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岛求生后揣了宿敌的崽》 1、第 1 章 一个形似小山、植被低疏枯黄的荒岛上的沙滩上,并立了一红一黑两位长袍男子,此二人看上去不分伯仲,年龄相仿,长相极佳,气势逼人。 但气质却截然相反,一人雍容华贵,一人沉稳持重,两人哪怕是偶尔的目光交错,那也是火花四射,剑拔弩张。 任何人见了,都会觉得他们关系定为不和,很是差劲。 事实也如此,他们不光是对方的此生宿敌,还是江湖远近闻名的情敌。 江柒之瞪着顾飞鸿那张百年不变的木头脸,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他碎尸万端。 可江柒之却不能动手。 自从在荒岛上醒来,他就发现自己失去了内力,却不知道顾飞鸿有没有失去内力。 在敌我力量不明时,江柒之不会愚蠢地轻举妄动,当然,他也不会愚蠢地选择退让,毕竟反常才是最大的破绽。 同样,顾飞鸿虽听不见江柒之的心声,但以他对江柒之的了解,便知道那定不是什么好话。 因此他看江柒之的眼神也冷冽十足,充满威胁。 虽然自从落到了孤岛,他就失去了一身内力,空有一身招式。可他也不是因畏惧就屈膝卑微之辈,若江柒之敢动手,他也丝毫不惧。 江柒之和顾飞鸿交触的目光不断升温,煞气愈发浓烈。 突然一道异样的声音打断紧张的氛围,两人不约而同望向声音的来源——他们面前正对着的半空上。 半空上突兀的不知名蓝光忽强忽弱的,还伴随着奇怪的滋滋声。 终于,蓝色光团稳定了,竟然开口说起了人话:“叮——已成功绑定任务对象。” 无论是光团竟然能说话,还是它怪异又生硬的声音语气,或是听不懂的词语,都冲击江柒之和顾飞鸿对世间的认知,哪怕在江湖都见过不少大场面,此时的他们也惊讶得忘了说话。 系统用机械的电子声道: “任务对象:江柒之、顾飞鸿,已确定; 任务初始地点:日月岛,已确定; 至此,人员集结完毕,已成功缔结契约,任务正式启动!” “叮叮!系统激活成功!”在最后一句,系统的音色突变,像个不辨男女的稚龄幼童。 虽然许多词没听过,但根据句子其它词语推测,江柒之大概猜到了什么意思,也意识到他们沦落到荒岛是与这蓝色光团有关。 他艰难地快速理清所有思绪,暂时还是难以相信眼前这个光团说的怪话。 他环视四周,周围草木稀疏枯黄,平坦的沙滩上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可藏身之所。 江柒之提高声音,朝四周冷声威胁道:“什么人在装神弄鬼,给本少主滚出来,最好现在就送我出去,我就留你一命,否则,待魔教众人寻来,我定要将你杀以泄愤,挫骨扬灰!” 顾飞鸿皱了皱眉,虽然他早已知道江柒之心狠手辣,手段残忍,但每次听到这些话时,他还是会不喜。 不过,他也不是迂腐之人,以眼下的不明怪异的情势,威逼确实比利诱有用许多。 可蓝色的光团闪烁了几下,却道:“收到任务者请求,任务者只需要达成怀孕成就,就能离开荒岛,待任务者生下孩子,就能与系统解绑。” “!?!!” 生孩子?他和顾飞鸿? 江柒之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他被系统离谱的言论震惊到失言。 顾飞鸿冷漠的面具脸也瞬间崩裂碎开,他的嘴角抑制不住的扭曲。 江柒之恼怒道:“你说的什么鬼话,你快放我出去!” 系统:“请任务者文明用语,系统并不属于鬼界,而是来自四维世界的系统,再次声明,出去方式有且只有一种,任务者成功怀上孩子。” 一直沉默的顾飞鸿终于开口了:“你抓错人了,我们两个男的,生不了孩子。”一向沉稳的他,声音里也带了罕见明显的怒气。 “收到请求,重新扫描任务对象——任务对象正确,请任务者积极完成生子任务。” 江柒之感觉自己可能不正常,已经疯了,否则他怎么来到这个鬼地方,还遇见这个自称系统的鬼东西,而且这个鬼系统还要两个男的生孩子,还是他和顾飞鸿。 他完全不敢想象那种画面,甚至当他冒出有想象的念头时,他就被恶寒到浑身发毛,恶心到不行。 他虽听闻过有男子不爱女子,专爱男子,有龙阳断袖之癖,但这他并不在其中,他只喜欢女子,只想娶个贤惠温婉的妻子,一起称霸武林,同享无上风光与财富。 江柒之不客气地反驳道:“我和他都是男子,用什么怀孕!” 过了一会儿,才传来系统颇无理取闹的声音:“反正只要你们xx,自然就会有孩子,否则我是不会放你们出去,你们就在这里待到死吧!” 天真稚嫩的童音说出这种直白露骨的话,本来就很尴尬,更何况是话中的两个主角。 江柒之一口气堵在胸口,又尴尬又气恼,表情得扭曲了一瞬间。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不该问这句话。 顾飞鸿同样好不到哪去,他看上去比江柒之冷静,实则耳朵已经羞恼得通红。 两人都默默背过了身子,不想再看不到对方一丝一毫。 “这是不可能的!”江柒之咬牙切齿道:“你把我们关一辈子也没用,快放我出去!” “不要,”系统斩钉截铁道:“你们还是乖乖听话吧,不完成怀孕任务,我是不可能让你们离开的。” 江柒之快被它的冥顽不灵气得吐血,还是尽力说服:“我生不了孩子,但我乃魔教少主,你若放了我,你要多少孩儿,我就给你找多少孩儿!” 系统没有出声,天上的蓝色光团也消失了。 江柒之气得闭眼顺气,良久才无力地低下头。 脖颈因为仰望太久已经僵硬了,低头时有些痛意,他微微晃动脖子,舒缓肌肉。 不料恰巧与一旁的顾飞鸿对视上了,两人表情都不好看,心中十分恶寒别扭得。 江柒之抢先转回头。 都怪系统的话太令人印象深刻了,他现在看到顾飞鸿就会想起怀孕的鬼任务,心脏和身体都泛起说不出的难受。 他又忍不住怨怼顾飞鸿,当时若不是他非要气自己,自己也不会和他到山上打架,更不会被一道白光眩晕了脑袋,来到了这个鬼日月岛。 而一切都得从几个时辰前说起。 还是巳时的扬州碧波江上,正行驶者一艘庞大而精致的花船。 花船最前端的甲板上,是一白衣女子,她面对湖水,眼眸落在脚下的花船上,对一旁黑衣劲装的顾飞鸿道: “这‘牡丹阁’可是扬州花船中最精巧盛名的,素来不外租,你是怎么说服老板的?” 顾飞鸿侧头看了她一眼。 谢若雪眉目如画,清丽无双。青丝微束,月白发带简单地缀在发间,一袭雪白华裳,银丝织就的暗纹在波光下潋滟。 清风拂过,她发间的飘带衣角翻飞,一派飘逸出尘之姿。 顾飞鸿收回目光,淡道:“不是租借,是买。” 谢若雪指尖抚过栏杆顶端镶嵌的玉粉珍珠,珍珠是灵活的,转动时发出了清脆的叮铃声。 她转向顾飞鸿,挑眉笑道:“不过生日而已,你还花费这么大手笔,可不像你平时的作风哦?” 顾飞鸿沉默片刻,刚还想说什么,就被旁人的大声谈论打断。 “快看!对面的船竟然比我们这个还大,而且好像是朝我们走来的。” “欸!好像真是,你眼神好,快看看上面有什么。” 顾飞鸿与谢若雪不约而同顺着旁人指引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艘豪华非凡的三层阁楼式大船正缓缓驶来。 其精美华丽程度竟比牡丹阁只多不少。 大船逼近,楼阁的细节愈发清晰,它的主人定是富贵人家,所有人都默契地想到。 突然,一道红金身影从大船上飞起,冲向他们的身前。 顾飞鸿迅速拉着谢若雪后退,前方空出了大片面积。 来者稳稳地停在谢若雪拂过的珍珠上,珍珠因外力挤压移动,发出叮铃的声响。 似没想到珠子会移动,他咦了一声,又跳到甲板上,刚好是顾飞鸿他们站过的地方。 顾飞鸿这才看清来人的长相,他的五官明艳绮丽,额间有一颗美人红痣,通身穿的气派,贵气逼人,约莫十九岁,是世间少有的美人。 可落在顾飞鸿眼里,他却没有任何惊艳欣赏之色,满是警惕冷冽。 来者正是江柒之。 顾飞鸿微微伸手,将谢若雪护在身后。 谢若雪不说话,静观其变。 三人间的气氛微妙。 但江柒之恍若未觉,反而悠闲地理起被风吹乱的衣摆,举手投足矜贵优雅,直到确定自己仪表完美后,才出声道: “几日不见,谢姑娘气质越发出尘,我刚才在远处望来,还以为是蓬莱仙子下凡,走近一看,果然是仙女般的人物。” 谢若雪暗自松了口气,看来江柒之不是来找顾飞鸿打架的。 三人间紧张的氛围缓和了不少。 谢若雪淡笑道:“江公子过誉了,几日不见,你说话还是这般动听。” 说话的间隙,她给了顾飞鸿一个安扶的眼神。 两人熟稔的举动落到了江柒之的眼中,他微眯着眼,语气吃味道:“谢姑娘和师弟关系很好啊,可真是羡煞旁人了。” “我和师弟幼时相识,自小一同长大,感情自然与一般姐弟无异。” 江柒之眉头舒展了,笑道:“原来是姐弟情深,真是令人羡慕。” 他故意对着顾飞鸿说,还将姐弟二字说得很重。 果然顾飞鸿表情更冷了,江柒之心情更好了。 毕竟没有什么能比死对头加情敌的不开心能更令他开心的了,当然除了谢若雪接受他的示爱之外。 “江公子真爱玩笑,你天赋异禀,还是魔教少主,又有龙凤之姿,若你还这般谦卑,让旁人可怎么过活。”谢若雪道。 江柒之低垂眼睑,轻笑道:“这些不过虚名俗物,若能博得天下第一美人的青睐,舍弃它们又有何妨。” 他长的好看,又生了副多情眼,被他专注凝视的女子往往会不由自主地沉醉溺毙其中。 但显然谢若雪并不是其中之一,她笑容温婉如初,滴水不漏地打太极道:“怎会,药王谷的首要门规乃是医者需怀仁心,广爱世人。对于江公子,我亦抱持同样的仁爱之心。” 江柒之又被拒绝了,他失望却不气馁,反而更加欣赏谢若雪,越挫越勇。 她越拒绝他,只能更证明她是个聪慧特别的女子。况且,他迟早会打败顾飞鸿,拿下江湖第一人的宝座,自然应有天下第一美人来相配。 当然,若她身后的药王谷能一并顺服魔教就更好了,不过这也不代表没有这些东西,他就不喜欢她。 谢若雪最吸引他的是温柔似水贤良聪慧的品性,完美符合了他幼时对妻子的幻想。 突然船身剧烈颤抖,像是撞到暗石。 他们三人都措不及防地歪了身子,但江柒之和顾飞鸿武功高强,很快就稳住,可谢若雪就没这么幸运,身体差点被甩飞,幸好被江柒之抓住肩膀,整个护在了臂膀中。 顾飞鸿瞥见谢若雪被江柒之抱入怀中,皱着眉厉声命令道:“江柒之,放开她。” 见船平稳了一点,刚打算放开谢若雪的江柒之动作一停。 顾飞鸿竟敢命令他,那他就偏不如他的意。 江柒之抬眸,直直盯着顾飞鸿,当着他的面,故意挑衅地把手掌顺着谢若雪的肩膀游行而下,做势要揽向腰间。 顾飞鸿神色更冷,眼色一凌,他飞身袭向江柒之,欲从手中夺走她。 江柒之就是故意引他动手,早有准备地抓着谢若雪肩膀闪向一边,同时绕在顾飞鸿后侧,用力踹了他一脚,背上的黑衣瞬间多了个脚印。 顾飞鸿堪堪抓住栏杆才稳住身形,他回过头,看向江柒之,眼神动怒。 江柒之却心情很好地放开谢若雪,笑了好几声,才嘲讽道:“你算什么身份,也敢命令我。” 顾飞鸿冷脸不说话,直接将磅礴地内力汇聚掌中,右手移向腰间的剑刃,一副要打架的架势,被握着的长剑颤抖着发出剑吟。 江柒之冷哼一声,手中的长剑不甘示弱地缓缓打开,直指顾飞鸿,战意勃发。 两人皆煞气毕露,战况一触即发。【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第 2 章 刚和船夫询问完情况的谢若雪,一回来就见他们针锋相对,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顿感心力交瘁。 心想,自己是倒了什么血霉,从小他俩就不对头,自己就是那条被殃及的池鱼,好不容易长大,他们都忘记对方了,没想到他们又莫名其妙的成了死对头,自己又成了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可偏偏他们现在一个是魔教少主,代表魔道势力,一个是正道魁首青山派的大弟子,代表正道力量。 这几年魔道和正道虽表面和谐,遵守五十年前定下的和平条约,但私下却都蠢蠢欲动,一向中立的药王谷也一直被两边觊觎。 为了不把药王谷于置危险之境,她既不能偏帮顾飞鸿,也不能得罪江柒之。 可若放任不管,任由他们两大高手争斗,船上众多的无辜普通人恐怕无法自保,一旦发生意外,后果将不堪设想。 谢若雪用内力护体,硬抗着两股内力凝聚时产生的强大气旋,走到他们的正中,喊道: “江公子前来做客,引得你动怒,是我招待不周,但船只狭小,船上还有很多普通人,你们切磋也施展不开。” “倒不如卖若雪一个面子,暂且大人大量地绕过我师弟,记时我必会以礼相赠!” 她又朝顾飞鸿使眼色,道:“师弟刚才不是说时辰未到,不能看箱子里是何物吗,现在差不多了,你不如先去看看?” 顾飞鸿这才若有所思地放下剑,临走前还警告地看了江柒之一眼。 江柒之朝背影翻了个白眼,才收剑,对谢若雪温和笑道:“哪里能收你的礼,我正是听闻今日是你十八岁诞辰,特来送上贺礼,聊表心意。” “江某不告而来,谢姑娘不介意吧?” 谢若雪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道:“怎会,魔教少主远道而来,大驾光临,我自是欢迎,家师还时常感叹与令尊和师伯少年时的情谊,没想到多年过去,你们还挂念,家师定会十分开心的。” 她口中的师伯是顾飞鸿的师傅。 短短两三句话就将江柒之的私心化作长辈间的情谊,同时不得罪魔教和正派,还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江柒之只得跟着说了几句好听的场面话。 没一会儿,谢若雪的人就已经在宴上添了新桌,位置是主桌右侧,与顾飞鸿的木桌相对,既彰显了对魔教的尊重,又不会落了正派魁首青山派的面子。 礼数周到之极。 江柒之被引入席间落座后,就有婢子呈茶送点心。 茶水清香袭人,他尝了一点,是上品好茶。其它宴间的菜品也都味道不错,一向挑剔的他也颇为喜欢。 午宴结束的时刻,江柒之朝身后的墨书使眼色,他便自觉到谢若雪说了几句话,得到她的允许,才命人将几个箱子抬到宴席正中。 这是宴会的习俗,在正宴后展示宾客所送的贺礼,被称为镇宝,不过这镇宝公开的贺礼须得主家和宾客的二重允许。 箱子旁的礼官随之打开礼簿,喊道:“江柒之赠南海夜明珠一对,南洋大红珊瑚一株······玉翠鎏金杯一套、天山极品雪莲三只。” 礼官喊一个,就仆人将对应的箱子打开。 等一长串的礼单报完,金银珠宝已经铺满了宴席正中的空地,满场寂静,其他人都被江柒之的大方阔绰惊呆了,连谢若雪都惊讶地看了他。 他人的反应被江柒之尽收囊中,他心中得意,却不显露,而是把玩着手中茶杯,状似无意道:“去年顾兄送的礼是梧桐凤头琴,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不知我今年还能不能见到顾兄的礼了?” 换了另一身黑衣,一直闷头吃菜的顾飞鸿才抬头,刚好和江柒之对视。 江柒之隔空敬了他一杯茶,又在入口时故意手滑,茶水全洒在了地面,这在礼俗里是非常冒犯的,但他没有道歉,而是漫不经心地笑道:“哎呦,不小心,水撒了。” 随后放松地仰倒在座位里,下巴歪歪地支在右手上,翘首以盼顾飞鸿的反应。 顾飞鸿表情依旧淡淡的,他朝谢若雪递了个眼神,待她点了头,礼官就拿着礼薄又出现了,台上的打开的大箱子都换上新的礼盒。 江柒之粗略一扫,数量大小都远小于自己。 去年的镇宝,他送的梧桐凤尾琴,顾飞鸿送梧桐凤头琴,两个一前一后的出场,凤尾自然被凤头狠狠比下去了,气得他一夜未眠。 今年他特意送了许多珍品,他就不信还比不过。 礼官打开礼簿,喊道:“顾飞鸿赠千年人参两只、红玉鸾凤金钗一对······牡丹阁一艘、李简著作《奇医问症》一本。” 瞬间满场沸腾,谢若雪激动地站起来,颤抖着声音道:“是传说中失传已久的医书《奇医问症》吗?” “是。”顾飞鸿应道。 “你怎么找到的!”谢若雪被惊喜砸晕了理智,难以置信地追问。 “游走江湖时,无意在一废弃的医馆中得到的。”顾飞鸿平静道。 谢若雪喜不自胜,登时起身,快步走到放书本的礼盒前。 里面书本历经时间的痕迹很明显,纸张已经发黄,书本首页《奇医问症》的四个大字都有些许褪色。 她爱惜地关上盒子,亲自把它抱着。 她要将这本书带回药王谷,和姐妹们一起细细研读。 《奇医问症》是百年前的医圣李简所著,集齐其毕生的心血,是所有学医的人梦寐以求的宝书,在二十年失传的期间,经常能听到师父们说后悔没有摘录下来。 现在她带回药王谷,师傅们肯定会很高兴。 谢若雪回到了座位上,倒了一杯茶,举杯敬顾飞鸿道:“师弟,你这个贺礼送的太好了,我一定要代表药王谷感谢你。” 她一饮而尽,声音还带点激动的余韵。 顾飞鸿同样回敬。 一旁的江柒之的心情便不一样美好了。风头又被顾飞鸿抢了,今年又输了。他盯着顾飞鸿的眼睛能冒出火星子。 顾飞鸿突然直视着江柒之,缓缓倒了一杯茶,用他之前一模一样地动作将茶不小心倒掉,随后道:“不小心,水撒了。” 他特意把杯口正对江柒之,好让他看清空空如也的杯内。 本就心情不好的江柒之脸色铁青,他将手中的杯具捏为粉碎,抓剑拍桌而起,阴声道:“你找死!” 顾飞鸿握着腰间的剑柄,站起和他对立,两人皆目光凌厉,杀气淋漓。 “江公子——”谢若雪还想劝解,却被江柒之打断。 “谢姑娘不必担心,反正礼也送了,席也吃了,我与他自可寻它处打,只是不知他有没有这个胆量!” “奉陪到底。”顾飞鸿道。 江柒之交代墨书带着剩下的人先回魔教后,就凌空而起,冲向船外,直奔江边的青山,顾飞鸿紧跟其上。 两人轻功都极好,在江上如履平地,翩若惊鸿,快成闪影,不过片刻就到了人迹罕至地深山。 江柒之登时回头,一掌打向身后,顾飞鸿不慌不忙地迎面而上,两人掌心相触的瞬间,爆发的威力击倒周遭的大片树木。 不久后,树林上方便被红黑两道身影掠过无数次,那抹红色与黑色时而互相追逐,时而交融分裂。不时就有树木被掌风扫断,发出巨大的动静,林内的鸟兽四处逃窜。 江柒之刚躲避完身后倒下的高木,趁击飞的尘土还能遮蔽了视线,就握剑旋身而上,直刺顾飞鸿,不料顾飞鸿察觉到剑意,转身堪堪躲过,反身追击江柒之。 江柒之正想从侧面刺入,突然眼球被一道剧烈炫目的白光照耀,视野近乎失明,他不得不停手避退,闭眼护目,随即脑内一阵晕眩,昏了过去。 江柒之再次醒来时,是趴在地上的。 他睁开眼,入目是满满的干燥粗劣黄沙,他有些发懵,直到昏迷前的记忆渐渐苏醒,满脑子就被疑问占据。 他不是在山里打架吗,怎么会昏迷,那道白光是什么,顾飞鸿呢,这里是哪里? 江柒之挣扎着爬起来,却发觉右手臂因长时间受压而麻木,同时也发现本该充盈的丹田空空如也。 他脸色大变,顾不得手臂,一连试了几次,丹田依旧空荡荡的,毫无内力的痕迹,甚至不能从头修炼聚气了。 江柒之不能接受不了自己苦炼多年的内力化为虚无,惊慌之下的脑子来不及思考,一片空白,他脸色十分灰败。 直到风中吹来海水的咸腥味令他不舒服地皱起鼻子,江柒之才回到现实,忙安慰自己,内力乃习武之人毕身的精气,若真失了内力,他至少也该深受重伤,气血大亏,怎会像如今这般安然无恙。 所以,一定还有希望,江柒之给自己打气。 他从地上站起,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荒岛上,荒岛的边缘是沙滩,沙滩被一望无际的海水所环绕,海平线与天空在遥远的地方交汇成一条直线。 是从没见过的地方。 江柒之暗道,当务之急是搞清楚那道白光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用手指隔着袖口的布料捏起衣裳的下摆,抖了抖,掉出了许多黄沙。 因为沙子粗糙干燥,没多久就弄干净衣服上附着的大部分沙子,可毕竟被压在地面许久,衣裳还是沾染了灰尘,漂亮的金红布料似被蒙上了层淡淡的灰霾。 很不好看。 江柒之眉头不高兴地皱起。 他讨厌脏污,也讨厌不好看的东西,尤其是穿在他身上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身上只有这一套衣服了。 江柒之憋闷地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忘记衣角的脏污,打算去其它地方走走看看,却发现自己身上的佩剑不见了,也不在周围一圈的沙滩上。 在一切都未知的地方失去了武器,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江柒之心中焦躁,只能去更远处找寻。 可走了没多久,他便发现前方有个黑色身影再靠近,看着很眼熟。 江柒之瞬间就想到顾飞鸿。【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第 3 章 毕竟自己本就是在与他打架时昏过去的,不管怎么来看,他都很可疑。 不过——若是顾飞鸿暗中作祟,意置他于死地。他大可在山林中设伏,何需多此一举,将自己带至岛上。 再者,顾飞鸿又如何能够避开他周围隐藏的顶级暗卫,将他成功带至此处的。 江柒之眼睫颤了颤,已知信息太少,未知信息太多,思路越理越乱,毫无所得,他只能暂且放下深究。 在他思索间,黑色身影越来越近了。 果然是顾飞鸿。 不过,他不知道掉到哪里了,身上的黑衣劲装东破了道口子、西破了道口子,头发也凌乱了,只有一张白净的脸勉强能看,好不凄惨。 江柒之的目光把顾飞鸿从头扫到脚,注意到他身上也没有佩剑。 若是他真是幕后凶手,他便不该让自己如此狼狈,毕竟顾飞鸿要杀江柒之,不是一件值得用演戏掩盖的东西。 可这不代表江柒之就对他有好脸色。 毕竟在他心中,若不是顾飞鸿挑衅在先,他也不会落入埋伏,到了这个鬼地方。 反正总归是顾飞鸿的问题,不能是他的问题。 江柒之颇为嫌恶地后退半步,冷道:“顾飞鸿,你从哪里滚了一圈上来,脏兮兮的,别靠近我!” 顾飞鸿抬眼,不出意料,岛上的另一人正是江柒之。 他失望地皱起眉,如果让他主动挑一人和他一起流落荒岛,那他最不可能挑到的就是江柒之了。 原因无他——麻烦,事多儿,不讲理。 他停下了脚步,看向江柒之的眼神冷漠而警惕。 江柒之看他的目光同样饱含怨念和烦躁。 不过他们都没动手,直到系统出现。 接下来一切就自然就不用再复述了。 江柒之不由思考,按照系统所言,他与顾飞鸿同为任务者,那他们的待遇是否也该一样? 竟然他们都同时落到了这里,同时失去了佩剑,那内力是不是也应该同样失去了。 而且,从他和顾飞鸿见面至今,对方也从没使用过内力。 江柒之眼睫微动,可没待他先试探,顾飞鸿就斩钉截铁地先开口道:“你没有内力。” “你不也是!”江柒之仰着下巴,不屑道。 顾飞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否认。 江柒之冷笑,突然转身走向望向岛内。 既然按系统所言,他们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离开荒岛的,那如何在岛上活下去,那就成至关重要的一步。 此地草木稀疏枯黄,资源贫瘠,食物定不多,他先行一步,便能夺得分先机,至于顾飞鸿——江柒之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既生瑜,何生亮,他与顾飞鸿,本来就只该留一人,此次说不定是除掉他的好机会。 江柒之走后没多久,顾飞鸿也进入了草林。 但进入草林后,江柒之发现了个糟糕的新问题。 他自小衣食住行皆有专门的仆人负责,哪怕是郊外游历,也是丫鬟小厮伺候,香车宝马出行,衣食用度自有人主动奉上。 可现在他独自一人,没有仆奴伺候,仅能靠自己,他才发现自己对毒草毒果、野菜野果一概不知,完全分辨不了。 哪怕找到了许多看上去能吃的东西,他也不敢轻易下口。 也想过打猎,单不说在赤手空拳捕猎的难度,就从进岛至今,江柒之就没见过任何动物,哪怕是土里的甲虫都未曾。 终于暖阳成了烈日,一无所获的江柒之满脸郁色地走出草丛,回到一开始的地方,没想到又遇见了探查完情况,同样一无所获的顾飞鸿,他的脸色不比江柒之好看多少。 江柒之心情沉重之余也松了口气,相比一起饿死,他更担心顾飞鸿先找到食物,赢了自己。 顾飞鸿也注意到了江柒之,但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淡淡地收回目光后,就继续走了。 江柒之也转身打算继续赶路,可没走几步,他又忽然回过头,看着顾飞鸿的背影思考。 竟然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定找不到什么,倒不如跟着顾飞鸿,他捡什么,自己就跟着捡什么。 顾飞鸿幼年是流浪儿,及冠后亦时常独自游历江湖,想来在荒野求生这一方面应略胜自己一筹。 至于系统的话,江柒之虽然还是膈应,但他安慰自己道: “他和顾飞鸿都喜欢女子,并无龙阳之好,更何况他们可是死对头情敌,是绝不可能发生那种事的,何必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庸人自扰。” 顿时茅塞顿开,他心中好受了许多,更下定了决心。 不过若顾飞鸿不愿同享——江柒之冷哼一声。 那就直接抢过来,抢不过就全毁掉,反正他得不到的,顾飞鸿也别想得到,他不信顾飞鸿还敢不愿意。 江柒之不再犹豫。 顾飞鸿走的很快,几息间就到了百米开外,可岛上太荒芜,没有任何高木遮掩,江柒之远远就能看见背影,很快就跟上去了。 不是在青山的密林中,顾飞鸿行走在及膝枯黄杂草中黑色身影十分显眼,江柒之跟踪得十分轻易。 顾飞鸿换了方向,江柒之随之换方向;顾飞鸿停下,江柒之随之停下;顾飞鸿前行,江柒之随之前行。 终于顾飞鸿止步了,他回过头,正与江柒之面对面了。 “为何跟踪我?”顾飞鸿冷道。 被撞破后的江柒之也不着急,抱着手臂漫不经心道:“你可是在此处看到你顾家的牌子?” 这话题接的八竿子打不着,顾飞鸿猜不出缘由,木着脸没说话,依旧盯着江柒之,还在等自己问题的答案。 “这里既没有你顾家的牌子,那也不是你的地界,我自是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江柒之笑得很放肆:“你问什么废话了。” 顾飞鸿却沉默了,直直盯了江柒之好一阵,就在江柒之做好了动手的准备时。 他突然又有了动作,却不是动手,而是在沉沉看了他最后一眼,就转回去继续走了。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没事了,江柒之有些失望。毕竟没了内力,武功招式还是在,他还是很想切磋切磋,看看他们谁更强的。 顾飞鸿照旧走自己的路,时不时蹲下查看植物的草叶草根,但最后都没采摘。 烈日下行走,本就心烦意乱的江柒之忍不住问道:“欸!你究竟在找什么,怎么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他本也是抱怨,不指望顾飞鸿回他,没想到顾飞鸿竟然回了,不过回的很简短。 “找野菜。” “我当然知道,但你怎么总是看个半天,又放弃了。”江柒之暴躁道。 “野菜不易辨认,要细观。”顾飞鸿停下来姚望四周。 “你又在看什么?” “下一个走的方向。” 很快顾飞鸿就找到方向,两人又继续赶路。 “那为什么走这边?”江柒之忍不住好奇道。 “草木更茂盛,或有水源。” 江柒之仔细一看,果然这个方向的草丛茂密些。有了希望,他烦躁的心绪好了些。 也不知道顾飞鸿是怎么带路的,兜兜转转后,他们又回到了沙滩上。 找了大半天的两人都有些饿了,但还是没找到吃的,也幸好他们到岛的时间是早上,不是现实世间的正午,不然他们现在只能饿着肚子熬一整夜了。 顾飞鸿在海边站了片刻,突然开始脱衣服了。 “你脱衣干什么?”一旁的江柒之不名其妙道。 “去海里。”顾飞鸿道。 竟然岸上没找到食物,那他便去海里试试。而且在岸上的大半天里,他未曾见过半点活腥,他要看看海内有无活鱼虾,确定究竟是岛上不能存在活物,还是这个世界内不能存在活物。此外就是顺便找找看有没有出去的线索。 江柒之也将他的想法猜到了八九不离十。 顾飞鸿动作迅速,很快就脱到到上身赤裸,下半身只剩一条白色亵裤,并将脱下的衣裳放到一旁的巨石上。 江柒之不是断袖,自然对同为男子的身体不感兴趣。 可因为和顾飞鸿处处攀比习惯了,他就是忍不住想偷看,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他们都是男的,有什么不能看的,于是,他又开始正大光明地打量,目光从顾飞鸿健壮的手臂肌肉扫到紧密结实的腹肌。 又对比起自己总是练不厚大,永远薄薄一层的肌肉。 江柒之有些酸溜溜地想到,果然头脑简单的人四肢发达。 顾飞鸿简单热身后,就利落地潜入海里,没过多久,就游出了视野外。 正午的太阳酷热,可岛上贫瘠,连蔽日都无去处,江柒之在海边找了块最干净的大石头,稍作清理后坐了上去,迎着海风,等顾飞鸿归来。 他并不是不会凫水,而是不想下海。海水质杂,凫水后总是浑身粘腻不爽,如今又无净水清洗,那倒不如在岸上等着。 烈日下一切的带着热气,尽管是风,不过一会儿,江柒之额头就有了细汗,汗珠滑入颈侧后的粘腻令他十分难受,他不时用袖摆擦汗。 可金红绚烂的纱衣外裳并不适合做贴身的手绢,短短一下午,就把江柒之白皙细嫩的脖间磨出了红印,一沾汗,更难受了。 江柒之心情也随之更烦躁了。 终于,顾飞鸿回来了,这时的日头也下去了一点,不再那么燥热,但江柒之的心情并没好多少。 他走过去时,顾飞鸿还没穿衣服,正在晒干身上的水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第 4 章 江柒之到他几步外就停下了,皱着鼻子,嫌弃道:“你身上的咸腥味怎这么重,记得离我远点。” 顾飞鸿早就习惯他的刻薄毒舌。 他捞起一旁的衣衫穿上,脱下湿了的裤子搭在石头上晾晒。 “你海里有什么发现?”江柒之问道。 “没有。”顾飞鸿望着半空,有些想不通。 他们在这找了大半天都没有任何食物,难道真要饿死在这儿?可那个系统的目的绝不是让他们死,肯定会给他们留活路的。 他又想起系统提出完成任务的方法,瞬间被雷起了鸡皮疙瘩,如果非要与江柒之那般才能出去,他倒宁愿死在岛上。 江柒之难得见顾飞鸿表情如此丰富,便问他在想些什么东西,不料他听了话后,表情更一言难尽,还后退几步,去了离江柒之更远的地方。 江柒之无缘无故被甩了脸色,也不爽了,干脆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可随之时间流逝,温度渐渐下降,他们饿了大半天的胃开始抗议了。 江柒之听着肚子不断传来的咕噜声,特别是当顾飞鸿视线恰好扫到他身上时,他的脸黑得像锅底。 “再看,剐了你的眼!”江柒之羞怒道。 他从未如此狼狈过,而这一切的都还被该死的顾飞鸿目睹了。 两人相隔的距离不近,但此地荒芜,周遭寂静,江柒之的声音能清晰地传到顾飞鸿的耳边。 顾飞鸿只是在看岛上的地形,不知道自己那点又惹到那个炮仗了,但和上午一样,他为了节省体力,也为了以后两人关系的发展,选择息事宁人,扭过头不语。 毕竟,他虽然不愿意,但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如果想在岛上活下去,两个人合作肯定会比一个人生存容易。 就算不合作,互不干扰也总比互相捅刀子强。 而且以江柒之自己过不好,就让别人也过不好的性格,适当顺着他,比一直逆着他好多了。 可是一想到江柒之难伺候的性子,顾飞鸿又不想和他合作,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拒绝江柒之的靠近,却又不愿多管他的原因。 但落入江柒之眼中就成了心虚,他更不爽了,特别是想到自己有活活饿死在这的可能。 他本也不是忍受的性格,随即冲顾飞鸿抱怨道:“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沦落到这鬼地方,我要是真死了,你下辈子活该给我当牛做马赎罪!” “江柒之!”这几个字几乎从顾飞鸿牙缝里蹦出来的。 他没说更多的话,但言语里的警告却很明显。 顾飞鸿可以为了生存适当服软退却,可不代表他就是泥人,任人欺负了。 可江柒之脖子又有点瘙痒难受,他本就不好的心情更严重,登时反口道:“凶什么凶,你以为我怕你不成!” 无止尽的饥饿和渺茫无期的未来,如同厚重的阴云沉沉地压在顾飞鸿的心头,此时的江柒之还总是无理取闹。 他也不想再忍,脸色难看地呛声道:“你能不能别总乱发大少爷脾气!” 江柒之义正言辞道:“什么叫乱发脾气,若你不屡屡挑衅我,我怎会与你打架,又怎会误入深山,更不会和这鬼玩意绑定,就更不会落到这个鬼地方,怎么不能怪你?” 顾飞鸿委实被这番强词夺理的言论气到了,他冷道:“你怎知我们是因为误入深山才会被绑定,而不是我们早就被选中了,只不过今日才被拉入这了?” “可你有怎知不是因为我们打架才会被系统选中呢?”江柒之自然理解他的意思,可同样顾飞鸿也不能否决他的猜想。 “那你也同样不能证明我是错的,更何况——”顾飞鸿簇着眉瞥了他一眼,凉声道:“明明是你多次调戏我师姐在先,被我教训也是活该。” 江柒之瞪着眼:“我哪里调戏了你师姐了!” “你别空口造谣,我对你师姐情深意重,是想娶作夫人的,况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还想问,我追谢姑娘,你整日阻拦是想干嘛?” 江柒之坐在高高的石头上,顾飞鸿坐在一旁平坦的沙滩上。 江柒之眼珠微微向下,才能看到顾飞鸿的脸,他眼珠一动,俯视着他,了然道:“你是心生嫉妒,才横加阻挠吧,毕竟在谢姑娘心中,你永远只是‘小师弟’。” 说完,他还笑出声。 似是被戳破心思了,顾飞鸿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道:“我与师姐从来清清白白,你莫信口雌黄!” “人心隔肚皮,你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江柒之嘲讽道。 “江柒之!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是小人吗!”顾飞鸿冷硬道:“你心是脏的,自然看什么都是脏的!” “你骂谁呢!”江柒之登时横眉,凌厉的美目压迫感十足,周身气压骤降。 “自然是你!”顾飞鸿毫不客气地回复道。 “你别以为没了内力,我就不能教训你!”江柒之翻身下石,带着满腔怒火,步步紧逼顾飞鸿,气势汹汹道:“今日,我定让你尝尝后悔的滋味。” “大言不惭。”顾飞鸿冷笑,同样起身走向他。 什么节省气力,他也不想管了,此刻他只想靠打架释放满腔的怒气。 两人对峙的眼神火光四射,气场全开,都恨不得扒下对方一层皮。 在相距一米的时刻,他们都默契地停了下来,没有说话,空气中只有呼呼的海风作祟。 突然,江柒之瞄准机会,一个大跨步奇袭而上,右脚直击其腹部。顾飞鸿身形一晃,但迅速稳住,反手一拳打向他的脸颊。 江柒之急忙低头避过,手肘弯曲撞打顾飞鸿的胸膛,顾飞鸿反应灵敏,随即旋身绕在江柒之背后,将他困入怀中,用两手臂把江柒之脖颈围着困住。 感觉到脖颈间的桎梏在不断缩紧,江柒之将全身力气集中于腿上,用力踹向顾飞鸿的左脚,果然他重心不稳就要倒下。 江柒之乘机以左脚为重心旋转,从怀中逃出,正想得意一笑,突然腹部升起一股莫名的剧烈刺痛,紧接着就蔓延到全身,他两眼一黑,身体无力的向前倒下。 但预想中的疼痛冷硬并没有来临,江柒之疼痛得颤抖之余睁眼,才发现是顾飞鸿为他当了肉垫。 但他只是清醒了一瞬,很快脑中的意识又混沌了,只余下动物最原始的本能。 本来可以稳住身体不倒的顾飞鸿,因为江柒之突如其来的撞击,导致下盘不稳,摔在了地上,胸口还被人死死压住了。 他痛得龇牙咧嘴,好在习武的身体结实抗造,没一会儿就缓了过来,他发现江柒之还躺在自己身上,刚想随手扔开,却发现江柒之的身体一直颤抖,手摸着的温度也冰冷异常。 顾飞鸿低头细看,江柒之脸色煞白,眉头紧蹙,双目紧闭,乌黑长密的眼睫抖动不止,嘴唇被牙齿咬得失了血色,唯有额间的一颗红痣还沾点气色。 他不过是打了几拳,江柒之不应当如此。 顾飞鸿拧着眉,朝他问道:“江柒之,你在干什么。” 江柒之恍若未闻,只是迷迷糊糊地呢喃,顾飞鸿费力听了几遍,勉强分清说的是“疼”和“冷”。 因为意识模糊迟钝,江柒之没了往日的理智,只是一味地寻找解决痛苦和寒冷的办法。 他发觉头顶的地方好像温度更高,脑袋就不断往上蹭,朝着热源爬去,直到脸颊贴到光滑温热的皮肤。 江柒之满意地往里更蹭蹭了。 顾飞鸿眼瞧着自己的衣领被越弄越松,身上人有钻进去的趋势,吓得眼皮子直哆嗦,赶紧地把江柒之的脑袋拉起,试图推开。 不料被江柒之察觉后,他猛然爆发出极大的气力,将顾飞鸿的两手腕往后狠狠一折,幸亏顾飞鸿反应快,及时卸力,不然手腕就骨折了。 江柒之感觉身下的火炉子不再反抗,才松手。不过可能是为了提防火炉子再次跑掉,他这次把他的手臂也一齐环抱住了。 有了温暖,好像身体的痛意也能缓解一点,江柒之情不自禁地想索取更多。 被紧紧环抱的顾飞鸿的脸色青红交加,尤其是当江柒之的脑袋在他胸膛上拱来拱去时,脖颈感受到肌肤特有的冰凉细腻时。 他简直度日如年,只能勉强骗自己抱的是大冰坨子,心里才好受了些,所以一察觉到身后的手臂松了点,他就忙翻身而起,逃之夭夭。 可尽管已经离了很远,顾飞鸿还是心有余悸,一阵恶寒,干脆又闭上眼背过身去。 失去依靠的江柒之无力的摔在了沙子上,好在没什么高度,地面又全是沙子,并不痛。 刺痛来得快,去得也快,煞人的寒意和疼痛都在此刻消失殆尽,只有因短时间内受到剧烈刺激,疯狂悸动的心脏还在提醒刚清醒的江柒之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撑着地,缓缓站起身。 和顾飞鸿难堪的记忆也随之唤醒,身体恶心到不行,江柒之牙关不自觉咬紧。 他也想闭上眼,告诉自己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或者催眠自己不曾记得那些,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不光记得,还感知清晰。 他当时虽未睁眼,意识模糊,但并不是感受不到外界,而是能收到外界的信息,但理智却被身体的本能死死压制,不能自控,而且他因为失去了视觉,嗅觉触觉都变得更加灵敏。 直到现在,无论是海水咸腥的味道,还是皮肤光滑温热触感,一切都记忆尤新。 江柒之觉得头皮要炸开了,难受得恨不得把自己洗八百遍澡,把碰过顾飞鸿的皮肤都撕了重长一遍。他拳头紧攥,强迫自己中断回想。 为了避免再次被提起念头,他还背过身去了。 可有的东西就是你越不想想,就会越不停地想,江柒之满脑子都是自己缠着顾飞鸿的样子,气得脸都黑了,罕见地极不雅观地用力踹了地面一脚,还呛得自己一鼻子沙。【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5、第 5 章 忽然天空传来并不陌生的滋滋声,没过一会儿,半空又出现了蓝色光团。 江柒之和顾飞鸿都不谋而合地暂时抛弃尴尬,一齐朝蓝色光团走去。不过两人视线意外交叉时,他们都有些不自在的同时别开头了。 蓝色光团闪烁了几次,童真的声音开口道:“恭喜任务者触发亲密任务,开启亲密值随机掉落奖励。” 蓝色光团下方凭空出现两个不明物体,径直下坠。 江柒之和顾飞鸿分别从两个方向冲过去,刚好一人抢到一样。 江柒之手上的是个约莫食指般大小黄褐色圆筒,他暗自惊喜道:“竟然是火折子!” 他复看向顾飞鸿,手中赫然是一条足有孩童半臂长的活生生大鱼,被草绳穿着提在半空,那鱼还精神地连甩了好几下鱼摆。 江柒之的喉结不自觉的滚了滚,顾飞鸿也看得眼都绿了,毕竟他们都快饿了一天了。 不过他们都清楚此时不是饱餐一顿的好时机,正事更要紧。 江柒之把黏在鱼身上的目光强制撕到系统身上,正色道:“你说的亲密值随机掉落奖励具体为何意?” 系统:“系统会根据你们亲密的程度评定亲密值,一但达到系统规定的标准,系统就会根据亲密值达到的不同数值,随机掉落相对应奖励,不过你们每天只能获得5次奖励。” “当然,也有意外,每当你们解锁不同阶段的亲密值时,就会得到额外的一个奖励,比如刚才的火折子,而且额外奖励不计入每日的5次里。” “你的意思是亲密值是有划分标准的,它们的具体标准是什么,可否举例子说明?”顾飞鸿道。 “不可以,这个自然要靠你们自己摸索啊!”系统期待道。 “那根据亲密值掉落相对应的奖励,是不是说明亲密值不同,掉落的奖励的等级也不同?”江柒之道。 “自然,你们亲密的程度会决定掉落物品的品质,好了,你们的问题太多了,我不和你们说了。”系统不满道。 眼看光团又开始黯淡,江柒之急忙追问道:“最后一个,刚才我腹中剧痛是不是你搞的鬼,还有失去的内力是怎么回事儿!” “第一,这是两个问题,首先,等你完成了生子任务,离开日月岛后,你们的内力自然会回来,至于另一个,系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系统的只会帮助你们生孩子,除此以外,没有任何权限影响你们。” 话音刚落,蓝色光团就彻底消失了。 留下江柒之原地发愣。 除了刚得知内力还能回归时的惊喜,之后就是迷茫和无措。 不是系统,那这股痛意究竟从何而来? 他垂着眸,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打下一道阴影,白皙纤细手指重重按着刚才腹部最疼的位置,直到按到最低处,那里仍旧平坦单薄,没有任何异常。 可刚才的突如其来的疼痛和寒意是因何而来,他以前从没这样过,不是系统,那还能是什么?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被顾飞鸿的声音就打断思绪。 “系统的话你也听清了,这个岛上也没有食物,为了活下去,我们应该合作。”顾飞鸿走向他,沉着脸道。 江柒之回过神来,看着顾飞鸿的持续放大的身影若有所思。 他已经想通了,之前的滚在一起事不能只怪他,主要是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病,让他不能控制自己,其次就是怪顾飞鸿学艺不精,明明好手好脚的,却连没意识的自己都躲不过。 才会害得他如此丢脸,而且若不是他们滚在一起了,也不会柳暗花明又一村,有了活下去的方法。 所以此事就算他俩都有错,扯平了,但此前的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江柒之的眼瞳骨碌一转,后退一步,故意捂着鼻子道:“别过来,你一身臭味都熏着我了。” 顾飞鸿今日先是在山里打架,又是从枯枝堆里醒来,后来又去了躺海里,刚才还在沙里滚了几圈,确实不算干净,但也不至于夸张到这种程度。 但被江柒之一而再再而三不留情面挑破,加上之前的事,他也有些怒火,可想到接下来还要和江柒之合作,不易再激怒他,只好忍下。 他脸色铁青地停步了,不过眼神恨不得要把江柒之千刀万剐了。 江柒之自然看见了,倨傲地微微昂头,哼了声。 顾飞鸿的指骨被攥得卡兹作响,好脾气地再次开口:“现在,我们可以谈合作了吗?” “不怎么样。”江柒之嘴角微勾,将火折子捏在指尖详端片刻,才对他道:“你手中的鱼只能吃一次,若还想掉其它东西,也需要我们一起合作,可我手中的火种在岛上可是好东西,凭什么随便听你。” 顾飞鸿没想到江柒之会拒绝合作,如果他真的不想合作,他是不会跟着自己走一整天。 而且,就以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做派,怎么可能独自在荒岛生存下来,怕连吃的都不知道该长什么样。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江柒之在故意摆谱。 顾飞鸿压着火气道: “没有我,你一样拿不到其它东西,况且光有火折子,没有食物,你也会饿死,而我们合作,你只需要暂时把火折子借我,就能得到整整半条鱼,还能得到系统的掉落的奖励,你绝不会吃亏,这有什么不好?” “可我偏觉得不好,那又怎样?”江柒之固执道。 “江柒之!”顾飞鸿脑门的青筋都气得跳起,怒道:“你再这样冥顽不灵,我们都会活活饿死在这里的。” “死就死,我又不怕。”江柒之不屑道。 如果眼刀能杀死人,那顾飞鸿已经杀了江柒之无数遍了,最后他沉沉吸了好几口气,才冷眼暗声道:“那你究竟要怎样才肯合作。” 他几乎已经对答案不再期待,做好了江柒之再拒绝就把他直接绑了的准备,反正系统也没要求亲密值不能是被迫的。 江柒之等得就是这句话,表面才仿若大发慈悲地道:“除非你给我道歉,承认你才是小人,我才是你远远不极的君子。” “·······” 顾飞鸿爆发的怒火被冰水当头浇下,他表情复杂,心情难以言喻,不可置信道:“你闹半天是因为这个?” “怎么,你有意见?”江柒之眯着眼反问。 “你心眼就怎么——”小,瞥见江柒之风雨欲来的脸色,顾飞鸿适时把字硬吞下去了,无可奈何道:“江柒之,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江柒之没说话,用眼神催促行动。 顾飞鸿看了江柒之一眼,木着张脸,用没有起伏的语调道:“抱歉,我说错了,我不是小人,你才是真正的正人君子。” 江柒之早就笃定顾飞鸿会为了合作同意的。 他心满意足地点了下头,随手把火折子扔给了他,心情很好地道:“嗯,先说清楚,从此刻起,我们就暂且抛下恩怨合作,不过一但离开此地,恩怨如旧,我对你绝不手软。” “自然。”顾飞鸿点头应下,接下火折子,就打算出去找烧火的燃料。 腹中早已饥肠辘辘,而今鱼肉就在眼前,他只想先填饱肚子。 此地什么都缺,但最不缺的便是柴火,随处都是干草枯枝,没一会儿,他就抱了许多回来。 江柒之自然是不可能抱的,最多屈尊降贵地帮顾飞鸿捡起掉落的枯枝,而且还是会嫌弃地隔着袖摆,用两根手指浅浅夹起,下一秒就扔进了顾飞鸿怀里,一刻都不愿多碰。 顾飞鸿早就习惯他的多事,对他也不做额外的要求,只要不添乱就好。 回到沙滩后,顾飞鸿找了块平坦的空地,用海边的石块围了简易的灶台,就用树枝把鱼穿着放上去,用火折子点燃了枯草,引燃里面的柴堆。 江柒之虽嫌粗鲁不愿动手,但对一切都很好奇,一直跟在后面看着。 而且那天他又和顾飞鸿打架了,合作崩盘了,他还是要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眼下就是最好的偷师机会。 顾飞鸿动作很熟稔,火候控制的很好,没多久,鱼就烤熟了。 他把串着鱼的木枝从石灶上拿下,从中间折断,一分为二,其中一个给了江柒之,另一个留着自己吃。 江柒之接过后,盯着手中烤得黑黢黢的半只鱼,沉默良久,无从下口,余光却瞥见顾飞鸿已经大快朵颐地吃起来了。 若在以前,这种既无品相也无香味,还不干净的东西,他是绝不可能入口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他只能催眠自己,这鱼只是看着不干净,实则是鲜香的。 况且顾飞鸿不吃的挺香的吗。 可当江柒之咬下了第一口,大股土腥味在嘴里猛然爆发,从舌尖蔓延到喉咙,腥腻到恶心反胃,江柒之难以忍受地吐了出来。 顾飞鸿是没有味觉吗,这么难吃的东西,他怎么还能吃的这么香? 听到声响的顾飞鸿抬头,瞥到地上的鱼肉,皱眉道:“你不想吃就给我,别白白浪费粮食,今日掉的是鱼,明天可不一定还能掉下吃食。” “谁说我不想吃,这只是意外,我看你才是想多吃。”江柒之瞪了他一眼,不客气道。 这次他又咬了一块,细嚼慢咽,那股浓烈的异味果然又瞬间充斥口腔。 他紧闭着嘴,忍着想吐的欲望,强迫自己硬咽下去,终于鱼肉从喉咙滚落。 江柒之心底松了口气,可看着剩下几乎没动的半条鱼,竟有了些绝望。 瘪瘪的胃还在催促着他进食,江柒之硬着头皮继续吃下去,不过表情简直是生不如死。【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6、第 6 章 顾飞鸿预料到江柒之会吃的难受,毕竟这鱼没有处理,也没有调料,肯定会又土又腥,但他没想到他会这般难受。 见江柒之还是小口慢嚼,顾飞鸿忍不住皱眉,有些不自在地提醒道:“你吃得太慢了,这种鱼大口吃下去会好受很多。” 这种鱼腥味过重,但胜在鲜嫩,最适合囫囵吞枣,腥味还来不及散发,就滑入胃里,暖洋洋的。 江柒之闻言,低着头没说话,却默默用了方法。 刚开始还不习惯,动作有些生疏,可多试了几次后,动作熟练了,他就发现果然吃着没那样痛苦了。 江柒之才抬头,顾飞鸿已经匆匆吃了一大半了,比他快多了。 江柒之默默低头地啃咬剩下的鱼肉,自己可不能输给他。 但等他吃完时,顾飞鸿还是已经吃完找了一大把柴火回来。 顾飞鸿看着用鲜嫩阔叶擦手的江柒之,道:“系统说每天只能掉落奖励5次,我们还有4次机会。”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现在要完成亲密值了。 江柒之从草丛中走出来,道:“所以要怎么做?” 被盯着的顾飞鸿不自在地转开视线,道:“就和之前一样。” 江柒之回忆起和他滚在一团的画面,表情僵硬道:“倒也不必如此还原,我想抱着就足够了。” “好。”顾飞鸿也不想再重复之前的折磨,答应的很快,又道:“那我们现在就开始。” “好·····”江柒之艰难地点头,有些欲言又止。 若面前是其它人,他也能勉为其难地拥入怀中,可顾飞鸿是他的死对头,甚至是情敌,他们刚才还才打了一架,而且还一齐听见了系统那些肮脏的鬼话。 现在又要抱在一起,实在是说不出的怪异尴尬。 尤其是想到谢若雪,江柒之竟然升起了种背叛感,一切都更加诡异了。 顾飞鸿也是半天都挪不开步子。 周遭流动的空气仿佛都停滞了,他们都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 半刻钟后,他们还站在原地。 江柒之心知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为了在荒岛活下去,他们必须习惯完成任务。 终于,他朝顾飞鸿不耐道:“你怎么不动!” “你不也没动。”顾飞鸿目光闪烁。 “谁说我没动。”江柒之冷哼一声,阔步到顾飞鸿身前,双臂一展,道:“瞧你那扭捏样,你我都是男子,我又不会占你什么便宜。” 江柒之表面看似平淡,实则心里也发慌,他说这话,不光是骂顾飞鸿,也是在安慰自己。 在意识恍惚的情况下抱人,和在清醒状态下主动抱人,差别还是很大的。 顾飞鸿眼眸里是江柒之赫然放大的小白脸,他眼神不自在地疯狂上斜下瞟,就是不敢看清江柒之的脸。 “快点。”江柒之催促道。 顾飞鸿不得不正眼相看。 却意外发现江柒之个头比自己矮了几寸,眼睫下正对着的是江柒之额头的红痣。 他心中一横,下定了决心,两眼一闭,僵直着双手就伸向江柒之腋下。 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不像是抱人,倒像是要英勇就义。 江柒之虽然提前做好了准备,可真看着那张脸不断靠近,心里就腾然升起一股郁闷烦躁。 一想到待会要发生什么,他就浑身鸡皮疙瘩,干脆闭上眼,想象自己不过是被狗蹭了。 可等了好一会儿,他胸前还是只有冷风吹过,空无一物。 江柒之试探地睁眼,才发现顾飞鸿反而离他远了一步,目光游离,不敢看自己。 顾飞鸿也没想到,哪怕他闭上了眼,脑子里也全是江柒之盛气凌人的样子,和那颗惹眼的眉心痣。 他僵在半空的手是怎么也下不去。 最终他还是退了回来。 江柒之并不着急,反而悄悄卸了口气。 其实一想到他们为了生存,每天都会这样抱下去,他也被吓得不轻。 月光下,沙滩上失败的两人尴尬地移开眼。 许久,海风渐猛,衣袂随风狂舞翻卷折叠,失去内力的他们的体温在飞速流失,开始感觉冷了。 顾飞鸿目光错开江柒之的脸,对着他背后的干柴堆,别扭地开口道:“再来一次?” 江柒之声音暗哑:“那你先来。” “不行,刚才就是我主动的,轮到你了。” “你又没成功。” “可是我实在是下不去手。”顾飞鸿窘迫地承认道。 江柒之默不吭声,少见地没和他攀比争强。 他们面面相觑,气氛奇异地竟然意外的和谐。 “亲密值能到达不同的阶段,说明不是只有抱着才能触发奖励,我们不如试试其它办法。”顾飞鸿忽然道。 江柒之眼前一亮,暗道自己怎么钻进了死胡同,眉头郁色散了不少,道:“可行,那你现如今有什么想法?” “我们不如就从最简单的触碰的开始。” 江柒之点头。 前面有高难度的拥抱作铺垫,简单的触碰被他们很快接受。 江柒之刚抬手时,恰巧顾飞鸿也抬手,两人的指尖刚好相撞,他们都惊异的抬头,对视了一眼,又都飞快扭过头了,不过指尖却仍贴在一起。 人安静的情况下,五感很容易被放大。 顾飞鸿亦是如此,指尖触碰的皮肤细腻冰滑,不同于臆想中的粗硬。 他莫名觉得江柒之的皮肤怕比不少女子都细软,怪不得是自小从白玉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大少爷。 半刻钟后,夜空一如既往的寂静。 “看来这样是不行。”顾飞鸿道。 “嗯。”江柒之盯着圆月,道:“只能试下握手了。” 因为是循序渐进,这次就很顺利,他们的手掌顺着手指的方向错开,又覆上, 不过两人有些生疏不自在,手不是真正握着的,只是掌心贴着掌心。 但不知为何,明明很冷,他们贴着的手心却热得一直冒汗。 眼看系统还没出现,顾飞鸿和江柒之的表情愈发严肃。 顾飞鸿突然指节弯曲,手稍微用力,将江柒之的手指彻底握住了。 江柒之刚开始不适应地挣扎了下,但很快顺从了。 顾飞鸿的手掌宽厚,手指修长有力,指间有练剑特有的茧子,硬硬的,压在江柒之的掌心的嫩肉处有些痒痒的,不舒服,他抽动着手指,想换个姿势握着。 却被顾飞鸿误以为要放弃,反而被更用力地握住了。 江柒之想开口解释,最后却还是把话咽下了。 就再忍一忍,反正快完了。 他安慰自己。 终于,天空亮起了熟悉的蓝光,掉下了两个东西在面前的空地上。 江柒之随即松开手,定睛朝地上一看,没想到是一个拨浪鼓和一把匕首。 顾飞鸿先一步捡起匕首,道:“这匕首应当就是我们触发亲密值新阶段的奖励。” 细细摩挲之下,这匕首的刀刃锐利,边缘细薄,在月光下微微闪烁着寒光,黑金制成的柄部简单流畅,没有雕刻的痕迹。 虽比不过他府内收藏的匕首,但也算得上是良兵利器,尤其是在如今情形下,得到它就是十分的幸运了。 江柒之蹲到地上,拿起拨浪鼓,转了一圈,见果然只是普通的玩具,就把它扔向了一旁,有些失望道:“目前为止,我们已经确定了亲密值不同阶段的两个分界点,握手和拥抱。” 顾飞鸿点头,对着拨浪鼓皱眉道:“握手应该是触发奖励最低的亲密值,掉落物品的品质也是最低的。” 江柒之突然将手掌伸至他的眼下,微微颔首,示意他交出匕首。 顾飞鸿抬眸看他,微微挑眉,片刻后才将匕首置于他的掌心。 江柒之一副你还算识趣的表情,他手指捏住刀柄,随意翻转了不过半会儿,便皱着眉,要把刀递给顾飞鸿。 他道:“算了,还是你拿着吧。” 这匕首的材质虽勉强够看,但这造型也太丑了,灰扑扑的,看着就碍眼,没资格戴在他身上。 顾飞鸿平淡地接回匕首,显而易见,他对结果并不意外。 牵手已经被证明能成功,两人都默契地不再继续深入尝试。 一回生二回熟,再次牵手时,两人已经自然许多,他们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系统掉落的奖励上。 这次他们打算一次性触发完所有。 很快天空又陆续掉下了两巴掌大小的铁锅、一根半米长的麻绳、还有一朵绢花。 “就只有铁锅有用。”江柒之居高临下地站着,对着地面的的杂物,不虞道。 因为亲密值低,奖励的品质也低,掉落了好多没用的东西。 “明早还能再试试。”顾飞鸿俯身将麻绳绢花都单独收在一起,包括之前被江柒之扔了的拨浪鼓,虽然暂时用不上这些,但说不定以后拆拆解解害能用上。 江柒之对他的行为不置一词,独自坐到一块巨石背后,闭眼休息。奔波了一天,他也有些累了。 这快巨石是他们找的临时居所,虽然不能完全挡住海风,但好歹有点用。 巨石很宽,足够顾飞鸿远远坐到了另一头休息。 夜色渐深,风越来越大,温度越来越低。【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7、第 7 章 外界秋分将至,江柒之所穿衣物虽设计繁复、层层叠峦,但都是轻纱薄杉,并不保暖。 深夜没了内力护体,他靠在石头上睡觉竟被生生冷醒了,裸露在外的手指脸蛋冰得的冻人。 他双眼困得简直睁不开,只能试图裹紧衣物,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把手指藏入袖中取暖。 披散的发丝从耳后滑落到冰凉的脸颊上,他竟觉得稍有暖意,但还是被冷得瑟瑟发抖,完全睡不着。 直到想起还有火折子,可以生火取暖,他才强睁开眼,当下顾不得什么脏污洁癖,打算抱一堆柴火过来。 可他刚离开巨石的遮挡,海风就肆无忌惮地迎面吹来,冷得他直发颤,不自觉地畏缩身子,呼出的气都冒着白烟。 此处天气着实怪异,白日酷热难耐,夜间寒冷不已,他们必须尽快搭建一个庇护所,否则夜晚一旦下雨,他们可能彻底完了。 没有了内力护体,严重失温会有生命危险。 江柒之忍不住想到。 他将抱来柴火堆在身旁,按照记忆中顾飞鸿的样子,生疏地把枯枝堆成小山状,用火折子点燃枯草,塞在枯枝的缝隙里。 果然柴堆升起了火星,他把手指围在火光上,灼热的温度随着皮肤传递到全身,冻僵的指节逐渐软化。 可没待他高兴一会儿,火就越来越小。一阵大点的风吹过,火完全熄灭了。柴堆顶部冒起一股黑烟,呛得他直咳嗽。 江柒之不服气,又试了一遍,结果又被呛了一嘴黑烟,眼角都熏出泪水。 他气得脸颊薄红,暗骂顾飞鸿是不是藏了心眼,故意不让他学会。 他气呼呼地想着,身体倒是发热,没那么冷了。 忽然他听见耳侧有衣裳摩擦声,一转头,果然顾飞鸿也被冷醒了。 岛上的月亮很亮,顾飞鸿能借着月光看见江柒之白皙侧脸沾上的黑灰,薄怒的容颜,再看到还冒着黑气柴堆,他便猜到了缘由。 他起身抱了堆枯枝干草到身旁,也准备生火取暖。 他将枯枝搭成镂空的小山,又将枯草塞到小山的里层和外侧,再用棍子掏松间隙,才把点燃的枯草放入柴堆的中心,火光很快冉冉升起,温暖了周围。 江柒之觉得顾飞鸿生火的动作比白日慢多了,他猜测是温度低身体僵硬的缘故,不过这倒便宜他了,让他学得更仔细了。 江柒之暗自高兴。 再次生火时,他照猫画虎,先把枯枝堆里面掏空,再填入蓬松的枯草,才点火,果然大功告成。 江柒之烤着火堆,有点得意,想找人炫耀一下喜悦,却发现顾飞鸿已经闭眼沉沉睡了过去。 江柒之不屑地撇撇嘴,果然人傻瞌睡多。 火堆熊熊燃烧,逐渐暖和了四周,他虽然还是有点冷,但不再发抖,很快就沉沉睡去,半夜却又被冷醒了,原来是柴烧完了,火灭了。 他迷糊着眼又添柴生火,直到再次睡了过去。 第二天,旬日初升,海风不再冻人,温度刚刚适宜,江柒之却醒了。 他素日都有晨起练功的习惯,哪怕昨夜睡得不好,还是如常醒了。 顾飞鸿也几乎同时醒了,在追求武艺的方面,他们的用功程度不分伯仲。 但如今在诡异的荒岛上,显然是不能练功了。 江柒之就去海边顾影自照,却意外发现自己脸上有一大块黑灰。 他用指腹从脸上擦过,盯着指尖突兀的一撮黑灰,眼角瞪得大大的,难以接受地问道:“顾飞鸿,你是不是昨晚就看见我脸脏了?” 一直在鼓捣绢花的顾飞鸿,头也不抬地随便嗯了声。 江柒之一想到自己竟然在不知道的状况下,用脏兮兮的脸睡了一晚上,丑态还被人看去,他犹如五雷轰顶,心情极其不好了,气压极低。 即使是用嫩叶上的露水小心地擦干净了脸,他依然散发着阴郁气息。 顾飞鸿说完话后才发觉不对,等他抬眼时已经为时已晚了,江柒之脸已经臭了。 他盯着江柒之看一会儿,喉结滚了滚,终究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埋头继续干手中的事。 岛上渐渐被暖意彻底笼罩,旭日已经高挂。 顾飞鸿终于把绢花改造完成,才提出完成任务,江柒之表情仍旧难看,但没拒绝。 有了经验,今日更顺利了,天上很快掉下了木簪、琉璃珠、花灯、花瓶和一条鱼。 顾飞鸿将它们都整理归类。 这木簪和琉璃珠自然是无用之物,花灯可在夜间照明,但可惜没有灯油,暂时用不了,只能都堆在了角落。 剩下的圆筒粗口的花瓶可做盛物的器具,放在灶旁备用。 顾飞鸿拎起鱼看了一圈,这条鱼和昨日的品种一样,但体态更丰腴肥硕,应当能够吃几顿了。 昨晚能一顿吃完一条是因为他们足足饿了一天。 江柒之一看到他手中的鱼,就又想到昨夜舌尖的恶心,喉咙发紧,心情更坏了。 他默默地撇过了头,不想被碍眼。 但顾飞鸿没有如预料般烧火烤鱼,而是用花瓶去海里舀了些海水,回来时一手抱着花瓶,一手拿着张不知从得来的布。 江柒之不知道他要干甚,正要开口询问,虚握的掌心就被过来的顾飞鸿放了一块彩色绢布。 顾飞鸿的动作太过自然了,让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手指就下意识地接住了绢布。 等反应过来时,他身前的顾飞鸿已经蹲下身子,放下了花瓶,在摆弄一旁的铁锅。 江柒之把绢布翻开看了眼,认出是从昨日掉的绢花上拆下来的。 给他这个干什么? 江柒之蹙着眉,居高临下地问道:“这是什么?” “滤布,用来让海水制盐的。”顾飞鸿道。 说完,他直起身,示意江柒之用双手把绢布摊开。 “制盐?” 江柒之的眼神充满怀疑。他倒不是没听过海水制盐,只是没想到顾飞鸿连这个都会。 不过他扫视了一圈空旷的沙滩,目光落在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上,好奇这么简陋的条件,怎么才能制盐来。 他罕见地没有顶顾飞鸿的话,从容地帮着忙。 他的手指足够纤长,独自一人便能捏着彩色绢布的四角,把布完全展开。 顾飞鸿把花瓶中的海水倒出,用绢布过滤到锅中,又让江柒之折叠绢布,用进行二次过滤。 如此往复好几次,他才把盛满干净透亮海水的铁锅放到灶上,眼也不抬道:“江柒之,你来负责烧火,火不要太大太小,直到锅内只有白色颗粒,才可以熄火。” 正在找位置放好绢布的江柒之,动作一顿,心中冷笑。 顾飞鸿竟然又在命令他。 他将背脊挺得直直的,用下巴瞧着顾飞鸿,拿着绢布的手指随即一松。 绢布登时坠在地上,沾满了泥沙。 他用鼻腔朝顾飞鸿冷哼,“顾飞鸿,你别蹬鼻子上脸,我不过看在合作的面子上,勉强帮了你一回,你别以为就可以使唤起我了。” 顾飞鸿才抬头与江柒之对视。 “你可以不做,不过烧火的柴火不够,我一个人来不及捡柴熬盐,你只能吃到昨晚一样的烤鱼,我倒是习惯行走江湖不介意,你可以吗?”他反问道。 江柒之楞了一下。 顾飞鸿所言不虚,与精细的自己相反,顾飞鸿在衣食住行方面粗糙地简直令人发指。 有一回,他们打架打到沙漠,两人都累了,就停下休息片刻。 顾飞鸿便拿出包裹里的干饼吃,那东西既没味道,还又硬又干,极其难嚼,噎脖子的很,但顾飞鸿就是把它吃得干干净净,中途渴了就摘路过的仙人掌果吃,果子吃完了就颁仙人掌茎秆嚼,把江柒之看得目瞪口呆。 他当时恨不得冲进汤池了洗个七八遍,把凡是被顾飞鸿碰过的地方的搓层皮下来。 没想到顾飞鸿鼓捣了一早上竟然是为了他。 江柒之目光闪烁,火气弱了不少,但还是撑着气势嚣张道:“便是如此,那你也不该用这种命令的语气与我谈话,我们是合作关系,可不是主奴!” “我并无此意。”顾飞鸿沉默片刻,诚实道。 他确实只是在习惯性地安排一切,毕竟与师兄妹们同行时,掌门首徒的身份总会让成为默认的发号施令者。 而且都是一起长大的同门,言辞也习惯不加修饰地直来直去,他一向不愿在这些方面花费精力。 所以他能在行动上额外照拂江柒之,但在言语上就有些困难。 毕竟和江柒之和谐交流,本身就是见难得的事。 在记忆中,他们之不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就是在打架。 可江柒之言之有理,虽然他们立场相对,习性截然不同,绝无可能成为朋友,但他们如今已是生死相依的同伴,自己不该抱着偏见相处,反而忘了师父的谆谆教诲。 而且江柒之一旦恼怒,也不利于他们的合作。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暂时再做出改变。 顾飞鸿反思得很深刻。 “我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绝不能再有下次。”江柒之没好气道。 “嗯。”顾飞鸿点头,道:“那剩下的柴火不够了,我俩要有一个人出去捡柴,你可以吗?” 江柒之一噎。 薄纱轻盈绚丽,但不耐脏。 他昨晚不过就是抱了会儿柴火,衣裳就沾了不少毛刺,害他挑了半天,袖口也有了磨损,若真捡了柴火回来,他这身衣裳怕都废了,自然是不可能答应的。 可不答应就顺了顾飞鸿的意,显得自己刚才在无事生非。 江柒之梗着脖子不说话。【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8、第 8 章 反应不出顾飞鸿所料,他便是因为瞧见江柒之抱了柴后,埋头理了许久的衣服,才留他烧火。 把地上的绢布拾起放好,顾飞鸿主动递台阶道:“你昨日的火生的不错,便由我去拾柴。” 绢布的用处很多,在没找到替代品之前,是不能扔的。 江柒之正震惊于顾飞鸿今日好说话的程度,又注意到话中的暗语,微讶地问道:“你当时不是睡了吗?” “没有。”当时顾飞鸿刚闭上眼,但意识是尚还清醒。 他挑眉反问:“你怎么会这么说?” 江柒之当然不会承认是自己偷看了,冷声道:“猜的,怎么你有意见?” 顾飞鸿自然不可能说有,只能歇了声响。 空气一下变得沉默,两人四目相对,江柒之不自然地移开眼,看向别处。 被迫与死对头加情敌一起关到了荒岛,还必须要一起待着才能成任务,江柒之是真觉得顾飞鸿不愧是专门克他的宿敌,遇见他就是倒了大霉。 顾飞鸿却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突兀道:“昨天你学得很快,很聪明。” 虽然是在夸人,但表情和语气都透着说不出的僵硬,听着倒有点奇怪,尤其由顾飞鸿说出来听到江柒之的耳中。 江柒之有点缓不过神来,呆了下,才道:“那是自然。” 脸上看不出大的变化,但语气里的傲意却掩不住。 说完,他就走到灶前蹲下,火星很快被燃起了。 顾飞鸿无奈地拿着麻绳出去捡柴,不料走了几步,总觉得后背被盯人着 可一回头,江柒之又没在看他,一直盯着灶里,仿佛是错觉。 但顾飞鸿确定不是错觉。习武之人感官自是十分敏锐。即使失去了内力,他对自己仍然很自信。 他想不通江柒之为何要这样做。 若是往常,对于想不通的琐事,顾飞鸿定会选择忽略,可刚才江柒之的话提醒了他。 他们不再是敌对,而是同伴,作为同伴,他有必要付出一些关心,尽管对象是江柒之。 他想起江柒之刚才转瞬即逝的笑意,灵光一现,说道:“你做的很好,很棒。” 在往灶里放柴的江柒之动作一滞,暗道顾飞鸿是不是哪根经搭错了,竟然说得出这话。 他只不过是在看顾飞鸿什么时候走。 不过他还是挺高兴的,毕竟没人不会喜欢被旗鼓相当的对手称赞的成就感。 灶里又被添了点柴,火更旺了,灼热的火光映在他冷白如玉的脸上,眉梢的寒意淡了几分。 落入顾飞鸿眼中就多了其他几分蕴味,他顿有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感。 原来江柒之喜欢小师叔用来哄小师妹的招数。 他眼眸沉了沉,常年隐匿于冰山脸下的情绪溢出了点微不可察笑意。 顾飞鸿走后,江柒之独自守着火,一颗移动的黑色圆点猝然闯入了视野。 