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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日月一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第 31 章 眼中恨意更甚


    得到自己千方百计想要的答案, 江柒之觉得自己应该笑的,他也真的笑了,可落在顾飞鸿眼中, 他却觉得江柒之在哭, 哭得他心脏酸涩。


    江柒之说道:“真好。”可他的手却抖得更厉害了。


    顾飞鸿抱着江柒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抚, 可在江柒之看不见的地方,顾飞鸿的表情也开始茫然。


    他像个第一次开始走路的小孩儿一般,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他用僵硬的声带说话:“可是我不会。”


    江柒之的下巴搁在顾飞鸿的肩膀上,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目光漂浮在半空,没落在实处,他道:“你会的, 你看过那本书的。”


    顾飞鸿想起那本书的内容,又想到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脸突然爆红,整个人臊得慌。


    他支支吾吾道:“不···不是,是我下不去手。”


    江柒之把自己从他的怀里推出了,将另只手从被窝里抽出来。


    顾飞鸿这才注意到那只一直紧紧握着的手。


    江柒之合拢的手掌缓缓分开,里面有整整一手心的小红果。


    顾飞鸿喉咙滚了滚,牙龈发紧, 最初的惊讶过后又觉得不出意料, 符合江柒之一贯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的作风。


    江柒之没说话, 猛地把一手心的红果送入口中。


    顾飞鸿想拦,但最后手还是缩了回来,握成了拳头, 放在了身侧。


    红果口感不如外表鲜甜,吃着微酸青涩,但此刻的江柒之吃什么都味如爵蜡,他生生地全都吞了下去,很快就感觉身体开始发热了。


    江柒之抬眼,把手心剩下的红果都送到顾飞鸿的嘴边,命令道:“吃了它。”


    果子的药效很快,顾飞鸿看见江柒之的眼角已经开始红,手抖得愈发厉害,心里生出一股陌生的冲动,让他心慌意乱,脑子发热,却不知如何宣泄。


    江柒之用眼神催促顾飞鸿的行动,顾飞鸿低下头,就这江柒之的手吃了大半的红果,可他的眼神一直黏在江柒之的脸上,寸步不离。


    江柒之被直白的目光盯着,勉强压下的紧张又死灰复燃,心弦被拨乱。


    手心的皮肤细嫩,当他再次感受到顾飞鸿嘴唇碰到掌心的温热与痒意时,江柒之的手一抖,为数不多的小红果尽数掉到了床上,滚进了大红棉被的夹缝里,可无人注意它们下落。


    情果吃得够多,药效也足够快。


    江柒之眼见顾飞鸿清冷的眼神升起了温度,逐渐热烈,富有侵略性,和记忆中暴雨里猩红的双眼重合,直至融为一体。


    他突然感到恐惧,开始害怕,想退缩,却被顾飞鸿按住了。


    他低下头,不敢看顾飞鸿的眼睛,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颤抖,原来他其实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镇定。


    顾飞鸿也同样不好受,情果的药力让他的血液开始沸腾,从头到脚都在亢奋,耳边好似有道陌生的声音在引诱他,催眠他,试图放出他心里被困住的恶欲。


    他的理智在被猛然勃发的征服欲与破坏欲撕裂摧毁,岌岌可危。


    而他想肆无忌惮地占有、摧毁江柒之的欲望,却空前的强烈。


    但仅剩的理智在告诉他,他也不能这样,因为这样会让江柒之受伤,会让他感到疼痛。复杂纠结的情绪在他的心脏堆砌,直到他再也承受不住。


    眼前人久久不变的动作,让江柒之忍不住抬头,然后愣住了。


    他第一次看见这样情绪外露的顾飞鸿,迷茫无助和挣扎。


    江柒之心尖一颤,他知道顾飞鸿为什么这样,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不主动,顾飞鸿宁愿一直憋着,也不会再上前的。


    所以,江柒之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强撑着身子,跪坐着,和顾飞鸿面对面。


    顾飞鸿不知道江柒之要做什么,用已经憋得充血的双眼紧盯着他。


    尽管清晰地知道眼前人不会伤害自己,但江柒之还是心神一震。


    他垂下头,手指移在顾飞鸿的腰带上,可能是因为是第一次给别人脱衣服,也可能是因为糟糕的处境,江柒之扣了许久,才把对方的腰带褪去。


    当腰带坠在地上的瞬间,顾飞鸿感觉到江柒之纤细的手指停留在自己的肩膀,他的衣服随着对方的动作褪下,上身几近赤|裸。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又快又重,快踹不过气了。


    江柒之在脱自己衣裳时,根本不敢抬头,他不敢想象此时的顾飞鸿会怎么看他,会觉得他为了活着没有下限,甚至是放浪吗?


    可是,那又如何,想活着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江柒之一遍一遍得告诉自己,直到骗过了自己。


    当褪下自己的全部的衣裳后,江柒之感觉顾飞鸿的手游走在自己的后腰,让他后背泛起细密的小疙瘩,身体发软。


    他止住对方往后延伸的手,忽然道:“慢着。”


    顾飞鸿强迫自己压下冲动,停下动作。


    江柒之的手伸向了后脑勺,勉强把桃红色的发带扯下来,他把发带交到顾飞鸿的手上,道:“蒙上我的眼睛。”


    因为药力,他的手虚软到几乎伸不直了,声音也轻柔得不可思议,无意漏出的一两声呻|吟,让气氛陡然变得色|情,似有暗香浮动,撩拨人心。


    顾飞鸿喉咙滚了滚,他觉得自己的理智已经在奔溃的边缘,只想不顾一切地撕裂,摧毁,在眼前人身上攻掠城池。


    江柒之的手掌虚搭在顾飞鸿的手臂上,催促他。


    顾飞鸿目光落在江柒之因为羞怯和药力变得粉的皮肤,眼睛不知觉被他胸前的风光吸引住,他终于抬手,用发带遮住了他的眼睛。


    为了让顾飞鸿系的方便,江柒之微微仰头,露出艳丽似血的眉心红痣,桃红色的布条印在冷白的脸上,形成强烈的反差,他如玉的鼻尖秀丽挺拔,红唇因燥热不自觉地微张吐气。


    对从未涉足情色的他,不知道自己这幅模样落在别人眼中有多诱人,令人浮想联翩,想对他做尽恶劣的事。


    顾飞鸿的理智彻底被欲望吞噬,手掌贴在江柒之细嫩光滑的背脊上。


    突如其来的温热触感,让江柒之心慌,但他告诉自己不要怕,没什么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活下去。


    他的手也慢慢地回抱了回去,他们面对面抱着,江柒之的头靠在顾飞鸿的颈侧,轻声道:“好了。”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一阵翻天覆地,自己好像倒在了床上。


    失去视野后的江柒之更加不安,想寻求一个依靠,所以他无意识地把顾飞鸿抱得更紧了。


    他的听觉和触觉被无限放大,让他能清晰得感受到顾飞鸿的呼吸在变得急促,沉重,直到凌乱,他们肌肤相贴的温度在不断升高,变得热烈,直至把他们的神智都燃烧殆尽。


    后面的一切都变得不堪入目,江柒之曾天真的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可现实却完全相反。


    失去理智桎梏的顾飞鸿和往日完全不一样,他仿佛化身成了一头野兽,只知道占有和攻掠,暴力疯狂得让江柒之害怕。


    那个根发带最后也被激烈的动作搅乱,最后落在江柒之的两个手腕上,成了新的锁链,镇压他所有的挣扎和反抗。


    最简陋原始的石洞内,情|色无边,春意盎然。【真的删干净,可怜jgp】


    等江柒之再次醒来时,他感觉身上很沉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才发现顾飞鸿还压在自己的身上。昨晚混乱的记忆回笼,江柒之浑身似被针|刺一般,猛地把顾飞鸿推开,熟睡的顾飞鸿在地上滚了一圈,也没被惊醒。


    江柒之在用力的瞬间,就感觉到浑身的酸痛,他眼里爆发出浓烈的恨意,他明明后面已经哭着让顾飞鸿停下了,可他却置之不理,还要无底线地索取掠夺,甚至把自己逼得露出最难堪的一面,哪怕自己哭着求他,他也不曾手软。


    尤其是发现自己周身皆是青紫的可怖痕迹时,江柒之的眼中恨意更甚,他怨恨带给他一切的顾飞鸿,可更多的是,他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他哆嗦着起身,捡起衣服慢慢给自己穿上,才发现山洞已经大变样了,所有棉被器具都消失了,而他和顾飞鸿睡着时,是一无所有地躺在石地上的。


    江柒之想起自己在朦胧间,好像听到过系统的声音,有任务完成之类的字眼。


    所以,他环视一圈,洞里光秃秃的,与他生活了大半个月的家完全不一样。


    江柒之终于确定自己已经离开了荒岛,回到了现实。曾梦寐以求的事情已经实现,可他心里却不见得有多激动。


    第32章 第 32 章 江柒之愣愣地盯着地上浸……


    他还看见了自己丢失已久的佩剑, 江柒之抖着腿捡起了金云剑,感觉腿间有东西在流下,他的情绪崩盘了, 头脑一热, 就拔出剑,刺向顾飞鸿的胸口, 剑刃瞬间被鲜血染红。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江柒之瞳孔震缩,手一抖,金云剑哐当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冰冷的声音。


    他颤抖着后退一步,顾飞鸿脸上浮现出因疼痛而产生的痛苦,胸口也血红一片, 刺目惹眼。


    江柒之愣愣地盯着地上浸满血的剑刃,大脑已经失去了思考。


    在光滑的剑身里,他看见了自己的脸。


    他的指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感觉有温温的,湿湿的东西,原来是顾飞鸿的血溅到了他的脸上。


    他被迫看清现实,他的剑上全是顾飞鸿的血,是他差点杀了顾飞鸿!


    江柒之脑子里嘈杂又混乱, 他受不了了, 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所以,他跪下去捡自己的剑, 却发现那根桃红发带还在,那根桃红发带正好被刀刃压住,丝线浸透了猩红的鲜血, 血红无比。


    某些并不美好的记忆再次回笼,江柒之脸色猛地一白,手尖不可控地一抖,登时顾不得其它,匆匆忙忙地捡起金云剑,就步履蹒跚地跑出洞外。


    可到了洞外,他才发现外面已经不是一望无际的海洋,而是他曾和顾飞鸿打架的青山。再临旧地,荒岛前的记忆愈发清晰,却显得岛上的日子是那么的不真实,不可思议。


    顾飞鸿的承诺还如在耳畔,但被剑刃穿透的赤|裸胸口更是历历在目。


    疲倦酸痛的身体每走一步都是折磨,江柒之注视着自己的手,上面沾上了顾飞鸿的鲜血,灼热滚烫,似是毒液,让他避之不及。


    他开始疯狂搓弄手背上湿润的血液,想让它们消失殆尽,可随着手掌的摩擦,血液越来越多,直到把他两只手心手背都染红了,江柒之手抖得更厉害了,他脸色惨白,最后身体一软,跪坐在地上,注视着自己的鲜红手指,久久不动。


    深山里人迹罕至,他立于之中,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人。


    清风吹过,也沾染上了血腥味,变得污浊,和他一般。


    江柒之突然感觉很冷,是从身心由内而外的冷,他感觉自己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寒气,整个人凉透了,于是他试着抱着自己取暖,可本就冰冷的人是捂不热自己,他只能自寻烦恼。


    过了许久,江柒之的身体依旧很冰,但身体的酸软却好了许多,他终于抬头,扒着树干徐徐站起身,却一扫之前的痛苦迷茫。此刻的他,目光坚定,内心清明。


    荒岛之行只能是黄粱一梦,他与顾飞鸿立场不同,道路不同,本就不是一路人,更何况自己才刺了对方一剑。


    等顾飞鸿醒来后,他怕恨自己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惦记着曾经那些单薄苍白的承诺。所以,有些东西注定只能被忘记,他不能让自己被那些东西困住。


    江柒之一探内府,果然内力都已回来,身上也不再有怪痛。


    他整理好情绪,至少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他提气运功,几息后便到了青山边的湖泊,也正是谢若雪生辰那日她们所游的湖。


    见四下无人,他便潜入湖里,大致擦洗完身子后,浮出水面,不过湖泊水凉,出水后的他,手脚更冰冷。


    但今时不同往日,江柒之很快用内力烘衣服头发,身体清爽许多。


    不过在整理衣裳时,他不可避免地摸到了上面缝补的痕迹,心神微动,但他又很快整理好情绪,沉息后,再睁眼,他便又成了不可一世的魔教少主。


    江柒之才朝空中作了个手势。


    片刻后,江柒之眼前就站了个黑衣蒙面人,黑衣人俯身半跪:“少主有何吩咐!”


    他们是江柒之身边的暗卫,除非特召,否则不会出现在人前。


    江柒之面色冷然,道:“起来吧,我有话问你。”


    “谢少主。”魔教等级森严,规矩刻到了每个人的骨子里,黑衣人直起身的,头还是低垂的。


    江柒之道:“今日是何年何月何日?”


    “太平二百五十八年,七月二十一日”


    他们竟然在荒岛里足足快待了五十天,而岛内和外界的时间流速也一样。


    江柒之道:“把我这两个月做的所有事一一道来。”


    尽管问题奇怪,但影卫还是规规矩矩地回答了。


    江柒之才知道,系统为了满住真相,让周围人都产生了幻觉,觉得他和顾飞鸿一直在山上闭关切磋。


    “教中近来如何?”


