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逐步流逝,传言却尚未平息。世人尚未把女子教育当回事,市椿女校头几年的课程安排也很松,女学生们有大把的闲暇时光可以消磨,聊八卦依然是教室里最常见的娱乐活动之一:某前辈与后辈又结为Soeurs了;某两位前辈为了一位后辈打起来了;某后辈抛弃了维持一年的Soeurs对象,投入了更强势的上级生的怀抱……诸如此类,还有对于“野犬”高波真子齐刷刷的敌意,甚至流行起以“知道吗?今天野犬那家伙又……真是不像话!”开头的句式,那份狂热的劲儿令人几乎要怀疑,这些人其实是高波的暗恋者才对。
这些闲言絮语都被阳子从大脑中无情地过滤掉了。她参加了音乐部的部活,在真正注意到流言当事人之前,先结识了另一位传说级的风云人物——四年级的音乐部长今出川堇子。
着实是气质高华、令人难以近身的冰山美人,还擅弹钢琴、歌唱悦耳动听。更使人不愿承认的是,向来势利眼看人的阳子在她面前不得不气势低矮下来——无论是父辈的爵位还是校内的级数,对方都在自己之上。况且,她那双深邃的细长双瞳阴沉得有些过分,每一次视线相接都仿佛要猜透自己的心思似的。阳子厌恶这种几乎被看透的深沉感觉,小心地与之保持距离。
参与数周部活后,阳子被选为了即将到来的文化祭项目西洋演奏会成员,靠着旗鼓相当的琴技,被安排到需要与堇子合作完成的四手联弹,曲目选定为柴可夫斯基的《康康舞曲》——愉快欢乐的调式,欢乐到阳子认为与自己格格不入。
“真是完全不符合弹琴者的气质呢。”堇子毫不留情地说出口了。万人迷前辈意外地有着高冷外表下爱吐槽的生动的一面。
然而文化祭筹备期间,呈给堇子的邀约信依然像雪片一般,源源不断地出现在部活室。不同于阳子简单粗暴直接销毁的处理方法,堇子会扫过每一封的内容,然后安排部员一一阳子也在其中——写好格式固定的婉拒回信,交到当事人手中。
而当钢琴房门口也三不五时挤满后辈迷妹们,阳子终于难以忍受而面露难耐之色时,堇子偶然抬一抬眼皮,朝门口不经意扫一眼表示注意,换来一片此起彼伏的倾倒与尖叫声。随后迷妹们这才“懂事”离开。
还不算。收到回信的仰慕者们沉浸在得到回应的喜悦中,不仅不因为被拒绝而灰心沮丧,转而仿佛得到了对自身这份单向心情的认可一般,继续给音乐部送出礼物。无论是巧克力、西洋蛋糕之类的零食,还是丝巾、蝴蝶结缎带之类的饰物,要么价值不菲,要么诚意十足。更有甚者,打听到堇子幼年有在法国居住的经历后,便大费周章地学着烤制了马卡龙送来。
当然,零食糕饼最终都成了部员的下午茶点心。堇子来者不拒,一一收下,却也没有特别表示与回礼,转而大方地馈赠出去,自己不留一份。阳子终于因为过分好奇而开口询问对方写回信、收礼物的缘由,得到了如下答复。
“虽说是无法回应的心意,也应当被认真对待,这样的礼数总该有吧?孩子们狂热的情绪在此处找到了适合的宣泄口,就任由她们继续下去,成为滋养自身的养料不好吗?说什么都有人呼应,做什么都有人参与,动动手指就有持续不断的欢呼声。从部活的角度来说,这可是多赢啊。”她说这话时脸上明明绽放笑意,却令人觉得锋利又冰冷。
阳子一方面顽固地不认同堇子冰冷无情的养料论,一方面又忍不住佩服此人的聪明清醒。
日复一日的学习与部活之中,入学时不安与浮躁的心境逐渐沉淀。周遭的人和事终于生发出迟钝的变局。
贵族少女们抱团排挤平民的行径如同阴湿角落的蒿草,还在变本加厉地滋生。这节国语课恰逢中期测验,阳子专心写作答题时,身旁的座位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监考老师打瞌睡的功夫,小纸团不断朝着由理丢来,是坐在她背后的志贺瑞穗与高崎玛雅所为。二人是平日里捉弄与使唤由理的常客。
“快点,把第二页的题目答案抄给我。”