他心中一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徒手抓住,把黑点攥入掌中,再用另只手把黑东西从中夹出来,捏在指尖观察。 小黑点竟然是只活着的黑甲虫,两侧的六只脚不停地扑腾,挠得手指发痒。 江柒之表面不显,心中却掀起了波涛骇浪。 他十分确定,昨日的岛上是没有活物的,可今日的黑虫子又是从那冒出来的呢? 指尖微松,黑甲虫摔落在了地面,立马翻身逃跑,遁入草丛了,不见了踪影。 江柒之看着甲虫离开的方向,目光所及皆是昨日熟悉的杂草矮树,可他忽然觉得不对劲。 昨日的野草有这么绿吗? 一眼望去,只感觉不光草丛更茂盛了,连岛内绿意更浓了。 思虑问题时,江柒之习惯眼睫半垂,抿着唇角,直到顾飞鸿抱了一大捆柴,身后还用麻绳拖着捆柴回来时,他还是这样。 树枝摩擦地面的声音惊醒了他,他看向顾飞鸿,发现收获满满的顾飞鸿的表情也没好看多少。 两人一对视,便猜到对方在想什么。 江柒之道:“你也发现了不对。” “嗯。”顾飞鸿点头,从怀里取出个一小团嫩黄色的东西,摊开在江柒之眼下,道:“我在岛内发现小活虫,还发现草丛里发现了这种幼嫩的花骨朵。” 这些都是昨日岛上没发现的东西。 不过也是好消息,能结花就证明能结果,他们很有可以在岛上找到果子了。 江柒之喜色却不多,他看着已经压瘪的花骨朵,严肃道:“我也发现了活虫子,而且我们身后的植物似乎更茂密了。” “不是你的错觉,我在林中也发现许多新生的植物品种。”顾飞鸿望着丛林的深处,正色道。 是什么能在一夜之间改变整个荒岛的生态,拥有如此大的能力。 两人同时在心里发出疑惑,又同时心照不宣地想到:“系统!” “为什么环境会变化?”江柒之不确定道:“系统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顾飞鸿沉吟半响,突然道:“也许对它没有意义,但能影响我们。” 江柒之不甚理解。 顾飞鸿解释道:“岛中环境恶劣,我们又有求生的意识,此时我们若发现完成亲密值任务能改善荒岛的环境,定会想尽办法达到更高的亲密值,不断下降底线,直至能接受系统的任务。” 尽管顾飞鸿已经特意含糊地提及系统的生子任务,但江柒之还是神色僵硬了一瞬。 他皮笑肉不笑地冷道:“系统为了让我们完成任务可真是煞费苦心。” 顾飞鸿没出声,但也认同。 所有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刚来时这里会异常贫瘠,因为系统要他们为了生存资源完成任务。 也许所谓的亲密值任务不过是因为他们不配合临时提出的。 甚至江柒之觉得,就算那天没有抱在一起的意外,系统也会想办法告诉他们亲密值掉落奖励的事。 所有的算计都不算高明,却令人心惊。 照这样推测,他们若不能怀孕,就会真的被困死在这。 江柒之望着空旷天空和没用边际的海岸线,感觉自己犹如瓮中之鳖,在做无用的困兽之斗。 可他和顾飞鸿怎么可能做到如系统要求的那般,更别说怀上孕了。 江柒之气极,却无能为力。 一盏茶的功夫,锅内浓稠的海水便成了白色的颗粒物,冒起了滚滚白烟。 两人注意力才回到现实。 江柒之只得把疑问搁置,心想走一步算一步。 不过看着锅底晶莹粗大的颗粒,他有点不相信这么轻易盐就成功了。 顾飞鸿看出他的疑惑,道:“这只是粗制盐,不是我们素日食用的精盐,不易多食,只能暂做调味。” 锅内的盐被他倒入花瓶里储存,锅底只留了足够铺满一层的盐。 他用匕首把鱼分了几份,只取了一份用树枝串着烤,剩下的都保存在锅中。 在未确定有稳定的食物来源前,他们必须节省。 顾飞鸿精确地掌控着火候,把鱼皮表面烤得焦黄酥脆,才少量多次地在表皮撒盐,反复翻烤,直至空气充满鱼肉的焦香味,闻着令人食指大动。 他将烤好的鱼肉留一半在锅里,又分了一半给江柒之,自己就风卷残云地吃起来。 他们用了两块小腿高的石头代替凳子,江柒之接过后,坐在石头上,迟迟没有马上下口。 昨日的恶心腥腻还历历在目,他还心有余悸。 可顾飞鸿吃得太香了,空中的香味也十分勾人,腹中唱空城计也唱个不停。 犹豫败给了好奇,江柒之忍不住低头咬了一口,瞳仁微亮,一连咬了好几口。 有了佐料调味,鱼肉的味道果然比好多了,不算难以下咽了。 江柒之不得不承认。 两人都吃完后,顾飞鸿便道:“此地夜间风大,四周也无遮蔽之物,不易居住,既然岛上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我们也要重新找庇护所了。” 一直半夜被冷醒生火也不是办法,况且一旦遇到极端天气,他们将避无可避。 江柒之点头,“嗯。” “我们要找的庇护所最好是山洞,如果找不到,呈三角状的狭缝也可,总之是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如果实在找不到尽善尽美的,能遮挡两三面的地方也可,我们可以自己改造,不过如果找到了水源地,我们就可以马上搬走。” “自然。”江柒之应道,这点常识他还是知道的。 不过一天半没喝水,他的喉咙早就干渴得难受了。 原本昨日看到岛上荒芜的干燥程度,他便对找水源不抱希望,但今日周遭的变化,又让他升起了希望。 “岛内地势复杂,我们就分两头行动,傍晚在此地汇合即可。”顾飞鸿把剩下的烤鱼分了一半给江柒之,道:“这个暂时充当中午的干粮,否则我们会在往返时就浪费许多时间。” “不行。”江柒之想也不想地回绝,神色坚决,也没接过烤鱼。 顾飞鸿只能自己拿着,不明其意,皱眉道:“为何,这已经是最节约时间精力的方案了。” 江柒之躲过顾飞鸿的目光,眼神飘浮,似是扭捏道:“我一个人走会迷路。” 当然说的是是假话,他不过是不相信顾飞鸿,怕他找到好东西后藏私,毕竟很难想象顾飞鸿会真正对他豪无芥蒂。 江柒之自然也不可能傻到说出实话。 不过在顾飞鸿面前亲口承认自己不行,还是让他不舒服,哪怕是假的。 “迷路?”顾飞鸿半信半疑道:“昨天早上你不是才从岛里逛了一圈出来吗,怎么会路痴?”【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9、第 9 章 “那是运气好,加上没走远,”江柒之提高音量,强势道:“怎么,你是在怀疑我!” 他侧头狠狠地瞪了顾飞鸿一眼,藏匿于衣袖下的手指却心虚地缩起。 顾飞鸿很想点头,但想到早上才告诫自己要把江柒之当作同伴对待,他才心虚道:“既然如此,你自不必去了,我一人寻找即可。” 那怎么行! 江柒之差点就说出口了,幸好及时悬崖勒马了。 他思量了片刻,估摸着怎样才能名正言顺跟着顾飞鸿,还不让人怀疑,才开口道: “我们既然已经合作了,那自然没有你一人干活,我躺着的道理,我还是与你一道去。” 说完,他还挤出了个自认为和蔼的微笑。 可顾飞鸿脸色顿时变得五颜六色,眼神非常复杂,像是在看什么恐怖的东西。 江柒之注意到了后,意识到刚才的话太扯了,有点用力过度,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又气恼顾飞鸿的不上道。 干脆破罐子破摔,难得装了,恢复了平日的倨傲,起身丢下句“反正我要跟你一起去,你不行也得行”,就趾高气昂地走了,也不管身后人的反应。 顾飞鸿却松了口气,表情恢复往日的沉静,任劳任怨地背上了江柒之和自己的干粮,跟在了身后。 虽然听着很像有病,但他不得不承认,相比对和蔼可亲的江柒之,他更愿意面对浑身带刺的江柒之。 至少不是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与本人大相径庭的话的江柒之,让他总感觉是在憋什么坏招,心里没底。 此后的一整天,两人相处都还算和谐,只是都不怎么说话。 不过结果就不尽人意了,他们到了傍晚都还是没能走出一望无际地草丛,自然也没有其他发现。 两人也考虑过捕猎一些动物回去吃,但所遇皆是比指甲壳还小的虫子,完全吃不了,只能放弃,一无所获地回到了沙滩。 今晚依然是烤鱼。 江柒之兴致不高,吃饭时都没说话,顾飞鸿自然更不会出声。 顾飞鸿吃得很快,但吃相意外的好,江柒之更是斯文优雅,两人间寂静到听不见咀嚼的声音。 有了昨日的经验,顾飞鸿在入睡前提前把灶边的柴火抱了过去,却不料抱多了。 他本想着把多出来的留给明天,余光却瞥到了灶台旁的人影。 冷风中的江柒之盯着眼前的一堆柴火,皱着脸,久久下不去手。 他正苦于怎么把柴抱过去,还能最大程度地维持自身清洁,忽然听见一阵干枝缩紧摩擦的声音。 他心生疑惑,顾飞鸿不是已经弄好了吗,怎么又搞出这么大的声响? 便抬眼朝巨石看去,却被吓了一跳。 顾飞鸿正把自己的柴火移向另一处,那正是江柒之的位置。 他要干什么? 江柒之折眉。 他不相信顾飞鸿是单纯地帮忙,便用最恶劣的心思揣测着他。 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顾飞鸿要怎么戏弄自己,毕竟没有人干坏事是通过帮别人抱柴火。 他只能静观其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顾飞鸿把柴抱完后,就自顾自地点起了自己的篝火,靠着巨石闭眼休息了,全程挑不出任何毛病。 江柒之愣了愣,盯着那一堆干柴发呆。 因为昨晚还剩了些柴火,如今又多了一把,加起来足够烧一晚上了。 他的眼神又不自觉被阖眼的顾飞鸿吸引。 一身黑衣的青年,半张脸在火苗后若隐若现,冷峻的脸上辨不出情绪。 江柒之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但他好像不得不相信一件事情,那就是顾飞鸿确实只是在单纯地帮忙抱柴火。 但他并没有因为收到善意高兴,反而脸色越来越阴沉。 直到他似是想通了什么,脸色由阴转晴,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不就是怀柔手段,想让我乖乖合作才做的,我才不会上当。” 他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忽然想起到早上的烤鱼,一路上顾飞鸿的退让。 他觉得自己脑子可能是被气糊涂了,否则,手指早上被虫子挠过的痒意,怎么此刻才传到了心头,搅得心脏麻酥酥的,乱乱的,很不舒服。 异样的感受令他茫然无措。 许久,他才蹑手蹑脚地走到巨石边坐下,顾飞鸿依旧闭着眼。 等把火生好时,他的呼吸已经平稳,江柒之不知道他究竟睡没睡着,但自己却是心烦意乱的睡不着了。 终于,在不知道多少次变换动作,试着阖眼入睡无果后,江柒之忽的睁眼,瞪着着柴堆上跃动的火芯,用僵硬的声线道: “顾飞鸿,虽然你帮了我,但我也不会感激你,最多是与你配合合作,但这不代表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出了这个地方,我还是要杀了你,成为真正的武林第一人,你我还是不死不休的死敌。” 他正对着火堆,冷白的皮肤在映照火光下,一向冷艳的脸上多了些微黄的暖意。 说完,他也不管顾飞鸿听没听到,就闭眼休息了,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直到真的睡了过去。【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0、第 10 章 而一旁的顾飞鸿,却睁开眼,无奈的笑了一下。 他做这么多并不是想讨好江柒之,只是为了让合作能够顺利进行。 至于出了岛后的事情,他从未考虑过。 但江柒之的话却已经帮他做出了抉择,和他所希望的大差不差。 而且,江柒之似乎也比想象中的好相处。 总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顾飞鸿望向江柒之,却只看见一个挺直的背影,便没有说话,又闭上了眼,渐渐安睡。 岛上只剩下呼呼狂吹的海风声和木材燃烧的噼啪声。 翌日一早,两人已经熟稔的牵上手,眼神都默契地避开对方。 顾飞鸿目光落在随着潮起而不断拍打海岸的海水上,心神却不由自主地被手心的凉意牵引。 江柒之的手似乎总是冷的,不知道是这几日寒气入体之故,还是天生体虚之故。 不过按理来说,习武能改善体质,以江柒之的境界,他应当早就身强体壮的。 顾飞鸿了无目地想着,直至被空中掉下的奖励吸引了注意。 系统陆陆续续的掉落了鱼、竹蜻蜓、水壶、一圈丝线、一张宣纸。 顾飞鸿把宣纸和丝线收回,这两个说不定那天就能用上了,竹蜻蜓就只能扔在灶里生火。 水壶就很有用了,他准备用来存储鱼干丝,带着在路上当干粮吃。 昨日举着两根插着鱼的棍子赶路,既不方便,也着实怪异,还让他被江柒之嘲笑了好一会儿。 顾飞鸿属实觉得他们今天的运气不错,但没想到这将会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最幸运的一次。 后来每天的系统掉的东西里就只有鱼能用,其它的不是破的就是除了好看一无是处的东西,他们想寻找的新庇护所也一直失败。 两人间的氛围如连绵的阴雨,悄无声息地沉闷。 江柒之的心情更是阴沉。 他已经连续吃了七天七夜一模一样的烤鱼了! 整整七天! 他望着顾飞鸿在前面带路的背影,好像是看见一条行走的烤鱼。 因为他们没能找到新住所,也找不到食物,只能靠系统每天掉落的鱼活着,而顾飞鸿也天天烤着一成不变的鱼。 江柒之眼神里充满了怨念。 顾飞鸿突然止步半晌,又突兀地提速快走,没有任何征兆。 江柒之不明所以,但还是紧随其后跟上了,低吼道:“顾飞鸿!你跑什么?” “前方有水流的声音。”顾飞鸿没有停下步伐,声音掩不住的激动。 江柒之懵了一刻,待反应过来听到什么时,身体的疲倦一扫而空。 放轻脚步,静心倾听,耳边果然有水潺潺流动的声音。 他的激动溢于言表,迈开的步子都比之前大了。 过了整整七天没有水的日子后,他敢肯定自己从没如此渴望水过,即使只是听到有水的声音,都能让他喜不自胜,充满期待。 他朝声音的源头走去,渐行渐深,杂草愈发茂盛,几乎要没过江柒之的头。 顾飞鸿的身影也完全淹没在里面,看不到方向。 江柒之只能靠着直觉前行,费力地拨开层层叠叠、遮挡视线的草丛。 终于,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水潺潺流淌,蜿蜒曲折,上下游皆延伸至视线之外,仿佛无垠。 竟然真的有水,还是源源不断的活水,河流足足有二三丈宽。 江柒之暗暗惊叹。 他迫不及待地跨出草丛,冲到了河边,把手指放入溪流中,清凉的溪水从指缝里流过,洗去数日的脏污与燥意,余下凉爽与惬意。 用洗净后的双手轻轻捧了一大捧水喝,他低头抿了几口,发出了舒服地叹慰,无论是灵魂上的,还是身体上的。 清甜冰凉的泉水滋润了干裂的嘴唇,舒缓了喉管里的干渴。 他收回河里的手,手指已经被冲洗的白净湿润,不复之前的干燥粗糙。 有了对比,江柒之顿时想到这几日的劳苦,觉得浑身粘腻肮脏难受不已,一刻也忍不能忍了。 他环视一周,快一步的顾飞鸿还蹲在地上看草叶,注意力不在这边。 江柒之才站起身来,卸下金丝红玉腰带,解开衣裳系带,纱衣从肩头滑落,直到肩膀到腰腹彻底露出,才步入河中央。 他低头垂眸,把头发也散开了,手指从满头如瀑布般的青丝里一下一下地梳下,放在河水里浸湿清洗。 有几缕湿发沾水后贴在他身上,从冷白如玉的侧脸上,贴到隐入水中的腰腹间,眉心的红痣似妖似仙。 顾飞鸿抬眼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他皱了皱眉,江柒之的身形似乎太单薄清瘦了,他的腰感觉能被一只手轻易环过,不像练武之人该有的身体,倒像个文弱书生。 江柒之猛地一头扎入水中,潜行一段后,又从河中猛地窜出水面,水珠从凸起的眉骨滚落,沾湿了鸦羽般的睫毛,模糊了眼前的视野,他却舒服得发出感叹。 自从落到荒岛上,他便从没有这么洁净自在过。 真是太惬意了。 没等他高兴多久,便听到衣服悉悉索索的声音,江柒之抬眼一看,是顾飞鸿在脱衣服。 “你干什么?”江柒之撇着眉,高声道。 “洗澡。”顾飞鸿脱到只剩贴身内袍,就不再脱了,顺道在河里把衣服洗了。 其实他本不准备现在洗的。还有很多在海边的东西需要搬过来,待会儿肯定又要出一身汗,他打算搬完后再净身。 只怪江柒之看着太过于享受,此时日头又正盛,正是好清凉的时机,让他也忍不住摇摆动心,觉得洗了澡再去搬东西也可,还能借着日光把湿衣晒干。 江柒之脸一黑,怒道:“慢着!” 顾飞鸿踏入河里的步子一顿,伸出的脚又收回来了,不解道:“为何?” “我要先洗,你之后再洗。”江柒之理所应当道。 顾飞鸿拧着眉开口,道:“同为男子,何必分先后,一起洗有何不可?” 他又抬起脚,眼看就要进水里了。 江柒之按捺不住地吼道:“不行!” 顾飞鸿不得已二次收回脚。 江柒之自小就有丫鬟小厮专门伺候沐浴,当然不可能是因为赤裸害羞,他只是不愿与任何人共浴,哪怕是在野外。 他振振有词道:“你我二人若同处一道水流净身,洗去的污渍定会同时扩散,岂不等于在洗对方的洗澡水,那不就是白洗了。所以,我们要分开洗。” 顾飞鸿没有立刻出言反对,但心中并不认同,这溪流是活水,又不是盆中的死水,怎么可能会那样。 可与其相处了这么多天,他也知道面对江柒之是绝对不能硬刚的,于是道:“我去下游洗,你在上游洗,算我洗你的洗澡水,就不会脏了你了。” 说着,顾飞鸿便走道了小溪的下游。 哗啦一声,就跳入河中。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江柒之气得无话可说,只得郁闷得转身游向上游。 直到顾飞鸿身影变得只有蚊子大小,江柒之才停下。 可他盯着下游的方向,还是越想越气。 想他堂堂魔教少主,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主,那轮得到被别人说三道四。 他恨恨地想到,随手抓起岸边的一坨干土,解恨地扔向了前面。 顾飞鸿不是愿意洗他的洗澡水吗? 那就让他一次性洗个够! 可泥块又不是石头,很快就沉入了河底,泥沙向四处扩散。 没来得及弄脏顾飞鸿,倒先让江柒之洗了个泥巴水的澡。 偷鸡不成蚀把米,江柒之不得已继续往远处游。 他停下后,看着发梢上的泥沙,更生气了。 江柒之重新洗完澡后,顾飞鸿已经洗好,身上只穿了件湿乎乎的内衫,外袍洗了搭在树枝上晾晒。 江柒之见状,也依葫芦画瓢,穿了件金夹红色的内衫,大红的外袍挂在树上晾晒。 他头发还披散着,冒着湿润清爽的水汽。 最要紧的欲望得到了满足,江柒之才有空观察四周,才发现小溪两旁不光草树茂密,还有不少各色花朵生长其中,俨然是土地肥沃之态。 仍旧快一步的顾飞鸿已经从地里扯出了根绿草,看了半晌,喜形于色道:“这是荠菜!” “是可以吃的野菜吗?”江柒之闻言,登时抛下了刚才的不愉快,激动道。 他两步并做一步到顾飞鸿身侧,平坦的手掌中赫然放着一簇绿草。 拿起细看,这草形状特别,叶子状似羽毛,边缘是凹凸的花边,整体呈青绿色。 “是的。”顾飞鸿肯定道。 江柒之笑意更甚,又朝地面看了一圈,草地里和它形状相似的所剩无几。 他笑意一下淡了许多,不死心地问道:“这不会就只有这几根吧?” 这几日顿顿都是烤鱼,江柒之早就吃腻味了,一直想改善伙食了,如今发现了野菜,哪怕可能是最清苦的那种,他也想尝尝。 可这野菜的数量这么少,分量还轻,怕还没等他尝出味道,就没了。 顾飞鸿摇摇头,指着背后一大块草地道:“哪里还有许多未长成的荠菜,而且这里能找到荠菜,那定能早到其它野菜。” 江柒之松了口气,又高兴了起来。【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1、第 11 章 若按常理,等幼苗自然长成,至少要两三个月。 但这岛上偏偏是超脱常理之外的。不过短短七八日,岛上便已草复春生,枯树发芽,灵物复苏。 他们走来时甚至就发现了好几只手掌大的鸟雀。 照这样发展下去,幼苗就算明日就成熟了,也不足为奇。 江柒之好心情地想着,但被人声拉回了现实。 顾飞鸿道:“趁天色尚早,我们要尽快把东西搬过来。”东西指的是他们留在海边的所有物资。 他抬头看了天空,日光仍然刺眼,逼得他不得不虚眼瞭望,此时虽已不是最热的时机,但也热得难受。 可江柒之却并不这么想,他刚洗了澡,一身清爽,才不想再次大汗淋漓,还弄得一身脏,况且他才不愿当搬东西的苦力。 他眼神流转间,便有了新主意,道:“路途遥远,我们回来时天色必然晚了,等再找到合适的住所,恐怕就来不及了,倒不如兵分两路,你去搬东西,我在周围找找适合居住之地,定能节约不少时间。” 以前非要同行,主要是担心顾飞鸿在路上藏私,但刚才已经走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好东西了,何必再自找苦吃。 江柒之不屑地想到。 可顾飞鸿一直不说话,也没任何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柒之知道他听见了,只是不想回答,一时也有点心虚,心知自己的意图太不遮掩了,顾飞鸿稍微一想便能猜到。 他也有点发慌,猜不准顾飞鸿会不会答应。 但江柒之不是会因为心虚就不好意思的性格,恰恰相反,他偏偏越没底气就越凶。 江柒之瞋目,不耐烦道:“同不同意,你倒说句话啊!” 顾飞鸿才开口了,他注视着江柒之的眼睛,认真地问道:“可是你不是说自己路痴吗?” 短短一句话,把江柒之惊得后背都冒热汗,动作一僵。 他登时有点支支吾吾,道:“我不走太远了,再说也可以在路上多留些记号,你不必担心。” 他不自然地避开顾飞鸿的视线,眼神漂浮在虚空上,暗道墨书说得倒是不错,人果然不能随便撒谎,否则就要用更多的谎来圆,直到破绽百出。 但他也没想到的是,连他自己差点都忘了事,顾飞鸿竟然会记得这么清楚,还害得他被逮了个正着。 他感觉侧脸快被灼热的眼神盯穿了,手指不自觉地缩紧。 终于,顾飞鸿移开了视线,说道:“好,我回来后在此处等你。” 江柒之绷紧的情绪一下松懈了。 顾飞鸿的语气如往常般冷淡,应该没看出什么,江柒之自我安慰道。 他又尽量佯装无意地催促道:“路途遥远,你还是尽早出发为好,省的回来时天都黑了,路都不好走,不安全。” 顾飞鸿惊异地抬眼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抹深色,可惜撇过头的江柒之没看见。 顾飞鸿嗯了声,如常地转身,倒回来时的路。 江柒之回头时,见顾飞鸿的背影已经隐没在草丛里了,他才完全松快了,心想总算忽悠过去了。 他才悠哉游哉地赏玩起来,此地虽不似江南景致清丽,亦不似扬州绚烂瑰丽,却独拥一份自然天成的原始风貌,别有一番风味。 而且他才不想像顾飞鸿一样赶路,热出一身臭汗不说,还染了浊味,他想想都受不了。 何况此地形势优越,物产丰饶,何必急于一时,实在不行,他们夜间随便找个地歇息便是,反正都比睡在沙滩上强。 江柒之为自己的懈怠找好了充足的理由。 小溪与海边相隔甚远,即使顾飞鸿在的路上都没浪费时间,但他回来时,还是已经傍晚了。 懈怠的江柒之却有了意外之喜,真找到了适合居住的地方,位置条件皆十分不错。 它在小溪的上游,距近岸约百步之遥,是一处山崖的脚底,形成了近似山洞的凹槽,能挡住左面和头顶大部分风,而且因为在山的背风坡,原本风就不大。 顾飞鸿见到后也很是惊喜,两眼发亮,道:“此处与水源相近,植物茂密,寻找材料也方便,虽然空间不大,但恰好能挡住更多风。” 江柒之自然清楚,傲然道:“还用你说。” 他也很满意这个地方 “嗯,你做得很不错。”顾飞鸿说出的夸奖已经越来越顺口了。 江柒之一脸得意。 他们走入凹洞,其内里空间虽有六七平方米之广,但真正能遮风挡雨、提供庇护的不过两平米左右。 这狭小的空间仅够两人并躺,再往里去,凹洞的高度便急剧下降,直至仅及江柒之腰间,连打坐都显得颇为费力。 顾飞鸿把带来的物件放在了凹洞外面点的地方。 江柒之看了眼,大部分东西都带了,只有实在用不上的琉璃珠、竹蜻蜓之类没带来。 顾飞鸿找了几块石头,在凹洞外搭简易的灶,把装着盐的花瓶和一些干柴放在洞里,剩下的柴放在灶旁。 有了水源,他们终于不再吃烤鱼了。 顾飞鸿用铁锅装了溪水,把处理好的鱼肉放进去,再撒了点盐,加了两株野菜。 江柒之坐在小马扎大小的石头上,这样的石头顾飞鸿找了有两个,还被江柒之着重要求在河里冲洗至少四遍。 昔日没有条件,他才不得不放低对洁净的要求,但如今得了水源,自然无需再那般了。 灶里的火舌腾飞,锅里冒出腾腾的热气,鱼汤的鲜香扩散到山洞的每个角落。 江柒之鼻尖抽动,口中唾液分泌,注意力被奶白色鱼汤上漂浮的两颗绿色紧紧吸住。 自从来到荒岛,这算得上是吃得最好的一餐了。 终于,鱼汤好了,顾飞鸿一人舀了一碗,各分了一颗野菜。 因为没有桌子,汤碗又是从空心木球上拆一半下来的,没有圈足支撑,江柒之只能用双手捧着,坐在洞口,等风吹凉刚出锅的热汤了,才喝了第一口。 瞬间鱼肉的鲜香在舌尖化开,当汤水滚入喉咙,又能尝到荠菜独特的清新苦涩,恰好中和了油腻,口齿留香。 因为筷子是用被砍成了几节的细木棍临时制成的,拿着很不方便。 他夹野菜时滑了好几回,才成功放入口中。 荠菜略带微苦,爽脆清香,比预计中的美味,江柒之一扫几日的烦躁,兴致颇高。 他盯着碗中的荠菜,横生感叹,过去的他应该从来未想过,自己会因为一根野菜而如此高兴。 不幸中又多了几分意料之外的神奇。 有了野菜汤水加持,今晚的江柒之连鱼肉都多吃了点。 夜色已深了,顾飞鸿熟练地收拾吃完的锅碗,对着坐在石凳上无聊的江柒之,道: “洞口右侧的开口太大,洞顶有很大一块镂空,我过来时注意到河对面有很多阔叶,还有一些树,我们明天可以用它们把右边和洞顶围上,夜晚便会暖和些,而且遇见狂风骤雨,我们也有了栖身之所。” “河里还有不少品种鱼苗,等我把系统掉落的破渔网改造了,我们就能制成一个捕鱼的陷阱,便有鱼吃了,还可以把野菜苗移栽到洞口,只有不一次性掐完,我们就能一直有菜吃,而且岛上的活物越来越多,我想不久后,我们应该就试着能捕猎了。” 这是他们默认的习惯,顾飞鸿会先在晚上提出对明日的计划,再由两人一齐协商确定最后的计划。 当然江柒之极少说话,大部分都是顾飞鸿说完后,他再敷衍地点个头表示通过。 但即使如此,顾飞鸿也从未想过应付了事,依旧会一五一十地说完一切,等待江柒之的同意。 江柒之如往常一般,漫不经心地听着,没出声,看着像不走心的样子,但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象着顾飞鸿口中的未来。 也许是今天太过幸运顺利了,他坐在洞外,看着空中月光清亮,远方老树抽枝,眼前草绿水秀,感受着风轻鸟啼,突觉自己心情似乎从没这么好过,嘴角不自觉地轻笑。 顾飞鸿看着江柒之,不懂他在笑什么,但想到一切分外顺利的今天,眼底也浮现出了微微笑意。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突然,江柒之从凳子上摔倒在地面,痛苦地发出呜咽,身体不停得颤抖,脸色雪白,额头冷汗直冒。 顾飞鸿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就抬头起身了。 他跨步到江柒之面前,急声倒:“江柒之,你怎么了!” 此时的江柒之已经无力回答,从小腹蔓延的剧痛令他苦不堪言,痛不欲生,只是下意识地呻吟。 顾飞鸿勉强听清,说的是“冷”和“痛”之类的,他便想到了江柒之第一次晕倒的情形。 他对着蜷缩在泥土上,苦苦挣扎的江柒之思索了片刻,还是选择半蹲下身来,圈住江柒之的腿弯和肩膀,把他从地上抱起。 但江柒之一感受到热意,就如上次一般地急迫地贴了上去,手臂牢牢揽着顾飞鸿,头埋在他的颈侧,还想往领口里蹭了蹭。【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2、第 12 章 顾飞鸿只得抽手死死攥着衣服,但却被江柒之误以为要抛弃自己,右手死死掐住他的肩膀,生生把肩膀的皮肤掐青紫了。 顾飞鸿的步子只是停滞了瞬间,拧眉看了怀里的人一眼,便恢复如初,每一步都迈地又平又稳,直到把江柒之送到了草席上。 洞内潮湿阴暗,这是特意用枯草阔叶堆叠而成的厚厚床席。 顾飞鸿把江柒之放在床上,欲抽手离开,却发现动不了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 江柒之又冷又痛,满脑子都是怀中能缓解疼痛的温暖,根本不愿放手,指尖死死攥着顾飞鸿的肩膀。 顾飞鸿没有防备,痛得闷哼了出声,自得放弃,无奈地半蹲在床侧,被江柒之的上半身死死抱着。 为了防止清醒后的两人尴尬,顾飞鸿特地把胸口的领子捂得严严实实的,还背过了头,不敢看江柒之。 这次发病的时间比上次更长了,江柒之醒来时,鬓发已经被冷汗润湿了,脸色苍白得吓人,疼痛的余韵还在让他的身体颤抖。 他的意识渐渐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却发现一个更让他抓狂的事实。 他竟然躺在顾飞鸿的怀里,还是自己主动的! 第一次他还能自欺欺人,告诉自己没有关系,可第二次他做不到了。 或者他在过程中失去了意识,也还能理直气壮地斥责顾飞鸿没有放开自己,反抗得不够用力。 可他有十分清晰的意识,还记得特别的清楚。 鼻尖萦绕着顾飞鸿衣服上皂角的味道,后颈还能感受到对方落到了自己身上的发丝,痒痒滑滑的。 场景尴尬炸裂到他一度不敢抬头,承认自己已经清醒的事实。 他甚至想过原地昏过去得了。 怀里的人不再痛吼挣扎,顾飞鸿就猜到江柒之清醒了,也猜到他为何迟迟不说话。 登时僵直地放手起身,看都不看怀中的人,甩下一句“有点热,我出去透透风。”就走了。 但同手同脚的步子证明他并不似表面的平静。 如今已是夜晚,外面冷风阵阵,洞内也是阴风嗖嗖,怎么可能会热。 江柒之知道借口很拙劣,也只得含糊应下,毕竟短时间内,他也不想和顾飞鸿在洞内面对面。 顾飞鸿一走后,江柒之就摔倒仰躺在床上,把衣袖覆在脸上,难堪地闭上眼,想暂且忘却一切。 太丢人了,真的太丢人了。 好一会儿,他乱如麻的思绪才勉强平静下来,便想起自己还在地上滚过,连忙起身,脸黑得不行。 他竟然穿着滚过地面的衣服在床上滚,简直比顾飞鸿还邋遢了。 江柒之脱下沾了尘土的内衫,换上洗净后的外袍,才长舒了一口气,爽快许多。 虽然风总能从宽敞的袖口灌入,下半身也空荡荡凉飕飕的,但总比穿脏了的好。 他扣好腰间的系带时,无意划到小腹的手指一滞。 刚才的怪痛究竟从何而来,和系统有没有关,为何独独他得了这怪病,顾飞鸿无碍? 如果是中毒,可这毒的症状特殊,发病时没有征兆,发病后来无影去无踪,是他从未听过的。 江柒之摩挲在腹部的掌心微缩,暗暗下定决心。 待离开这个鬼地方后,他一定要命教中的医师给自己好好看看。 他们不行,就把江湖上的所有名医抓入教中关着,治不好就不许他们走,他不信还治不了怪病。 江柒之冷笑着,覆在腹肌上的手掌施力,小腹一如既往地平坦结实。 直到把自己按疼了,才松了手,不甘心地闭上眼眸,发自内心地期望怪病不再复发。 一则太痛了,二则他不愿每次发病时的匍匐倒地,太丢人了,太有损他堂堂魔教少主的风范了。 直到睡觉时,顾飞鸿才回到洞内,两人都默契地避开眼,不看对方。 因为烧火炖汤耗费了大部分柴火,导致剩下的柴火不够烧两个篝火了。 洞中位置狭小,完全不足够两人睡,除非有一人愿意在洞口睡,不过就得迎风吹了,还烤不到火。 他们一致决定在中间烧一个篝火,两人一人睡一边,互不干扰。 可真当他们睡下时,才发现他们想的太简单了。 因为洞并不深,开口太大,躺下后上半身被火烤,下半身被冷风吹,冷热交加,两人都有点难受,尤其是江柒之,他脚底冰得渗人,上半身又很暖和。 半夜醒来时添柴时,他感觉身体格外的冷,不停裹紧衣物,直到烧起了火,才勉强睡下。 不过睡梦中的他也睡得不安稳,一直在无意识地缩紧身体,把自己团成一团。 翌日,顾飞鸿如往常般早起,去河边简单洗漱后,见江柒之还没醒来,就出去捡柴了。 等他回来时,太阳已完全升起了。 他把柴火堆在洞外边,却还不见江柒之,有些奇异。 江柒之平日虽骄纵,但却从没睡过懒觉。 他进洞里一看,江柒之还躺在草席上,白皙的脸上竟然泛着不自然红晕。 顾飞鸿心中有了几分猜测,快步走到他身边蹲下,伸手一探,额头果然发烫了。 他心头一紧,用手抓起江柒之的手腕,不同于昔日的冰冷,反倒热湿湿的,直冒汗。 顾飞鸿脸色一沉,十分难看,在没有药材和医师的荒岛上,平日小小的风寒都有可能夺走一条生命,更何况是发烧。 “江柒之!”顾飞鸿欲叫醒江柒之,但他始终没有反应。 他探到江柒之鼻尖的手感受到呼出的热气温度越来越高了,身体却在打寒战。 心中焦急更甚,只能转身烧水,再用浸透冷水的绢布折叠后贴在他的额头,又将所剩的衣物都包裹在他的身上。 外面的天空刚亮起,洞内温度仍有些发凉,顾飞鸿又把篝火重新点起,燃烧的火光把阴湿的洞里照成了明亮的暖黄。 荒岛上没有草药,他只能寄希望于这些能多起些作用。 多次叫醒无果后,顾飞鸿又发现江柒之嘴唇已经烧得苍白干裂,便把他的上半身抱在怀里托起,用手探过碗里开水的温度能入口后,才掐着江柒之下巴张开。 江柒之已经被烧糊涂了,眼周单薄细嫩的皮肤都发红了,眉毛不舒服的拧着,一扫平日目中无人的桀骜,看着脆弱可怜许多。 顾飞鸿不合时宜地想到,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耳后爬上了薄红,才把碗边塞到他唇边,把热水仰倒在嘴里。 可江柒之似乎在梦中感受到压迫,眼睫剧烈抖动着,嘴里发出不情愿的梦呓,身体无意识地后缩逃避,可后面正是顾飞鸿的胸膛,根本退无可退,反倒与其贴得更近了。 顾飞鸿感受到不停往怀里涌动的温热躯体,尴尬地不行,但他一手拿着碗,一手掐着下巴,实在空不出手。 只能安慰自己反正都是男子,抱一抱有何妨,反正他幼时也时常被师父抱着。 做好了心理建设,他才再次灌水。 刚才因为江柒之挣扎地太用力了,导致大部分水都洒了,都没喝进去多少。 为了防止想刚才一样失败,顾飞鸿这次手段强硬的了许多,江柒之下巴都掐出了深深的红印,看着像被凌虐过的。 他忍不住心虚,江柒之这脸是豆腐做的吗,怎么一碰就红了,他也没怎么用力吧。 顾飞鸿往常都是看着药王谷的师姐照顾病人的,也是第一次亲手照顾人,也拿捏不好手准。 被灌了一碗水的江柒之却终于被呛醒了,他猛地不停咳嗽,像要被心肺都咳出来似的。 本来打算放手的顾飞鸿见状,只能继续抱着他,用手轻拍他后背,帮着顺气。 良久,江柒之才止住咳嗽,虚弱的手在攥着胸口的黑色衣领上,另只手勉强撑在草席上,艰难地转身看向身后。 没想到他会回头的顾飞鸿一愣,瞥见撑在草席上的指骨在发着抖,下意识扶着背,让他的重心靠在自己身上。 江柒之刚醒来,浑身肌肉酸痛,一直打着寒战,脑袋还闷得晕乎乎的,意识不太清醒,身体还难受得紧,实在没有力气,只能顺势靠在了顾飞鸿的肩膀上稳住重心,问道:“已经是什么时辰。” 因为虚弱,江柒之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但呼出的热气却喷在顾飞鸿颈侧,存在感极强,他感觉有柔顺的发丝从下巴轻轻滑过,像有根羽毛从心脏挠过,说不出的搔痒。 顾飞鸿逼迫自己忽视江柒之带来的一切感受,道:“巳时了。” 以往他都是卯时起的,如今足足昏睡了一个多时辰。 “我是怎么了?”江柒之半垂下眼帘,眼周还是红红的,未束的发丝从额头滑落下来。 “应当是发烧。”顾飞鸿看向江柒之,才发现可能是之前咳得太凶了,他眼角有些湿润,如今目光涣散眼角泛红的样子,想刚哭过似的,配上眉心的美人红痣,莫名让人觉得柔弱可欺,楚楚可怜。 他不自在地移开眼,现在的江柒之和往常的太不一样了,他有点受不了。 江柒之倒不意外,怪不得他昨夜会觉得那般难受。【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3、第 13 章 顾飞鸿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习武之人多半身体强健,可你身体怎会如此虚亏,素日手脚发凉。” 可能是因为生病,脑子迷糊的江柒之攻击性少了许多,他嗓子发痒地轻咳了声,如实道: “我因先天不足,从小体弱多病,所以父亲就教我学武锻身,靠内力护体,病才少了许多,如今失了内力,自然就恢复到从前一般。” 顾飞鸿还是想不通,习武能从根本上改善体质,即便失去内力也不会对体质有什么影响,怎会如江柒之这般。 可他知道再问下去,江柒之也不可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便转问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发烧吗?” 按常理,洞内虽不算暖和舒服,但也比在沙滩上席地而睡好多了,他怎么那时没生病,偏偏当下生病了。 江柒之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试着回想昨日有什么异常。 却只想到一下突然加重的怪病,他垂下目光,落在最初迸发疼痛的小腹上,不确定道:“也许和昨晚的怪痛有关。” 因为气短体虚,江柒之每说一句话就要停下歇好几次。 顾飞鸿思索着,目光落在江柒之洁白的侧脸上,没有说话。 江柒之才注意到身上披着的黑色外袍,手指摩挲着黑色的衣边,皱着脸刚想问,就被顾飞鸿抢先答道:“衣服是我昨日洗了才晾干的,不脏。” 听江柒之说话太累了,最好不让他说话,顾飞鸿有些私心。 江柒之才松了口气,放下衣衫上的手。 顾飞鸿见日头愈盛,今日的任务还未完成,干脆道:“我们现在完成任务?” 江柒之喉咙干痛,也不想说话,就点了点头。 顾飞鸿才牵起江柒之的手,因为气血充盈,他手总是暖热的,每次握江柒之的手,都会被冰一阵,直到把他的手彻底捂热了。 今日却倒了过来,江柒之的手心热乎乎,还一直再冒汗,把顾飞鸿的手也捂得湿湿的。 江柒之的病来势汹汹,确实严重。 顾飞鸿心紧了紧,手也情不自禁地用力,手指从江柒之无力垂着的指尖滑下,两个手掌五指相扣地紧紧握着。 意识恍惚的江柒之也没注意到不对,被顺其自然地圈住。 等顾飞鸿自己注意到时,已经牵了不短时间了,他立马松开了扣着的五指,但掌心还是贴着。 他不敢看江柒之的眼睛,暗道幸亏没被发现,恼怒自己怎么会如此不小心。 系统的奖励一掉完,他就放开手,托着江柒之的肩膀,让他仰躺草席上后,就出去去捡奖励了。 今日掉的还是有一成不变的鲜鱼,其它都是没用的羽毛、弹珠、荆棘条、木片。 顾飞鸿打了锅溪水煮鱼汤,以江柒之现在的状态肯定是吃不了烤鱼的。 他还是挂念着江柒之的病情,往灶里塞了几根粗壮的枝干,保证火一时半会儿熄不了后,又转身进了洞里。 蜷缩在草席上的江柒之似乎又睡了过去,脸上皮薄的地方还是泛红的。 因为身体不舒服,他眉头一直紧蹙着,浓密眼睫不时轻颤。 顾飞鸿屈膝摸了摸他额头的绢布,已经被体温捂热了。 他便把绢布取下,重新浸湿冷水后,欲再次放在额头降温。 不料这次江柒之却挣扎地睁开眼,看见他手上的绢布,头一偏,让顾飞鸿落了空,道:“我不要。” 他看着顾飞鸿手中脏兮兮皱巴巴、已经用得变色的五彩绢布,眼神很是嫌弃。 顾飞鸿只好解释道:“这是为你好的,帮你降温的。” 他再次把绢布放上去,却被江柒之用手指拼命抵住。 “我说了,我不要。”江柒之没好气道,现在的他,随便做一个动作都很费力。 尽管抵着顾飞鸿的手指根本没什么气力,只需轻轻一用力,他就能毫无悬念地强压下去,但他还是放下了绢布,问道:“为何?” “脏。”江柒之无力地吐出了一个字后,就不耐烦地闭上眼了,把脑袋缩到盖着的黑袍下,只露出头顶黑乎乎头发,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 他实在太乏力了,喉咙又痛,不是必要,根本不想开口。 顾飞鸿终于理解医师面对拒不从医的患者是什么感受了,但又看到江柒之如鸵鸟一般埋沙掩头的行为时,却忍不住无奈。 可眼下除了用帕子降温外,也找不到其它什么东西代替了。他便深吸一口气,平顺了心绪,解释道:“我已经洗了很多遍,保证是干净的。” 被子里的江柒之不出声,用冷硬的后脑勺表达了顽强的拒绝。 这块五彩绢布过滤过海水后,就被顾飞鸿用来洗锅碗了,甚至还不知道擦过什么其他的脏东西呐,怎么可以用来擦自己的额头呢。 顾飞鸿无奈地把江柒之的脑袋从衣服里扒拉出来。江柒之反抗无果,只能转头,用黑乎乎的后脑勺背对着他,以表达抗拒。 顾飞鸿才冷脸威胁道:“你还在发烧,眼下只能用湿布擦身子降温,否则任其发展,你因此高温昏厥,丢了性命都有可能!” 话里的后果确实威慑到了江柒之,他只是嫌弃绢布不干净,但并不表示他就宁愿因此丢了性命。 他非但不想死,还特别想活着。 可顾飞鸿话里的意思,他不光要用那块破布擦额头,还要用来擦全身。 江柒之一时心里过不去那道坎,还在犹豫,需要一些时间做铺垫,因此他没有立刻回头。 但落入顾飞鸿眼中就成了顽固不化,一想到发烧不治可能的后果,他心就沉了几分,忍不住疾言厉色道:“江柒之,你不要总是不管什么时候都任性!” 江柒之吃不吃软不知道,但他一定不吃硬。他登时回头,瞪眼回怼道:“那这也是我的性命,与你有什么干系!” 话一出口,顾飞鸿目光瞬间冷厉了下来,周身气压都低沉了。 江柒之被他的眼神一惊,知道自己有些口不择言,话说的太重了。 可他又不认为自己说错了,顾飞鸿有什么资格总是高高在上地评判他呢? 所以他昂着头,恶狠狠地盯着他,丝毫不惧。 顾飞鸿俯视着江柒之,看着他明明虚弱地躺在床上发抖,头发还软塌塌得耷拉在脸上,眼皮泛着红,一副外强中干的样子,偏偏还要强打着精神,不甘示弱瞪人。 只得嗤笑自己,他明知道江柒之是什么性子,何必还要与他置气呢。 他闭眼后又重新睁开眼,声音冷漠道: “自从落到这个岛上,你我的性命已经相连,江柒之,不管你怎么想,只要你的命对我有用,我便不会撒手不管。” 顾飞鸿的话说得很无情,但江柒之却不会难受,因为他也是发自内心地这样认为的。 他和顾飞鸿本就是死敌,且不说个人恩怨,就光魔教少主和正道盟主首徒的身份,也注定他们不可能和谐共处。 若不是系统的意外,他们早该针锋相对你死我活的,怎么可能如此同吃同睡,还照顾生病的对方。 他与他合该是虚情假意罢了。 江柒之没有反驳,喉间又发痒了,手脚又乏力,只得微微侧躺身子,缩着下巴,捂着胸口细细咳嗽着。 静寂的洞内被细密的咳嗽声充斥。 顾飞鸿心里叹气,又把被手心捂热的湿布重新泡在冷水里洗了遍,才回到江柒之身边,帮他擦额头的细汗。 他脸上又恢复到往日的内敛,仿佛刚才的冰冷是一场错觉。 江柒之这次不再反抗,乖巧地让顾飞鸿摆弄。 湿布从滚烫的额头擦过,额头果然清凉舒服了些,但一想到这皱巴巴脏兮兮的东西也擦过锅底石头。 江柒之就难受不已,恨不得把头丢到水中,至少洗个百八十遍。 他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在意,不看着顾飞鸿,眼神却意外落在盖在自己身上的衣袍上,顿时有了灵感。 他偏头,避开了擦脸的手,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顾飞鸿,道:“不用这个。” 顾飞鸿停下动作,面露疑惑,不知道江柒之为什么又反悔了,还想搞什么幺蛾子。 江柒之急道:“可以用我的衣服擦。”怕他不懂,还追加解释道:“你从我衣裳上剪下了块布,就用它擦。” 他们虽然没有剪刀,但可以用匕首划破。 顾飞鸿才放下绢布,暗道自己倒是急昏头了,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做。早知如此,他就不必花如此大的功夫说服江柒之了。 顾飞鸿低头看了江柒之的衣裳一眼,却道:“你的衣裳是纱质,不能用来擦身。”江柒之顷刻露出失望的神色,顾飞鸿又道:“但我衣裳的布料可以。” 江柒之诧异地望了一眼他的脸,又看了看他身上穿着的内衫和自己披在外面的黑色外袍,有些小声道:“我不要你身上的,只要你的外袍。” 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顾飞鸿穿脏了,他很嫌弃,只有刚洗干净的外袍能将就使用。 顾飞鸿没说话,但用行动代替了答案。 哗啦一声,他的外袍就被划下一块,划下的布被水反复清洗了几次后,才重新放进净水里浸湿。【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4、第 14 章 顾飞鸿拿着黑布靠近江柒之,却不再帮他擦身了,说道:“发热之时,额头、颈项、腋下、髀臼之处易高温多汗,额头我已经擦过,剩下的不宜我再帮忙,你便自己擦了。” 他将拧干叠好后的黑布递给江柒之眼前,道:“我在洞口烹食,有需要便唤我。” 江柒之徐徐爬起来,半坐在草席上,才点头应下,伸手接过了黑布。 没想到顾飞鸿的衣裳看似粗糙简朴,但布料却柔软爽肤,比预想中好多了,还算勉强能用。 江柒之暗自庆幸。 顾飞鸿再把盛满冷水的花瓶移到江柒之触手可及之处,才转身走向洞外,他已经听见锅里水开后咕嘟冒泡的声音了。 不过到临近洞口时,他还是不放心地回头了,见江柒之已经在解腰间的系带了,只是动作缓慢,才彻底出了洞外。 江柒之费力擦完身子后,刚欲躺下浅眠,不料被顾飞鸿打扰,他端着碗热水进来,让他喝下。 江柒之虽不情愿,但还是皱着脸喝完了,顾飞鸿把碗端出去了片刻后,他便倒下睡着了。 再次进入洞内的顾飞鸿见状,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重新把湿润黑布折叠后盖在江柒之的额头上了。 他明明已经提醒过擦完后要把湿布覆在上额,可江柒之还是忘了。 白天一整天,顾飞鸿基本都未远离凹洞,哪怕出去了,也会很快回来。 到了下午,江柒之的体温果然降下来了,虽然还有些虚弱,时不时还要咳嗽几声,但两人都松了口气,至少没有性命之忧了。 到了睡觉的时间,顾飞鸿提出把篝火往外挪点位置,把两人睡觉的地方挪到凹洞的最里面,这样不仅能让两人都免受夜风的侵扰,还能最大限度地利用篝火,也是为了避免江柒之的病情加重。 一言蔽之,百利而无一害。 但对江柒之而言,其中却有个极大的挑战。 他望着原本分别置于篝火两侧的两张草席,此刻被并到一处,合成了一张宽敞的大床。 又想到这床上将会同时容纳自己和顾飞鸿两人,突然觉得曾经被自己嫌弃的狭窄小床也不错。 他的目光落到一双并排的用阔叶包裹枯草制成的枕头上,脑子突兀地冒出了同床共枕四个字,把自己恶心得不行,嘴角僵硬地扭曲抽搐。 不愿和顾飞鸿同榻而眠的心情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一股强烈冲动油然而生,他张了张嘴,差点说出让顾飞鸿睡在外面的话。尽管睡外面会被冷风吹一整夜。 江柒之用余光瞥还在忙着布置篝火的顾飞鸿,心想顾飞鸿反正人傻身体好,肯定不会有事的。 可他最后还是没有开这个口。 江柒之暗自思付,他才不是心软,只是看顾飞鸿好歹忙前忙后地照顾了他一天,才不好意思说罢了。 他在心里反复强调着。 表面镇定顾飞鸿心里也平静不到哪去,所以这次的篝火,他堆得格外的慢,悄悄地拖延时间。 可篝火总会堆好的,现实总是要面对的。 他安慰自己,又不是没和同门师兄弟一起睡过,都是两个男的有什么好在意的。 唯一不同的便是,江柒之不是同门,是他的宿敌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况且都是权宜之计而已,他成功说服了自己。 于是江柒之和顾飞鸿各自直挺挺地站在篝火的一边,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你——” 两道不同的声音齐齐撞在了一起,他们对视片刻,又皆撇开眼。 这一次,江柒之破天荒地谦让了。 “你先说——” 没想到话音未落,两道声音又说着同样的话撞上了。 他俩都一愣,便都不语了。 最后还是江柒之抢得先机,率先说道:“你说。” 他虽是对顾飞鸿说着话,但视线却是不自然地落在空空如也的石壁上的。 “好。”顾飞鸿应道:“草席靠近篝火的外侧更暖和,我便睡挨着石壁的里侧,你睡外侧如何?” 江柒之对低温格外敏感。 昨夜他们共用篝火时,一晚上都是江柒之醒来添的柴,顾飞鸿却是一觉睡到了天亮,结果醒来就发现江柒之发烧了。 今夜的他的病体未愈,更不易被冷醒。 因此,顾飞鸿便想着让江柒之睡靠近篝火的外侧,更温暖些,自己睡得离篝火远一点的地方。 当火势变小,温度降低时,他肯定是先被冷醒添火的。 江柒之自然没意见,点了点头。 顾飞鸿再道:“你想说什么?” 江柒之才把目光移到他的脸上,扬着头,手指在虚空中把大床一分为二,道:“从此处分界,这边是我的,那边是你的,我们都不许过这条线。” 他想了一会儿,感觉不够气势,又补充道:“如果你要是过界了,我就——”江柒之想威胁顾飞鸿,却一时想不出什么能威胁住他的,只能冷哼一声,道:“反正绝对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 顾飞鸿早已习惯对方的不客气,便同意了,况且这也符合他的心意,不过他看看江柒之一脸自信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如果你过了?” “我肯定不会!”江柒之斩钉截铁道,对这个问题很是不屑。 顾飞鸿不置可否。 就从今日他几次进来帮江柒之整理被踢开的被子来说,话语的可信度就大打折扣。 但为了不激怒江柒之,这种话他是不会直说的。 气氛又陷入低沉,岛上的夜晚越来越冷。 他们都在等对方先动,所以两人都没动。 总不能在火边站一夜,顾飞鸿默默想到,终于踏出了两人中第一步。 万事开头难,事情一旦开起了头后,也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走的第一步,脚步就像腿中灌了铅一般沉重艰难,但从第二步开始,他的脚步便越发轻盈自如了。 可当他看到只有一对枕头的床上,脑中却突然浮现系统让他们生孩子的话,又联想到正要睡到一起的他们,脚恶寒得一抖,差点走滑了。 他苦笑,自己怎么能随便信了系统的鬼话,真是疯了。 顾飞鸿躺了在最里侧睡下,余有湿润的黑发散落在枕周。 应江柒之的格外要求,他才从河里洗完澡回来,但因不能用内力烘干,发尾至今仍有些湿意。 他觉得睁着眼等江柒之上床睡觉,有说不出的怪异,干脆两眼一闭,装睡过去了。 江柒之见状,身体放松了些,才慢腾腾地躺倒在草席的外侧,确定衣衫从头到脚都被穿得整整齐齐,被子也被盖得严严实实,才闭眼了。 并不大的草席被他俩空出了能躺下第三个人的间距。 两人都默默无言的躺在床上,阖着眼一动不动,像被点穴似的。 顾飞鸿意外发现有湿发贴在了脸颊上,凉凉刺刺的,不舒服。 不欲弄出太大的动静,他就只是微微侧动着头,让头发慢慢从脸上滑下,因此弄了好一阵子。 其实,他也想不通,明明很多事也不是没和别人做过,可一旦遇上了江柒之,他是就觉得百般尴尬,万般怪异,十分不自在。 失去视觉后的听觉会更加灵敏,旁边悉悉索索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江柒之假装熟睡没听见。 直到把头发弄下来后的顾飞鸿许久没动静,约莫睡着了,江柒之才睁开眼。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与人同睡一张床,加上白天睡太多了,导致他晚上没什么睡意。 他偷偷往旁边瞅了一眼,顾飞鸿似乎已经熟睡了,胸腔在均匀地起伏。 他撇了撇嘴,果然扭过头,默默吐槽,果然人傻瞌睡多。 他无聊地看着空气中火焰不停地变换的形状,听着木材烧得噼啪作响的声响,眼都酸了,才渐生睡意,睡了过去。 深夜,火柴烧得所剩无几,火光快消失殆尽,除了江柒之周围仍感受到温度,顾飞鸿所在的位置,几乎与无篝火无异,冷如冰窖。 果然顾飞鸿率先被冻醒了。 他睡眼朦胧地醒来时,却觉得胸口和手臂都重重的。 借着洞外漏进来的月光,他眯着眼才看清轮廓,好似是江柒之。 以防把其惊醒,顾飞鸿皱着眉,轻轻地把胸上的手推开,把被对方枕着的手缓缓缩回,才发现手臂已经被压麻了。 他坐着等手臂的酥麻劲过去,眼眸自然垂落,视线不由自主地被睡着的江柒之吸引。 他和白日一般,盖着的黑袍又被他踢开了大半,因此蜷缩成一团在床上取暖,睡着的他收回了所有棱角尖刺,才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样子。 也许是感受到顾飞鸿的体温,身体本能地想往热源靠近,手脚无意识朝他那边蹭了蹭,又靠近了些。 显然早已越过了分界线。 顾飞鸿没有多少惊讶,多是意料之内的了然,早就猜到江柒之睡觉没那么老实。 回忆起江柒之睡前的信誓旦旦,他不免失笑。 曾经的自己对江柒之的定义是轻浮狂傲,却没料江柒之也会有这么无赖幼稚的一面,同样他也没料到,自己会有和江柒之睡在一张床上的一天,竟然还是自愿的。 果然世事难料,岛上发生的一切都远超常理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5、第 15 章 手臂不再酥麻,他轻手轻脚地起身,重新添柴烧火。 洞内暖意回笼。 他复坐回草席,把江柒之的手脚摆弄回去,又把黑袍重新盖好后,才倒下睡觉了。 半夜顾飞鸿又醒来点了火时,江柒之又蹭过来了。 他不得不又把江柒之推回去。 可到了后半面,顾飞鸿再次醒来时,他也又困又累,便径直仰头倒下,任其自然发展了。 所以,第二天顾飞鸿醒来时,胸口感觉重重的,他伸手一摸,触感滑顺纤长,果然又是江柒之的头发。 他小心地把江柒之推开,把衣摆从江柒之的身下解放,才成功爬起床来。 顾飞鸿站着床头,思索了片刻,又把江柒之的身体都移回了分界线的右侧。 原因无他,江柒之醒来知道自己越界了,多半要恼怒生事,倒不如从源头切断,让他不能发现。 因为动作很轻,江柒之从始至终并未被惊醒。 顾飞鸿做完一切后,一如往常地去河边洗漱打水了,还顺路砍了些竹子回来,摆在洞外晾晒。 竹子是他昨天在后山捡柴时意外发现的,不过昨天的竹子都未成熟,今天才有了□□根熟了的,都被他砍回来了。 他打算用这些做一个能挡风的竹板。 许是生病初愈之故,江柒之醒的比较晚,在顾飞鸿近乎煮好早饭时才醒。 他只穿了件薄衫就出去,刚好被烧火煮鱼汤的顾飞鸿瞧见了,皱着眉道:“你病才刚好,为何不多穿点衣服再出去。” 江柒之回头看了顾飞鸿一眼,才慢悠悠道:“内衫在地上滚了,早就脏了。” 顾飞鸿沉吟片刻,道:“你可以披我的外袍。” 江柒之直言不讳地嫌弃道:“昨天捂了一身汗,全是臭味,我才不穿。” 语毕,他便背过身走了,让顾飞鸿只能看见背影,不给他唠叨的机会。 可顾飞鸿还是对着背影问道:“早上外面湿气大,你要去干什么去?” “洗脸。”江柒之不耐烦道。 顾飞鸿自然能听出话中的情绪,眉皱得更紧了,却还是提醒道:“你病刚好,不能洗澡。” 江柒之步子一顿,想被戳中心事一般,恼怒地嘴硬道:“我又不傻子,自然不会。” 说完就快步走了,把顾飞鸿远远甩在身后。 顾飞鸿一看这反应就知道自己说中了,嘴角轻扬。 以江柒之的洁癖程度,他没想到去河边洗澡才奇怪。 就像那明明不臭的外袍,分明是江柒之自己挑剔,还非要怪到无辜的衣服头上,不过却时是他的一贯作风,一如他们初见。 顾飞鸿和江柒之的第一面并不友好,非常刀光剑影。 那时顾飞鸿才十五岁,是第一次去参加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乃各大门派一年一度的盛会,表面上是为了让新一代的年轻人相互切磋,助其声名鹊起。 实则是各门派之间的实力较量。 强大门派借此机会用高手威慑其他门派;小门派则通过展示自身强劲的实力收揽人才,以壮大自身。 可近几年,武林大会的魁首年年都被魔教包揽,尤其是最近冒头的少年天才江柒之,一度令正道颜面尽失,在魔教面前抬不起头来。 所以师父交给他的任务便是打败魔教少主江柒之,夺得今年武林大会的魁首,重拾正道颜面。 他自然也当全力以赴,也有赢江柒之的自信。 可意外来得措不及防。 在去武林大会的途中,顾飞鸿在客栈午餐,大堂却不知为何吵了起来,各路人马大打出手,其中不乏有高手,场面一度混乱得不可控。 为了师父的叮嘱,也为了不混入不明的武林纷争,饭吃到一半的顾飞鸿只得绕过大门,打算从二楼包厢的窗户遁走。 可客栈二楼也乱了,他找了一圈,也只找到一个听着没有声音,看似没人的房间。 那门也偏偏没锁,他一推就开了。顾飞鸿更以为房间没主人了。 可谁料他刚要从窗户跳下,侧面一阵强劲的阴风袭来。他登时后退半步,把手中未吃完的半个肉包子掷向来者。 刚从水里跃起穿衣的江柒之躲闪不及,身子一偏,半个肉包子便好死不死地撞到了他的后背,包子内的红油混着肉馅流到他后肩的衣服上,流下一条金黄污渍。 鼻尖盈满了肥肉的油腥味,让他恶心得想吐。 顾飞鸿偏头一看,刚才站着的地方紧挨着的墙壁上已经深深插入了一根筷子。不难想象如果他避让不成,后果将会有多严重。 他顿时脸色难看,但想到毕竟是自己冒犯在先,还是先与主人家道歉才是。 他才看向房间深处,才发现房中站立着一宽袖交领的红衣金冠少年,约十六岁模样,额头的红痣衬得他格外肤白,五官绮丽明媚,再一看旁边的珠帘翠幕,雕花嵌玉,十足的精致奢华。 显然是富家大少爷出行的作派,不过少年满脸的怒火和煞气破坏了整体雍容华贵的气质。 顾飞鸿想低头道歉,可江柒之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登时先下手为强地打了过来,招招致命。 顾飞鸿起先还想留些余力,可他很快发现,眼前少年的武功丝毫不逊于他,再让下去,自己就该没命了,便不再退让,拼尽全力而上。 不过他也忍不住心惊,没想到江湖还有如此厉害的年轻人,他还从未听过。 两人一路从包厢打到屋顶,从市井打到野外,胜负难分,江柒之眼里战意勃发,更是不依不饶。 顾飞鸿忍不住吼道:“公子,我不过误闯了房间,我有错,我给你道歉,但也罪不致死吧,你为何如此步步紧逼。” 江柒之手掌聚力朝顾飞鸿胸口袭去,倾身在他耳边冷笑道:“你手中的腥腻恶心之物弄脏了我的衣裳,你说你该不该死!” 顾飞鸿身体一沉,手掌聚力,直面江柒之,两个掌心相击,内力汇聚时,四周爆发出猛烈的动荡,罡风把他们的衣袍吹得呼啦作响。 顾飞鸿抬头,迎着能把五官吹变形的罡风,喊道:“你若嫌弃我的包子脏,那我抓了包子没洗手,手便更脏了,你又与我打架,难道不也是在脏了你的手!” 江柒之闻言,登时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想继续狠狠教训眼前不知好歹的混小子。 但刚才的话想巫咒一般萦绕在他脑中,这手是怎么都下不去。 在他眼中,顾飞鸿已经变成行走的污染源,想重新洗澡的心思是按捺不下了。 顾飞鸿心道还有正事要做,不欲把时间耽搁在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上,见对方犹豫,便趁机扔下身上唯一的一两银子当做欠礼,就逃走了。 可没想到,他的正事便正是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第二次见面来得很快,他和少年在武林大会的擂台上相见了,才知道对方便是大名鼎鼎、心狠手辣的魔教少主江柒之。 他心想果然名不虚传。 当时的江柒之也对那天的一切耿耿于怀。 尤其是当发现顾飞鸿竟妄想用区区一两银子打法自己时,他怒极反笑了。 所以,他见到他的第一句就是故意挑衅。 “这次吃了饭洗手没,没洗手,我可不跟你打,”江柒之目光落到顾飞鸿的身上,作势要捂住鼻子,态度傲慢地嘲弄道:“小乞丐,这么臭,你不会这么多天连澡都没洗吧?” 尽管今日的顾飞鸿已换了衣裳,一袭银线刺绣暗纹黑袍,十足十的翩翩少年,一派少侠风范,明显不是乞丐,可他还是说了。 话音刚落,场下传来阵阵哄笑声。 初出江湖的顾飞鸿脸皮还薄,随即被臊得脸一红,怒视江柒之。 江柒之也昂着头,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也是那一次,准备充分的顾飞鸿打败了江柒之,夺得了那一年的武林魁首,从此与江柒之彻底结下梁子,也成了不眠不休的死敌。 顾飞鸿走神的思绪被滚烫冒泡的鱼汤拉回来,想到他们如今的境遇,难免苦笑。 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情多想无益,不如活在当下, 他低头又往灶里塞了把枯枝。 可直到鱼汤煮好了,江柒之还未回来。 顾飞鸿暗道,若仅是简单洗脸,这么久早该回来了,可江柒之迟迟没有归迹,怕是干了其它事,真洗澡去了吧。 他越想,眉中的沟壑越深。 江柒之身体不好,若还那般任性,恐怕又要发烧了,多生事端。 眼看时间越来越久,顾飞鸿还是跟去了溪边。不过临走时,他的目光落到了角落的空水壶上。 到了溪边,江柒之没出现在河里,而是在岸边照着倒影,细细整理着头上的白玉金冠,弄完后,又开始一根一根地梳理发丝。 昨天在草席上胡乱供着,导致他的有些头发都打结了。 怪不得这么慢,一路急行,情绪大起大落的顾飞鸿说不出什么滋味地想到。 江柒之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眼,便继续做自己的事,把一缕搅在一起头发地分成一丝丝的,随口问道:“你来着做什么?” 顾飞鸿拿着水壶,瞧不出破绽道:“打水。” 说着,也蹲到了河边,取下腰间的水壶,拧开了盖子,便把水壶放进河里灌水。【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6、第 16 章 江柒之又专心致志地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 终于,顾飞鸿的水打好了。 江柒之的洗梳也完毕,刚打算回去。 顾飞鸿却提出今日的任务还未完成,他只好留下配合。 系统仍然掉了一条鲜鱼,江柒之看见就厌烦。 他对系统的鱼已近乎厌食,等离开此地,怕此生都不想再碰这种鱼了,无论是烤煮烧炸。 不过他们运气不错,除了破旧的香囊、小竹编鸟、断了半截的木簪,系统还掉了一个臂长的小铁铲。 铲刃坚硬厚实,看上去十分经用,顾飞鸿挺满意的。 江柒之对这些不感兴趣,便一身轻松地回去了,徒留顾飞鸿抱着一手的东西回去。 饭食又是鱼肉,江柒之吃得兴致缺缺。 可顾飞鸿似乎永远吃不腻,风卷残云地吃完后,就把洞外晾着竹子铺在地上,拼成酷似栏杆的形状,拿出匕首在竹子上比划。 吃完饭的江柒之正好无聊,便出了洞外。 却见顾飞鸿抱着一根青竹雕刻,不知道在干什么,但一脸郁色,并不顺利。 江柒之一向对这些脏事粗活不感兴趣,但见顾飞鸿碰壁,便升起几分好奇,问道:“你抱着那竹筒干甚?” 顾飞鸿目不转睛地雕刻着,直到划下了完整的一笔,才道:“做竹板,把洞顶和山洞的侧漏风的地方围上。” 地上用竹子摆成的栏杆有诺大缝隙,江柒之怀疑道:“这个是竹板?间隙这么大,怎么挡风?” 顾飞鸿把手中的竹筒朝他微微翻面展示,原来这不是完整的竹筒,而是两个半竹筒拼凑而成的。 顾飞鸿道:“在竹筒的中间分开留缝,最后再把几层阔叶卡在缝隙里,便能堵上所有间隙。” 在无椽钉工具的情况下,这确实是难得的可行之策。 便是江柒之也不得不承认顾飞鸿的巧思,对这堆竹子更多了几分探究。 反正他也无聊,看这个打磨时间也行。 江柒之更靠近了些,仔细看顾飞鸿手上的动作。 咔嚓! 竹块在被刻下最后一个凹槽时,又从中间破裂,整个竹子都损坏了。 顾飞鸿娴熟地扔掉,拿起一个新的竹筒,打算再刻一个。 在从江柒之过来的的短短时间里,顾飞鸿一共雕了三次,就失败了2次,报废了一半多的竹子,其中好几次还差点割到了手。 他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顾飞鸿的短板。 江柒之突然笑出声,“刻的可真差。” 顾飞鸿动作一停,如实道:“我第一次试着刻,确实没刻不好。” 没想到顾飞鸿如此干净利落地承认了,江柒之一噎,倒让他满腹的草稿无从说出,沉吟片刻道:“确实,比我第一次刻得差多了。” 顾飞鸿眼睛一亮,道:“你会这个?” “当然。” “那你来刻着试试?” 江柒之却道:“不要,这种脏粗之活,我可不干。” 顾飞鸿没料到会被拒绝。 按道理来讲,江柒之若是不愿干,大可以不说会这个,可他偏偏主动蹭了过来,还主动说话了。 但顾飞鸿只是表示知道,便低头继续勤勤恳恳地刻着了。 江柒之没想到顾飞鸿放弃的如此之快, 正常情况下,顾飞鸿不应该继续请求自己,自己再拒绝,最后你来我往的拉扯几回,自己再大发慈悲地同意吗? 可顾飞鸿怎么就猝不及防地放弃了 江柒之看着顾飞鸿磕磕绊绊的动作。 他想,最后一次,自己就最后给他一次机会。 江柒之佯装漫不经心啧一声,道:“弄的真慢,比我差多了。” 顾飞鸿觉得江柒之今天的话好像有点多,但还是附和道:“嗯。” 江柒之盯着一直在低头努力的乌黑发顶,是真无话可说了。 他拒绝了,顾飞鸿就不会多求几次吗,那么死脑筋干嘛,真是蠢笨还不上道。 眼看顾飞鸿又一次差点割到自己,江柒之安慰自己,他不是在帮顾飞鸿,只是在帮自己。 毕竟顾飞鸿做得太差太慢了,照这样下去,他们几时才能堵上洞顶。 而且,顾飞鸿在竹子上耽搁了太多时间,捡柴煮饭时肯定就不够用心了。 江柒之告诉自己,他也是在为自己可怜的胃囊着想。 所以,正奋力雕刻的顾飞鸿,眼前突然出现五根纤长的手指。 “给我。”江柒之命令道。 顾飞鸿脑子一时没转过弯,不明其意地抬头。 “看什么看!”江柒之尴尬地瞪了回去。 他才拒绝了顾飞鸿,如今又灰溜溜地凑上去,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他冷声道:“我可不是帮你,只是看你干得太差了,怕你白白浪费了竹子。” 顾飞鸿犹如拨开云雾见青天,才想透了此间的关卡,顿时心中失笑。 但他脸上没表现出来,只是把竹块和匕首一齐递给了他。 江柒之接过后,把竹片在掌心翻了几圈,找了个最顺手的位置握着,一手握着匕首,顺便踢了一下顾飞鸿坐着的石凳,没好气地说了句“起来!”。 顾飞鸿立刻把身下的石凳让了出来。 因为石凳只有两个,为了方便,他们都在洞外放一个,灶旁留一个。 顾飞鸿坐着的就是洞外的,但江柒之是不可能自己去搬石凳的,太不端庄了,一点都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所以他默默想着,就直接抢占顾飞鸿的了。 顾飞鸿见江柒之坐下了,握着匕首立刻开始下手,不放心地补了一句:“你知道要怎么做吗?” “这么简单的东西,我看一遍就会了。”江柒之刻下了第一刀,骄傲自得道。 不是他说的狂傲,这法子看上去复杂巧妙,但总不过就是利用榫卯结构,他看一下,再想一下,轻轻松松就会了。 江柒之做事时一改平日的骄矜,相反,十分认真严肃,落下的一笔一划皆精确非常。 顾飞鸿起初的几分担心全都没了。 刚开始江柒之下的每刀虽准却慢,可刻了没多久后,就又准又快了,而且力度也都恰好,没有一片竹块是刻裂的。 显然不是生手。 在一旁的顾飞鸿忍不住问道:“你学了多久?”不然怎么会刻的这么好。 江柒之刻下最后一笔,颇有成就感地欣赏完自己的作品,淡声道:“没学过雕竹子,但学过木雕,也没多久。” 