    “教中有教主坐镇,一切安好,不过一年一度的大典日要到了,教主一直催促少主您回去。”


    已无事可问,江柒之正要让人退下,可水面波纹突变,一群黑衣面具人从水下冒出,四面八方地攻向江柒之,明显来者不善。


    他们中有一人吼道:“魔教小儿,今日便是你死期!”


    自从江柒之坐上魔教少主之位,这种小规模的偷袭,遇见的不说上百次,也有几十次。


    他剑鞘一扔,手中金云剑一展,冷笑道:“尔等宵小之徒也敢说大话,我看,今日该是你们的死期!”


    同时,隐匿在附近的暗卫倾巢而出,两拨人陷入乱斗。


    江柒之身体仍有酸痛,行动间动作不如以往灵活流畅,但因内力深厚,和暗卫配合默契,很快就以压倒性的胜利,成功捉住了他们。


    江柒之本欲留下活口审问,可这些人眼见逃跑无望,皆自尽而亡,鼻流黑血。


    暗卫搜身时捏开他们的下巴一看,果然齿后藏有毒丸。


    “禀少主,这些人都是死士,身上没有任何线索。”


    江柒之点头,有点失望,但也不是很在意,反正想杀他的人,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也没什么好追查的。


    但还是要以防万一,不能掉以轻心,他看着死相恐怖的尸体,道:“留一个送回教中察看,其它都烧了。”


    “属下遵命!”


    “我走了,你们稍后来天香楼寻我。”天香楼是扬州有名的客栈,江柒之在荒岛上待了这么久,此刻只想好好换身衣服,泡个澡了,再好好吃顿饭,当然不可能再吃鱼。


    暗卫们皆半跪下,齐声道:“恭送少主,少主威武!”


    江柒之足尖轻点,掠过湖面远去,


    江柒之抵达魔教时,已经是两日后了,他没有先回自己居住的北苑,而是去了教主所在的魔宫。


    路上偶遇了左护法聂云华,他不得不停下来虚与委蛇。


    上一任的魔教教主没有亲子,便收了自己几个徒弟内斗,谁赢了,谁就是下一任教主,而当时的聂云华便是他父亲的师弟,自小追随他父亲,助他父亲成功登上了魔教教主之位。


    也因此,聂云华是所有输了的师兄弟内,唯一完整活下来,还坐得高位的人。


    这么多年以来,他在教中功劳苦劳俱有,威信不少。


    “拜见少主!”左护法在教中的地位仅次低于教主,即使是见到江柒之,也无需跪拜,颔首作揖即可。


    “聂叔叔,不必多礼。”江柒之微笑着抬手,聂云华才起身,又对江柒之关心了几句,江柒之也同样笑说回去。


    两人又好一阵虚与委蛇才分别,江柒之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他一路赶回魔教,此刻只想回去好好休息,可他有身为少主的职责,却不声不响地离开了魔教如此之久,这些事情他不得不做,只能继续朝魔宫正殿走去。


    魔教势力不光占了三分之一的江湖,其下所经营的商铺也数不胜数,日进斗金,所以魔宫内富丽堂皇,金玉琳琅,处处彰显着奢靡之气,单是正殿的一间书房,便占地数十丈。


    经过层层通传,江柒之真正进入书房时,江锵已经在木椅上坐着等他了。


    “孩儿拜见父亲,参见教主!”江柒之跪下问安后,江锵才抬眼,放下茶杯,摆手让他起身,道:“你终于回来了,不过,你我父子之间,不必如此生疏。”


    “孩儿遵命。”江柒之还是毕恭毕敬地起身,直到江锵赐坐,才坐下。


    “你离教多久了?”


    “刚好两个月。”


    “为何这么久?”江锵虽然年过四十,但身材魁梧,面容英俊,是和江柒之明艳面貌完全不同的硬朗。他目光如炬,眼尾下拉,看着很是威武吓人,换个胆子小的人,当场被吓得屁滚尿流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江柒之已经习惯,面色不该地把所有行程一五一十报来,不过和顾飞鸿在一起的那段时日,是按暗卫眼中的幻觉所说的。


    江锵面上一沉,道:“我知道你素来与青山派的那小儿不和,但你此事太过任性,竟耽搁了如此多的时间。”


    “孩儿知错,下次不敢了。”江柒之低下头。


    江锵见他一副乖觉的模样,也不好再阴着脸,语气轻松一些道:“不过,你和那小子谁打赢了?”


    江柒之手指微滞,停顿着没说话。


    江锵自然以为是江柒之输了,觉得丢脸不愿说话,便道:“切磋罢了,输赢其实也无所谓,不过一个半月后的武林大会,你要好好准备,不能再给魔教丢脸了。”


    去年的武林大会是顾飞鸿夺得魁首的。


    “孩儿定不辱使命。”江柒之垂下眼,不再说话。


    江锵终于笑了,表情爽快了几分,道:“有志气,不愧是我江锵的儿子!”


    要紧事的都问完了,江锵正想挥手让江柒之退下,却有丫鬟求见,说是南宫苑的人。南宫苑便是江锵长子,江柒之兄长的住处。


    江锵连忙让丫鬟进来说话,才知是江安澜昏迷了。


    江锵剑眉一拧,马上就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去往南宫苑。


    江柒之也一起跟去了。


    到了南宫苑时,江安澜周围已经围满了医师。


    众人见教主和少主来了,刚要跪拜,却被江锵免礼,江锵顺着众人空出的一条路,快步走到江安澜的床边坐下,面露担忧。


    江柒之也坐在下人端上来的椅子上。


    “澜儿情况如何?”江锵盯着江安澜病白的脸焦急道。


    一旁的白发医师道:“大公子先天不足,内府虚空,想必是昨日吹了风,饮了冰水,身体受不住寒,才会突发昏厥,待我针灸后,便能醒来,教主不必着急。”


    “那还不快扎!”江锵不耐道。


    白发医师急忙下针,果然没多久,江安澜就渐渐转醒。


    江安澜喜静,在他将要醒来时,江锵便先将房间内的杂人屏退了,此时房中就只剩下他们父子三人。


    “父亲,”江安澜的目光掠过江锵,最后落到江柒之身上,眼里喜色毫不遮掩,撑起身子半坐在床上,招手道:“柒之,你终于回来了!”


    “哥,我回来了。”江柒之也笑了,走到床边,江安澜把他的手抓住,紧紧握在掌心里。


    因为江锵还坐在床边,江柒之坐不了,只能弯腰站着。


    江锵见江安澜和江柒之关系亲近,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样子,眼神都慈爱了许多,于是他嘱咐了几句,就让江柒之照顾好江安澜,同时离开了房间。


    江安澜这才拉着江柒之坐下,目光把他从头扫视到脚,一直不说话。


    “哥?”江柒之疑惑道。


    江安澜笑意淡了许多:“柒之,你这次出去了多久?”


    江安澜长相随江锵,五官深邃英俊,但因为天生腿残,体弱多病,常年呆在室内,脸色病白,长发披散,眉间阴郁气息浓重,说话语调也有些奇怪。


    “两个月。”


    江安澜黯然道:“是63天,比你之前离开教里的最长时间,多了12天。”


    “哦。”江柒之没想到兄长记得这么清楚,也有些心虚,他离教时答应过要早日回来的,却没想到遇见了顾飞鸿,中途还有了在日月岛上的一切。


    想到这,他手指一顿,竟有种不真实感,自从离开岛后,他再也没听见系统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系统走了,可想到系统最初说的条件。


    任务者达成怀孕成就,才能离开荒岛,任务者生下孩子,才能与系统解绑。


    江柒之的理智告诉他,男子是不可能怀孕的,它口中的话也不可能是真的,可一想到系统非凡的能力,他又忍不住心慌。


    万一呢?


    一想到有那种可能,江柒之就被恶寒的浑身难受,眉头都深深的皱起了。


    忽然,手上感受到一阵压迫,有点疼痛,江柒之回过神来,看向江安澜。


    江安澜才似笑非笑道:“抱歉,刚才有点头晕,手上力气没有把控,没事吧?”


    第33章 第 33 章 顾飞鸿竟然会有这般失态……


    江柒之自然摇头, 说:“无碍。”


    “你刚才在出神,在想什么?”


    “没什么。”江柒之尴尬地低下头,因此错过了江安澜瞬间狠利的目光。


    “真的吗?”江安澜盯着江柒之, 眼神竟然有些压迫。


    “嗯。”江柒之垂眼点头, 指尖却不自知地扣在一起,


    江安澜俯视着江柒之, 能清晰地看见清瘦不少的下巴和扣弄的指尖。


    他同时心里愈发暴戾,以前的江柒之可从不会对他撒谎,可今日,江柒之竟然对他撒谎了。


    那可真是,变坏了。


    江安澜突然抬手,指尖从江柒之面颊上的红痣划到下巴。


    江安澜的手很冰,碰到江柒之脸上时, 把他吓了一跳,江柒之奇怪地转开脸,让江安澜的手指一下落了空,僵在半空,停滞片刻才收了回来。


    江柒之不解道:“怎么了?”


    “你瘦了很多。”


    江柒之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


    之前顾飞鸿也总这么说,但他一直以为是骗他喝汤的假话,却没想到竟是真的。


    江安澜话锋一转,问起江柒之近日的所见所闻。


    江柒之不做怀疑, 一五一十地作答。


    江安澜身体不好, 不能出远门,江柒之已经习惯出门回来后给他讲外面的世界, 往常这也是江安澜为数不多欢笑的时光。


    可这次江柒之说了许多,江安澜也只是听着,不答话, 比以往沉默很多,江柒之奇怪道:“哥,你怎么了?”


    江安澜低落道:“我在想,可惜我一双残腿,又时日无多,不能亲眼看看那些风光了。”


    没想到让兄长想起了伤心事,江柒之心中愧疚,半响道:“父亲一直都在寻求神医,一定会有希望的。”


    江安澜不接话,却道:“如果有那天,柒之,你会陪我一起吗?”


    “自然。”江柒之想也不想道,在他心里,兄长一直是很重要的角色。


    江柒之母亲去世得很早,江安澜也在那时被断定一辈子只能坐轮椅,江锵因此大受打击,整日郁郁寡欢,没有心力照顾尚年幼的江柒之。


    所以,在江柒之童年的记忆里,他都是独自生长在北苑,被下人带大的,只有在大典上和魔宫的路边远远望见过父亲。


    直到他四岁那年,无意闯入了南宫苑,那里雕栏玉砌,珠纱华美,花团锦簇,芳香扑鼻,恰似人间仙境,与被冷落遗忘的北苑完全不同。


    江柒之当时身量不高,身材瘦小,在花园里贪玩了许久,也没被人发现。


    直到天色已暗,肚子饿得咕咕叫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迷路了,可花园很大,他在里面兜兜转转了许久,也没能找到出去的路,还摔了几个跟头,痛得他的小脸都皱了起来。


    幸好他早已过了痛了就会哭的年纪,幼小的江柒之只是给自己吹了吹,就加油鼓劲地爬起来继续找路了。


    好在南宫苑灯火通明,让四岁的江柒之一边感叹这里真漂亮,一边庆幸幸好天还没黑,不然,他肯定会摔更多次。


    在找了许久的路后,他终于走出花园时,却又到了一个精致的庭院,看见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他穿着靛蓝色的漂亮衣裳,看着也比自己还高大,但又不如父亲高大,所以他也是个大孩子,不过他虽然长得好看,但却表情阴沉,看着就吓人。


    但江柒之不怕他,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鞋子边上的泥巴,暗道好脏。


    可他不想用手碰,于是就用鞋底在地板上蹭,结果把白石雕花地板都弄黑了,上面多了好多脏兮兮的泥土。


    江柒之突然很不好意思,他悄咪咪地远离那个地方,假装不是自己做的。


    江安澜就一直看着,这是秋天,有点冷了,小孩穿着半旧的绛红绵袍,上面绣着四足小狮子,圆头圆脑,呆呆傻傻的。


    “谁让你进来的,快出去!”突然一道尖锐男仆声出现,男仆从庭院外跑进来,害怕地看了一眼坐着的江安澜,便动手要把江柒之拖出去。


    谁都知道魔教大公子脾气怪异,最讨厌有人吵他,却没想到有人还敢放一个小孩儿进来吵他。


    江柒之小身板被吓得一抖,随即怒目瞪了回去,而且这个人好端端地聘什么凶自己。


    所以他生了逆反之心,偏不愿随男仆的意,就反抗着不肯走。


    可他不会武功,身量小,根本反抗不过一个成年男子,只能任人拉着手臂拖拽。


    小孩的痛觉敏感,他当时眼睛立马红了一圈,但还是硬着声音道:“放开我!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是教主,你再这样,我会让他给我报仇的!”