志贺不客气地用笔尖戳着由理的后背。由理瑟缩了一下,但不为所动。高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咬着笔头用力踢了一把由理的椅子。依然没有动静,反而是阳子回头看了一眼,监考老师又伸了个懒腰站起身,两人这才有所收敛,不情不愿地缩回手脚。
测验结束,进入课间休息时,由理迎着身后两人怨恨的目光,鼓起勇气走到讲台边,将方才两人的行径对老师直言。似乎是头一回见识平日乖顺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女孩如此指名道姓的表达,老师也只是愣了愣表示知道,便摆摆手让她回去,却并无要惩处那几人的意思,收起东西扬长而去。由理叹了口气回到原位,垂在身侧的小手微微战栗。阳子不安地目睹了一切。
今日最后一堂是体育课。女学生们照例前去更衣室换好体育服,把校服收进柜子里,再前往操场集合。
报复找上了门。早上下过雨,尚未干透的操场上土质松软,能够轻易地团成团。学生们被分成两组,每组体操练习后是十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由理坐在无人的角落歇息时,高崎玛雅不知从哪里找了两个“帮手”,几人胡乱抓起地上的泥沙团成团,隔着老远朝她身上掷去。
泥点子如疾风骤雨般浇打在由理身上,在她反应过来起身躲避之前,深蓝色的体操服瞬间变得一团狼藉。由理瑟缩着往后躲,伸出一只手挡脸,却不小心撞倒在灌木丛中,“哗啦”一声,手肘被一截枝条划破。
“你们在干什么!”
结束两组训练的体育老师总算注意到骚动,呵斥着往这边走过来。然而惯犯早已跑得远远的,混进人堆里。由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眼前却是晕头转向,只剩大片的绿色——
头顶的树丛枝繁叶茂,阳光从缝隙间温柔地洒落,却一点儿也照不到她身上。
由理无视了身后阳子正快步赶来,一瘸一拐走向更衣室。果然,更糟的在后头:她收在柜子里的校服被剪成了一团破布,完全不能穿了。由理只觉大脑中嗡嗡的,仿佛有一千只蜜蜂在盘旋,蛰得她七窍流血。
——无论如何,身上已经脏兮兮的,不能就这样回教室或者回家去,会被狠狠训斥。得找点什么、随便什么蔽体才行。
由理将被剪坏的校服扔进了垃圾篓,魂不守舍地走出更衣室,魂不守舍地在走廊里碰到柱子都没发觉,直直地撞在了迎面走来的人身上。由理魂不守舍地低头道歉,却被当即叫住。
“……是一年级生吧?怎么回事?冒冒失失的。”
“非常抱歉!我、我正要去找干净的衣服来换,前辈。”
由理看清了眼前比自己足高出一个头的女学生。
擦得锃光瓦亮的黑色小羊皮靴,纯黑的绒面行灯袴,四至五年级的装束。葡萄鼠底的羽二重上衣绣着山吹色与苏芳色的大片枫叶,叶片纹路中若隐若现的金线晃得她失神。捧着两本硬壳外文书的手指颀长淡白,手背青筋纵横交错,却比阳子那不健康的灰白更显活力。鹅蛋脸上,一对狭长的丹凤眼淡淡地扫过来,闪过一丝玩味。由理觉得自己仿佛被白炽灯照在死角,被钉在原地难以动弹。
“哦。在哪里?”
“……”
“过来吧,我这里姑且有备穿的衣服。”
来人说完抬脚就走,由理如得大赦松了口气,忙紧跟过去,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铜牌上写着“部活室(一)”。
房间里,正对门口靠墙摆着木桌与椅子,两侧还有两条沙发与几案,靠墙立着一座橱柜,俨然一个小型活动室。高个子女生轻车熟路地打开橱柜一侧,拿出一整套低年级的校服袴,扔进站在门口四下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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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的由理怀里。“喏,就剩这个了——你的手臂怎么了?”