枯燥质朴的木雕和江柒之张扬豪奢的性格十分不匹配,顾飞鸿意外道:“你怎会对木雕感兴趣?” 江柒之眸光极快闪过抹异色,却很快恢复日常,平淡道:“不过无聊之举,哪来那么多理由。” 把做好的竹块扔到顾飞鸿怀里,他就拿起了新的竹块开始雕刻了。 顾飞鸿看完竹块后,发自内心的夸赞道:“你雕刻的技术我望尘莫及。” 听到情敌亲口承认不如自己,江柒之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通体舒畅,毫不谦虚道:“那是自然。” 顾飞鸿却没有半点被冒犯的感觉。 他眉眼微展,忽然想起刚落到岛上时,江柒之要他道歉的话。 突然觉得,江柒之不是有时候像小孩,而是大部分时候都像小孩,还是那种张牙舞爪不好相处的小孩。 江柒之坐在石凳上,拿起在竹块雕刻。 顾飞鸿也搬了个石凳过来,坐在了旁边,这里的光线最好,还不会太晒。 他找出破渔网和丝线,堆在一旁,打算做一个捕鱼的陷阱。 当第一次见到小溪时,他便想了,可阴差阳错之下,现在才有机会动手。 耀阳初升,暖洋洋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为低头忙碌的他们渡了层金光,画面莫名的和谐。 中途顾飞鸿出去过,当时江柒之也停下了手中的活,下意识地想跟出去,可他最终看着手中的半成品,开始迟疑了。 以前沙滩炎热简陋,白日待在原地难受又浪费时间,可如今的凹洞远比在外奔波舒适。 而且顾飞鸿说的有道理,他们竟然已经是合作的同伴,生死早已邦定在一起了,与其整日费心费力地提防,倒不如试着相信对方。 最终江柒之还是独自留在了原地。 江柒之的手出乎意料地快,傍晚时就已经完成了不少。 他站起来伸展腰身时,刚好遇见扛了一大捆柴回来的顾飞鸿。 顾飞鸿把柴火放到了灶旁,又分了些在篝火边,出来时察觉江柒之还在看着他,但他一回头,江柒之又会移开眼,假装不在意。 顾飞鸿先是不明白,直到余光扫到他身旁的竹块堆上,才惊讶道:“你这么短时间内竟然做了这么多,果然厉害。” “我可没浪费一点竹子。”江柒之瞥了瞥一旁成堆的破竹子,那都是早上的顾飞鸿一个人弄坏的。 “我于雕刻上的天赋远不如你。”顾飞鸿从容道。 江柒之才矜持地颔首,收下了夸赞,极不轻易地夸赞道:“你做得也不错。” 他指的是顾飞鸿抱回来的一大堆柴火。 顾飞鸿不知道怎么评价江柒之夸人的方式,反正挺特别的。 他蹲下身子点燃灶内的柴火,嘴角露出了轻笑,不过转瞬即逝了。 四日后,江柒之终于完成了竹栏时,顾飞鸿也带来了好消息。 布置的捕鱼网终于捉到鱼了,移栽在洞口的野菜大部分都活了下来,溪边的荠菜也成熟了不少。 不过趁天还未黑,他们要先把竹板装好。 因为往竹板太大,不好掌控,他们合作许久也才把阔叶全部塞入固定了。 待两个竹板安置在洞顶和山洞右侧的缺口处时,天空已经黑下来了,夜晚已深了。 忙到来不及吃晚饭的他们站在洞外,头发衣裳都在干活时被弄乱了,冷风一吹,他们看起来无比凄凉。 可他们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的好。 江柒之走近洞内,感受到洞内没有风吹,提高不少的温度,摸着由自己亲手制作的竹板,一股暖和的情绪从都蹿到脚,说不出得高兴。 不过祸福相依,洞内也因缺口被堵上,本就阴暗的洞内更加黑了,只能模糊地看到东西的轮廓。 他有点失望的想到。 突然一道明亮的光从洞外灌入,照亮洞里。 江柒之微眯着眼适应了片刻,再睁开眼时,却看见顾飞鸿提着个花灯进来了,暖白的光从他手中散发。 江柒之视线上移,落到了顾飞鸿的脸上。 许是心情好之故,顾飞鸿一向古井无波的表情柔和了稍许,语气都多了些笑意,“今早掉落的奖励里有灯油,我便点了些照明。” 江柒之目光落回花灯上。 在流落荒岛的日子里,他已许久未见过灯了,昔日灯火通明的繁华热闹场面已经陌生了。 可记忆里熟悉灯光的出现,却让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仿佛他们不是在野外求生,而是有了一个新的落脚的家。 黄纸糊的花灯远远不如江柒之曾经见过的精致漂亮,但他此刻却觉得它无比的亮眼。【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7、第 17 章 今晚吃的终于不再是系统掉的大鱼,而是他们捕到的小鱼儿,顾飞鸿烧了一锅的野菜汤作配,汤汁是浓郁的绿菜色。 野菜已经够多了,他们再也不用看着锅里的两三根绿色干垂涎了。 小鱼的品种和系统掉落的不一样,吃起来的特别细嫩,没什么腥味,烧烤后的也十分酥脆,刺都不用吐。 再在寒夜里喝上一碗暖呼呼的汤,全身上下都能得到极大的舒服和满足。 江柒之和顾飞鸿围坐在灶旁吃饭,点了油的花灯就挂在眼前,暖白的灯光照亮了他们周围的一小块地。 这是他们流落岛上后吃得难得美味的一炖。 江柒之想起曾经的吃过的山珍海味,只觉不真实,短短十几天,却让他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他想到了同样十多天未见的父兄,本来他打算给谢若雪庆生后,就回魔教的,怎料却发生了这些事端。 回想起兄长一向孱弱的身子,他开始忧心兄长收到自己失踪的消息后会着急上火,毕竟他身体不好,不能忧思过度,至于父亲——教主会不会很失望,自己又给他添麻烦了。 他盯着碗里漂浮菜叶子发着呆。 “顾飞鸿,你想家吗?”江柒之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顾飞鸿在喝汤的间隙道:“还好。” “你不担心他们吗?” 顾飞鸿等了会儿,才道:“还好。” 江柒之这才想起传言中顾飞鸿是孤儿,唯一算的是家人便是青山派掌门,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也没什么好问,便不再说话了。 可顾飞鸿却开始问了:“你想家了?”他看了江柒之一眼。 江柒之察觉到视线,垂下眼帘,让顾飞鸿看不到他的表情,才闷闷道:“顾飞鸿,你的话真多。” 顾飞鸿皱眉,明明是江柒之先问起来的,怎么又怪上他了。 不过已经习惯了江柒之的阴晴不定,他便继续吃着自己的烤鱼。 洞里只剩下火焰噼啪燃烧的声音。 吃饱喝足后的江柒之躺在了床上,正好看见被挡得严严实实漂漂亮亮的洞顶,挂在洞壁上的花灯的光映在青绿色的竹板上很漂亮,空气中还遗留着野菜汤和小鱼的香味。 他余光瞟到不知何时落到床边的拨浪鼓,顺手拿起转了几圈,清脆声向充斥在洞里。 忽然觉得心情也不算那么糟糕。 顾飞鸿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江柒之,见没出什么事,就继续有收拾碗筷,这已经成他每日饭后的习惯。弄完一切,顾飞鸿躺倒床上,闭着眼的江柒之感受到身旁的位置被体重压了下去,问道:“我们明天还有小鱼吃吗?” “不知道,要看明天的陷阱。” “哦。”江柒之有点失望道。想起今晚嘴里新鲜的味道,他还是意犹未尽。 “野菜汤还有。”顾飞鸿补充道。 虽然是个好消息,但江柒之没太激动,他是真不想吃系统的鱼了。 翌日一早,顾飞鸿就去溪里看陷阱了,里面空空如也,还是只能吃大鱼炖汤了。 江柒之见他空手而归,脸上的遗憾非常明显,但还是老老实实吃了早饭,毕竟相比不好吃,饿着更难受。 刚来到荒岛的那几天,为了节省食物,他们都不敢吃太饱,常常还没到下一顿就饿了,只能硬熬到下一顿。 那样的痛苦,江柒之一点也都不想再经历了。 他开口问道:“我们现在食物是不是有很多?” 顾飞鸿道:“嗯,我算过,我们光存储的咸鱼就足够两人吃十天半个月了,再加上野菜,河里的鱼蟹,系统每天掉落的大鱼,吃食是不可能缺的,甚至就算没了系统的鱼,我们也能在岛上生存下去。” 听到最后一句话,江柒之的动作一顿,但很快恢复如常,顾飞鸿注意到了,只当是太高兴之故,未多加在意。 竹板已经制好了,江柒之手上没活了,但他没再跟着顾飞鸿出去了,而是常常一个人出去了,行踪飘忽不定,只在吃饭时准时回来。 顾飞鸿也奇怪过,问过他在干什么,江柒之都说在寻找新的居住地,毕竟凹洞还是太狭窄,也不够严实,一旦遇见暴雨就糟了。 顾飞鸿便放下心,没有再问过。 可糟糕的天气比新的居住地出现的更快。 第四日后的早晨,顾飞鸿正在捡回系统掉的奖励,无意一抬头,天空乌云密布,气层低压,一反常日的晴空。 缺乏生活常识的江柒之也发现不对。 他走到顾飞鸿身旁,道:“这天气似乎不对。” 顾飞鸿的眉头深深拧着,道:“这是下雨的前兆。” 没想到担心成了真,江柒之表情一下严肃郑重了:“怎么办,这个凹洞能挡得住大雨吗?” “说不准,这凹洞太浅了,只要风雨稍大,多半就不行了。”顾飞鸿望着天空,不时低头环视四周,表情沉重,像在思考着什么。 “你能不能估算出雨能下多久?” 顾飞鸿思考太认真了,没听见问话。 江柒之不好的心情多了几分急躁。 他拍打了顾飞鸿肩侧,顾飞鸿才如梦初醒地转头了,面露不解。 江柒之不得不重复道:“我说,你知不知道雨要下多久吗?” 顾飞鸿头摇得很干脆,“不知道。”他对这方面并没有太多涉猎。 江柒之有点失望,看着洞顶上仅仅盖着,没有其它固定措施的竹板,担心道:“这顶上的竹板能抵住大风大雨吗?” “不确定。” 江柒之看向顾飞鸿,问道:“你有没有办法加固?” “暂时没有。” 江柒之烦躁道:“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顾飞鸿沉声道:“我也没办法,不过下了大雨,岛上温度降低,最难的是熬过夜晚,估计只能靠烧更多的柴度过,可洞里的柴火只够烧两三天,当务之急还是捡柴火。” 闻言,江柒之顿时道:“那我们还耽误什么,还不快趁此时机弄些柴火回来。” 听到这话,顾飞鸿惊讶了一下。 江柒之说的是我们不是你,他竟然自愿捡柴了。 不过非常时期,人手自是越多越好,顾飞鸿当即点头应下,转头拿起角落的麻绳,打算一次性多捆些柴火回来。 他动作很快,转眼就出了凹洞,快进了林子。 可又被江柒之喊了回来,他心中不解。 江柒之把掌心伸到他的眼前,命令道:“匕首给我。” 顾飞鸿暗道,江柒之以前不是嫌弃它丑吗,怎么又不嫌弃了?更何况他们是出去捡柴火的,要匕首干什么? 江柒之见他没反应,又扬了扬下巴催促。 顾飞鸿还是把匕首交给了他,不过问了一句:“你要这个做什么?” 江柒之一手接过匕首,另一手的指尖在薄刃边缘捻过,眼底闪过一抹亮色,竟然笑了,语调轻扬得意道:“你等着便是,是个惊喜,你回来时便知。” 一扫刚才的颓废,他很是趾高气昂。 顾飞鸿不懂江柒之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为何要笑,但愈发暗沉的乌云没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 他按捺下不解,就先行出去了。 等顾飞鸿找回第一轮的柴火回来时,江柒之还没回来。 他猜测江柒之还在外面捡柴,可心里又升起疑惑,江柒之不少路痴吗? 按常理,他没去远处,早该回来了。若他是再次出去的,可洞内的柴也没变多。 可紧迫的处境不给顾飞鸿太多思考的时间,他再次把心底的异样按下。 下雨后的干枝会被淋湿,看着并不充足的柴火,又望着外面和出去时的一样的天空,他决定再出去找一轮回来柴火回来。毕竟雨下久了,晚上温度太低了,没有篝火的他们很可能被活活冻死,更何况还有体虚多病的江柒之。 可这次的顾飞鸿没那么幸运。 他刚捡完一半柴火,准备往回赶,天色突变,一阵强悍巨大狂风吹来,山中草叶狂舞,幼嫩的小树不少被拦腰折断,旋转在半空。 本就站在山坡上的他被毫无准备吹倒滚落在山脚,抱着的柴火也散落了一地,不知所踪。 顾飞鸿的衣裳被坡上的尖石划破,身上脸上的是泥污,整个人非常狼狈。 他从地上爬起,可巨大风力逼得他不得不靠抓住一旁的树干站立,风像刀子一样剐在脸上,吹得生疼。 他不得不躲在树的背后。 不知道江柒之怎么样,捡了多少柴火回洞内了吗? 顾飞鸿望着暗若夜晚的天空想到。 他很快就重整旗鼓,准备硬着头皮,顶着狂风往回走。 毕竟一旦雨落下来,路成了稀泥,只会更难。 可越不想让什么东西来,那它很可能就偏偏来。 顾飞鸿没走几步,空中就落下倾盆大雨,头发衣裳没一会儿就湿得直滴水,走在林子间被冷风一吹,饶是身体强健的顾飞鸿也忍不住冻得发抖。 可这些都不是最糟的,最糟糕的是他留下的路标大都被狂风和大雨破坏了。 而此时的林中还视野阴暗,不易辨路。 顾飞鸿性格虽沉稳,但也才弱冠之年,此刻也升起恼怒和急躁。 他只能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回到凹洞,只要回到凹洞,一切就好了。 雨水把土地润湿,每次下脚腿都会陷入淤泥里,冰冷硕大的雨水拍打在脸上,衣服湿乎乎地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重。 阴暗的光线辨不清时辰,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山崖。 有了希望,撑着拐杖的顾飞鸿的步子都大了。拐杖是顾飞鸿临时找来的粗树枝,地上的稀泥太粘稠,这样能减少不必要的体力损坏。 可当他越靠近山崖地下的凹洞,本因希望而激动的心脏却越来越冷静。 直到站到洞内,顾飞鸿只觉得彻骨的冰凉,比自己在雨中的深林里迷路时还遍体生凉。 早上还规整温馨的洞内,此时凌乱不已。 搭好的石灶和竹板滚落在地上,床铺被人为破坏,枯草阔叶被撕裂扔破在地上,地上散乱着的竹蜻蜓琉璃珠等杂物和柴火一起被斜落进洞里的雨水打湿浸湿。 可洞内的鱼干海盐火折子铁铲等等有用之物却不翼而飞,没有一丝痕迹,洞内显然是被人洗劫一空了。 可岛上的人除了他和江柒之,就没有别人了。 顾飞鸿想安慰自己,也许是误会,可当他看到洞壁上挂着的花灯和江柒之的留下的外袍都被带走了,只有剩下自己的外衫孤零零地挂在墙上。 顾飞鸿再也不能骗自己了,江柒之真的逃跑了,还带着他们所有的家底跑了,完全不给他留任何活路。 再联想到江柒之临走前的种种异常,顾飞鸿怒不可遏。 他还曾自以为是地相信江柒之,可现实却给了他最狠的一巴掌。 他被江柒之骗了?! 他竟然被江柒之彻头彻尾地骗了! 顾飞鸿愤怒地踢了一脚踢飞地上散落的东西,遭受无妄之灾的拨浪鼓瞬间从中间破开了,四分五裂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8、第 18 章 他对江柒之的厌恶从未如此浓重过。 顾飞鸿相信,如果江柒之此刻出现在他眼前,自己会控制不住地打到他鼻青脸肿。 可残酷的现实打破美好的想象,如今的他又饿又冷,唯有一根拐杖傍身,别说杀了江柒之,连活下去都是问题。 他重重地深吸一口气,按捺下悲愤。 他的当务之急是活下去。 江柒之带走了所有吃食,可洞口还有野菜。 顾飞鸿就直接从地里抓了一把,用雨水冲洗干净,塞入口中。 生食的野菜并不好吃,又苦又涩,可顾飞鸿只是刚开始皱了眉,其后就面不改色了。 他咽下一把又一把野菜,直到胃里有了饱意,才停下。 顾飞鸿原本心存侥幸,想一直待在洞里,靠野菜过活。 可他很快发现凹洞不禁挡不住雨,还四面漏风。因为地势低,四周的泥水源源不断地往里流,洞内积成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水滩,又潮又冷,完全不比外面好多少。 照这样下去,迟早会冻死的。他只得又带着拐杖离开凹洞,打算去找江柒之。 竟然江柒之能在短时间内把东西搬完,那就能证明新住所离此处不远,附近定会有线索,他不信找不到。 临走前,顾飞鸿从地上抓了许多野菜塞入怀中,直到怀里兜不住了,才住手。 顾飞鸿走了一天一夜了,又累又困。 大雨还没停,中途的他不敢久眠,最多睡一两个时辰,就只能继续赶路了。 因为他必须靠不停的走动,让自己关节不至于被冻僵。 终于,在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坡后,远处的山顶出隐隐约约能看见红色的影子。 他原本在雨幕下模糊的视野,瞬间清晰了。 整整一天的艰难痛苦全都化为怒火,顾飞鸿在大雨中奋力疾行,但为了不打草惊蛇,发出的动静并不大。 可不知为何,江柒之还是发现了,朝这边望了一眼,紧接着就从山顶消失,不知去了何处。 顾飞鸿不再顾虑,全力朝山顶跑去,可到了山顶,红色的身影早已无了痕迹。 他握着粗棍的指节用力得发白,牙龈紧紧绷。 没想到又让江柒之跑了。 顾飞鸿站在山顶,不甘心地俯视下方,寻找到蛛丝马迹,却发现斜边半山腰的巨石后有东西在晃动。 他定睛一看,果然是一团红色,心中冷笑。 江柒之,你这次休想再跑掉! 顾飞鸿很快赶到巨石旁,发现原来江柒之的小腿受伤了,怪不得会跌坐在地上,没能逃走。 顾飞鸿定在原地,猩红的眼球死死盯着他,犹如饥饿的猎人看见鲜美的猎物。 “江——柒——之!” 眼前人白皙的脸上被溅上土黄色泥点子,乌发红衣都被雨水打湿,落在地上与肮脏的稀泥巴混合成一团,在一片阴暗的大地上十分惹眼,也十分狼狈。 江柒之听到声音后才抬头,见是他,便挣扎着要起身,可因为腿伤,试了好几次才成功,清瘦的身体在偌大的暴雨中显得很单薄。 可顾飞鸿见了只有畅快,眼前人是自己苦难的罪魁祸首,他越惨,自己就越高兴。 顾飞鸿扔下拐杖,顿时抡起拳头朝江柒之脸上冲去,江柒之虽看见了,但伤腿不便,只堪堪避过拳头,伤腿却因避让扭转,痛得他脸都白了一瞬。 他颤声怒道:“顾飞鸿,你犯疯牛病吗!” “是,我疯了!”顾飞鸿一路上强忍的怒火尽数宣泄而出,怒道:“我疯了才会相信你这种品行低下性格恶劣的人!” 江柒之动作一顿,表情有瞬间的空白,可他很快就黑下脸,回怼道:“你算个什么好东西,也敢这么说我!” “我——杀——了——你!”顾飞鸿咬牙切齿地喊道,抡起拳头又朝江柒之脸打去。 江柒之第一次是没来得及反应,这次他不再避让,登时以手作刃朝顾飞鸿脖颈坎去。 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因为皆下了死手,拳拳到肉。他们都不时痛得面目扭曲,又会用更大的气力打回去。 “顾飞鸿,你脑子进水了吗,再不住手,就休怪我不再手下留情!”江柒之胸腔右侧才被踹了一脚,疼得直抽气道。 顾飞鸿闻言,动作不过停顿了一瞬,就被眼尖的江柒之抓住了破绽,手臂被硬生生地扭转了一圈,痛得冒冷汗。 顾飞鸿突然灵光乍现,讽刺道:“江柒之,从一开始你说迷路就开始骗我了吧!” 江柒之没想到这么快被发现,不自然道:“我骗你又怎么了,你至于这么小心眼吗!” 猜测得到肯定,顾飞鸿更怒火中烧,他讨厌被背叛,更讨厌背叛他的人。 顾飞鸿怒目圆睁,双眼布满红血丝,整个人像野兽一般,失去了理智,只剩下恐怖又原始的怒火和暴力,仿佛要破环眼前的一切。 哪怕是时常与其交手的江柒之也忍不住心惊胆战。 还暗自犯嘀咕,看顾飞鸿的鬼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见了杀父仇人呢。 结果就是因为自己骗他是路痴的事,属实是有些许无语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小气呢。 顾飞鸿闻言,都被气笑了,他也属实没想到江柒之还能倒打一耙,反怪他太小心眼了。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顾飞鸿动作更粗鲁了,双手奋力一翻转,就把江柒之的后背狠狠压在石头上,自己一手撑在巨石上,一手死死钳住江柒之的肩膀。 “江柒之,你真敢白日做梦!” 他们都上半身紧贴着,甚至能感受对方气喘时呼出的温热水雾。 江柒之后背一痛,闷哼出声,腿伤又是加重,身体又疼又气。 他知道受伤的自己肯定不是顾飞鸿的对手,最聪明的选择是服软示弱。 可他江柒之天生就学不会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反倒火上加油,劈头盖脸地骂道:“顾飞鸿,你如此心胸狭窄,活该你师姐不喜欢你,像你这种表面装作正人君子,实际阴险狡诈的人,就活该被厌弃!” 顾飞鸿盯着眼前这张说话永远难听的嘴在一开一合,只觉得自己从未这般气恼过,也只有江柒之会让他气恼。 他想把这张嘴狠狠堵住,让他说不出难听的话。 心里这样想,他也这样做了。 他登时伸手死死捂住江柒之的嘴,让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顾飞鸿自知嘴皮子说不过江柒之,从不与他争辩,只是说着自己想说的话:“江柒之,你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怎敢妄想我师姐!” 江柒之气得浑身发抖,却反抗许久无果,干脆心一横,张牙死死咬住顾飞鸿的手。 掌心肌肤薄嫩,顾飞鸿被疼得手一缩,江柒之忙从他身下钻出,跑到另一边,他感受到唇齿仍有皮肤柔软的触感,恶心得受不了,罕见粗俗地连吐了几口唾沫。 豆大雨水的雨水扑头盖下,他浑身湿透了,冷得发抖,但还是在负隅顽抗,他吼道:“顾飞鸿,我要杀了你!” 顾飞鸿掌心被咬出了血印,没想到江柒之咬合力这么大,不屑道:“你先弄死我了在说大话!” 他早就看出江柒之状态不好,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被打败也是早晚的事。 江柒之哪里受得了挑衅,气得受不了,刚要说什么,突然看到顾飞鸿身后急速滚来的东西,心中大惊,脑中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扑身把顾飞鸿压在身下用力一滚。 顾飞鸿一时不备就被压到了身下,暗道江柒之竟然搞偷袭,随即用力挣开,想从侧面翻身逃开,身体却被江柒之牢牢控住。 随即手肘曲起,攻向其脖颈,江柒之的脑袋被打的一偏,随之传来尖锐的疼痛,只觉天旋地转,但他仍抱着顾飞鸿的身体,把他狠狠往坡下一带。 江柒之在昏迷前,脑子只有两个念头,第一个是,自己真是脑子抽了,才会救下顾飞鸿;第二个是,顾飞鸿果然是他的霉星,遇见他总没好事。 本就在颇为陡峭的斜坡上,有了雨水润滑,他们不光直直地往下滚了,速度还越来越快。 顾飞鸿才发觉耳边有一阵沉重恐怖的声音。 余光一扫坡上,他们竟然是遇见了泥石流了,刚才而若不是江柒之救了他,他早已被压在山石下气绝身亡了。 山石滚动的声音又逼近了,他知道了江柒之的用意,便配合地抱作一团滚下去,一手抓住江柒之的腰,一手护住他的头顶。 可头顶的右手却摸到一手的湿腻,顾飞鸿紧紧贴在江柒之的颈间的头,也嗅到了血腥味。 他脑中的弦瞬间紧绷。 斜眼一看,江柒之已经昏迷了过去,而他身上的血腥味却愈发浓了。 他想到刚才打偏江柒之头时,他发出的闷哼声和突然颤抖的身体。 江柒之救了他,他却打伤了他。 顾飞鸿心乱了,他不知道自己此时在想什么,该做什么。 可当他发现滚下去的方向是断崖,又瞥见巨大的山石已经滚到了另个方向时,求生的本能让他没空想更多,只想刹住滚动的身体,可滚势并没有那么容易遏止。 即使他左手奋力地扒住一颗树,但另只手却抓不住怀里没有意识要直直滚下去的江柒之,他也只好松开了树干,用力往前拉住江柒之手,和他一起滚下崖底。【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9、第 19 章 从发现泥石流到滚入崖底,变故发生了很多,但时间不过几瞬间。 顾飞鸿抱着江柒之掉到崖底时,预想中的硬石并没有,反而柳暗花明又一村,湿冷柔软的河水把他们的身体牢牢地包裹着,减缓了高空坠落的冲击,他们都没受伤。 相连的两具身体一齐坠向河底。 率先清醒的顾飞鸿转身,把江柒之的腰肢揽到身前,欲带他去河面换气。 可昏迷江柒之无法屏住呼吸,无意识微张的嘴让他咽下大口大口的河水,鼻腔呛入大量的水。 等顾飞鸿发现时,他已经吐出了不少气泡,表情痛苦。 顾飞鸿心一凌,着急地摇晃他的身体,可这样并没唤醒他,反而令江柒之咽下了更多水了,脸色更难看了,显然溺水了。 救人的意识高过了一切,顾飞鸿当即把江柒之拉入怀里,低头用唇舌打开他唇瓣度气。 可江柒之似乎很不舒服,便挣扎着手要后退反抗。 顾飞鸿手要凫水,空不出手来,只得用牙齿咬住江柒之的下唇,逼得他逃不掉。 下唇被咬疼了,江柒之才不再挣扎,好看的眉头紧紧地皱了。 顾飞鸿唇上感觉到江柒之又想阖上牙齿,不得以用舌头卡在要合上的牙齿间。 可许是动作生疏,顾飞鸿碰到了下唇,尝到了血腥味。 他才注意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冒犯,明明处于水里,耳朵还是爬上了灼热的红云。所以一爬上了岸,他就放开了江柒之,让他伸展身子仰躺在地上。 “江柒之!江柒之!”顾飞鸿紧张地连拍几下地上人异常冷白的侧脸,可都没用。 顾飞鸿的手按在江柒之的胸腔上,感受到勃勃跳动的心脏,可他却迟迟不醒,气息越来越微弱,直到顾飞鸿抵在鼻尖的手指感受不到任何呼吸。 他脑中紧绷的弦突地断了,呼吸声都开始凌乱,大睁的眼睛布满红血丝。 顾飞鸿没想到情况会这么糟糕,也没想到江柒之会因为救他,丢了性命。 如果江柒之当时没有带着他一起滚,而是独自跑了,那他就不会受伤昏迷,溺毙在水里,死的人就变成他顾飞鸿了,而不是江柒之。 顾飞鸿手指颤抖着,摸上江柒之冰凉的肌肤,感觉很不真实,和他作对这么久的人怎么会就这么死了,死得这么的轻易,这么的让他不能接受。 而且,江柒之分明会凫水,却死于溺水——溺水! 顾飞鸿突然想起师姐曾经教给他的一种施救溺水者的方法,不过因为方式太过奇特怪异,很少有人相信。 但此时的他已经来不及顾虑什么了。 顾飞鸿跪在江柒之腰间的身侧,简单清理他鼻腔和嘴腔的异物后,就捏住了他的鼻翼。顾飞鸿长吸一口憋气后,才低头贴到江柒之的嘴里,向内缓缓吹气。 步步小心细致,唯恐做错一步。 连续十几次后,顾飞鸿终于在度气时感受到了江柒之鼻间又复苏的微弱呼吸。 他又惊又喜,直到第五次清晰地感受江柒之鼻尖的呼吸打在脸上时,才想起要缩头离开,可江柒之的眼睛却先一步睁开了。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顾飞鸿,感受着唇上温热的触感,登时大瞪着眼睛,奋力推开身上的人。 顾飞鸿顺势起身,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你!——”江柒之气得不行,半坐在地上怒目而视,半天说不出什么话,眼睛都气红了。 站到一旁的顾飞鸿低着头,不好意思地撇开眼。 十分的惊喜过后是十分的尴尬。 刚才他还没觉得这方法有什么,现在才感得特别怪异。 尤其是被江柒之当场捉包时,他明明知道自己问心无愧,可就是心虚,不敢看江柒之的眼睛。 难怪这种方法推行起来很艰难,确实太奇怪了,可一想到能多挽救一条鲜活的生命,顾飞鸿又觉得很值。 “你…你别误会,我只是在救你,你刚才气息没了,我才用这法子救你的。” 他绝没有轻薄江柒之的意思。 解释的时候,因为莫名的心虚,顾飞鸿说话总是吞吞吐吐的。 江柒之喉咙鼻腔都难受,再一看河边湿漉漉的脚印,自然知道此言非虚,可没想到突然被个男的亲了,还是顾飞鸿,这怎么看都难以接受。 他一连抹了好几次嘴,还是感觉脏得不行,不愿理顾飞鸿。 突然半空出现一闪一闪的蓝光,系统又出现了。 江柒之下意识地站起身,想更靠近系统,后脑勺就是一阵闷痛,他也头晕目眩,甚至有些恶心作呕,而受伤的小腿也几乎使不上力了,又摔倒在地了。 顾飞鸿见他几次没力气失败的惨样,便走过来帮忙,把江柒之一把提起。 可江柒之站起来后,手脚却是酸软的,整个人又晕又疼,只能靠在顾飞鸿怀里勉强站立。 他自然忍受不了自己这副依靠别人的柔弱模样,干脆一把推开了顾飞鸿,任由自己瘫坐在地上了。 顾飞鸿无奈地由着他。 系统说话了,它的声音听着很高兴:“恭喜任务者解锁了新阶段的亲密值!” 江柒之和顾飞鸿自然都知道新阶段的亲密值是怎么回事儿,都不自然地移开眼,不看对方。 特别是江柒之一想到刚醒来的场景,脸就又黑了一度,气得不行,整个人像炸毛的刺猬一样。 顾飞鸿注意到后,有心再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 依他的想法,竟然是已经发生的事,与其恼怒不如试着接受,何况他俩都是男子,没什么清白之分,这也没什么可太过在意的。 不过他也只敢在心里如此想,不敢直接说与江柒之听。 直觉告诉他,说了后,只会火上浇油,江柒之会更生气。 系统说完话后,半空就出现陆续落下了六样物品。 它留下一句“非常期待你们的再接再厉哦!”就走了。 江柒之和顾飞鸿自然不会听这个,只管看奖励是什么。 落到和他们距离最近的是一把做工精细的弩,上面还配了十根箭,这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惊喜。 弩的杀伤力大,射程远,操作简单,而且弓箭还可以重复使用,有了它,他们在荒岛上捕猎简直下降了十几倍的难度。 紧随其后的一大包被布包着东西,看不出里面是什么,随后是一只肥硕的且已经脱毛的母鸡,然后是一根鱼竿、蓑衣、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子。 他们都被系统的阔绰惊到了,不约而同地想到,果然是高亲密度的奖励,质量就是高。 顾飞鸿欲上前细看它们,却发现江柒之也想上前,但因为身体疲弱和伤腿,导致站不起来,气得牙巴紧咬,胸口剧烈起伏着。 顾飞鸿思索片刻,倒了回来,伸手把江柒之扶起,把他手臂抗在了肩膀上,另一手扶着他腋下。 江柒之刚开始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防备地盯着他,直到发现他只是帮自己时,才略微收回不善的目光。 因为顾及腿伤,顾飞鸿走的并不快,再加上位置隔的有些远,没那么快走过去,他忍不住乘机会问出从意识到江柒之在救自己时,便一直有的疑惑。 “你竟然要救我,那为何要毁了凹洞,拿走物资,弃我而去?” 江柒之皱着眉,看向顾飞鸿被雨水淋湿冷白的侧脸,不明所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毁了凹洞了,又弃你而去了?” 一说话,他才发现嗓子沙哑刺痛。 顾飞鸿没想到他现在还嘴硬,可想到两人现下的处境,江柒之又有什么必要继续隐瞒自己呢? 难不成真是误会,他错怪人了? 可洞里的场景又要从何解释。 江柒之努力思考他的言下之意,突然一脸不相信道:“你没看见我给你留的记号?” 顾飞鸿脚步一顿,错愕地偏头看着他,“你留了什么记号?” “我找到了一处更好能避雨的山洞,就给你留记号,好让你找来!” 顾飞鸿傻了,“你什么时候找到的山洞,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下雨那天,我见你一直不回来,就先带走东西走了。” “可我没看见记号?” “怎么可能,洞里洞外都有,我怕太小了看不见,还在洞外用树枝在地上写了字,又担心字迹被雨水冲刷了,又用木炭在洞里的地上和墙壁是也写了字,怎么可能没有。” 顾飞鸿回想起他刚回凹洞时的场景,洞外乱糟糟的,洞里黑黢黢的,到处都是脏黄的积水。 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所以你回去时什么都没看见吗?”江柒之猜到了大概,表情瞬间就不大好了。 顾飞鸿没想到真是自己误会了,想起刚才自己对江柒之下的狠手和训斥。 沉重的愧疚将他淹没。 “我回去时顶上的竹板也被吹倒了,外面的雨水落了进去,地上到处都是泥水,里面的东西也乱七八糟地散在地上,更看不见什么记号,而且重要的东西都不见了踪影——” 江柒之忽然挣扎,用力要把顾飞鸿推开,表情也一下冷漠锐利了许多。 顾飞鸿记着他浑身的伤,定不能放手让他跌在地上,只得更用力地圈住他。 江柒之挣开无果,便屈起手肘,恨恨地击向他的胸口。顾飞鸿疼得闷哼了一声,但还是没有松开。【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0、第 20 章 江柒之放弃反抗,冷笑道:“所以你怀疑我,以为我带走了它们,另寻他处了。”他替对方补足了未尽之言。 话说的都对,顾飞鸿无法反驳,心虚地嗯了声,即使声音并不大,可却能清晰地传入江柒之的耳中。 “所以,你一上来就打我,是要报仇?”江柒之冷笑,晕乎乎的脑袋都被气清醒了。 顾飞鸿没想到竟是自己搞了个大乌龙,愧疚地不敢直视江柒之,低头地嗯了声,但又觉得不够,又补充解释道:“你前几日就行踪奇怪不明,昨天临走前,你话又说得奇怪,还把特意匕首要走了,我才会怀疑的。”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还怪我?”尾音被特意拉长,嘲讽味浓重。 “当然不是这种意思。”顾飞鸿慌张地抬头,想解释一切,但又不知从何开口。 他感觉如今不管说什么,都只会更像在为自己开解,只能干巴巴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是我的问题。” 江柒之冷哼了一声,不过一想到自己被顾飞鸿踹的肋骨现在都还疼,而且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遇见泥石流,更不会撞破脑袋,还落入了该死的河里,心火就愈发旺盛了。 “那你临走时的惊喜究竟是怎么回事?”虽然知道江柒之会生气,顾飞鸿还是忍不住再次问道。 江柒之冷笑,一字一句道:“蠢货,自己想!” 系统掉落的东西近在眼前,他才懒得管顾飞鸿,只想看地上的弩弓。 顾飞鸿知道江柒之在气头上,自己是不可能得到答案的,便不在问了。 不过此时的江柒之行动不方便,他便打算帮他拿起弩弓,正在弯腰屈身,忽地感觉怀了的身体一软,像失去支撑力一般,整个要倒下去。 他下意识用手一捞,江柒之就被他整个抱入了怀里。 江柒之又感受到腹部升起的熟悉剧痛,在意识彻底不可控之前,从牙缝里吐出了几个字:“顾飞鸿,遇见你果然没什么好事!” 说完,他就倒在了顾飞鸿怀里,颤抖着身体呢喃着熟悉的疼和冷。 屋漏偏逢连夜雨,顾飞鸿没想到江柒之又犯病了,还是在野外的大雨天。 他摸着怀中冷得渗入的肌肤,感受到怀里不停地颤抖,未松快多久的胸腔再次被浓烈的担心和着急溢满。 眼看暴雨丝毫没有停下之势,四周也没有能遮雨之地,他心中一沉,下定了决心,另只手伸向江柒之的腿弯,把他打横抱起,用极快地速度看完了布和盒里的东西,最后记了一眼四周的位置,就抱着江柒之跑入了山里。 江柒之的脸色,还是十分的苍白,冰凉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他不舒服地偏头,要把脸藏入顾飞鸿的臂弯里。 这次顾飞鸿没有推开,他只想跑快点,回到凹洞,再找到记号,去洞穴里,不能让江柒之继续淋着雨了。 江柒之上次发烧仅仅是犯病后受了凉,这次他不光受了凉,还经历淋雨落水受伤,顾飞鸿都不敢想象这次病情会有多严重。 可路太烂了,顾飞鸿还要抱着人,速度不得不慢了许多。 直到一个时辰后,顾飞鸿还在赶去凹洞的路上,江柒之却醒来了。 这次犯病的时间仍然又比上一次长了。 江柒之醒来后,便不肯再被公主抱,就挣脱了顾飞鸿的怀抱,非要自己站在地上行走。毕竟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确实不像话,更何况自己还是被抱着的那个。 顾飞鸿杠不过,只能随之任之,可结果就是两人的步伐又慢了不知几倍,原本几个时辰的路程,感觉走一天都走不完了。 最后,江柒之还是服软了,他的小腿已经红肿疼痛到脱力,脑袋晕得直犯恶心,说是在自己走路,倒不如说是全身靠在顾飞鸿的怀里,被强抱着拖着走的。 不过这次他不是被抱着的,而是被背着的。 顾飞鸿负责当苦力赶路,江柒之负责在上面指路,他知道有条近道能快点到洞穴。 不过江柒之也许太困倦了,指路的声响渐渐越来越小,直到顾飞鸿走着走着,就感觉到有脑袋软趴趴地耷拉在自己的肩膀上,他用余光一瞥,果然江柒之的眼睛已经闭上了,鼻腔呼出的气息平稳均匀。 幸好他提前问过大致路线,这段路恰好和从凹洞到洞穴的路是重合的,可以找到之前留下的路标,否则他就只能吵醒背后的人了。 到了深夜,雨水拍打在叶子是发出密集的啪嗒声。 顾飞鸿托着身后的江柒之走在林间,脚踩到叶子发出沙沙的声音,耳边不时传来黏糊糊的梦呓声,罕见地柔软又无害,他有些焦急慌乱的心跳也逐渐平和安宁。 不想惊醒背后面人,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很踏实,让背上没有一点颠簸。 从高空看,深林里黑色和红色的背影在不断地缩小,直到渐渐模糊在雨幕里,融为了一体,消失在视线内。 终于到了山洞,顾飞鸿打眼一看,洞外的石壁上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和草皮融为一体,乍一看十分不显眼,怪不得之前没被发现,不过如今洞口吊挂着的爬山虎被齐齐砍断了,因此显眼了很多。 看断口,应该是江柒之用匕首划断的。 洞口的高度比成年男子的身量高一点,宽度约莫有两个成年男子的肩宽,顾飞鸿背着江柒之进去时,不得不弯腰倾身。 洞内的空间比顾飞鸿想象的还大,状似椭圆,其内的面积竟有大致十平方,而且侧边石壁上有两个小桌大小的开口,不光能透光,还能通风透气,不过因为暴雨之故,那两个开口下微有积水,但那两处恰巧是洞里的地势最低处,水便顺着一道沟壑流出洞外了。 顾飞鸿瞥到沟壑旁沾了泥土的铲子,猜到是江柒之特意挖来引流的。 洞的左边果然有个枯草和阔叶堆的的二人宽的草席,不过看得出来江柒之堆得时候很着急,草席下的枯草很单薄,阔叶也是随便放着的。 顾飞鸿把后背的人放了下来,江柒之才大梦初醒地睁开眼,懵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半路睡着了。 江柒之下地后,就要去床上躺着,他感觉头还是昏昏的,身体很沉重疲惫,还尤其冷。可顾飞鸿把他手臂拉住了,他不明所以地回头。 “你一身都是湿的,去床上睡了,反倒会把床弄湿,更容易发烧。”顾飞鸿把江柒之拉到一旁,再在洞内找了个稍微平稳一点的石头,让他坐下。 许是因为身体不舒服的愿意,江柒之神色恹恹地,顺从的坐在了石头上,又因为感觉冷了,就蹲坐在石头上,把自己抱成了一团,看起来可怜又听话。 但顾飞鸿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上次江柒之这么听话的时候,就是发烧了,这次怕只会更严重。 他摸了摸江柒之的额头,果然又开始发烧了,他又摸了摸后脑勺,血块已经和头发混成一块了,貌似凸起了个大包。 江柒之突然把顾飞鸿的手使劲推开,很是防备地盯着他,刚才后脑勺被摸时,他脑子痛得一激灵,眼泪都差点出来了,还特别晕。 顾飞鸿担心江柒之的伤势,后悔自己不该咋咋呼呼地动手了。 他站起身,加快速度把江柒之面前篝火点燃,再在旁边插了个简陋的衣架。 “湿衣服穿了不好,你把衣服脱下,我给你烤干。” 因为江柒之的头埋在环抱的手臂里,披散的长发几乎把他半个身子都遮住了,顾飞鸿只能半蹲在他身前,低头询问道。 江柒之随着声音抬起头,只露出了手臂里的上半张脸,恰好能微微仰视顾飞鸿。 江柒之的眼睛因为淋了雨显得湿漉漉的,眉间的红痣小巧精致,看起来乖巧可怜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极易激起人的保护欲。 顾飞鸿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在心里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暗道自己怎么可以有这么可怕的念头,眼前的人可是江柒之,才不是什么柔软可欺之人。 江柒之盯着顾飞鸿好一会儿,才慢半拍地点了点头,但却没有做动作。 顾飞鸿无法,知道江柒之现在是病人,不能强求什么,只得自己把江柒之的手臂展开,帮他把外袍纱衣层层脱下,只给他留了一条裹裤。 脱下了湿淋淋的衣服,江柒之晕晕的脑袋感觉舒服了些,淡淡地长呼了一口气,又把身体往篝火前挪了挪又挪,把手掌伸到上方烤火,却感觉还是冷冰冰的,手指就又往前探了探,结果这次没掌控好距离,指尖被火苗猛地一下烧到了。 他烫得惊呼一声,把手指都缩了回来,皱着眉头,愣愣地盯着眼前被烫红的指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在给他晾衣服顾飞鸿听见动静,立马过来,抓着他的指尖一看,幸好没有起泡,只是发红了,不过由于皮肤太白了,那一块依旧很显眼。 顾飞鸿松了口气,转身舀了一碗的冷水,单膝蹲在江柒之的眼前,把他蜷缩的手指拉到一旁空地的上方,把冷水从指尖浇下。 冷水刚浇到烫红的指尖,江柒之刺痛得一抖,想缩回手指,却被顾飞鸿牢牢抓着,不得成功。 他有点不高兴,两个眼睛不悦地瞪着顾飞鸿,但顾飞鸿不为所动。 不过很快被烫红的皮肤从灼热变得凉飕飕,很舒服,江柒之才不再反抗了,任由对方冲洗,眼皮又耷拉下来了。 碗里的水倒完了,顾飞鸿见指尖的红色稍淡,江柒之看起来也是不痛的样子,才转身把碗放下,圈抱起江柒之,要把他身体往火堆后移动,江柒之当然不情愿,一直在反抗,却被强硬地按压下了,还是退后了半步。 顾飞鸿无奈道:“坐太近,火苗会瓢到你的衣服,到时候你会更痛。” 但江柒之的脑袋还是低垂着,眼眸湿漉漉的,看不出什么东西。 顾飞鸿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江柒之每次发烧时,脑子好似都是呆的,反应也总是慢慢的。 顾飞鸿便再次按着他肩膀,逼迫他抬头看自己,一字一句地强调道:“你就这坐着,不许动,知道吗。” 江柒之盯了他一会儿,才恹恹地点了下头,厌烦地把自己肩上的手挥开,继续把下巴埋在双臂里,眼睛盯着跃动地一直散发温暖的火苗。 他只是生病了,不想说话,不想动脑,又不是傻了,顾飞鸿至于这样嘛,他在心里默默地吐槽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第 21 章 顾飞鸿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一个长长的布条,用水清洗后搭在木架上烤着,自己又去外面找干净的树叶回来。 细布条烤得很快,顾飞鸿回来时就干了。 他把布条和装水的花瓶一起放到江柒之的身边。 虽然只用布条和树叶包扎会太简单了,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条件。 他佝着身子,沉声道:“江柒之,我要给你包扎头上的伤口了。” 说完,他就轻按着江柒之的脑袋,估计着伤口的大概位置,把他周遭的头发拨开。 江柒之蹲坐着,低垂着头没说话,正方便了他的动作。 可顾飞鸿手指拨到后脑勺右下方时,江柒之突然痛呼出声,身体也抖了一下,下意识偏头避开,却被顾飞鸿扼制住了。 等顾飞鸿又一次拨弄那处的头发时,江柒之又抖了,那处的头发也没能拨开。 顾飞鸿停下动作,严肃道:“包扎肯定会痛,但不包扎不利于你恢复,你不能乱动了,知道吗?” 江柒之过了半响,才慢腾腾地点了点头。他也不是故意动的,只是太疼了,疼得控制不住反应。 这次,顾飞鸿一手牢牢掐住他的额头,一手翻开头发。 即使这样,江柒之的头还是好几次差点滑开了。 最后伤口彻底显露出来了,幸好不算太大,但也不是很小,伤口看着血淋淋脏兮兮的,周围附着泥沙和石子,应该是滚下山坡时沾上的,肯定要清理干净后才能包扎。 顾飞鸿看了江柒之一眼,没在提前预告了,他心一横,左手把江柒之的脑袋按住,右手用干净的湿帕子擦拟伤口的血污。 毫无防备的江柒之登时痛得浑身发颤,喉咙里只能挤出了痛苦的气音,身体控制不住得挣扎。 顾飞鸿按住他的手一刻也不敢放松,另一手加快清理的速度。 他也知道这样会很痛,可是如果不及时清理干净,感染发炎的几率会增大,恐有性命之忧,哪怕再狠不下手,也必须狠心。 而且还要一鼓作气,越快越好,一旦心软松手了,最后还是要继续,受苦的还是江柒之。 直到最后血红的伤口显露出白色的头皮和鲜红的烂肉,顾飞鸿才停下,松开了的手心也浸出了紧张的汗水。 花瓶里的干净水已经变得血红脏污,底下沉着沙石。 江柒之身体一软,没骨头似的往下倒,顾飞鸿急忙伸手把他环抱住,才没让他摔倒在地。 即使脑袋的伤口已经没在被摩擦,可江柒之身体还沉浸在疼痛的余韵中,眼紧闭着,身体缩在一起发抖。 顾飞鸿僵硬着手一下一下地轻拍着怀里人的后背,虽然不知道用没有用,但好像师娘就是这样安慰师妹的。 他垂眸,目光恰好落到发顶上。 狰狞的伤口里面血肉模糊,看着就疼,难以想象江柒之这一路走来有多么煎熬和难受,他身上还有那么多的其它伤。 顾飞鸿的心脏紧缩一颤,握成拳头的手掌不断用力,尽管指骨已经咔嚓作响了。 可所受到的痛苦都抵不过江柒之受到的百分之一。 顾飞鸿无比的后悔,后悔自己当时要一上去就动手,而不是先问清楚。 他一遍一遍地质问自己,他当时为什么不能对江柒之多点耐心和信任,否则江柒之此刻也不会这样。 可身为一切罪魁祸首的他却安然无恙。 顾飞鸿一遍一遍地轻拍江柒之的后背,没有人意识到他此刻的动作温柔得有多不可思议。 顾飞鸿突然开口道:“要不把周围的头发剃了,这样有利于你恢复?” 因为伤口在后脑勺,周围生长着许多细密的发根,并不利于伤口结疤。 顾飞鸿瞬间感受到怀里人的动作停滞了一瞬间,随即就听到一道气恼的声音。 “你敢!”江柒之即使再虚弱痛苦,声音里的强硬和煞气却一点不少:“你敢动我头发,我就杀了你!” 顾飞鸿非常确定江柒之不是在开玩笑,他只能放弃,暗道所幸伤口并不太大,不剃发也不是不行。 待江柒之缓过了会儿,身体不再发抖,能自己坐立了,顾飞鸿就把他推出了怀抱,拿着纱布准备包扎伤口。 为了止血,一般包扎都会捆得很紧,自然也会更疼。 等一切弄完,顾飞鸿自己也熬出了一身热汗,江柒之更是疼出了一身冷汗,苍白的嘴唇被牙齿咬破,溢出一圈的血色,即使已经包扎完了,牙齿都没松开。 “江柒之,牙齿松一松,都咬出血了。”顾飞鸿看见了,一手抱着他肩膀,以防脱力倒下,一边担心道。 江柒之低垂着眼眉,只感觉头痛欲裂,恶心想吐,耳畔的声音只觉听得模模糊糊,忽远忽近,十分不清楚,很烦。 顾飞鸿见他没反应,便蹲在他身前,一手强掐他的下巴,逼松了紧绷的牙龈,下唇上果然已经印下一道深深的牙印,还流着血。 顾飞鸿拧着眉用干净的湿帕给他擦干唇上的血印。 黑色的布料擦过伤口时,把微微红肿柔软的下唇按压出一个凹起的弧度,江柒之刺痛地嗯了声,一张脸白了又白,乌黑迷茫的眸子虚虚抬起,努力朝顾飞鸿眦了个恶狠狠的牙。 结果带动了嘴上的伤口,更痛了,眼角虽没脆弱地流出泪,但瞳仁一直是湿润雾蒙蒙的,盈着泪光的,要掉不掉的。 不过以江柒之要强的性子,他自是不可能真的哭出来的。 在他心中,眼泪,是弱者面对强者最无用而可笑的控诉。 所以,他眼里的雾气又渐渐散去,恢复了清明,不过眼神还是迷糊的。 顾飞鸿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江柒之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要争一时之气。 不过他也只能由着。 顾飞鸿继续擦着江柒之嘴上的血迹,擦完后。 江柒之上下两瓣嘴唇都成湿淋淋红彤彤的,两颊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病的红驼,眉间一抹红点,活像上了妆似的浓艳,纤细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胸前后背,赤裸洁白的皮肉和黑发对比鲜明。 顾飞鸿不自然的轻咳声,移开眼,暗道幸好此处没镜子,他有种直觉,江柒之见了自己这副样子,多半会更生气。 待江柒之能独立端坐了,顾飞鸿就转身离开,去看木架上的衣服有没有干, 时间太短,衣服仍未烘干,湿润润的,肯定不能给江柒之穿上。 他只能先行离开,计划去把河边的东西拿回来,临走前他大致看了一下,盒子里装得是一本书,布里包裹的是棉被,刚好可以给江柒之盖着取暖。 也幸好棉被外包着的是防水的油蜡布,让棉被不会被雨淋湿,顾飞鸿才放心让它留在那。 走之前,顾飞鸿对江柒之嘱咐了好几遍“留在原地”“衣服干了记得穿上”“等他回来”“火熄了添柴”之类的,江柒之过了半天才漫不经心地点了过头。 结果顾飞鸿刚走到洞口时,还是不放心地倒转回来,左看看又看看,又给火里添了几把柴,在洞口捆了几片阔叶挡风,最后又看了好几遍江柒之,才真正的走了。 一路紧赶慢赶,顾飞鸿回来时还是已经过来几个时辰了,身上除了系统掉的奖励外,还揣了一些草药,是他在路上发现的,有去热消炎之用,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 他掀开阔叶一看,蹲坐在石头上的江柒之已经睡了过去,一旁篝火都快熄了,衣服多半也烤干了。 顾飞鸿无可奈何地进来,把身上的蓑衣和湿衣脱下,将木架上的干衣服收起,打算给江柒之换上,结果一上手,就摸到他滚烫的皮肤,再一探额头,比走时烫多了。 顾飞鸿急忙把烤干的衣服给江柒之重新换上了,把他抱到了床上,又把崭新厚实的棉被打开,给他严丝合缝地盖上,才有空给篝火添柴。 而从始至终这么大的动静,江柒之都没醒来过,看来已经烧糊涂。 顾飞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没有再手忙脚乱了,不过因为这次的江柒之是完全昏厥的,擦身子也只能由他完全代劳了。 昏迷的江柒之比清醒的江柒之好乖顺很多,顾飞鸿就刚开始有点别扭不好意思,后面就习惯成自然了。 不过洞里余下的柴火并不多,顾飞鸿抽空还得出去捡些湿柴,放在篝火旁烘干,以防没柴烧,断了篝火。 好在有了蓑衣,让他不至于再淋着暴雨出去了。 这场雨越下越大,江柒之的伤势也越来越严重,有段时间几乎都喂不进饭了。 顾飞鸿刚开始担心是后脑勺的伤口发炎之故,那里的头发和伤口粘黏在一起,尤其是包扎后,就在顾飞鸿决定动手把后面的头发剃了时,烧终于开始退了。 他长长地松了口气。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想这么做的,毕竟他也难以想象一向珍惜相貌的江柒之醒来后发现自己头发被剃了一块会有多崩溃暴怒。 中途,他在捡柴时又意外发现了能促进伤口愈合的草药,当即就用在后脑勺的伤口上,效果竟然还颇为显著。 不过换药时,他都会在江柒之嘴里塞棉布,以防他像第一次一般咬破嘴唇了。 顾飞鸿日夜不休地照顾着,时常坐在石凳上就睡过去了,一觉醒来,还要继续烧火煮水。 终于在第三天,雨停了,烧也退了,顾飞鸿提心吊胆的心才落到了实地,眼里终于有了发自真心的笑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第 22 章 江柒之醒来时,顾飞鸿已经把以前凹洞的东西都搬过来了,洞内被打理的井井有条,添了灯油的花灯重新挂在了洞中央,暖白灯光散发着微弱的热意,说不出的温馨。 仿佛他们还在曾经的凹洞里过着温馨的日子,而那场暴雨,只是他的错觉。 江柒之下床刚走了第一步,就腿软摔倒了,好在及时撑在了床上,才没坐到地上。 一进洞,就看见这副场景的顾飞鸿,先是一喜,才是眉头一皱,提醒道:“你整整昏睡了两天,刚醒来不易走动。” 他阔步走到江柒之身边,想伸手把他扶到床上。 可低着头的江柒之没注意到,自顾自撑起身子,慢慢挪回了床上。 顾飞鸿默默收回伸出的手,转身去端了碗温水。 在估摸着江柒之要醒来时,他就烧了些开水备着,现在应该不烫了。 江柒之不再着急站起来。 他坐在床上试着控制双腿,一边恢复力气,一边看小腿的恢复情况,小腿没有外伤,只是骨头扭了,如今腿上的肿胀已经消了大半,只是看着还是青青紫紫,很吓人。 洞外听不见稀里哗啦的声音了。 他说道:“雨停了?” 一说话,他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嘶哑了,说话时有点难受。 “嗯。” 江柒之见顾飞鸿正好端了碗水过来,随手接过,一饮而尽,喉咙的躁意果然消了不少,嗓子也舒服了,身体也暖了。 他刚想把碗放在床边,却被顾飞鸿顺手接走,还被问道:“还要吗?” 江柒之心中诧异,暗道顾飞鸿什么时候这么上道了。 不过他也不会不好意思,既然顾飞鸿上赶着要伺候他,肯定是不用白不用的。 他心安理得道:“要,再给我来半碗水。” 顾飞鸿麻利地又端了碗水,江柒之喝了大半后就递回了他手上,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既然出不去,那江柒之就只能待在洞里休息了,不过他并不想让顾飞鸿一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毕竟他这一身伤是拜谁所赐,他还是记得一清二楚的,直到现在,头和腿都还是痛着的。 尤其再想到顾飞鸿那天往胸口踹的那几脚,和说的那些糟心话,若不是身体受限,江柒之早就想和顾飞鸿动手了。 不过想到顾飞鸿好歹忙前忙后地照顾了他这么久,而且他也没什么资格斥责对方不信任自己,毕竟他们本就死敌,从来都是互相猜忌怀疑的。 曾经的和谐也只是表面,他们不过是因利而聚,哪来的那么多真心和恩恩怨怨。 江柒之眼眸半垂,看着搭在腿上手掌,手指上还有从山坡上滚落留下的细碎划口,已经不痛了,但疤痕很刺眼。 他当时为什么会救顾飞鸿,其实他也不知道,可能就是脑子一抽了吧。 江柒之告诉自己,反正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抉择,和别人无关。 可顾飞鸿把碗拿走后,不消片刻又回来了,还带了个东西,摆在他身前,是根粗壮的棍子,不过两端被削过,像是什么专用的工具。 看着有点熟悉,但江柒之想不起在什么时候见过。 他拧眉,道:“这是什么?” “你走路不方便,给你的拐杖。”顾飞鸿道。 在江柒之昏迷的时间里,他就抽空仔细改造了棍子,好让江柒之醒来后能杵着走路。 江柒之想起在哪里见过了,这是下雨那天顾飞鸿杵着的拐杖。 他冷哼一声,顾飞鸿听到了,也心虚地没吭声。 江柒之虽能说出长篇大道理说服他自己,可不代表他没郁气。 这几日,他虽都昏昏沉沉,但好几次都被生生痛醒,后来又因高烧昏迷惊厥不断,其中的痛苦,不堪回首。 顾飞鸿不提还好,一提,江柒之自然就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他一向不会亏待自己,更不会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所以他伸手了接过来,在手上掂量审视片刻,才勉勉强强地收下。 不过他现在身子骨还是软的,只能待会儿再站起来试试。 可过了片刻,江柒之还在床上坐着,顾飞鸿也还在旁边站着。 江柒之心道,难道他刚才的话顾飞鸿没听懂吗? 于是他第二次屈尊开口道:“你站在这,还有事儿吗?” 他用眼神看了看洞口,示意顾飞鸿自觉出去。 但顾飞鸿不接受他的信号,而是一直盯着他的脸,眼神十分复杂,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眉头都皱出了沟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难临头了。 江柒之顿生警惕,心道,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怕不是顾飞鸿又对他做了亏心事。 突然,顾飞鸿半蹲在他的床前,表情庄重严肃到像在灵堂参加丧事。 江柒之被吓了一大跳,身子后缩了半步,忍不住摸了摸额头和后脑勺,心道烧也退了,血也不流了啊,自己不是好端端的,他干嘛一副这种表情,怪吓人的。 江柒之欲让顾飞鸿起身离开。 顾飞鸿却开口了,诚恳道:“江柒之,对不起。” 他的头颅低下来,让江柒之只能看见垂下的黑乎乎发顶。 江柒之脑子缓了会,才反应过来。 他冷笑一声,半是阴阳道:“我可是你口中心狠手辣不仁不义的大魔头,你以为一句道歉就能了事?” 冰凉的话语从鲜红的唇舌中吐出,尾调随着华丽好听的声线上扬拉长,萦绕在顾飞鸿的耳畔心头,久久不散。 顾飞鸿脸一红,没想到他吵架时随口说的一句话,竟然会被江柒之记得这么清楚。 “我,我知道,但我会补偿的。” “补偿?你用什么补偿?”江柒之冷笑。 本来都不想提的事,此刻被始作俑者提及,他是越想越窝火,尤其是顾飞鸿骂他的字字句句,直戳心头。 他嘲讽道:“是用你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是你空空如也的钱袋子?” 想到顾飞鸿竟然骂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江柒之就气不打一处来,又道:“我看你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与你师姐分明是珠联璧合天造地设!” 顾飞鸿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你为何非要执着于我师姐,你又不喜欢她,还非要追着她?” 受到质疑的江柒之眼睛都睁大了,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顾飞鸿的眼睛,见他眼神赤诚,分明是真这么认为的。 江柒之高声反驳道:“我哪里不喜欢你师姐,我每年都给你师姐送的珠宝奇珍加起来都能摞起一个屋子,那里不算喜欢?” “那你真的了解过她喜欢什么吗?” 江柒之一愣,想也不想道:“谢姑娘情趣高雅,想必是珠宝首饰、锦衣华服、弹琴作画。” 顾飞鸿脸色一僵,表情怪异。 也就只有不熟悉谢若雪的人能说出这种话。 他师姐不说高雅,那简直是与优雅半点不沾。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第 23 章 他犹记得,上次去药王谷,谢若雪为了炼毒,满脸黑灰地趴在草丛蹲点,结果被路过的鸟拉了一泡屎在头发上,但她为了不耽搁捉蜈蚣,就硬生生顶着鸟屎趴了一天的模样。 顾飞鸿忍不住嘴角抽搐。 江柒之对谢若雪的误会可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这些事情暂且不能直说与江柒之听,他便道:“她物欲极低,并不喜欢这些,她唯爱医道。” 江柒之一皱眉,不屑道:“你又怎么证明你说的是对的,谢姑娘不喜欢我说的那些?” “你往年送的那些珠宝首饰锦衣华服,你何曾见她穿过,可她身上却时常浸满药香,难道不能证明吗?” 江柒之一回想,谢若雪好像确实是多穿素衫白衣,头上只有简单的发带木簪,身上确实多是股淡淡的,不香甜的,甚至微苦的味道。 “你若是真的喜欢她,为何连这都不曾注意到?” 他的话直击江柒之的心底。 江柒之一时忘了说话,他确实从没注意过这些细节,他好像真的没有顾飞鸿喜欢谢若雪。 可他若现在承认了,不就是认输吗? 江柒之便强撑道:“那有如何,魔教家大业大,她喜欢医道,我便为她搜罗天下医书,让天下最厉害的医师收她为徒,又不可能亏待她!” “可是你为何要娶不喜欢的人共度终身?” “那为什么要喜欢,喜欢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相配不就够了?” 顾飞鸿十分不赞同这种想法,又要张嘴说话了,却江柒之抢前先道:“你今天究竟是来给我道歉的,还是来炫耀的!” 顾飞鸿完全没想到江柒之会这样理解,想开口解释,却被江柒之狠狠地剐了一眼,只能认命地咽下了。 江柒之腿脚的气力也恢复了,想站起来,但小腿一用力还是疼的,只能又跌坐在床上,冷眼看着顾飞鸿,道:“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没有就给我滚出去!” 顾飞鸿身体一僵,低着头闷声道:“有!” “那就给我出——”江柒之话说到一半,才发现不对,惊疑不定地盯着顾飞鸿。 顾飞鸿感受到头顶存在感十足的目光。 一想到自己待会要说什么,心绪就凌乱难平,喉咙里的话怎么也吐不出。 他表情控制不住地变化,时红时白,似羞似怯,万花筒似的,却独独不见一点怒火。 突然,顾飞鸿直愣愣地站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急事的,江柒之被吓了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目送着顾飞鸿离开洞里,又眼睁睁地看着他进来了,还蹲到了原位。 江柒之看不懂他想干什么,拧眉道:“你还来干嘛?” “你的腿该上药。” 顾飞鸿还是说不出那些话,但他想起还要给江柒之的腿换药,就给了自己再多一点缓冲的时间。 一到了正事,顾飞鸿的心绪就平静许多,表情也不怪了。 他把手上的碗放在床边,碗里一坨深绿色的东西,像是草被碾碎糅合,黏糊糊的一团,还附着着绿油油冒小气泡的粘液,散发出刺鼻恶臭的味道。 江柒之注意力一下被转移,他看了一眼药液就嫌恶心,捂着鼻子,震惊道:“上药!就用这个臭东西!” “这是金劲草,对骨头扭伤有奇用,否则你的腿不会好的这样快。” “所以这几天,我身上都擦着这么臭、这么恶心的东西!” “嗯。” 江柒之一想到自己的腿在不知道的时候擦了这种东西,一颗心都凉透了。 “能不用吗?”他垂死挣扎道。 “不可以,除非你想一直走不了路,天天待在洞里。” 江柒之不满意得瘪嘴。 果然虎落平阳被犬欺,若在以前,他怎么可能会涂这么恶心的东西。 他忍不住嘟囔道:“那你能不能想办法让它不这么恶心。” 这金劲草也太臭太丑了。 “没办法,这样才能发挥它最多的药性。”顾飞鸿早就猜到苏醒后的江柒之不会听话上药,早有准备道。 他的右手掌隔着衣服,一下抓住江柒之在床下晃荡的左腿,江柒之猝不及防地身子一晃,手掌撑在床上才稳住,他坐在床上,用眼神质问顾飞鸿。 “帮你上药。” 顾飞鸿看了他一眼,目光就落回了腿上,手掌顺着小腿往下滑,摸到脚踝的位置,翻进衣摆里一探,就轻而易举地捏住了掩在衣裳下赤裸的脚腕。 因为小腿受伤,江柒之只是穿了草鞋,草鞋是顾飞鸿在他昏迷时用干草和木板做的,简陋方便。 因此顾飞鸿手指只需轻轻一勾,鞋就掉了下去,脚整个都露出来了。 江柒之虽身材高挑,但骨架小,身量比一般男子纤细单薄,自小又是金贵窝里长大的,性格还娇气,所以明明是练武之人,但浑身上下的皮肤却白嫩细腻,站在一群五大三粗的武林中人里非常突兀。 顾飞鸿时常觉得自己能轻松把江柒之圈住抱起,事实也是如此。 他盯着脚腕上的一圈明显的红印,眉头发紧。 虽然干草做的鞋带确实粗糙磨脚,但他也没想到,不过这么会儿,江柒之的脚腕就磨得这么严重,那走起路来还得了。 看来,还是要再想办法了。 赤裸的脚踝被别人的手掌紧紧握着,江柒之感受到脚后跟上源源不断传来的温热,和对方指腹上扎硬的茧子。 他别扭地想抽出脚,不舒服道:“放开我,我可以自己弄。” “草药要涂整整一圈,你自己弄不好。” 顾飞鸿非但没松手,反而把江柒之的衣摆往上面一翻,露出了整个小腿。 他左手圈住江柒之的脚腕,避开了那圈红印,右手捏着竹片往碗里一舀,竹片上就黏满了黏液。 竹片刚碰到小腿,江柒之就闷哼一声,尽管消肿了,碰到骨头的时候还是会痛。 “忍着点,很快的。” 顾飞鸿温声道。 “那你给我轻点!” “嗯。” 顾飞鸿没说谎,他的动作的确很快,毕竟过去的两天里,他已经涂过几次了。 涂完后,江柒之的白皙的小腿都变成了绿色,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好在,江柒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闻多了,药草的味道没起初那般难以接受了。 但他还是不舒服,等药液差不到干了,就放下衣摆藏住腿了,眼不见为净。 顾飞鸿把碗里剩下的药液端了出去。 才想起自己好像一直忘了问一些事,所以他一边进来,一边问道:“江柒之,那天你为什么会在山上?” 江柒之被问得措不及防,半响才道:“是去找柴的。” 他低头避开顾飞鸿的眼睛,开始穿草鞋,但手却一连滑了两次, 顾飞鸿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的江柒之两手空空,没有一点捡柴的样子,何况若只是捡柴,为何要舍近求远,跑到那么远的山上去呢?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江柒之穿好了鞋子,垂眸坐在床上歇着,心道,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是出去找久久未归的顾飞鸿的,太丢人了。 “那你为何看见我就跑?” “大雨天,你穿得黑漆漆,谁看得见你,我只是脚滑罢了。”这说得是真话,江柒之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说你是路痴?” 问题越问越多,江柒之突然烦了,顾飞鸿是把他当犯人审吗? 他嗔目,语气冲道:“你的话怎还这么多?” 顾飞鸿没再啃声,也不生气。他凝视着江柒之,其实他想问的都问完了。 尽管知道江柒之没有如实回答,可他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江柒之没做坏事,那这些问题的答案也不重要。 他问出来,也只是单纯的想问,无论得到答案的真实与否,这些事情在他心中都算正式过去了。 顾飞鸿深吸了一口气,憋在心里的话就这么顺畅的地说出口了: “江柒之,一命之恩,无以为报,但从今往后,你便是我顾飞鸿的朋友,前仇往事都绝不再计!” “??!” 朋友?他和顾飞鸿? 江柒之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震惊到忘了生气,他不可置信道:“顾飞鸿,你又得疯牛病了吗?” 太奇怪,太不对劲了,明明是他江柒之摔了脑袋,可他怎么觉得顾飞鸿更像呢。 怎么会有人这么荒谬绝伦,上一秒还在质问自己,下一秒说要和自己做朋友。 而且一个正道的大侠,竟然要和他魔教之人交朋友。 荒唐,太荒唐了。 顾飞鸿见江柒之一脸不相信的样子,重新认真道:“我不开玩笑,从今往后,你江柒之,就是我认定的朋友。” 江柒之感觉顾飞鸿疯了。 朋友二字怎么能出现在他和顾飞鸿的身上,太匪夷所思了。 “你疯了吧,我不要和你做朋友。”江柒之往旁边移了几步,吓得只想远离开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30 第24章 第 24 章 “不管你怎么想,但你就…… 顾飞鸿看似寡言冷情, 对许多事都不太在意,但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非常执拗, 一旦真正认定了一件事, 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俗称一根筋。 