    男仆的动作这才停了下来,他看向江安澜,江安澜还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男仆心中嗤笑,同为教主的孩子,可魔宫谁人不知,江安澜才是江锵心尖上的,宠着长大的孩子,而江柒之,不过是一出生就被丢到了南苑自生自养的弃子。


    就连名字都可见教主的用心程度,一个是包含着平安顺遂的期许,一个不过是生在了十月七日,便为柒之。


    不过江柒之再不受宠,那也是教主的孩子,至少明面上是不能侮辱的。


    所以他送了了手,向江安澜请示。


    江安澜不说话,而是招手让江柒之过去。


    江柒之没动,这个男仆是少年的人,可男仆拉自己时,这个少年没制止,所以,少年也不是什么好人,自己又凭什么听他话。


    江柒之憋着不爽,昂着头,一脸不屈地望着江安澜。


    江安澜却忍不住笑了,因为年龄小,江柒之脸上还有圆滚滚的婴儿肥,五官漂亮精致,眼睛又大又圆,额头还有一颗红痣,活个画里的福娃娃。


    可偏偏没有自知之明,非要逞凶斗狠,做着与长相极不符合的事,却显得更加喜感可爱了。


    江离澜突然多了几分兴趣,这便是他那个便宜弟弟吗?


    这样看着倒还不错。


    他命男仆把轮椅推到江柒之身前,此时的江安澜已经九岁,坐着轮椅上也比江柒之高很多,所以江柒之防备地仰望江安澜,手防备地握成了一个小拳头。


    江安澜却拿出手绢,把江柒之脸上的泥点子擦干净,还一边道:“江柒之,柒之?”


    江柒之没想到这个少年能说出自己的名字,可惊讶之余他也没放下防备,依旧警惕地盯着。


    江安澜却笑了,他罕见地温声道:“我是你哥哥,江安澜。”


    哥哥?江安澜?


    突如其来的信息把江柒之的小脑袋砸得懵懵的。


    他只在下人嘴里边听说过的哥哥,原来哥哥长这样。


    江离澜弯腰,把江柒之从地上抱起,让他和自己一起坐在轮椅上。小孩的身体软软的,肉肉的,挨着很舒服。


    四岁的江柒之脑仁还不够大,脑子还是懵懵的,所以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默念:“江安澜——哥哥。”


    可能是刚才擦脸时,江安澜有些用力,江柒之的脸蛋还是红红的,这让江安澜又忍不住捏了捏,果然软软弹弹的。


    江柒之回过神来,想生气,但又没生出来。因为他不喜欢别人捏他的脸,而且这样还有点痛,可一想到是自己哥哥捏的,那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等江柒之想通时,他们已经到了江安澜的房内。


    江安澜命人给江柒之换上新的干净衣服,可江柒之抱着他的腿摇头。


    “怎么了?”


    “我还要洗澡。”虽然脸上的泥巴擦干净了,但江柒之总觉得还不够干净,难受。


    “你倒是爱干净。”江安澜点了点江柒之额头的红痣,让人烧水准备沐浴。


    江柒之爬下轮椅后,站在了地上,望着房间内的珠纱宝器,两眼发光。


    “你很喜欢?”


    “嗯。”江柒之努力点头,“哥哥,你的房间真漂亮,比我那里好看多了!”


    周遭的仆人听着这话,都有些面露尴尬,也有些心软的人忍不住心疼,这么小的一个小孩,从出生就被扔到了北苑,教主却从没去看过,但南宫苑却是天天来,两个孩子的待遇差别太大了。


    江安澜没说话,目光浅浅扫过一群仆人,他们顿时低下头,什么表情都不敢有了。


    江柒之洗好澡后,穿上了崭新的金丝红袍,红袍领子上有一圈暖呼呼的白毛,特别软,他很少穿过这么好的衣裳,就一直新奇地摸着玩。


    江安澜过来后,挑着他的下巴看,江柒之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还是乖乖地听话了,因为他发现哥哥给他穿新衣洗澡,还对他很好很温柔,应该是个好人。


    可小孩定性差,没过一会儿他就无聊地摇头晃脑,眼珠子咕噜咕噜转。这个地方太好看了,他还没看够呢。


    江安澜嘴角翘起,这才放了手,还命下人去找了个红珊瑚宝石珠链和金项圈来,他亲手戴在了江柒之的头上和细瘦的脖颈,果然很合适。


    这些都是父亲送过来的,不过江安澜不喜欢这些玩意儿,觉得太俗气鲜艳了,一向都是压箱底的。


    不过,当他推着江柒之照镜子,看着镜中漂亮得似金玉一般的小人时,突然觉得,其实它们也不俗气,反而鲜艳得刚刚好。


    江柒之第一次穿这么好看的衣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看着镜中好看的人,不敢相信那是自己,但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忍不住动动手,抖抖脚,见里面的小人和自己一起动,笑得很高兴,又凑近了镜子,想看得更仔细。


    从那以后,江柒之便经常去兄长那里玩,尤其是漂亮的花园,他也试过在自己的北苑里种花,但怎么种都没有南宫苑的好看,他问过江安澜是为什么,江安澜也说不知道。


    不过即使这样,他也从来没遇见过父亲。


    直到一次绑架过后,江锵大刀阔斧地把江安澜救回来时,才看见深秋半夜,还在南宫苑里待着,赤足坐在庭院空地上,被绑匪吓傻,把自己抱成小小一团的江柒之。


    因为不受宠,魔教外的很多人都不知道他还有个小儿子,所以绑匪只带走江安澜,才让江柒之逃过了一劫,也是因为不受宠,所以,他在地上坐了一天,饿了一天,冻了一天,也没有人管。


    早晨泼天的血肉,给年幼的江柒之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让他从早上哭到现在,眼睛都肿了,脸都花了,小身板还一直在发抖。


    刚死里逃生,脸色苍白的江安澜坐着轮椅过来,把地上手脚冰冷,不知道在地上滚了几圈的江柒之抱在腿上,用掌心把他的手脚捂热了。


    也是那天,南宫苑的所有仆奴被换了一批。


    从那以后,江锵也才意识到自己还有个小儿子,可能是因为亏欠,各种金银珍宝也如流水般进了北苑。


    后来没过几年,江柒之就开始习武,天赋卓越,在江湖崭露头角,江锵更是喜爱,直接把少主的位置交给了他。


    但也许是因为童年的缺失,江柒之与父亲实在亲近不起来,尽管他心底对江锵还是敬重的。


    不过他与兄长的关系却是一直都很好。


    江柒之呆了一阵,见江安澜喝药后有些疲倦,便先行离开了。


    一回到北苑,不出意料,墨书已经在书房等他了。


    “少主你终于回来了!”墨书一见江柒之,就自觉把他手中的佩剑接过,送上备好的茶水。


    江柒之却坐在书桌前,沉声道:“墨书,你先把近两个月来,江湖发生的所有事都一五一十说来。”


    回来的路上,他就发现魔教外的人比常日多了,尤其是作江湖打扮的。可一到魔宫,他先被父亲召见,后又是兄长生病,直到现在,才有空追究。


    墨书便把把各派近况一一道来。


    江柒之眉头一皱,道:“你是说正派中先后有五位长老级别的人物被吸干了内力,死于非命,还抓不到凶手?”


    “是,那些名门正派的人也是好笑,自己无能抓不到凶手,便一口咬定是我们魔教手笔,非要我们交出凶手,简直无耻!”墨书嘲讽道。


    “关于凶手,他们可有线索?”


    墨书摇头,道:“只知道凶手都是杀的正派的武林高手,一击毙命,出手狠辣。”


    怪不得魔教山脚下围了这么多人,怕是又有正道之人蠢蠢欲动了。


    江柒之下令加强了魔教的防卫,又开始翻看这两个月堆积的分舵事务。


    深夜,墨书进来添灯油时,见江柒之还在书桌前坐着翻开信纸,不过因为疲倦,他是斜着身子,支着脑袋看的。


    墨书端着碗山参鸡汤进来,道:“少主,夜深了,你还未吃饭,不如先吃完晚饭,明日再看?”


    江柒之眼皮都不抬,道:“知道了,放桌上。”


    墨书皱眉,以他对自家少主的了解,等他真要吃时,这汤早就凉了。


    可他也知道江柒之脾气倔,说不动他,便只好把汤放在桌上,站在江柒之身后,替他按摩。


    坐了大半天,江柒之腰早就酸了,墨书的手法很熟稔,不过片刻,他就舒服地闷哼出声。


    江柒之暗道,在岛上待了这么久,身体都快忘了墨书的手法有多好了,一时还有点不习惯。


    不过想到荒岛,也不知顾飞鸿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毕竟以那一剑的力度,伤口不可能小的。


    而此刻的青山派上,只穿着裹裤,上半身裹着厚厚绷带的顾飞鸿,正坐在桌旁,冷着脸,一杯一杯地喝着闷酒。


    陶圆端着饭菜推开门时,见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他还来不及惊讶顾飞鸿竟然会有这般失态的模样,便先冲了上去,按下顾飞鸿端着酒杯的手,道:


    “大师兄!师叔说过,你伤口还未好,不宜喝酒!”


    顾飞鸿这才睁开醉醺醺的眼,见是他,便挣开手,又灌了杯酒道:“这刀尖避过了心脏,无碍。”


    第34章 第 34 章 他都要找江柒之要个答案……


    陶圆道:“可你这样喝酒, 会刺激伤口,伤口疼痛加重。”


    “痛?”顾飞鸿混乱的脑子像抓了什么一样,灵光一现, 双目清醒了不少。


    他记得江柒之那晚后面一直在哭, 难道是因为痛?


    所以江柒之不告而别,还刺了他一剑, 并不是因为真的厌恶了自己,而是因为被自己弄痛了!


    顾飞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以江柒之那种性格,发生了那种事情,他尴尬别扭,一时反应不过来,是很正常的。


    可再一想到自己和江柒之在荒岛相依为命了那么久, 江柒之下手却那么利落,顾飞鸿心里还是憋闷,又忍不住喝了一杯酒。


    陶圆没注意到顾飞鸿表情的变化,继续嘀咕道:


    “大师兄,不是我说你,就算是你输给了那个魔头,你也不必与如此介怀吧!毕竟你们经常打架,有输有赢也是情理之中的, 而且, 就算你觉得丢了脸面,你也不应该在这借酒消愁, 更应该快点养好身体,在一个半月后的武林大会上打败江柒之,扬眉吐气!”


    “武林大会?”顾飞鸿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陶圆义正言辞道:“对, 武林大会还有一个半月就到了,大师兄你可要好好做准备,不能让那魔头小瞧了你!”


    所以,还有一个半月,他便能光明正大的与江柒之见面了


    顾飞鸿憋闷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


    他不管江柒之做了什么,在想什么,但他都要找江柒之要个答案,至少也要亲耳听到江柒之说绝交,否则,他的心里始终都会憋不下那一口郁气。


    理清这些,顾飞鸿心情顺畅很多。


    不过,他放下酒杯,忍不住对陶圆闷声道:“他又不是没有名字,你一口一个魔头做什么。”


    陶圆一口一个魔头地称呼江柒之,让顾飞鸿很不爽,即使这人是他的师弟。


    陶圆眼睛当下眼睛都瞪大了,不敢想象自己听见了什么,“大师兄,你脑子喝糊涂了吧,你在说什么!”


    江柒之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性情暴戾,青山派上上下下,谁人不知,无人不晓,在青山派里,谁不喊他一声魔头,就连顾飞鸿曾经都这样喊过。


    可今天,顾飞鸿竟然在帮江柒之说话,还是在他被江柒之捅了一剑,半边身子是血地爬回青山派后。


    顾飞鸿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说出声了,半响后,才道:“你若是喊顺口了,万一以后当着魔教的面,也这般喊出声了,这对正魔两道的和平条约不好。”


    陶圆才恍然大悟,不由感叹,果然是大师兄,就是思虑周全,看得长远。


    不过,一想到顾飞鸿每年都要忍着恶心和魔头打架,还时不时被江柒之侮辱一番,他又忍不住感叹,果然是大师兄,就是有奉献精神。


    短短半月,正道中又有四位武林高手被吸光功力,死于非命,正派人心惶惶。


    而魔教却一派热闹,喜气洋洋,上上下下都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因为明日便是大典日了。


    临近大典,事务也愈加繁杂,江柒之处理完时,夜已经深了,他揉了揉眉眼,强打着精神,才站起身来。


    这几日不知为何,他常常感觉困倦,有时坐着都能睡着,不过他觉得大概只是在荒岛上伤了身体的缘故,至于身体的怪病,自从回来后,他就没有再犯过,再加上找的医师没有一个是能看出来的。


    此事也就一直搁置下来了。


    一旁墨书把一直温着的饭菜都端了上来,这几日江柒之很忙,比半个月之前的他看着还清瘦了,他一直很担心,想让少主多吃点,多休息靛。


    江柒之胃口不好,堪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即使有墨书再三劝说,他最后也吃的不多。


    教中正值多事之秋,自从回到魔教,江柒之就一直忙个不停,尤其是对于左护法,江柒之一直觉得他不对劲,可又因为他是父亲的心腹。


    江柒之不好直说,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醒江镪,可每次江锵次次都不在意。


    江柒之无法,只能自己命人盯着左护法,可次次都是无功而返。


    忽然,他听见房顶有声音掠过,不过这声音极细微,连同样会武功的墨书也未察觉。


    江柒之来不及多想,便把墨书按在原处,使起轻功,飞上屋檐,果然在夜色里看了个极淡的身影,运气跟了上去。


    江柒之武学天赋虽高,但毕竟年轻,与江湖上的老怪物相比,还是差了些。而此人恰巧便是个老怪物,在他遁入花园时,江柒之便跟丢了。


    江柒之只得停下脚步,也跟了进去,却意外发现这正是南宫苑。南宫苑对江柒之来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他依着记忆中易藏身的地方找去,果然一处偏僻地发现踩踏的痕迹。


    他用内力放轻脚步,仔细搜索,竟然在假山后发现了个地洞口。


    沉思片刻,便捏着了信号弹,遁入其中。


    这地洞并不短,走了一阵,才到了个好似密室的门口。


    他却没着急进去,而是在门口侧耳倾听。


    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但声音的主人却让江柒之很意外,他兄长和父亲。


    直觉让江柒之在想出声的瞬间,犹豫了,便听见了江锵兴奋地声音:“澜儿,明天你就再也不用再坐在轮椅上了,还能得到江柒之身上十几年的功力,这么多年,终于不算我白养着他了!”