“啊、被树枝刮到,不要紧的……”
“先在这儿换好吧,那样出去会被笑话的。”
“是。”
由理退到门边,背对女生把沾满泥的体育服粘下来,快速换好校服,唯独过于慌乱匆忙,以至于带结打得歪歪扭扭。女生一言不发地看她换完,拉过由理的手,拿着不知何时早早剪好的纱布贴在她的伤口处。又替她仔细地理好衣带与散乱的头发,这才往后退开一步。
“谢谢……前辈。”
“被欺负了吗?看着怪可怜的。”
“……是。”
“结果什么也没做吗?”
“……”由理沉默着,决定暂且不去解释来龙去脉。
“志贺、高崎,还有谁来着?”
“您怎么知道的?”
“嘛。听说性格不大好呢,那些孩子,靠父辈的捐赠获得入学资格什么的。曾经见他们推推搡搡的,稍微有所留意。”
窗外响起熟悉的威斯敏斯特报时曲,悠长、平缓的熟悉旋律。隔着薄薄的一堵墙两人都能清楚感受到骤然响起的骚动声,伴随着肆无忌惮的欢声笑语。终于迎来了对女学生而言一天中最快乐的放学时刻。
“……该回去了吧?不过,你想在这里多坐一会儿也可以。”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是一年级生吗?”
“是……樋口由理。HIGUCHI-YURI。”
“今出川堇子。IMADEGAWA-SUMIREKO。”
如雷贯耳的名字被对方云淡风轻地说出来。有那么一瞬间由理觉得自己差点过呼吸,僵直地缩在沙发里。而堇子在桌前不慌不忙给自己和对方泡了杯茶,随后倚在墙边,悠然自得地享受窗外的风景。
雪白的建筑外墙掩映在浓红的椿花下,被远处紫色的云彩镀上一层柔和的边框,在夕阳中闪烁着朦胧的光泽。今日无风,也不是部活日。女学生们三三两两离开学校。迟来的春日,就连在草坪里打滚的猫儿都显得适意可爱。
喝过温热的茶水,堇子的视线仍在窗外停伫。一些低年级的迷妹们似乎感知到什么,惊讶地抬头与她对上眼,又捂着双眼跑开。堇子居高临下朝她们报以弧度绝佳的微笑,故意不去关注不远处的沙发上,那位娇小的后辈如兔子般怯生生又好奇的眼神。
谁也没料到,没过多久,志贺与高崎就被调离了阳子和由理所在的一班。当然,此后也没在由理面前再出现过,这是后话——具体内情与过程女学生们并不了解,连阳子也一头雾水。由理一如既往不主动开口,阳子便不多问,只在内心为同桌摆脱了长久以来的麻烦而感到些微高兴。
但有些变化太显而易见,想刻意忽略都不行。阳子敏锐地注意到,最近一段时间由理的心情好了许多。原来枯黄的栗色发丝变得丰盈,气色容光焕发,课后走路的步伐也变得轻快不少。
——应当不只是摆脱了欺凌的缘故。志贺与高崎都是华族之后,虽说爵位不高,也不是由理能轻易动摇的。况且,在这个人心动荡的时代,以卵击石只会引来更险恶的报复——阳子并非有意轻慢,而是根据其处境的切实分析。
照例是没有部活的日子,由理以要补习为由,第三次目送阳子早早离开,在教室里留到了空无一人的最后一刻。阳子没有戳穿她幼稚的谎言,假意匆忙回家,实则怀揣着无比的好奇心绕着走廊走了一大圈,最后躲在角落听动静。
只是稍微有点在意——阳子自我安慰,堂而皇之为自己开脱。她一向对身侧的每一点细微变化过分敏感,又迟钝于接受。但本着同桌的情谊,又觉得就这样彻底漠视未免太冷酷,于是怀揣着负罪感在旁窥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