所以, 他半点没被江柒之的话伤到的迹象,依旧坚定道:“不管你怎么想,但你就是我认定朋友。” 他的眼睛明亮赤诚到灼人。 江柒之目瞪口呆,属实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可见眼前人如此认真的模样,他不得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在异想天开。”他呢喃着,突然扭头,看向床内,手指在棉被里胡乱地翻找,着急道:“我的发冠呢,我要梳头,我要梳头发了······” 可他翻遍床上,都没找到他的发冠。 顾飞鸿抓住江柒之要起床找发冠的手, 把他按在床上坐下, 道:“你的发冠不在洞里,别找了。” “那在哪?”江柒之不得已看着顾飞鸿道。 “在我们滚到河里的那天就不见了, 我后来沿路找过,都没找到。” “那我的头发怎么办?”江柒之皱眉。 总不能天天就这样散着头发,像个什么样, 一点都不好看。 他抓起自然垂落在胸前的头发,顺直的发丝从指缝间滑过。 不对,他脑袋又是流血,又是淋雨,这两三更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头发怎会如此清爽。 他一模后脑勺,已经结疤的伤口周围都是清爽的,自己身体也没有汗湿的粘腻,甚至衣服上的泥土都没了,显然是被人洗过的。 “洞里有多余的发带。”顾飞鸿松开按着他肩膀的手,道:“不过你先洗脸。” 在最后一次进洞前,他便在锅里重新烧了冷水,如今差不多了。 他很快端着一个木盆回来,木盆边缘搭着一张黑色的帕子。 木盆被放在地上,他道:“水是干净的,温度调好了,你先洗脸。” 江柒之低头,“这木盆——” “是你昏迷时,我们完成的任务后系统掉落的,只装过水,很干净。” “那帕子——” “帕子只有你用过,是你上次擦身时的,很干净。” 未问出口的话都被顾飞鸿预知到了,江柒之心绪很复杂,说不出什么滋味。 不过,他指尖往盆里一探,水温确实正好,才放下心来。 等他洗好脸,擦手时,顾飞鸿便把一根桃红色发带递在他眼前,道:“这根发带是以前掉的奖励,昨日我已经水洗烤干过了,你如今直接用便是。” 江柒之接过了发带,果然干干净净的,他眼眸垂下,片刻后却闷声道:“你再殷勤,我们也不可能是朋友,等我们离开岛后,我还是要杀了你,武林第一人只会是我,武林也只会是魔教的天下。” 江柒之以为顾飞鸿听完后会生气,会冷脸,甚至也可能会有点失望,可他都没有,只是盯着自己不说话,看上去并没有不开心,反而心情一直挺好的。 江柒之说不出是气馁还是失望,他收回了目光,自顾自地绑头发。 因为后脑勺的伤口,加上动作并不熟练,绑头发时,他的手指和发丝好几次拧成一团了,差点失败了,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地完成。 江柒之不似顾飞鸿那般随意一扎就完事了,是先挑了些头发挽好,再绑上的发带。 因为是半扎的,动作时,会有几缕头发从后背滑落的前胸。 自从及冠后,他就没有这样披散过头发了,现下还有点不习惯。 江柒之的头发弄了多久,顾飞鸿就在一旁看了多久。 没有白玉金冠端着的江柒之,比往日多了许多属于少年人的鲜活潇洒,更像个富家贵公子。 他一边惊讶一根普通的发带能编出这么多花样,一边不得不肯定,这样确实比自己扎的好看。 江柒之能弄好头发,但面对皱巴巴,到处破口的衣服就没办法了。 他看着身上的破衣裳,眉毛不高兴地皱起。 顾飞鸿见江柒之都收拾完了,便道:“我们还未完成今日的任务。” 江柒之一抬头,顾飞鸿还直直地站在床的旁边。 他一挑眉,右手就随意往前一伸,示意顾飞鸿自觉握着。 可顾飞鸿却摇了摇头。他放下手,不耐道:“怎么了?” “我们可以用拥抱完成任务。” 江柒之脸一沉,明显不同意,顾飞鸿补充:“靠牵手掉落的奖励等级太低了,几天也得不到一个有用的,倒不如用拥抱,想必如今的你也不是不能接受,而且——” 江柒之突然打断,冷笑,“你自以为很了解我哦?可惜你要失望了,我偏不——” “——而且不用再天天吃鱼了。”顾飞鸿飞速把未尽之言说完了。 江柒之张嘴的动一顿,停滞半响,冷硬的语气软了不少道:“你怎么确定的?” “我不能确定,可我们掉河里的那次,系统就没有掉鱼,而是掉的鸡肉,就证明鱼肉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们一试便知。” 江柒之神色明显动摇了,他已经吃鱼吃到想吐了。 顾飞鸿继续道:“亲密值更高,掉的东西越好,也能提高生活的质量。” “而且,说不定系统还能掉下新衣服。” 句句直戳江柒之的心窝,他盯着到处破口的衣服,终于,朝令夕改地点头了。 顾飞鸿早有准备,瞬即后退一步,空出一人站立的位置,手臂一张,道:“那我们速战速决。” 江柒之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杵着拐杖站了起来,慢慢地挪了过去。 不过,他在心里直犯嘀咕,上次顾飞鸿不是还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这次怎这么爽快大方了。 江柒之还是抱上去了,手臂僵硬地端在顾飞鸿的腋下,围成了一圈。 顾飞鸿的手臂就自然地搭在了江柒之的肩上。 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江柒之受伤的脚渐渐坚持不住,他偷偷把身体的重心移到另只脚上。 两人贴得太近,其中任何一个又一点动静,就能被另一个感觉到。 顾飞鸿察觉到江柒之脚步的轻挪,再一看他紧咬发白的嘴唇,便猜到了缘由,手臂迅速一翻,就变成江柒之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顾飞鸿手臂一缩紧用力,江柒之猝不及防地一歪,就滑到他的怀里,身体大半的重量都转移到他的身上,受伤的因此腿得以放松许多。 但他和顾飞鸿上半身贴的距离更近了,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他甚至有种自己抬头就能亲到对方的错觉。 某些不美好的记忆被唤醒,江柒之不自然地侧偏着低头,还想试着挣扎几下,离顾飞鸿远一点。 头顶却响起一道少年清越的声音:“你站不稳就别动,小心摔倒。” 小心翼翼维护的尊严被戳破,江柒之恼道:“我怎么就不行了,你现在就给我放手,让我自己站!” 顾飞鸿当然不能真的这样做,可他不善言辞,有心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片刻,低声下气道:“抱歉,我说错了,是我不行,我这样抱着你才能站稳。” 这话换成别人说,就很可能被当成阴阳怪气,可偏偏如果是顾飞鸿说的就不会,他长相端正,气质正派,言语间总会给人一种赤诚,令人信服的感觉。 而且他们靠得太近了,认错的声音像贴在江柒之的耳边说的,让他敏感的耳廓忍不住发痒,差点脚软,重心更靠在对方怀里了。 顾飞鸿不知道,以为他是不闹脾气了,便顺势调了个让江柒之靠着更舒服的姿势。 这下江柒之是真觉得丢人了,他一下就消了声,抿着嘴不说话了。 早上的洞里还有点冷,可有体温偏高的顾飞鸿抱着,江柒之觉得暖呼呼,有点舒服。 而且这个姿势很巧妙,他刚好只能看到顾飞鸿肩膀上的黑袍。 熟悉的视野角度,和上次雨夜里的一模一样。 身体不能动的他,脑子不自觉就想多了。 那天,他其实并不想睡的,可太困太晕了,顾飞鸿也背得太稳太舒适了,他就情不自禁地放下了防备,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虽然想起来很尴尬别扭,但他必须承认他当时是感到放松和安心的。 江柒之僵硬的肌肉逐渐放松下来了,顾飞鸿抱得更轻松了。 他想到在后脑勺的伤口没有结疤时,江柒之每次换药后,都会疼得发抖,自己也都是这样抱着安慰他的。 怀里突然传来一道不耐的声音,“你平白打我干甚。” 顾飞鸿才发现,他竟然下意识地在轻拍了江柒之的后背。他手一僵,道:“抱歉,我没打你,只是在拍你的肩。” “那你拍我干甚?” 顾飞鸿想说实话,却又感觉实话怎么说都很奇怪,所以他选择换一个说法:“我只是想到我师傅和我师叔抱着时,他们也会这样。” 江柒之表情突然怪异,“你师傅抱着你师叔?” “嗯,他们是至交好友,经常这样。”顾飞鸿没发觉不对,他师傅和他师叔经常酒醉后抱在一起痛哭,确实如此。 江柒之表情更怪异了,“他们经常抱在一起?” 经常二字被特意加重。 顾飞鸿浑然未觉地坚定道:“朋友之间,这样很正常。”所以他拍江柒之也是正常的。 江柒之被一噎,开始怀疑是自己少见多怪了,毕竟他也没正儿八经地交过朋友。 洞里已经掉下了个矮木桌,一块猪肉,一团丝线,一根笔直的竹竿,直到最后一只毛笔“啪!”地掉在了地上。 江柒之就忙不迭地松开手。 顾飞鸿也淡定自若地收回手。 掉下的木桌造型虽算不上精美,但胜在结实。 顾飞鸿把矮桌放在两个石凳的正中间,正对着洞内的两个小窗口旁,光线好还通风。丝线毛笔竹竿也被分类的放在了角落。 角落还放着不少以前系统的奖励。 江柒之对顾飞鸿道:“上次的雨里掉的弓弩呢?” 说到那天,其实他还是尴尬的,虽然顾飞鸿当时是为了救他才那样的,可方式也太古怪恶心了。 “这里。”顾飞鸿却没有丝毫尴尬,他自然地拿起旁边的弓弩和箭袋给江柒之看。 银质的精制弩身在光芒下泛着银色光泽,配置的箭也是不俗,玄铁箭头锋芒毕露,精巧不失漂亮。 自从落到荒岛,第一次遇到如此心动的武器,他顿时心痒,两手摩挲着冰凉的弩身 直到突发异变,江柒之抢走弓弩,抽走一根箭矢,转眼间,弓弩上绷紧危险的箭头就直指顾飞鸿眉心。 只要江柒之手指再稍稍一勾,顾飞鸿便会当即毙命。 可他神色没有任何异动,淡定地与江柒之对视,不见一丝畏惧。 “你不害怕吗?我一用力,箭头就会穿透你的眉心,杀了你。”江柒之一手握着弩身,下巴微仰,声音冷然戏谑。 “你不会。” “你不相信我的箭术?”江柒之冷笑,不是他狂妄,这东西他从小就玩,随便打都能百发百中。 顾飞鸿摇头,“不是,因为杀了我,你在岛上活不下去。” “谁说的?”江柒之眉头一挑,不屑道:“这岛上有吃有喝有住的,我怎么可能活不下去。” “你会煮饭吗?”顾飞鸿表情不变道。 江柒之一顿,他可能就只会用树枝烤鱼。 “还是你想天天烧火洗碗捡柴扫地······吗?”顾飞鸿一连说了好多杂活。 江柒之眼里的冷意才褪去,他撇撇嘴,放下了举起的弓弩。 真无聊,他暗道,放下手中的弓弩。 顾飞鸿见状,嘴角浮现出一抹轻笑,又很快不见。 “我记得还有个木盒子和大布包,里面是什么。”毕竟是牺牲那么大才得来的奖励,江柒之至少要看看有什么。 “你盖着的棉被就是布包里的东西,木盒里是本书,你要看吗?”顾飞鸿走到他身旁,蹲下身,从脚边拿起一个木盒,摊在他眼前。 江柒之自然要看,当即就翻开盖子,把书拿了出来。 书本封面是素蓝色,没写任何字,瞧不出是什么东西。 他好奇的把书皮翻开,上面画着写怪异复杂的图案,像一个奇怪的东西在做一些动作,他虽一时辨不出是什么,但却觉得像是动作招式,说不定会是武功秘籍。 想到这,他的兴趣更浓了。 系统掉下的武功秘籍,光听着,就让人期待。 江柒之继续翻下去。 顾飞鸿这几天忙着事,也没看过里面是什么,就探着头,自然地贴着江柒之的侧脸一起看。 可这图案没有任何文字注解,越看越奇怪,越奇怪他们便越认真,两颗头在不知道何时已经越挨越近。 他们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异于常人地亲密,可却没有被任何一个人注意到。 直至翻到第九页,上面图案的轮廓才细致清晰了。 但——图上竟然是两个人的裸体,还是两个男子! 两人都在瞬间领悟到这是什么东西,之前看不懂的图案一下变成生动形象,在脑子里自发地运动。 江柒之气得手一抖,直接把书扔到了地上,发红的面庞不知是怒得更多,还是羞得更多。 这哪里是武功秘籍,分明是春宫图,还是两个男人的,太恶心了。 江柒之一想到自己还巴巴地捧了这么久,还是和顾飞鸿一起看的,他就恨不得把书撕了烧了,毁尸灭迹! 顾飞鸿更是尴尬地缩回脑袋,盯都不敢盯地上蓝色的书皮。 江柒之咬牙切齿道:“顾飞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故意让我难堪的!” 顾飞鸿无辜道:“不是,我也没想到会是那种东西!” 早知道是那种东西,他定不会拿给江柒之看的。 江柒之瞪着他,他知道顾飞鸿没那种胆量,但就是忍不住迁怒。 他重重深呼吸着,猜到这书肯定是系统假公济私,混进奖励里扔下来的,好让他们干那种肮脏下作的事的。 可江柒之勉强把气顺过来后,冷笑心道,那他就偏偏不会让系统如意。 他袖摆一甩,转身就走了。 虽然江柒之很想把书亲手毁了,可他更不想再次碰了它,再污了自己的手。 留下的顾飞鸿微微叹了口气,拍脸了拍脸,让脸上的温度快速降了下来,才把地上的书捡了起来,独自好收拾一切。 他想过要不要直接把书拿去烧了,但他纠结了片刻,还是选择把它塞到了角落的最深处。 弄完后,他就开始做饭了。 今天有了猪肉,他打算熬些猪油改善伙食。 之前在下雨,温度低,他没动过的鸡肉,现在可以用来炖汤了。 因为鸡汤熬制时间长,顾飞鸿做好饭后,先把烤肉和野菜汤端进洞里。 吃食一被放到了桌上,江柒之就端正优雅地拿着两个木碗和筷子,迅速摆在了桌子的两端,哗啦一声,瞬间坐在了凳上。 见顾飞鸿惊讶地盯着他,他还矜持地用眼神催促他坐下。 一连几天的昏迷,江柒之嘴里早就淡得什么味都没有,在煮饭时,他就快被香迷糊了,如今更是什么尴尬郁闷都抛之脑后,只想早点开饭。 本来打算再出去的顾飞鸿,最后还是坐下了。 自从到了岛上,他们吃饭都是等对方一起的。 江柒之当即两眼一亮,提筷道:“今天都是新菜,我就先试试味道了!” “嗯。” 话音刚落,江柒之就已经夹到菜了。 顾飞鸿无奈跟上。 今天的猪肉烤得外焦里嫩,野菜汤里加了咸鱼干,又有猪油打底,咸香美味。 江柒之很满意,终于没有一连天天吃鱼的委屈了。 桌子挨着窗口,不时有清风吹进来,还带着点青草香,吹在他们的脸上,既舒服又惬意。 两人都在享受着片刻的美好。 吃到一半时,顾飞鸿起身出去,把陶罐里炖好的鸡汤端进来,因为鸡肉一次性没炖完,所以熬出来的汤并不算特别多,但他把绝大部分的汤都倒到了江柒之的碗里,唯一的鸡腿也是。 陶罐是专门用来熬汤是用,熬出的鸡汤很香。 江柒之最初是高兴的,可他看着桌上装的满满的木碗,不断升腾热气的鸡汤,有心也无力了。 他在岛上第一次有了太饱的苦恼,“不要,碗里太多了。” 顾飞鸿把木碗推到在江柒之更眼前,没有商量道:“你身体不好,多吃点补补。” 之前没有圈足的木碗太不方便了,如今碗底被削了一些后,有了和圈足差不多的凸出,也能平放在桌子上了, “我吃不完。” 虽然鸡汤很诱人,但江柒之已经吃了不少烤肉和野菜了,根本喝不下这么多汤了,更何况碗里还有那么多鸡肉。 顾飞鸿不为所动,道:“我一开始就让你不要吃多了,要留些肚子吃鸡汤的。” “可我已经吃了,现在就是喝不完了。” 顾飞鸿抬眼看了他一眼,道:“喝不完就慢慢喝。” “会冷了,冷了不好喝。” “我给你热。” 这下江柒之彻底没话讲了,只能认命地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地吃着碗里的东西。 结果,眼看碗里的鸡肉要消灭完了,顾飞鸿竟然又把陶壶里的鸡汤舀在他碗里了。 江柒之眼睛一下都瞪大了,“你怎么全给我了,剩下的不是你的吗?” 顾飞鸿道:“不是,都是给你留的。” 江柒之即使退烧了,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手摸着还是冰凉的,如今吃了点饭,脸上才有了点血色,但也比刚到荒岛时憔悴许多。 顾飞鸿觉得他应该多吃点补补身体。 “我不吃了!”江柒之皱着脸道。 他是真饱了。 顾飞鸿见江柒之这么坚决,也不再逼他了,只是道:“那就放着,等你想喝了,我再给你热。” 江柒之憋了又憋,还是问出口了:“哪你呢?” “我?”顾飞鸿过来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道:“我身体很好,不需要补。” 江柒之很想反驳自己也不需要补,但最终还是憋回去了,这种话太站不住脚了,尤其是在他三天两头生病的情况下。 好在他本来就不能出去,也正好待在洞内,坐在凳子上,还能看着外面的风景,东一口西一口地喝着鸡汤。 顾飞鸿把锅碗涮完后,没有出去,而是坐在了江柒之的对面,还奇怪地抱着一团衣服和一些丝线。 江柒之正无聊,就盯着她,看他还要要干嘛。 顾飞鸿像变戏法似地从袖里掏出了鱼钩,就见他把鱼钩在手里捏弯,又用石头锤锤打打一阵,鱼钩竟然变成绣花针的模样。 随后,顾飞鸿竟穿针引线,缝起衣服来了。 江柒之完全没想到顾飞鸿连这个都会,眼里的诧异遮掩不住。 不过顾飞鸿应当不是很熟练,虽然把破开的衣服补上了,但阵脚却歪歪扭扭,十分粗糙,只有实用价值,没有观赏价值。 江柒之低头看自己衣裳上的破口,风一吹,还能凉飕飕地透着风,虽然补上不会变好看,但总比如今破破烂烂的样子好,至少能保暖些。 可他自己不会这些针线活。 让他开口求顾飞鸿,也更不可能。所以,江柒之自己学,反正他呆在洞里也无聊。 “欸!还有鱼钩吗,给我也一个。”江柒之朝顾飞鸿道。 顾飞鸿抬眼看他,道:“有,不过你会这个?” “不会可以学啊。” 顾飞鸿不再问了,随即找了根鱼钩,砸成了绣花针,放到江柒之面前,给一边他讲了大致方法。 江柒之接过绣花针后,拿在手中看了会儿,就照猫画虎地穿金丝线,开始补衣服了。 可有些东西就是看起简单,一旦下手,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难。 刚开始,他是控制不好针的方向,把十根手指扎了好几个眼。 他又疼又气,越挫越勇地和绣花针杠上了。 江柒之就不信,比这个刁钻艰难几百倍的剑法,他都能练好,这区区小针却练不好。 顾飞鸿原本在专心缝衣服,但见了江柒之生疏骇人的技术,心神总不由得被他牵引。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学过木雕的原因,江柒之很快就步上了正轨,不再扎到自己的手了,却遇见更大的难题了。 纱衣轻薄脆弱,手中的劲一不小心用大了,衣服说不定就更破了,而且纱布不好控制走线,缝出来的简直是惨不忍睹,江柒之自己都被丑得看不下去了,于是就拆了又补,拆了又补,把衣服糟蹋得更不成样子了。 顾飞鸿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紧蹙眉头都没松过,忍不住道:“你放着吧,我待会儿给你补。” 江柒之一抬头,看着顾飞鸿腿上还有一大半的破口的衣服,道:“等你弄完,还不知道要多久。” 顾飞鸿思虑了片刻,道:“那你把你的给我补,你补我的衣服。” 江柒之一愣,看着手中被自己糟蹋得凄惨无比的纱衣,将信将疑道:“你确定,让我给你补?” 顾飞鸿手法虽算不上厉害,但也比自己好多了,此时提出换衣服补,显然是在吃亏。 可江柒之也知道,照自己这样补下去,什么时候能补好,简直是遥遥无期。 “嗯,你给我补。”顾飞鸿信誓旦旦道。 “你不反悔?” “不反悔。” 顾飞鸿说着,就把自己的衣服递给了江柒之,把江柒之的纱衣拿了过来。 “那你不能补得太丑。”江柒之小声说。 “嗯,我保证。” 顾飞鸿虽然答应了,但江柒之并没有放太多的期望,毕竟他连自己的布衣都缝成那样,更别说纱衣了。 可这已经是最后的法子,江柒之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专心地拿起穿着黑线的绣花针,又开始补衣服了。 黑袍的布料比纱衣结实顺滑许多,他虽然绣得还是不好看,但至少不会弄破衣服了。而且顾飞鸿对外观没什么要求,只要求补得不漏风便可,江柒之一下轻松了许多。 可顾飞鸿拿到纱衣后,没像之前那般随意下手了,而是仔细翻看了后,才小心下针了。 所以当江柒之拿到被补好的衣服后,十分惊讶,纱衣的新补上的破口都算平滑自然,乍一看,竟然瞧不出太明显的区别,比他预想中的好看很多倍,顾飞鸿明显缝补得很用心。 再一看自己补得,针脚堪比蜈蚣的衣服,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拿出手。 可顾飞鸿自己把衣服拿过去了,非常自然地穿在了身上,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不过衣服毕竟被江柒之糟糕的针线活糟蹋过,有破口的地方被乱糟糟地缝在了一起,布料变得紧缩,原本好的版型被破坏了,看着颇为怪异。 好在衣裳是黑色的,看起来并不会特别显眼,加上顾飞鸿身姿挺拔,气质卓越,一张脸生得俊秀,就算是披麻袋也是好看。 所以他穿上衣服后倒也不难看,江柒之悄悄松了口气。 顾飞鸿本人就没这么多讲究,只要不漏风即可,可江柒之显然也没做好,缝好的衣服上还是发现有一处漏风的。 江柒之有点不好意思,正准备再拿针线给他补上,却见顾飞鸿抢先拿起绣花针,三下五除二地补好破口,至于观赏性,不必江柒之补得好多少。 江柒之抽了抽嘴角,对他潦草的程度有新的认识,暗道自己白担心了。 江柒之才穿上自己的衣服,在河边照着,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颜色不比以往绚丽了,但版型还是完美漂亮的。 午饭时,顾飞鸿又熬了鸡汤,不过这次加了一些草药,鸡汤带着草药的清苦香,但并不难喝,反而多了别样的风味。 他一上桌就给江柒之舀了一大碗凉着,不过这次江柒之怎么说都不肯一个人喝完。 两人谁也犟不过谁,最后各退一步。 江柒之尽量把汤喝完,喝不完再留给顾飞鸿解决。 他们的生活才暂时回归和谐。 转眼三天过去,江柒之的腿伤好了许多,至少能走路了。 本就被憋慌的他再也坐不住了,当即就要拿着弩弓出去打猎。 却被顾飞鸿拦住了,道:“你大病初愈,腿都没好全,而且小岛这么大,你要去哪里打猎?” 江柒之傲然道:“你还记得我上次说的惊喜吗?” 顾飞鸿点头,他当然记得,当时就是江柒之模棱两可的惊喜,才会让他误会,酿成大错。 “我说的惊喜,便是兔子窝。” 当时他们还是靠牵手完成任务,每天都只能吃鱼,突然有了兔子肉,自然算是惊喜。 江柒之想着,眼里闪烁就兴奋的光芒。 一说到那几天的事,顾飞鸿还是愧疚,也没有理由阻止江柒之了。 江柒之也乐得耳朵清净,抱着弓弩,杵着拐杖就慢慢走了。 虽然腿已经能走路了,但站了还是会痛,有了拐杖会好很多。 顾飞鸿看着他杵着拐杖离开的单薄背影,在原地站了片刻,最终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活,跟了上去。 江柒之小腿毕竟有伤,快不过正常人,顾飞鸿很快就追上了他,并肩而行。 江柒之见他跟了上来,微讶地挑了挑眉,道:“你来干甚?” 顾飞鸿自然地把他怀里的弓弩和箭袋拿过来,道:“我也想打猎了。” 江柒之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但他没有挑破,反而眉眼一弯,憋不住笑了。 顾飞鸿听见声音,看了他一眼,又淡定地收回目光,认真走路,但耳背却爬上了薄红。 江柒之走时太匆忙了,除了弩弓和箭矢什么都没戴,路上渴了,还是喝的顾飞鸿水壶,也幸好顾飞鸿早有准备,在腰间挂了个小杯子,否则以江柒之的洁癖劲,宁愿渴着,也定不会喝一口。 喝了一杯又一杯的水,江柒之干燥的喉咙终于湿润了,他把小杯子还给了顾飞鸿,顾飞鸿习以为常地接过,低头仔细地缀在了腰间,水壶也重新收好,期间没有一点不耐烦和烦躁。 江柒之若有所思地盯着他,顾飞鸿注意到后,疑惑地望了回去,用目光询问为什么。 江柒之忍不住问了:“顾飞鸿,你对所有朋友都这么好吗?” 他现在不会再为顾飞鸿那天的话而惊讶,他已经想透了,那时的顾飞鸿不过是因为太愧疚,才会说出那种话,不必放在心上。 不过,他还是有些惊奇。 他以前总觉得顾飞鸿呆头呆脑的,看着又邋遢又蠢笨,却没想到相处下来,顾飞鸿反而如此贴心,连一向自认为挑剔的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想到他们曾经针锋相对的日子,江柒之竟然有种难以置信地不真实感,他竟然能和顾飞鸿和谐相处了! 顾飞鸿一愣,这个问题他真没想过。 虽然他肯定有除江柒之以外的朋友,比如燕云派的燕兄、天山门的王大哥、还青山派内不少的师伯师叔师弟师兄。 可平日和他们相处时,因为自己话少无趣,多是被他们带动着,不是听他们说话,就是一起喝酒切磋论道,相处时都很随意粗糙。 可偏偏江柒之和他们不一样,他浑身长满了尖刺,自持金贵还洁癖难伺候,还总是受伤。 面对他,顾飞鸿总习惯打起十二分精神,和其它人在一起时完全不一样。 江柒之没听见答案,就以为是默认,忍不住呢喃道:“当你的朋友确实不错。” 不过,他不想当,也不需要当,更不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感情。 顾飞鸿出神了,没听见江柒之的话,想让他再说一遍,可江柒之只敷衍的说了句“没什么,不重要。”,就再也不开口了。 顾飞鸿只能压下了好奇。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加上一些没被暴雨毁去的记号,江柒之并没走太多绕路,终于在伤腿疲惫之前,找到了兔子洞穴。 他找了处茂密的草丛藏匿身形,架起弓弩,打算守株待兔。 他之前都时在这个时间节点发现兔子的。 顾飞鸿任劳任怨地在一旁拿着箭袋和拐杖。 突然,江柒之摸过他的手指。 顾飞鸿下意识地向前一看,果然是兔子回来了。 江柒之缓缓举起弓弩,跟随着兔子移动调整角度,忽然,兔子往前蹦跶了一步,竟然在原地不动了。 如此好的时机,江柒之定不会放过,他的食指缓缓贴近扳机,箭在弦上,即可发出。 忽然,一阵地崩山摇,深林的树木竟然开始折断倒塌了。 第25章 第 25 章 “趴下去。” 大地在摇晃, 地上的人自然站不稳,顾飞鸿一反应过来,连忙看向一旁的江柒之, 他果然因为脚伤站得很费力, 脸都刷白了。 顾飞鸿想也不想,俯身说道:“江柒之, 抱好我。” 说着,他便一手绕过他的膝弯,一手圈住他的后背,强硬地把他抱入怀里。 江柒之起先被吓了一跳,心里抗拒这样的姿势,但也知此时不是任性的时候,只能顺着顾飞鸿的动作, 双手还主动缠绕上他的脖子,脑袋也靠在他肩上,尽量减轻自己的重量。 顾飞鸿感觉抱稳了,就立刻离开了原地,身后果然瞬间倒下一大截树干。 他抱着江柒之在林子里穿梭,一边躲开周围折断压下的树枝和山上掉落的飞石,一边找躲避之地,终于在斜前方看到一块成三角之势的地方。 他微压下身子, 目视前方, 一边挑选跑着过去的最佳路线,一边对怀里人道:“抱稳了。” 说完, 不等江柒之反应,他便冲了出去,遇见地上倒下的粗大树干, 他竟直接单手抱人,一手撑树,直接翻飞过去了。 虽然他已经尽力考虑江柒之的感受,但如此大幅度的动作,还是让江柒之很不好受,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随时要被摔下甩飞,只得更紧地抱着顾飞鸿的脖子,头也贴得更紧。 顾飞鸿在林子里一路横冲直撞,终于到了目的地,江柒之也已经被摇晃到头晕恶心了。 顾飞鸿扫了眼,想藏在三角的最里面,可岛上忽地摇晃得更加剧烈。 他脚步一晃,后背就重心不稳地倒在了石壁上。 可不料这石壁竟然诡异得像纸张一样轻薄,顷刻间便破裂倒塌,露出里面长长的斜道。 顾飞鸿身体后仰,抱着江柒之一起直直地滚下去了。 一切变故来得太快,江柒之只觉得天旋地转,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可顾飞鸿反应过来了,他强忍这手背移动时被地面摩擦的痛,一手死死抓住江柒之的腰,一手牢牢护住他的头。 这是顾飞鸿在昏迷前唯一的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时,他朦胧间听见有人一直在喊他的名字,随后就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束缚感,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江柒之惊喜地发现手下的脑袋动了,便喊得更频繁了。 之前的江柒之晕着晕着就昏过去了,等他清醒过来时,就发现他和顾飞鸿被困在了这个地方。 这里没有光线,什么都看不见。 他试着站起来了,用手摸索周围,发现这里的似乎只有一榻之地,三面都是光滑的石壁,想是个石室。 独有顾飞鸿所在的那面被大石头堵着,而他也被压在了石头里面。 江柒之一发现顾飞鸿,就想把他拖出来,可不知为何,怎么拖都拖不动。 他怕里面另有乾坤,便只好蹲下来,用手摸到顾飞鸿的脑袋,找到他的鼻息,一遍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试着唤醒他。 顾飞鸿的意识终于完全清醒了,也清晰地感知到手背和后背传来的火辣辣疼痛。 手臂和后背至少是被磨破皮了。 江柒之感受到手下人在动,急忙问道:“顾飞鸿,你醒了吗,醒了就说句话!” 因为刚经历了九死一生,他的声音还带点不自知的颤抖和慌张,可说话的语气却还是很凶硬。 顾飞鸿忍着疼痛镇定道:“我没事儿,你呢?” “我没有。” “哦,那便好。”顾飞鸿心下稍安,松了口气。 “好什么好!”江柒之语气更凶了,“你被压在了石头里,快试试能不能出来!” “好。” 顾飞鸿低头,试着移动身体,却发现自己趴在地上,虽然上半身勉强能从石头缝里爬出来,但大腿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动弹不得。 他只好道:“我的腿被石头卡住了,动不了。” 状况和江柒之猜测的一样。 江柒之的手顺顾飞鸿的头往下滑,果然在他的大腿处摸到了冷硬的石头。 他又道:“你有没有受伤。” “有。” “在哪里?”江柒之语气一下急促了许多。 顾飞鸿安慰道:“就是手臂有点擦伤,你不用担心,不严重。” 江柒之手上的动作一僵,厉声道:“我本来就没担心。” 黑暗中的顾飞鸿虽看不见江柒之的表情。但他却能想象到他的表情,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嘴硬了。 顾飞鸿没有戳破,而是迎合道:“是,是我想多了。” 此话一出,江柒之也不好说什么了,便低头继续摸索石头。 他要知道石头是怎样拼接的,才能下手推开。 可这些石头棱角尖锐,奇形怪状,摸了半响,他也没弄出个所以然来。 “我身上有火折子。”顾飞鸿突然开口。 “你不早说,快给我!” 顾飞鸿也很无辜,他也是刚想起来的。 他试着移动手臂,想拿出胸口的火折子,可他背上的空间太狭窄了,手根本绕不到前面衣袋。 他只能让江柒之来拿,“你来翻,在我的胸口的衣袋里。” 顾飞鸿手肘着地,撑起了身体,让江柒之找火折子时更方便。 江柒之的手指往上游走,摸了一圈才确定胸口的位置,手试着往领口里面翻找。 但不知道为何,他明明已经隔着衣物摸到圆筒了,但半天还没找到衣袋的开口。 他耐心本就不多,此刻心里又着急,动作登时就急躁粗鲁许多,没轻没重,好几次手都直接滑到了衣服里面赤裸的胸膛上,冰冷细腻的指腹按在温热的皮肤上,触觉十分强烈特别。 顾飞鸿忍不住轻咳,以掩饰尴尬,却牵扯到了伤口,不小心嘶了一声。 江柒之脸色一变,道:“你在骗我,你究竟哪里受伤了?” 即使面对的伤者,他的语气也没有特意柔和,反而有些凶神恶煞,听起来很是冷漠无情。 可顾飞鸿却清晰的感受到在胸口摸索的手轻缓了许多,他哑声道:“无碍,小伤而已。” 江柒之这次真的恼了,他一字一句道:“顾飞鸿,我讨厌别人骗我,不管是为什么,你现在,就给我说实话!” 顾飞鸿沉吟片刻,才如实道:“后背和手臂都有,不过应该都只是擦伤,的确不严重。” 江柒之没再说话,直到把火折子摸了出来。 他凭感觉打开了盖子,朝里吹了一口气,火折子瞬间迸发出微弱的亮光,不足够照亮石室的全貌,却足够让顾飞鸿看清江柒之现在的模样。 此刻的他早已失去往日的威风凛凛,华丽的衣裳变得灰扑扑,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脸上还狼狈地沾了灰尘和泥巴,一张好看精致的脸紧紧的绷着,嘴唇不虞地抿着。 “趴下去。”江柒之冷冷地命令道,举着火折子的手要靠近顾飞鸿的后背,查看受伤的情况。 顾飞鸿听话地压下身子,好让江柒之看得更方便些。 后背的衣服果然磨破了不少,江柒之甚至能在衣服上看到溢出的血,他微微掀起一块破布,就能发现顾飞鸿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他看向顾飞鸿,他果然在强忍着痛意。 江柒之见状,心中说不出的烦躁,他又是扒开顾飞鸿手臂的袖子,幸好此处确实只是擦破了点皮,并不严重。 “你趴在地上,不许起来。” 夹缝太低矮,顾飞鸿只要稍稍起身,后背肯定会擦到石块,对伤口造成二次伤害。 顾飞鸿没说话,用行动表示了答案。 江柒之又才举着火折子,移向腿被卡住的地方。 原来顾飞鸿的上面被一个巨石压着,而下方恰好有一块矮石,正好把巨石支棱了起来,才免去石下人被压成了一滩肉泥的恐怖后果,给他留下了生路。 江柒之的后背惊出了冷汗,手尖一抖。 但他看了一眼浑然不觉,还听话地趴在地上的顾飞鸿,没有告知真相。 把顾飞鸿从石头里弄出来,但单凭力气是绝对不可能的。 江柒之在石室里走了一圈,最终目光停留在一块石凳大小的石头上。 竟然不能把巨石搬出来,那他可以试着把石头卡进去,撑高夹缝的间隙,也能把顾飞鸿安全救出来。 有了法子,江柒之当下就不再犹豫,搬着石头,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就把石头推进夹缝里。 可刚开始推石头还算轻易,后面就费力了许多,他后面干脆把火折子灭了,用尽全力推石头。 寂静的黑暗里,任何一点的声音都会被放大凸显。 江柒之察觉到顾飞鸿的呼吸一下一下地重了许多,又点起火折子,道:“你怎么了?” 他们的位置隔得比较远,江柒之并不能马上看见他的状况。 “我没——”顾飞鸿话说了半截,突然止住了,才道:“是上面的石头在晃动,有沙石落到后背。” 江柒之走到他身边蹲下,他的背上果然多了几块小石子。 江柒之当机立断趴下身子,伸手把上面肉眼可见的石头泥块都捡走。 捡完后,即使江柒之尽量放轻力道了,顾飞鸿还是被疼出了一身冷汗。 江柒之望向巨石,巨石的底部附着湿土和青苔,显然只要他继续往里推石头,上面肯定会掉东西下来,一旦掉到已经破开的血肉里,不光疼,伤口也很容易发炎。 他思索了片刻,就放下了火折子,解下腰带,把衣服脱下了。 顾飞鸿见状,皱眉道:“你为何脱衣,这里湿冷,你身体会受不了的。” 他说的没错,刚一脱下衣服,江柒之就不自控地打寒碜了。 可江柒之还是冷冷道:“你废话真多。” 说完,他便把脱下的衣服塞到巨石和顾飞鸿后背的间隙里,小心翼翼地把衣服平铺在他的背上。 第26章 第 26 章 该死的朋友! 顾飞鸿也终于知道江柒之在干什么了。 他在用他最在意的衣裳挡泥石, 哪怕这会让干净的衣裳染上了污血,沾上泥土。 地上的火光微亮,却能让顾飞鸿在黑暗里看清江柒之赤裸的上身, 和冷白无情的侧脸。 他的喉结滚了滚, 却说不出什么话, 一种异样陌生的情绪在他的胸中激烈的翻滚激荡, 搅得他脑子在翻天覆地地变化着,可他却又说不出变化了什么,多了什么,又少了什么。 他只是愣愣地看着江柒之的位置出神,直到他本人离开了,顾飞鸿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还是盯着那处发呆。 巨石太重了, 江柒之费力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石头卡了进去。 他一边试着把石头再推进去一点,一边喊道:“顾飞鸿,你再试试能不能出来。” 顾飞鸿才如梦初醒。 江柒之见他未动,又不耐烦地喊了声,顾飞鸿才试着爬出来,腿部的石块果然有点松动了,但缝隙太小,爬出来很艰难。 江柒之又搬弄了好一会儿石头, 才让顾飞鸿成功爬出来了。 顾飞鸿的四肢俱因桎梏太久而僵硬冰冻, 他躺了一会儿才能站起来。 起身后,他反倒不着急自己衣服上有泥块, 也不关心自己的伤势,而是把江柒之的衣裳仔仔细细地弄干净,再把它小心翼翼地收好。 因为火折子每次只能照亮一会儿, 损耗颇大,江柒之见顾飞鸿成功爬出来了后,便没着急再次吹燃了。 顾飞鸿在黑暗中摸索走路,同时喊道:“江柒之,你在哪?” 江柒之才又捡起火折子,重新吹亮了,也让自己暴露在火光下,让顾飞鸿看得清他。 顾飞鸿心脏瞬间紧缩。 现在的江柒之上几乎赤裸狼狈地坐在地上,一腿折叠在地上,一腿微微屈膝伸长,露出的小腿显然有旧伤复发的迹象,又开始红肿青紫了了。 他的脸因为疼痛拧在了一起,惨白又可怜。 江柒之在推石头时,心里只有着急,未曾觉得有多冷多疼。 可一坐在地上休息,他才发现自己手指的都冻僵了,一直火辣辣的疼,小腿也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身上也沾染上了泥土污渍,很不舒服。 顾飞鸿半蹲在江柒之身侧,手绕在他的肩后,把手中的衣服给他披了上去。 带着血腥泥土味的衣服一贴身,江柒之下意识地躲了躲,可一想到没有其它衣服穿了,没有让他可挑剔的条件,他又逼自己忍了下去,至少衣裳穿上后,身上会暖和了一点。 江柒之被顾飞鸿扶起来后,因为左腿用不上力,只能用手撑着墙稳住重心,另只手还要举着发光的火折子。 顾飞鸿就自然而然地替他整理衣裳。 火星微弱,顾飞鸿要和江柒之贴得很近才能看清。 所以,他弯腰低头绑腰带时,即使江柒之已经后仰脑袋了,下巴还是好几次被顾飞鸿的发顶蹭到。 粗硬的发丝让他又痒又不舒服,他不悦地催促道:“你怎么这么慢。” 顾飞鸿耐着性子应声道:“再等一等,马上就好。” 他回忆起江柒之平日的模样,把衣裳腰带绑得妥帖漂亮,才道:“好了。” 江柒之看了看被穿好的衣服,有些惊讶道:“看不出来,你倒挺会伺候人的,不会是有经验吧?” 顾飞鸿没正面回答,他当然没伺候过人,只不过是因为照顾高烧的江柒之习惯了。 江柒之也不在意答案,他又让顾飞鸿背过身去,脱下衣服给他看伤口。 顾飞鸿脱下衣服后,江柒之才发现他背上的伤口固然严重,好几处的血肉都破开了,但都已经在结疤,恢复良好。 他心里送了口气,也忍不住有些嫉妒抱怨,同样是人,为什么他每次受伤后都是在发烧,而顾飞鸿却什么事都没有呢? 江柒之只能安慰自己,顾飞鸿是皮糙肉厚粗人,自己当然不能和他比。 可虽说如此,他还是有些羡慕,看了好一会儿,才让顾飞鸿把衣服穿上。 顾飞鸿把衣服随意扣好后,就把江柒之手中的火折子接了过来,另只手绕过他的腰身,手掌把他右臂扶起握着,让他不必靠在冰冷的墙上站立。 江柒之身体重心本就不稳,此刻被半抱住,身体的大半重心都转压在了顾飞鸿的身上,自己也像被人抱在怀里一样。 顾飞鸿低头在他的耳边道:“你的腿伤还没好,不易用力,最好我扶着你。” 说话的气息喷打在敏感耳廓上,江柒之不自在地后缩脖子。 他觉得顾飞鸿说的很有道里,可又总感觉那里有点怪怪的,但一时想不起是那里不对,只能闷闷地嗯了声。 顾飞鸿又道:“我记得我们是从一条长长的斜坡滚下来的,这不可能是浑然天成的,定是人为制造的密室——” 话还未说完,江柒之的耳根就受不了了,他的半边身子被吹得痒痒酥麻,身体泛起细密地小疙瘩。 他忍着酥软,让自己的语气尽量生硬道:“我又不是聋子,你凑这么近做什么!” 顾飞鸿一愣,他只是单纯地习惯性侧头说话,却没想到江柒之的耳朵这么敏感。 他撇了一眼,江柒之耳背那处的皮肤已经红透了,像熟了的樱桃似的。 他目光停留了几瞬才收回,这次他不再偏头,正对着前方一板一眼道:“既然是密室,设计者就不会设计死路,我们找找,肯定能发现机关。” “嗯。”江柒之才冷静下了,应声赞同。 于是,他们用火折子贴着石壁挨着照亮检查。 直到,江柒之突然按住顾飞鸿的手臂,指尖点向一处。 顾飞鸿才注意到那块石砖比周围的石砖都要低一点,但十分不明显,要仔细看才能发现。 他尝试按下石砖,果然伪造成石墙的洞门就随之打开,露出一条狭长的通道。 顾飞鸿和江柒之对视了一眼,便齐步跨入其中。 这密洞很是奇特,虽不见灯烛,可洞内却时时泛着闪闪的奇异蓝光,照亮了每个角落。 洞内道路曲折,却没有分岔口。 两人顺着夹道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一个密室,密室是正方形,宽一丈多,房间正中却又立了四面石墙,也刚好围成一个正方形的小密室,但却没有可以进入的门,他们找了许久,也未曾找到相关的机关。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来到这个房间后,蓝光更明亮了几分。 一切又走进了死胡同,两人情绪都低沉许多。 直到一声咕噜声响起,顾飞鸿循着声源看向江柒之。 江柒之臊得脸微红,尴尬地道:“有什么好看的,你没饿过肚子吗!” 顾飞鸿心中沉沉压着的巨石忽地被这一声斥责吹开了,他失笑道:“不是,是我也饿了。” 地震发生时,岛上是下午,现在该是晚上了。 江柒之环视一圈,密室里光秃秃的,没有任何家具,他失望道:“看来我们今晚是出不去,只能在这里饿着过夜了。” 顾飞鸿安慰道:“待明日触发系统,我们可以问它这一切是为什么。” 突如其来的地震,奇怪的密室,一切都不像是没有系统的手笔。 江柒之点头。 接下来最大的难题就是他们要怎么睡觉了。 江柒之起初打算和初来荒岛时一样,可当他背靠着墙壁坐下后,身体瞬间被冷得一哆嗦,这里的夜晚虽没有风,但空气潮湿阴冷,砖石也冰得渗人。 难以想象他们要这样睡一个晚上。 顾飞鸿摸了下地面,也意识到同样的问题。 他看着江柒之冻得发白的脸,果断提议道:“此处不能篝火却暖,不如我们抱团取暖?” 江柒之登时一愣,看顾飞鸿的眼睛都直了,他绝没想到顾飞鸿会说这种话,下意识要拒绝。 可就在话要滚出喉咙的那刻,他又犹豫了,在眼下,抱在一起才是最好的取暖法子。 可抱在一起睡觉和抱在一起完成任务,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江柒之还是有点犹豫,这对他来说,跨度有点大了。 顾飞鸿道:“我们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可你一旦又像之前那般发烧了,你的情况会很危险,我们不能赌。” 这话说得诚恳,话里话外都是在为江柒之考虑。 可他还有有点犹豫,觉得太亲密了。 但顾飞鸿又道:“你不必多介怀,朋友之间这样很正常的。” “真的吗?”江柒之一愣。 顾飞鸿想起师傅酒醉和师叔抱着一起痛哭的画面,肯定道:“是的,很正常。” 江柒之这才意思到话里的潜意语,扭头别扭道:“我们又不是朋友。” “至少我们在岛上是同伴,算朋友。” 江柒之这才没再拒绝,别扭地点头同意了。 顾飞鸿随即坐在地上,伸手要把江柒之揽入怀里,江柒之不愿意,他便劝道:“我身体比你暖和,你靠在我身上会舒服许多。” 江柒之知道这是实话,他也觉得顾飞鸿的气血太充沛了,浑身热乎乎的,像个行走火炉子,不像自己,冷得像个冰坨子。 最终,他还是同意了,可不肯被顾飞鸿抱着,只愿意靠在他的肩膀上取暖。 可江柒之身体本就虚弱,累了一晚上后更是疲惫,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而睡过去的他不再自控,自发地要钻进顾飞鸿怀里寻找温暖,顾飞鸿自是任他索取,把他彻底揽入怀里了抱着睡觉。 顾飞鸿发现江柒之好像又瘦了,腰也细,和上次在河里看到的一样,一只手就能轻松圈住。 可在江柒之迷迷糊糊伸手要抱着顾飞鸿的胸口时,顾飞鸿才发现江柒之的手上多了很多伤口和泥沙。 顾飞鸿瞥了一眼熟睡的江柒之,轻轻把他的手从袖子里剥出来。 两只纤长如玉的手指布满被石头棱角划破的伤口,好几处还有已经干了的血迹,混合着黑乎乎的泥沙,很不好看。 可一向爱惜容貌喜洁的江柒之却从始至终都说过,甚至一路把手指缩在了袖子里,没有让他发现,而这些伤口都是在为了往夹缝里塞石头擦破的。 顾飞鸿盯着那双软绵垂落在自己胸前的手,心脏又软又酸。 过了会儿,他嘴角竟笑了。 江柒之总是嘴硬,说不把自己当朋友,可若是不把自己当朋友,以他那般性格,又怎会做那么多。 顾飞鸿的右手忍不住把江柒之的十只冰冷脏污的手指圈了圈,又握了握,最后把它们都抓在了手心,他想把它们都一起捂热。 第27章 第 27 章 “你怎么总是突然动手动…… 第二天是江柒之先醒的, 他刚睁开雾蒙蒙地眼,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手指往下按了按, 摸到温热的肌肉, 才想起昨晚的一切。 他才发现自己是坐在顾飞鸿怀里的,可他明明记得他们昨晚没有挨得这么近啊。 江柒之想起身, 但左脚不能用力,只能慢慢地挪动身体,却感觉大腿后侧碰到什么硬硬的东西。 刚开始他还没意识到什么,又动了下身体,大腿不可避免地与那处摩擦了,结果那东西竟然更硬了。 江柒之再傻也猜到那东西是什么了,瞬间身体像被开水烫到了一样, 整个人忽的一下从顾飞鸿怀里跳了出去,气得脸都红了。 顾飞鸿这也才悠悠转醒,见江柒之如惊弓之鸟,红脸跌坐在地上的模样,满脑子不解道:“你怎么了?” 他起身,想把江柒之从地上扶起来。 江柒之身体猛地后退,却扭到了左腿,脸都疼煞白了。 他表情怪异, 一脸防备地盯着顾飞鸿, 喊道:“你别过来!” 顾飞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看江柒之疼成了这样, 还是想先把江柒之扶起来再说,毕竟地板又硬又凉。 可江柒之又威胁道:“你再过来我就揍你!”他捏起了拳头,声音恶狠狠的。 顾飞鸿见他如此抵触自己, 才留在了原地站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你怎么了?” 江柒之当然说不出原因,一张脸被憋得青红交加。 可他还是硬撑着站起了来,靠在墙上缓了许久,脸色才恢复正常。 “你刚才怎么了?”顾飞鸿见他脸色好了,才又问道。 “不重要。”江柒之僵硬地转移话题,顾飞鸿只好不再追问,不过又道:“那我们什么召唤系统?” 言下之意,他们什么时候拥抱。 江柒之好不容易淡去的记忆又清晰了,他强迫自己按捺下怒火,安慰自己这只是身体的自然反应,不该多想。 他正要点头应下,洞内忽然又是一阵地洞山摇,让他差点晃倒在地,幸好有顾飞鸿眼疾手快地拉住,才让他幸免于难。 可他们眼前却发生神奇的一幕。 小密室的墙壁竟然在变得时虚时实。 他们可以透过墙壁,看见石室正中悬浮着一本蓝色半透明的书,它在无时无刻地散发蓝光,而且和石洞里的光一模一样,不过更强烈明亮。 顾飞鸿一手护着江柒之,一手解下发带,绕成一团扔向书本。 发带畅通无阻地穿过石墙,穿过书本,最好滚到了地上。 密室的墙壁竟然真的变成了透明。 两人在短暂的惊讶后很快冷静下来,毕竟从被生子系统绑定开始,他们遇见的一切都已经不能用常理来形容了。 他们试着往前走,果然顺畅地穿过了石墙。 顾飞鸿蹲下身捡起发带,江柒之仔细地观察眼前的书本。 漂浮在半空的书本正在变得越来越透明,像要消散了,并且书本是合上的,可以看见封面上有图案,但因为书身是半透明发光的,看着很刺眼。 江柒之走得更近了,才看清封面上好像是四个字,其中两个是“凤”和“天”。 刹那间,他的脑袋开始刺痛,他忍不住用手捂住脑袋,可当他挥动的衣袖察过了书角时,一道炫目猛烈的白光从书中爆发。 随后他们就和第一次落到荒岛前一样,昏迷了。 可在江柒之和一旁的顾飞鸿彻底昏迷前,他们都听见耳边有系统尖锐警报的声音。 待他们再次醒来时,他们到了一个陌生的山洞,但山洞顶上漏光,让他们能看起洞内的一切。 这个山洞道路狭窄,石壁崎岖,偶尔能见到一两株杂草,耳边还有滴水的声音,明显是自然形成的山洞。 江柒之原本是趴在地上的,他抓住壁上凸出来的锐石,想借力站起,可不待他掌心用力,顾飞鸿就从身后托着他的手肘,将他扶了起来。 江柒之动作一顿,还是由顾飞鸿抱着自己起来了。毕竟锐石尖利,手抓着容易受伤。不过等站稳后,江柒之就不让顾飞鸿抱着了,只许顾飞鸿扶他的手臂。 毕竟两个大男子整天搂搂抱抱的,还是有点太奇怪了。 顾飞鸿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觉,还在正色道:“我们又被系统传送了,但不知道这是那里。” 一谈到正事,江柒之也严肃道:“我们只能问系统了。” 可当他们像以前一样,抱了快半盏茶的工夫,系统也迟迟未出现后,他们才意识到系统多半出了问题,他们只能靠自己了。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至少要离开这,”江柒之道,可他望了一圈,也看不出那边是真正的出口,又道:“顾飞鸿,你能看出那边是出口吗?” 顾飞鸿摇了摇头,道:“看不出来,不过我们能一条一条试。” 江柒之皱着眉头。 这样效率也太低了,可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忽然,他听见后面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顾飞鸿神色一凌,把江柒之安置在原地,才孤身朝声源走去,却只在洞的转角处发现了一只白毛兔子,便回头把江柒之接过来。 兔子似乎对洞里的路很是熟悉,嘴里叼了团青草,往前蹦蹦跳跳个不停。 江柒之和顾飞鸿对视一眼,便默契地放轻脚步,远远地跟在兔子的身后。 结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看见了洞口外的阳光,两人都加快了脚步。 终于到了洞外后,他们闻到了新鲜的青草香,精神都好了许多。 江柒之环视一圈,发现这里竟然是他们上次打猎的地方,不过因为刚经历了地震,深林到处都是断枝碎石,乱成一片。 而小兔子出来洞后,就直奔草丛里,没一会儿就停在另一只小兔子面前,它把嘴里叼着的草吐了出来,喂到新兔子的嘴边,新兔子就很快就嚼了进去,没多久就吃完了。 见一切都很正常,江柒之和顾飞鸿才把 目光都收了回来。 顾飞鸿把江柒之扶到一个树墩旁,用袖子把树墩上的落叶泥块扫干净了,才让他坐下。 不过江柒之坐下时,似乎碰到了左小腿,痛哼了一声。 顾飞鸿眉头一皱,随即蹲下身体,低头翻开江柒之从膝盖垂下的衣摆查看,好在里面的腿伤没有恶化,只是还有点青肿。 衣摆猝不及防被掀开,脚腕被人捏着,江柒之被吓了一跳,不自在地缩回了脚,才嗔怒道:“你怎么总是突然动手动脚,都不会问我一下吗!” 顾飞鸿被骂了也不生气,一边点着头,一边帮他把衣摆重新整理好。 江柒之看他这么随意的样子就这样就来气,一拳锤在了棉花上,心里堵得荒。 顾飞鸿却道:“这附近应该有野果,我去找些回来,你坐在这等我。” 江柒之眼睛一亮,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期待地点头应下 他已经饿了太久了, 顾飞鸿这才起身离开,可他走了没有几步又倒了回来。 江柒之不解地看着他。 顾飞鸿把怀里的火折子掏出,放在他手上,道:“这个你先收好。” 如果他们分开后,江柒之又遇见了意外,有了它总比没有好。 直到确定江柒之把火折子收到了怀里后,顾飞鸿放心地转身走了。 而留下的江柒之独自坐在木墩上等待,无聊得发闷。 忽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拉自己的衣摆,低头一看,发现是两个白色毛茸茸的小东西。 原来那两只兔子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一左一右地扒江柒之的衣裳玩,但江柒之自认不是什么心软良善之人,也没有爱护弱小的想法。 他一抖衣裳,两个小东西就齐齐滚到了地上,转了好几圈才停下,像个白绒毛的陀螺。 可那两只兔子也很特别,非但不被江柒之吓住,还越挫越勇,又倒回去继续爬衣服,可它们身子小,腿短手短,爬了一次又一次,总是爬到一半就失败,扑腾扑腾地滚了下去。 江柒之盯着脚上滚了滚去的白毛雪团子,饶是不喜欢动物的他,心情也好了些。 他在心中嗤笑,真是两只蠢兔子。 他一手拎起一只兔子的后脖颈,对它们凶神恶煞地威胁道:“再烦我,我就把你们吃了!” 可兔子那里听懂人话,也不反抗,就用两双红眼珠圆溜溜瞪着江柒之,又呆又傻。 江柒之忽然觉得无聊了,他竟然在试图和两只畜生说话。 他才是最蠢的那个吧。 所以,他无趣地松了手,两只兔子掉到了地上,摔得四脚朝天,露出胸前软乎乎的软毛,扑腾了半天也没翻过来,结果它们干脆就一起躺在了地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两只白毛圆团子就凑在一起,搭在一起的长耳朵一抖一抖的,竟然有些可爱。 江柒之突然有点手痒,暗道,反正顾飞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逗逗兔子玩玩打发时间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他弯下腰,摸了摸它们的脑袋,软乎乎又漂亮的白毛果然摸着很舒服。 他手又情不自禁地伸向它们软软的肚子,手指瞬间被温热细软的绒毛裹满,舒服的不可思议。 而两只小兔子也不知为何,一点都不怕江柒之,一直任他玩弄着。 顾飞鸿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和谐场景,想到江柒之往日待在洞里无聊烦躁的模样,便道:“你若喜欢,不如把它们带回去养着。” “我才不喜欢,只是无聊罢了。”江柒之立刻僵硬地反驳倒,可他手指却还流连在兔毛上。 顾飞鸿把怀里的三个半拳头大小的野梨子拿出来,道:“没找到水流,但我用露水擦过了,你先将就吃。” 江柒之看了眼三个果子,才放弃揉捏兔子,把它们身子都翻了过去,对顾飞鸿道:“都给我了,你呢?” “我路上吃过了。”顾飞鸿面不改色道,他确实吃过了,不过吃的不是果子,而是生的野菜。 地震后的果树都断了,树上的果子也焉了烂了,他找了许久也只找到这三颗。 江柒之审视着顾飞鸿,直到确定他的脸上真的没有任何破绽,才接过了果子,不过只拿走了两颗。 他对顾飞鸿道:“剩下一颗,你吃。” 顾飞鸿道:“我吃过了,不用吃。” 江柒之眼尾斜斜地扫了顾飞鸿一眼,高高在上地命令道:“你必须吃。” 就是这一眼,让顾飞鸿仿佛又看到没有落到荒岛前的江柒之,目中无人又桀骜不驯,可他却不会再再生气,反而无端觉得可爱。 顾飞鸿突然意识到,江柒之对与他来说,确实是和其它朋友不同的。 第28章 第 28 章 任务倒计时! 他们同吃同睡, 一起经历过生死磨难,怎么可以用简单的朋友二字概括,可他又想不到用什么关系形容他们, 可顾飞鸿确定, 那是一种不比亲兄弟间弱的牵绊,或许他们可以结为异性兄弟, 虽然江柒之一定不会同意。 两人把梨子吃完后,顾飞鸿道:“我们该回山洞了。” 这两颗梨子只能给江柒之垫点肚子,想饱腹,还是要回去做饭。 江柒之嗯了声,可身子却没动,他的手指还在拨弄着兔子软软的耳朵。 这两只兔子似乎很喜欢江柒之,哪怕被放在了地上, 它们也没有离开,而是蹲在他的脚边,两个圆毛脑袋凑在一起,乖得不像话。 顾飞鸿心中好笑,明明刚才还在嘴硬说不喜欢,现在还不是舍不得。 他低声道:“你喜欢,我们就把这两只兔子抱回去养。” “我不喜欢。”江柒之反驳,他只是想再玩一会儿, 再玩一会儿就会回去的。 “是我喜欢, 我想养兔子,可以吗?”顾飞鸿看着江柒之, 眼底带着笑意,和他自己都不自知的宠溺。 江柒之思考了片刻,才俯身把两只雪兔一并抱入怀中, 道:“那回去吧。” 顾飞鸿失笑,认命地一只手扶起江柒之,一只手拿着弓弩、拐杖和水袋,这是他们打猎那天掉的东西,被他顺路捡了回来。 到了洞口,不出意外,洞里的不少东西都因为地震摔在了地上,有一些已经破碎了。 顾飞鸿迅速在洞口腾出快空地,拿了个小马扎出来,扶着江柒之坐下休息。他的脚走了一路,应该肿得更严重了。 江柒之坐下后,顾飞鸿检查了他的腿,先给他上了药,才开始整理洞中杂物。 江柒之便坐在凳上逗弄怀里的两只兔子。 但两只兔子并不老实,蹬着腿一直往外爬。 江柒之干脆放开手,任它们下去。 两只兔子落在地上后,似是新奇,便四处爬来爬去,不过因为腿短,好一阵才走了一点距离。 江柒之杵着拐杖跟着它们,想看看它们究竟要干什么。 最后两个白兔子停在了洞口右侧的位置,两个雪白的脑袋贴在一起,长耳朵一耸一耸的,像在交流一般。 江柒之忍不住蹲下来,一下一下地摸着它们的圆脑袋,兔毛软乎乎,揉着很舒服。 兔子俩似是被摸烦了,便跑开去了另个地方。 江柒之跟了过去,才发现,不知何时,洞外生长的藤曼竟然结果了,果子是红色,小小一个。 他看不出来是什么,便问顾飞鸿知不知道。 顾飞鸿的声音从洞里传来:“不知道。” 过了几息,他便出现在洞口,看向江柒之手指的方向。 他俯身,手指捏着藤曼的叶子和果子观察,许久没说话。 “你也看不出来?” “我不确定。”顾飞鸿皱着眉,这东西感觉很熟悉,他确定自己见过,但一时片刻想不起来是什么。 江柒之道:“竟然不确定,那把它割了。” 万一是有毒的,掉下来被两只兔子吃了呢。 想到这,他才注意到两只兔子不见了,他偏头一望,发现两只兔子正在角落蹲着,两个脑袋往地上一蹭一蹭的。 江柒之定睛一看,它们竟然在吃掉到地上的小红果。 他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住口!”随即上前把两只兔子拎在了半空,不让它们继续吃。 可兔子听不懂人话,它们兔嘴一抖,就把嘴里的果子全都吞下了。 而且它们嘴边的兔毛已经被汁液染红,明显不是第一次吃了。 顾飞鸿也被江柒之的声音吸引过来,看到了兔子后,反倒轻声安慰道:“它们以前吃过,但现在无事,想必这果子也不是毒物,放宽心。” 江柒之闻言,放下了兔子,可他的担忧少了些,却没完全消。 于是顾飞鸿已经离开后,他就一直守在兔子身边。 可江柒之渐渐发现了不对。 这两只小兔子性格乖顺,一向都是慢吞吞的,可自从吃了果子后,它们就总在地上又滚又蹭,很是躁动。 江柒之给顾飞鸿说了情况,顾飞鸿也走了过来。 等他们再低头时,两只兔子竟然滚做了一团,成了一上一下的姿势,下面的那只兔子被压成了一滩白毛。 两人都没经验,不知道它们在做什么,江柒之担心下面那只被压到了,就让顾飞鸿上去把它们分开。 顾飞鸿上前,想抓起上面那只兔子,却被上面的兔子躲开,它们运动得也更激烈了。 顾飞鸿这才注意到它们下身是连在一起的,反应过来它们正在干什么事,他的脸色犹如万花筒般复杂。 江柒之不知道他木头似地站在原地干嘛,不解道:“顾飞鸿,你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它们分开。” 顾飞鸿不知道如何解释,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江柒之不知缘由,只觉顾飞鸿磨蹭奇怪,干脆自己上手把它们分开,反正刚才已经摸过兔子了,本来都要洗手。 江柒之手准,一下就把上面的兔子提了起来,让顾飞鸿想张口拦都来不及。 于是面对面站着的两人就活生生地看见兔子尾巴下支楞起的那物,江柒之吓得手一松。 幸好高度不高,那只兔子安全落地后,很快又和另只兔子连在一起了。 江柒之不用说也知道它们是在干什么了。 一张漂亮的脸红了个彻底,耳朵根都红透了,和眉间红痣的颜色比起来不差多少,玉白的脸都活色生香了。 顾飞鸿终于想起小红果是什么了,它名叫情果,能催情,一般制作春药都会用到它,但无毒无害。 顾飞鸿正想解释,一抬头,愣住了。 江柒之红衣下冷白的脖颈都变色了,透着红晕,像金贵好看的暖玉,延申到半截裸露的锁骨,欲语还休。 以前顾飞鸿总觉得,江柒之虽酷爱穿红衣,但人看起来却总是冷冰冰的,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其实红色真的很衬江柒之了,让他漂亮得灼目。 江柒之抬头,狠狠地瞪着顾飞鸿,眼角都薄嫩的皮肤都发红了,道:“你早就知道,怎么不告诉我,还——还任由我把它捉起来!” 顾飞鸿才回过神,尴尬地解释道:“你太快了,我没来得及。” 江柒之气得不行,恨不得现在就转身离开这个贵地方。 却被顾飞鸿拉住他离去的手臂,道:“我想起它是什么了,是情果,有催情之用,但无毒。” 江柒之这才盯着纠缠在一起翻滚的两只兔子,尴尬之余也有些怪异,道:“我记得这两只兔子都是公的,这也行吗?” 他没想到这两只兔子看似可爱乖巧,行为举止竟如此放荡,连公兔子都下得去手。 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天误翻开的春宫册,他脑子更烧了。 顾飞鸿轻咳一声,道:“也许,可以吧,我也不知道。” 两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移向藤曼上红彤彤的果子,脸色复杂。 最后那些藤蔓还是被割断了,可这种藤蔓的生长速度快到离谱,没多久就又长出了新果子,江柒之也懒得管了,只是寻常都不让兔子去那里玩了。 第二天,江柒之和顾飞鸿完成拥抱任务后,系统终于出现了,还补上了昨天的奖励。 因为亲密值高,掉落了的奖励几乎都有用,其中还有件绛红色披风。 顾飞鸿一下就被吸引住了,他用手把披风接住,没让它掉在地上。 他回到江柒之身边,打算给他披上。 掉完奖励后的系统没有离开,江柒之也有话讲:“前天的地震,还有密室里的书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为什么昨天没有出现?” 系统的声音没有以前的有活力,听着冷漠许多:“这不是你们该问的,你们只需要完成任务。” “另外,21天后,日月岛将会彻底消失,任务者若不能按时完成任务离开,将会彻底死亡!” “系统提示,当前倒计时为21天!” 为了强调,系统重复说了三遍。孩童般天真的声音说着最残忍冷酷的话。 江柒之和顾飞鸿的心情像被一桶冰水迎头浇下,脸色顷刻青白。 在岛上待了这么久,他们已经相信系统的能力,它不会是在开玩笑。 直到光团再次消失在空中,站立的两人还是久久未回过神来。 还是顾飞鸿先打破沉默,他把披风套在江柒之的身上,披风上的白毛领又大又蓬,胖乎乎的,衬得江柒之的脸又小又白,好似更清瘦了。 风吹过时,披散的黑发混着发带被吹散,在空中飘荡,江柒之在风中咳嗽了一声,低眉顺眼的,身子单薄又孱弱。 从昨天回来后,江柒之就有点喉咙不舒服,像染上了风寒,虽然不严重。 第29章 第 29 章 “我在说你是傻子,你生…… 顾飞鸿忍不住又紧紧了披风上的系带。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江柒之身体这么差呢? 江柒之抬起眼皮, 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想勒死我啊。” 他盯着顾飞鸿,眼神轻轻的,声音不大也不凶, 听起来不像斥责, 倒像撒娇抱怨。 顾飞鸿面上一红,不好意思地松了开了系带, 想重新系,却被江柒之后退半步避开。 江柒之低头自己系好了系带,整了整衣裳,就丢下了一句“走了,回家吃饭了。”便转身回去了。 明明是句再日常不过的话,却让顾飞鸿动乱的心绪瞬间平息,他嘴角掠过轻笑, 才不紧不慢地跟着江柒之的身旁。 许是顾飞鸿的脚步太轻了,江柒之走到一半时,不放心地回头瞥了眼,见人就在身侧,才收回头。 两人并排而行,步子走得不快,背影渐渐一起消失在洞口。 从那之后,系统每天都在提醒倒计时, 但两人心照不宣地忽略, 仿佛这样就能让安稳的生活不会被变故打破,就能粉饰太平。 顾飞鸿后来给两只兔子做了窝, 江柒之没事就喜欢围着窝逗弄它们。 刚开始是因为新鲜有趣,后面就成了只能如此,因为他又犯了一次怪病, 尽管顾飞鸿已经小心照顾了,但江柒之还是发烧了,退烧后的身体也一直是虚的,连远程出行都成了困难。 这天,江柒之一早醒来,便感觉脸颊上有硬硬的东西贴着,不舒服。 他眯着眼挣开,睡意都被吓走了。 顾飞鸿的衣领贴在他的脸上,因为他头靠在顾飞鸿胸膛,手抱着他腰腹,身体缩在他怀里。 而顾飞鸿的双手和身体却规规矩矩地摆在床上,再一看被自己越过许多的分界线。 孰是孰非,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江柒之尴尬又丢脸,暗道,幸好顾飞鸿没醒来,还不知道这一切。 江柒之轻轻挪动身子,想从对方的怀里钻出去,回到自己睡觉的地方。 可他刚一动手脚,就感觉身下的身体也动了,江柒之吓得闭上了眼,他不能让顾飞鸿发现自己的越界,至少此刻不能惊醒他。 可天不随人愿,江柒之感觉顾飞鸿的动静越来越大了,明显已经醒了。 现在的江柒之是悔不当初,早知道一醒来他就滚过去了,便不会落到现在这般地步,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所以他选择以不变应万变——装睡。 可接下来的事情走向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方。 顾飞鸿竟然把他抱起来了吗。 这下江柒之是真的被吓得不敢动弹。 直到他感觉顾飞鸿只是把他抱回了另一边的床上,他才松了口气。 可顾飞鸿接下来的话要把他骨头都吓硬了。 “江柒之,你醒了?” 顾飞鸿每天都要这样抱一次,早就对睡着的江柒之了如指掌了。可今天的江柒之身体僵硬得不行,和往常完全不一样。 往常的江柒之因为睡着没有防备,身体都是软的,而且每次顾飞鸿放下江柒之后,睡梦中的江柒之都会不情愿地呢喃两句,有时还会抱着他的手臂不愿松手。 今天的江柒之什么却都没做,抱着也是怪怪的。 顾飞鸿害怕是江柒之的身体又出了毛病,顿时又是摸额头,又是探脉搏,见江柒之迟迟不醒,身体越来越僵,他喊江柒之名字的声音都急促了。 江柒之这下是真装不下去了。 他在心底暗暗吐槽,顾飞鸿怎么有的时候脑子像木头,有的时候脑袋又灵光呢? 他尴尬地挣开眼,闷声道:“别喊了,我没事儿。” “怎么会没事儿,你刚才身体都僵直了!” 顾飞鸿不相信,又开始动手动脚,一副要把江柒之身上的骨头都检查个遍的架势。 江柒之当然不应允,他爬起来坐在床上,瞪着顾飞鸿,生硬道:“我说了没事就没事!” 说完,他就低下头,感觉自己一张脸都丢尽,恨不得钻进石缝里藏着。 江柒之跪坐在床上,头低垂着,未束的青丝从肩膀滑落,蜿蜒在大红牡丹棉被上,而红衣下露出的皮肤白里透着粉。 顾飞鸿坐得很直,所以他看不见江柒之的五官表情,但他发现江柒之额头的皮肤,像被红痣染色了一般,越来越红了。 