    江柒之脑中轰得一炸开,他从头到脚都在发麻,从没这样清醒过,他屏住呼吸,把自身的存在感放得最低。


    “父亲,你口中的冰蚕子母蛊真的管用吗?”声音和江安澜的一模一样,江柒之想骗都骗不了自己了。


    “当然管用,江柒之已经被子蛊寄居了十年,和子蛊彻底融为了一体,只要我把母蛊放入你的体内,再唤醒它,江柒之的内力和生机便会通过子蛊转到你的身上,治好你死去生机的腿,我等了这么多年,可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那柒之会怎么样?”这是江安澜的声音。


    “他?自然是被吸干内力,生机大失,成为不折不扣的废人,澜儿,你此后也不必再羡慕他能出去,等我称霸武林,将少主之位传与你,你想去哪就去哪?”


    “柒之这几年对教内贡献颇多,贸然把少主之位传与我,怕教众多有不服。”


    江锵冷笑,自信道:“澜儿,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明天催动母蛊?自然是要他在众人面前失了武功内力,那些人就算再信服他,也不可能再让他当魔教少主,到时候,不是我要废他的少主之位,魔教众人自会把他从位置上拉下来。”


    江柒之听完觉得天旋地转,他从未如此恶心过,也从未想过他的父亲会与他的兄长在背后讨论如何废了自己。


    尤其他的兄长,他如此尊敬亲近的兄长,竟然也要废了他!


    江柒之在极度悲伤和愤怒的情况下,身体不住地发抖,太恶心了,一切都让他恶心得想吐。


    他想亲口质问他们为什么。


    “是谁!”江锵突然回头暴喝一声,一掌朝门口打去。


    原来江柒之情绪太激动,露了马脚。


    这一掌裹挟的力量巨大,江柒之只能侧身避过,但还是被掌风波及,撞到了墙壁上,胸膛剧痛,脑子撞到晕眩,脑子嘴角沁出了血。


    他的身形也随之暴露在烛光下。


    江安澜没想到是江柒之,一脸惊讶,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他想问江柒之听到了多少,可又觉得没有意义,这是他迟早都要面对的真相。


    江锵就没有这么多想法了,他微讶后,手掌便在旁边一按。


    江柒之听见身后石门在合拢的声音,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江锵的眼神就如同看死人一般:“竟然你自己送上门来,那早一天也无事。”


    竟然无路可退,江柒之也不再忍耐,他攀着墙站起来,忍不住高声质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残忍!


    他从来都知道父亲更喜欢大哥,所以,他便一直安慰自己,是因为兄长身体弱,天生就该比自己得到更多的关注,而父亲身为教主,事务繁多,只能把心力放在兄长一人身上也属实正常,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父亲竟然从一开始就想废了自己。


    江柒之突然想笑,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四岁以前,江锵对他不闻不问,四岁以后却突然开始关心他,原来不是良心发现了,而是因为他有了利用价值了。


    江锵像被人戳到了痛处,他忽然上前,抓起江柒之的脖颈,怒道:“你还有脸提这个,你就是个野种,野种!”


    第35章 第 35 章 我没有龙阳之癖


    江柒之震惊地忘了脖颈的疼痛。


    “呵呵!”江锵怒道:“野种, 你看看镜子,你长得和我可有半分像!”


    江柒之被江锵甩飞,滚到了密室的另一边, 撞在了桌腿上。


    他撑着上半身爬起来, 才发现眼前有面一人高的落地铜镜,而坐着轮椅的江安澜恰巧在他身后, 比他高半个身子,和他同时出现在镜中。


    江柒之盯着镜中的两张脸,一个精致美艳,一个硬朗英俊,风格大相径庭,完全不同。


    “不可能!不可能!”江柒之愣愣道,他从来都知道自己和江安澜, 甚至江镪的长相不相似,但他从未往这方向想过,只觉得是自己更像母亲,而兄长更像父亲。


    可江镪的话却给了他狠狠的一棒。


    但他还是忍不住抱有幻想,万一,万一这一切都是误会呢?


    “不可能?”江锵冷笑,“当年沁儿丢下澜儿离开,再回来时就怀着你这个野种, 我当初便想杀了你, 可惜沁儿以死相逼,我只好认下了这顶绿帽子, 可万万没想到,沁儿刚生下你不久,就又跑了, 当时要不是我怕沁儿听闻你的死讯会有不测,我早就杀了你!”


    “不过——”江镪俯视着江柒之,露出得意的笑容,又道:“也幸好没杀了你,不然,我还找不到你这么方便的同源血,让澜儿的腿有了生机,江柒之,你苟活这么多年,日子还过的这么舒坦,已经够好运了,别太不知足!”


    江柒之从来没听过这些陈年旧事,他一直以为他娘是在生他时伤了身子,才病逝的,所以江锵才不喜欢他。


    可江镪话里的意思,分明是他的母亲并没有死,只不过是弃他而去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如果事情的真相是这样,那他这么多年不就是个赤裸裸的笑话,被母亲抛弃,被世人唾弃。


    江柒之突然不敢想象,这么多年,江锵看着自己刻意讨好他时,会是多么的恶心,多么的不屑。


    江柒之像被抽了魂一样,呆坐在地上,忘了疼,眼里全是迷惘,一脸灰败。


    “柒之。”江安澜突然开口,手指摸向地上跪坐的江柒之,一如多年前,那个深秋的夜晚,可这次,江柒之却偏头避开了他的手,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为什么?”


    如果一开始就是错的,为什么要骗他这么多年。


    “柒之——”江安澜缩回僵在半空的手,沉声道:“你变了。”


    江柒之听了这话,只觉讽刺。


    他在九岁时被种下子蛊,便是说,江安澜在十四岁时就知道了这一切。他当时明明有无数机会告诉自己真相,可他却选择了假惺惺地欺骗,暗算。


    可更让江柒之感觉悲愤的是,他清晰地知道,如果当时的自己知道真相,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救江安澜的。


    所以,究竟是谁变了!


    江柒之冷道:“我没变!我只是看清了你们丑陋的面具,你们真令我恶心!”


    江安澜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江锵却不以为意道:“澜儿,和他废什么话,催动子母蛊才是重中之重!”


    他从胸口拿出个古朴的红木小盒子,把木盖微微打开,露出里面猩红肥硕的蛊虫,蛊虫被惊醒后,开始扭动起身子。


    江柒之的小腹也同时开始疼痛,江柒之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怪病还真不是系统搞的鬼,而是他所谓的父亲和兄长下的蛊虫。


    江柒之觉得浑身冰冷,心脏仿佛坠入了湖底。他的眼神却渐渐狠戾,既然他们不想让他活,那谁都别想好好活着。


    江柒之手一动,欲袭向江安澜,却被江锵隔空拍了一掌,他的身体在空中飞成一道弧线,摔在地上,把身后铜镜桌子一齐摔碎,发出巨大的哗啦声,江柒之呕出大块血沫,胸口,手脚,都在痛。


    “别妄想耍花招!”江锵厉声,把木盒子小心地端到江安澜身前,准备把母蛊放入他的体内。


    江柒之眼前一片昏花,好一阵眼睛才恢复光明,一睁眼,便看见江安澜在放血,诱母蛊进入体内。


    可此时的他身受重伤,不可能再打断他们,更何况,对上江锵,他毫无胜算。


    江柒之闭上眼。


    没想到他江柒之苦修这么多年,最后却只能成人之美,真是可笑,可悲!


    可突然,江柒之睁开眼,有了新想法。


    他江柒之的东西,就算留不住,那也绝对不能便宜别人。


    他缓缓低下头,感受着游走在筋脉里蓬勃劲厚的内力,忽然将内力凝聚,阻隔在丹田内,不让它们在筋脉游走,果然,丹田很快被庞大的内力涨得生疼,仿佛下一刻便会破裂,可江柒之非但不停下,反而加快凝聚内力的速度。


    他痛得额头冷汗直冒,青筋□□,嘴里的鲜血包不住的溢出,顺着嘴角流下,蜿蜒在脖颈,流进了衣领里。


    他周围很快的汇聚成一个漩涡,而正中心的他,衣服被吹得鼓鼓作响,


    “你在干什么!”江锵余光扫到江柒之,猛然一惊,手一收,他没想到江柒之竟如此心狠,敢引爆丹田,散尽内力。


    江安澜也同样脸色大变。


    江锵当即就要挥手,打断江柒之。


    可就在那一瞬间,江柒之的丹田再也撑不住了,崩的炸开,他的经脉随之寸断,周身内力散尽,浑身倒再血泊里。


    他忍不住想到,原来他十年如一日苦练得来的东西,失去时竟然这般轻易,他感觉自己浑身轻飘飘的,像要飞了一般。


    江锵怒目圆睁,没想到江柒之真如此心狠,让他十多年的心血全都打水漂了,他登时气得要一掌打死江柒之,却被江安澜拦住。


    忽然,密道的另一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禀教主,左护法造反了!”一个暗卫衣着的人进入了密室,匆忙道。


    他走路的脚一边重一边轻,显然受伤了。


    “该死!”江锵暗骂,他早就知道聂云华不规矩,却没想到聂云华那厮动作竟然这么快,今晚就要造反了。


    又一个暗卫进来了,急报道:“教主,左护法联合正道中人打进来了,我们的人已经撑不住了!”


    江锵气得不行,手一拍,就把掌下的木凳碾压成了粉末。


    若是只有聂云华的人,江镪自是能易如反掌地镇压,可没想到聂云华竟然搬了援兵,让他被打了个措不及防,怒不可遏。


    可江锵看了一样还坐在轮椅是江安澜,心中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便一手抓起江安澜的肩,打开另一边的石门,准备逃走,却被江安澜喊住:“父亲,带走柒之!”


    江锵皱眉,看着一息尚存,晕倒在血泊的江柒之,道:“带他走干嘛,不如让他呆在这,拖住那群杂碎。”


    “不行!”江安澜不愿离开,抗拒道:“聂云华和正道中人联手了,柒之落到他们手中,会没命的!”


    可随着敌人脚步声越来越近,江锵来不及与江安澜争论,干脆一掌把他拍晕,直接带走了。


    而倒在血泊里的江柒之却睁开了眼,直直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他嘴角张了张,却喷出了满口的血,说不出任何话。


    他感觉很冷,还很痛,尤其是肚子,一阵绞痛,感觉下身一直在流血。


    失血过多的他渐渐昏迷,而密室的半空却突然出现了系统,它开始不断往江柒之的小腹出送出小光团,直到江柒之脸色稍好,它自己的颜色却越来越暗淡。


    江柒之再次醒来时,还是躺在地上,不过系统已经不见了,他眼前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里面还有了好几个熟面孔,都是正派中人。


    他听见他们在商量如何用自己作诱饵,把江锵引出来,而且有聂云华作证,江锵就是传说中的连环凶手。


    原来几年前,江锵走火入魔过,差点武功散尽,虽捡回了一条命,但武功却终生不能再进一步,因此,他开始走邪门歪道,修了一本名为九阴轮转的功法。


    而修成九阴轮转的人便能吸食别人的武功,化为己有,此种功法虽强大邪气,但也有弱点,会让修行之人在每隔一段时间变得虚弱。


    江柒之听见他们的讨论只觉得好笑,


    用他作诱饵,引诱江锵出来?简直是可笑至极!


    可惜现在江柒之说不出话,也不想再挣开眼,否则,他定会大骂眼前这群人是在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人声嘈杂,可江柒之却觉得世间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一人立与其中。


    没过多久,他感觉自己被两个人把从地上拖了起来,扔到了一个地方。


    确定两人的脚步声都已经远去后,地上趴着的江柒之才慢慢睁开眼,又咳出了大口血沫。


    他环视一圈,发现自己竟然被关进魔宫的地牢内,而且还是独间的。


    这个牢房三面环墙,最后一面是铁栅栏围成的墙,地面还算干燥干净。


    不过想到聂云华等人的打算,江柒之忍不住嗤笑。


    他们准备在半个月后将他斩首示众,因为他们认为江锵一定回来救他,他们便能趁机捉住江锵。


    江柒之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先高兴他们的如意算盘会落空,还是先担心自己半个月后降至的死期。


    但现实打击让他没时间多想,没了内力压制,江柒之小腹又升起和荒岛上一样的疼痛,而且不知是不是元气大失的原因,江柒之发病的频率变得更高,而且随着发病的次数增多,他的双眼在变得越来越灰蒙。


    终于在第五天时,他的眼睛彻底看不见了,但幸好送饭的人为了方便,送的都是馒头,也方便他摸黑吃饭了,江柒之苦中作乐的想到。


    因为江柒之身份的重要性,所以,尽管地牢外整日都有人巡逻守卫,但他们还是找了个人日夜看守江柒之,而李斯就是那个倒霉蛋。


    李斯在没见到江柒之以前,好奇又有些激动,毕竟在以往,以他的身份,是绝对不可能接触到魔教少主。


    当然,他也有些得意,毕竟魔教少主又如何,天之骄子又如何,还不是成了他手下的一个阶下囚。


    他也曾设想过江柒之会是一个凶神恶煞,疯疯癫癫的形象,毕竟任谁短时间经历这么大落差,都很难平平静静。


    可现实却令李斯很失望,江柒之从始至终都没有闹过,他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端坐在最里面哪块地上,闭着眼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有别人送饭时,他才会走到栅栏边,吃完馒头后就坐了回去。


    没有好戏看,李斯也感觉很无聊,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找理由推脱掉这份差事了,又累又没油水。


    他坐牢外的凳子上,无聊地吃着花生米,这个地牢为了方便看守的人,还额外隔出了个一室一厅,专供看守的人居住。


    李斯听见外面有开门的声音,没太在意,这个时间点正是送牢饭人来的时候。


    可等他吞下了花生米,一抬头,却发现来者不是以往送饭的人,而是一个穿着八奇门弟子服的青年,看服制,在八奇门内地位不算低。


    青年没有径直去牢门,而是走到李斯眼前,那出下一锭银子,轻声道:“小兄弟,我与这魔头有些私怨要了,不知可赏脸给个机会?”


