“当然,他们都是我的兄弟。”
“欸……”二当家等人面色潮红,均是愧疚不已。
岑西瑾也叹了一口气,这群人有情有义,放在军中各个都是好苗子,但为生活所迫走上歧路。若是他们一条道走到黑真的走了烧杀抢掠的恶行,死了也活该,偏偏却还有一颗仁爱之心,没有伤及无辜性命,而且还有一群老人在这里拦着想要以命换命。
这事他解决不了,思虑再三:“报官吧,让府衙判罚。”
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处理。
却未想到,此话一出,这些匪寇脸色全变了。
“那你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二当家扯着脖子喊道,拼了命的挣脱,抢了一把刀就想抹脖子自杀。
副将反应机敏,立刻上前打走武器,收回刀刃。
“为何?”岑西瑾不解他们反应怎如此大。
眼见自杀都没希望的二当家,彻底绝望,冷笑一声:“呵,还为何?你们估摸着也是某个大官人家吧,才能有脸问出这种话!果然官官相护一般黑!”
岑西瑾等人骤然被骂,均是眉头紧锁。
还是大当家拦住了还想继续谩骂的兄弟,开口解释:“不怪我兄弟话说的脏,扬州城的府衙自上而下都烂到了根子里,只要进去了,没罪也要趴层皮,更何况我们这等犯了大罪的人,不说剥皮抽筋受尽折磨,还会在死之前被他们敲干骨髓,磨着我们村子里的人一层层上供只换个全尸,若是送我们去见官,不如就地杀了我们,省的拖累我们全村人一同搭进去。”
沈拂玦呵斥道:“这是什么意思?没罪也定罪,交钱换全尸?你可知攀咬污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二当家:“管你当什么罪,格老子的就没说过谎,我曾亲眼看过我表姑舅爷家,因为孙子被人陷害抓进大牢,一步步的榨干了油水,全家钱财都交了进去,换来了一具被折磨的没一块好肉的尸体,最后全家人疯的疯,死的死,好好的一个富户人家最后只剩几个人在大街上以乞讨为生。”
“他们为何不放弃那个儿子。”
“呵,放弃!就问你们,今日丢个手指,明日给个眼珠子,你们会不求着交钱吗,都是亲爹亲娘养的,谁家不心疼!反正最后都是个死,还不如在这里死了干净,省的为那群官老爷再添油水。”
贾琏等人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府衙会捞些油水,这也是上面默许的,毕竟每月到手俸禄那么低,不捞些油水补贴,日子根本过不下去。
但像这种,不顾国本法正,肆意判决,敲诈勒索犯人,他们还是头一回听说。
“那现在怎么办?”本想甩给官府,但现在听起来这府衙也黑的很,不比这些抢劫之人好到哪里去。
领头老人颤颤巍巍向岑西瑾求道:“我以我们村中所有孩子发誓,他们真的没有杀过人,只是抢些钱财养活我们这群老不死的拖油瓶和家中幼儿,若是非要送去官府,只交我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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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说着就不停磕头,还按着自家儿子一同磕,只希望这些人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老人家,你别这样。”再是心肠如铁的兵将,也看不得一群老百姓这样磕头求饶。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们判罚。”贾琏站到人前,对着众人说道。
“别闹,这不是过家家。”岑西瑾大惊,连忙抓着贾琏往后拉,他一个小孩还想当大理寺升堂判案,这是能随便当的吗?传出去,假装朝廷命官的帽子扣下来,够他们贾府喝一壶的。
贾琏侧身躲过,从怀中掏出一个玄色令牌:“这是刑部发放的判案手令,只为通过大雍律令法条考试之人颁发,执牌者可以拥有判罚权力。”
岑西瑾也认出来了这个牌子,乖乖,他也听说过这个考试,好像是考完就能直接进入刑部或者各地衙门,不过,还能随时随地拥有判罚权利吗?
“不是,你一人也不能办案啊!”
大雍有规定,必须要三人以上持令的正式官员才能升堂审案。
“我也有一个。”
“我也有一个。”
两个重合的声音响起,沈拂玦和徐淮瀛都掏出了玄色令牌。
岑西瑾目瞪口呆,崇山书院恐怖如斯?一年都发不出一张牌子的巨难考试,今天竟然能见到三个通过的人!
没他事了,默默闭嘴退让一边。
贾琏正色道:“一人审案,一人记录,一人监督,已符合大雍升堂审案程序,现在起,由我暂代大雍律法,对你等审判。”
众位村民原本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但看到领头之人都退让一边,恭敬以对这个玄色令牌,信以为真,均跪下叩头等候发落。
贾琏看到众人已信,脱口而出心中早已打好的判决草稿。
“大雍七年二月一十八日,本临堂为贾琏,记录徐淮瀛,监督沈拂玦。现审巫下村村民抢劫一案,案情已明,证据确凿,自当公断。
按《大雍律》,‘凡强盗已行得财者,皆杖一百、流三千里;且伤人者,不分首从,皆斩。’今你等已供认不讳,抢劫得财已成事实,虽未伤人性命,其行已触律法底线,但念你等主动陈情,酌情免罚。
兹依律判决如下,主谋匪寇仗五十,因条件不允,随吾等到扬州城内以工抵罪,直至服完刑役才可归家,期间所得月例均交由巫下村公用。
本府断案,唯凭律法,唯循天理,唯顾民情。望尔等罪徒,好生忏悔,以此为戒,莫蹈覆辙。”
期间,沈拂玦眼神奇怪的看了贾琏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没说出口。
而巫下村村民这边,大部分人都没听懂这段文绉绉的话,还是大当家解释给大家听,众人这才明白。
“我们不用死了?”
“还找了份有月例银子的活?”
“真的假的啊?”
“这些官爷骗我们做甚,要钱没钱要命一条的。”
一些老人家更是拉着儿子的手说道:“你们往后去了扬州好好服刑,跟着大人好好干。”
岑西瑾连连叹服,没想到这么乱成一锅粥的事情还能被理清楚,他偷摸着问沈拂玦:“贾琏这小子怎么长得,小小年纪竟会判罚!”
沈拂玦看傻子一般的看向他,低声为他解惑:“没看出来吗?贾琏骗他们的。”
“哈?”岑西瑾差点惊呼出声,凭借过人毅力勉强保持正常。
沈拂玦继续解释:“如今世道不公,官府无信,民无生路,只能暂且先稳住他们,再做打算。”
什么?!真是假的!
这三小子什么时候商量的,演的也太好吧!
他都被骗到了。
岑西瑾看着贾琏等人被众村民敬佩尊崇的模样,不得不佩服。
想他也是戍守一域的大将,竟还不如三个小儿,一心只想着要交给主管刑法的官员去判案,也不看如今刀在他手,身边具是亲信,只要他心无偏颇,对的起律法,就地升堂判了又如何。
只要为本地扫清匪祸,又能给这些良心未泯的村民一条生路,就算传到陛下耳边,他也有底气能得个夸赞。
贾琏今日还真是给他上了一课啊。
今后出门在外,身份要靠自己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