他突然知道一切是为什么了。 顾飞鸿有点哭笑不得,但面上却不做表情。 果然,曾经的他想得没错,江柒之发现自己过线后,肯定会很麻烦。 空气中没人说话,气氛越来越尴尬。 顾飞鸿发现江柒之身上的粉色又没了,整个人越来越白了。 他想了想,便安慰道:“没事儿,你又不是第一次,我都已经习惯了。” “??!” 江柒之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顾飞鸿。 顾飞鸿以为他是在怀疑话里的真实性,保证道:“是真的,你几乎每天早晨都会这样。” 江柒之感觉天塌了。 这也就是说,他——江柒之,每天睡着后都会越过界,跑到顾飞鸿的怀里,而他自己还不知道,每天晚上还要蠢兮兮地让顾飞鸿不要越界! 江柒之的脸已经丢尽了,他现在只想挖一个洞,让自己立马钻进去,让所有人看不到他,尤其是顾飞鸿。 顾飞鸿看见江柒之的皮肤又变粉了,尤其是耳朵尖,红透了。 他才意思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起了反效果。 他沉吟了片刻,突然用手轻拍江柒之的后背,安抚道:“你不必羞涩,这在朋友之间是很正常的。” 江柒之感受到顾飞鸿的靠近时,不自在地缩了下背,但没躲开,可听了顾飞鸿的话,他忍不住抬眸问道:“真的吗?” 他愣愣地望着顾飞鸿,眼睛里没有曾经的挑衅,没有过往的审视,只有当下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 顾飞鸿突然有点心虚,可想到同门师兄弟们宿醉后抱在一起醒来的场景,他觉得自己说的也没错,所以他信誓旦旦地重复道:“是的,朋友间都这样。” 江柒之的脸终于不再那么红的。他想,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和顾飞鸿做朋友也不是不行。 不过他也有点新奇,原来朋友是这样的,可以抱在一起互相依赖,可以睡在一起交付信任。 怪不得顾飞鸿总想和他交朋友,这样确实挺好的。 顾飞鸿不知道江柒之在想什么,但他尽力露出自己最温和没有攻击性的微笑,想让江柒之感到放松和自在。 终于,江柒之回过神来,看见顾飞鸿傻笑的模样,突然手痒,捏了捏他的脸蛋,滑滑的,还挺舒服。 江柒之心情很好地小声说了句:“傻样。” 顾飞鸿不知道江柒之为什么捏他,也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便疑惑道:“怎么了?” 江柒之看着他,忽然歪头挑眉,道:“我在说你是傻子,你生气吗?” 顾飞鸿盯着他,思考片刻,摇了摇头。 以江柒之的性子,他若连这个都生气,那他俩肯定会天天打架。可上次暴雨的事情,已经让顾飞鸿被吓得不轻,他是真的不愿再和江柒之动手了。 而且一想到江柒之会骂他傻子,顾飞鸿确实没有生气的欲望,反倒有种果然如此的感悟。 江柒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下就笑了,是心情很好之后眉目轻快的笑。 顾飞鸿见状,知他已无碍,也松口气,把床边的披风捡过来给他披上,让他慢慢起床,自己先去洞外烧洗脸水。 留下的江柒之看着顾飞鸿出去的背影发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几天后,江柒之在洞口喂兔子吃草,玩腻了后,便去河边洗手了,没想到顾飞鸿也在河里,他佝偻着背,像是在河里找什么。 江柒之好奇地站在岸边,问道:“你不说打猎去了,怎么还在这?” 顾飞鸿直起腰,一抬头,就看见仅穿着外衫的江柒之,风一吹,轻纱翻飞,好看,但一定不保暖。 他道:“你怎么出门又不穿披风。” 江柒之嫌披风麻烦,不方便,白日都不大喜欢穿,顾飞鸿刚开始怕他冷着,就时时刻刻叮嘱他。 结果后面江柒之被唠叨烦了,胡乱发了通脾气,顾飞鸿只好退步,若是在洞内,或是日头正盛时,他就不逼着江柒之穿,其它时候,江柒之就得乖乖穿上。 江柒之也都照做了的。 可此时,天色已是下午,风中带着凉意,江柒之却没穿。 江柒之有点心虚,他是想着就出来洗会儿手,也不会遇见顾飞鸿,就偷了点懒,没想到还真这么巧,早知道他就不喊顾飞鸿了,自找苦吃。 江柒之道:“太阳还没落下,我不冷。” 顾飞鸿盯着他,没说话。 顾飞鸿五官浓重,眉眼深邃,本身又人高马大的,气质冷冽,拉着脸时很有压迫感,尤其是现在。 江柒之被感觉自己的想法好似看穿了,无所遁形,所以他拙劣地转移了话题:“你还没告诉,你在干什么?” “在捉螃蟹。”顾飞鸿指着岸边的木盆道。 江柒之这才注意到木盆,走近一看,里面果然又三只螃蟹,不过个头都不算大,另外还有两条一个半巴掌大的活鱼。 “你在哪里捉的螃蟹,我怎么没看见河里有?” “螃蟹在石头下压着的,你翻开就有。” 江柒之有些跃跃欲试,他还从没捉过螃蟹。 幼时,他天天被教主要求练功,教主也不允许他身边有玩伴,他便只能远远地看着别人玩,虽不至于羡慕,但还是有点心痒痒。 江柒之肯定道:“我也要一起捉。”不是询问,是通知。 顾飞鸿自然不赞同,但江柒之犟起来时是不听劝的,最后他还是沉着脸,告诉了捉螃蟹的方法。 江柒之学着顾飞鸿的样子,卷起衣摆,挽起袖子,头发打结捆起。 他脚趾探入水里,水还不算冷,带着阳光的余热,他便一脚踩了下去,彻底进河里了。 刚开始不熟练,江柒之不是找错了地,就是手慢让螃蟹跑了,终于在不知道第几次翻石块时,抓到了第一次螃蟹。 他起身举起手中的螃蟹,激动地给旁边顾飞鸿看,一脸得意。 在江柒之下水时,顾飞鸿就转移了阵地,围在他身边跟着,怕他出了意外。 “厉害,真棒!”顾飞鸿从善如流地送上夸赞了。 江柒之高兴地把螃蟹放到木盆,兴致勃勃地继续挖螃蟹了。 顾飞鸿虽不赞同他下水,但见他这么高兴,也情不自禁地笑了,倒计时开始后,他已经很少见江柒之笑得这么开心了。 等玩够了上岸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风凉飕飕地吹。 兴奋过去后,江柒之感觉到冷了。 他望着回去的方向,暗道,小溪离洞不远,想必这样走几步也不会有什么事。 可肩头却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搭了上来,他低头,肩上多了件黑色的衣服。 “我没穿过,这是上午洗了,放这晾干的。”顾飞鸿站在江柒之的后面,双手绕过肩膀,把外袍披上去了。 两人靠得太近,江柒之感觉到颈侧有另一人喷出的鼻息,温热的,痒痒的,有点不习惯。 “哦。”他缩了缩脖子,干巴巴得应了声,披上外套后,果然暖和了一些。 他用手指把两边的衣边攥在一起,防止它滑落。 摸到衣服上有突兀毛躁的东西,捏着硬硬的,不舒服,他奇怪地垂眼,发现是自己以前补衣服留下的线头。 江柒之突然有点心虚,他知道自己衣服补的不好,却没想到补的这么不好,而顾飞鸿穿了这么久,也从来没讲过。 顾飞鸿见他看着衣服发呆,以为是他不愿意,一边提起木桶,一边严肃道:“现在风大,你才从河里出来,必须穿着它。” 江柒之才回过神来,轻轻地嗯了声。 顾飞鸿一愣,没想到今天这么顺利。 江柒之刚开始还假装不知道顾飞鸿在盯着他,后面被盯烦了,便瞪眼,恼道:“你看我干什么,看路!” 顾飞鸿才收回目光,抬眼看向前方,夕阳为回家的路渡了层金光,照得人心都暖洋洋的。 木桶里有只江柒之捉的螃蟹,十分有活力,还在桶里使劲蹦跶。 顾飞鸿见状,忍不住轻笑,觉得现在的一切都很美好,美好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突然,江柒之闷哼出声,一股剧痛从腹部蔓延到全身,在彻底失去力气前,他的手指勉强抓住顾飞鸿的手臂,让自己不至于立刻滑倒在地。 顾飞鸿感受到手臂的异样,一回头,就是江柒之因疼痛皱在一起惨白的脸。 提着木桶的手瞬间松了,木桶猝不及防地掉落,倒在了地上,里面的水、螃蟹、鱼都洒了一地。 第30章 第 30 章 “顾飞鸿,我真的好疼,…… 可顾飞鸿完全没注意, 他手臂一翻,就把江柒之稳稳地护进怀里,抱回洞里的床上, 给他披上了被子, 可江柒之依旧回抱着不愿松手,身体冷得不停发抖。 顾飞鸿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浸泡在一池酸水里, 说不出的难受。他知道对于此刻的江柒之而言,自己做什么都没用,可他还是努力做了所有事。 万一这样能让江柒之好受点呢? 顾飞鸿一下一下地轻拍着江柒之的后背,把他抱得更紧,让怀里更暖和。 可这次的病情比以往都严重,江柒之恢复意识时,额间的冷汗已经浸湿头发, 但身体的疼痛和冰冷却未和以往一般消失。 但他还是强撑着推开了顾飞鸿,蜷缩在被窝里独自取暖。 他的身体被痛苦折磨着,每一寸肌肉都似灌了铅般沉重,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力地躺在床上。 可他的精神却无比清醒,以至于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上每一次的疼痛。 被推开的顾飞鸿没有离开,还是坐跪在床前,看起床上陷入痛苦挣扎的人, 身体久久不能移动。 他发现江柒之的嘴角动了, 似乎想说话,立马倾身把耳朵放在江柒之的嘴边。 可江柒之的声音太小太虚, 顾飞鸿听了好几遍,才听清楚说的是什么。 原来是“顾飞鸿,我好疼。” 在听清楚的瞬间, 一股强烈厚重的情绪从他的胸腔爆发,把心脏扎得密密麻麻的疼,顾飞鸿的手掌紧紧地捏成了拳头,最后却又无螚地松开。 他背对着花灯,灯微弱的光芒照不到前面,顾飞鸿的脸和身体都隐没在黑暗,而他黑漆漆的影子正好落到了江柒之的脸上,挡住他脸上本该有的光亮,好似他们在互相拉扯着,一齐坠入了黑暗。 江柒之一整晚都在疼,顾飞鸿也几乎一整晚没睡觉。半夜他怕江柒之饿了,又煮了土豆羹,硬喂了一些,江柒之吃得很难受,好几次险些吐出来。 在第二次坐在地上打盹醒来后,顾飞鸿下意识摸了江柒之脉搏,手冰得冻人,气息也很微弱,眉毛痛苦地拧在一起。 这次的病情严重地不可思议。 顾飞鸿着急地喊着江柒之的名字,掐了人中,才让江柒之醒来。 都说人死前会有感觉的,此时的江柒之便如此,他能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生命在流逝,连呼吸都在变得越来越疲倦难受。 顾飞鸿见江柒之嘴唇微张,似有话说,便把他半抱在怀里坐起。 “顾飞鸿,我这次好像真的不行了。” 因为虚弱,江柒之每说一个字都要缓很久,他半阖下的眼睫在不停地颤抖,表明主人的内心不似表面般的冷静。 顾飞鸿嘴角蠕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的手掌握成拳头,即使指骨关节出已经用力得发白,他也未曾松开。 可江柒之的手指虚虚地压在顾飞鸿的手背上,四两拨千斤地逼他松开了拳头,顾飞鸿看向江柒之,知道他这是有话要说。 “系统——”江柒之刚说完两个字,便一阵胸闷喘不过气,顾飞鸿急忙帮忙顺气,但江柒之还是执拗地望着他,还想继续说话。 可顾飞鸿却抢先道:“我知道,你不必多言。” 顾飞鸿随即牵上江柒之的手,和他们初到荒岛的完成任务时一样。 江柒之这才放心地垂下眼帘,用力地呼吸着。 顾飞鸿握着江柒之的手,目光不由自主被掌心的纤长手指吸引。 过了这么久,上面在密道时留下的伤口都已经愈合了,不过新长出的肉鲜嫩,看着还是有一道一道的红印,显目刺眼。 顾飞鸿掌心的力气一轻再轻。 终于,系统出现了,半空浮现出蓝色的光团。 顾飞鸿没管地上的奖励,而是放下江柒之的手指,让他更舒服地靠在自己肩膀上,朝空中厉声道:“他为什么身体会这么糟糕,身上的怪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超过任务者权限,系统无可奉告。”童真声音说出的内容一如既往的无情。 顾飞鸿察觉到怀里人在越来越虚弱,呼吸越来越轻。 他不再似往日的平和,言语间夹枪带棒道:“如果他死了,我们也完不成任务,你把我们费力抓来,花了这么多心思,难不成就要眼睁睁地要看着任务失败,功亏一篑吗?” 空气中的蓝色光团一动不动,可顾飞鸿知道,它肯定在思考纠结,否则,它从一开始就不会留下。 终于,系统说话了,它道:“系统再次提醒任务者,除了日月岛上的一切外,系统没有任何权限影响你们,请任务者积极完成生子任务!” “完成了任务又如何,出了荒岛他还是会死!” “请任务者积极完成生子任务!” “请任务者积极完成生子任务!” “请任务者积极完成生子任务!” 系统足足说了三遍,刚开始顾飞鸿还不耐烦地想打断它,可到了后面,他渐渐反应过来了,急躁的心脏跳得越来越慢,但每一下都雷霆若鼓,他不敢看怀里的江柒之。 可他清晰地感受到江柒之的身体在越来越僵硬,江柒之也听懂了是什么意思。 江柒之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系统的言下之意,便是他的病与系统无关,系统也无能为力,想要活着,他只有完成任务这一条路。 生机已寻得,可江柒之却提不起任何高兴激动。 曾经的他为了不完成任务,选择在荒岛艰难求生,受了许多磨难,可如今,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竹篮打水成了一场空了。 系统走后,江柒之心中悲切,推开了顾飞鸿,背过身躺到了床上,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顾飞鸿盯着江柒之沉寂的背影,最后还是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石洞。 他枯坐在灶旁的石凳上,一动不动。 两只小兔子不知道主人们的心事,它们一左一右地蹲在顾飞鸿身旁,爬着他的靴子玩,若是往常,顾飞鸿一定会逗一逗它们,可此刻的他显然没有心情了。 他仿佛化成了一尊石像,久久地坐立在地上。 就在顾飞鸿以为江柒之不可能出来时,他出现了。 听到洞口的动静,顾飞鸿回头,发现江柒之虚弱地靠山洞的石壁上,乌黑的瞳仁在盯着自己,却又不似仅仅在盯着自己。江柒之的眼睛透过了他,看到了很多东西,可江柒之眼里的挣扎与绝望却又是如此浓厚明显。 让顾飞鸿像被钉在了原地,动也动不了,说也说不了。 江柒之动了,他拖着几乎没有力气的身体,慢慢地走向顾飞鸿,心中却讽刺着。 真不知道现在的他算回光返照,还是意志坚韧。 他的每步都走得很不稳,仿佛下一步就会脱力倒在地上,顾飞鸿阔步上前,把他打横抱起。 在他们肌肤相触的瞬间,江柒之的身体僵硬了,可他却没有挥开顾飞鸿的手,也没有出言拒绝,而是仍由顾飞鸿把他抱回了床上。 顾飞鸿把江柒之塞回了被窝里,想把他放平在床上,可江柒之的手臂却环住了他的后颈,逼他只能半抱着他的上半身,蹲在床旁。 “怎么了?”江柒之的脸也很苍白,顾飞鸿声音很轻,像在对待易碎的宝物一般。 他感觉到江柒之环住他的手臂在颤抖,想把后颈的手臂取下,塞进暖和的被窝里,可江柒之的力气突然变得很大,让他怎么弄也弄不下来。 他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江柒之看了许久,终于开口了:“顾飞鸿,你要帮我。” 身处绝境的他,不再有反抗的资本,只能为了求生接受那些恶心的事,即使会让他变得颜面扫地,变得丑陋不堪。 明明江柒之已经很努力地让声音平稳,可顾飞鸿还是听到他声音里的无助和害怕,顾飞鸿感觉自己的鼻腔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每一次呼吸都夹杂着疼痛。 即使江柒之没明说,他也知道那时什么意思,江柒之想和他上|床,完成生子任务。 听不见回答,江柒之本就慌乱的心绪更凌乱了,他抱顾飞鸿的手臂在用力,他对着顾飞鸿一遍一遍地重复道:“你要帮我。” 说到最后,他自己却率先崩溃了,声音里不可避免地带着哭腔。 他把头埋进顾飞鸿的胸口,乱七八糟地蹭着,就像他曾经犯病的那样,他想通过示弱打动眼前无动于衷的人。 他不知道顾飞鸿会不会同意,虽然他们不完成任务,他们都会死,可他却不确定顾飞鸿会为了求生和他做那种事情,毕竟——那么恶心,那么变态,那么污秽。 可江柒之现在还不想死,想好好的活着,他的父兄还等着他回去,他还有光复魔教的武林大业未完成,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 察觉到江柒之的情绪几近奔溃了,顾飞鸿不知所措,只能机械地地拍着后背安抚,可他却还是哑着嗓子道:“抱歉,我,我做不到。”也不知道怎么做。 江柒之的脑袋一下从他怀里冲出来,他凝视着顾飞鸿,目光炽热,一字一句道:“可以的,你可以!” “顾飞鸿,你帮帮我,我不想死!” “我···”顾飞鸿看着江柒之,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的心早已成了一团乱麻,他认为他们不该完成任务的,因为他们是两个男的,他们更不是断袖,而且他们是朋友,怎么可以发生那种事呢? 可能正如师傅所说,他看似热心肠,但心却是冷的,对世间没有执念。 对于生死之事,他其实没有那特别看重,就算他现在就死在岛上,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顾飞鸿能说出上万的理由,让自己从容地面对死亡,可当他听见江柒之在求他时,在诉说他不想死时,顾飞鸿的脑子宕机了,上万个理由也散得七零八落,聚不成一团。 江柒之见示弱无用,开始凶狠道:“你不帮我,我就杀了你!” 他放下抱着顾飞鸿的手,哆嗦着捡起离床不远的匕首,把锋利的刀刃抵在顾飞鸿的颈侧。 可顾飞鸿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反抗,一直注视江柒之的所有动作,因为他的生理和情感还在脑中博弈,分不出胜负。 直到因为江柒之手抖,刀刃意外划破了皮肤,脖颈沁出了鲜血,可顾飞鸿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不为所动。 江柒之才意识到,顾飞鸿真的不愿意帮他了,尽管自己已经软硬皆施。 他握着匕首的手一下松了,匕首被扔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无力的坐在床上,无助的目光落在地上,绝望道:“顾飞鸿,我真的好疼,你说过我们是朋友的,你应该帮我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已经轻成了蚊子般大小。 可这每一个字落在顾飞鸿的心头,却重若泰山,把他心脏搅得生疼,好似在流血,他的理智崩盘了,在他脑子没意识到之前,他的身体已经替他回答了。 顾飞鸿沉沉地看着江柒之的眼睛道:“好。” 江柒之不敢相信听到的话,愣愣地盯着他。 “我答应你。”顾飞鸿意识回笼,可却没有反悔,而是又认认真真地重申了一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第 31 章 眼中恨意更甚 得到自己千方百计想要的答案, 江柒之觉得自己应该笑的,他也真的笑了,可落在顾飞鸿眼中, 他却觉得江柒之在哭, 哭得他心脏酸涩。 江柒之说道:“真好。”可他的手却抖得更厉害了。 顾飞鸿抱着江柒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抚, 可在江柒之看不见的地方,顾飞鸿的表情也开始茫然。 他像个第一次开始走路的小孩儿一般,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他用僵硬的声带说话:“可是我不会。” 江柒之的下巴搁在顾飞鸿的肩膀上,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目光漂浮在半空,没落在实处,他道:“你会的, 你看过那本书的。” 顾飞鸿想起那本书的内容,又想到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脸突然爆红,整个人臊得慌。 他支支吾吾道:“不···不是,是我下不去手。” 江柒之把自己从他的怀里推出了,将另只手从被窝里抽出来。 顾飞鸿这才注意到那只一直紧紧握着的手。 江柒之合拢的手掌缓缓分开,里面有整整一手心的小红果。 顾飞鸿喉咙滚了滚,牙龈发紧, 最初的惊讶过后又觉得不出意料, 符合江柒之一贯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的作风。 江柒之没说话, 猛地把一手心的红果送入口中。 顾飞鸿想拦,但最后手还是缩了回来,握成了拳头, 放在了身侧。 红果口感不如外表鲜甜,吃着微酸青涩,但此刻的江柒之吃什么都味如爵蜡,他生生地全都吞了下去,很快就感觉身体开始发热了。 江柒之抬眼,把手心剩下的红果都送到顾飞鸿的嘴边,命令道:“吃了它。” 果子的药效很快,顾飞鸿看见江柒之的眼角已经开始红,手抖得愈发厉害,心里生出一股陌生的冲动,让他心慌意乱,脑子发热,却不知如何宣泄。 江柒之用眼神催促顾飞鸿的行动,顾飞鸿低下头,就这江柒之的手吃了大半的红果,可他的眼神一直黏在江柒之的脸上,寸步不离。 江柒之被直白的目光盯着,勉强压下的紧张又死灰复燃,心弦被拨乱。 手心的皮肤细嫩,当他再次感受到顾飞鸿嘴唇碰到掌心的温热与痒意时,江柒之的手一抖,为数不多的小红果尽数掉到了床上,滚进了大红棉被的夹缝里,可无人注意它们下落。 情果吃得够多,药效也足够快。 江柒之眼见顾飞鸿清冷的眼神升起了温度,逐渐热烈,富有侵略性,和记忆中暴雨里猩红的双眼重合,直至融为一体。 他突然感到恐惧,开始害怕,想退缩,却被顾飞鸿按住了。 他低下头,不敢看顾飞鸿的眼睛,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颤抖,原来他其实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镇定。 顾飞鸿也同样不好受,情果的药力让他的血液开始沸腾,从头到脚都在亢奋,耳边好似有道陌生的声音在引诱他,催眠他,试图放出他心里被困住的恶欲。 他的理智在被猛然勃发的征服欲与破坏欲撕裂摧毁,岌岌可危。 而他想肆无忌惮地占有、摧毁江柒之的欲望,却空前的强烈。 但仅剩的理智在告诉他,他也不能这样,因为这样会让江柒之受伤,会让他感到疼痛。复杂纠结的情绪在他的心脏堆砌,直到他再也承受不住。 眼前人久久不变的动作,让江柒之忍不住抬头,然后愣住了。 他第一次看见这样情绪外露的顾飞鸿,迷茫无助和挣扎。 江柒之心尖一颤,他知道顾飞鸿为什么这样,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不主动,顾飞鸿宁愿一直憋着,也不会再上前的。 所以,江柒之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强撑着身子,跪坐着,和顾飞鸿面对面。 顾飞鸿不知道江柒之要做什么,用已经憋得充血的双眼紧盯着他。 尽管清晰地知道眼前人不会伤害自己,但江柒之还是心神一震。 他垂下头,手指移在顾飞鸿的腰带上,可能是因为是第一次给别人脱衣服,也可能是因为糟糕的处境,江柒之扣了许久,才把对方的腰带褪去。 当腰带坠在地上的瞬间,顾飞鸿感觉到江柒之纤细的手指停留在自己的肩膀,他的衣服随着对方的动作褪下,上身几近赤|裸。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又快又重,快踹不过气了。 江柒之在脱自己衣裳时,根本不敢抬头,他不敢想象此时的顾飞鸿会怎么看他,会觉得他为了活着没有下限,甚至是放浪吗? 可是,那又如何,想活着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江柒之一遍一遍得告诉自己,直到骗过了自己。 当褪下自己的全部的衣裳后,江柒之感觉顾飞鸿的手游走在自己的后腰,让他后背泛起细密的小疙瘩,身体发软。 他止住对方往后延伸的手,忽然道:“慢着。” 顾飞鸿强迫自己压下冲动,停下动作。 江柒之的手伸向了后脑勺,勉强把桃红色的发带扯下来,他把发带交到顾飞鸿的手上,道:“蒙上我的眼睛。” 因为药力,他的手虚软到几乎伸不直了,声音也轻柔得不可思议,无意漏出的一两声呻|吟,让气氛陡然变得色|情,似有暗香浮动,撩拨人心。 顾飞鸿喉咙滚了滚,他觉得自己的理智已经在奔溃的边缘,只想不顾一切地撕裂,摧毁,在眼前人身上攻掠城池。 江柒之的手掌虚搭在顾飞鸿的手臂上,催促他。 顾飞鸿目光落在江柒之因为羞怯和药力变得粉的皮肤,眼睛不知觉被他胸前的风光吸引住,他终于抬手,用发带遮住了他的眼睛。 为了让顾飞鸿系的方便,江柒之微微仰头,露出艳丽似血的眉心红痣,桃红色的布条印在冷白的脸上,形成强烈的反差,他如玉的鼻尖秀丽挺拔,红唇因燥热不自觉地微张吐气。 对从未涉足情色的他,不知道自己这幅模样落在别人眼中有多诱人,令人浮想联翩,想对他做尽恶劣的事。 顾飞鸿的理智彻底被欲望吞噬,手掌贴在江柒之细嫩光滑的背脊上。 突如其来的温热触感,让江柒之心慌,但他告诉自己不要怕,没什么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活下去。 他的手也慢慢地回抱了回去,他们面对面抱着,江柒之的头靠在顾飞鸿的颈侧,轻声道:“好了。”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一阵翻天覆地,自己好像倒在了床上。 失去视野后的江柒之更加不安,想寻求一个依靠,所以他无意识地把顾飞鸿抱得更紧了。 他的听觉和触觉被无限放大,让他能清晰得感受到顾飞鸿的呼吸在变得急促,沉重,直到凌乱,他们肌肤相贴的温度在不断升高,变得热烈,直至把他们的神智都燃烧殆尽。 后面的一切都变得不堪入目,江柒之曾天真的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可现实却完全相反。 失去理智桎梏的顾飞鸿和往日完全不一样,他仿佛化身成了一头野兽,只知道占有和攻掠,暴力疯狂得让江柒之害怕。 那个根发带最后也被激烈的动作搅乱,最后落在江柒之的两个手腕上,成了新的锁链,镇压他所有的挣扎和反抗。 最简陋原始的石洞内,情|色无边,春意盎然。【真的删干净,可怜jgp】 等江柒之再次醒来时,他感觉身上很沉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才发现顾飞鸿还压在自己的身上。昨晚混乱的记忆回笼,江柒之浑身似被针|刺一般,猛地把顾飞鸿推开,熟睡的顾飞鸿在地上滚了一圈,也没被惊醒。 江柒之在用力的瞬间,就感觉到浑身的酸痛,他眼里爆发出浓烈的恨意,他明明后面已经哭着让顾飞鸿停下了,可他却置之不理,还要无底线地索取掠夺,甚至把自己逼得露出最难堪的一面,哪怕自己哭着求他,他也不曾手软。 尤其是发现自己周身皆是青紫的可怖痕迹时,江柒之的眼中恨意更甚,他怨恨带给他一切的顾飞鸿,可更多的是,他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他哆嗦着起身,捡起衣服慢慢给自己穿上,才发现山洞已经大变样了,所有棉被器具都消失了,而他和顾飞鸿睡着时,是一无所有地躺在石地上的。 江柒之想起自己在朦胧间,好像听到过系统的声音,有任务完成之类的字眼。 所以,他环视一圈,洞里光秃秃的,与他生活了大半个月的家完全不一样。 江柒之终于确定自己已经离开了荒岛,回到了现实。曾梦寐以求的事情已经实现,可他心里却不见得有多激动。 第32章 第 32 章 江柒之愣愣地盯着地上浸…… 他还看见了自己丢失已久的佩剑, 江柒之抖着腿捡起了金云剑,感觉腿间有东西在流下,他的情绪崩盘了, 头脑一热, 就拔出剑,刺向顾飞鸿的胸口, 剑刃瞬间被鲜血染红。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江柒之瞳孔震缩,手一抖,金云剑哐当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冰冷的声音。 他颤抖着后退一步,顾飞鸿脸上浮现出因疼痛而产生的痛苦,胸口也血红一片, 刺目惹眼。 江柒之愣愣地盯着地上浸满血的剑刃,大脑已经失去了思考。 在光滑的剑身里,他看见了自己的脸。 他的指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感觉有温温的,湿湿的东西,原来是顾飞鸿的血溅到了他的脸上。 他被迫看清现实,他的剑上全是顾飞鸿的血,是他差点杀了顾飞鸿! 江柒之脑子里嘈杂又混乱, 他受不了了, 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所以,他跪下去捡自己的剑, 却发现那根桃红发带还在,那根桃红发带正好被刀刃压住,丝线浸透了猩红的鲜血, 血红无比。 某些并不美好的记忆再次回笼,江柒之脸色猛地一白,手尖不可控地一抖,登时顾不得其它,匆匆忙忙地捡起金云剑,就步履蹒跚地跑出洞外。 可到了洞外,他才发现外面已经不是一望无际的海洋,而是他曾和顾飞鸿打架的青山。再临旧地,荒岛前的记忆愈发清晰,却显得岛上的日子是那么的不真实,不可思议。 顾飞鸿的承诺还如在耳畔,但被剑刃穿透的赤|裸胸口更是历历在目。 疲倦酸痛的身体每走一步都是折磨,江柒之注视着自己的手,上面沾上了顾飞鸿的鲜血,灼热滚烫,似是毒液,让他避之不及。 他开始疯狂搓弄手背上湿润的血液,想让它们消失殆尽,可随着手掌的摩擦,血液越来越多,直到把他两只手心手背都染红了,江柒之手抖得更厉害了,他脸色惨白,最后身体一软,跪坐在地上,注视着自己的鲜红手指,久久不动。 深山里人迹罕至,他立于之中,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人。 清风吹过,也沾染上了血腥味,变得污浊,和他一般。 江柒之突然感觉很冷,是从身心由内而外的冷,他感觉自己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寒气,整个人凉透了,于是他试着抱着自己取暖,可本就冰冷的人是捂不热自己,他只能自寻烦恼。 过了许久,江柒之的身体依旧很冰,但身体的酸软却好了许多,他终于抬头,扒着树干徐徐站起身,却一扫之前的痛苦迷茫。此刻的他,目光坚定,内心清明。 荒岛之行只能是黄粱一梦,他与顾飞鸿立场不同,道路不同,本就不是一路人,更何况自己才刺了对方一剑。 等顾飞鸿醒来后,他怕恨自己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惦记着曾经那些单薄苍白的承诺。所以,有些东西注定只能被忘记,他不能让自己被那些东西困住。 江柒之一探内府,果然内力都已回来,身上也不再有怪痛。 他整理好情绪,至少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他提气运功,几息后便到了青山边的湖泊,也正是谢若雪生辰那日她们所游的湖。 见四下无人,他便潜入湖里,大致擦洗完身子后,浮出水面,不过湖泊水凉,出水后的他,手脚更冰冷。 但今时不同往日,江柒之很快用内力烘衣服头发,身体清爽许多。 不过在整理衣裳时,他不可避免地摸到了上面缝补的痕迹,心神微动,但他又很快整理好情绪,沉息后,再睁眼,他便又成了不可一世的魔教少主。 江柒之才朝空中作了个手势。 片刻后,江柒之眼前就站了个黑衣蒙面人,黑衣人俯身半跪:“少主有何吩咐!” 他们是江柒之身边的暗卫,除非特召,否则不会出现在人前。 江柒之面色冷然,道:“起来吧,我有话问你。” “谢少主。”魔教等级森严,规矩刻到了每个人的骨子里,黑衣人直起身的,头还是低垂的。 江柒之道:“今日是何年何月何日?” “太平二百五十八年,七月二十一日” 他们竟然在荒岛里足足快待了五十天,而岛内和外界的时间流速也一样。 江柒之道:“把我这两个月做的所有事一一道来。” 尽管问题奇怪,但影卫还是规规矩矩地回答了。 江柒之才知道,系统为了满住真相,让周围人都产生了幻觉,觉得他和顾飞鸿一直在山上闭关切磋。 “教中近来如何?” “教中有教主坐镇,一切安好,不过一年一度的大典日要到了,教主一直催促少主您回去。” 已无事可问,江柒之正要让人退下,可水面波纹突变,一群黑衣面具人从水下冒出,四面八方地攻向江柒之,明显来者不善。 他们中有一人吼道:“魔教小儿,今日便是你死期!” 自从江柒之坐上魔教少主之位,这种小规模的偷袭,遇见的不说上百次,也有几十次。 他剑鞘一扔,手中金云剑一展,冷笑道:“尔等宵小之徒也敢说大话,我看,今日该是你们的死期!” 同时,隐匿在附近的暗卫倾巢而出,两拨人陷入乱斗。 江柒之身体仍有酸痛,行动间动作不如以往灵活流畅,但因内力深厚,和暗卫配合默契,很快就以压倒性的胜利,成功捉住了他们。 江柒之本欲留下活口审问,可这些人眼见逃跑无望,皆自尽而亡,鼻流黑血。 暗卫搜身时捏开他们的下巴一看,果然齿后藏有毒丸。 “禀少主,这些人都是死士,身上没有任何线索。” 江柒之点头,有点失望,但也不是很在意,反正想杀他的人,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也没什么好追查的。 但还是要以防万一,不能掉以轻心,他看着死相恐怖的尸体,道:“留一个送回教中察看,其它都烧了。” “属下遵命!” “我走了,你们稍后来天香楼寻我。”天香楼是扬州有名的客栈,江柒之在荒岛上待了这么久,此刻只想好好换身衣服,泡个澡了,再好好吃顿饭,当然不可能再吃鱼。 暗卫们皆半跪下,齐声道:“恭送少主,少主威武!” 江柒之足尖轻点,掠过湖面远去, 江柒之抵达魔教时,已经是两日后了,他没有先回自己居住的北苑,而是去了教主所在的魔宫。 路上偶遇了左护法聂云华,他不得不停下来虚与委蛇。 上一任的魔教教主没有亲子,便收了自己几个徒弟内斗,谁赢了,谁就是下一任教主,而当时的聂云华便是他父亲的师弟,自小追随他父亲,助他父亲成功登上了魔教教主之位。 也因此,聂云华是所有输了的师兄弟内,唯一完整活下来,还坐得高位的人。 这么多年以来,他在教中功劳苦劳俱有,威信不少。 “拜见少主!”左护法在教中的地位仅次低于教主,即使是见到江柒之,也无需跪拜,颔首作揖即可。 “聂叔叔,不必多礼。”江柒之微笑着抬手,聂云华才起身,又对江柒之关心了几句,江柒之也同样笑说回去。 两人又好一阵虚与委蛇才分别,江柒之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他一路赶回魔教,此刻只想回去好好休息,可他有身为少主的职责,却不声不响地离开了魔教如此之久,这些事情他不得不做,只能继续朝魔宫正殿走去。 魔教势力不光占了三分之一的江湖,其下所经营的商铺也数不胜数,日进斗金,所以魔宫内富丽堂皇,金玉琳琅,处处彰显着奢靡之气,单是正殿的一间书房,便占地数十丈。 经过层层通传,江柒之真正进入书房时,江锵已经在木椅上坐着等他了。 “孩儿拜见父亲,参见教主!”江柒之跪下问安后,江锵才抬眼,放下茶杯,摆手让他起身,道:“你终于回来了,不过,你我父子之间,不必如此生疏。” “孩儿遵命。”江柒之还是毕恭毕敬地起身,直到江锵赐坐,才坐下。 “你离教多久了?” “刚好两个月。” “为何这么久?”江锵虽然年过四十,但身材魁梧,面容英俊,是和江柒之明艳面貌完全不同的硬朗。他目光如炬,眼尾下拉,看着很是威武吓人,换个胆子小的人,当场被吓得屁滚尿流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江柒之已经习惯,面色不该地把所有行程一五一十报来,不过和顾飞鸿在一起的那段时日,是按暗卫眼中的幻觉所说的。 江锵面上一沉,道:“我知道你素来与青山派的那小儿不和,但你此事太过任性,竟耽搁了如此多的时间。” “孩儿知错,下次不敢了。”江柒之低下头。 江锵见他一副乖觉的模样,也不好再阴着脸,语气轻松一些道:“不过,你和那小子谁打赢了?” 江柒之手指微滞,停顿着没说话。 江锵自然以为是江柒之输了,觉得丢脸不愿说话,便道:“切磋罢了,输赢其实也无所谓,不过一个半月后的武林大会,你要好好准备,不能再给魔教丢脸了。” 去年的武林大会是顾飞鸿夺得魁首的。 “孩儿定不辱使命。”江柒之垂下眼,不再说话。 江锵终于笑了,表情爽快了几分,道:“有志气,不愧是我江锵的儿子!” 要紧事的都问完了,江锵正想挥手让江柒之退下,却有丫鬟求见,说是南宫苑的人。南宫苑便是江锵长子,江柒之兄长的住处。 江锵连忙让丫鬟进来说话,才知是江安澜昏迷了。 江锵剑眉一拧,马上就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去往南宫苑。 江柒之也一起跟去了。 到了南宫苑时,江安澜周围已经围满了医师。 众人见教主和少主来了,刚要跪拜,却被江锵免礼,江锵顺着众人空出的一条路,快步走到江安澜的床边坐下,面露担忧。 江柒之也坐在下人端上来的椅子上。 “澜儿情况如何?”江锵盯着江安澜病白的脸焦急道。 一旁的白发医师道:“大公子先天不足,内府虚空,想必是昨日吹了风,饮了冰水,身体受不住寒,才会突发昏厥,待我针灸后,便能醒来,教主不必着急。” “那还不快扎!”江锵不耐道。 白发医师急忙下针,果然没多久,江安澜就渐渐转醒。 江安澜喜静,在他将要醒来时,江锵便先将房间内的杂人屏退了,此时房中就只剩下他们父子三人。 “父亲,”江安澜的目光掠过江锵,最后落到江柒之身上,眼里喜色毫不遮掩,撑起身子半坐在床上,招手道:“柒之,你终于回来了!” “哥,我回来了。”江柒之也笑了,走到床边,江安澜把他的手抓住,紧紧握在掌心里。 因为江锵还坐在床边,江柒之坐不了,只能弯腰站着。 江锵见江安澜和江柒之关系亲近,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样子,眼神都慈爱了许多,于是他嘱咐了几句,就让江柒之照顾好江安澜,同时离开了房间。 江安澜这才拉着江柒之坐下,目光把他从头扫视到脚,一直不说话。 “哥?”江柒之疑惑道。 江安澜笑意淡了许多:“柒之,你这次出去了多久?” 江安澜长相随江锵,五官深邃英俊,但因为天生腿残,体弱多病,常年呆在室内,脸色病白,长发披散,眉间阴郁气息浓重,说话语调也有些奇怪。 “两个月。” 江安澜黯然道:“是63天,比你之前离开教里的最长时间,多了12天。” “哦。”江柒之没想到兄长记得这么清楚,也有些心虚,他离教时答应过要早日回来的,却没想到遇见了顾飞鸿,中途还有了在日月岛上的一切。 想到这,他手指一顿,竟有种不真实感,自从离开岛后,他再也没听见系统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系统走了,可想到系统最初说的条件。 任务者达成怀孕成就,才能离开荒岛,任务者生下孩子,才能与系统解绑。 江柒之的理智告诉他,男子是不可能怀孕的,它口中的话也不可能是真的,可一想到系统非凡的能力,他又忍不住心慌。 万一呢? 一想到有那种可能,江柒之就被恶寒的浑身难受,眉头都深深的皱起了。 忽然,手上感受到一阵压迫,有点疼痛,江柒之回过神来,看向江安澜。 江安澜才似笑非笑道:“抱歉,刚才有点头晕,手上力气没有把控,没事吧?” 第33章 第 33 章 顾飞鸿竟然会有这般失态…… 江柒之自然摇头, 说:“无碍。” “你刚才在出神,在想什么?” “没什么。”江柒之尴尬地低下头,因此错过了江安澜瞬间狠利的目光。 “真的吗?”江安澜盯着江柒之, 眼神竟然有些压迫。 “嗯。”江柒之垂眼点头, 指尖却不自知地扣在一起, 江安澜俯视着江柒之, 能清晰地看见清瘦不少的下巴和扣弄的指尖。 他同时心里愈发暴戾,以前的江柒之可从不会对他撒谎,可今日,江柒之竟然对他撒谎了。 那可真是,变坏了。 江安澜突然抬手,指尖从江柒之面颊上的红痣划到下巴。 江安澜的手很冰,碰到江柒之脸上时, 把他吓了一跳,江柒之奇怪地转开脸,让江安澜的手指一下落了空,僵在半空,停滞片刻才收了回来。 江柒之不解道:“怎么了?” “你瘦了很多。” 江柒之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 之前顾飞鸿也总这么说,但他一直以为是骗他喝汤的假话,却没想到竟是真的。 江安澜话锋一转,问起江柒之近日的所见所闻。 江柒之不做怀疑, 一五一十地作答。 江安澜身体不好, 不能出远门,江柒之已经习惯出门回来后给他讲外面的世界, 往常这也是江安澜为数不多欢笑的时光。 可这次江柒之说了许多,江安澜也只是听着,不答话, 比以往沉默很多,江柒之奇怪道:“哥,你怎么了?” 江安澜低落道:“我在想,可惜我一双残腿,又时日无多,不能亲眼看看那些风光了。” 没想到让兄长想起了伤心事,江柒之心中愧疚,半响道:“父亲一直都在寻求神医,一定会有希望的。” 江安澜不接话,却道:“如果有那天,柒之,你会陪我一起吗?” “自然。”江柒之想也不想道,在他心里,兄长一直是很重要的角色。 江柒之母亲去世得很早,江安澜也在那时被断定一辈子只能坐轮椅,江锵因此大受打击,整日郁郁寡欢,没有心力照顾尚年幼的江柒之。 所以,在江柒之童年的记忆里,他都是独自生长在北苑,被下人带大的,只有在大典上和魔宫的路边远远望见过父亲。 直到他四岁那年,无意闯入了南宫苑,那里雕栏玉砌,珠纱华美,花团锦簇,芳香扑鼻,恰似人间仙境,与被冷落遗忘的北苑完全不同。 江柒之当时身量不高,身材瘦小,在花园里贪玩了许久,也没被人发现。 直到天色已暗,肚子饿得咕咕叫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迷路了,可花园很大,他在里面兜兜转转了许久,也没能找到出去的路,还摔了几个跟头,痛得他的小脸都皱了起来。 幸好他早已过了痛了就会哭的年纪,幼小的江柒之只是给自己吹了吹,就加油鼓劲地爬起来继续找路了。 好在南宫苑灯火通明,让四岁的江柒之一边感叹这里真漂亮,一边庆幸幸好天还没黑,不然,他肯定会摔更多次。 在找了许久的路后,他终于走出花园时,却又到了一个精致的庭院,看见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他穿着靛蓝色的漂亮衣裳,看着也比自己还高大,但又不如父亲高大,所以他也是个大孩子,不过他虽然长得好看,但却表情阴沉,看着就吓人。 但江柒之不怕他,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鞋子边上的泥巴,暗道好脏。 可他不想用手碰,于是就用鞋底在地板上蹭,结果把白石雕花地板都弄黑了,上面多了好多脏兮兮的泥土。 江柒之突然很不好意思,他悄咪咪地远离那个地方,假装不是自己做的。 江安澜就一直看着,这是秋天,有点冷了,小孩穿着半旧的绛红绵袍,上面绣着四足小狮子,圆头圆脑,呆呆傻傻的。 “谁让你进来的,快出去!”突然一道尖锐男仆声出现,男仆从庭院外跑进来,害怕地看了一眼坐着的江安澜,便动手要把江柒之拖出去。 谁都知道魔教大公子脾气怪异,最讨厌有人吵他,却没想到有人还敢放一个小孩儿进来吵他。 江柒之小身板被吓得一抖,随即怒目瞪了回去,而且这个人好端端地聘什么凶自己。 所以他生了逆反之心,偏不愿随男仆的意,就反抗着不肯走。 可他不会武功,身量小,根本反抗不过一个成年男子,只能任人拉着手臂拖拽。 小孩的痛觉敏感,他当时眼睛立马红了一圈,但还是硬着声音道:“放开我!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是教主,你再这样,我会让他给我报仇的!” 男仆的动作这才停了下来,他看向江安澜,江安澜还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男仆心中嗤笑,同为教主的孩子,可魔宫谁人不知,江安澜才是江锵心尖上的,宠着长大的孩子,而江柒之,不过是一出生就被丢到了南苑自生自养的弃子。 就连名字都可见教主的用心程度,一个是包含着平安顺遂的期许,一个不过是生在了十月七日,便为柒之。 不过江柒之再不受宠,那也是教主的孩子,至少明面上是不能侮辱的。 所以他送了了手,向江安澜请示。 江安澜不说话,而是招手让江柒之过去。 江柒之没动,这个男仆是少年的人,可男仆拉自己时,这个少年没制止,所以,少年也不是什么好人,自己又凭什么听他话。 江柒之憋着不爽,昂着头,一脸不屈地望着江安澜。 江安澜却忍不住笑了,因为年龄小,江柒之脸上还有圆滚滚的婴儿肥,五官漂亮精致,眼睛又大又圆,额头还有一颗红痣,活个画里的福娃娃。 可偏偏没有自知之明,非要逞凶斗狠,做着与长相极不符合的事,却显得更加喜感可爱了。 江离澜突然多了几分兴趣,这便是他那个便宜弟弟吗? 这样看着倒还不错。 他命男仆把轮椅推到江柒之身前,此时的江安澜已经九岁,坐着轮椅上也比江柒之高很多,所以江柒之防备地仰望江安澜,手防备地握成了一个小拳头。 江安澜却拿出手绢,把江柒之脸上的泥点子擦干净,还一边道:“江柒之,柒之?” 江柒之没想到这个少年能说出自己的名字,可惊讶之余他也没放下防备,依旧警惕地盯着。 江安澜却笑了,他罕见地温声道:“我是你哥哥,江安澜。” 哥哥?江安澜? 突如其来的信息把江柒之的小脑袋砸得懵懵的。 他只在下人嘴里边听说过的哥哥,原来哥哥长这样。 江离澜弯腰,把江柒之从地上抱起,让他和自己一起坐在轮椅上。小孩的身体软软的,肉肉的,挨着很舒服。 四岁的江柒之脑仁还不够大,脑子还是懵懵的,所以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默念:“江安澜——哥哥。” 可能是刚才擦脸时,江安澜有些用力,江柒之的脸蛋还是红红的,这让江安澜又忍不住捏了捏,果然软软弹弹的。 江柒之回过神来,想生气,但又没生出来。因为他不喜欢别人捏他的脸,而且这样还有点痛,可一想到是自己哥哥捏的,那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等江柒之想通时,他们已经到了江安澜的房内。 江安澜命人给江柒之换上新的干净衣服,可江柒之抱着他的腿摇头。 “怎么了?” “我还要洗澡。”虽然脸上的泥巴擦干净了,但江柒之总觉得还不够干净,难受。 “你倒是爱干净。”江安澜点了点江柒之额头的红痣,让人烧水准备沐浴。 江柒之爬下轮椅后,站在了地上,望着房间内的珠纱宝器,两眼发光。 “你很喜欢?” “嗯。”江柒之努力点头,“哥哥,你的房间真漂亮,比我那里好看多了!” 周遭的仆人听着这话,都有些面露尴尬,也有些心软的人忍不住心疼,这么小的一个小孩,从出生就被扔到了北苑,教主却从没去看过,但南宫苑却是天天来,两个孩子的待遇差别太大了。 江安澜没说话,目光浅浅扫过一群仆人,他们顿时低下头,什么表情都不敢有了。 江柒之洗好澡后,穿上了崭新的金丝红袍,红袍领子上有一圈暖呼呼的白毛,特别软,他很少穿过这么好的衣裳,就一直新奇地摸着玩。 江安澜过来后,挑着他的下巴看,江柒之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还是乖乖地听话了,因为他发现哥哥给他穿新衣洗澡,还对他很好很温柔,应该是个好人。 可小孩定性差,没过一会儿他就无聊地摇头晃脑,眼珠子咕噜咕噜转。这个地方太好看了,他还没看够呢。 江安澜嘴角翘起,这才放了手,还命下人去找了个红珊瑚宝石珠链和金项圈来,他亲手戴在了江柒之的头上和细瘦的脖颈,果然很合适。 这些都是父亲送过来的,不过江安澜不喜欢这些玩意儿,觉得太俗气鲜艳了,一向都是压箱底的。 不过,当他推着江柒之照镜子,看着镜中漂亮得似金玉一般的小人时,突然觉得,其实它们也不俗气,反而鲜艳得刚刚好。 江柒之第一次穿这么好看的衣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看着镜中好看的人,不敢相信那是自己,但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忍不住动动手,抖抖脚,见里面的小人和自己一起动,笑得很高兴,又凑近了镜子,想看得更仔细。 从那以后,江柒之便经常去兄长那里玩,尤其是漂亮的花园,他也试过在自己的北苑里种花,但怎么种都没有南宫苑的好看,他问过江安澜是为什么,江安澜也说不知道。 不过即使这样,他也从来没遇见过父亲。 直到一次绑架过后,江锵大刀阔斧地把江安澜救回来时,才看见深秋半夜,还在南宫苑里待着,赤足坐在庭院空地上,被绑匪吓傻,把自己抱成小小一团的江柒之。 因为不受宠,魔教外的很多人都不知道他还有个小儿子,所以绑匪只带走江安澜,才让江柒之逃过了一劫,也是因为不受宠,所以,他在地上坐了一天,饿了一天,冻了一天,也没有人管。 早晨泼天的血肉,给年幼的江柒之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让他从早上哭到现在,眼睛都肿了,脸都花了,小身板还一直在发抖。 刚死里逃生,脸色苍白的江安澜坐着轮椅过来,把地上手脚冰冷,不知道在地上滚了几圈的江柒之抱在腿上,用掌心把他的手脚捂热了。 也是那天,南宫苑的所有仆奴被换了一批。 从那以后,江锵也才意识到自己还有个小儿子,可能是因为亏欠,各种金银珍宝也如流水般进了北苑。 后来没过几年,江柒之就开始习武,天赋卓越,在江湖崭露头角,江锵更是喜爱,直接把少主的位置交给了他。 但也许是因为童年的缺失,江柒之与父亲实在亲近不起来,尽管他心底对江锵还是敬重的。 不过他与兄长的关系却是一直都很好。 江柒之呆了一阵,见江安澜喝药后有些疲倦,便先行离开了。 一回到北苑,不出意料,墨书已经在书房等他了。 “少主你终于回来了!”墨书一见江柒之,就自觉把他手中的佩剑接过,送上备好的茶水。 江柒之却坐在书桌前,沉声道:“墨书,你先把近两个月来,江湖发生的所有事都一五一十说来。” 回来的路上,他就发现魔教外的人比常日多了,尤其是作江湖打扮的。可一到魔宫,他先被父亲召见,后又是兄长生病,直到现在,才有空追究。 墨书便把把各派近况一一道来。 江柒之眉头一皱,道:“你是说正派中先后有五位长老级别的人物被吸干了内力,死于非命,还抓不到凶手?” “是,那些名门正派的人也是好笑,自己无能抓不到凶手,便一口咬定是我们魔教手笔,非要我们交出凶手,简直无耻!”墨书嘲讽道。 “关于凶手,他们可有线索?” 墨书摇头,道:“只知道凶手都是杀的正派的武林高手,一击毙命,出手狠辣。” 怪不得魔教山脚下围了这么多人,怕是又有正道之人蠢蠢欲动了。 江柒之下令加强了魔教的防卫,又开始翻看这两个月堆积的分舵事务。 深夜,墨书进来添灯油时,见江柒之还在书桌前坐着翻开信纸,不过因为疲倦,他是斜着身子,支着脑袋看的。 墨书端着碗山参鸡汤进来,道:“少主,夜深了,你还未吃饭,不如先吃完晚饭,明日再看?” 江柒之眼皮都不抬,道:“知道了,放桌上。” 墨书皱眉,以他对自家少主的了解,等他真要吃时,这汤早就凉了。 可他也知道江柒之脾气倔,说不动他,便只好把汤放在桌上,站在江柒之身后,替他按摩。 坐了大半天,江柒之腰早就酸了,墨书的手法很熟稔,不过片刻,他就舒服地闷哼出声。 江柒之暗道,在岛上待了这么久,身体都快忘了墨书的手法有多好了,一时还有点不习惯。 不过想到荒岛,也不知顾飞鸿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毕竟以那一剑的力度,伤口不可能小的。 而此刻的青山派上,只穿着裹裤,上半身裹着厚厚绷带的顾飞鸿,正坐在桌旁,冷着脸,一杯一杯地喝着闷酒。 陶圆端着饭菜推开门时,见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他还来不及惊讶顾飞鸿竟然会有这般失态的模样,便先冲了上去,按下顾飞鸿端着酒杯的手,道: “大师兄!师叔说过,你伤口还未好,不宜喝酒!” 顾飞鸿这才睁开醉醺醺的眼,见是他,便挣开手,又灌了杯酒道:“这刀尖避过了心脏,无碍。” 第34章 第 34 章 他都要找江柒之要个答案…… 陶圆道:“可你这样喝酒, 会刺激伤口,伤口疼痛加重。” “痛?”顾飞鸿混乱的脑子像抓了什么一样,灵光一现, 双目清醒了不少。 他记得江柒之那晚后面一直在哭, 难道是因为痛? 所以江柒之不告而别,还刺了他一剑, 并不是因为真的厌恶了自己,而是因为被自己弄痛了! 顾飞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以江柒之那种性格,发生了那种事情,他尴尬别扭,一时反应不过来,是很正常的。 可再一想到自己和江柒之在荒岛相依为命了那么久, 江柒之下手却那么利落,顾飞鸿心里还是憋闷,又忍不住喝了一杯酒。 陶圆没注意到顾飞鸿表情的变化,继续嘀咕道: “大师兄,不是我说你,就算是你输给了那个魔头,你也不必与如此介怀吧!毕竟你们经常打架,有输有赢也是情理之中的, 而且, 就算你觉得丢了脸面,你也不应该在这借酒消愁, 更应该快点养好身体,在一个半月后的武林大会上打败江柒之,扬眉吐气!” “武林大会?”顾飞鸿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陶圆义正言辞道:“对, 武林大会还有一个半月就到了,大师兄你可要好好做准备,不能让那魔头小瞧了你!” 所以,还有一个半月,他便能光明正大的与江柒之见面了 顾飞鸿憋闷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 他不管江柒之做了什么,在想什么,但他都要找江柒之要个答案,至少也要亲耳听到江柒之说绝交,否则,他的心里始终都会憋不下那一口郁气。 理清这些,顾飞鸿心情顺畅很多。 不过,他放下酒杯,忍不住对陶圆闷声道:“他又不是没有名字,你一口一个魔头做什么。” 陶圆一口一个魔头地称呼江柒之,让顾飞鸿很不爽,即使这人是他的师弟。 陶圆眼睛当下眼睛都瞪大了,不敢想象自己听见了什么,“大师兄,你脑子喝糊涂了吧,你在说什么!” 江柒之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性情暴戾,青山派上上下下,谁人不知,无人不晓,在青山派里,谁不喊他一声魔头,就连顾飞鸿曾经都这样喊过。 可今天,顾飞鸿竟然在帮江柒之说话,还是在他被江柒之捅了一剑,半边身子是血地爬回青山派后。 顾飞鸿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说出声了,半响后,才道:“你若是喊顺口了,万一以后当着魔教的面,也这般喊出声了,这对正魔两道的和平条约不好。” 陶圆才恍然大悟,不由感叹,果然是大师兄,就是思虑周全,看得长远。 不过,一想到顾飞鸿每年都要忍着恶心和魔头打架,还时不时被江柒之侮辱一番,他又忍不住感叹,果然是大师兄,就是有奉献精神。 短短半月,正道中又有四位武林高手被吸光功力,死于非命,正派人心惶惶。 而魔教却一派热闹,喜气洋洋,上上下下都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因为明日便是大典日了。 临近大典,事务也愈加繁杂,江柒之处理完时,夜已经深了,他揉了揉眉眼,强打着精神,才站起身来。 这几日不知为何,他常常感觉困倦,有时坐着都能睡着,不过他觉得大概只是在荒岛上伤了身体的缘故,至于身体的怪病,自从回来后,他就没有再犯过,再加上找的医师没有一个是能看出来的。 此事也就一直搁置下来了。 一旁墨书把一直温着的饭菜都端了上来,这几日江柒之很忙,比半个月之前的他看着还清瘦了,他一直很担心,想让少主多吃点,多休息靛。 江柒之胃口不好,堪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即使有墨书再三劝说,他最后也吃的不多。 教中正值多事之秋,自从回到魔教,江柒之就一直忙个不停,尤其是对于左护法,江柒之一直觉得他不对劲,可又因为他是父亲的心腹。 江柒之不好直说,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醒江镪,可每次江锵次次都不在意。 江柒之无法,只能自己命人盯着左护法,可次次都是无功而返。 忽然,他听见房顶有声音掠过,不过这声音极细微,连同样会武功的墨书也未察觉。 江柒之来不及多想,便把墨书按在原处,使起轻功,飞上屋檐,果然在夜色里看了个极淡的身影,运气跟了上去。 江柒之武学天赋虽高,但毕竟年轻,与江湖上的老怪物相比,还是差了些。而此人恰巧便是个老怪物,在他遁入花园时,江柒之便跟丢了。 江柒之只得停下脚步,也跟了进去,却意外发现这正是南宫苑。南宫苑对江柒之来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他依着记忆中易藏身的地方找去,果然一处偏僻地发现踩踏的痕迹。 他用内力放轻脚步,仔细搜索,竟然在假山后发现了个地洞口。 沉思片刻,便捏着了信号弹,遁入其中。 这地洞并不短,走了一阵,才到了个好似密室的门口。 他却没着急进去,而是在门口侧耳倾听。 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但声音的主人却让江柒之很意外,他兄长和父亲。 直觉让江柒之在想出声的瞬间,犹豫了,便听见了江锵兴奋地声音:“澜儿,明天你就再也不用再坐在轮椅上了,还能得到江柒之身上十几年的功力,这么多年,终于不算我白养着他了!” 江柒之脑中轰得一炸开,他从头到脚都在发麻,从没这样清醒过,他屏住呼吸,把自身的存在感放得最低。 “父亲,你口中的冰蚕子母蛊真的管用吗?”声音和江安澜的一模一样,江柒之想骗都骗不了自己了。 “当然管用,江柒之已经被子蛊寄居了十年,和子蛊彻底融为了一体,只要我把母蛊放入你的体内,再唤醒它,江柒之的内力和生机便会通过子蛊转到你的身上,治好你死去生机的腿,我等了这么多年,可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那柒之会怎么样?”这是江安澜的声音。 “他?自然是被吸干内力,生机大失,成为不折不扣的废人,澜儿,你此后也不必再羡慕他能出去,等我称霸武林,将少主之位传与你,你想去哪就去哪?” “柒之这几年对教内贡献颇多,贸然把少主之位传与我,怕教众多有不服。” 江锵冷笑,自信道:“澜儿,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明天催动母蛊?自然是要他在众人面前失了武功内力,那些人就算再信服他,也不可能再让他当魔教少主,到时候,不是我要废他的少主之位,魔教众人自会把他从位置上拉下来。” 江柒之听完觉得天旋地转,他从未如此恶心过,也从未想过他的父亲会与他的兄长在背后讨论如何废了自己。 尤其他的兄长,他如此尊敬亲近的兄长,竟然也要废了他! 江柒之在极度悲伤和愤怒的情况下,身体不住地发抖,太恶心了,一切都让他恶心得想吐。 他想亲口质问他们为什么。 “是谁!”江锵突然回头暴喝一声,一掌朝门口打去。 原来江柒之情绪太激动,露了马脚。 这一掌裹挟的力量巨大,江柒之只能侧身避过,但还是被掌风波及,撞到了墙壁上,胸膛剧痛,脑子撞到晕眩,脑子嘴角沁出了血。 他的身形也随之暴露在烛光下。 江安澜没想到是江柒之,一脸惊讶,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他想问江柒之听到了多少,可又觉得没有意义,这是他迟早都要面对的真相。 江锵就没有这么多想法了,他微讶后,手掌便在旁边一按。 江柒之听见身后石门在合拢的声音,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江锵的眼神就如同看死人一般:“竟然你自己送上门来,那早一天也无事。” 竟然无路可退,江柒之也不再忍耐,他攀着墙站起来,忍不住高声质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残忍! 他从来都知道父亲更喜欢大哥,所以,他便一直安慰自己,是因为兄长身体弱,天生就该比自己得到更多的关注,而父亲身为教主,事务繁多,只能把心力放在兄长一人身上也属实正常,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父亲竟然从一开始就想废了自己。 江柒之突然想笑,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四岁以前,江锵对他不闻不问,四岁以后却突然开始关心他,原来不是良心发现了,而是因为他有了利用价值了。 江锵像被人戳到了痛处,他忽然上前,抓起江柒之的脖颈,怒道:“你还有脸提这个,你就是个野种,野种!” 第35章 第 35 章 我没有龙阳之癖 江柒之震惊地忘了脖颈的疼痛。 “呵呵!”江锵怒道:“野种, 你看看镜子,你长得和我可有半分像!” 江柒之被江锵甩飞,滚到了密室的另一边, 撞在了桌腿上。 他撑着上半身爬起来, 才发现眼前有面一人高的落地铜镜,而坐着轮椅的江安澜恰巧在他身后, 比他高半个身子,和他同时出现在镜中。 江柒之盯着镜中的两张脸,一个精致美艳,一个硬朗英俊,风格大相径庭,完全不同。 “不可能!不可能!”江柒之愣愣道,他从来都知道自己和江安澜, 甚至江镪的长相不相似,但他从未往这方向想过,只觉得是自己更像母亲,而兄长更像父亲。 可江镪的话却给了他狠狠的一棒。 但他还是忍不住抱有幻想,万一,万一这一切都是误会呢? “不可能?”江锵冷笑,“当年沁儿丢下澜儿离开,再回来时就怀着你这个野种, 我当初便想杀了你, 可惜沁儿以死相逼,我只好认下了这顶绿帽子, 可万万没想到,沁儿刚生下你不久,就又跑了, 当时要不是我怕沁儿听闻你的死讯会有不测,我早就杀了你!” “不过——”江镪俯视着江柒之,露出得意的笑容,又道:“也幸好没杀了你,不然,我还找不到你这么方便的同源血,让澜儿的腿有了生机,江柒之,你苟活这么多年,日子还过的这么舒坦,已经够好运了,别太不知足!” 江柒之从来没听过这些陈年旧事,他一直以为他娘是在生他时伤了身子,才病逝的,所以江锵才不喜欢他。 可江镪话里的意思,分明是他的母亲并没有死,只不过是弃他而去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如果事情的真相是这样,那他这么多年不就是个赤裸裸的笑话,被母亲抛弃,被世人唾弃。 江柒之突然不敢想象,这么多年,江锵看着自己刻意讨好他时,会是多么的恶心,多么的不屑。 江柒之像被抽了魂一样,呆坐在地上,忘了疼,眼里全是迷惘,一脸灰败。 “柒之。”江安澜突然开口,手指摸向地上跪坐的江柒之,一如多年前,那个深秋的夜晚,可这次,江柒之却偏头避开了他的手,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为什么?” 如果一开始就是错的,为什么要骗他这么多年。 “柒之——”江安澜缩回僵在半空的手,沉声道:“你变了。” 江柒之听了这话,只觉讽刺。 他在九岁时被种下子蛊,便是说,江安澜在十四岁时就知道了这一切。他当时明明有无数机会告诉自己真相,可他却选择了假惺惺地欺骗,暗算。 可更让江柒之感觉悲愤的是,他清晰地知道,如果当时的自己知道真相,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救江安澜的。 所以,究竟是谁变了! 江柒之冷道:“我没变!我只是看清了你们丑陋的面具,你们真令我恶心!” 江安澜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江锵却不以为意道:“澜儿,和他废什么话,催动子母蛊才是重中之重!” 他从胸口拿出个古朴的红木小盒子,把木盖微微打开,露出里面猩红肥硕的蛊虫,蛊虫被惊醒后,开始扭动起身子。 江柒之的小腹也同时开始疼痛,江柒之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怪病还真不是系统搞的鬼,而是他所谓的父亲和兄长下的蛊虫。 江柒之觉得浑身冰冷,心脏仿佛坠入了湖底。他的眼神却渐渐狠戾,既然他们不想让他活,那谁都别想好好活着。 江柒之手一动,欲袭向江安澜,却被江锵隔空拍了一掌,他的身体在空中飞成一道弧线,摔在地上,把身后铜镜桌子一齐摔碎,发出巨大的哗啦声,江柒之呕出大块血沫,胸口,手脚,都在痛。 “别妄想耍花招!”江锵厉声,把木盒子小心地端到江安澜身前,准备把母蛊放入他的体内。 江柒之眼前一片昏花,好一阵眼睛才恢复光明,一睁眼,便看见江安澜在放血,诱母蛊进入体内。 可此时的他身受重伤,不可能再打断他们,更何况,对上江锵,他毫无胜算。 江柒之闭上眼。 没想到他江柒之苦修这么多年,最后却只能成人之美,真是可笑,可悲! 可突然,江柒之睁开眼,有了新想法。 他江柒之的东西,就算留不住,那也绝对不能便宜别人。 他缓缓低下头,感受着游走在筋脉里蓬勃劲厚的内力,忽然将内力凝聚,阻隔在丹田内,不让它们在筋脉游走,果然,丹田很快被庞大的内力涨得生疼,仿佛下一刻便会破裂,可江柒之非但不停下,反而加快凝聚内力的速度。 他痛得额头冷汗直冒,青筋□□,嘴里的鲜血包不住的溢出,顺着嘴角流下,蜿蜒在脖颈,流进了衣领里。 他周围很快的汇聚成一个漩涡,而正中心的他,衣服被吹得鼓鼓作响, “你在干什么!”江锵余光扫到江柒之,猛然一惊,手一收,他没想到江柒之竟如此心狠,敢引爆丹田,散尽内力。 江安澜也同样脸色大变。 江锵当即就要挥手,打断江柒之。 可就在那一瞬间,江柒之的丹田再也撑不住了,崩的炸开,他的经脉随之寸断,周身内力散尽,浑身倒再血泊里。 他忍不住想到,原来他十年如一日苦练得来的东西,失去时竟然这般轻易,他感觉自己浑身轻飘飘的,像要飞了一般。 江锵怒目圆睁,没想到江柒之真如此心狠,让他十多年的心血全都打水漂了,他登时气得要一掌打死江柒之,却被江安澜拦住。 忽然,密道的另一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禀教主,左护法造反了!”一个暗卫衣着的人进入了密室,匆忙道。 他走路的脚一边重一边轻,显然受伤了。 “该死!”江锵暗骂,他早就知道聂云华不规矩,却没想到聂云华那厮动作竟然这么快,今晚就要造反了。 又一个暗卫进来了,急报道:“教主,左护法联合正道中人打进来了,我们的人已经撑不住了!” 