    李斯盯着银子,眼睛都发光,急忙挂起笑容道:“都是江湖中人,少侠,好说,好说!”


    他把银子悄悄按了按,确定是真的后就收入了怀里,才把腰间的钥匙取下放在青年的手上,提醒道:“少侠有怨报仇自是应当,不过这人的命还是要留着的。”


    “当然。”青年笑着点头,李斯才放心地出去了。


    见李斯的背影消失了,青年亲和的笑容瞬间消失,一脸狰狞,他把装了馒头的碗留在桌上,直接打开了牢门,进了进去。


    江柒之在青年进门时就发现脚步不对,知道他不是往日送饭的人,可他们说话声音太小,江柒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此刻,突然被打开的牢门在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事。


    青年的脚步停在里江柒之的七步之远,他道:“少主,真没想到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你还记得我吗?”


    此人声音尖锐难听,语气油腻,让江柒之很不适,眉头狠皱,但他为鱼肉人为刀俎,形势逼人,让他不得不咽下更难听的话,冷冷道:“不记得。”


    青年冷哼了一声,道:“可我记得,当初我可是差点被你活活打死,若不是遇见贵人,我早就一命呜呼了!”


    江柒之一听,便知道是找他寻仇的,留情面也无用了,登时嗤笑道:“那真可惜!”


    “你!”青年气得不行,脸都气扭曲了,“当初我不过多看了你几眼,多说了几句话,你就要把我活活打死,江柒之,今天就是你的报应!”


    江柒之并不相信,他杀过的人不少,但绝对不可能只是因为这个杀人,否则,全世界的人怕都要被他杀光了。


    王平盯着江柒之的脸,美人即使落魄受伤了也是美人,依旧令他心神荡漾。


    三年前,他初见江柒之时,江柒之坐在高高白玉金纱轿撵上,肤白貌美,还总喜欢昂着下巴看人,骄傲得不可一世。


    看得当时他心痒难耐,又以为对方是初出茅庐的世家公子,便起了逗弄之心,就轻浮了几句,差一点摸到了对方的脸,没想到便差点被江柒之活活打死。


    三年之后的江柒之长开了,容貌比以往更胜一筹,即使他受了重伤,一生病气,但这并不损他的容貌气质,反而平添了份脆弱易碎的气韵,惹人怜惜。


    而且一想到眼前这个如此不屑于自己的人,待会儿将要匍匐在自己身下哭泣,王平更加兴奋,懒得再废话,上前要把江柒之抓住。


    江柒之虽看不见,但耳力尚有,早有准备地侧身躲过,王平空手了也不气馁。


    他早就打听江柒之失了武功,成了废人,他再怎么反抗,也不过是拖延时间。


    王平再次朝江柒之抓去,江柒之毕竟看不见,很快就被抓住了。


    王平也才发现他的眼睛好像看不见,随即笑道:“没想到你竟然还成了个瞎子,可真是天助我也!”


    江柒之何曾受过此等侮辱,气得胸膛不住起伏,但他安慰自己,不过就是一顿打,忍忍就过去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可不料,他却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的脸,若是以前的他,不一定能反应过来,可经历了荒岛一行,他已经敏锐许多了。


    感觉那人的另只手甚至在抱住他的腰时,江柒之恶心地想吐,终于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杀了他了,这种人,就该死。


    他手肘一曲后击,王平胸口一痛,面容扭曲,但他毕竟是习武之人,很快就缓过来,反手把江柒之抱得更紧了。


    江柒之感觉自己的后背与别人的胸膛紧紧贴着,双目气得发红,用尽全力给右手挣开一线生机,取下头顶的发簪,狠狠抵在自己的脖颈。


    “你再碰我,我就把簪子插进去!”


    王平看见江柒之的脖颈已经有血流了下来,脸色一变,没想到他对自己下手也这么狠,不敢再轻举妄动,却道:“你不过是阶下囚,死就死了,别想威胁我!”


    “是吗,我可是你们特意保下的诱饵,你敢承担杀我的后果吗”江柒之猛地侧身,离开王平的怀里。他剧烈动作时,簪子又扎深了几分,血流得更多了,


    不过因为眼盲,他正对的并不是王平的方向,可王平也不敢因此轻视。


    王平真是一动都不敢动了,他心知自己要是把江柒之提前弄死了,上面那些人怕会恨不得把他马上也弄死。


    他只好放开手,道:“我不动你,我保证不动你,但你先把簪子放下!”


    江柒之闻言,手上的力才小了点,但簪子还是抵在脖颈上的,谨防王平突然反悔偷袭。


    “滚出去!”江柒之厉声道。


    王平只好后退,但也忍不住道:“我不过就碰了下你,也是喜欢你,你至于这样吗。”


    江柒之真的感觉自己被恶心得想吐,他一字一句道:“我没有龙阳之癖,你给我,立刻,马上,滚!”


    因为动作激烈,簪子又往里面刺得更深了,王平忙一边后退,一边道:“我走,我走!你别把簪子又往里扎了!”


    可当他倒退到牢门口时,却感觉后颈被人掐住,一阵剧痛,下一刻就被重重甩到了房门的门槛上,痛得头皮发麻。


    他抖着脖子抬头,却发现打他的是青山派的大弟子——顾飞鸿。


    第36章 第 36 章 真心瞬息万变,最不可靠……


    顾飞鸿胸口伤势稳定后, 便去天山门做任务了。


    所以,等他收到魔教教主江锵是连环凶手,江柒之将被斩首示众的消息时, 也已经是五天后的事了。


    即使他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但到了魔宫时,也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


    顾飞鸿匆忙拜见了师父, 便立刻来到了关押江柒之的地方,却没想到,一进来就遇到这等的场面。


    他怒火中烧,俯视着王平,狠声道:“滚出去!”


    王平一睁眼,就看见脸黑的似煞神的脸,他见过顾飞鸿, 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脑子里先是害怕,后是不可思议,他印象里的顾飞鸿沉稳内敛,年少早成,和眼前这个横眉暴怒的形象太隔裂了。


    而且,他知道顾飞鸿和江柒之不是出名的不对付,他今天难不成是要给江柒之出头吗。


    王平瞥了眼,还站在角落, 眼神空洞, 举着发簪的江柒之,突然灵光一闪, 听说许多强大的人都很高傲,报仇也喜欢亲自动手,不愿被别人染指, 顾飞鸿应该也是此意。


    见王平还敢偷看,顾飞鸿直接拔剑,直指他的咽喉,道:“我再说最后一次,滚。”


    自认为想通关卡的王平,不再如起先那般惶恐,但还是手脚并用地跑出去了。


    直到听见关门的声音,江柒之右手才卸力了,他的身体一下软了下来,跪坐在地上,左手捂着的脖颈还在流血,右手还捏着簪子。


    顾飞鸿面对王平时还能干脆利落,可等王平一走,他发现自己连转身的勇气等不够。


    但当他回头,看见半个月没有打理,衣服破烂,发丝被污血凝成一络,受了伤蹲在监狱角落里,默不作声的江柒之时。


    他的眼睛噎得发疼,喉管像被东西堵住,腿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可他还是坚定地,一步步地,走近牢房,靠近江柒之。


    他想象过江柒之初见他时会惊讶,或者厌恶,甚至是平淡,可现实却都不是,江柒之的目光根本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反而呆滞地定在半空,就像——盲人一眼。


    顾飞鸿半跪下来,下意识抱住了江柒之,可江柒之却开始应激性地往后缩,把顾飞鸿的手用力地挥开,又要把簪子抵在自己的脖颈处。


    顾飞鸿急忙按住他的右手,道:“江柒之,是我,我是顾飞鸿。”


    他一遍遍重复着,直到江柒之放松下来,不再反抗,顾飞鸿才把江柒之圈入了怀里,犹如岛上的千千万万次般,轻拍着江柒之的后背,轻声重复道:“没事了。”


    江柒之渐渐垂下了右手,可手中的发簪却不曾松开。


    其实在听见那一声“滚”时,他就觉得是顾飞鸿,可失去视野的他,不敢妄加下断定,所以才又试探了一番。


    顾飞鸿的体温一如既往的高,力度也用得刚刚好,不会让被抱着的人不会感到拘束,反而很暖和,尤其是对于眼盲的江柒之来说,直接的接触会比听觉更有真实感,让他更踏实。


    可等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开始沉溺时,江柒之感觉一阵后怕,他开始挣扎,推开顾飞鸿,冷着声道:“怎么,如果你今天是特意来看我笑话的,那你现在看完了,可以走了。”


    两人身体分开后,江柒之便分不清顾飞鸿在那里了,连自己说话对错了方向也不知道。


    顾飞鸿看着眼前的江柒之,眼眶发酸,什么话都说不出。


    等不到回应,江柒之又继续说:“如果你是来报一剑之仇的,那你要失望了,你现在的杀不了我。”


    话说的硬气,但顾飞鸿看得分明,江柒之袖子下的手指紧紧扣在了一起,这一贯是他心虚的表现。


    顾飞鸿低头,握起他的左手,把他捏得发白的指尖揉开,看着上面已经干了血迹,淡声道:“江柒之,我说过,我们是朋友,你不用在我面前强撑的。”


    江柒之终于沉默,不再说话了。


    顾飞鸿凝视着江柒之的眼睛道:“你先告诉我,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儿,是——看不见了吗?”


    问到越后面,声音也越低了。


    江柒之却道:“我是魔教中人,还刺了你一剑。”


    他是在提醒顾飞鸿,也是在提醒自己。


    可顾飞鸿道:“我发过誓,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即使他们立场对立,即使江柒之刺了他一剑后选择不告而别。


    “就因为这个?”江柒之难以置信。


    语气里的轻佻令顾飞鸿很不舒服,他正色道:“不是‘就因为这个’,江柒之,我们在岛上还相依为命,同生共死过。”


    江柒之无言以对。


    他的所有试探,都是因为害怕顾飞鸿如江安澜一般,对他只是一时可怜,而自己却信以为真,重蹈覆辙。


    可现在,他已经得到了顾飞鸿一遍一遍的保证,可还是不敢相信。


    江锵尚且都能演十九年的戏骗他,顾飞鸿又何尝不能演戏骗他,而且,就算顾飞鸿是真心,可真心就一定值得信吗?


    他曾经和江安澜那般亲近,他不信江安澜不曾有过真心,可他最后还是要杀了他。


    真心瞬息万变,最不可靠。


    江柒之觉得好累,忍不住厌倦所有的一切,甚至觉得七日后的斩首是种解脱。


    可等江柒之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他猛然一惊,把脑子所有纠结驳杂全都扫去。


    他开始不断告诫自己,他要活下去,活下去就有希望。


    “我的眼睛的确看不见了。”江柒之突然开口,回答了之前的问题。


    既然,他想活下去,那顾飞鸿就是他唯一的希望,所以,不管顾飞鸿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只能相信。


    虽然早有预测,可当真的知道真相的那一刻,顾飞鸿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脏好似沉入了冰湖,冷得发疼。


    他止不住地发问:“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明江柒之离开他的时候都好好的,可如今不到短短一个月,江柒之怎么就成了这样,自己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肉,也都又被折腾没了。


    江柒之却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顾飞鸿见他一脸抵触,也不忍心再揭他伤疤,只能作罢。


    咕!


    肚子又发出饥饿的叫声,江柒之尴尬地撇头,自从关入牢里,他一日三餐都只有一个馒头和水,很容易饿,更别说刚才还等了这么久。


    顾飞鸿立刻要出去找吃的,却被江柒之拉住,道:“刚才有人送了饭,但不知为何没有端给我,你先在房间里找找。”


    顾飞鸿在房间里打转,很快就在桌子上找到那一碗馒头和冷水,顿时一股气血直冲脑门,他难以置信道:“他们每天都只给你吃一个馒头?”


