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海的魂体如被狂风撕扯的破布,从葛氏躯壳中狼狈脱出时,侯府檐角的铜铃突然齐齐炸响。
他刚遁入夜色,就感觉识海被千万根钢针扎透。
慕容浅布下的镇魂符化作锁链,顺着阴阳两界的缝隙死死缠住他的魂体。
穿破护国寺山墙的瞬间,广海撞碎了十八罗汉像前的长明灯。
琉璃灯罩炸裂的脆响中,他看见自己半透明的魂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那些附着在葛氏体内的禁制化作火蛇,在魂魄表面啃噬出焦黑的孔洞。
"不 ——" 惨叫声在空荡的禅房里回荡。
广海踉跄着撞向供桌,打翻的朱砂顺着符纸蜿蜒成狰狞的符咒。
他颤抖着抓起案上的木鱼槌狠砸自己头颅,却发现这具无形的魂体根本无法缓解识海中的剧痛。
墙壁上的《心经》经文突然泛起金光,每一个字都化作利刃,将他钉在斑驳的墙面上。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寺里的小沙弥捧着食盒推开禅房门。
“广海师叔,我来送饭。”
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一阵腐臭气息扑面而来。
小沙弥下意识屏住呼吸,抬眼却见广海盘坐在蒲团上,原本清癯的面容此刻肿胀发紫,嘴角歪斜着淌下黑褐色黏液,袈裟领口露出的脖颈爬满蚯蚓状的青黑血管。
“师、师叔?”
食盒在手中剧烈晃动,馒头滚落在地。
往日法相庄严的广海双目圆睁,眼白布满血丝,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泛着诡异的幽绿光芒。
他歪着头打量小沙弥,脖颈以违背常理的弧度扭转,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广海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两排沾着血污的牙齿,嘴角几乎咧到耳根:“你来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暴起,枯瘦如柴的手臂闪电般掐住小沙弥咽喉。
广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吟,指尖骤然长出青黑色的利爪。
下一瞬间,温热的鲜血溅上佛龛,小沙弥的惊呼声卡在喉间,化作汩汩血泡。
血腥味在舌尖炸开的刹那,广海感觉崩裂的魂体终于有了缓解,温热的鲜血浇灭了魂体上灼烧的业火。
他紧扣着小沙弥的咽喉,贪婪地吞咽着温热的液体,直到那双清澈的眼睛彻底蒙上灰雾。
禅房里的烛火不知何时熄灭,唯有月光透过窗棂,将他身后的影子拉得极长 —— 那影子的轮廓分明多出了犄角和利爪,狰狞得不像人形。
"慕容浅。。。。。。" 他舔去指尖的血珠,声音里混着骨血交融的快意与剧痛,"待我修得完整魂体,定要将你抽筋剥魄!"
佛案上的观音像垂目悲悯,却照不进这满室的血腥与业障。
广海随手将尸体推入床底,僧袍上的血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颜色。
葛氏病倒后,整日躺在床上有气无力,药汤熬好了却喝不进去。
丫鬟们站在房门口都不敢大声喘气,生怕惊动了床上虚弱的主子。
慕容浅每日过来把脉喂药,可葛氏还是提不起精神,嘴唇苍白得像张纸。
祠堂塌了之后,老夫人明显也没了往日的精气神。
以前拄着拐杖还能在府里四处巡视,现在总爱坐在太师椅上发呆,眼睛浑浊得看不清东西,偶尔说起话来也是有一句没一句。
每天天还没亮透,就能听见她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念经声,带着浓重的喘气声。她总是虔诚的跪坐在佛龛前,头发乱糟糟的也顾不上梳,手里的佛珠都被磨得发亮。
一日三餐都得丫鬟三催四请,端来的粥饭动不了几口。
老夫人就守着祠堂里的,香炉里头插满香,烟雾呛得人直咳嗽。
她边念边掉眼泪,念累了就对着香炉里的火星子发呆,嘴里嘟囔着 “对不住祖宗”“该遭报应”。
有次丫鬟进去添茶,见她攥着块碎瓷片发愣,那是祠堂塌时砸坏的供碗。
老夫人摸着瓷片上的花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哭得直打嗝,把丫鬟吓得够呛,赶紧叫人来劝。
可劝也没用,过不了一会儿,她又抹着眼泪,继续有气无力地念起经来。
这下可好,侯府里一下子没了管事的人。
下人们私下里传得有鼻子有眼,有的说半夜撞见白影子在花园飘,有的发誓听见祠堂传来怪笑声。
厨房打杂的小厮端着盘子都心不在焉,好几次差点把菜打翻。
有人偷偷在门框上贴了符纸,第二天却发现符纸被撕成了碎片。
侯爷慕容延看着府里乱糟糟的样子,急得直跺脚。
他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大声吼道:"去把夫人请过来!再这么下去,侯府还不得乱成一锅粥!"
秦氏特意换了簇新的衣裙,摩挲着新涂的赤红蔻丹,铜镜里映出她勾起的唇角。禁足时每日数着更漏度日的憋屈,此刻都化作满心的得意。
丫鬟捧着首饰匣子候在旁,珠光宝气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晕,她故意把钗子拨的哗啦作响,这才满意的往议事厅去,廊下扫地的小厮都忙不迭低头避让。
可掀开议事厅的竹帘子,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声响刺得她太阳穴直跳。
账房先生佝偻着背,面前摊开的账本,墨迹处处晕染记着府里又短了哪些用度。“前儿新来的厨娘卷着菜金跑了。” 管家擦着额头的汗,“还有西跨院的婆子们,为了分灶火差点打起来……”
秦氏的眉毛紧紧皱着,库房钥匙在袖中沉甸甸的,可打开账本看到亏空的红笔数字,却又觉得烫手。
“先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 她烦躁的吩咐“先给各院发月钱,再……”
话没说完,管家就苦着脸,“夫人,账上哪里还有多余的钱。”
秦氏扯下头上的金钗,重重的拍在桌上,“先……先拿去外面当铺,当点银子来应急。”
望着管家远去的身影,秦氏这才明白那沉甸甸的钥匙,原来是块烫手的山芋。
“母亲……”慕容笙看着脸色难看的秦氏,有些踟蹰。
但是明天就是马球宴了,她的衣服首饰还没有着落,不得不硬着头皮来找秦氏。
长公主府的马球宴比侯府之前办的海棠宴规格更高,受邀参加的都是皇亲贵胄,更何况窦娇娇已经给她下了死命令,必须在马球宴上表现出自己的价值,否则等待她的将是无情的抛弃和排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