江锵气得不行,手一拍,就把掌下的木凳碾压成了粉末。 若是只有聂云华的人,江镪自是能易如反掌地镇压,可没想到聂云华竟然搬了援兵,让他被打了个措不及防,怒不可遏。 可江锵看了一样还坐在轮椅是江安澜,心中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便一手抓起江安澜的肩,打开另一边的石门,准备逃走,却被江安澜喊住:“父亲,带走柒之!” 江锵皱眉,看着一息尚存,晕倒在血泊的江柒之,道:“带他走干嘛,不如让他呆在这,拖住那群杂碎。” “不行!”江安澜不愿离开,抗拒道:“聂云华和正道中人联手了,柒之落到他们手中,会没命的!” 可随着敌人脚步声越来越近,江锵来不及与江安澜争论,干脆一掌把他拍晕,直接带走了。 而倒在血泊里的江柒之却睁开了眼,直直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他嘴角张了张,却喷出了满口的血,说不出任何话。 他感觉很冷,还很痛,尤其是肚子,一阵绞痛,感觉下身一直在流血。 失血过多的他渐渐昏迷,而密室的半空却突然出现了系统,它开始不断往江柒之的小腹出送出小光团,直到江柒之脸色稍好,它自己的颜色却越来越暗淡。 江柒之再次醒来时,还是躺在地上,不过系统已经不见了,他眼前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里面还有了好几个熟面孔,都是正派中人。 他听见他们在商量如何用自己作诱饵,把江锵引出来,而且有聂云华作证,江锵就是传说中的连环凶手。 原来几年前,江锵走火入魔过,差点武功散尽,虽捡回了一条命,但武功却终生不能再进一步,因此,他开始走邪门歪道,修了一本名为九阴轮转的功法。 而修成九阴轮转的人便能吸食别人的武功,化为己有,此种功法虽强大邪气,但也有弱点,会让修行之人在每隔一段时间变得虚弱。 江柒之听见他们的讨论只觉得好笑, 用他作诱饵,引诱江锵出来?简直是可笑至极! 可惜现在江柒之说不出话,也不想再挣开眼,否则,他定会大骂眼前这群人是在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人声嘈杂,可江柒之却觉得世间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一人立与其中。 没过多久,他感觉自己被两个人把从地上拖了起来,扔到了一个地方。 确定两人的脚步声都已经远去后,地上趴着的江柒之才慢慢睁开眼,又咳出了大口血沫。 他环视一圈,发现自己竟然被关进魔宫的地牢内,而且还是独间的。 这个牢房三面环墙,最后一面是铁栅栏围成的墙,地面还算干燥干净。 不过想到聂云华等人的打算,江柒之忍不住嗤笑。 他们准备在半个月后将他斩首示众,因为他们认为江锵一定回来救他,他们便能趁机捉住江锵。 江柒之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先高兴他们的如意算盘会落空,还是先担心自己半个月后降至的死期。 但现实打击让他没时间多想,没了内力压制,江柒之小腹又升起和荒岛上一样的疼痛,而且不知是不是元气大失的原因,江柒之发病的频率变得更高,而且随着发病的次数增多,他的双眼在变得越来越灰蒙。 终于在第五天时,他的眼睛彻底看不见了,但幸好送饭的人为了方便,送的都是馒头,也方便他摸黑吃饭了,江柒之苦中作乐的想到。 因为江柒之身份的重要性,所以,尽管地牢外整日都有人巡逻守卫,但他们还是找了个人日夜看守江柒之,而李斯就是那个倒霉蛋。 李斯在没见到江柒之以前,好奇又有些激动,毕竟在以往,以他的身份,是绝对不可能接触到魔教少主。 当然,他也有些得意,毕竟魔教少主又如何,天之骄子又如何,还不是成了他手下的一个阶下囚。 他也曾设想过江柒之会是一个凶神恶煞,疯疯癫癫的形象,毕竟任谁短时间经历这么大落差,都很难平平静静。 可现实却令李斯很失望,江柒之从始至终都没有闹过,他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端坐在最里面哪块地上,闭着眼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有别人送饭时,他才会走到栅栏边,吃完馒头后就坐了回去。 没有好戏看,李斯也感觉很无聊,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找理由推脱掉这份差事了,又累又没油水。 他坐牢外的凳子上,无聊地吃着花生米,这个地牢为了方便看守的人,还额外隔出了个一室一厅,专供看守的人居住。 李斯听见外面有开门的声音,没太在意,这个时间点正是送牢饭人来的时候。 可等他吞下了花生米,一抬头,却发现来者不是以往送饭的人,而是一个穿着八奇门弟子服的青年,看服制,在八奇门内地位不算低。 青年没有径直去牢门,而是走到李斯眼前,那出下一锭银子,轻声道:“小兄弟,我与这魔头有些私怨要了,不知可赏脸给个机会?” 李斯盯着银子,眼睛都发光,急忙挂起笑容道:“都是江湖中人,少侠,好说,好说!” 他把银子悄悄按了按,确定是真的后就收入了怀里,才把腰间的钥匙取下放在青年的手上,提醒道:“少侠有怨报仇自是应当,不过这人的命还是要留着的。” “当然。”青年笑着点头,李斯才放心地出去了。 见李斯的背影消失了,青年亲和的笑容瞬间消失,一脸狰狞,他把装了馒头的碗留在桌上,直接打开了牢门,进了进去。 江柒之在青年进门时就发现脚步不对,知道他不是往日送饭的人,可他们说话声音太小,江柒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此刻,突然被打开的牢门在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事。 青年的脚步停在里江柒之的七步之远,他道:“少主,真没想到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你还记得我吗?” 此人声音尖锐难听,语气油腻,让江柒之很不适,眉头狠皱,但他为鱼肉人为刀俎,形势逼人,让他不得不咽下更难听的话,冷冷道:“不记得。” 青年冷哼了一声,道:“可我记得,当初我可是差点被你活活打死,若不是遇见贵人,我早就一命呜呼了!” 江柒之一听,便知道是找他寻仇的,留情面也无用了,登时嗤笑道:“那真可惜!” “你!”青年气得不行,脸都气扭曲了,“当初我不过多看了你几眼,多说了几句话,你就要把我活活打死,江柒之,今天就是你的报应!” 江柒之并不相信,他杀过的人不少,但绝对不可能只是因为这个杀人,否则,全世界的人怕都要被他杀光了。 王平盯着江柒之的脸,美人即使落魄受伤了也是美人,依旧令他心神荡漾。 三年前,他初见江柒之时,江柒之坐在高高白玉金纱轿撵上,肤白貌美,还总喜欢昂着下巴看人,骄傲得不可一世。 看得当时他心痒难耐,又以为对方是初出茅庐的世家公子,便起了逗弄之心,就轻浮了几句,差一点摸到了对方的脸,没想到便差点被江柒之活活打死。 三年之后的江柒之长开了,容貌比以往更胜一筹,即使他受了重伤,一生病气,但这并不损他的容貌气质,反而平添了份脆弱易碎的气韵,惹人怜惜。 而且一想到眼前这个如此不屑于自己的人,待会儿将要匍匐在自己身下哭泣,王平更加兴奋,懒得再废话,上前要把江柒之抓住。 江柒之虽看不见,但耳力尚有,早有准备地侧身躲过,王平空手了也不气馁。 他早就打听江柒之失了武功,成了废人,他再怎么反抗,也不过是拖延时间。 王平再次朝江柒之抓去,江柒之毕竟看不见,很快就被抓住了。 王平也才发现他的眼睛好像看不见,随即笑道:“没想到你竟然还成了个瞎子,可真是天助我也!” 江柒之何曾受过此等侮辱,气得胸膛不住起伏,但他安慰自己,不过就是一顿打,忍忍就过去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可不料,他却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的脸,若是以前的他,不一定能反应过来,可经历了荒岛一行,他已经敏锐许多了。 感觉那人的另只手甚至在抱住他的腰时,江柒之恶心地想吐,终于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杀了他了,这种人,就该死。 他手肘一曲后击,王平胸口一痛,面容扭曲,但他毕竟是习武之人,很快就缓过来,反手把江柒之抱得更紧了。 江柒之感觉自己的后背与别人的胸膛紧紧贴着,双目气得发红,用尽全力给右手挣开一线生机,取下头顶的发簪,狠狠抵在自己的脖颈。 “你再碰我,我就把簪子插进去!” 王平看见江柒之的脖颈已经有血流了下来,脸色一变,没想到他对自己下手也这么狠,不敢再轻举妄动,却道:“你不过是阶下囚,死就死了,别想威胁我!” “是吗,我可是你们特意保下的诱饵,你敢承担杀我的后果吗”江柒之猛地侧身,离开王平的怀里。他剧烈动作时,簪子又扎深了几分,血流得更多了, 不过因为眼盲,他正对的并不是王平的方向,可王平也不敢因此轻视。 王平真是一动都不敢动了,他心知自己要是把江柒之提前弄死了,上面那些人怕会恨不得把他马上也弄死。 他只好放开手,道:“我不动你,我保证不动你,但你先把簪子放下!” 江柒之闻言,手上的力才小了点,但簪子还是抵在脖颈上的,谨防王平突然反悔偷袭。 “滚出去!”江柒之厉声道。 王平只好后退,但也忍不住道:“我不过就碰了下你,也是喜欢你,你至于这样吗。” 江柒之真的感觉自己被恶心得想吐,他一字一句道:“我没有龙阳之癖,你给我,立刻,马上,滚!” 因为动作激烈,簪子又往里面刺得更深了,王平忙一边后退,一边道:“我走,我走!你别把簪子又往里扎了!” 可当他倒退到牢门口时,却感觉后颈被人掐住,一阵剧痛,下一刻就被重重甩到了房门的门槛上,痛得头皮发麻。 他抖着脖子抬头,却发现打他的是青山派的大弟子——顾飞鸿。 第36章 第 36 章 真心瞬息万变,最不可靠…… 顾飞鸿胸口伤势稳定后, 便去天山门做任务了。 所以,等他收到魔教教主江锵是连环凶手,江柒之将被斩首示众的消息时, 也已经是五天后的事了。 即使他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但到了魔宫时,也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 顾飞鸿匆忙拜见了师父, 便立刻来到了关押江柒之的地方,却没想到,一进来就遇到这等的场面。 他怒火中烧,俯视着王平,狠声道:“滚出去!” 王平一睁眼,就看见脸黑的似煞神的脸,他见过顾飞鸿, 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脑子里先是害怕,后是不可思议,他印象里的顾飞鸿沉稳内敛,年少早成,和眼前这个横眉暴怒的形象太隔裂了。 而且,他知道顾飞鸿和江柒之不是出名的不对付,他今天难不成是要给江柒之出头吗。 王平瞥了眼,还站在角落, 眼神空洞, 举着发簪的江柒之,突然灵光一闪, 听说许多强大的人都很高傲,报仇也喜欢亲自动手,不愿被别人染指, 顾飞鸿应该也是此意。 见王平还敢偷看,顾飞鸿直接拔剑,直指他的咽喉,道:“我再说最后一次,滚。” 自认为想通关卡的王平,不再如起先那般惶恐,但还是手脚并用地跑出去了。 直到听见关门的声音,江柒之右手才卸力了,他的身体一下软了下来,跪坐在地上,左手捂着的脖颈还在流血,右手还捏着簪子。 顾飞鸿面对王平时还能干脆利落,可等王平一走,他发现自己连转身的勇气等不够。 但当他回头,看见半个月没有打理,衣服破烂,发丝被污血凝成一络,受了伤蹲在监狱角落里,默不作声的江柒之时。 他的眼睛噎得发疼,喉管像被东西堵住,腿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可他还是坚定地,一步步地,走近牢房,靠近江柒之。 他想象过江柒之初见他时会惊讶,或者厌恶,甚至是平淡,可现实却都不是,江柒之的目光根本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反而呆滞地定在半空,就像——盲人一眼。 顾飞鸿半跪下来,下意识抱住了江柒之,可江柒之却开始应激性地往后缩,把顾飞鸿的手用力地挥开,又要把簪子抵在自己的脖颈处。 顾飞鸿急忙按住他的右手,道:“江柒之,是我,我是顾飞鸿。” 他一遍遍重复着,直到江柒之放松下来,不再反抗,顾飞鸿才把江柒之圈入了怀里,犹如岛上的千千万万次般,轻拍着江柒之的后背,轻声重复道:“没事了。” 江柒之渐渐垂下了右手,可手中的发簪却不曾松开。 其实在听见那一声“滚”时,他就觉得是顾飞鸿,可失去视野的他,不敢妄加下断定,所以才又试探了一番。 顾飞鸿的体温一如既往的高,力度也用得刚刚好,不会让被抱着的人不会感到拘束,反而很暖和,尤其是对于眼盲的江柒之来说,直接的接触会比听觉更有真实感,让他更踏实。 可等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开始沉溺时,江柒之感觉一阵后怕,他开始挣扎,推开顾飞鸿,冷着声道:“怎么,如果你今天是特意来看我笑话的,那你现在看完了,可以走了。” 两人身体分开后,江柒之便分不清顾飞鸿在那里了,连自己说话对错了方向也不知道。 顾飞鸿看着眼前的江柒之,眼眶发酸,什么话都说不出。 等不到回应,江柒之又继续说:“如果你是来报一剑之仇的,那你要失望了,你现在的杀不了我。” 话说的硬气,但顾飞鸿看得分明,江柒之袖子下的手指紧紧扣在了一起,这一贯是他心虚的表现。 顾飞鸿低头,握起他的左手,把他捏得发白的指尖揉开,看着上面已经干了血迹,淡声道:“江柒之,我说过,我们是朋友,你不用在我面前强撑的。” 江柒之终于沉默,不再说话了。 顾飞鸿凝视着江柒之的眼睛道:“你先告诉我,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儿,是——看不见了吗?” 问到越后面,声音也越低了。 江柒之却道:“我是魔教中人,还刺了你一剑。” 他是在提醒顾飞鸿,也是在提醒自己。 可顾飞鸿道:“我发过誓,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即使他们立场对立,即使江柒之刺了他一剑后选择不告而别。 “就因为这个?”江柒之难以置信。 语气里的轻佻令顾飞鸿很不舒服,他正色道:“不是‘就因为这个’,江柒之,我们在岛上还相依为命,同生共死过。” 江柒之无言以对。 他的所有试探,都是因为害怕顾飞鸿如江安澜一般,对他只是一时可怜,而自己却信以为真,重蹈覆辙。 可现在,他已经得到了顾飞鸿一遍一遍的保证,可还是不敢相信。 江锵尚且都能演十九年的戏骗他,顾飞鸿又何尝不能演戏骗他,而且,就算顾飞鸿是真心,可真心就一定值得信吗? 他曾经和江安澜那般亲近,他不信江安澜不曾有过真心,可他最后还是要杀了他。 真心瞬息万变,最不可靠。 江柒之觉得好累,忍不住厌倦所有的一切,甚至觉得七日后的斩首是种解脱。 可等江柒之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他猛然一惊,把脑子所有纠结驳杂全都扫去。 他开始不断告诫自己,他要活下去,活下去就有希望。 “我的眼睛的确看不见了。”江柒之突然开口,回答了之前的问题。 既然,他想活下去,那顾飞鸿就是他唯一的希望,所以,不管顾飞鸿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只能相信。 虽然早有预测,可当真的知道真相的那一刻,顾飞鸿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脏好似沉入了冰湖,冷得发疼。 他止不住地发问:“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明江柒之离开他的时候都好好的,可如今不到短短一个月,江柒之怎么就成了这样,自己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肉,也都又被折腾没了。 江柒之却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顾飞鸿见他一脸抵触,也不忍心再揭他伤疤,只能作罢。 咕! 肚子又发出饥饿的叫声,江柒之尴尬地撇头,自从关入牢里,他一日三餐都只有一个馒头和水,很容易饿,更别说刚才还等了这么久。 顾飞鸿立刻要出去找吃的,却被江柒之拉住,道:“刚才有人送了饭,但不知为何没有端给我,你先在房间里找找。” 顾飞鸿在房间里打转,很快就在桌子上找到那一碗馒头和冷水,顿时一股气血直冲脑门,他难以置信道:“他们每天都只给你吃一个馒头?” 江柒之尴尬地点头。把自己最狼狈的一面迫裸露在人前,即使对方是朋友,他也会感觉到难堪丢人。 顾飞鸿心疼的无以复加,虽然他行走江湖时,别说冷馒头,生虫子也吃过,可江柒之和他不一样,他是那么精细挑剔的一个人,怎么可以主动说要吃这种东西。 顾飞鸿简直不敢想象,江柒之这几天过得是有多苦,才会变得如此能忍。他捏了下馒头,馒头早就放得又冷又硬了,味道可想而知。 顾飞鸿深吸了空气,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哪怕是他自己和江柒之关系最差时,他也没让江柒之受过这么多苦,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他。 顾飞鸿俯身把江柒之抱了起来,江柒之被吓到了,可失去视野的他很没有安全感,还是顺应本能,把顾飞鸿紧紧地抱住,道:“你要干什么?” “地上蹲着不舒服,你坐在凳子上。”顾飞鸿找了个软垫在下面垫着,才把江柒之放下了。 “我是被看押的犯人,而且我们不是在岛上,会被人看见的,你怎么还能这么随便。”江柒之皱眉道。 而且,顾飞鸿果然没把他之前的话放在心上,还是喜欢动手动脚。 “没有人会进来的,这馒头太硬了,你再忍忍,我出去给你找其他吃的。” 顾飞鸿把江柒之在空中挥舞寻找支点的手放在桌子上,见他点头了,才转身离开。 不过在门口时,顾飞鸿又让外面的守卫人不要放再放任何人进来,包括之前原本看守这里的人。 守卫的人知道顾飞鸿是青山派的大师兄,板上钉钉地下一任掌门人,而青山派又是正道武林中毫无疑问的第一,便忙不迭地答应了。 顾飞鸿又找了个奴仆去厨房取饭菜,自己却到了青山派掌门——谢长卿的住所。 他推开门时,谢长卿正在吃饭,见是他来了,便热情地邀他一起吃。 可顾飞鸿摇头,道:“师父,我想去看押江柒之,你把贴身看守的人换成我。” 谢长卿动作一顿,眼睛微眯,道:“为何?” 第37章 第 37 章 哪有你这样讨价还价的…… “江柒之性命关系重大, 我不放心让其它人照看。”顾飞鸿面不改色。 可谢长卿并不信这是真话。 若只是关系重大,那加强看守便是了,何须自己这个徒儿要去亲自守。 虽然谢长卿知道顾飞鸿与江柒之一向不和, 但他相信以顾飞鸿的品性, 不屑于落井下石之事。 不过,想到自己这个徒儿一向要强, 肯朝自己开口要东西也不容易,而且不过区区一个看守的位置,翻不出什么风浪。 他便道:“罢了,随你,不过你要知道,江柒之是我们引江锵出来的诱饵,更是魔教中人, 你是未来的青山派掌门人,行事要有分寸。” “谢师父。”顾飞鸿点头,弯腰告退。 谢长卿见他一板一眼的样子,忍不住叹气,开始怀念起顾飞鸿幼时哭闹的样子。 顾飞鸿一离开,就带着饭菜直奔地牢,还不忘半路回房间取金创药。 他一到地牢,便把饭菜摆放在桌上, 道:“我回来, 可以吃饭了。” 江柒之的手摸着桌子寻找碗筷,却被顾飞鸿按在了原处, 他道:“你不方便,我喂你吃。” 江柒之很不习惯这种被人过分照顾,像废人一般的感觉, 反驳道:“我自己可以试试。” 以前吃馒头喝水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 顾飞鸿却不容拒绝道:“你坐好,我来喂你。” 江柒之无法,只得放弃,但也不大高兴,不想说话了。 顾飞鸿看出来了,可不知道怎么哄,只能端着碗筷,把面前的菜都介绍一遍,让江柒之说想吃什么,可江柒之不说话,顾飞鸿只能挑个感觉会被江柒之最喜欢的菜喂。 江柒之刚开始还试图反抗,可他太饿了,很快就败下阵来,没吃几勺就主动开始点菜,让顾飞鸿一口接一口的喂。 伺候江柒之吃饱喝足后,顾飞鸿才就着碗里的饭,飞快地把剩下的饭菜解决完了。 他又去外面拎了一桶一桶的热水进来,打算给江柒之洗澡。 江柒之忍了半个月,早就恨不得把自己里里外外洗个七八遍了,可他现在看不见,就意味着他不能自己洗,而这里也不可能找到丫鬟小厮,那就只能要让顾飞鸿帮他洗。 江柒之坐在凳子上,还在顾虑,可顾飞鸿猜到了他的纠结,一边往浴桶里倒水,一边道:“你不必多心,你当初发烧昏迷时,都是我给你洗的澡,况且上次——” 话说到一半,顾飞鸿自己反倒有些害臊,清清嗓子道:“反正你就当我是普通的小厮罢了。” 江柒之僵硬地点头,暗自庆幸自己还看不见,不至于让场面太过尴尬。 头发沾了血污,不好洗,顾飞鸿便给江柒之剥了衣服,让他坐在浴桶里面,把头发披在外面。 他去另外打了桶水,把干躁发丝的浸泡润湿后,混合皂角,细细在手中揉搓梳理,最后才用清水慢慢地冲洗。 他的力度拿捏得刚刚好,让江柒之舒服得睡了险些过去。当顾飞鸿握着布,开始擦洗赤裸的后背时,江柒之一下从昏沉中惊醒,浑身都开始不自在。 尤其是当顾飞鸿手指擦到他胸口敏感处时,江柒之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次意外,尽管他看不见,但他也能感觉自己从头到脚的温度都在上升,身体变得好热,脸好烫。 在顾飞鸿的手往他下身探去时,江柒之急忙抓到了顾飞鸿的手,气息不稳道:“剩下的我自己就可以了。” 不知道是不是热气太浓,浴桶里的江柒之的脸颊被熏得湿红,眼睫都挂上了晶莹的水珠,无神涣散的瞳孔也氤氲出湿意。 因为顾飞鸿是站着的,江柒之只能仰头望着,洗净的湿发从单薄的肩头披散,落到水下,延申至他错位合拢的腿间。 没有得到回应,江柒之肩膀不自在地往水下缩了缩,眼盲后的他没有安全感,脸上总是带着点不自知的破碎。 顾飞鸿颜色暗了暗,把手上的布放在了江柒之手上,道:“好,不过我就在房间站着,不看你,你有需要一定唤要我。” 得偿所愿后的江柒之嗯了声,眉眼都带着点笑意。 顾飞鸿见状,嘴角也随之微勾。 可当顾飞鸿真背过身,听着身后不断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时,他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象出江柒之动作的画面,甚至在听到江柒之气喘时,他不自控地联想到江柒之红着眼睛哭泣模样。 顾飞鸿脸红透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下流无耻,那明明是江柒之最痛恨,最厌恶的时刻,自己却在一次又一次的回想,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对方。 而且,他也没有龙阳之癖,怎么可以总是想着和男子做那种事情画面,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顾飞鸿安慰自己,他一定只是因为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太过刺激,才会这样的。 他闭上眼,开始一遍一遍地念清心咒。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闷哼,顾飞鸿立刻睁眼起身,闪到浴桶边,道:“怎么了。” 江柒之没想到顾飞鸿反应这么快,惊讶后道:“无碍,只是手撞到了木桶。” 顾飞鸿才放下心来,不过他这次没再扭头,他盯着江柒之,也发现江柒之洗澡时每个的动作都带着试探地小心翼翼。 瞬间,他所有旖旎的念头都没了,只是后悔自己没有早点赶过来。 江柒之洗完后,顾飞鸿给他穿上了衣服。 不过因为顾飞鸿对魔宫人生地不熟,只找到了一套全新干净亵衣亵裤,不过布料粗糙,颜色也是最简单的素白。 衣服不是量身定做的,江柒之穿上后,衣服显得有些宽大,领口阔绰,他的锁骨全都露在了外面,顾飞鸿低头时,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里面的两点红樱。 可江柒之不知道,毫无防备地坐在椅子上,抬手间还在露出胸前的大片风光,顾飞鸿红着脸,替他把衣服的领口再一次合上。 不过,这也是顾飞鸿第一次见江柒之穿如此素的衣服,出乎意料,这么淡雅的颜色穿在他的身上也很好看,让他气质干净柔和了许多,少了棱角。 可顾飞鸿却还是更喜欢穿着艳色,站在云端,骄傲又肆意的江柒之,而不是跌落深渊,被迫收起爪牙的他。 头发湿着不舒服,顾飞鸿就用内力慢慢烘干。 可他刚烘干了发根,就发现江柒之的头在一点一点的,显然在打瞌睡。 这几天的江柒之吃不饱穿不暖,睡觉也要提防其他人,精神一直高度紧张,如今稍微松弛了一点,睡意就席卷而来,现在的眼睛已经重到快睁不开了。 顾飞鸿抱着江柒之,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迅速把余下的发尾烘干,再给他脖颈的伤口涂上金创药,就抱江柒之到了床上,轻声道:“没事了,快睡吧。” 江柒之闻言,半眯着眼睁开了一瞬,很快就又彻底地闭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顾飞鸿在准备盖被子的时,动作突然一顿,把被用过的被子扔到一边,转而去柜子里找出一床崭新的被子,才重新盖到江柒之的身上。 花费了整整一个下午,顾飞鸿便把暗牢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用软垫和被子在牢房里铺了一张干净全新的床,把江柒之抱到了上去。 他从头到尾都在控制着不发出声响,没把江柒之吵醒过。 外面的守卫人不知道里面的情况,还暗自嘀咕,这顾大侠看似朴素粗犷,却没想到这般细致洁癖,更想不通他为何会要来暗牢了。 江柒之醒来时,就发现脖子已经上好了药,身下的床铺也比睡着前的软了许多。 他用手摸到床榻与地面高度落差不大,才一边找墙壁,一边起身,用手在前方探路。 顾飞鸿一回来,就看见江柒之双目茫然,两只手在空中摸索,两只脚半步半步地往前走,而他正前方刚好一只矮凳,差一点就要被绊倒了。 顾飞鸿放下手中的饭菜,闪到江柒之身边,扶着他皱眉道:“你怎么起来了,你看不见,这样会很危险。” 因为焦急,语气不可避免地严厉。 江柒之抬在半空的手一下缩了回来,他低下头,没说话。 顾飞鸿绕过矮凳,把江柒之扶到桌边坐下,道:“我带了饭菜回来,先吃饭吧。” 江柒之点头,吃了一口,便道:“你自己做的?” “嗯。” 最近魔教的人太多了,魔教的厨子都忙不过来,顾飞鸿觉得找厨房开小灶麻烦,而且别人拿捏不好江柒之的口胃,他便干脆就用厨房的食材自己做了。 他对江柒之喜好把控得确实不错,菜都是江柒之喜欢的,可江柒之本身食欲不佳,没吃多少就不想吃了。 顾飞鸿看着至少还剩三分之二都的饭菜,皱眉道:“你就吃这么点?” “连你中午吃的一半都没吃到。” 顾飞鸿在舀了半勺子的米饭,又混了点青菜叶,送到江柒之嘴边,道:“再吃点吧。” 江柒之偏头抗拒,“吃不下了。” 中午吃得多,那是太饿了,现在又不是。 “你明天想吃什么,你吃完这勺,我就给你做。” 一连七日的馒头,确实让江柒之吃得厌烦,他一下就报了四个菜名。 顾飞鸿道:“好,你吃一勺,我就给你做一个菜。” 可江柒之听了,却道:“那你只给我做一个菜罢了。”他张嘴把勺子里的饭菜咽下,细嚼慢咽。 即便经历了巨变,他吃饭时礼仪却一点没变,依旧优雅矜贵。 顾飞鸿好笑道:“哪有你这样讨价还价的,一共四口,一勺都不能少。”他又舀了勺饭菜,喂到江柒之嘴边。 第38章 第 38 章 烛火微弱的房间里,渐渐…… 可江柒之还是不大愿意, 但经不过顾飞鸿的软磨硬泡,还是又吃了几勺饭,弄得江柒之最后都有点不好意思, 不由得抱怨道:“我真的不吃了!” 顾飞鸿道:“嗯嗯, 好,你再吃一口, 我明天给你带的梨花酥,听说这是魔教山下的有名的小吃,你吃过吗?” 江柒之那里听不出他话里的敷衍,顿时气得把顾飞鸿的手推开,不让他喂饭了。 顾飞鸿无法,只得放下碗筷,道:“你这么瘦, 不多吃点饭怎么行?” 而且,江柒之现在才吃了中午的一半,他那里是吃不下,分明是不想吃。 “可我已经吃饱了!” “多吃点对你身体好。” 江柒之受够了顾飞鸿的不依不饶,登时回嘴道:“那也不要你管!” 话一出口,江柒之自己都惊了一下,他抬头想看顾飞鸿是什么反应,却意识到自己已经失明了, 什么都看不见。 他低下头, 抿唇不语,虽然看不到, 但他知道,顾飞鸿此刻的脸色多半是不好看的。 江柒之按在桌面上的手指徐徐屈起,悄悄地往袖口里缩, 却被人一下拉住,顾飞鸿皱眉道:“怎么总是捏手,你不痛吗?” 他把蜷缩在一起的手指揉开,喃喃道:“你手怎么还是这么冷,我待会儿还是再给你找件衣服穿上。” 江柒之才高高筑起的防备顷刻间倒塌了,他愣愣地坐着,表情有些迷茫。 顾飞鸿竟然不生气,他是没听见吗? 江柒之忍不住想到。 顾飞鸿又舀了勺饭,喂到江柒之嘴边。 可能是因为愧疚,也可能是其它情绪,江柒之这次没有反抗,乖顺地吃了进去。 顾飞鸿见状,又趁机喂了几口汤。 等江柒之反应过来时,汤也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肚子也是真的饱了,他有些郁闷,闷声道:“吃不下了。” 顾飞鸿看了一下,确实吃了有中午的三分之二了,才没再喂了。 不过,他也默默记住了江柒之这顿的食量,打算以后就用这个作为参考。 顾飞鸿熟练地解决完所有剩饭,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把凡是有可能绊倒江柒之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最后才开始江柒之的床边敲敲打打。 坐在床上的江柒之忍不住道:“你在弄什么东西,这么吵?” 顾飞鸿刚好大功告成,便牵着江柒之的手,拉住一根布带,往下一扯,江柒之就听见叮铃叮铃的声音,原来是绑的铃铛。 顾飞鸿道:“我晚上会在外边的床上睡觉,你若有事便唤我,若是不想开口,便摇此铃铛,我就能听见过来。” 他又牵着江柒之的手摸到横放在一旁的木棍道:“这是盲杖,若我不在,你杵着它也能走路,不过,你知道怎么用吗?” 江柒之摇头,拿起了盲杖,想站起来试试。有了它,他终于不用做什么都要靠别人了。 顾飞鸿便扶着江柒之站起,教他怎么用盲杖行走。 有了工具,走路确实比之前容易了许多,江柒之越来越兴奋,最后推开了顾飞鸿,要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顾飞鸿不放心,便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江柒之走了快十圈,把房间里的布置都摸清楚,才意犹未尽地睡下。 可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睡太久了,晚上的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顾飞鸿也好不到哪去,虽然江柒之不愿说,但他还是在想知道这半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尤其是半月后的斩首示众要怎么办。 他曾经问过师父,可师父说江柒之的刑罚是魔教内部的事,即便是他也没有权力插手,更何况此事对于正道众人来说,有利无害,大家都乐于袖手旁观。 而魔教等级制度森严,不似正道门派,行刑前必需要有层层审讯,刑法也要有制度的约束,魔教的人奉行强者为尊,成王败寇,也不会在乎杀江柒之的理由够不够充分。 看来软的是行不通,只能用硬手段了。 “江柒之,”躺在牢房外床上的顾飞鸿突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尤为明显,但不至于被外面守卫的人听见,“半个月后,你是怎么打算的?” 江柒之不说话,但顾飞鸿知道他还没睡,又道:“这个牢房被围得太深了,我现在还不能带你出去,但等你到了法场,他们为了诱你父亲,定会放松警惕,那时,我再带着人把你劫走。” 江柒之闭着的眼睛睁开,他没想到顾飞鸿真的愿意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顾飞鸿自顾自道:“不管你父亲来不来,都会有人来劫法场,你都能活下去。” 江柒之终于开口了:“他——江锵不会来救我。” 第一次直呼江锵的大名,他还有点不习惯,可当说出口的瞬间,压在心里的巨石也随之轻了。 “只有你一个人,你,还要来救我吗?”江柒之低声道。 顾飞鸿不知道前半句是什么意思,但仍坚定道:“自然。” 可江柒之却冷冷道:“江湖上那个人不想杀了我,你在那里去找人救我,何况魔教现在高手如云,你的人怎么救走我?” 不是江柒之非要泼冷水,主要是这法子太漏洞百出了,他担心顾飞鸿到时候人没救出,反把他自己也搭了进来。 “关于人手,你不必担心,我自有法子,至于其它,他们真正的目标不是你,是江锵,我只需要扮成他,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你便能趁乱逃走。” “你扮成江锵?且不说双拳难敌四手,就正道和魔教的那些老头子,你怎么打得过,又如何全身而退?”江柒之声音都重了。 可顾飞鸿道:“我又不与他们交手,只管逃跑,不会太困难。” 怎么可以?哪有说的那么简单! 江柒之还想说话,却被顾飞鸿的一句话堵住:“江柒之,除了这,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暗牢在魔宫地下室的最中心,唯一的出口有守卫层层把手,形容一句固若金汤也不为过,这一点,江柒之最清楚。 因此,从里面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也确实只有顾飞鸿的法子可用。 可是,这对顾飞鸿而言,还是太过冒险了。 顾飞鸿又道:“此计虽兵行险招,但成功的机率大,而且,就算我被抓到了,有我师父在,我最多被责罚几句,总归还是无碍的。” 可江柒之心知肚明,顾飞鸿是在哄他。 堂堂青山派未来掌门人救走了魔教前任少主,这个消息一旦传了出去,且不说顾飞鸿大师兄的位置还能不能是坐得稳,他及有可能会成了青山派的罪人,甚至被赶出青山派。 顾飞鸿目光一直落在江柒之身上,他当然知道后果不可能这么简单,可于他而言,地位名声皆身外之物,远远比不过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良久,久到顾飞鸿以为江柒之不会再开口,已经睡着时,江柒之却出声了:“顾飞鸿,我欠了你一条命,若我能活着出了暗牢,我定会还给你。” 昏暗里,顾飞鸿盯着被窝上拱起的一团,眉眼柔和许多,道:“江柒之,在荒岛上,你也救了我很多次,我们之间,不必如此计较。” 烛火微弱的房间里,渐渐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许是身旁有熟悉的气息之故,眼盲后的江柒之,第一次没有睡到半夜被惊醒。 接下来的日子,时常会让江柒之产生他们还在荒岛上的错觉,只不过有顾飞鸿恢复了武功,自己瞎了眼的区别而已。 白日大部分的时间里,顾飞鸿都是在练功打坐。 江柒之不说羡慕是假的,他当时为了散尽功力,把内丹撑破,经脉也随之断裂,再也不能练武,现如今已经成了彻彻底底的废人。 他坐在椅子上发呆,无聊地拨弄着扶手上挂着的贝壳玉石,贝壳玉石碰撞时声音还算悦耳动人。 这些贝壳玉石都是顾飞鸿挂上去的,江柒之刚知道时,还觉得认为太过幼稚。 可没过多久,他就被打脸了。江柒之现在很喜欢转着玩它们,听着不同的声音,没办法,他的世界太黑暗了,需要一些东西来证明世间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忽然,冰蚕子蛊开始发作,江柒之小腹剧痛,他在椅子上蜷缩着身体,把贝壳玉石挠得乱七八糟。 顾飞鸿刚听到凌乱的响声一直不止,便睁开眼,登时一惊,跃到江柒之身边,急道:“怎么了?” 江柒之抖着身体不说话,只是喊冷和疼。 顾飞鸿心乱如麻,这症状和江柒之在荒岛上犯的病一模一样。 他立刻把江柒之从椅子里抱起,放到了床上,和以前一样地安抚。 顾飞鸿眉头紧簇,暗道,江柒之不是离开了荒岛,这怪病应该好了吗,怎么会又再犯,可若是怪病没有好,那他那时都已经性命垂危了,之后又是怎么好转的呢? 顾飞鸿心急如焚,江柒之病一发完后,他就问了。 余痛未消,脸色苍白的江柒之趴在顾飞鸿的怀里,有气无力道:“这不是病,是因为我体内有冰蚕子蛊,毒蛊每次发作时我便会腹痛,我眼盲多半也与这有关。” “你身上怎么会有毒蛊,你知道怎么逼出它吗?”顾飞鸿急促道。 “蛊毒是江锵放在我身上的,我不知道怎么逼出它,但它发作的情况和我的内力有关,我每次一失去内力,它便会发作。” “你——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顾飞鸿惊讶道。 “江锵早已不是我的父亲,所以,我说过,他们不会来救我的。”江柒之没想到自己说出这句话时,会出乎意料的平静。 第39章 第 39 章 难不成真要关着报复吗…… “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江柒之面无表情地说着, 仿佛这只是什么轻描淡写的事。 可顾飞鸿知道不是这样,在荒岛上,江柒之不只一次提过他的父兄在等着他回去, 不想让他们等太久了。 顾飞鸿忍不住想探寻江柒之平淡的表面下究竟掩盖了多少失望痛苦, 可最后又都收回了目光,竟然江柒之不想让他知道, 他又何必戳人伤疤,装聋作哑又何妨。 顾飞鸿抱着江柒之的手不小心过于用力,让江柒之疼得哼出了声,他连忙卸了气力,愧疚道:“等逃出了魔宫,我就带你去药王谷求医,一定能治好你的蛊毒和你的眼睛。” 江柒之头靠在顾飞鸿的肩膀上, 过了许久,他疲倦地闭上眼,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他的声音太轻,仿佛能被一阵风吹散了。 可落到了顾飞鸿的心里,却重到能引起动山摇。 刑讯当天,顾飞鸿一早便把江柒之喊醒,把他抱到椅子上坐着喂饭。 因为江柒之最近总是困乏,早起没睡醒的他也是呆呆的, 都忘了拒绝顾飞鸿的动手动脚。 等他反应过来时, 木已成舟,饭都已经吃得差不多。 江柒之有点郁闷, 所以干脆自己摸黑走回了牢里,坐在了床上。 另一边的顾飞鸿已经开始收拾牢房,把太不合时宜的东西都取了下来。 东西都收拾完, 只剩下把囚室锁上时。 顾飞鸿又忍不住走进去,在江柒之耳边叮嘱道:“你一定要记得,到了刑场,只要听到三支烟火弹是一长两短,那便是我们的人,他们来了后会打乱刑场,再趁乱劫走你,他们会把你带到乌竹亭,你便在那等我,可如若我巳时还未到,你便跟着他们先去药王谷,后面会有人来接应你的,你会很安全,一定要记得。” 言毕,顾飞鸿要转身离去,可被江柒之的手拽住衣袖。 他回头,道:“怎么了?” 江柒之道:“我不相信其它人,你不来,我就不走。” “江柒之,”顾飞鸿拧着眉,反手把江柒之的手按回去,道:“他们都是我的人,不会害你。” 可江柒之不听,只道:“我会一直在乌竹亭等你。” “江柒之!”顾飞鸿脸色暗沉下来,想劝他不要再任性。 可江柒之已经收回的手,撇过了头,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顾飞鸿顿时也什么话都说不出了,盯着江柒之,暗道,看来只能告诉老高,若他们带不走江柒之,便打晕带走。 毕竟,江柒之失去内力已有半月之久,蛊毒也发作了半月之久,留给江柒之的时间不多了,他不能再等。 顾飞鸿收敛好一切情绪,转身走出了牢房,把牢门的铁链重新锁上了。 牢门的锁被重重落下后没多久,江柒之便听见门口有许多脚步声,接着是房门牢门依次被打开,他听见有人走到自己身前,道:“江柒之,今日便是你行刑之日,跟我走吧。” 江柒之站起了身,可因为眼盲,只能听声分辨方向,可魔教地宫复杂,他好几次还是差点被绊倒在路上。 给江柒之领路的少年没什么耐心,他早就听说江柒之的暴名,只觉得自己是在为武林除害。他见江柒之走得慢,干脆抓着他的手臂,直接把他拖着走。 少年走得快,动作很粗鲁,江柒之跟得勉强,走路都在踉跄,手臂被抓得生疼,可他脸上却没有半分示弱,依旧高傲,仿佛他还是曾经的魔教少主。 在谢长卿身边站着的顾飞鸿将一切落入眼中,他牙齿紧绷,果断站了出来,朝众人抬手抱拳,道:“师父,江柒之十分狡猾,师弟年少,恐被欺骗,不如让我扣押他去刑场。” 与谢长卿并排站着的都是在正道位高权重的人,他们听了这的话,只觉得他有些过分小心,但也是好意,皆没太在意。 可谢长卿不一样,他定定地看着顾飞鸿,脸色微沉,他今日特意把顾飞鸿叫来,便是想让他在各门派的掌门前露脸,好为他今后的掌门之位铺路,可没想到,顾飞鸿竟然又要去找江柒之。 这简直是胡闹! 谢长卿一直不说话,就在顾飞鸿以为自己会失败时,谢长卿却点头同意了,不过多说了一句,“鸿儿,切莫失了分寸”。 顾飞鸿知道谢长卿是在敲打他不能再插手江柒之的事,可他只是装聋作哑,礼貌告退。 就在江柒之又一次被拉得踉跄时,他听见顾飞鸿的声音,“师弟,掌门让我带江柒之去刑场。” 少年没想到顾飞鸿会屈尊来干这种小事,有些惊异,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松了手,把江柒之推给了他。 顾飞鸿接过人后,继续拉着江柒之手臂向前走的。 不过同样的姿势,他做得明显比少年好了很多。 至少江柒之不再感觉疼,担心踩空了。 因为周围还有其它人,江柒之和顾飞鸿都没说话,维系着他们在众人面前还是宿敌的关系。 直到江柒之被带到了一个地方,顾飞鸿才放手离开了,江柒之便知道,这正是他斩首的地方。 他在四周摸了一圈,发现自己被关到了一个狭小的笼子,江柒之嗤笑,怪不得没有人来绑他,被关到了铁笼里,他便是想逃,也逃不掉。 后背的阳光开始炽热,耳边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江柒之也清晰地意识到,他离死亡真的只有一步之遥。 可能是死亡的威慑力太过于大,即使是知道顾飞鸿的计划,江柒之还是心乱了,不安了。 但他不让自己露丝毫怯意,还是昂头端坐在了地上。 既然有这么多人想看他的笑话,那他就偏不会让他们得偿所愿,毕竟,他才不是什么好人,而是,“彻头彻尾”的大魔头。 时辰将至,江锵迟迟未出,聂云华脸上愈发阴暗,他知道江锵素来狠辣,却不料他竟如此无情,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顾了。 一旁正道众人的表情也不太好看,他们本对这个计划自信无比,提前做好了所有准备,却根本没想过会失败。 离行刑时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大家都心灰意冷了,只能用好歹灭了个武林祸害来安慰自己。 忽然,远处响起三声爆竹,一群黑衣人随之腾空而出。 早有准备地魔教众人和正道人士瞬间面露喜色,迫不及待地攻上,场面开始混乱。 江柒之的心却终于定了下来,没过多久,他就听见有人在开锁,不过须臾,他的肩膀便被人稳稳抓住,江柒之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空中腾飞。 不过抓他的人似乎遇到阻碍,带着他一起在空中翻滚腾跃,甚至中途抓他的人还被换过。 终于,他落在了实地,却被塞进一个方方正正,周围有马嘶叫的地方。 江柒之猜测是马车,他坐在了凳子上,用手四处摸索,才发现所有棱角都包裹了层软棉花,还在旁边摸到了一件披风。 “江公子,我们已经到了魔教的山脚下,即刻就出发去乌竹亭,里面有为你准备的披风,你记得穿上。”马车外传来一道厚实地声音,像中年男人。 “顾飞鸿呢,他在那里?” “江公子不必担心,少爷他身手矫健,很快就会过来,你不如先在里面睡一觉,很快便到了乌竹亭。” 中年人显然不想出透露更多消息,回答得模棱两可。 “你称顾飞鸿少爷,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江公子兴许听过暗阁。” 江柒之当然听过,暗阁是游走与正魔两道的杀手组织,只要给钱,什么都能做,甚至利润要是够多,连朝廷上的事也敢沾染。 江柒之没想到到顾飞鸿会能找到暗阁的人。 可顾飞鸿不过一介孤儿,他哪弄来的这么多钱? 虽然不知道暗阁具体来了多少人,可听这一路动静,便知道,这些人绝对不算少了。 可江湖里每个人都有秘密,竟然顾飞鸿没有主动说,江柒之也不想较真。 江柒之披上了披风,却不免勾唇一笑,若不是情况特殊,他倒是真想亲眼看看那群想杀他的人,清醒过来后,发现诱饵跑了,鱼也没吊上来,两头没抓住的样子。 那一定很有趣,江柒之恶意道。 顾飞鸿戴着面具伪装江锵,一入场就引得大部分人围攻,即便他只是逃跑躲避,但还是很吃力,尤其是和谢长卿对上时。 谢长卿在顾飞鸿溜走时就发现了不对,如今又看见“江锵”步步败退,面具下的眼睛也十分眼熟,心中就有了想法。 如今,他又听到一阵惊呼,回头望去,却看见魔宫顶上又站着的,没有面具的江锵时,他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第40章 第 40 章 江柒之喜欢谢若雪!…… 谢长卿心火直冒。 他不明白, 自己一向沉稳聪慧的徒儿为什么非要抢走江柒之,难不成他真的对江柒之恨之入骨了,非要亲手报仇才泄愤吗? 谢长卿恨铁不成钢。 而此时的顾飞鸿, 在看到真正的江锵出现时, 就暗道一声糟了,再一看到谢长卿的表情, 他便知道师父什么都知道了。 可事已至此,已没有退路,顾飞鸿只能继续演下去。 围攻的其它人不知真相,只以为两个“江锵”是一伙的,下手十分无情。 可谢长卿不同,他气归气,但顾飞鸿还是他从小带到的亲徒弟, 是万万不能被别人欺负的,他干脆一狠心,猛地一掌拍向顾飞鸿胸口。 这一掌声势浩大,但当掌力落到顾飞鸿胸口的瞬间,他便知道,这里面没有杀气,只有助他出局推力。 顾飞鸿果断地顺势一扑,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待身后的小尾巴也被甩掉时, 顾飞鸿才把面具取下, 匆忙地赶向乌竹亭。 不过一路上,他脑子里都全是谢长卿最后失望的表情。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被师父认出的准备, 可他万万没想到,师父即使发现了一切,竟然还是愿意帮他。 这一路上, 顾飞鸿都心绪不佳,心情沉甸甸的,直到他看见了江柒之。 黑漆青瓦的乌竹亭屹立在光秃秃地黑土地上,天空是乌朦朦的阴天,似是天人打翻的浓墨泼在了地上,黑压压的一坨,唯有江柒之,他穿着红狐裘披风,站着亭子里,明艳灼目,是水墨里唯一的艳色,点亮了顾飞鸿的黯然的瞳孔。 顾飞鸿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心绪突然都平静了。 他走到江柒之身前,把有些敞开的披风往里拢了拢,道:“外面风大,你怎么出来了?” 江柒之听到中气十足的声音,心里的石头才一下落了地,道:“马车闷,出来透气。” 他伸出藏在披风里的手,往前摸,顾飞鸿心领神会地把的手递了上去,道:“怎么了?” 江柒之的手顺着他的手臂攀岩而上,摸到了肩膀,“你受伤没?” 顾飞鸿一下心软了,他温声道:“没有。” 可江柒之不相信,毕竟顾飞鸿谎报伤情也不是第一次了,他的手顺着顾飞鸿的胸口摸走到手臂,再从手臂摸到大腿,顾飞鸿就站着一动不动,任他查验,好似个傻笑的木头人。 最后,江柒之站起身来,鼻子往前仔细嗅探,见果然没有血腥味,才彻底放心,不过他却闻到了浓浓的尘土味。 他嫌弃地把顾飞鸿推开的,道:“怎么这么脏。” 顾飞鸿只得顺势后撤半步,不好意思道:“对手太多了,避让时在地上滚了几圈。” 江柒之眉头紧蹙,直到顾飞鸿补充了:“没受伤,也不痛。”他才松了眉头,不过江柒之还是铁石心肠道:“从现在起,你不许碰我。” 过来片刻,他又添道:“更不许抱我。” 顾飞鸿无奈失笑,果然,他还是被嫌弃了,看来得先想办法把澡洗了。 暗阁的其它人见顾飞鸿来了,当下就要告退,回去交差了。 顾飞鸿点头应允后,很快,乌竹亭就只剩下顾飞鸿和江柒之了。 他把江柒之扶进马车,可江柒之觉得里面太闷了,不想进去,顾飞鸿便把马车前方的驭座收拾出来,让他坐上,自己才翻身上马,当起了真正的车夫。 马车开始滚动,有风从江柒之脸上擦过,他才问起今日刑场发生了那些事。 顾飞鸿一五一十回答,不过在讲到江锵出现在刑场时,他的语调有些迟疑,不过见江柒之还和平常一样,他又继续说了下去。 刑场闹剧的结果很快就出现了,不出江柒之所料,江锵还是逃走。 聂云华和正道众人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尤其是他们发现江柒之也不见时,都快被气疯了。 于是魔教和正道联手发布了通缉令,上面有江锵、江安澜、江柒之。 顾飞鸿得到消息时,便引着马车从热闹的官道转到僻静的乡野小路。 可一看见江柒之的脸,他还是很头疼,这一路上,他们总归要出去吃饭,那就不可能永远呆在马车上,而且他也不放心把江柒之单独留在马车上。 可江柒之的容貌和眉间的红痣,都太惹眼了,几乎是一露面,就会被人认出是通缉令上的人。 他思来想去,只得出乔装打扮这一个选项。 不过在他把想法说出来时,不出意料,得到江柒之强烈的反对。 江柒之坐在客栈的床榻上,阴着脸,把顾飞鸿握着自己的手使劲一扔,道:“不可能。” 顾飞鸿忙解释道:“不会让你真的扮女子,平时你就戴上幂篱【1】,别人看不见你脸的。” “那我戴上幂篱便是,又何须女装!”江柒之暴躁道。 “通缉令遍布天下,若是男装,只怕会有人还是怀疑,而且你再戴幂篱,便成了掩耳盗铃,但若你是病弱的闺阁女子,一般的人便是怀疑,也不敢轻举妄动,而且这衣裙舒雅,和普通的男袍区别不大,不会让你难受的。” 顾飞鸿耐着性子,把利弊都掰扯清楚。江柒之也终于无力反驳,含怒点头了。 不过因为生气,江柒之打扮时并不配合,让顾飞鸿弄了许久才把衣服给他套上了。 顾飞鸿没有说谎,素白的交领长裙和男装区别不大,江柒之穿上没觉得和平日有什么差别。 他坐在镜前,顾飞鸿用银簪帮他挽了发,又挑出一络披散的发丝,落在胸前。 银簪还是江柒之平日戴的那支。 一切弄好后,顾飞鸿看着镜子里的成果,忍不住发呆。 镜里面的人身上都是用得最简单的东西,连头发都被挽得又松又歪,可即使这样,他依旧美貌得让人移不开眼。 “好了没?”江柒之不耐烦道。 顾飞鸿才回过神来,暗道,幸好自己还准备了幂篱,不然让其它人见了江柒之现在的样子,怕会更麻烦。 “好了。”顾飞鸿给江柒之戴上幕帘能把上半身遮完的幂篱,才心满意足道:“在外,你便是我的远方表妹。” 江柒之不满,“表妹?我若未记错,你比我小一岁,你也该是我的表弟。” 顾飞鸿一愣,他以前还真没意识到这个事情,只好道:“这只我对外介绍你时的名头,你平日不说话便是了。” 江柒之这才勉强同意。 为了更好的隐匿踪迹,他们一下马车便会去客栈,从不在中途停留。 这日,江柒之独自坐在厢房里,桌上都摆好了饭菜,而顾飞鸿还在后院给马喂食了,等会儿才会回来。 江柒之取下幂篱,摸着桌子找到碗筷,最近有顾飞鸿在,他总是没机会自己学着吃饭。 可他并不想那样,他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他若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也不可能让顾飞鸿一辈子这样帮他,他必须要学会自力更生。 江柒之凭感觉把筷子在碗里一挑,再送入嘴里。 结果筷子戳到了下巴,饭粒也黏了上去。江柒之把下巴的米饭擦去后,再用左手找到饭碗的位置,右手握着筷子凭感觉挑饭,结果喂在嘴里时,筷子却是光秃秃的,没有夹着饭粒。 江柒之又试着夹了七八次,成果都不尽人意。 他突然意识到,没有了别人帮忙,自己真的什么事都做不好。 他垂下眼睫,欲将筷子放回去,把握着饭碗的左手也收回来。 可收手时,他不小心把碗推了一下,便听到瓷器破碎的声音,他指尖惊得微动,筷子也从手心落下,发出铛铛的滚动声。 江柒之没想到自己把所有事都搞砸了,他明明记得碗应该在桌子的里边,不会这么轻易摔下去的。 他想戴上幂篱,去门口唤小二上来打扫地面,可他不知道地上有没有碎瓷片,也不敢轻易挪动。 一听到响声,就推门而入的顾飞鸿,见江柒之大体无碍,才松了口气,把门关上。 他走到江柒之面前,俯身把他握着的手掌抓着,仔细翻看检查,紧张道:“发生了什么,你没受伤吧?” 江柒之一向绷紧的后脖颈徐徐弯了下来,他垂着脑袋,眉目萎靡,后背的发丝滑到身前,落到顾飞鸿的手背上,软软痒痒的。 “没有,我只是想试着自己吃饭。” 顾飞鸿发现江柒之的左手背上被一片小瓷块划破了,有血丝,他小心得把瓷片捏走,拿出怀里的药粉倒在上面。 江柒之才发觉手上的刺痛,嘶了一声。 顾飞鸿不虞道:“有我在,你无需这样。” “可我不想。”不想成为只能依靠别人,等待别人救助的弱者。江柒之撇开头,眼前的挥不去的黑暗令他感到窒息,十指挣脱顾飞鸿的手掌。 顾飞鸿努力平心静气道:“你这次只是受了一点小伤,那如果下次伤口大了,没有我在,你怎么办。” 江柒之撇过头,不愿说话。 顾飞鸿长吸了一口气,抓着江柒之的手,道:“等我们到了药王谷,我让师姐给你治病,她的医术很好,你的蛊毒和你的眼疾一定都会被治好的,在这之前,你就让照顾你,好吗?” 他说完,以为江柒之会是高兴,或是放松,看他却发现,江柒之都没有,反而是手指僵,表情奇怪,甚至看起来有点怯意? 顾飞鸿不知道江柒之为什么会突然这样,直到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个关键词——谢若雪 他浑身也一僵,猛地看向江柒之低垂的脸,顾飞鸿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他终于注意到一个被自己忽略的事实,江柒之喜欢谢若雪!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第 41 章 只是有喜罢了 他不会对谢若雪还余情未了吧! 顾飞鸿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滋味, 胸膛闷闷的。 即使他十分确信谢若雪不会喜欢江柒之,他们是不可能的,可他想到了以后。 即使不是谢若雪, 江柒之也会遇见其它的女子, 他们会情投意合,会拜堂成亲, 会生儿育女,会一辈子琴瑟和鸣。 顾飞鸿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很难受,甚至不愿意那种事情可能发生,可是——可是,身为朋友,他分明应该为对方的幸福而开心, 可他的想法却怎么能如此罪恶! 顾飞鸿乱七八糟地想着,情绪越来越低落,也未注意到江柒之随着他的沉默越来越僵硬的身体。 江柒之在顾飞鸿提到谢若雪的一瞬间,便想起他和顾飞鸿的另一层关系——情敌,虽然经历了岛上最后的意外,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喜欢谢若雪,甚至是再喜欢上任何其它的女子。 可他不知道顾飞鸿是怎么想的。 尤其是在发觉顾飞鸿此刻的异样后,他的心也更沉了。 他想过他与顾飞鸿不会永远这般好, 但没想过这天会来得这么快, 快到让他猝不及防。 是啊,到了药王谷, 顾飞鸿自是亲近讨好谢若雪都来不及,怎么还会有空照顾自己这个瞎子。 而他也偏偏只能是瞎子,江柒之想自嘲一笑, 但却发现嘴角竟是那么的重,让他想提起都困难。 这顿饭吃得两人都很沉默,但也越来越不顺利,在江柒之第四次白着脸把才吃的饭吐光后,顾飞鸿眉头都皱成了沟壑。 他扶着着江柒之,让他上半身靠在自己的怀里,给他一下一下地顺着气,“你不要再强撑,还是早看大夫为妙。” 之前江柒之便有反胃的迹象,顾飞鸿提过要去看病,但江柒之不想喝药,觉得药太苦了,再加上病情不严重,便没有去。 直到如今病情加重,他才有气无力地点了头。 突然喉间又是一阵紧缩翻滚,可江柒之肚子早已空荡荡,只能干呕,难受得眼尾都红了一圈。 顾飞鸿看着心疼,给他打横抱起,戴上幂篱出门找医馆。 结果没走了几步,江柒之便白着脸要下来,顾飞鸿只好放下,不确定道:“你现在还能走路吗?” 江柒之站稳后,没好气道:“我是胃不舒服,又不是脚不舒服,况且你抱得这么颠,我没吐也想吐了。” 顾飞鸿被说了也不生气,任劳任怨地把盲杖递到幂篱里,江柒之拿到后,自然地递出另一只手,让顾飞鸿牵着。 即使有了盲杖,他也习惯让顾飞鸿带路。 此刻已是傍晚,路上行人不多,不时的冷风吹过,卷起路边的落叶,显得巷子里很寂静,只有盲杖敲击青石板,和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巷子老久,路面并不平整,顾飞鸿要一直在出声提醒,明明是最枯燥无聊的活,可他却有些乐在其中,即使江柒之有很多时候都懒得应声。 终于看到了一个医馆,顾飞鸿牵着江柒之进去,发现是位花白头发的老人在坐堂。 他到了堂前,拉了个凳子让江柒之坐下休息,才道:“你好,我们来看病。” 从两人进来时,闻大夫便注意到了他们,眼前青年一身黑衣劲装,背上一把黑剑,面容冷厉,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江湖中人,可他面对旁边的女子时,却犹如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举手投足仔细体贴。 而他身旁的女子,虽戴着幂篱,看不见容颜,但看身形气质,和露出的指甲,便知是大家闺秀。不过她被男子照顾时,反应却十分自然,又不似一般闺阁女子羞涩,更似新婚夫人。 闻大夫的眼神在两人间流转,顺了把白胡子,才道:“你们谁看病,我便是大夫。” 江柒之把手腕放在桌上的垫子上。 闻大夫抬手给江柒之把脉,同时道:“姑娘最近身体可有不适?” “他半月前便有食欲不佳,近日有恶心呕吐,今晚吃的全都吐出来了。” 见是顾飞鸿代为答话,闻大夫抬眉瞥了他一眼,才垂眼看着江柒之,又道:“医者讲究望闻问切,姑娘可方便露脸让老夫一看?” “非露不可吗?”顾飞鸿又接过了话茬。 闻大夫缓缓摇头道:“这倒不是,姑娘若不方便就算了。” 闻大夫这才闭目认真把脉,眉头时皱时松,表情似奇似惊,看得顾飞鸿惶惶不安,心脏直跳。 不过怕吓到了江柒之,他也不敢贸然多问,只能继续等着。 终于,闻大夫睁开了眼,但表情复杂,看不出是好是坏,一口气叹了又叹,就是不说话。 顾飞鸿终于是忍不住了,便道:“到底怎么了?” 闻大夫才看向他,笑道:“侠士莫急,夫人并未生病,只是有喜,已一月有余,你说的那些症状也只是孕症,只是······” 顾飞鸿心中波涛海浪,立刻想到了系统最初的话,下意识地看向江柒之,可隔着幕帘,他看不清表情,但从江柒之晃动的身形来看,他显然并不平静。 顾飞鸿惊道:“大夫,你不如再仔细看看,会不会时诊错了?” 大夫一听,顿时不悦,道:“老夫在这看病了三十多年,区区一个喜脉,怎么可能诊错,你们若是不信,自可去其它地方看去。” 顾飞鸿只好道:“我们不是这种意思,只是,只是我——我夫人胆小,怕空欢喜一场,您再仔细看看。” 大夫一听,脸色才稍好,给江柒之重新把了脉,过了一会,又道:“老夫说了,这正是喜脉,你们若不信,自可去他处求证。” 顾飞鸿此时已经心乱如麻,不敢想象江柒之的脸色有多难看。 江柒之猛地起身,要往外走,顾飞鸿见状,连忙一手拉住他,一手掏出银子放在桌上,才随着江柒之出了医馆,同时道:“慢点,脚下有阶梯!” 江柒之步子慢了一点,但也快出了医馆,行到了路边的僻静处。 确定了周围无人,他当即便要甩开顾飞鸿的手,可顾飞鸿起先不同意,见江柒之反抗十分剧烈了,才悻悻地松了手。 江柒之杵着盲杖,自己敲敲打打地往前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那,但他知道,他必须找些事情转移注意力,否则,他不能保证此刻的自己还能不能维持表面的冷静。 顾飞鸿一直跟在江柒之的身后,江柒之不说话,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可他不忍心江柒之这么一直走下去,他本来身体就不好,刚才也没吃下饭,更何况,他现在还怀——孕了。 顾飞鸿实在不能想象这两个字有一天能和江柒之有牵连,即便是在遇见系统,和江柒之发生了那种事后。 半响,顾飞鸿伸手摸到江柒之的衣角,小心翼翼道:“不如再去其它医馆看看?” 江柒之却反应很大,转身把顾飞鸿的手使劲甩开,大步地后退远离,也是这一剧烈的动作,让他的幂篱掉到了地上,白纱透过青石板,似乎也被夜色染黑。 “你是想让别人又看我的笑话吗?”江柒之气到不行,这句反问像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 顾飞鸿没想到他会这般想,忙道:“自然不是,我怎么可能会这样想,我,我——”他低垂着肩膀,整个人都耷拉下来,一扫曾经的意气风发,眼里流露出茫然,“对不起,江柒之,对不起。” 道歉来得无缘无故,但江柒之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怅然一愣,苦笑道:“你说什么对不起,那件事,明明从一开始就是我求你的,是我自己”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直到最后在发颤。 他无力地闭上眼,只觉天旋地转,身子沉得不行。 顾飞鸿心疼地无以复加,他不想让江柒之这么痛苦,可他不知道能怎么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木头人似地站着原地,眼睛直直盯着江柒之,一刻也不敢分离。 他突然有些庆幸,庆幸此刻的江柒之还看不见,让他能无所顾忌地看着他。 青石板的巷子里只有他们二人,夜色已深,冷冷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他们在对方瞳孔的画面,他们面对面站着,可顾飞鸿却觉得江柒之在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想伸手捉住,可又在最后关头,缩回了手指。 他想抱着江柒之,就和以前一样安慰他,可他又不敢在上前,他怕自己的任何的触碰都会让江柒之更难受。 良久,江柒之才抬头,平视着前方,颓废道:“回去吧。” 他的声音里含饱折着倦意。 顾飞鸿忙道:“好。” 第42章 第 42 章 他撑着地上的双臂不停发…… 他把幂篱捡起, 给江柒之重新戴上,牵着手一起往回走,不过在路过医馆时, 他又进去了。 江柒之停在了门口, 顾飞鸿独自走到闻大夫的跟前:“大夫,我们回来拿药。” 闻大夫从医册里抬头, 道:“怎么,去别处也看了,怎么样,老夫说错没?” 顾飞鸿摇头,“我们并未去别处求医。” 闻大夫哼了一声,随手一指桌子上绑好的两叠药,道:“你们的药在那里, 左边那几副药是开胃止吐的,早晚各一次,饭前食用,右边这些是安胎的,一日一次,若是夫人胎相不稳,一日两次亦可。” 顾飞鸿上前把药提起。 “我要一副落胎药。”门口的江柒之突然捏着嗓子开口。 闻大夫先看了他,又把目光移向了顾飞鸿。 顾飞鸿提起药快步走到江柒之身边, 低声道:“你身体特殊, 此事不可随意,等我们到了药王谷, 找到谢若雪再说,好吗?” 江柒之冷冷地站着,却没出声拒绝。 顾飞鸿牵着他的手准备离开, 又被大夫喝住:“侠士留步,老夫还有话要与你说。” 顾飞鸿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江柒之,松手走到闻大夫跟前。 闻大夫把顾飞鸿领到了后堂,确定江柒之听不见后,才道:“刚才你们跑了,让我话都没说完,这次差点又忘了说,令夫人的身体虽无碍,但脉象却奇特,体内不光阴寒之气浓盛,还有生机在不断留失,” “按常理,这种情况,别说胎儿,连孕妇都恐有性命之危,可夫人腹中的胎儿却安然无恙,其中定有变化,可老夫医术有限,瞧不出其中面貌,你们须得找医术更高之人再看,不可掉以轻心。” 闻大夫不知道种种异处是为什么,可顾飞鸿一点就通,顷刻便想到了是系统,系统不想让这个胎儿流掉。 “另外,孕吐乃孕期的正常反应,吃了药也不一定管用,我观令夫人似有郁结于心,加之孕妇最敏感多思,你要时刻注意她的情绪,让她尽量高兴,她高兴了,孕期自然就舒服了。” “老夫话都说完了,你快出去罢,别让你夫人久等了。” 顾飞鸿回过神来,向大夫诚恳地道完谢才离开。 顾飞鸿牵着江柒之的手再次走回小巷子,可心境却与来时完全不同。 两人都再未说过一句多余的话。 顾飞鸿把江柒之送回客栈的房间后,就去后厨煎药,回房间时还多端了碗鲜面条。 江柒之晚上没吃下什么,此刻肯定饿了。 他推开房门,就见江柒之已经摘下幂篱,把头上女式的发髻散下,面无表情地坐在凳子上。 顾飞鸿把面条和药汤放在桌上,温声道:“汤药已经熬好了,你喝了药后,我再喂你吃面。” 江柒之冷道:“药拿走,我只吃面。” 顾飞鸿劝道:“这只是开胃止吐的药。” “我又不是妇人,这些药怎么可能于我有用,我不吃。” 顾飞鸿无奈,“你之前都吐什么样了,你不能用自己的身体任性!” “我不可能吃药,你不愿喂我,那就把面给我,我自己吃。” “你···”顾飞鸿被江柒之的倔强气到,可他又真不可能让他自己吃,只好认命地喂面。 江柒之的孕吐十分严重,没吃几口就要吐一回,但此刻的他似在赌气,即使难受得眼睛都红了,也不愿发出声响。 顾飞鸿看着江柒之强撑的模样,心酸不已,他停下喂面,道:“江柒之,你喝药吧,不要再这样逼自己。” 江柒之终于把气顺下去后,冷冷道:“我没有。” “你——”顾飞鸿真没想到江柒之能犟到如此地步。“我知道你现在接受不了,可这已经是不变的事实,你如此抵触,只会更伤你的身体。” 江柒之讽笑道:“所有,你认为——我应该接受这一切?” “不是,可你不能用你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刚才吃了多少,吐了多少,你也清楚!” 