    江柒之尴尬地点头。把自己最狼狈的一面迫裸露在人前,即使对方是朋友,他也会感觉到难堪丢人。


    顾飞鸿心疼的无以复加,虽然他行走江湖时,别说冷馒头,生虫子也吃过,可江柒之和他不一样,他是那么精细挑剔的一个人,怎么可以主动说要吃这种东西。


    顾飞鸿简直不敢想象,江柒之这几天过得是有多苦,才会变得如此能忍。他捏了下馒头,馒头早就放得又冷又硬了,味道可想而知。


    顾飞鸿深吸了空气,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哪怕是他自己和江柒之关系最差时,他也没让江柒之受过这么多苦,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他。


    顾飞鸿俯身把江柒之抱了起来,江柒之被吓到了,可失去视野的他很没有安全感,还是顺应本能,把顾飞鸿紧紧地抱住,道:“你要干什么?”


    “地上蹲着不舒服,你坐在凳子上。”顾飞鸿找了个软垫在下面垫着,才把江柒之放下了。


    “我是被看押的犯人,而且我们不是在岛上,会被人看见的,你怎么还能这么随便。”江柒之皱眉道。


    而且,顾飞鸿果然没把他之前的话放在心上,还是喜欢动手动脚。


    “没有人会进来的,这馒头太硬了,你再忍忍,我出去给你找其他吃的。”


    顾飞鸿把江柒之在空中挥舞寻找支点的手放在桌子上,见他点头了,才转身离开。


    不过在门口时,顾飞鸿又让外面的守卫人不要放再放任何人进来,包括之前原本看守这里的人。


    守卫的人知道顾飞鸿是青山派的大师兄,板上钉钉地下一任掌门人,而青山派又是正道武林中毫无疑问的第一,便忙不迭地答应了。


    顾飞鸿又找了个奴仆去厨房取饭菜,自己却到了青山派掌门——谢长卿的住所。


    他推开门时,谢长卿正在吃饭,见是他来了,便热情地邀他一起吃。


    可顾飞鸿摇头,道:“师父,我想去看押江柒之,你把贴身看守的人换成我。”


    谢长卿动作一顿,眼睛微眯,道:“为何?”


    第37章 第 37 章 哪有你这样讨价还价的……


    “江柒之性命关系重大, 我不放心让其它人照看。”顾飞鸿面不改色。


    可谢长卿并不信这是真话。


    若只是关系重大,那加强看守便是了,何须自己这个徒儿要去亲自守。


    虽然谢长卿知道顾飞鸿与江柒之一向不和, 但他相信以顾飞鸿的品性, 不屑于落井下石之事。


    不过,想到自己这个徒儿一向要强, 肯朝自己开口要东西也不容易,而且不过区区一个看守的位置,翻不出什么风浪。


    他便道:“罢了,随你,不过你要知道,江柒之是我们引江锵出来的诱饵,更是魔教中人, 你是未来的青山派掌门人,行事要有分寸。”


    “谢师父。”顾飞鸿点头,弯腰告退。


    谢长卿见他一板一眼的样子,忍不住叹气,开始怀念起顾飞鸿幼时哭闹的样子。


    顾飞鸿一离开,就带着饭菜直奔地牢,还不忘半路回房间取金创药。


    他一到地牢,便把饭菜摆放在桌上, 道:“我回来, 可以吃饭了。”


    江柒之的手摸着桌子寻找碗筷,却被顾飞鸿按在了原处, 他道:“你不方便,我喂你吃。”


    江柒之很不习惯这种被人过分照顾,像废人一般的感觉, 反驳道:“我自己可以试试。”


    以前吃馒头喝水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


    顾飞鸿却不容拒绝道:“你坐好,我来喂你。”


    江柒之无法,只得放弃,但也不大高兴,不想说话了。


    顾飞鸿看出来了,可不知道怎么哄,只能端着碗筷,把面前的菜都介绍一遍,让江柒之说想吃什么,可江柒之不说话,顾飞鸿只能挑个感觉会被江柒之最喜欢的菜喂。


    江柒之刚开始还试图反抗,可他太饿了,很快就败下阵来,没吃几勺就主动开始点菜,让顾飞鸿一口接一口的喂。


    伺候江柒之吃饱喝足后,顾飞鸿才就着碗里的饭,飞快地把剩下的饭菜解决完了。


    他又去外面拎了一桶一桶的热水进来,打算给江柒之洗澡。


    江柒之忍了半个月,早就恨不得把自己里里外外洗个七八遍了,可他现在看不见,就意味着他不能自己洗,而这里也不可能找到丫鬟小厮,那就只能要让顾飞鸿帮他洗。


    江柒之坐在凳子上,还在顾虑,可顾飞鸿猜到了他的纠结,一边往浴桶里倒水,一边道:“你不必多心,你当初发烧昏迷时,都是我给你洗的澡,况且上次——”


    话说到一半,顾飞鸿自己反倒有些害臊,清清嗓子道:“反正你就当我是普通的小厮罢了。”


    江柒之僵硬地点头,暗自庆幸自己还看不见,不至于让场面太过尴尬。


    头发沾了血污,不好洗,顾飞鸿便给江柒之剥了衣服,让他坐在浴桶里面,把头发披在外面。


    他去另外打了桶水,把干躁发丝的浸泡润湿后,混合皂角,细细在手中揉搓梳理,最后才用清水慢慢地冲洗。


    他的力度拿捏得刚刚好,让江柒之舒服得睡了险些过去。当顾飞鸿握着布,开始擦洗赤裸的后背时,江柒之一下从昏沉中惊醒,浑身都开始不自在。


    尤其是当顾飞鸿手指擦到他胸口敏感处时,江柒之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次意外,尽管他看不见,但他也能感觉自己从头到脚的温度都在上升,身体变得好热,脸好烫。


    在顾飞鸿的手往他下身探去时,江柒之急忙抓到了顾飞鸿的手,气息不稳道:“剩下的我自己就可以了。”


    不知道是不是热气太浓,浴桶里的江柒之的脸颊被熏得湿红,眼睫都挂上了晶莹的水珠,无神涣散的瞳孔也氤氲出湿意。


    因为顾飞鸿是站着的,江柒之只能仰头望着,洗净的湿发从单薄的肩头披散,落到水下,延申至他错位合拢的腿间。


    没有得到回应,江柒之肩膀不自在地往水下缩了缩,眼盲后的他没有安全感,脸上总是带着点不自知的破碎。


    顾飞鸿颜色暗了暗,把手上的布放在了江柒之手上,道:“好,不过我就在房间站着,不看你,你有需要一定唤要我。”


    得偿所愿后的江柒之嗯了声,眉眼都带着点笑意。


    顾飞鸿见状,嘴角也随之微勾。


    可当顾飞鸿真背过身,听着身后不断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时,他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象出江柒之动作的画面,甚至在听到江柒之气喘时,他不自控地联想到江柒之红着眼睛哭泣模样。


    顾飞鸿脸红透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下流无耻,那明明是江柒之最痛恨,最厌恶的时刻,自己却在一次又一次的回想,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对方。


    而且,他也没有龙阳之癖,怎么可以总是想着和男子做那种事情画面,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顾飞鸿安慰自己,他一定只是因为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太过刺激,才会这样的。


    他闭上眼,开始一遍一遍地念清心咒。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闷哼,顾飞鸿立刻睁眼起身,闪到浴桶边,道:“怎么了。”


    江柒之没想到顾飞鸿反应这么快,惊讶后道:“无碍,只是手撞到了木桶。”


    顾飞鸿才放下心来,不过他这次没再扭头,他盯着江柒之,也发现江柒之洗澡时每个的动作都带着试探地小心翼翼。


    瞬间,他所有旖旎的念头都没了,只是后悔自己没有早点赶过来。


    江柒之洗完后,顾飞鸿给他穿上了衣服。


    不过因为顾飞鸿对魔宫人生地不熟,只找到了一套全新干净亵衣亵裤,不过布料粗糙,颜色也是最简单的素白。


    衣服不是量身定做的,江柒之穿上后,衣服显得有些宽大,领口阔绰,他的锁骨全都露在了外面,顾飞鸿低头时,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里面的两点红樱。


    可江柒之不知道,毫无防备地坐在椅子上,抬手间还在露出胸前的大片风光,顾飞鸿红着脸,替他把衣服的领口再一次合上。


    不过,这也是顾飞鸿第一次见江柒之穿如此素的衣服,出乎意料,这么淡雅的颜色穿在他的身上也很好看,让他气质干净柔和了许多,少了棱角。


    可顾飞鸿却还是更喜欢穿着艳色,站在云端,骄傲又肆意的江柒之,而不是跌落深渊,被迫收起爪牙的他。


    头发湿着不舒服,顾飞鸿就用内力慢慢烘干。


    可他刚烘干了发根,就发现江柒之的头在一点一点的,显然在打瞌睡。


    这几天的江柒之吃不饱穿不暖,睡觉也要提防其他人,精神一直高度紧张,如今稍微松弛了一点,睡意就席卷而来,现在的眼睛已经重到快睁不开了。


    顾飞鸿抱着江柒之,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迅速把余下的发尾烘干,再给他脖颈的伤口涂上金创药,就抱江柒之到了床上,轻声道:“没事了,快睡吧。”


    江柒之闻言,半眯着眼睁开了一瞬,很快就又彻底地闭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顾飞鸿在准备盖被子的时,动作突然一顿,把被用过的被子扔到一边,转而去柜子里找出一床崭新的被子,才重新盖到江柒之的身上。


    花费了整整一个下午,顾飞鸿便把暗牢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用软垫和被子在牢房里铺了一张干净全新的床,把江柒之抱到了上去。


    他从头到尾都在控制着不发出声响,没把江柒之吵醒过。


    外面的守卫人不知道里面的情况,还暗自嘀咕,这顾大侠看似朴素粗犷,却没想到这般细致洁癖,更想不通他为何会要来暗牢了。


    江柒之醒来时,就发现脖子已经上好了药,身下的床铺也比睡着前的软了许多。


    他用手摸到床榻与地面高度落差不大,才一边找墙壁,一边起身,用手在前方探路。


    顾飞鸿一回来,就看见江柒之双目茫然,两只手在空中摸索,两只脚半步半步地往前走,而他正前方刚好一只矮凳,差一点就要被绊倒了。


    顾飞鸿放下手中的饭菜,闪到江柒之身边,扶着他皱眉道:“你怎么起来了,你看不见,这样会很危险。”


    因为焦急,语气不可避免地严厉。


    江柒之抬在半空的手一下缩了回来,他低下头,没说话。


    顾飞鸿绕过矮凳,把江柒之扶到桌边坐下,道:“我带了饭菜回来,先吃饭吧。”


    江柒之点头,吃了一口,便道:“你自己做的?”


    “嗯。”


    最近魔教的人太多了,魔教的厨子都忙不过来,顾飞鸿觉得找厨房开小灶麻烦,而且别人拿捏不好江柒之的口胃,他便干脆就用厨房的食材自己做了。


    他对江柒之喜好把控得确实不错,菜都是江柒之喜欢的,可江柒之本身食欲不佳,没吃多少就不想吃了。


    顾飞鸿看着至少还剩三分之二都的饭菜,皱眉道:“你就吃这么点?”


    “连你中午吃的一半都没吃到。”


    顾飞鸿在舀了半勺子的米饭,又混了点青菜叶,送到江柒之嘴边,道:“再吃点吧。”


    江柒之偏头抗拒,“吃不下了。”


    中午吃得多,那是太饿了,现在又不是。


    “你明天想吃什么,你吃完这勺,我就给你做。”


    一连七日的馒头,确实让江柒之吃得厌烦,他一下就报了四个菜名。


    顾飞鸿道:“好,你吃一勺,我就给你做一个菜。”


    可江柒之听了,却道:“那你只给我做一个菜罢了。”他张嘴把勺子里的饭菜咽下,细嚼慢咽。


    即便经历了巨变,他吃饭时礼仪却一点没变,依旧优雅矜贵。


    顾飞鸿好笑道:“哪有你这样讨价还价的,一共四口,一勺都不能少。”他又舀了勺饭菜,喂到江柒之嘴边。


    第38章 第 38 章 烛火微弱的房间里,渐渐……


    可江柒之还是不大愿意, 但经不过顾飞鸿的软磨硬泡,还是又吃了几勺饭,弄得江柒之最后都有点不好意思, 不由得抱怨道:“我真的不吃了!”


    顾飞鸿道:“嗯嗯, 好,你再吃一口, 我明天给你带的梨花酥,听说这是魔教山下的有名的小吃,你吃过吗?”


    江柒之那里听不出他话里的敷衍,顿时气得把顾飞鸿的手推开,不让他喂饭了。


    顾飞鸿无法,只得放下碗筷,道:“你这么瘦, 不多吃点饭怎么行?”


    而且,江柒之现在才吃了中午的一半,他那里是吃不下,分明是不想吃。


    “可我已经吃饱了!”


    “多吃点对你身体好。”


    江柒之受够了顾飞鸿的不依不饶,登时回嘴道:“那也不要你管!”


    话一出口,江柒之自己都惊了一下,他抬头想看顾飞鸿是什么反应,却意识到自己已经失明了, 什么都看不见。


    他低下头, 抿唇不语,虽然看不到, 但他知道,顾飞鸿此刻的脸色多半是不好看的。


    江柒之按在桌面上的手指徐徐屈起,悄悄地往袖口里缩, 却被人一下拉住,顾飞鸿皱眉道:“怎么总是捏手,你不痛吗?”


    他把蜷缩在一起的手指揉开,喃喃道:“你手怎么还是这么冷,我待会儿还是再给你找件衣服穿上。”


    江柒之才高高筑起的防备顷刻间倒塌了,他愣愣地坐着,表情有些迷茫。


    顾飞鸿竟然不生气,他是没听见吗?


    江柒之忍不住想到。


    顾飞鸿又舀了勺饭,喂到江柒之嘴边。


    可能是因为愧疚,也可能是其它情绪,江柒之这次没有反抗,乖顺地吃了进去。


    顾飞鸿见状,又趁机喂了几口汤。


    等江柒之反应过来时,汤也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肚子也是真的饱了,他有些郁闷,闷声道:“吃不下了。”


    顾飞鸿看了一下,确实吃了有中午的三分之二了,才没再喂了。


    不过,他也默默记住了江柒之这顿的食量,打算以后就用这个作为参考。


    顾飞鸿熟练地解决完所有剩饭,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把凡是有可能绊倒江柒之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最后才开始江柒之的床边敲敲打打。


    坐在床上的江柒之忍不住道:“你在弄什么东西,这么吵?”


    顾飞鸿刚好大功告成,便牵着江柒之的手,拉住一根布带,往下一扯,江柒之就听见叮铃叮铃的声音,原来是绑的铃铛。


    顾飞鸿道:“我晚上会在外边的床上睡觉,你若有事便唤我,若是不想开口,便摇此铃铛,我就能听见过来。”


    他又牵着江柒之的手摸到横放在一旁的木棍道:“这是盲杖,若我不在,你杵着它也能走路,不过,你知道怎么用吗?”


    江柒之摇头,拿起了盲杖,想站起来试试。有了它,他终于不用做什么都要靠别人了。


    顾飞鸿便扶着江柒之站起,教他怎么用盲杖行走。


    有了工具,走路确实比之前容易了许多,江柒之越来越兴奋,最后推开了顾飞鸿,要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顾飞鸿不放心,便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江柒之走了快十圈,把房间里的布置都摸清楚,才意犹未尽地睡下。


    可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睡太久了,晚上的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顾飞鸿也好不到哪去,虽然江柒之不愿说,但他还是在想知道这半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尤其是半月后的斩首示众要怎么办。


    他曾经问过师父,可师父说江柒之的刑罚是魔教内部的事,即便是他也没有权力插手,更何况此事对于正道众人来说,有利无害,大家都乐于袖手旁观。


    而魔教等级制度森严,不似正道门派,行刑前必需要有层层审讯,刑法也要有制度的约束,魔教的人奉行强者为尊,成王败寇,也不会在乎杀江柒之的理由够不够充分。


    看来软的是行不通,只能用硬手段了。


    “江柒之,”躺在牢房外床上的顾飞鸿突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尤为明显,但不至于被外面守卫的人听见,“半个月后,你是怎么打算的?”


    江柒之不说话,但顾飞鸿知道他还没睡,又道:“这个牢房被围得太深了,我现在还不能带你出去,但等你到了法场,他们为了诱你父亲,定会放松警惕,那时,我再带着人把你劫走。”


    江柒之闭着的眼睛睁开,他没想到顾飞鸿真的愿意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顾飞鸿自顾自道:“不管你父亲来不来,都会有人来劫法场,你都能活下去。”


    江柒之终于开口了:“他——江锵不会来救我。”


    第一次直呼江锵的大名,他还有点不习惯,可当说出口的瞬间,压在心里的巨石也随之轻了。


    “只有你一个人,你,还要来救我吗?”江柒之低声道。


    顾飞鸿不知道前半句是什么意思,但仍坚定道:“自然。”


    可江柒之却冷冷道:“江湖上那个人不想杀了我,你在那里去找人救我,何况魔教现在高手如云,你的人怎么救走我?”


    不是江柒之非要泼冷水,主要是这法子太漏洞百出了,他担心顾飞鸿到时候人没救出,反把他自己也搭了进来。


    “关于人手,你不必担心,我自有法子,至于其它,他们真正的目标不是你,是江锵,我只需要扮成他,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你便能趁乱逃走。”


    “你扮成江锵?且不说双拳难敌四手,就正道和魔教的那些老头子,你怎么打得过,又如何全身而退?”江柒之声音都重了。


    可顾飞鸿道:“我又不与他们交手,只管逃跑,不会太困难。”


    怎么可以?哪有说的那么简单!


    江柒之还想说话,却被顾飞鸿的一句话堵住:“江柒之,除了这,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暗牢在魔宫地下室的最中心,唯一的出口有守卫层层把手,形容一句固若金汤也不为过,这一点,江柒之最清楚。


    因此,从里面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也确实只有顾飞鸿的法子可用。


    可是,这对顾飞鸿而言,还是太过冒险了。


    顾飞鸿又道:“此计虽兵行险招,但成功的机率大,而且,就算我被抓到了,有我师父在,我最多被责罚几句,总归还是无碍的。”


    可江柒之心知肚明,顾飞鸿是在哄他。


    堂堂青山派未来掌门人救走了魔教前任少主,这个消息一旦传了出去,且不说顾飞鸿大师兄的位置还能不能是坐得稳,他及有可能会成了青山派的罪人,甚至被赶出青山派。


    顾飞鸿目光一直落在江柒之身上,他当然知道后果不可能这么简单,可于他而言,地位名声皆身外之物,远远比不过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良久,久到顾飞鸿以为江柒之不会再开口,已经睡着时,江柒之却出声了:“顾飞鸿,我欠了你一条命,若我能活着出了暗牢,我定会还给你。”


    昏暗里,顾飞鸿盯着被窝上拱起的一团,眉眼柔和许多,道:“江柒之,在荒岛上,你也救了我很多次,我们之间,不必如此计较。”


    烛火微弱的房间里,渐渐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许是身旁有熟悉的气息之故,眼盲后的江柒之,第一次没有睡到半夜被惊醒。


    接下来的日子,时常会让江柒之产生他们还在荒岛上的错觉,只不过有顾飞鸿恢复了武功,自己瞎了眼的区别而已。


    白日大部分的时间里,顾飞鸿都是在练功打坐。


    江柒之不说羡慕是假的,他当时为了散尽功力,把内丹撑破,经脉也随之断裂,再也不能练武,现如今已经成了彻彻底底的废人。


    他坐在椅子上发呆,无聊地拨弄着扶手上挂着的贝壳玉石,贝壳玉石碰撞时声音还算悦耳动人。


    这些贝壳玉石都是顾飞鸿挂上去的,江柒之刚知道时,还觉得认为太过幼稚。


    可没过多久,他就被打脸了。江柒之现在很喜欢转着玩它们,听着不同的声音,没办法,他的世界太黑暗了,需要一些东西来证明世间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忽然,冰蚕子蛊开始发作,江柒之小腹剧痛,他在椅子上蜷缩着身体,把贝壳玉石挠得乱七八糟。


    顾飞鸿刚听到凌乱的响声一直不止,便睁开眼,登时一惊,跃到江柒之身边,急道:“怎么了?”


    江柒之抖着身体不说话,只是喊冷和疼。


    顾飞鸿心乱如麻,这症状和江柒之在荒岛上犯的病一模一样。


    他立刻把江柒之从椅子里抱起,放到了床上,和以前一样地安抚。


    顾飞鸿眉头紧簇,暗道,江柒之不是离开了荒岛,这怪病应该好了吗,怎么会又再犯,可若是怪病没有好,那他那时都已经性命垂危了,之后又是怎么好转的呢?


    顾飞鸿心急如焚,江柒之病一发完后,他就问了。


    余痛未消,脸色苍白的江柒之趴在顾飞鸿的怀里,有气无力道:“这不是病,是因为我体内有冰蚕子蛊,毒蛊每次发作时我便会腹痛,我眼盲多半也与这有关。”


    “你身上怎么会有毒蛊,你知道怎么逼出它吗?”顾飞鸿急促道。


    “蛊毒是江锵放在我身上的,我不知道怎么逼出它,但它发作的情况和我的内力有关,我每次一失去内力,它便会发作。”


    “你——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顾飞鸿惊讶道。


    “江锵早已不是我的父亲,所以,我说过,他们不会来救我的。”江柒之没想到自己说出这句话时,会出乎意料的平静。


    第39章 第 39 章 难不成真要关着报复吗……


    “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江柒之面无表情地说着, 仿佛这只是什么轻描淡写的事。


    可顾飞鸿知道不是这样,在荒岛上,江柒之不只一次提过他的父兄在等着他回去, 不想让他们等太久了。


    顾飞鸿忍不住想探寻江柒之平淡的表面下究竟掩盖了多少失望痛苦, 可最后又都收回了目光,竟然江柒之不想让他知道, 他又何必戳人伤疤,装聋作哑又何妨。


    顾飞鸿抱着江柒之的手不小心过于用力,让江柒之疼得哼出了声,他连忙卸了气力,愧疚道:“等逃出了魔宫,我就带你去药王谷求医,一定能治好你的蛊毒和你的眼睛。”


    江柒之头靠在顾飞鸿的肩膀上, 过了许久,他疲倦地闭上眼,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他的声音太轻,仿佛能被一阵风吹散了。


    可落到了顾飞鸿的心里,却重到能引起动山摇。


    刑讯当天,顾飞鸿一早便把江柒之喊醒,把他抱到椅子上坐着喂饭。


    因为江柒之最近总是困乏,早起没睡醒的他也是呆呆的, 都忘了拒绝顾飞鸿的动手动脚。


    等他反应过来时, 木已成舟,饭都已经吃得差不多。


    江柒之有点郁闷, 所以干脆自己摸黑走回了牢里,坐在了床上。


    另一边的顾飞鸿已经开始收拾牢房,把太不合时宜的东西都取了下来。


    东西都收拾完, 只剩下把囚室锁上时。


    顾飞鸿又忍不住走进去,在江柒之耳边叮嘱道:“你一定要记得,到了刑场,只要听到三支烟火弹是一长两短,那便是我们的人,他们来了后会打乱刑场,再趁乱劫走你,他们会把你带到乌竹亭,你便在那等我,可如若我巳时还未到,你便跟着他们先去药王谷,后面会有人来接应你的,你会很安全,一定要记得。”


    言毕,顾飞鸿要转身离去,可被江柒之的手拽住衣袖。


    他回头,道:“怎么了?”


    江柒之道:“我不相信其它人,你不来,我就不走。”


    “江柒之,”顾飞鸿拧着眉,反手把江柒之的手按回去,道:“他们都是我的人,不会害你。”


    可江柒之不听,只道:“我会一直在乌竹亭等你。”


    “江柒之!”顾飞鸿脸色暗沉下来,想劝他不要再任性。


    可江柒之已经收回的手,撇过了头,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顾飞鸿顿时也什么话都说不出了,盯着江柒之,暗道,看来只能告诉老高,若他们带不走江柒之,便打晕带走。


    毕竟,江柒之失去内力已有半月之久,蛊毒也发作了半月之久,留给江柒之的时间不多了,他不能再等。


    顾飞鸿收敛好一切情绪,转身走出了牢房,把牢门的铁链重新锁上了。


    牢门的锁被重重落下后没多久,江柒之便听见门口有许多脚步声,接着是房门牢门依次被打开,他听见有人走到自己身前,道:“江柒之,今日便是你行刑之日,跟我走吧。”


    江柒之站起了身,可因为眼盲,只能听声分辨方向,可魔教地宫复杂,他好几次还是差点被绊倒在路上。


    给江柒之领路的少年没什么耐心,他早就听说江柒之的暴名,只觉得自己是在为武林除害。他见江柒之走得慢,干脆抓着他的手臂,直接把他拖着走。


    少年走得快,动作很粗鲁,江柒之跟得勉强,走路都在踉跄,手臂被抓得生疼,可他脸上却没有半分示弱,依旧高傲,仿佛他还是曾经的魔教少主。


    在谢长卿身边站着的顾飞鸿将一切落入眼中,他牙齿紧绷,果断站了出来,朝众人抬手抱拳,道:“师父,江柒之十分狡猾,师弟年少,恐被欺骗,不如让我扣押他去刑场。”


    与谢长卿并排站着的都是在正道位高权重的人,他们听了这的话,只觉得他有些过分小心,但也是好意,皆没太在意。


    可谢长卿不一样,他定定地看着顾飞鸿,脸色微沉,他今日特意把顾飞鸿叫来,便是想让他在各门派的掌门前露脸,好为他今后的掌门之位铺路,可没想到,顾飞鸿竟然又要去找江柒之。


    这简直是胡闹!