江柒之冷下脸,道:“你要喂就喂,不喂就走,把面还给我!” “江柒之!”顾飞鸿被他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想法气到不行,此刻也冷下了脸,冷声道:“最后一次,这碗药,你喝还是不喝!” 江柒之表情有过片刻的空白,很快又用更凶的声音回道:“不喝!” 顾飞鸿逼自己冷静下来,重复道:“你真的不喝?” 江柒之忽地拍桌子,怒道:“我说了不喝,你给我出去!” 顾飞鸿不再说话,死死地盯着江柒之,缓缓站起身来,脸色阴沉如水。 可眼盲的江柒之全无知觉,依旧满脸倔强。 顾飞鸿一手端起药碗,一手瞬间掐住江柒之的下巴。 江柒之只觉自己的脸被一股自上而下的大力卡住,他不得不昂头张开嘴。 随之而来的是瓷碗贴在嘴上的冰冷,然后是浓重的苦味,那股苦味从鼻尖流到胃里,激得他难受得直反胃,眼角都呛出了泪花。 顾飞鸿确定江柒之嘴里的药已经喝后,才把准备好的麦芽糖塞了进去。 有了麦芽糖的甜味掩盖苦味,江柒之才好受了许多。 顾飞鸿把手松开,然后就被江柒之甩了响亮的一巴掌。 江柒之吼道:“滚,你给我滚出去!” 被打了巴掌的顾飞鸿垂下眼,一下没了刚才的狠气,做错事的小孩儿,他沉声道:“抱歉,我会走,不过要等你吃完面。” 江柒之气得发抖:“见我眼瞎,你便是如此欺负我的吗!” “我没有,我只是不想你用自己的身体赌气。” “照你这么说,我难不成还要跪下来谢你?”江柒之脸色愈加苍白。 “不是,当然不是!”顾飞鸿半跪下来,牢牢地抓着江柒之的手,不让他逃开,他注视着江柒之的眼睛,道:“江柒之,你没有错,可我不想你难受,不想你不喝药,见不得你这个样子,可以吗。” 江柒之许久没有再说话。 顾飞鸿以为他不再生气,便欣喜地起身继续喂面,江柒之果然没躲开,而且因为刚吃了药,孕吐也轻了许多,至少大多数面是吃下去的了。 可没待他高兴多久,江柒之就突然道:“顾飞鸿,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说完,江柒之推开了他的手,道:“我吃饱了,要休息,你走吧。” 顾飞鸿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江柒之都睡下了,他都没回过神来。 半夜,顾飞鸿才动了身子,悄悄地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自己随便吃了点干粮,没有对脸上红肿的巴掌印做任何处理,就在外面的斜榻睡下了。 为了不让江柒之半夜醒来后找不到他,他已经习惯这样。 二日一早,两人都顶着黑眼圈醒来,顾飞鸿把煎好的药端回房间事,江柒之正站在了窗前,他伸出手,感受到有风从指尖溜过,有点冷。 顾飞鸿把药放在桌上,把江柒之手指抓起来一握,冰得不行,他把衣架上的外袍取下,给他披上,道:“你怎么外袍都不穿,还在这站着吹风。” “天亮了吗?” 顾飞鸿望了眼,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亮了。” “哦。”江柒之淡淡道。 顾飞鸿把江柒之扶到桌前坐下,纠结片刻,还是把药端到江柒之的手边,道:“这是补药,喝了对你身体好。” 可江柒之却表情突变,把碗径直扔到地上,瓷碗被打碎后,瓷块四处飞炸,药水也将江柒之的白衫打湿,顺着一角落在地上,汇成了一滩水。 顾飞鸿急忙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直到确定没有碎瓷片后,才冒火道:“江柒之,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你很容易受伤!” 常人面对忽然飞起的碎瓷片,都不一定能轻易避让,更别说是眼瞎的江柒之了。 在江柒之摔碗的一瞬间,顾飞鸿的心都提起了。 “怎么,让你失望了,没机会灌我药了?”江柒之嘲讽道。 顾飞鸿顾念着江柒之身子,没有应声,想把江柒之拉起来换衣服,可却被江柒之强硬地挣开。 “不要碰我!” “你衣服湿了,先把衣服换了。” 可顾飞鸿的冷静更让江柒之难受,他怒道:“你骗我,这不是补药,分明是安胎药!” 顾飞鸿无言,这确实是安胎药,他怕江柒之不愿喝,才出此下策。 得到了默认,江柒之心情更堵了,他昨晚被强压的怒火和悲愤都在此刻爆发,他猛地要推开顾飞鸿,可却忘了他早已没了武功,反倒在挣扎间滑下了凳子,摔到了地上。 顾飞鸿表情一变,连忙蹲下来查看,确定地上没有瓷块,才放下了心,可也有了火气:“江柒之,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你能不能对自己上心点!” 江柒之吼道道:“我身体什么情况?难不成我眼瞎,你也眼瞎吗?” “我是男的,我是男的,我怎么可以与女子一般怀孕,顾飞鸿,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顾飞鸿没料到江柒之反应会这么大,他深吸一口气,稳下语气道:“江柒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注意身体。” “你不是这个意思?”江柒之冷笑,“我昨日不过是不想喝药,你便对我大发雷霆,这难道是假的了?” 顾飞鸿被这一声吼懵了,他没想到自己的行为在江柒之眼中成了这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江柒之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听不见任何话了,“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变成怪物,再生下肚子里的小怪物,好让你彻底摆脱那个鬼系统,你骗我,你做得一切都是在骗我!” 江柒之吼出最后一句后,徒然垂下了头,他撑着地上的双臂不停发抖,脸色惨白。 第43章 第 43 章 我待会儿就去买麦芽糖。…… 顾飞鸿完全没想到江柒之会有这些想法, 他只能不断解释这一切不是这样的, 可语言太过于苍白,江柒之越来越气, 小腹不同与蛊毒的绞痛也愈发强烈, 直到他撑不住,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顾飞鸿瞳孔一缩, 立刻把江柒之整个抱起,“江柒之,你怎么了!” 江柒之感觉□□似有热流流出,惊恐地断断续续道:“肚子,肚子里的怪物!它让我好痛,好痛。” 顾飞鸿脸色一白,单手把幂篱扣在江柒之头上, 踢开房门,出了客栈,往房檐猛然一跃,直奔药房。 感受到怀里的人因为疼痛不安,把自己抱得更紧了,顾飞鸿一边飞檐走壁,一边安抚道:“不怕,很快就没事的, 马上就到了药房, 你等等我!” 顾飞鸿冲进药房,声势浩大到把打瞌睡的闻大夫都吵醒了, 他等不及闻大夫慢腾腾地问,长驱直入,把江柒之放到了后堂的病床上, 喊道:“大夫,我夫人肚子疼,你快来看!” 闻大夫吓得一精神震,忙跟着进去,道:“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如此!” “我…我与他吵了架,他便如此了。” “孕妇切忌大杯,你怎可如此不上心!” 闻大夫不免瞪了顾飞鸿一眼,可见他如此慌张焦灼,也不忍再苛责。 他一边给江柒之把脉,一边让顾飞鸿把幂篱取下,顾飞鸿犹豫了片刻,便把幂篱摘下,把江柒之的脸完全露出来。 闻大夫细观后道:“面色苍白晦暗,嘴唇发白,胎气定是惊动了。” 闻大夫抓着顾飞鸿的手背,按向江柒之的腹部。 顾飞鸿一时不备,便被闻大夫得了手,他下意识看向江柒之,江柒之撇过了头,但脸还是皱着的。 “夫人,这里可是这里疼?”闻大夫道。 江柒之微微摆头。 闻大夫抓住顾飞鸿的手背移向另一处。 顾飞鸿掌下是江柒之的小腹,让他不敢掉用力,生怕伤到了江柒之。 不过,他感觉很不可思议,摸着这么平坦的肚子下竟然有孩子。 它不是系统口中的任务,也不是江柒之口中的怪物,而是一天鲜活的生命,是——他和江柒之的孩子。 顾飞鸿像被打通任督二脉般,猛地眼睛都睁大了,他不可置信地在心里默念,孩子——他和江柒之的孩子,顾飞鸿和江柒之的孩子! 一种从来没出现过的情绪在他心底破土而出,生根发芽,抽枝长大。 “唔!”江柒之痛叫出声,身体瞬间缩成了小虾米。 闻大夫脸色一沉,松开手,对顾飞鸿严肃道:“夫人情况怕是有些严重,不知有没有落红?” 顾飞鸿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道:“不知道。” “那我先出去,你现在看看有没有。” 闻大夫便转身离开,只留下顾飞鸿和江柒之二人双目相对。 江柒之抢先移开眼,道:“你转身,我自己看。” “好。”顾飞鸿背过身,听到一阵衣服摩擦的悉索声,江柒之的手在慢慢往衣服里面摸索,直到手指沾染上了粘腻湿润,鼻尖嗅到了血腥味,他才收回手,沉默了一会儿,虚弱道:“有。” 顾飞鸿立刻出去转告了情况,闻大夫忙在方子又添了几种药,让药童去抓药煎煮了。 闻大夫又进了房间,给江柒之施针。 顾飞鸿看着江柒之躺在床上虚弱的样子,万分后悔,心脏一阵钝痛。 顾飞鸿不断质问自己。 他既然知道江柒之受到一连串的打击后,身心疲惫脆弱,他为什么就不能多退一步。 他一直注视着床上的人,一等闻大夫收针走了,就去打了热水把江柒之的手擦洗干净,让他先好好休息。 因为气血亏空太多,身体太过疲倦,江柒之此时也顾不上衣服上的血渍了,简单被喂着吃了点粥后,他就半昏半困地睡过去了。 等小童把汤药端上来时,他已经沉沉睡去了。 顾飞鸿接过药后就立马关门,没让药童看见江柒之的脸。 他坐在床上,把江柒之半抱起喂药。荒岛上的经历已经陌生到如隔三秋,可照顾江柒之的习惯却已经刻入骨髓。 喂完药后,顾飞鸿守在旁边等江柒之醒来。 可眼见药堂的人越来越大,恐生变故,他便拿着药,把睡着江柒之抱了回去。 回到客栈,把人放到了床上,他就去后厨煎药了,不过因为担心房中情况,他把火交给小二看照后就回了房间。 他推看门,看见江柒之跌坐在地上,双目迷茫。 他急忙阔步走去,把江柒之整个抱了起来,放到床上,不免埋怨道:“怎么又坐在了地上,你不是最爱干净,还怕冷吗?” 江柒之眨了眨眼,他只是醒来后想喝水,结果刚站起来,便头晕软下去了。 “这是哪?”他道。 “我们昨日宿的客栈。”顾飞鸿把枕头垫在江柒之后背,让他靠坐在床头,又把旁边的棉被牵过过来,盖在他的腿上。 他把江柒之的手塞进被窝里,想缩手起身离开,小指却被人勾住。 “怎么了。”顾飞鸿坐了回来,把江柒之冰冷的十指圈在掌心。 江柒之仰头,无神的眼珠正对着顾飞鸿,他缓缓道:“我不能生下它,生下它,我就成了不男不女的妖怪,顾飞鸿,我不要变成怪物。” 他的情绪比早晨好了很多,说话时没有激动,没有吼叫,甚至称得上平和。 可其中的痛苦却不必之前少,顾飞鸿闭眼忍下酸涩的眼眶,柔声道:“不会的,你永远都是江柒之,不会是怪物。” 江柒之听出他的避而不谈,失望道:“你说了这么多,为何还不愿答应我。” 顾飞鸿用眼睛细细描摹江柒之的脸,没有放过一寸,事已至此,若继续哄骗下去,也只会让江柒之更加难过,倒不如狠心挑明,快刀斩乱麻。 他沉声道:“江柒之,你想想,这个孩子是什么时候怀上的?” 江柒之撇过头,不愿回答。 “是我们在荒岛上的最后一晚,在那之后,你回到了魔教,经历了武功被废,经脉寸断,蛊毒病发,暗牢关押。” 每说一句,顾飞鸿心头插的刀子便多了一把,心痛得双目发红。 “若是寻常胎儿,这个孩子从一开始便会被滑掉,怎么可能还存活至今,而且,你忘了系统的能力吗,你若执意不要这个孩子,最后只会伤了你的性命。” “江柒之,你为了活下去做了多少努力了,你就舍得放弃吗?” 江柒之听着,头愈低愈沉。发丝从他眉尾滑落,遮住了他的表情,让顾飞鸿只能看见削尖的下巴和额头的红痣。 顾飞鸿心疼,却又无可奈何,此事若不尽快说清,只会让江柒之心中的刺越扎越深,腐肉也越多,拔出来时,他也会更痛,更鲜血淋漓。 良久,江柒之才开口了,“所以,我必须生下这个怪物。” 他抬头,眼角已经润湿,可一贯的要强让他不愿流泪哭泣,泪珠被紧紧锁在眼眶里面。 他挣开了顾飞鸿的手,低吼道:“那我,那我是什么!我是不男不女的怪物吗!我还要生出一个小怪物来!” 顾飞鸿担心再次惊动胎气,把他挥动的双臂按住,道:“你不是,你怎么可能是怪物!” “那我是什么!你说啊!” “你是······”顾飞鸿想回答,却不知道答什么,声音僵在了半空,怎么也落不下。 “你怎么不继续说啊!”江柒之痛苦道:“因为你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你也知道我是个怪物!” “不是的,不是的!”顾飞鸿急道:“你是,你是我的——” 突然,他福至心头,道:“你是我的救世主,你是我的菩萨,江柒之没有你,我不可能活着从荒岛回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江柒之身体陡然一顿,挣扎弱了许多。顾飞鸿忙趁势道:“你肚子里的不是怪物,是我们的孩子。” “孩子?”江柒之冷笑:“两个男人怎么可能生孩子!” “可是不管怎么样,江柒之,这个孩子就是我们的。”顾飞鸿注视着他的脸,郑重道:“如果你生下他后愿意接受这个孩子——” “不可能!” “那我们便一起陪他长大,教他为人;若你不愿意,我便独自带着他长大,若是那天你想他,我便带着他来找你,但无论如何,我都终生不再婚取,一直等你。” “江柒之,我知道你怀着它很难受,我也做不了更多,可我想对这个孩子负责,想为你做更多事。” “你便如此喜欢这个怪物吗?”江柒之唇舌吐出冷冷的话。 “他是因为我们才来到世上,我只是想对我们的曾经负责。” 顾飞鸿用眼神描摹着江柒之的眉眼,道:“我知道你不喜欢男子,那我们就如同挚友一样生活,就像岛上那样,让我照顾你,可以吗。” 江柒之没说话,可顾飞鸿能感受到他的戾气在减退,弱了许多。 他抱住江柒之,轻抚着他的后背,道:“等到了药王谷,治好了你的蛊毒,你的眼睛也会好了,你想去那,我们便去那,等生下了孩子,我们摆脱了系统,你想干嘛,就干嘛,我也会尽力帮你的。” 可江柒之怀疑道:“你就甘心放弃掌门之位?” “这个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听起来很狂傲,像在说大话,但江柒之知道,他很认真,没有在开玩笑。 江柒之没想到他义薄云天至此,突然有些赫然,忍不住道:“即使我刺过你一剑?” 提及此事,顾飞鸿就不可避免地想起前一日情事,他咳了一声,压着嗓子道:“那日···你哭得那么难受,我却还在一直逼你,你有些郁气要发泄,也在情理之中。” 江柒之被说得耳朵一红,羞怒地要推开他。 此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顾飞鸿顺势离开,开门去了。 江柒之摸索着衣服把乱开的领口重新理好后,问道:“是什么事?” “是小二来送我们在后厨煎的药。”顾飞鸿把门关上,手中便多了一碗药。 江柒之的脸色还是有点不自然,但没再拒绝。 顾飞鸿说的对,竟然此事已成定居,他不如试着接受,反正把它生下后,孩子就丢给顾飞鸿养,自己照样能去寻求武道。 虽然他的经脉已经断裂,但江湖里重塑经脉的传说如此之多,他不相信自己没有那份运气。 顾飞鸿等药放温后才递到江柒之手间,道:“药苦,我就不喂你了。” 江柒之接过后,一饮而尽,脸皱成一团。 顾飞鸿把早准备好的糖喂到他的口中。 江柒之嚼了嚼,糖仍旧很甜,但与昨日的不一样,他吞下后,道:“为什么和昨日的不一样?” “昨日是麦芽糖,这是梅子糖,都是镇里的小孩爱吃的,我不知道你喜欢哪一种,便一样买了点。”顾飞鸿把空碗接了过来,道:“你更喜欢哪一个。” “我才不喜欢这种小孩吃的东西,”江柒之别别扭扭道:“不过,这麦芽糖治苦味确实更胜一筹。” 顾飞鸿失笑,道:“好,我待会儿就去买麦芽糖。” 第44章 第 44 章 要睡就上来睡,不睡就给…… 自从解开了心结, 江柒之不再忌讳避医,眉间的忧愁也散了不少。 可顾飞鸿又发现了新的问题,江柒之太嗜甜了, 尽管大夫说过这是孕期的正常变化, 但他看着以肉眼可见速度消亡的糖块,还是忧心不已。 他停下马, 转身一把拉开马车的帘子,白衣胜雪的江柒之正斜斜地倚在软蹋上,手边转着一个铃铛玩,他似是听到了动静,头往门口偏了一点,又很快转了回去,皱着眉道:“到了吗?” “不是, 但此地距药王谷只有大半日的距离了。” 顾飞鸿上前把软蹋上的江柒之抱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江柒之猝不及防,手中的铃铛便掉到了地上,不知道滚到了哪去了,他不耐道:“你干嘛又动手动脚,吓我一跳。” 他伸手要推开顾飞鸿,却被顾飞鸿一下制住了手。 顾飞鸿道:“你腰是不是又疼了?” 这几日为了赶路,江柒之一直待在车厢内, 即使有软榻躺着, 他的腰也经常受不住,不时会有泛酸。 不过他一直没说过, 还是被顾飞鸿发现他在偷偷揉腰后反复问了,他才说的实话。 顾飞鸿当时很想生气,可看着江柒之低头蹙眉不舒服的样子, 他又生不出任何气。 只能暗道,罢了,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知道江柒之的性子了,只能自己往后更加注意便是。 不过顾飞鸿并没有按摩的经验,刚开始他总是按不好,把握不好力度,经常把江柒之按疼,江柒之之后便不让他按了。 顾飞鸿无法,只得去街上买了本按摩的册子,一边研究,一边在自己身上练习,这才让江柒之同意让他继续按了。 顾飞鸿手握着江柒之的后腰,一下一下地揉捏着。 坐了一上午的马车,江柒之的腰确实酸了,他放松地靠在顾飞鸿身上,理所当然地指挥着轻点,左边一点,太轻了,再重一点。 顾飞鸿不说话,但手上的动作却听话地做着一切。 江柒之舒服地发出喟叹,温热气息喷洒到了顾飞鸿的耳尖,让他有点痒,顾飞鸿悄悄地偏过脑袋,可他发现可这样抱着不好用力后,脑袋又正了回来。 “你进来不会光是因为这个吧。”江柒之慢悠悠地说道。 “不是,是到晌午了,你该吃午饭了。” 江柒之表情不是很愉快,吃饭就意味着要喝药,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再喝了,太苦了。 “哦,是去客栈还是饭店?” 如果是去客栈,他待会儿就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顾飞鸿却道:“这里是山林,没有店铺。” 江柒之暗道,怪不得一路走来都没听见人烟声,不过,一想到待会要吃干巴巴的干粮,他脸色更不好看了。 顾飞鸿看出他在想什么,道:“不吃干粮,我待会去打些猎物回来,马车里也有点心果子,你想吃什么便吃什么。” 江柒之这才满意地点头,又额外补充道:“我不吃鱼。” 顾飞鸿点头应是,等江柒之腰缓得差不多后,他才出去打猎,不过出去前,他把地毯上的铃铛捡了起来,仔细擦干净了,才放回江柒之的手上,让他继续玩。 顾飞鸿把打到的野鸡处理干净烤好后,才把江柒之扶出来吃饭。 锅里的烤鸡已经被撕成一小块,顾飞鸿夹了一块喂给江柒之。 顾飞鸿手艺没变,烤鸡依旧是曾经味道。 这么久没吃过岛上的味道,江柒之有些怀念了,食欲也比平日好了点。 可毕竟孕吐还在,江柒之途中还是难受地吐了好几次,顾飞鸿把水壶里的水倒给他漱口,直到他缓过来后,才继续喂。 吃完饭后,江柒之喝了安胎药,满脸不快,直到嘴里被顾飞鸿喂了麦芽糖,他才好受了点。 不过,嘴里的糖很快被嚼完,他道:“嘴里还是苦,还要一个。” 顾飞鸿却不同意,“你的糖吃得够多了,不能再吃了。” 江柒之不服气,“我就喝药时吃了一次,那里很多。” “这罐子里早上还有十一块糖,如今只剩下了5块,你上午已经吃了六快,再吃下去,你牙齿会坏的。” 江柒之一噎,糖罐被顾飞鸿放在马车上的柜子里的,他有次无聊摸马车着玩,就发现了,此后便不时拿了点吃。 不过里面一直都有糖,都没空过,顾飞鸿也没提过这事,江柒之便以为顾飞鸿什么都不知道。 他干脆地转移了话题:“我要吃点心。” 顾飞鸿看出了他的心思,但也没戳破,回去把柜子里的糕点取出来,结果江柒之吃了一块嫌太干了,顾飞鸿只好把食盒里的葡萄拿出来,剥了皮喂在江柒之的嘴里,江柒之这才心满意足。 吃饱喝足后,江柒之有些困了,便去车里睡午觉了,顾飞鸿才有空收拾脏了的锅碗。 江柒之午觉睡醒时,马车已经在动了。 越逼近药王谷,人烟越少,到了晚上,他们已经到了深山了,也只能马车里睡觉了。 好在顾飞鸿之前为了让江柒之更舒服,特意买的较为宽敞的车厢,能让人躺平睡下,虽然位置不够宽大,两人睡着会拥挤,但一个人足够了。 天黑了,山林的温度也降了下来,到处冒着寒气。 顾飞鸿把厢门关住,把江柒之身上的被子掖好,才披了件外袍,坐在门口睡下。 可没过多久,外面下起了的暴雨,狂风从门口的缝隙里灌入,吹走了车厢里为数不多的温度。 顾飞鸿听见江柒之翻来覆去的声音,起身走到软榻前,手伸到被子里一模,江柒之脚冷的如冰坨子一般。 赤足被人握住,江柒之不自在地要把脚缩回来,他刚想说话,顾飞鸿就又松了手,重新把被子压了回去。 江柒之感觉身上的被子又重了些,他摸了摸,多了件自己的披风。 因为没料过会遇到这种极端天气,他们车厢里只有一床薄被和披风能保暖,而现在,棉被和披风都在江柒之身上,顾飞鸿肯定什么都没有盖。 江柒之有些心烦意乱,睡不着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外面的风小了许多。 “顾飞鸿,外面雨要停了吗?” 过了会,他才听见另一道声音。 “没有。” 江柒之觉得顾飞鸿的声音有点不对劲,不是很明显,但有点僵硬,像是被冻到了一般。 他瞬间联想到突然小了的风,眉头一皱,登时道:“你睡在那里的?” “在门板后面,没有风,你不必担心。” 说话的字一多,即使有说话者的刻意隐瞒,但江柒之还是听出了更加明显的不自然。 他没想到顾飞鸿竟然如此把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谁担心你了!我只是怕你生病没人照顾我!” “不会的,我还有钱,可以雇人伺候你。”顾飞鸿认真诚恳道。 江柒之气得没话讲:“谁要别人伺候了,万一他们认出我,把我交给你师父,要斩首我呢!” “不会的,我不会让他们认出你的,你——” “闭嘴!”江柒之真想一掌刨了顾飞鸿的脑袋,看看有没有木屑飞出来。 他翻开被子,摸着墙壁下床,朝顾飞鸿发声的地方走去。 顾飞鸿听见江柒之下床的声响,脑子一激灵,立刻回头,便看见双目空洞的江柒之正朝自己慢慢走来。 他急忙起身把江柒之的手扶着。 顾飞鸿也是这时才发现,江柒之没有穿鞋袜,赤裸的脚踩在深红的木板上,白皙得吸人眼球,因为冷空气,他的脚趾缩在了一起。 顾飞鸿心一紧,把他一把抱起,放回了软榻上,塞进了被褥里。 “你要做什么,唤我便是,何必这样下床。” 顾飞鸿想用掌心把他的脚捂热,却反倒把江柒之冰得打了一下寒战。他忘了自己刚才在用后背挡门缝的风,身上早没了半点热意。 江柒之自己扒着床半坐起,他觉得躺着说话太没威风,有失颜面了。 他斩钉截铁道:“你明明是在门口挡风,还非要骗我,若不是因此,你手怎会这么冰。” 顾飞鸿自觉没理,坐在床尾,没说话。 眼盲后的江柒之听不到回应的声音会很不安,他手在空中挥舞,想抓到顾飞鸿。 顾飞鸿见状,暗骂自己竟忘了这个,他坐到江柒之身边,让他能摸到自己的手,才道:“抱歉。” 江柒之真正摸到顾飞鸿的手,才意思到他身体有多么的冰冷,嘴比脑子块地说出了:“我们一起睡吧。” 话一出口,江柒之自己就先愣住了,但想到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后悔也无用了。 可顾飞鸿聋子一样,坐在边上一动不动,半天不上床。 从门缝吹进的冷风灌进了打开的棉被,江柒之被冷的身子一抖,没好气道:“愣住做什么,还不上来!” 顾飞鸿才反应过来,他感觉自己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自从与江柒之再见后,他们都是一人睡里间,一人睡外间,从没睡到一起过。 一方面是他知道江柒之不喜人的过分靠近,另一方面是自从那次意外后,他时常回想起那日的事,就不知道怎么和江柒之相处了,更何况还要再次睡在一张床上。 “算了吧。” 没想到顾飞鸿敢拒绝,江柒之黑暗中的眼睛都瞪大了,他扔开顾飞鸿的手,气道:“要睡就上来睡,不睡就给我出去,别回来了,省的明天感冒发烧,让我看着心烦!” 说完,他便自己缩进了被褥里,躺到了最里面,给顾飞鸿留下了一个冰冷的背影。 顾飞鸿看着他的背影,无可奈何又想笑,眼里的柔情都块溢出来了。 第45章 第 45 章 那只手纤长如玉,上面的…… 他才悉悉索索地脱下衣服, 翻开被子躺了进去。 不过因为位置太过狭窄,两个人睡着时,不可避免地肉贴着肉, 头发都搅和在了一起了。 江柒之知道自己睡相不好, 在岛上他每次醒来时都会和顾飞鸿扭在了一起,可那是无意识的行为, 和有意识时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用背对着顾飞鸿,尽量不和他有更多的接触。 顾飞鸿也好不了多少,自从上了床,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他盯着江柒之的后脑勺,眼睛也不知道该放那里。 他仿佛又回到荒岛上,和江柒之第一次同床的时刻。 不过这次很不一样了, 江柒之肚子里面多了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想到这,他忍不住看向江柒之的腰背。因为只有两个月,江柒之的肚子几乎没什么变化,从后面看起,还是和从前一样单薄纤细。 顾飞鸿突然有种想握住腰肢,摸他肚子的冲动,他想摸摸他们的孩子会长什么样。 不过出于现实的考虑,顾飞鸿只是想想, 没有付出行动。 也正是因为这些胡思乱想, 让他的心情平静了下来,僵硬的肌肉渐渐放松, 身体也有了暖意,他看着江柒之的背影,睡意渐渐袭来。 直到江柒之突然拱起背脊, 呼吸变得异常急促,顾飞鸿瞬间清醒,起身查看情况,发现他的肩膀缩着一起,脸色煞白,顾飞鸿立刻把他翻身抱了过来。 江柒之感受到顾飞鸿皮肤的温度,一下手脚并用地把顾飞鸿死死抱住,因为想索取更多温暖,他的脑袋一下一下地顾飞鸿领口里拱,但因为一直没有成功,发出了烦躁的哼唧声。 顾飞鸿一听到这似是痛苦又似是欢愉的闷哼,便知道是蛊毒又犯了。 他看着江柒之难受的样子很是心疼,于是开始放松身体,尽量让江柒之抱得更舒服,可没多久,他心里的酸意渐渐被另一种尴尬代替。 本来内衫都很单薄宽松,在江柒之这番动作之下,别说顾飞鸿,就连江柒之自己的衣服都垮了大半,可偏偏江柒之无知无觉,还往顾飞鸿露出的胸膛里钻。 江柒之的皮肤和他的人一样,总是带着点拨人心弦的冷意,漂亮得惊人。胸口的光滑细腻的触感,耳边蛊人的呻吟,因为靠得太近,江柒之身上传来若隐若现的冷香,都让顾飞鸿的身体乃至心里都在升温。 他想推开江柒之,但又不敢用力,结果一番动作就成了欲拒还迎,让江柒之把他缠绕地更紧了。 马车外寒风阵阵,马车内顾飞鸿的脸热得快烧了起来,直到江柒之被顾飞鸿的动作搞烦了,脑袋往上面一蹿,恰好靠在了顾飞鸿的肩膀上,与顾飞鸿脸贴着脸。 而且,他蹿上去时,唇角还堪堪擦过了顾飞鸿的侧脸,虽然轻到他自己都没发觉,可顾飞鸿注意到了,他脸热得更厉害,还有一股热意往下半身涌去,当他注意到自己的反应时,他脸已经彻底爆红了,都不敢看江柒之,不感想象江柒之醒来后会有多生气,可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 江柒之似是对脸颊贴着的温度很满意,忍不住在顾飞鸿的脸上蹭了蹭,贴得更紧了。 顾飞鸿眼睛都瞪大,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反应在越来越强烈了。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他绝望地躺在了床上,一边唾骂自己的小兄弟怎么能如此下流叛逆,一方面又忍不住被江柒之的一举一动吸引,牵引住心神。 终于,约莫半个时辰后,江柒之清醒了,此时他正把顾飞鸿压在身下,双腿缠绕在顾飞鸿的腰上,脸还贴在顾飞鸿的颈侧。 难言的尴尬化作烈火,把江柒之从头烧到脚,都快烧傻了。 他用僵硬的动作收回了腿,从顾飞鸿身上爬了起来,可他的腿却在途中不可避免地摩擦到硬得像根木棍似的东西,一股怒气从他的头烧到脚。 若不是情况特殊,他非把顾飞鸿推下床不可。 因为眼盲,江柒之为了爬回了床的里,花了不少时间,顾飞鸿从始至终就像个真的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 江柒之欲调整睡觉的姿势,可大腿又不小心蹭到那根木头,他再也忍不住了:“你再控制不住,信不信我给你剁了!” 顾飞鸿脸烧得更厉害了,我我个半天也说不出什么话。 江柒之气得低吼道:“管不住就给我转过去,别碰到我!” 顾飞鸿像得到指令的机关人般,才一卡一卡地背过江柒之,侧躺着睡觉。 “下次我犯病,你不许再抱我!” 顾飞鸿这才回过神来,大脑开始正常运转,他道:“我已飞鸽传书与师姐讲过你的蛊毒,师姐今下午有回信,她说虽然暂时找不到根治的法子,但她已找到抑制你蛊毒的办法了。” “明日一早我便启程,想必中午便能到药王谷,你往后便不会再被蛊毒折磨了,而且你的失明是蛊毒导致的,一旦蛊毒被抑制,你的眼睛也会很快好起来。” 江柒之得到这惊天的喜讯,刚才的尴尬皆抛之脑后,他压抑着声音里的不平稳,二次确认道:“真的吗?谢姑娘真的这么说,你没哄我吧!” “真的,没有哄你。” 江柒之太高兴了,他讨厌失明,更讨厌做何事都要靠别人的自己。 大部分人都喜欢在高兴时分享喜悦,江柒之也不例外,但此刻的他看不见东西,便想摸到些活物。 他的手在被窝里乱摸,终于摸到了顾飞鸿的手臂。 在发觉江柒之摸到自己的手臂的那一刻,顾飞鸿便大致明白这是为什么,他翻回了身体,看到了江柒之露在被子外的脸蛋红红的,眼睛亮亮的,神采飞扬,喜形于色。 “我的眼睛要好了,顾飞鸿,我的眼睛终于能好了!”江柒之呢喃道。 顾飞鸿眼里柔情一片,他也替江柒之高兴,轻声道:“是的,你的眼睛终于要好了,你再也不会这么痛了。” 江柒之太开心,以至于他睡着后的眉眼都带着笑意,顾飞鸿看着他的睡颜,心里一片柔软,也才沉沉的睡去。 顾飞鸿醒来时,暴风雨已经停了,天光微亮,而江柒之还靠在他胸口上睡得很沉。 顾飞鸿小心翼翼地把江柒之放了回去,才轻手轻脚地出来车厢,继续赶路了,不过他的速度并不慢,马车却出乎意料的平稳,并不会把江柒之颠醒。 在岛上,江柒之还能差和他不多同时醒,到了现在,可到了现在,许是怀孕,许是身体虚弱,或者是二者兼有。 江柒之时常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平日也很容易困倦,那一天若是没有睡饱,那他一天的精神都会是焉焉的,兴致不高。 所以,顾飞鸿也练就了这一手赶车的好功夫。 马车一路翻山越岭,终于到了药王谷山脚下。 药王谷的弟子除了出世当赤脚医生,悬壶济世,便是山上避世,因此,药王谷立于群山深处,方圆百里内没有繁华城镇,只有药王谷的山脚下坐落着一个小镇,名杏花镇,这里民风纯朴,镇里多是被药王谷弟子救下的病人和来这求医之人。 马车到了小镇街上,顾飞鸿半点不停留,直奔半山腰而去。 药王谷真正的入口便在半山腰,不过药王谷门风脱俗,她们的大门不似其它门派的威武霸气,因为它根本没有大门。 顾飞鸿驾着马车进了药王谷,一路畅通无阻,途中没甚至见到一个药王谷的弟子,顾飞鸿早有准备,他走到一个青瓦白墙的平房院落,院子的门口光秃秃,只挂了个“谢”字的小木牌。 这便是谢若雪的房子。 谢若雪早听见马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又有准备,此时便到了门口等着。 顾飞鸿停下了车马,对谢若雪问了好,便掀开帘子进了车厢,他告诉江柒之他们已经到了,伸手要把江柒之扶下了马车。 马车阶梯狭窄,他本想自己直接抱江柒之下去,但江柒之别扭,强烈地表示了不愿意,他也只得作罢。 江柒之不着急起身,而是自己摸索着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踌躇道:“我这副面貌可还尚好?” 他最糟糕的样子早已被顾飞鸿在岛上看过,因此,他在顾飞鸿面前,许多时候还能肆意随性一点,可其它人不同,他不能让自己在别人面前露出狼狈的模样,更何况他刚从魔教少主沦落为通缉犯,那他更不能让别人瞧出他的狼狈。 顾飞鸿不知他心中所想,听了这话,心理冒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酸意,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顾飞鸿闷闷地点头,“很好。” 江柒之听了,这才颔首,同意顾飞鸿把他扶了下去。 谢若雪站在门口,先看见顾飞鸿再次走出了车厢,一手掀开了布帘,另一只手还留在车内。 接着,他微低着头,似是朝里面说了几句话,里面的人才伸出一只手在车厢外,那只手纤长如玉,上面的手腕肤薄冷白,腕骨凸起。 第46章 第 46 章 素白锦衣,眉目如画…… 里面的人终于从车厢里走了出来, 他穿着素白锦衣,眉目如画,即使双眼无神, 身上还带着虚弱的病气, 但也未曾减了风采。 江柒之侧边的两缕头发被发带松松地束着,其余都是披散在身后。他屈身下梯时, 脚步虚浮,身后的几缕头发野滑道了身前,显得他尤为文弱。 谢若雪忆起三月前江柒之在生日宴上潇洒肆意,前呼后拥的模样,不免也有些叹惋世事无常,没想到再见竟是这般的光景。 不过她看到顾飞鸿一脸关切,小心呵护的模样, 眉头微挑,暗道,看来事情比她想象中的更有趣。 顾飞鸿只在信中说过江柒之的蛊毒和怀孕异象,可从来没说过他与江柒之如今的关系。 江柒之刚下马车,就被顾飞鸿叮嘱站在原地,他等了没多久,顾飞鸿就又从车厢里抱着件红狐披风出来,仔细地给江柒之披好了, 他才扶着江柒之的手, 对谢若雪道:“师姐,好久不见。” 谢若雪展颜一笑, 道:“师弟好久不见,江少主,也好久不见。" 江柒之朝声音的方向微笑, 道:“谢姑娘,好久不见,不过,我已不是少主,谢姑娘普通称我即可。” “那好,那我便唤你江公子了,江公子,外面风大,我们还是进去再说吧。” 江柒之点头,“那便叨扰了谢姑娘了。” 谢若雪无所谓地应了两声,三人这才一前一后地进了院子。 谢若雪把院门牢牢关上后,才把他们带入了正厅坐下。 她与江柒之简单寒暄几句后,便直入主题,说要先看看江柒之腹中胎儿状况。 从旧识听到自己怀孕的情况,江柒之仍然尴尬,他挂着并不真心的笑容,僵硬地点头应下。 谢若雪一得到应允,便两眼放光,手便摸向江柒之的手腕把脉,心中惊异。 不过出于对患者情绪关怀的角度考虑,她按捺下所有惊讶,用一副十分平淡的语气道:“你虽气血尚虚,寒气入体,但胎相安稳,不过我要按你腹部查看胎儿发育的情况。” 江柒之下意识伸手挡在自己腹部,他没想到谢若雪竟如此直爽,与他记忆中的温婉似乎有些区别,可他来不及多想,只道:“谢姑娘,这——” 谢若雪发现江柒之脸色怪异,才想起自己以前在江柒之演的戏,便笑道:“江公子不必羞怯,我十岁时便开始学医,解刨过的尸体,怕比你见过的还多,更何况我是大夫,你在我眼中只是病人,这些俗世念头,早不在意了。” 谢若雪从始至终的冷静淡然让江柒之松懈一些,暗道应该是自己太多想了,他放下了手,但腹部真被生人摸时,他还是有些别扭,顾飞鸿瞧出他的不自在,便一手把江柒之的手握住,另一手按在肩上安抚。 谢若雪手指在了江柒之的小腹上按压移动,还道:“腹中虽未显隆起之象,但肌肤绵软,与寻常孕妇并无二致······” 终于,谢若雪收回了手,把刚才的结论都记录在册。 又道:“接下来,我会在你各穴位扎针,试探蛊虫在什么地方,不过,此过程中,一但针扎到了蛊虫所在之地,蛊虫应激之下,定会让你病发,你可要做好准备。” “你也不用担心腹中的胎儿,你体内另有有力量,似乎一直在保护它。” 江柒之点头应下,顾飞鸿帮他脱下上半身的衣裳,把他扶在蒲团上坐下。 谢若雪从医箱里取出针囊,铺展在地上,捏着银针干脆利落地扎下。 她一次只扎两三根,若是在半盏茶的功夫内观江柒之没有病发,便取下针,换下一个地方重新扎。 初时,江柒之只感觉到有银针扎在身上的刺痛,直到谢若雪第十三次下针后,他登时就感觉腹部有一股寒气激荡,不过几息,身体便涌起熟悉的寒痛。 他抖着声音道:“谢姑娘,蛊虫,便是这了。” 言闭,谢若雪就眼疾手快地抽出了银针,江柒之的身体便缩倒在地,脸刷白,一直守在旁边的顾飞鸿瞬间上前把他抱在怀里,披上外衣,朝谢若雪道:“师姐,完了吗?” 刚把穴位记录在册的谢若雪,一抬眼便见顾飞鸿竟然把江柒之抱在了怀里,她有过瞬间的诧异,但很快便被正事要紧的念头唤回神智,她忙道:“别,我还要纪录发病时的状况。”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谢若雪才把江柒之体内的蛊虫摸了个透,她拿着已经被记满字的几页纸,匆匆去了药房研究了。 药蛊不分家,药王谷虽号称医者之巅,论蛊毒却远远比不过西域,而这冰蚕子母蛊,更是西域传说中的奇蛊,若她能将冰蚕子母蛊纪录下来,放进药王谷的医典,那便是对药王谷莫大的贡献了。 谢若雪走了没多久,江柒之就不再痛了,他神色萎靡地靠在顾飞鸿怀里,顾飞鸿想把他抱回厢房休息,却被江柒之挣扎推开,江柒之道:“我自己可以走。” 顾飞鸿皱着脸,道:“你不用逞强,师姐已经走了,没人看得见我们。” 江柒之这才没再推辞,靠在顾飞鸿怀里闭眼歇着了,被折腾了这么久,他早就倦了。 厢房和院子外一样,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具,几乎没有其它物件,东西也都是半旧的。 以前顾飞鸿也来这住过,他那时也觉得还好,可如今一看,再想到是要给江柒之住的,他便觉得哪哪都不顺眼。 床太硬,棉被太重,布帘太过粗糙,房间还不够保暖,唯一的好处便是干净宽敞,可江柒之这么精致讲究,他一定不会喜欢这里的。 顾飞鸿皱着眉在房间里环视了片刻,最终还是把江柒之放在了床上,给他盖上从马车里拿出来的薄被。 确定江柒之睡下后,顾飞鸿才关门离开房间,去敲了药房的门。 门内都谢若雪高喊了一声“进来”。顾飞鸿才推开门。 一进去,药香扑鼻,药房内堆满药材和医书,地上还摆许多奇奇怪怪的器具,虽然顾飞鸿看不出是什么,但他知道这都是谢若雪的宝贝,碰不得。 他小心地绕过阻碍,才在谢若雪眼前找到一个落脚处。 “阿姐。” 正趴在桌子上写东西的谢若雪才抬头,放下纸笔,看着他,惊异道:“这么快就来了,还不叫我师姐了,怎么,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我······”顾飞鸿欲言又止。 他在信中只与谢若雪说过江柒之的病情,一是因为,他还不知道如何解释他和江柒之的事情,二是,他觉得还是自己亲口说比较好。 谢若雪见顾飞鸿表情复杂,也正色起来,把顾飞鸿带进药房下的密室。 她和顾飞鸿围着一个木桌坐下,道:“说吧,你想说什么?” 顾飞鸿不知从何开口,还是纠结。 谢若雪见他这般磨磨蹭蹭的模样,猜到应该不是正事,那便是感情上的事情,她一挑眉,道:“你是想说你和江柒之的事儿?” 顾飞鸿点头。 谢若雪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自己这个铁树一般的弟弟有这个模样,她忍不住笑了,道:“你若不知如何说,那便我来问。” 顾飞鸿点头。 谢若雪迟疑道:“江柒之肚子里的孩子,和你有没有关系。” 顾飞鸿清咳一声,如实道:“是我和他的。” 谢若雪目瞪口呆,虽然她有过猜测,但她真没想到真相竟如此的离奇,半响才惊疑道:“你们两个男子,是怎么弄出个孩子的。” 因为不能在外人面前透露出系统,顾飞鸿早已编好了故事,只说是他和江柒之误食了一种果子,意外亲密一夜后就有了这个孩子。 谢若雪两眼放光,“果子,这么神奇!长什么样,在那里,还有吗!快告诉我!” 顾飞鸿只能用当时意识不清醒,什么都不知道搪塞过去。 谢若雪十分失望,但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抽空去那里看看,说不定就能再发现异果了。 “那你和江柒之究竟是什么关系了。” 当她刚得知江柒之在顾飞鸿手上时,她甚至想过是江柒之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逼得顾飞鸿非要把他劫回来亲自报仇不可,否则,她是实在想不通顾飞鸿为什么要冒着天大的风险把他救回来。 当然,到了现在,她的心里便有了猜测,只是还是很好奇,她着实是想不通这两人是怎么滋生爱情的,尤其是以江柒之那么狂傲的性格。 顾飞鸿认真思索了片刻,道:“好友。” 谢若雪从茶壶里倒凉水的手一抖,水荡了出来,打湿了桌面,可她注意力全然不住这个上面:“你——和他,是好友?” “你们孩子都有了,还只是好友!更何况,你见过那对好友如你们这般搂搂抱抱?” “那…我们……是挚友。” 谢若雪喝水都呛到了,这次换她咳嗽了,她还以为是顾飞鸿铁树开花了,没想到还是榆木脑袋一个。 “你是真的只想和江柒之当挚友,还是只能和他当挚友?”谢若雪盯着顾飞鸿的眼睛,直紧追不舍。 顾飞鸿刹那间楞了,眼睛都瞪大了,大半天一动不动。 谢若雪这才意识到,顾飞鸿是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登时有些无语哽噎。 许久,顾飞鸿才开口,道:“我和他,现如今也很好,当一辈子挚友也会很好。” “挚友?”谢若雪玩味地默念着,心道有趣,可真是有趣,你最好真能一辈子甘心做挚友。 不过,各人感情自有各人的造化,她也不便说太多,便道:“算了,不问这个,你和江柒之的事情都说完了,你还要什么要说的,快说吧。” 最难开口的话都已经说了,接下来的话都好开口了许多,顾飞鸿道:“阿姐,关于江柒之怀孕之事,绝不能泄露出去,而且,他还是不太能接受自己怀孕之事,你平日需多注意一点,不要刺激他。” “这是自然,行医之道,治身亦该疗心。” “还有,我想和江柒之搬到山脚下的院子里住,你能不能和我们一起下山?” 若要治好江柒之的眼睛,谢若雪说过,至少要她连续半个月每日扎针半个时辰以上,短时间内,他们不能分开。 “当然可以,我也许久未下山义诊,也正好去你院子里住住,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搬下去?” 顾飞鸿却摇头,道:“不着急,等我把那里重新打理了再搬。” 谢若雪眯眼,“你什么时候有闲心管这个了?” “只是简单清理罢了,不费心神。” 谢若雪似信非信地哦了声,又道:“还有没?没有我就回去研究方子了。” 顾飞鸿却抬眼道:“阿姐,你能不能让药喝起来不苦,是甜的?” 谢若雪动作一顿,双眸一瞪,道:“顾飞鸿!我是大夫,不是庙里的神仙!不是苦的就算了,还要甜的,你是不是要求太多了!” 第47章 第 47 章 今天的夕阳有点太暖和 “那不是苦得也行。”至少让江柒之喝着不会比现在难受。 谢若雪才没再多说, 两人出了密室。顾飞鸿走到了门口,才想起自己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他道:“师姐, 你有没有可以遮盖江柒之红痣的东西?” 若是能把江柒之的红痣遮住了, 即使他大摇大摆地在街上露面,也不会有人怀疑他是通缉令的人, 因为,他脸上没有最重要的特征。 谢若雪道:“当然有。” 她在蹲下身子在药柜里找了没多久,便拿出一个银圆盒子,她翻开盖子,又再里面加了些粉末,才递到顾飞鸿手上:“喏,这个是易容膏, 不管是什么胎记,只要把这个往上面一抹,便能隐去。” 顾飞鸿接过后,放到胸口的衣袋,才骑马下山去了。 到了山脚下,他先去了自己在杏花镇买的院子,里面因为太久没住过人。他一推开门,就吸了一鼻子的灰, 还瞧见了不少蜘蛛网。 院子里的家具不比谢若雪家里多几个, 反而因为更大,显得更荒凉。 顾飞鸿在房里简单转了一圈, 就去市集找人给房子做清洁,又再去街上重新买了家具。 不过小镇毕竟偏远,即使是最镇上最贵的东西, 也比不上江柒之往日起居的用度。 他只好又另外找店主商谈,让他们下次出山时把他需要的东西都一并买下来,他再额外交付人工费。 顾飞鸿出手阔绰爽快,老板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答应,还主动说要帮他把家具送回去。 顾飞鸿点头道谢,又去找了工匠,打算把院子里都装上地龙,因为工期紧,他又额外添了许多工费。 他去了镇上最好的制衣铺子,给江柒之定制了数十套衣裳,但他不懂什么衣服样式,只是让裁缝们全按衣裳的最高规格做,反正钱好说。 他和江柒之从魔教逃出,一路上为了藏匿踪迹,江柒之受了诸多委屈,如今有了定居之所,他自然不能再让江柒之凑合了。 一切弄完后,他才去点心铺子买了一罐麦芽糖,在路过街边摆的小摊时,他又一并挑了几个铃铛回去。 到了院子,天色已经傍晚,顾飞鸿进了厢房,发现江柒之已经在不知何时醒了,此刻的他安静地坐在凳子上,双目失神,窗外的光恰好只照到了他的脚下,而他的上半身隐没在阴影里,神情落寞,身形孤寂。 顾飞鸿心神一动,走到他身前,提起手中的铃铛,在江柒之眼前一摇,一堆铃铛碰撞后发出的声响久久不绝。 他道:“猜猜一共有几个。” 江柒之才抬眼,闷闷道:“无聊。”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醒来后没找到顾飞鸿,确实很慌乱。尤其是在他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没有自保能力时,他很容易不安。 可他也更害怕这般依赖另一个人的自己,他不能这样。 “怎么会无聊,你若猜对了,我许你一个要求。”顾飞鸿柔声道。 江柒之撇了撇嘴,低声道:“我才不稀罕。” “那今晚多吃一块麦芽糖如何?”顾飞鸿哄到。 “幼稚。” “那两块?”顾飞鸿再次一摇铃铛,又道:“三块?四块?再多就不行了,你牙齿会坏的,不过你若是猜得不对,我就一个都不给你了。” “顾飞鸿!” “我在。”顾飞鸿握住江柒之捏着拳头的手,道:“好了,不逗你了,那一块还是你的——” “五个,五个铃铛。” 顾飞鸿没想到江柒之真配合了,转瞬即逝地呆楞后,眼底全是是宠溺的笑意。 “你怎么不说话,难不成······还是六个?”江柒之有些失望的呢喃道。 “没有,你猜对了,只有五个。”顾飞鸿淡笑着,把其中一个铃铛握在掌中捏成粉末洒了,才将剩下的五个一并递到江柒之手中。 没想到自己真能猜对,江柒之脸上略微有些得意,道:“你自己说的条件,可不能反悔。” “自然。” 江柒之拿这一把新铃铛,道:“我之前装铃铛的盒子呢?” “在车里。”顾飞鸿把桌上镂空木雕盒子拿到江柒之腿上放在,道:“便是这了。” 江柒之把铃铛一齐放了进去,低着头,手指在里面随意拨弄了几下,清脆的叮铃声音响个不停。 他道:“你···你刚才去那了?” 顾飞鸿道:“师姐的院子的简陋,我怕你会住不惯,所以,趁你午睡,我便下山请人把我在山脚下的院子重新装修,等我的院子收拾出来了,我们就下山去住,这几日,你且忍一忍。” “哦。”江柒之好似只是随意应了一声,可眉梢的却也悄悄弯了。 太阳在下落,夕阳在移动,微黄的日光从地面照到江柒之的脸上,从脸上最细小的绒毛到最纤长发丝都在透着光。 顾飞鸿盯着江柒之出神了,突然觉得今天的夕阳有点太暖和了。 谢若雪的院子里没有仆人,往日都是她自己做饭,若是顾飞鸿来了,便是他们谁有空谁做饭。 而今日谢若雪在药房待了一下午,做饭的活自然就落在顾飞鸿的头上。 不过江柒之不想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想出去晒晒太阳,顾飞鸿便在灶房外找了个摇椅,仔细垫好毛毯后,才让江柒之坐了上去。 因为灶房是半露天的,顾飞鸿做饭时,还能盯着院子里的江柒之。 江柒之闭眼躺在摇椅上,悠闲地一下一下地晃着椅子,很是惬意。 直到顾飞鸿晚饭都端上桌子时,谢若雪才从药房里出来,她把两幅药方和配好的药包都放在正堂的桌上。 顾飞鸿看了一眼,药方上有不少珍贵药材,不过对于他来说,也并不难买到。 江柒之坐在正堂椅子上,听到动静,头也往桌上偏了一点。 谢若雪道:“你们要的药我已经配好了,左边这堆是安胎的,一日一次,右边这个是治蛊毒的,暂且一日两次。” 江柒之听到后半句,激动地抓了一下扶手,道:“谢姑娘,那我的眼睛,什么时候能好!” “不出意外,半月足以,不过须得再加上我每日的针灸。” “那蛊虫,可以彻底除去吗?” “不能,这冰蚕子母蛊不同与一般蛊毒,除非母蛊身亡或者子蛊寄主身为,它是不可能消失的,不过,这冰蚕子母蛊虽蚕□□气,但也只蚕□□气,只要你体内的精气足够充足,你自然便不会气虚而亡。” “对了,师弟,我药房里还有三朵极品天山雪莲,都在门口的最高的黑木盒子里,你且拿去,每日取一瓣熬汤给江公子补精气。” 顾飞鸿听着有些耳熟,突然看向江柒之,道:“雪莲,这······似乎是你的生辰礼?” “师弟记性倒是不错,确实是江公子当初送我的,如今也是物归原主,物尽其用了。”谢若雪笑道。 江柒之摇头,温声道:“谢姑娘太客气了,在下感之不尽了。” 顾飞鸿看着他们谈笑的模样,突然想起他与谢若雪是同胞双生子,一同过的生辰。 不过那天,谢若雪得到了江柒之的重礼,而自己却得到江柒之的一顿打,顿时有点说不出的不舒服。 不过想起他那时与江柒之的关系,他只能安慰自己,今时不同往日,过去之事不必再究竟,更何况,当时他会和江柒之打起来,也有自己挑衅的缘故,也不怪江柒之生气。 顾飞鸿想着,心里才好受许多。 “而且,若有机会重塑经脉,丹田有了内力,冰蚕子蛊便会被内力压制,与你再无影响,不过,前提是母蛊没被人催动,否则你也性命堪忧。” 顾飞鸿下意识看向江柒之,可江柒之却好似什么都没听见,表情没有太多悲伤。 虽然江柒之不曾告诉他江锵一事的细节,但他得知江柒之身上有冰蚕子母蛊后,便去翻阅了典籍,知晓了它的用处,也便猜到了事情的始末,这母蛊定是在江锵手上,江镪想用江柒之的命医治江安澜的残腿。 江柒之道:“谢姑娘,你可知晓有什么重塑经脉的法子,或者线索?” “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不过法子都太过猛烈,且不一定有效,我建议你还是生下孩子后再考虑这个。” 江柒之有点失望地嗯了声。 “总之,最好的法子还是你们把母蛊毁了,否则都是治标不治本。” 顾飞鸿暗暗记在心头,又道:“这蛊毒今后还会发作吗?” 谢若雪摇头,道:“吃了我的药,便不会。” 顾飞鸿这才放下心来。 第48章 第 48 章 江柒之气得踹了他几脚,…… 谢若雪扭了扭低了一下午的脖子, 往饭桌走去,随口道:“话都说完了,开饭吧, 我早都饿了。” 顾飞鸿转身把江柒之也扶过去, 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江柒之似乎一直在和他拉开距离。 谢若雪看着桌子上丰盛的晚餐, 心神荡漾,不免道:“师弟,你何时这般好心了,竟然做得这般丰盛。” 以往她与顾飞鸿同住药王谷时,一菜一汤便是极好了,有时两人忙了,用干饼蘸水也能将就吃, 哪像今日,有快一桌的菜了,还个个色香味俱全,她都不知顾飞鸿的厨艺什么时候有这般好了。 顾飞鸿没说话,自从开始照顾江柒之,他都已经习惯这样做这么多了。 江柒之挑食,哪怕是喜欢的食物,也不会吃太多, 所以他只能做更多不同的菜, 哄着江柒之多吃点。 顾飞鸿把江柒之扶到凳子坐下,和往常一样喂他吃饭, 江柒之却道:“我想自己来。” 顾飞鸿不知道江柒之为什么会突然反悔,但还是耐心道:“你自己不方便,况且你以前也试过, 也就半个月了,你暂且忍忍。” 江柒之闻言,虽然还是不情愿,但还是点头了。 接下来,江柒之变得异常听话,不管顾飞鸿问什么,他都点头答应,顾飞鸿心中奇怪更甚,但也不猜不透是为何。 江柒之刚孕吐完,顾飞鸿熟稔地给他漱完口,再用手绢擦嘴,可江柒之却避开,他自己用手帕擦了。 顾飞鸿眼睛瞪着,他从来没想到江柒之会宁愿自己慢吞吞地擦不干水渍,也不愿意被他碰。 但他还是继续喂饭了,可江柒之偏过头,避开嘴边的饭勺,道:“我吃饱了,你不用管我了。” 顾飞鸿看着碗里才消了一半米饭,哄道:“你就吃了这么点,还是再吃点吧,就一点。” 语气里的宠溺意外太明显了,连谢若雪都抬头看了眼,不过她很快就低下来头,暗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即使江柒之并不确定谢若雪会不会多想,但他却还是如芒在背,尴尬不已,只能点头,想堵上顾飞鸿的嘴。 谢若很快吃完离开了,江柒之听见谢若雪的脚步声消失在房间了,才松了口气,虽然他知道谢若雪并不会时时刻刻关注着自己,但他还是很不自在。 他躲开顾飞鸿的勺子,不虞道:“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样。” 顾飞鸿被江柒之明显地排斥打击到了,他突然有些委屈,喃喃道:“为什么?” 自从到了谢若雪的院子,江柒之的区别对待就十分明显,还对他十分排斥,顾飞鸿不知道为什么,他想不懂,明明之前的江柒之不是这样的。 难道是他因为他做得还不够好吗,或者是因为谢若雪? 江柒之不明白为什么顾飞鸿总是不懂,他气道:“平日你私下这样便罢了,可是在外人面前,你怎么能还是这样,万一他们误会了怎么办!” 终于知道江柒之不是嫌弃自己,顾飞鸿酸意一扫而空,心中畅快不少,声音都轻快了。 他道:“误会什么?” 江柒之真的觉得顾飞鸿是榆木脑袋,不然怎会连这点事情都想不通,难道他坐上大师兄的位置,真的只靠了脸吗? “当然是误会你是断袖!” 顾飞鸿愣了一下,不在意道:“怎会,我们问心无愧便是。” 江柒之心口一堵,气得脸都红了,“你!” “何况,你如今不方便,我身为朋友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 “那你有时也靠得太近了!” “你身体虚弱,我近点帮你不是很正常吗?更何况我师弟受伤时,我也这样抱过他?” 顾飞鸿确实抱过他重伤的师弟,只不过抱的方式会更粗鲁些,但顾飞鸿觉得这些细节不重要,不必给江柒之细说。 江柒之闻言,脸色一滞。 难道真的只是他太敏感,想太多了吗? 他坐在凳子,眼里的怒意渐渐散去,流露出了迷茫,但手还是维持着推开顾飞鸿的姿势。 顾飞鸿低头注视着他,想起张牙舞爪的小老虎,只觉莫名可爱,道:“挚友间稍微亲密些并不奇怪,就如我师傅和师叔,他们也常常待在一起,也从无人怀疑过他们是断袖,你不必过于担心。” 江柒之若有所思,觉得顾飞鸿说的有道理。 其实是自己钻了死胡同,若不是有系统影响,他一般也不会想到两个男子间有爱情,毕竟这种情况只是少数中的少数。 顾飞鸿见江柒之脸色好了许多,才又给江柒之喂了勺饭。 江柒之虽乖乖吞下了饭粒,但还是绷着脸严肃道:“但从此以后,你还是不许再那样说话!” “哪样?” “就是想刚才那些,像·······对小孩说似的。”江柒之不满道,这让人听见也太损他威风了。 “好。”顾飞鸿低声笑着,又喂了一勺饭。 江柒之眉头一皱,道:“这样也不行。” “好,听你的。”顾飞鸿温声应道。 “我都说了!这样不行,你语气凶点!” “好。”顾飞鸿继续哄着又喂了勺饭。 江柒之气得推开饭勺,怒道:“顾飞鸿!” 顾飞鸿这才佯装严肃着嗯了声,江柒之这才心满意足地吃完了最后一口饭。 江柒之下桌后,顾飞鸿迅速吃了一碗饭,又去熬药了,没过多久有人敲门,原来是他下午定的棉被床垫送过来了。 为了方便,顾飞鸿一下定了很多,他只从中取了一套,其他都交给了谢若雪处置。 顾飞鸿回房把床铺好后,江柒之就坐到了床上,顾飞鸿端起放温的药。 江柒之接过后一饮而尽。 他惊异道:“这药倒没往日的苦了,谢姑娘果然医术高明。” 不过,这汤药还是苦,但至少不会让他想吐了。 顾飞鸿把糖罐里的麦芽糖递到江柒之嘴边,道:“吃糖。” 江柒之张嘴一口吞下,发出满足地喟叹。 顾飞鸿嘴角勾起,他把糖喂完后,便转身吹灭了蜡烛。 窗外夜已经深了,空中能看见很多星宿,顾飞鸿借着月光,看到江柒之嚼干净糖后,才把他放倒在床上了。 他把江柒之的手脚都塞在被褥里,又把被角掖好,才对着被子里露出的半张脸蛋道:“我就在外间睡着,你有事记得叫我,别再像昨晚那般踩在地上,担心着凉。” 说完,他刚要转身离开,却被江柒之喝住,“顾飞鸿!” 顾飞鸿回头,“怎么了。” 江柒之过了一会,才卷着被褥偷偷地滚到了最里边,道:“你上来睡吧,就当我们还在山洞里一样,你一边,我一边,再说,你睡太远了,我晚上也懒得喊你。” 因为藏在被子里,他的声音闷闷的,可在寂静的夜里却十分清晰。 顾飞鸿讶然道:“我——” “不答应你就出去,别在房间碍眼!”江柒之忽地打断,没给顾飞鸿拒绝的机会。 虽然江柒之看不见,但他知道顾飞鸿这几日都未休息好,毕竟斜榻再好又怎能比得过床呢。 “哦。”顾飞鸿这才笨拙地点头,像木头人一样脱了外袍,慢腾腾地上了床,盖着铺盖,平躺在最外边,一动不动。 因为和江柒之靠得很近,他又闻到了那股若隐若现的冷香。 江柒之觉得有些别扭,也缩在里面一动不动,空气安静到极致。 直到他身子躺僵,爬起翻身时,手指不小心蹭到了顾飞鸿的手臂,他刚想把手指缩回来,却被顾飞鸿紧紧地拉住。 顾飞鸿眉头一紧,“你手脚怎么还是这般的冷。” 他把江柒之的两只手都握在了掌心,又用腿把江柒之的脚足勾了过来,暗道,明明江柒之已经盖了这么厚的棉被啊,怎么还和岛上一个样,身上总是那般冷。 江柒之被顾飞鸿突然的主动惊到了,一时忘了反抗,直到自己整个被对方圈在了怀里,他才反应过来,轻斥道:“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你的手脚太冰了,我帮你暖暖。”顾飞鸿凑到江柒之耳边说道,让他耳朵痒痒的,有点不习惯,他道:“我不要!” “听话。”顾飞鸿不虞,手脚如此冷这么能睡得好觉。 “你跟谁说话呢,你竟然敢这么对我说话!”江柒之不耐烦地要挣开他,却被顾飞鸿抱地更紧了。 “抱歉,我说错话了。”顾飞鸿道歉得十分迅速,但动作却一点没变。 江柒之气得踹了他几脚,顾飞鸿也只是闷哼了几下,就默默忍下去了。 他反倒担心起了江柒之,道:“你小心点,别动了你的肚子。” 江柒之冷哼,“那么多大动作都没灭了它,我不信这样它就能没了,若真是这样,那倒是好了。” 顾飞鸿抓住了江柒之的手腕,又将他的两足夹到自己两腿间暖着,不让他再有大动作,才道:“只怕孩子流不掉,你又会像上次那般受罪。” 江柒之又哼了声,才不再挣扎,虽然顾飞鸿动作有些过于亲密,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确实比往日暖和舒服许多,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过就这样如了顾飞鸿的意,他又觉得有点不甘心。 所以,“松开!”江柒之趾高气昂地命令道。 顾飞鸿起先皱着眉没同意,直到江柒之答应不再推开他,他才松了手。 一失了桎梏,江柒之就故意把冰冷手脚往顾飞鸿身上最柔软温热的地方贴,比如胸口,腰间。他想吓一吓顾飞鸿,结果顾飞鸿只有刚开始惊了下,后面就放开了手脚,任由江柒之乱碰,最后还是江柒之自己动累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顾飞鸿看着月光下江柒之乖巧的睡颜,悠悠叹了口气,给江柒之盖好了被子,把他重新拉在自己怀里,像抱着玻璃人似得护着,一起沉沉睡了过去。 第49章 第 49 章 真是像,不过,可惜瞎了…… 这几日顾飞鸿都很忙碌, 时常往山下跑,终于在第九日把院子收拾出来。 成衣铺也把新衣裳赶制出了几件,他一并带回了药王谷。 江柒之坐在梳妆台前, 穿着金线刺绣交领红衫, 镌刻宝石的金丝滚边的腰带。 顾飞鸿盯着他,有些晃眼出神, 这套衣服和江柒之流落在荒岛上穿的很像,让他想到了过往。 也不知道江柒之的那件红纱衣还在不在,不过以他好洁的性子,怕一出岛就脱了扔了,此刻多半也找不到了。 顾飞鸿握着江柒之的头发,用木梳子从发根梳到发尾,直到所以发丝都顺了, 顾飞鸿才挑起两侧的头发,用发带一并挽上。 不过他学的是江柒之在岛上用的挽法,因为不熟练,即使十分小心,他还是扯到了头皮。 江柒之疼得嘶了一声,暗道果然是榆木脑袋,手也是木头做的。 顾飞鸿内疚道:“抱歉,还疼吗?” 江柒之哼了声, 不屑道:“我闯荡江湖这么多年, 这点痛算什么?你还不如快点,真是慢吞吞的, 又不是乌龟。” 江柒之越说到后面,语速越慢,声音还越来越小, 顾飞鸿听在耳里,觉得他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是在撒娇。 “知道了。” 顾飞鸿说着,就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很快把头发束好了,不过他沉思了会儿,又在红玉绸带边上绕了根银蝶细金珠链坠着。 顾飞鸿看向铜镜,铜镜中的男子身姿单薄,红衣似火,五官明艳,本该是精致凌厉的长相,却莫名带了股怜弱,引人心疼。 “还没好吗?”江柒之催促道。 “马上。”顾飞鸿在江柒之耳边轻声道,他照着镜子抹易容膏,直到把江柒之眉间的红痣彻底遮住,他才俯身把江柒之整个抱起。 江柒之一惊,尽管并不情愿,但还是下意识地勾住了顾飞鸿的后颈,他斥道:“你干什么!我自己能走!”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没人看得见的。” 江柒之愠怒,“我说的是这个吗!” 江柒之一被放躺到了斜塌上,就抬手要推开顾飞鸿,可顾飞鸿上半身稳如泰山,推都推不动。 江柒之更气了,暗道顾飞鸿就是在欺负自己没了武功,若是自己还有武功,早把他一掌打飞了。 他烦躁道:“走开,烦死你了,你每次都这样,我明明说过不许动手动脚的······” 这话顾飞鸿耳朵都听起茧子了,他面不改色地低头认错,一下一下地给江柒之揉着腰,江柒之舒服地哼唧出声,这才没空嘀咕了。 顾飞鸿梳发太慢了,他一动不动地坐好久,腰早就在酸痛了。 江柒之舒服地塌下腰,软趴趴地趴在斜榻上享受。 顾飞鸿坐在斜塌上,把江柒之抱着翻了个面,又继续按摩。 江柒之不耐道:“你干什么翻我!” 顾飞鸿沉声道:“那样趴着会压肚子。” 江柒之虽听着不得意,但也没再追究。晨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脸上暖暖的,他很快就忘记不愉快,躺在床上,舒服地半眯着眼。 顾飞鸿也看着他,满眼笑意。 江柒之休息够了,顾飞鸿才把他扶上马车。而谢若雪因为要继续研究药物,打算明日再走。 马车行了许久,江柒之听见外面人声喧闹,便问是怎么回事。 顾飞鸿一边牵着马绳驾马,一边解释道:“今日七月一十九,是杏花村一年一度闹花神的日子,这天的村民会不光会在门口种花,还会结伴出街赏花。” 江柒之听了心动,说要出去玩,自从眼盲以来,他还从没好好出去逛过。 顾飞鸿看了眼街道,此处离院子已经不远了,待会儿让人把马车牵回去也不麻烦。 他把马车停到了僻静处,把江柒之扶下车厢。 不过他想给江柒之披上披风,却被江柒之推开了。 江柒之好不容易出来松快身子,才不想再把自己包得像个粽子,自找麻烦。 顾飞鸿望了眼天色,晴空湛蓝,万里无云,没有吹风的征兆,想到江柒之不带披风也不会冷,他才收回了手。 两人牵手走在街上,江柒之如同走在花海里,清风一吹,鼻子里全是馥郁花香。 他刚开始还有点兴奋,可很快就兴致缺缺。 周围闹哄哄的,人还多,他眼睛又看不见,犹如一只无头苍蝇,什么都不得趣。 江柒之百无聊赖地走了几步,正准备打道回府,突然闻到一股清新的淡香,他又吸了吸鼻子,香味更浓了,他拽了拽顾飞鸿的手指,道:“这是什么花?” 顾飞鸿看了一圈,香味似乎来自左前方一个摆摊的老人,不过老人的生意红火,身边围了许许多多的人。 他也看不清卖的什么,便问了一旁的青年,才知里面卖的的桂花枣泥糕,说是老人的秘方,其他地方的都没这个味道好。 顾飞鸿下意识看向江柒之,果然,江柒之虽然没说话,却嘴唇半抿,眼珠子轱辘转,显然心动。 顾飞鸿心下了然,走到路边摊点的茶水铺子点了碗热茶。他用帕子把长椅擦干净,才牵着江柒之的手,引他坐下。 顾飞鸿轻声道:“那里排队的人多,你且在这等等我,我买了就过来。” 江柒之点了头,就感觉手背的温热触感忽的没了。 手突然没被人握着了,他还有点不习惯。 他右手紧紧握着盲杖,左手压在桌子上,有实物碰着,能让他安心。 木桌用了太久,角边已经潮湿发软了。小二把热茶上好,江柒之碰了一下,粗糙的木碗已经被摸得光滑。 他又收回了手,宁愿手指头继续冷着。 他定定坐在半旧的长凳上,不言不语,气质华贵,与周遭格格不入。 突然,半街窜出一匹红马,那红马显然发了疯,不停嘶叫,横冲直撞,竟直直跑向江柒之,动作之迅猛,让江柒之根本来不及反应躲避,只能任由马蹄声逼近。 正当江柒之做好迎接疼痛的准备时,一股大力拎着他的肩膀飞到半空,很快又让他落到了地上。 那人一松手,江柒之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 随后他听见一道长长的马吁声,同时还伴随着桌凳倒地的声音。 江柒之不知道外界情况如何,只能站在原地不动。 “江柒之!” 熟悉的声音横空出世,从后边响起,江柒之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感觉自己落到了熟悉的怀抱。 顾飞鸿焦急道:“你没事儿吧!” 他紧紧地抱着江柒之,不敢松手。 他万万没想到,他不过是去买了糕点,一回头就是江柒之在马蹄下差之毫厘的场面。 他不敢想象马蹄落下会是什么后果,他紧紧地抱着江柒之,贪婪地吸食着他身上的冷香,不愿有片刻地松手。 “我没事儿,你放开我。”江柒之不舒服地开口,想推开顾飞鸿,却被抱得更紧了。 “疼,放开我!”江柒之皱着眉道。 顾飞鸿这才回过神,松开了江柒之,但还是紧紧抓着江柒之的手,不愿分开。 顾飞鸿急出了一身冷汗,手心也是粘腻腻的。江柒之的手被握着很不舒服,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再拒绝。 他用另只空着的手试探地摸到顾飞鸿的肩膀,生疏地拍着安慰。 “我什么事都没有,你不必过于担心。” 顾飞鸿看着江柒之空洞眼睛,心脏说不出的难受。 幸好!幸好有人救了江柒之,幸好江柒之的眼睛还有救,幸好他还在。 顾飞鸿握着江柒之的手,想永远连在一起,他不敢再赌下一次江柒之遇见了危险,而自己不在身边的后果。 穿着黑袍的面具人走到他们的面前。 顾飞鸿才勉强转回头,看着面具人,她便是刚才救下江柒之,并把疯马按下的人。 