    谢长卿一直不说话,就在顾飞鸿以为自己会失败时,谢长卿却点头同意了,不过多说了一句,“鸿儿,切莫失了分寸”。


    顾飞鸿知道谢长卿是在敲打他不能再插手江柒之的事,可他只是装聋作哑,礼貌告退。


    就在江柒之又一次被拉得踉跄时,他听见顾飞鸿的声音,“师弟,掌门让我带江柒之去刑场。”


    少年没想到顾飞鸿会屈尊来干这种小事,有些惊异,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松了手,把江柒之推给了他。


    顾飞鸿接过人后,继续拉着江柒之手臂向前走的。


    不过同样的姿势,他做得明显比少年好了很多。


    至少江柒之不再感觉疼,担心踩空了。


    因为周围还有其它人,江柒之和顾飞鸿都没说话,维系着他们在众人面前还是宿敌的关系。


    直到江柒之被带到了一个地方,顾飞鸿才放手离开了,江柒之便知道,这正是他斩首的地方。


    他在四周摸了一圈,发现自己被关到了一个狭小的笼子,江柒之嗤笑,怪不得没有人来绑他,被关到了铁笼里,他便是想逃,也逃不掉。


    后背的阳光开始炽热,耳边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江柒之也清晰地意识到,他离死亡真的只有一步之遥。


    可能是死亡的威慑力太过于大,即使是知道顾飞鸿的计划,江柒之还是心乱了,不安了。


    但他不让自己露丝毫怯意,还是昂头端坐在了地上。


    既然有这么多人想看他的笑话,那他就偏不会让他们得偿所愿,毕竟,他才不是什么好人,而是,“彻头彻尾”的大魔头。


    时辰将至,江锵迟迟未出,聂云华脸上愈发阴暗,他知道江锵素来狠辣,却不料他竟如此无情,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顾了。


    一旁正道众人的表情也不太好看,他们本对这个计划自信无比,提前做好了所有准备,却根本没想过会失败。


    离行刑时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大家都心灰意冷了,只能用好歹灭了个武林祸害来安慰自己。


    忽然,远处响起三声爆竹,一群黑衣人随之腾空而出。


    早有准备地魔教众人和正道人士瞬间面露喜色,迫不及待地攻上,场面开始混乱。


    江柒之的心却终于定了下来,没过多久,他就听见有人在开锁,不过须臾,他的肩膀便被人稳稳抓住,江柒之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空中腾飞。


    不过抓他的人似乎遇到阻碍,带着他一起在空中翻滚腾跃,甚至中途抓他的人还被换过。


    终于,他落在了实地,却被塞进一个方方正正,周围有马嘶叫的地方。


    江柒之猜测是马车,他坐在了凳子上,用手四处摸索,才发现所有棱角都包裹了层软棉花,还在旁边摸到了一件披风。


    “江公子,我们已经到了魔教的山脚下,即刻就出发去乌竹亭,里面有为你准备的披风,你记得穿上。”马车外传来一道厚实地声音,像中年男人。


    “顾飞鸿呢,他在那里?”


    “江公子不必担心,少爷他身手矫健,很快就会过来,你不如先在里面睡一觉,很快便到了乌竹亭。”


    中年人显然不想出透露更多消息,回答得模棱两可。


    “你称顾飞鸿少爷,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江公子兴许听过暗阁。”


    江柒之当然听过,暗阁是游走与正魔两道的杀手组织,只要给钱,什么都能做,甚至利润要是够多,连朝廷上的事也敢沾染。


    江柒之没想到到顾飞鸿会能找到暗阁的人。


    可顾飞鸿不过一介孤儿,他哪弄来的这么多钱?


    虽然不知道暗阁具体来了多少人,可听这一路动静,便知道,这些人绝对不算少了。


    可江湖里每个人都有秘密,竟然顾飞鸿没有主动说,江柒之也不想较真。


    江柒之披上了披风,却不免勾唇一笑,若不是情况特殊,他倒是真想亲眼看看那群想杀他的人,清醒过来后,发现诱饵跑了,鱼也没吊上来,两头没抓住的样子。


    那一定很有趣,江柒之恶意道。


    顾飞鸿戴着面具伪装江锵,一入场就引得大部分人围攻,即便他只是逃跑躲避,但还是很吃力,尤其是和谢长卿对上时。


    谢长卿在顾飞鸿溜走时就发现了不对,如今又看见“江锵”步步败退,面具下的眼睛也十分眼熟,心中就有了想法。


    如今,他又听到一阵惊呼,回头望去,却看见魔宫顶上又站着的,没有面具的江锵时,他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第40章 第 40 章 江柒之喜欢谢若雪!……


    谢长卿心火直冒。


    他不明白, 自己一向沉稳聪慧的徒儿为什么非要抢走江柒之,难不成他真的对江柒之恨之入骨了,非要亲手报仇才泄愤吗?


    谢长卿恨铁不成钢。


    而此时的顾飞鸿, 在看到真正的江锵出现时, 就暗道一声糟了,再一看到谢长卿的表情, 他便知道师父什么都知道了。


    可事已至此,已没有退路,顾飞鸿只能继续演下去。


    围攻的其它人不知真相,只以为两个“江锵”是一伙的,下手十分无情。


    可谢长卿不同,他气归气,但顾飞鸿还是他从小带到的亲徒弟, 是万万不能被别人欺负的,他干脆一狠心,猛地一掌拍向顾飞鸿胸口。


    这一掌声势浩大,但当掌力落到顾飞鸿胸口的瞬间,他便知道,这里面没有杀气,只有助他出局推力。


    顾飞鸿果断地顺势一扑,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待身后的小尾巴也被甩掉时, 顾飞鸿才把面具取下, 匆忙地赶向乌竹亭。


    不过一路上,他脑子里都全是谢长卿最后失望的表情。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被师父认出的准备, 可他万万没想到,师父即使发现了一切,竟然还是愿意帮他。


    这一路上, 顾飞鸿都心绪不佳,心情沉甸甸的,直到他看见了江柒之。


    黑漆青瓦的乌竹亭屹立在光秃秃地黑土地上,天空是乌朦朦的阴天,似是天人打翻的浓墨泼在了地上,黑压压的一坨,唯有江柒之,他穿着红狐裘披风,站着亭子里,明艳灼目,是水墨里唯一的艳色,点亮了顾飞鸿的黯然的瞳孔。


    顾飞鸿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心绪突然都平静了。


    他走到江柒之身前,把有些敞开的披风往里拢了拢,道:“外面风大,你怎么出来了?”


    江柒之听到中气十足的声音,心里的石头才一下落了地,道:“马车闷,出来透气。”


    他伸出藏在披风里的手,往前摸,顾飞鸿心领神会地把的手递了上去,道:“怎么了?”


    江柒之的手顺着他的手臂攀岩而上,摸到了肩膀,“你受伤没?”


    顾飞鸿一下心软了,他温声道:“没有。”


    可江柒之不相信,毕竟顾飞鸿谎报伤情也不是第一次了,他的手顺着顾飞鸿的胸口摸走到手臂,再从手臂摸到大腿,顾飞鸿就站着一动不动,任他查验,好似个傻笑的木头人。


    最后,江柒之站起身来,鼻子往前仔细嗅探,见果然没有血腥味,才彻底放心,不过他却闻到了浓浓的尘土味。


    他嫌弃地把顾飞鸿推开的,道:“怎么这么脏。”


    顾飞鸿只得顺势后撤半步,不好意思道:“对手太多了,避让时在地上滚了几圈。”


    江柒之眉头紧蹙,直到顾飞鸿补充了:“没受伤,也不痛。”他才松了眉头,不过江柒之还是铁石心肠道:“从现在起,你不许碰我。”


    过来片刻,他又添道:“更不许抱我。”


    顾飞鸿无奈失笑,果然,他还是被嫌弃了,看来得先想办法把澡洗了。


    暗阁的其它人见顾飞鸿来了,当下就要告退,回去交差了。


    顾飞鸿点头应允后,很快,乌竹亭就只剩下顾飞鸿和江柒之了。


    他把江柒之扶进马车,可江柒之觉得里面太闷了,不想进去,顾飞鸿便把马车前方的驭座收拾出来,让他坐上,自己才翻身上马,当起了真正的车夫。


    马车开始滚动,有风从江柒之脸上擦过,他才问起今日刑场发生了那些事。


    顾飞鸿一五一十回答,不过在讲到江锵出现在刑场时,他的语调有些迟疑,不过见江柒之还和平常一样,他又继续说了下去。


    刑场闹剧的结果很快就出现了,不出江柒之所料,江锵还是逃走。


    聂云华和正道众人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尤其是他们发现江柒之也不见时,都快被气疯了。


    于是魔教和正道联手发布了通缉令,上面有江锵、江安澜、江柒之。


    顾飞鸿得到消息时,便引着马车从热闹的官道转到僻静的乡野小路。


    可一看见江柒之的脸,他还是很头疼,这一路上,他们总归要出去吃饭,那就不可能永远呆在马车上,而且他也不放心把江柒之单独留在马车上。


    可江柒之的容貌和眉间的红痣,都太惹眼了,几乎是一露面,就会被人认出是通缉令上的人。


    他思来想去,只得出乔装打扮这一个选项。


    不过在他把想法说出来时,不出意料,得到江柒之强烈的反对。


    江柒之坐在客栈的床榻上,阴着脸,把顾飞鸿握着自己的手使劲一扔,道:“不可能。”


    顾飞鸿忙解释道:“不会让你真的扮女子,平时你就戴上幂篱【1】,别人看不见你脸的。”


    “那我戴上幂篱便是,又何须女装!”江柒之暴躁道。


    “通缉令遍布天下,若是男装,只怕会有人还是怀疑,而且你再戴幂篱,便成了掩耳盗铃,但若你是病弱的闺阁女子,一般的人便是怀疑,也不敢轻举妄动,而且这衣裙舒雅,和普通的男袍区别不大,不会让你难受的。”


    顾飞鸿耐着性子,把利弊都掰扯清楚。江柒之也终于无力反驳,含怒点头了。


    不过因为生气,江柒之打扮时并不配合,让顾飞鸿弄了许久才把衣服给他套上了。


    顾飞鸿没有说谎,素白的交领长裙和男装区别不大,江柒之穿上没觉得和平日有什么差别。


    他坐在镜前,顾飞鸿用银簪帮他挽了发,又挑出一络披散的发丝,落在胸前。


    银簪还是江柒之平日戴的那支。


    一切弄好后,顾飞鸿看着镜子里的成果,忍不住发呆。


    镜里面的人身上都是用得最简单的东西,连头发都被挽得又松又歪,可即使这样,他依旧美貌得让人移不开眼。


    “好了没?”江柒之不耐烦道。


    顾飞鸿才回过神来,暗道,幸好自己还准备了幂篱,不然让其它人见了江柒之现在的样子,怕会更麻烦。


    “好了。”顾飞鸿给江柒之戴上幕帘能把上半身遮完的幂篱,才心满意足道:“在外,你便是我的远方表妹。”


    江柒之不满,“表妹?我若未记错,你比我小一岁,你也该是我的表弟。”


    顾飞鸿一愣,他以前还真没意识到这个事情,只好道:“这只我对外介绍你时的名头,你平日不说话便是了。”


    江柒之这才勉强同意。


    为了更好的隐匿踪迹,他们一下马车便会去客栈,从不在中途停留。


    这日,江柒之独自坐在厢房里,桌上都摆好了饭菜,而顾飞鸿还在后院给马喂食了,等会儿才会回来。


    江柒之取下幂篱,摸着桌子找到碗筷,最近有顾飞鸿在,他总是没机会自己学着吃饭。


    可他并不想那样,他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他若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也不可能让顾飞鸿一辈子这样帮他,他必须要学会自力更生。


    江柒之凭感觉把筷子在碗里一挑,再送入嘴里。


    结果筷子戳到了下巴,饭粒也黏了上去。江柒之把下巴的米饭擦去后,再用左手找到饭碗的位置,右手握着筷子凭感觉挑饭,结果喂在嘴里时,筷子却是光秃秃的,没有夹着饭粒。


    江柒之又试着夹了七八次,成果都不尽人意。


    他突然意识到,没有了别人帮忙,自己真的什么事都做不好。


    他垂下眼睫,欲将筷子放回去,把握着饭碗的左手也收回来。


    可收手时,他不小心把碗推了一下,便听到瓷器破碎的声音,他指尖惊得微动,筷子也从手心落下,发出铛铛的滚动声。


    江柒之没想到自己把所有事都搞砸了,他明明记得碗应该在桌子的里边,不会这么轻易摔下去的。


    他想戴上幂篱,去门口唤小二上来打扫地面,可他不知道地上有没有碎瓷片,也不敢轻易挪动。


    一听到响声,就推门而入的顾飞鸿,见江柒之大体无碍,才松了口气,把门关上。


    他走到江柒之面前,俯身把他握着的手掌抓着,仔细翻看检查,紧张道:“发生了什么,你没受伤吧?”


    江柒之一向绷紧的后脖颈徐徐弯了下来,他垂着脑袋,眉目萎靡,后背的发丝滑到身前,落到顾飞鸿的手背上,软软痒痒的。


    “没有,我只是想试着自己吃饭。”


    顾飞鸿发现江柒之的左手背上被一片小瓷块划破了,有血丝,他小心得把瓷片捏走,拿出怀里的药粉倒在上面。


    江柒之才发觉手上的刺痛,嘶了一声。


    顾飞鸿不虞道:“有我在,你无需这样。”


    “可我不想。”不想成为只能依靠别人,等待别人救助的弱者。江柒之撇开头,眼前的挥不去的黑暗令他感到窒息,十指挣脱顾飞鸿的手掌。


    顾飞鸿努力平心静气道:“你这次只是受了一点小伤,那如果下次伤口大了,没有我在,你怎么办。”


    江柒之撇过头,不愿说话。


    顾飞鸿长吸了一口气,抓着江柒之的手,道:“等我们到了药王谷,我让师姐给你治病,她的医术很好,你的蛊毒和你的眼疾一定都会被治好的,在这之前,你就让照顾你,好吗?”


    他说完,以为江柒之会是高兴,或是放松,看他却发现,江柒之都没有,反而是手指僵,表情奇怪,甚至看起来有点怯意?


    顾飞鸿不知道江柒之为什么会突然这样,直到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个关键词——谢若雪


    他浑身也一僵,猛地看向江柒之低垂的脸,顾飞鸿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他终于注意到一个被自己忽略的事实,江柒之喜欢谢若雪!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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