顾飞鸿定下心神,扶着江柒之,拱手道:“多谢侠士出手相救,侠士若不建议,我们可重金——!” “不必。”面具人语气冷漠,听声音是个中年女子。 她的目光落在江柒之的脸上,又落到两人牵着的手上,最后又移了回来。 她看着江柒之的脸,半响才自言自语道:“真是像,不过,可惜瞎了。”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她从江柒之身边走过时,带起了一点风,和一点说不清的气息,江柒之心神一动,想伸手抓住,却什么都没留到。 他垂下演睫,虚握着手指,莫名觉得心里有点空空的。 “怎么了?”顾飞鸿把江柒之举在空中的手指抓了回来,一并放在掌心捂热。 江柒之摇头,“没什么,刚才······救我的人,你认识吗?” 顾飞鸿思索了片刻,才道:“不认识,但她的面具我见过。” 第50章 第 50 章 江柒之已经复明,此后想…… “在哪?” 江柒之问的急切, 顾飞鸿一下就发现不对,他道:“在那天的刑场上,也有个面具人和魔教教主聂云华站在一起, 可是, 她若是聂云华的人,那她为何没把你抓走, 除非她刚才没认出你。不过怎么了,你认识她吗?” 江柒之摇头,“不认识,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吧,我们先回去吧,我不想再在这待了。” 顾飞鸿不再多言,扶着江柒之回家。 不过在半路, 他被其它东西吸引了目光,他停住了脚步,把钱递给商贩,从摊上拿起了东西。 江柒之道:“怎么了?” “这个。” 顾飞鸿把拨浪鼓放在江柒之的手上,握着他的手扭转了几圈。 “拨浪鼓?你买这个干什么?”江柒之不感兴趣地要把拨浪鼓放回去。 “它和我们在荒岛上捡到的一模一样。”顾飞鸿及时道,让江柒之动作一顿。 荒岛上的拨浪鼓被顾飞鸿踢坏了,哪怕后面被顾飞鸿捡回来尽力复原了,但还是再也不能响了。 江柒之虽对拨浪鼓没有特别多的感情, 但此刻也有些触动。 他转了两圈拨浪鼓, 听着咚咚声,漫不经心道:“也不知那两只兔子怎么样了。” “我们完成了任务, 荒岛说不定就不会被毁了,它们说不定还好好地生活在里面。” 江柒之淡道:“如此便好。” 听到耳边的欢声笑语,他突有所感, “可惜,今日什么都没见到。” 顾飞鸿握着江柒之的手,郑重道:“等你眼睛好了,我们再来这里,一定让你见到。” 谢若雪第二日下山时,她走到门口就大吃一惊,这白墙朱门,石狮浮雕,和以前的建筑两模两样。 好在是顾飞鸿是开了门,没让她以为自己记错路了。 谢若雪叹道:“你竟有了闲心,真把这院子收拾出来了,如今看着还不错。” 顾飞鸿也看了眼院子的布置,只希望江柒之也会喜欢这样的。 两人从穿过大厅,进了后院,小路曲折,两旁山水花景不断,长廊上吊着风铃,秋风吹过,叮当声了还夹杂着花香。 谢若雪完全没想到顾飞鸿竟然还会有如此巧思,不免也多看了几眼。 路上她看见有几个仆役着装的人经过,她道:“你不是最讨厌人多,竟然还招了这么多人。” “院子大了,我一人忙不过来。” “这是确实。”谢若雪不得不点头,这也是她把院子弄得朴素的原因。 谢若雪到了厢房,顾飞鸿便转身回去找江柒之了,虽然他和江柒之的卧房不再一处,但他为了方便照顾,也干脆搬了过去。 过了几日,江柒之的眼睛有了复明的迹象,能看见大致的轮廓,但谢若雪说此时直面日光会刺激到眼球,顾飞鸿便给江柒之绑了丝带遮光。 但这样也足够让江柒之激动,他心情好了不少,饭都吃多了些。 终于在七八日后,谢若雪完成最后一次针灸后,说可以取下丝带了。 江柒之刚被扎了半个时辰,此刻身体还余有疼痛,但一听到这话,自己就激动地扯下了丝带。 结果豁然一亮的视野,让眼盲许久的他很不适应,他只能复闭上眼,缓了好一阵,才慢慢睁开了眼,眼前的世界逐渐清明。 “可以了吗?”顾飞鸿伸手在江柒之眼前晃了一下。 江柒之的注意力才集中,他顺着黑色的衣袖看上去,顾飞鸿的面貌和他记忆中分毫不变,衣服还是一成不变的黑色,只不过似乎又长高了些。 江柒之坐在斜榻上,仰着头,“顾飞鸿?” “是我!”顾飞鸿激动不已,一向冷冽的眉眼都染上了笑意,看上去竟然十分的温和,与江柒之记忆中的模样出了几分差错。 江柒之撇了撇眉,有点不习惯这样顾飞鸿,他扭过头,看了一圈道:“谢姑娘,你师姐呢?” 顾飞鸿也看了一圈,道:“她许是见你无碍,便回去了。” 江柒之点头应下,起身掠过顾飞鸿,直直去了窗口。 顾飞鸿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落了个空,他看着江柒之平稳的步伐,再低头看着自己僵在半空的手臂,愣好一会儿,才很不习惯地收回了手。 江柒之已经复明,此后想必也不再需要他搀扶了。 顾飞鸿提醒自己,心里却说不出的落寞,他说不出为什么,只觉得有些难过。 不过他很快整理好了情绪,走向江柒之。 江柒之立在窗前,看着屋外的青绿园景,陌生中又带着熟悉。 风吹过,窗边挂着的铃铛叮当响,他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上了它。 这便是他听了快半个月的声音,倒有些新奇。 江柒之心中情绪激荡,想与人分享喜悦,可他回头一看,却发现身边无人,他表情空白了一刹那,又在瞬间后恢复如常。 顾飞鸿走到江柒之的身边,没再主动牵手了。 他道:“这里是我在药王谷山脚下的院子,我们最近便是住在这里。” 江柒之看了一圈,颔首道:“你找到工匠倒是不错,这院子布置的也算清新雅致。” “哦。”顾飞鸿镇定地点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不知是不是江柒之少太久没见过顾飞鸿的脸,有些陌生,他复了明,却对顾飞鸿生疏了些。 顾飞鸿虽不善洞察人心,但也察觉到了江柒之态度的变化,他心里说不出地难受,但又不知怎么办。 自从江柒之说过不喜在外人面前吃饭后,他每次做饭都会把饭食分成两份,一份送给谢若雪,一份拿到他和江柒之的厢房。 如今到了自己的院子,他更是如此,连饭都是在小厨房单独做的。 午间吃饭时,顾飞鸿下意识舀了勺饭喂到江柒之的嘴边,两人皆是一愣。 顾飞鸿懊悔地收回了手,干巴巴道:“抱歉,一时忘了改。” 江柒之嘴角还有被瓷勺抵住的凉感,他想起自己以前被顾飞鸿喂着吃饭的情形,觉得很是没有威严,有些别别扭扭道:“无碍,以后改了便是。” 江柒之明明说的很大度,可顾飞鸿听了却更不舒服,他收回了勺子,自己默默地吃完了饭。 晚上睡觉时,江柒之先躺在了床上,顾飞鸿从外面进来,看到被子被顶得凸起来,熟悉的场景令他心脏一软。 不过脱下衣服时,他的手心还是有些冒汗。 江柒之自然听到脱衣的动静,身体不自然地僵硬,默默地移到了床里面躺着,好在床够大,即使躺了两个人,空间也十分松快。 江柒之闭上眼装睡,他感觉旁边的被褥被人翻开,有人躺了下来。 他悄悄地往里侧了侧身子,想离顾飞鸿更远点。却突然被一阵大力捞过去,落到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他瞬间睁开眼,才发觉自己宽松的裹衣在动作间被弄乱,敞开了好大一个口子,胸口露出了大半,他低下头尴尬地整理领口。 顾飞鸿还道:“我还以为你睡了。” “刚睡着。”江柒之理好了领口,就要推开顾飞鸿,结果推了好几下,顾飞鸿都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江柒之瞪眼道:“你把我放开!” 因为烦躁,江柒之脸上被气出了红晕,眼角也红红的。 顾飞鸿此刻又被熟悉的眼睛瞪着,心脏漏跳了几下,他抓住江柒之晃动的手,捂在掌中,道:“你手脚这么冷,还是我给暖暖吧。” “不要你暖,放开我!” 顾飞鸿一脸茫然道:“前几日都是这样的,今日为何不能?” 当然不一样! 江柒之暗道,前些天他逃不了,又看不见,虽然被人搂着,但也只是被人搂着,而如今被人搂着,他一睁眼就是顾飞鸿的脸,那也太吓人。 “就是不能,你放开我!” 顾飞鸿皱了皱眉,江柒之的手脚像冰浸了似的,独自睡时总习惯缩着手脚,眉头也是拧着的,而自从被抱习惯后,就再也没拧眉,半夜睡迷糊了还会主动抱着他。 所以江柒之分明是喜欢的,他只是在嘴硬。 顾飞鸿又楼了下江柒之,江柒之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又没了,他用眼神警告顾飞鸿。 可顾飞鸿还笑着脸说了句,“不放。” 江柒之眼睛都瞪大了。 顾飞鸿的脸皮什么时候这么厚了。 他又忍不住抬腿踹人,可顾飞鸿已经被踹得习惯,习以为常地把江柒之的脚压了下来。 这种毫无反抗之力的感觉让江柒之非常生气,所以,他屈膝往顾飞鸿两腿间狠狠一踢,当他意识到自己踢倒了什么后,心脏一紧缩,立马抬头一看,果然,顾飞鸿的脸色发生了急剧的变化,一瞬间从白变黑,疼得嘴都在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第 51 章 江柒之莫名感同身受…… 江柒之莫名感同身受, 感觉自己胯|下也凉得生疼,他不自觉地并拢了双腿,这下乖乖地缩在顾飞鸿怀里了, 一动不动了。 顾飞鸿为了压下了痛意, 手背的青筋都握地暴起,但他还是在控制自己的力度, 不要压到了江柒之。 等他再次深呼吸睁眼时,就看见江柒之缩在他怀里,一脸心虚,一动不动。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忍着疼痛轻拍江柒之的后背,低声道:“没事儿,早点睡吧, 时辰不早了。” 江柒之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闭上了眼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江柒之醒来时,顾飞鸿的位置已经空了。 如今他已复明,也不不必再唤顾飞鸿给他穿衣了,他便自己下了床,在衣柜里随便找了件衣服穿。 顾飞鸿把熬好的安胎药端到房间的桌上凉着,就听见屏风后一阵巨大的哗啦声。 他立即放下碗勺进去, 却看见江柒之站在床前, 垂着眼,一脸错愕, 一旁的衣架也倒在了地上,而他身上的衣服只穿了一半,胸前都是敞开的, 露出了白皙突出的腰腹,肚子里的孩子有了三个月,已经显怀了。 “怎么了?”顾飞鸿径直走到江柒之身前,柔声问道。 江柒之才抬眼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冷冷道:“无事。” 江柒之把衣裳穿好,捡起地上的腰带想重新捆上。 可凸起的肚子不会因为他的心情而变小,江柒之绑了好几次都没绑上腰带,他愈发焦躁,手里的动作也愈发粗鲁,想把用外力肚子强压下去。 他不想接受这样的自己,更难以接受自己会在几个月后变得大腹便便,衣服都遮不住肚子。 太奇怪,太丑了,那简直是怪物! 一种难言的屈辱和愤怒在心中升起,哪怕他真的已经接受自己生孩子的宿命,可当他直面身体因孩子发生的畸变时,他还是奔溃了,想即刻逃避现实。 顾飞鸿看得心惊胆战,拉住江柒之绑腰带的手,喊道:“江柒之,停下!” 江柒之瞪着他道:“你给我放手。” “不放!你这样会伤到自己。” 两人都抓着自己想要的东西,都不愿意放手,场面胶着了起来。 江柒之冷笑,“怎么,如今我连穿衣服都要得你的应允了吗!” 顾飞鸿没想到江柒之会这么想,他脑子一片空白,闷了半天,也只憋出个干巴巴的几个字:“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不是就放手!” “我不是那种意思,但我不能放。” “我管你是什么意思,你给我撒手!”江柒之想把顾飞鸿推开,可顾飞鸿脸上老实,手上的动作却很强硬,半点不让,让江柒之推了半天也没移开分毫。 他更怒了。 暗道若不是自己失了武功,按他从前的实力,顾飞鸿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地制住他。 江柒之两眼都冒着火星子,干脆也不推了,把腰带往顾飞鸿的身上用力一扔,骂道:“行啊,你要,我把它给你,你带着它给我出去,离得远远的,别让我看了心烦!” 镶着玉的腰带打到了顾飞鸿胸口发出了闷声,最终滚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突然沉默的空气里显得很突兀。 顾飞鸿一直站在原处没说话。 江柒之暴躁道:“出去,都给我出去!” 顾飞鸿胸口还在疼,可他并不在乎,他注视着江柒之,江柒之却撇过了头,将厌恶表达得淋漓尽致。 顾飞鸿心里叹气,认命地低下头弯腰去捡腰带。 江柒之听到了动静,但他正在气头上,懒得做什么反应,可突然,他的肚子一阵抽疼,逼得他不得不捂着肚子,身子一软,跌坐在床上,低弯着腰。 顾飞鸿捡起了腰带,顺手把衣架也扶了起来,一抬头却发现江柒之白着脸地倒在床上。 他立马扔下腰带,把江柒之抱坐在自己怀里,焦急道:“怎么了。” 江柒之肚子里疼得一抽一抽的,可他知道这不是流产的征兆,只是肚子里面的东西只是在折磨他,惩罚他刚才的所作所为。 可他又实在疼,只能靠在顾飞鸿的肩上,恨恨地嘲讽道:“我弄疼了它,它此刻自然也不会让我好受。” 顾飞鸿皱着眉,贴坐在江柒之的旁边,一手揽着他的腰,对着乌黑的发顶低声道:“我问师姐学过安抚胎儿的法子,许会让你好受点,你不如让我一试?” 江柒之靠在顾飞鸿怀里,说话都气虚得很,他闭着眼道:“随你。” 顾飞鸿心疼地看着怀里发白的脸,忍不住把他抱得更紧了。 “那我便试了。”顾飞鸿空着的手从江柒之松开的领口探入,摸向凸出的肚子,许是因为疼痛,原本柔软的肚子变得发硬。 江柒之一下抓住顾飞鸿的手,惊道:“你干什么!” 顾飞鸿解释道:“师姐教我的法子是在肚子上打圈,只能贴身打。” 江柒之表情变幻了许久,才妥协地松开了手,任由顾飞鸿摸着他的肚子。 他闭着眼,不想面对眼前的一切。 顾飞鸿的手掌热烘烘的,贴在肚子倒奇异的舒服,不过因为常年握剑,指腹并不光滑,有粗糙的茧子,揉捏肚子时,会有刮明显刺感。 江柒之肚子里的疼痛渐渐褪去,随之而来的是别扭和肚子上搔痒。 等能直起腰时,他就一把推开了顾飞鸿,道:“可以了。” 他低头把几乎敞完的领口重新合上,衣裳原本正正好的腰身已经变得紧绷。 以前他的腰就已经变粗了,不过因为失明,衣服都是顾飞鸿帮他穿的,一直没发现这事,直到今早。 顾飞鸿俯身把掉在地上的腰带捡了起来,再去衣柜里拿了件衣服放到江柒之旁边,道:“你身上的衣服应是被秀娘弄错了尺寸,还是穿这件吧。” 江柒之盯着那件金白色的衣裳出神,好一会儿才点了头。 他觉得很疲倦。 他知道自己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生下这个孩子,就不该这般发脾气,可他就是难受,就是憋闷,就是不甘心,就是想不管不顾地发泄出来。 江柒之坐着没动,顾飞鸿等了片刻,就如从前一般,主动把江柒之的衣服剥下。 这次江柒之很配合,他主动摊开了手臂,让顾飞鸿帮他穿上了新衣。 新衣裳宽大许多,腰间只有一根衣带斜斜系着,江柒之穿着完全看不出来腰间的赘余。 “穿好了。” 顾飞鸿说完打算去把桌上的安胎药端过来。 可手却被人轻轻扯住了。 顾飞鸿回头,看着江柒之,道:“怎么了?” 江柒之坐在床上,并没有顾飞鸿高。 他仰望着眼前人,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可他就是几乎下意识地这样做了。 江柒之很茫然,可顾飞鸿却读懂了他瞳孔的情绪,他半蹲下身,伸臂把江柒之抱住,与过往的无数次一般轻拍着后背。 “没事儿的,一切都有我呢。” 江柒之听着顾飞鸿的温和低语,心脏似是被羽毛擦过,说不出的痒意。 他伸手紧紧回抱住顾飞鸿,头靠在颈侧,轻轻却坚定道:“只要生下了这个孩子,只要我生下了这个孩子,我就能从头再来,我还是我,没有人知道。” 他们挨得很近,顾飞鸿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江柒之凸起的肚子压到了自己的小腹,那是他们的孩子。 他滚了滚喉咙,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咽喉。 江柒之抱着顾飞鸿,过了很久,突然问道:“疼吗?” 顾飞鸿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摇头道:“不疼。” 江柒之松开了手,推开了顾飞鸿,顾飞鸿才去外面把安胎药端了进来。 前两个月的肚子都没显怀,江柒之除了孕吐外并没有其它感觉,而过了第三个月,他终于不再孕吐了,可肚子却张得飞快,让他无法忽略怀孕的事实。 江柒之靠坐在书房斜榻上,单手支着脑袋看书,其实他更习惯坐着看书,但那样对腰背的负担太大了,他就习惯这样了。 门口传来声音,江柒之侧眼一看,果然是顾飞鸿,不过顾飞鸿面色阴沉,显然是有要事。 江柒之也把书放到了一边,直起了身,正襟危坐。 顾飞鸿把手中打开的信纸递给他。 江柒之接过来看。 这上面写着江锵在短短短短一月内杀了十人,其中不光有老者,还有少年成名的天才,都是各大掌门的后代徒孙。 江锵此举彻底惹怒正道的十几个门派,他们为了报复,联手在江湖对江柒之下了追杀令,势必要让江锵感同身受。 第52章 第 52 章 一身青衣,却似修罗 同时江锵也正式与聂云华下了战帖, 他们将会在一月后的魔鬼崖决一死战,只有活下的人才是魔教真正的教主。 江柒之读完,只觉讽刺, 他把信纸丢给了顾飞鸿, 闭眼又躺倒在了斜榻上。 顾飞鸿熟稔地坐下给他按后腰,道:“药王谷虽偏僻, 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少出去为妙。” 江柒之闭着眼点头。 可事情并不会总是如预料般发展。 半月后的正午,顾飞鸿恰巧有事外出,而谢若雪在江柒之的厢房里给他看脉。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喧闹,谢若雪和江柒之同时抬头,看向对方, 面露警惕。 江柒之身份特殊,顾飞鸿曾嘱咐过仆奴不许靠近这里,这里不应该会出现其它声音的。 谢若雪站起身道:“我先出去看看情况,你待在此处藏好,不要走动。” 说完,谢若雪就从书房里提着把剑出去。 过了片刻,江柒之没等到她回来,反而听到打斗声。 他悄步走到门边, 打开一条缝查看, 果然是谢若雪和几个流寇在厢房的庭院里大打出手。 可谢若雪寡不敌众,时时处于下风, 只是在苦苦坚持。并且即使距离较远,江柒之也能听见他们说的调戏侮辱之话。 江柒之面色一凌,转身就拿起金玉剑欲冲出门, 可他动作一顿,倒回去在柜子里取了个信号弹。 一出门,他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尖叫求救声,显然府内的其它地方也已经乱成一团。 江柒之走到空地,拔了信号弹,巨大的声音吸引了庭院内所有流寇的目光。 而厢房外的其它流寇看见了信号弹,恐是老大那里有变故,也带着钱财和仆奴往厢房靠近。 谢若雪一边打架后退,一边朝江柒之急道:“你怎么出来了,还不快走!” 话音刚落,谢若雪没注意到身后的偷袭,后背就一痛,肩膀就被人擒住,双手也被人反扣在后背狠狠压住。 江柒之握着长剑,冷声道:“放开她!” 而江柒之百步外,流寇中的首领高兴道:“江柒之!你竟然敢主动出现了!” 他朝身后一挥手,道:“弟兄们,绑了他,咱们就一辈子吃穿都不愁了!” 江柒之道:“竟然知道我是谁,那就给我放了她!” 流寇哈哈大笑,举着弯钩大摇大摆地走近他,道:“江湖谁人不知你已失了武功,如今只是个废物,你还当你是曾经的江少主啊。” 江柒之却冷冷地站在了原地,握着剑的手臂一展,挥出进攻的姿态,他分明穿着一身闲适的碧色青衣,可气势却凌厉到极致。 不似青竹般的君子,倒似地狱的修罗。 流寇没想到江柒之如此冷静,脚步也有些犹豫了,开始担心江柒之会不会还有武功,不过他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若江柒之还有武功,此刻又怎会与他废话,早就出手了。 想到这,流寇头子又有了底气,步子也大了些。 江柒之却气定神闲地笑了:“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跟你走,但你要放了院中其它人。” 曾经的天之骄子在李王面前如此讨好,李王的虚荣心被极大地满足,他此刻也多了些耐心,不屑道:“你如今受了重伤,你拿什么给我谈判!” 李王催促小罗咯上前把江柒之押下,不过也提醒了他们不能伤到江柒之的性命。 毕竟悬赏令是要活的江柒之,可不是死的。更何况江柒之若是死在他手上,以后他爹江锵来找自己寻仇,那可就麻烦老师。 “谁敢!”江柒之狠戾道。 他从腰间取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冷道:“我是受了重伤,但我有办法恢复武功,你们若不愿做交易,我也不介意血洗此地,反正我杀的人不缺你们几个!” 江柒之邪笑,一脸挑衅,气质森寒,竟像是在期待杀人。 那些小罗咯听了这话,一时不知是退是进,只能停在原地,看向李王,等待他下命令。 而李王一时也被江柒之的气势镇住,也不敢随意下令。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柒之的威名远扬,江湖无人不知其曾经的残暴。 而李王不同,他只是在药王谷附近占山为王的流寇,平日都只敢抢商贾百姓的钱财,此次若不是通缉令上的奖励太过诱人,江柒之也确实没了武功,他也是不敢来的。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冒险。 但他还是质疑道:“既要谈判,那我怎知你是不是框我!” 江柒之似是不耐烦地指着谢若雪道:“她便是药王谷的神医,这颗丹药便是她给我的,你自可求证。” 李王回头看向了谢若雪,其中有个见过谢若雪义诊的小喽啰主动上前证实了江柒之的话。 可李王又怀疑道:“即是如此,你为何此时不吃?” 江柒之用一副看蠢货的表情嘲讽道:“不吃自然是有副作用,再说,你们只是要我的人,又不要我的命,我又何必拼上性命。” 李王最讨厌别人看不起他,登时气得想打江柒之,但理智按压下愤怒,他道:“行,我答应你。” 他摆手让身后的小罗咯就放了仆奴,那些仆奴一被松开,就迫不及待地逃离这里,生怕李王后悔,又要杀他们。 不过谢若雪毕竟有武功在身,李王并没有让人松开她,而是直接让人先把江柒之绑了。 可那些小罗咯一动,江柒之就又举起了剑,厉声道:“她也必须放了!” 李王见江柒之十分坚持,大有不放人就誓不罢休之势,便只能失望地让人把谢若雪也放了。 他原本还打算把谢若雪抢回寨里的,毕竟这么漂亮的美人可不少见,不过想当悬赏令上承诺的钱财,他心里好受了许多。 其它人再来绑江柒之时,他终于没再反抗了。 可谢若雪被放了后,她没有离开,反而又持剑冲向人堆,势必要把江柒之救出来。 江柒之身体特殊,她不敢让他留在他们手上,至少不能让他一个人被捆走。 李王没想到她如此不识好歹,也冷下了脸色,让弟兄不再手留情。 可江柒之又出声威胁,不允许任何人伤谢若雪。 李王脸色阴沉,江柒之不甘示弱,场面一度胶着,小喽啰们不知如何是好,而谢若雪就趁他们犹豫的契机,一股脑闯了进去。 她一剑斩断了江柒之手上的绳子,与他并肩而站。 此刻的他们已经被李王的人层层围住。 到了现在,李王也失了耐心,琢磨出了不对劲,之前的江柒之很可能是在唱空城计骗他。 李王黑着脸道:“既如此,便把你们一起绑了。” 江柒之也不再装了,他握着谢若雪的手持起金玉剑,低声道:“谢姑娘,借你内力一用。” 说完,他就抓着谢若雪的手刺入人堆,试图闯出去,他虽然没有内力,但武功招式还在,他一边借谢若雪的手打架,一边提醒谢若雪:“凝神聚力,劲贯于臂,斩月剑,引气汇于掌心,拍云击掌······” 李王也没想到江柒之还能这样,大怒喊道:“只要能生擒江柒之,我定重赏,其它不管!” 其他人瞬间振奋,下手更狠辣。 江柒之虽然能借谢若雪的手使招,但毕竟对方人多,他本身也只是没有武功的废人,很多招式使出来的威力都被大大地减少。 虽然不至于让他输给眼前这些不入流的流寇,但也撑得很费力。 谢若雪注意到江柒之抓着她的手越来越冰,气息愈发沉重,忍不住担心道:“你还撑得住吗?” 江柒之此刻说话都很费力,但斜后侧又有人举着铁棍偷袭,他不得不带着谢若雪翻身避过,也是这一个动作牵扯到腰腹,也让他脸白了一瞬,额头冒了冷汗。 他道:“可以,若等不到他,你便走,他们伤不了我。” 江柒之没有点名道姓,可谢若雪知道说的是顾飞鸿。 江柒之一边说,一边把剑捅进了一个人的胸口,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个人瞬间倒下,可后面又有新的人涌上来。 时间拖得越久,青衣上的血点子越来愈多,直到青衣变成了红衣。 不知是谁的鲜血又溅到到江柒之的眼里,他的眼睛已经昏花,肚子更是疼得说不出话,可还是又翻身打出了下一掌。 他自知已是强弩之末,若顾飞鸿再不出现,他只能奋力一搏把谢若雪送走。 顾飞鸿在看到江柒之发的烟火弹时便快马加鞭地往回赶,此刻心急如焚,唯恐慢了一步。 可即使有了心里准备,但他回到家,看到乱成一团,金银珠翠散落在一地的院子时,还被一惊,想也不想地往江柒之的厢房奔去。 临近厢房,打斗的刀剑声愈发激烈清晰。 等顾飞鸿彻底看清战况时,他的呼吸都一滞。 一群流寇在围攻江柒之,而江柒之借谢若雪的手勉强应敌,被逼得步步狼狈后退。 他用身体做护盾,让怀里的谢若雪没有受到任何伤。 而他的脸上,头发上,衣服上皆都沾满了污血,甚至手臂后背的衣衫都已经被划了破好几道口子,能看见里面鲜红血肉。 顾飞鸿怒目圆睁,暴喝一声,剑一出鞘,顷刻间挥出的罡风便把所有流寇打翻在地。 江柒之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抬起了头,可刺痛血红的眼球只能看见一个人形的轮廓,但他知道,那就是顾飞鸿,因为有了眼盲的那段时日,没有人会比他更熟悉顾飞鸿的声音。 他再也坚持不住地松开了谢若雪的手,眼前一黑,猛地要往前倒,可他又用唯一的意识以剑撑地,慢慢直起腰,重新站了起来。 第53章 第 53 章 他已经四个多月的肚子…… “师弟!不能留活口!”谢若雪朝顾飞鸿大喊, 她回头想扶住江柒之摇摇欲坠的身体。可江柒之却侧手躲过,让她落了空。 顾飞鸿握着剑,脸色阴沉至极, 煞气毕露, 不过片刻,庭院内所有的小喽啰来不及呼救, 皆被斩于剑下。 李王见状,已经吓破了胆,想转身逃走,胸口却被顾飞鸿的剑猛地穿过,钉在了墙上,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浴血的剑刃, 来不及恐惧,便头一歪,气绝身亡。 江柒之还站在原地,顾飞鸿的剑意特意避开了他,他在血泊里屹然不动,散开的发丝被罡风吹得飞舞,青红的衣袖裙摆在身后不停翻飞,鼓鼓作响。 他似是被动静吸引, 抬头朝顾飞鸿看了一眼, 也是这一眼,让顾飞鸿心中的暴虐都化为乌有, 唯有柔情满怀。 他飞到江柒之身旁,可一碰到他的身体,便被冰得一惊。 江柒之双目布满血点, 早已看不清眼前的画面,可他嗅到熟悉的气息,便知是顾飞鸿来了,才不再强撑,身子一软,闭眼倒了下去。 顾飞鸿立刻接住,半蹲在地上,“江柒之!”因为过于担心,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他拨开江柒之两颊凌乱的发丝,才看清这张煞白的脸,血气近无。 江柒之躺在顾飞鸿怀里,高度紧张的精神才一下放松,他才感觉到肚中的搅疼,绞痛随着时间越来越剧烈,不过几息,他就躺在顾飞鸿怀里,抱着肚子浑身发抖。 顾飞鸿抱紧江柒之,望着谢若雪,慌忙道:“师姐!他——” 谢若雪即刻蹲下把脉,严肃道:“他是动了胎气,你先把他抱回房间,看有没有落红,然后把他上半身衣服脱下来,等我回去取针囊。” 说完,谢若雪就转身匆忙离开,顾飞鸿立马就把江柒之打横抱起,往房间里赶。 可即使顾飞鸿已经抱得很稳,但还是会不可避免有颠簸,而每一次的颠簸,都会令江柒之疼痛加剧,鼻腔泄出一道道的闷哼,他原本抓着顾飞鸿肩膀的手也失力地滑了下去。 顾飞鸿看着痛苦的江柒之,心疼到无以复加,他迅速把江柒之放进被窝里,掀开的衣摆一看,果然两腿间已经见血。 他双眼大睁,抖着手把衣摆放下去,才把江柒之的腰带解开,把他衣服全都脱到了凸出的肚子下堆叠。 也是这样,顾飞鸿才看清江柒之后背手臂上究竟有多少鲜血淋漓的伤口。 他愤怒到了极致,无比后悔自己不该那般轻易地杀了他们,给了他们痛快。 江柒之的肚子太疼了,即使是躺在床上,他也不停地瑟缩身体,手指死死得捂着肚子,恨不得一掌压死在肚中翻滚涌动的玩意,早点解脱。 顾飞鸿怕伤上加伤,只能把江柒之的手死死抓住,不让他摸肚子。 可江柒之已经疼到了极致,他无处发泄,就硬拽着顾飞鸿的手来按他的肚子。 他双目痛到模糊,咬牙切齿道:“疼!顾飞鸿,好疼,帮,帮我。” 顾飞鸿心如刀绞,再也狠不下心,只能试着在他肚尖上一下一下地打圈,好在这样确实让江柒之好受些,他才松了口气。 终于,谢若雪带着药箱来了,她检查完江柒之的身体后,就让顾飞鸿把他按住,扎下了一根根的银针。 不多时,江柒之肚子上就布满密密麻麻的银针,谢若雪也紧张出了冷汗。 像江柒之这般特殊的孕体,很多寻常的安胎法都不敢有,她如今也是摸石头过河。 等江柒之情况稳定下来时,已经到了晚上,谢若雪才疲惫地离开,打算找些化尸水把院里的尸体处理了,庭院里红艳艳的,怪吓人的。 江柒之一直没有醒,顾飞鸿就一直守在床边不离开。 直到半夜,江柒之才手指动了动,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个房间,身上也被清理干净,换上了素白亵衣,伤口也已经包扎好了。 “你醒了!肚还疼吗?其它还有那里不舒服吗?”趴在床边的顾飞鸿一听到动静就抬头,顿时惊喜道。 江柒之张了张嘴,嗓子很干涩,顾飞鸿忙把他扶着半坐在床上,才将备好的温水递给他。 江柒之靠在床头的枕头上,喝了水,嗓子润了才道:“除了伤口有些疼,其它无碍。” 他彼时身体还是虚弱,脸色苍白,嘴唇也是喝了水才多了些血色,只有额头的红痣浓艳。 顾飞鸿道:“你饿了没?” 江柒之自然点头,他躺了一下午,腹中早已饥肠辘辘。 “那你先躺会,我这就去下碗面。” 顾飞鸿把江柒之腿上的棉被重新掖好,又找了件披风,把他包裹地严严实实才离开。 顾飞鸿一出门,才发现地上的尸首血迹已经被清理,除了空气中还遗有血腥味就没有任何痕迹。 他进去了厨房时,还看到了谢若雪,谢若雪也是刚刚处理完尸体,才有空做饭。 谢若雪一见他,就把掌勺的位置让了出来,烧火去了,对于她的厨艺,她还有清晰地自我认知的。 “他醒了?情况怎么样?”谢若雪一边往灶里放柴火,一边道。 顾飞鸿往锅里放水下面道:“嗯,恢复的还可以。” “那你之后做何打算?” 竟然有人找到了这里,就证明此地不能久留了。如果再来一次这样的刺杀,真不知道江柒之身体能不能受得住。 不过今日之事虽凶险,但谢若雪却并不大害怕,虽说正面对敌她是打不过别人,但她真被捉到了山寨,也有的是办法逃出来,毕竟她修的可不只是医,还有毒。 “我还未问过他,等会儿就问。”顾飞鸿沉吟片刻,又道:“阿姐,若我要与江柒之离开药王谷,你可否与我们同行?” 以江柒之身体的情况,身边没有一个大夫,他会不放心,可他也不敢随便找其它人看病。 谢若雪无所谓地摆手,道:“这有何难,就当是提前照顾我那未出世的小侄子。” “阿姐,谢谢你。”顾飞鸿诚恳道。 “诶!”谢若雪瞪着他道:“你若真感谢我,那今年回家过年,你可别两手一摊又跑了,让爹娘只能念叨我一个人继承家业。” 一想到爹娘的啰嗦劲,谢若雪人都给吓清醒了。 顾飞鸿一共下了三碗面,最后端着两碗做好的面回房间。 他把江柒之扶下床,两人都饿了,一碗面消灭得很快。 顾飞鸿把碗筷收拾完了,才给江柒之洗脸,虽然江柒之的肚子还没大到不能自理的程度,但他不放心,还是干脆一手包办了。 他低着头用湿帕给江柒之擦手,道:“此处已然不安全,我们不能久留了。” 江柒之不用挑明也能想到其中关卡,于是点头答应。 顾飞鸿道:“离开了这里,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既然连药王谷如此偏僻的地方都不安全,那也没有更合适的地方了,除非他们藏在深山老林里,彻底与世隔绝,可且不说江柒之如今的身体能不能适应山中的清苦,就连让他彻底不管江锵和江安澜都是不可能的。 尽管江柒之没说过,但顾飞鸿也看出来,江柒之在听到他们的消息时会尤其认真。 既如此,那倒不如让江柒之选去那里。 顾飞鸿与江柒之对视,可江柒之却突兀地撇开头,他垂下眼睫,表情莫名阴郁,就在顾飞鸿以为他不会说话时,他开口了:“魔鬼崖。” 顾飞鸿有些意料之外,但却没有太过惊讶,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他就知道,江柒之平日虽闭口不提,但心里却没真正放下过。 不过,江柒之体内一日有冰蚕子蛊在,他也是一日放不下心江锵手中的母蛊,此次说不定正是完结此事的契机。 不过,他看着江柒之疲惫的面容,愧疚道:“抱歉,又要让你奔波了。” “他们本就是奔着我来的,与你何干。”江柒之平静道。 可顾飞鸿看着他已经四个多月的肚子,更是愧疚,若不是他的无能,江柒之又怎会撑着如此笨重的身体四处逃跑。 擦洗完了身子后,江柒之很快就困倦了,顾飞鸿便把他抱回了床上睡觉,自己却忙着去收拾行李马车了。 翌日一早,一夜未眠的顾飞鸿就将谢若雪喊上马车,自己再去把沉睡的江柒之从床上抱起,早上风大,他给江柒之身上裹了件白毛披风。 江柒之素白的脸埋在蓬松的软毛,显得更加柔弱。 中途的江柒之似是被颠簸扰到了,他头往顾飞鸿胸口里拱了拱,还发出迷迷糊糊不舒服的呢喃。 顾飞鸿只好停下,轻声哄道:“马上就到马车里了,你且忍忍。” 睡梦中的江柒之也不知有没有听见,不过倒是嘟囔了几句就没再说话了。 顾飞鸿把江柒之往怀里颠了颠,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第54章 第 54 章 刚才是到肚子里的小怪物…… 上了马车, 顾飞鸿把江柒之放到了软蹋上,让他躺好了才出去牵马绳驾车,却发现马绳已经被谢若雪拿在手里了。 “你这眼睛一看都是一夜未睡的, 你还是回去休息会吧, 别待会儿驾着驾着就翻车了。” 谢若雪看向马车的门帘,道:“更何况江柒之昨天才受了这么重的伤, 你不如进去好好照顾他。” 诚然,她昨日救江柒之不光是医者仁心,也有作为亲人的私心,但江柒之多次救她,最后还用肉身给她当盾牌,甚至最后也是想着要把她先送走,这些都是在她意料之外的。 此前她对江柒之只是对罕见病例的珍惜和病人的道义, 但从昨日起,她对江柒之已经刮目相看,更多的是真心。 顾飞鸿确实也疲劳了,只好点头,转身进去休息。 他一觉醒来时,江柒之已经不在身旁,而是靠坐在窗边发呆,没有说话。可顾飞鸿一眼看出他不舒服。 他走到江柒之身后, 无比自然地揉腰, 道:“是伤口还在痛吗?” 江柒之推开了他的手,不耐地点头, 虽说腰也疼,但其他伤口也疼,顾飞鸿抱过来时, 只要他一不小心用错了力,伤口反倒更疼了。 顾飞鸿只能退开,过了片刻,他又蹲下身在柜子里翻找,最后取出了一个食盒,他把食盒打开,车厢里瞬间充满清新花果香。 江柒之鼻尖轻动,眼睛看向食盒。 顾飞鸿把筷子递到江柒之手中,“尝尝?” “桂花枣泥糕?”江柒之对着里面的东西惊讶道,街坊都说这桂花枣泥糕是老者的独门秘方,他还以为离开了杏花镇就没机会吃了。 顾飞鸿点头,把食盒端到江柒之眼前,可江柒之夹了一块放入口中,却蹙起了眉。 顾飞鸿皱起眉:“怎么了?” “这味道有些不对劲,酸味重了,口感也不够爽口。”按理来说,卖糕点的老者做了大半辈子,桂花枣泥糕应该不会出错的,可是——江柒之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了顾飞鸿。 顾飞鸿取了块糕点,尝完后瞬间红了脸,尴尬道:“确实如此。” 他把食盒的盖子合上,想端走,可江柒之却用手指勾住食盒。 顾飞鸿不明白地抬头,江柒之才轻抬眼皮,看着他,淡声道:“这,你做的?” 顾飞鸿点头,卖桂花枣泥糕的老者年纪大了,并不是日日出摊。 可桂花枣泥糕不能买来长久保存,江柒之孕期偏偏又嗜甜,尤爱这个味道,所以他昨日花了钱去学秘方,还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 不过他也非常后悔,没想到自己只是一时的掉以轻心,就让江柒之受了重伤。 江柒之颇有兴趣道:“想不到你也有失手的时候。” 顾飞鸿一本正经,“没有人能永远成功,我自然也不可避免。” 江柒之心中嗤笑,用手指把食盒勾了回来,随意道:“虽比不上卖的,但它也不错,别用一番风味,放这吧。” “啊?”顾飞鸿显然没想到事情会峰回路转,愣愣地把食盒放了回去,“哦,那,那我先出去换师姐驾车,你先吃着。” 江柒之微微点头,漫不经心地又夹了快糕点。 忽然,他动作一顿,僵硬地低头,不可思议地意识刚才是到肚子里的小怪物在动。 他想得出神,想伸手摸一下被踢到的地方,可最后又回过神来,皱着眉把手放下了。 他竟会有如此怪异的想法,这一定是系统在蛊惑他,江柒之自我安慰,眼睛下意识搜寻熟悉的身影,可却失败了,因为顾飞鸿已经掀开帘子出去了。 从药王谷去魔教的路比来时轻松了许多,一是江柒之的心境,二是有了谢若雪,他们易容和藏匿踪迹都轻松了许多,一路上都没有特意避开闹市,晚上都是在客栈住宿,不过为了安全,顾飞鸿依旧是与江柒之睡在一起的,片刻不敢分离。 到了魔教山脚下,顾飞鸿把戴着幂篱的江柒之马车里牵出来。为了打听消息,他们此次不是在包间里吃饭,而是大厅不起眼的角落。 小二拿出了菜单,谢若雪就迫不及待地点了猪蹄和烧鸡,这家店她每次来魔教都会来,尤其是店里的猪蹄烧鸡,每回必点。 顾飞鸿点了几样江柒之爱吃的菜,就让小二退下。 江柒之对此已经见怪不怪,这一路走来,他是彻底理解顾飞鸿当初为何会说他一点都不了解谢若雪。 如今看来,他确实一点都不了解谢若雪。 菜一端上来,谢若雪就专注地啃猪蹄去了,而江柒之和顾飞鸿一边吃饭,一边搜罗信息。 后天是江锵与聂云华决一死战的日子,不出他们所料,江湖上的不少人都慕名来了,他们还聚在一起讨论谁的会赢。 江锵修炼魔功,吸了数十大高手功力之事已经无人不晓,没有人认为单凭武功聂云华能打过江锵,可若只是如此,聂云华也不可能自杀式的迎战,所以他一定会埋伏使诈,而江锵也不一定没想到,他只是太狂妄了,认为即使聂云华使计也不可能赢过他。 所以,两人谁胜谁负还真下不了定论。 大厅里的十几桌里,就有六七桌在打赌争论。 “大师兄!”突然门口传来一道雀跃的声音,桌上的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陶圆热情地朝顾飞鸿挥手,喊道:“大师兄,你知道你失踪的这段时日我有多着急吗,师父都快气死了!” 他跑到顾飞鸿面前,才看到谢若雪,又向她问好,最后才看向戴着幂篱的江柒之,用目光询问顾飞鸿他是谁。 “这位是我的·······好友,你称呼他江公子便是。”顾飞鸿看向江柒之,但隔着长长的帷幕,看不清他的反应。 陶圆热情地朝江柒之作了个揖,以示尊重,道:“是江公子,幸会幸会,我是陶圆,也是青山派的弟子,你称我陶圆便是。” 江柒之只好简单回了个揖,道:“幸会。” 陶圆暗道大师兄的好友倒与大师兄一样,都不爱说话,不过他这人那里都不算拔尖,但有一样一定是拔尖,那便是话多。 他自来熟地问小二添了双筷子,坐到江柒之身旁问道:“江公子为何戴着幂篱,你如何与大师兄相识的,不过听你声音还年轻,可是初出江湖闯荡的世家公子?” “你是大师兄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要怕麻烦,尽管开口,我一定帮,不过我虽见不到面貌,但观你气质,便知江兄定是英俊非凡,可是怕没了幂篱挡不住路边蜂花浪蝶啊?” 陶圆贴心地开了个玩笑,却发现并没有人笑,失望地揉了揉鼻子。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江柒之再不想说话也不得不回答:“我戴幂篱,自是相貌丑陋,无颜见人。” 谢若雪和顾飞鸿都被这话惊得呛了一下,但都没拆破。 陶圆没想到自己一开口就戳了人家伤疤,十分愧疚,忙安慰道:“哎,其实相貌都只是浮云,重要的是心灵美,你可知道江柒之?他虽与你一个姓,还相貌堂堂,却是个心黑丑恶之徒,那比得上你——” 顾飞鸿把一个鸡腿塞入陶圆嘴里,逼他不得不住嘴。 陶圆用手把鸡腿拿了下来,朝顾飞鸿抱怨道:“大师兄你喂我也不必如此着急,都差点把我噎着了!” 他咬了一口鸡腿,又笑叹道:“这鸡竟如此好吃,我以前可是错过了!” 他夹了个鸡腿在江柒之的碗中,道:“江兄,快尝尝,十分好吃!” 陶圆虽是第一次见眼前这位江公子,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与江公子很熟悉。 所以,他觉得自己与这位江公子是传说中的一见如故,竟然天意如此,他更应该把握机会,交下这个有缘人。 “江兄,你可不知,几个月前,那江柒之把大师兄打的痛哭流涕,回来睡都睡不着,怎么劝他都不听!”陶圆继续道。 “师弟!” 陶圆忙道:“大师兄你怎么又在咳嗽,这是感冒,以你的体质,这不应该哎。” 顾飞鸿尴尬地对陶圆低声道:“你忘了师父说的食不言,寝不语吗。” “啊?”陶圆起先不理解大师兄为何会会这样说,后面才想到大师兄上次不过输给了江柒之便那般气馁,此次自己又告诉江公子他输给了江柒之,更是损了大师兄面子,大师兄不高兴也正常。 不过,陶圆忍不住想道,以前也没发现大师兄如此在意颜面啊,看来还是自己对大师兄不够了解啊。 “痛哭流涕?”江柒之突然开口,看向顾飞鸿。 第55章 第55章 顾飞鸿急忙上前把江柒之抱到…… 顾飞鸿呛得更凶了, 好一会儿,才尴尬道:“江···江兄,此事当不得真。” “是吗?”江柒之看向陶圆:“然后呢?” 陶圆下意识想接话, 却想到顾飞鸿刚才的表情, 又摇头表示不能说。 可江柒之看向顾飞鸿,拉长声线道:“怎么?是我不能知道吗?” 顾飞鸿反驳:“自然不是!”却又欲言又止, 不知如何解释。 江柒之看向陶圆,道:“你大师兄都同意了,你可以继续说了。” “哦。”陶圆又激动了起来,“江兄你有所不知,大师兄被当时江柒之那魔头捅了一剑,好不凄惨,回到门派时, 浑身是血,都看不个人样。” 江柒之忍不住皱眉,当初的他下手真有这般重,让顾飞鸿伤得这么严重吗? 陶圆悲痛道:“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严重的是大师兄的心伤,想当初他也是武林响当当的高手,却败与江柒之手中,他痛哭流涕, 恨不得一醉方休解千愁, 看着好生可怜,我们怎么劝都劝不住······” 听到这, 江柒之有些心虚,他看向顾飞鸿,想从他脸上找到过往的蛛丝马迹, 可顾飞鸿一脸冷硬,让他一无所获。 不过,江柒之没见过顾飞鸿痛哭流涕的可怜样,他试着想了想,却被自己想象的画面恶寒到了。 “我们掌门最疼爱大师兄,更是心疼得茶饭不思,为伊消得人憔悴······” 眼见话被传的越来越离谱,顾飞鸿才强硬地插话,问起陶圆师父和青山派的近况。 陶圆才停下吹嘘,认真地娓娓道来。 吃完饭后,陶圆就拉着顾飞鸿要回魔教找谢长卿,可顾飞鸿一直推脱有要事,不能走。 陶圆不依不饶,说顾飞鸿至少要见掌门一面,而且后天讨伐江锵的大事,顾飞鸿作为青山派的大师兄不应该不出面,更何况他那日的突然失踪已经让掌门在众人面前不好交代,如今更不能任性。 最后场面僵持,谢若雪站出提了个折中的法子,让顾飞鸿先去魔教看一下,而她和陶圆留下来保护江柒之。 江柒之也开口道:“陶兄说的有理,正事要紧,顾兄何不先回去,和他们商议讨伐江锵的大事,我们在云来客栈等你。” 顾飞鸿闻言看向江柒之,却只能透过纱帘看到他大概的轮廓。 他明白江柒之的言下之意,才道:“好,那便麻烦师弟了。” 其实顾飞鸿也并非如表面般不愿回去,自从几月前的一别,他就和师父断了联系。 后面他到了药王谷,也想过给师父飞鸽传书,可又担心这样会暴露江柒之踪迹,最后也不了了之。 如今他听说师父为他安危还在着急,更愧疚了。 “大师兄放心,我武功虽比不过你,但也不差,此事交给我轻而易举。”陶圆拍着胸脯保证。 顾飞鸿才颔首,又对江柒之道:“最多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后我定会回来寻你,你若遇见危险,一定记得发信号弹,我肯定会马上赶回来,等我,一定要等我!” 陶圆看他们相处时早就觉得不对劲,此刻更是怪异,他忍不住低声对谢若雪道:“谢姑娘,几月未见,大师兄怎么变得这般婆婆妈妈的,还是总是和江兄黏糊糊的,真是奇怪,你觉得呢?” 谢若雪转头看了陶圆一眼,没想到他看似神经大条,心却蛮细的,不过她只道:“我不知。” 陶圆失望地哦了声。 顾飞鸿临走前又特意叮嘱陶圆一定要寸步不离江柒之,还掏了许多银子给他,让他一定要好好照顾江柒之。 陶圆觉得莫名其妙,江兄好好一个大男子,何须人照顾,不过拿人手短,他接了银子,一路上确实对江柒之嘘寒问暖,话密到没停过。 “大师兄让我保护你,可是有人在追杀你?仇杀?情杀?还是有人要捉你?哎,如今这世道真是莫名其妙,整日打打杀杀的······” 江柒之只觉得自己耳边嗡嗡的,从没觉得耳朵这般累过。 三人来到云来客栈,定了三间上房,但陶圆为了保护江柒之,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随江柒之一起进来了房间。 江柒之到了房间后也没有摘幂篱。 陶圆觉得奇怪问了几句,但都被江柒之忽悠过去了。 江柒之坐了会儿,觉得房间里面有蚊虫,就让小二送些艾草和薄荷水上来。 陶圆惊讶道:“这么长的幕帘蚊子都能进去?这蚊子倒有几分厉害。” 江柒之漫不经心道:“是有几分厉害。” 陶圆话多,即使江柒之很少回他,他也能一个人把话说下去。 江柒之身子笨重,没过多久,他就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休息,隐蔽在幂篱下的手偷偷摸到后腰,一下一下地揉着,动了一上午,他的腰又开始酸痛了。 不过可能是以前顾飞鸿按摩的手法太好了,此刻他自己揉着,总觉得不对劲。 他蹙着眉,看向窗外的天色,也不知道顾飞鸿还要等多久才能回来。 忽然,房间外传来敲门声,陶圆去开了门,就只觉眼前闪过了一道黑影,然后自己双手就被人按住,客房的门也关了回去。 “什么人!”陶圆惊道,便挣开手挥掌朝玄衣人打去。 玄衣人也不甘示弱地打向陶圆。 “放手!” 江柒之喊道,然后疾步上前,按住墨书持剑的手臂,道:“都是自己人,不要动手,这是我结交的朋友。” 陶圆顿时收回掌,墨书也只好放下剑,目光跟随江柒之。 江柒之转身看向陶圆,道:“陶兄,这位是我族人,我与他有些家族密事商谈,予你知道了恐有性命之危,可方便回避片刻?” 陶圆纠结道:“可,大师兄说过,我要寸步不离的保护你,这······” “那你在门口先等着,我与他很快说完,若有意外,你也能急时进来。” 陶圆思索片刻,觉得有道理,这才关门离开。 他一走,江柒之就取下幂篱,隔着一层帘子,看东西都是模糊的,若不是必要,他是真不想戴这个东西。 墨书随即单膝下跪,激动道:“少主,我终于找到你了!” 江柒之把墨书扶起来,道:“我早已不是少主,你不必再如此叫我。” 没了外人在,他恢复了往日的姿态,声音冷了不少。 墨书摇头,郑重道:“我从十岁时就跟着少主,我们相伴了十二年,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心中的少主!” 江柒之闻言,心里也有些动容,苦笑道:“墨书,这么多年,我如今也只有你了。” “少主······”墨书欲言又止。 那日魔教被人偷袭,江柒之让他留在房间内,他便只好在原地等待,可第二日一早,魔教就翻天覆地地大变,少主被关入大牢,教主被武林黑白两道通缉,而聂云华新任教主。 可惜当时的他势单力薄,被聂云华的势力清扫,自保已是不易,更别说救出江柒之,他只能一路溃逃,直到听说江柒之被江锵救走的消息,他才转而投奔江锵,却不料江锵一听他是找江柒之的,便勃然大怒,墨书只好又逃回魔教山脚下的云来客栈。 云来客栈是江柒之的私产,一直是由墨书在打理,并没有经过魔教的手,所以只要江柒之来了魔教山脚下,他就一定会来这里。 而薄荷水和艾草叶也是他们见面的暗号。 两人相顾无言,气氛沉闷,还是江柒之问了墨书最近发生了什么,两人才开始说话。 听完一切后,江柒之并不意外,可心里还是难过,他没想到自己前曾经倾注所有心力的亲情会如此不堪。 江柒之不再说话,墨书也不敢说话。 直到屋外的陶圆催促,江柒之才回过神来,喊陶圆进屋在厅堂坐着,而自己去了屏风后内室午休,让他不必进来。 陶圆虽奇怪为何墨书不从里面出来,但想到他们关系非同寻常,也不再在意。 顾飞鸿回来时,陶圆正无聊地在厅里喝着一碗接一碗的茶水,他一见到顾飞鸿,就如获大赦,说完江柒之在里面休息后就一溜烟跑了。 顾飞鸿知道陶圆性子跳跃,能坐这么久已属不易,也不在意。他绕过了屏风,却在看到斜榻上的画面时,瞳孔紧缩,心头大怒。 他猛地挥掌把江柒之身上的人掀开,那人虽措手不及,却还是翻身躲过,毫发无损地站到了房间的另一边。 顾飞鸿急忙上前把江柒之抱到自己在怀里,仔细检查身上有没有伤。 身为江柒之的贴身随从,墨书自然认得顾飞鸿是谁,所以在他看到顾飞鸿的瞬间,就做好为保护少主打架的准备。 可当他看到顾飞鸿的手从自家少主的肩膀摸到了手臂,最后还摸到了腰上时,他眼睛都瞪大了,可最让他惊讶的是,自家少主竟然没有让顾飞鸿滚开,也没有生气,反而很自然,像是习以为常了。 墨书的眼神在极短的时间内从戒备到震惊,最后到茫然,最后他惊疑不定地目光在他们两人之中巡视,最后又疑惑地落到了江柒之脸上。 江柒之看到墨书的眼神,才意识到了什么,尴尬地把顾飞鸿的手挥开,让他把自己放开。 顾飞鸿这时也反应过来,可他还是冷冷地盯着墨书,手霸道地环在江柒之的腰上,他同样在等江柒之的解释。 解释他为什么躺在斜榻上时,会让这个玄衣男子摸腰,顾飞鸿一想到刚才看到的画面,就又是一股怒火直冒,整个人说不出的焦躁。 第56章 第 56 章 衣服一下整个扒拉下去…… 江柒之指着墨书道:“他是我的人, 叫墨书,你从前应该见过。” 顾飞鸿这才发现墨书看着确实有几分熟悉,似乎在江柒之身边见过。 江柒之指着顾飞鸿, 对墨书道:“他想必不用我解释, 你也认识,顾飞鸿, 是他劫了法场救我,也是自己人。” 江柒之话说的粗糙,显然隐满了许多,但墨书没有任何疑问,身为属下,服从命令才是第一准则。 墨书拱手含笑道:“顾大侠,幸会。” 顾飞鸿勉强回礼:“墨兄, 幸会。” 然后,空气又陷入寂静,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 墨书很会察言观色地退下,房间只剩下江柒之和顾飞鸿二人。 五个月的肚子已经很明显,江柒之站不了多久就腰酸,他自己扶着枕头坐下了, 而顾飞鸿却没像往日一般殷勤地凑过去。 江柒之皱了皱眉, 看着眼前站着像一堵墙的人,突然有点不高兴。 他用脚尖踢了一下顾飞鸿的小腿, 不过因为力度太轻,看着倒像是蹭,他轻斥道:“你站着干什么, 动一动,又不是根木头。” 顾飞鸿才转过身,看向江柒之。 今日的江柒之穿着金丝绣海棠衣裳,红衣与额头的红痣相得益彰,他坐在斜榻上支着脑袋,露出的手臂白皙如玉,裹挟在红纱里十分惹眼,他头随意地歪着,一缕墨色的发丝落到了锁骨,滑到了外袍,最后蜿蜒到胸口,藏进了衣袍里。 江柒之眼尾上挑,斜睨着顾飞鸿,没有说话。 顾飞鸿喉结滚了滚,江柒之明明什么都没做,可他又觉得什么都做了。 江柒之不耐烦道:“你挡我的光了。” 顾飞鸿看了眼窗子,光明明是照到另一个方向,完全不可能被自己挡住。 但他还是坐了下来,不过想到墨书刚才做的事,他嘴角沉了沉,也伸手摸到江柒之的腰,一下一下地按摩。 江柒之很快就惬意地趴了下来,发出舒服的谓叹。 顾飞鸿担心他压到肚子,又把他抱了起来,让他上半身靠在自己怀里。 过了这么久,江柒之早已习惯被顾飞鸿伺候,他自然地调整到最舒服的位置,趴在顾飞鸿的肩膀上,安逸地享受着,还不时命令顾飞鸿调整力度。 顾飞鸿闻到熟悉冷香,眸色一暗,他侧头看着江柒之沉溺贪心的模样,怒气忽地消失得一干二净,心腔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空着的手不由自主地摩挲江柒之的肩膀,隔着一层布料也能感受到肌肤上的温热。 肩膀被挠痒了,江柒之就拍开顾飞鸿的手,瞪了他一眼。 顾飞鸿眼里却满是宠溺,可一想到江柒之被墨书搂着时,他也是这么躺着的,也会露出这么好看地情态,顾飞鸿就有说不出的膈应。 所以,他终于还是憋不住地问了:“刚才我进来时,你们做了什么?” “没什么。” “你们都抱在一起了,怎么会没什么!” 江柒之感觉顾飞鸿的语气怪怪的,但懒得深想,随口解释道:“我腰酸,让他帮我揉了一会儿。” 顾飞鸿皱眉,咬牙切齿道:“按摩便按摩,为何非要抱在一起!” “我们现在还不是抱着的。”江柒之觉得顾飞鸿有些无理取闹,而且刚才分明是他躺在榻上,墨书坐在旁边的,那里算抱了。 顾飞鸿被堵得说不出话,耳朵都憋红了,最后才闷声道:“这···这怎么能同日而语,他也不能这么碰你,这么动手动脚!” 江柒之一开始觉得顾飞鸿有点不对劲,此刻更是确定他不对劲了。 他气恼地推开顾飞鸿,站起身怒道:“墨书从小伺候我,是我的人,你怎能如此说他!” 顾飞鸿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最后只能憋着气道:“可是…他不应该这样…” 江柒之对顾飞鸿斥责语气十分敏感,顿时气道:“墨书是我的人,他如何待我不须你质问!” 他指着门口又道,“顾飞鸿,你今日若不能好好说话,现在就给我出去!” 顾飞鸿不是第一次被江柒之吼,可这次却莫名难以接受,非常难过,他沉默半晌,低落道:“江柒之,我在你心中就这么不值得吗?” 江柒之在因为另一个男人吼他。 顾飞鸿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冒出这句话,让他的难过更加深刻了,他手指握成的拳头不自觉地用力。 江柒之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句话,怒气也堵住胸口不上不下,最后无力地垂下手,自嘲一笑,道:“这么久了,没想到你竟还是如此看我。” 顾飞鸿听出话里的不对,连忙抬头,此刻的江柒之站着,后颈微微低垂着,眼睛里竟然有些茫然难过。 顾飞鸿最见不得江柒之难受的样子,心脏顿时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他站起身想抱住江柒之,却被江柒之后退一步躲过。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桌上的那些话?你想起了我刺的那一剑,所以你并不相信我,而你现下莫名其妙地找事也是因为这一剑之仇,对吗!” 江柒之怅然后退一步,质问道:“可你明明说过不在意的,你为何要骗我,为何总是哄我,而你明明做不到!” 顾飞鸿感觉自己脑子有点跟不上了,也顾不上前言,忙道:“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心的,你别信陶圆的胡言乱语,我当时只是想知道你为何会突然离开,我还想着去找你的!” 江柒之仍旧站着,抿着嘴不语,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顾飞鸿实在不知道如果说了,干脆把衣服扯开,道:“你看,我胸前的疤痕早就淡了,我就说了不严重,不要相信他。” 他说的没错,伤口并不严重,不过短短几个月,胸口的剑伤便已恢复得差不多,只不过新长出的新肉是嫩红色,和原本的肤色有些割裂, 顾飞鸿怕江柒之看得不够真切,还抓着江柒之的手摸自己的伤疤:“你摸,早就没事了!” 因为疤痕还未完全消失,摸着还有硬硬的疙瘩,而且,因为伤口在胸口的偏右侧,刚好在胸肌上,体温热得灼人。 江柒之吓了一跳,要把手收回来,但顾飞鸿不肯松手。 他把江柒之的手强压着,不让他离开,逼他打开掌心,仔细摸完所有的疤痕, 最终,江柒之尴尬地脸热,手指也被胸肌的温度传染,温度高得吓人。 突然一声“少主!”从屏风后传来,江柒之和顾飞鸿脸色大变,同时看过去,而墨书就端着一碗汤,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 墨书正想着晚上做什么膳食,然后一抬头,就看见江柒之的手在顾飞鸿的胸膛上。 他脑洞轰的一声炸开,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进来,有什么东西被他打断了。 三人都愣住了,尤其江柒之,尴尬地恨不得遁地跑了,他悻悻地收回手,挤出僵硬的一笑,道:“何事?” 墨书才回过神来,硬着头皮道:“无事,只是我见少主身上凉,就炖了暖身汤送来,不好意思,少主,我这就离开,你···你们继续!” 说完,他就把汤碗放到桌上,头也不回的跑了。 江柒之见他避之不及的模样,便知道他是误会了,气得把顾飞鸿挂在肱二头肌上要滑不滑的衣服一下整个扒拉下去,气呼呼道: “你不是要脱衣服吗!我让你脱个够,让你松手你也不松,现在好了,他肯定是误会了,我脸都被你丢尽了!” 顾飞鸿听出江柒之的言下之意,脱口而出道:“误会也有何不可。” “顾飞鸿!”江柒之瞪着眼,咬牙切齿道。 “知道了。”顾飞鸿闷着声音,低着头把衣服重新穿好,过了会儿,才恢复到往日的持重道:“现在你总不信陶圆的话了吧。” 江柒之心虚地撇过头,才呢喃道:“你师弟和你倒是南辕北辙。” “嗯,许多人都如此说过。”顾飞鸿把江柒之扳过头,把他按到榻上坐着。 顾飞鸿端起一旁的暖身汤,舀了一勺喂到江柒之嘴边,道:“先把这个喝了。” 若不是刚才摸到江柒之的手是冷的,他并不想在此刻喂江柒之喝这个。 不过,他暗暗下定了决心,准备把暖身汤的方子也学过来。 江柒之还有点赌气,但曾经的肌肉记忆让他下意识地张嘴,等热汤滚到了喉间时,他才反应过来,一把端过碗勺自己喝了。 汤喝完后,他情绪平静下来,也恢复了理智,继续质问道:“所以,你今日一回来像吃了火药般究竟是为什么?” 第57章 第 57 章 原来我喜欢江柒之 顾飞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如何作答,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了, 可他想到了墨书刚才的眼神, 想到师姐曾经说的话, 想到他看见别人与江柒之亲近时的愤怒,这都时他不曾对别人有的。 他不想让江柒之和别人在一起, 也不想让江柒之的眼神落到处自己以外的东西上。 这一切都在指向同一个结果。 “我···”心脏仿佛有东西在破土而出,顷刻长成了参天大树,促使他情不自禁地说出未剩下的,可理智拉回了他的冲动,让他把话吞下。 “我什么?” 江柒之不耐烦的声音让顾飞鸿的理智回笼,他心乱如麻,更加说不出话。 他从没想到自己会喜欢男子, 更没想到这个人会是江柒之,可当他抬眼,看着江柒之时,他又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自己就该喜欢江柒之,而自己喜欢的人也就该是这种模样。 顾飞鸿的欲望空前的浓厚,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和江柒之一辈子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 他贪婪地盯着江柒之的容颜, 眷念得不愿有分毫的错过。此刻, 于顾飞鸿而言,世间的一切都已消失殆尽, 他的眼里唯有自己心爱之人——江柒之。 时间太久了,江柒之被盯得直发毛,觉得顾飞鸿眼神怪怪的, 他伸手一推了顾飞鸿的肩膀,皱着眉道:“看什么,哑巴了!” 顾飞鸿才清醒过来,一阵强烈的失落随之袭来。 江柒之既然如此厌恶龙阳之好,若他知道自己也是这般,定会嫌他恶心,甚至再也不让他靠近。 顾飞鸿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想,或许自己可以就这样一辈子陪着江柒之,当他永远的挚友。 顾飞鸿不能说实话,只能模棱两可地解释:“我就是,就是看他搂着你,有点不习惯。” 江柒之不能理解其中的逻辑,便问为什么。 顾飞鸿不知道怎么编下去,干脆破罐子破摔道:“不知道,我只是不喜欢。” 江柒之不理解道:“可墨书从小陪我长大。” 言下之意,墨书和一般人相比是不同意,而其中的一般人自然也包括他——顾飞鸿。 顾飞鸿低垂下眉眼,心脏控制不住地一酸,明明他已经做好了只当挚友的准备,可为什么此刻的他还是控制不住地难过。 他还是不甘心,还是不想只做朋友,还是想让江柒之眼里只有他。 顾飞鸿忽然意识到,江柒之从前也许没说错,他确实并不如表面般的大义凛然,心胸宽广,他只是个自私的人,他想独占自己喜欢的人。 所有复杂纠结的情绪最后都只化为了一句轻轻的“我知道了”。 顾飞鸿低垂下头,声音也不让往日般中气,让江柒之心跳重了一拍。 他才仔细地看向顾飞鸿,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此刻的顾飞鸿似乎和以往很不同,他很低落,也有些委屈,这是江柒之从没见过的模样。 江柒之突然想到自己幼时捡的金毛犬,它看似威风凶横,实则却很乖,特别喜欢朝自己摇尾巴撒娇,而且每次他不和它一起玩时,它也会乖乖地跟在自己身后,即使它并不开心。 不过当时的江锵认为养犬是不务正业的,差点把它杀了,江柒之便把它偷偷放走。 一晃多年,如今它也不知在何处了,不过这么多年了,它也该已经寿终正寝了。 可能是想到了童年的同伴,江柒之此刻特别的心软,松口道:“我答应你便是,你别这样。” 顾飞鸿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木头似的张嘴道:“你··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江柒之说完才发觉这话太肉麻了,一点都不够威武,此时当然不可能重复,他赫然道:“没听清就算了,就这样了。” 顾飞鸿当然是听清了的,只是想再听一遍,他一把抱着江柒之,一遍一遍道:“我听见了,不可以不作数,你答应我的!” 顾飞鸿抱得太紧,把江柒之肩膀都抓痛了,他伸手推顾飞鸿的胸膛,蹙眉道:“知道了,你先放开,压着肚子了。” 顾飞鸿这才放手,看着眼下凸起的肚子,情不自禁道:“我可以摸孩子吗?”摸摸他们的孩子, 江柒之最烦被人提及肚里的孩子,而顾飞鸿还如此大言不惭,他当即两眼一瞪,怒道:“你别得寸进尺!” 顾飞鸿只能悻悻放弃,嘴角却控制不住的翘起,眼睛紧盯着江柒之,亮得发光。 江柒之看着他傻笑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果然是木头一个。 其它事情都已说完了,两人才说上了正事。 顾飞鸿给江柒之讲他在魔教得到的消息。原来众人打算在江锵与聂云华决战时偷袭,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而且此次江镪惹了众怒,来灭他的人比上次更多。 另外顾飞鸿还在聂云华的身边看到了面具女子,只不过她很少说话,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顾飞鸿想把江镪手里的母蛊偷回来,但众人都不知道江锵的下落,他也只能作罢。 江柒之听完,不发一言,仿佛一切都不关他的事。 两日后,是聂云华与江锵的决战之日。 顾飞鸿江柒之一行人到魔鬼崖时,外边已经围了不少人,甚至有人还摆了座椅卖茶水生意。 顾飞鸿担心江柒之站着累,当下便包了几套桌椅,让大家都坐下,而自己跟在江柒之身旁照顾。 而站在一旁的墨书已经习以为常,自从遇见顾飞鸿后,他贴身随从的身份就被完全被架空了,再没起过作用。 不过,只要少主高兴的,他干什么都行,而且,竟然少主身边不需要他,那他就好好替少主打理店铺,做好一个管家。 毕竟,墨书看了一眼顾飞鸿,竟然他们在一起了,那顾飞鸿有的东西,他的少主也不能太差,不能让对方看轻了他们。 没过多久,聂云华到了魔鬼崖,他素有笑面虎之称,如今一身白衣,竟有些仙风道骨,不像是魔教中人。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的,江锵才姗姗来迟,一进场就笑得狂妄,目中无人。 顾飞鸿担心地看向戴着幂篱的江柒之,见他没有反应,既松了口气,也忍不住心疼。 江锵出手很快,两人迅速打了起来,高手打架,瞬间即过百招,战场中泥沙纷飞,外人看不真切,只当两人旗鼓相当,不辨胜负。 但场内的聂云华却清晰地知道自己绝不可能赢,他猛地往身后一斩,这是提醒其他人进攻的信号,此刻,早已埋伏的众人飞身而上,一齐刺向江锵的后门。 江锵却瞬间察觉到他们的偷袭,闪身躲过,大笑道:“可笑,竟然以为人多就能打过我,你们都送上来的晚餐!” 江锵忽然飞至极高,双手撑开,怒吼一声,竟然使起魔功,最靠近他的二人一时不察,便被吸到了他手上,内力在极速流逝! “□□,还我儿命来!”不知是哪来的声音一吼,众人又结阵而上。 江锵不屑一顾,一边打架,一边把两个人的内力吸干,最后再随意扔掉。 场内高手如云,可却没一个人能压制江锵,江锵更是得意,随手又吸过来两人,体内的内力愈发磅礴喉中。 突然,他背后几处大穴被人重重一击,随后内力倒灌,经脉逆流,江锵猛吐一口鲜血,瞳孔紧缩,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从空中坠落,滚到地上,又飞速闪到一旁。 刚才在江锵背后攻击的黑衣女子,也是江柒之他们见过的面具人,直奔他面门,同时冷笑道:“江锵,想不到吧,我还活着。” 话音刚落,江锵便震惊地抬头:“沁儿!你是沁儿,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身份已暴露,柳施沁也不再隐瞒,扔下了面具,露出一张明艳冷傲的脸,五官竟和江柒之有六七分相似,但更具有女子的婉约柔和。 她立与半空,黑发衣袂被吹得狂舞,犹如煞神:“江锵,你杀我全族,今日,我定要你血债血还!” 于此同时谢长卿也惊讶道:“沁表妹!” 台下的江柒之更是惊得站了起来,脚步都差点不稳,顾飞鸿急忙扶住他,目光紧紧盯着他,生怕他出了意外。 墨书也走到江柒之的身侧,担忧地看着他。 谢若雪虽未起身,但目光也同样落在江柒之的身上,若她未记错,这场上的黑衣女子便是和师父同住的老友,她怎么会在这,还和江柒之有关。 江锵幻想过他与妻子见面后会说的很多话,但独没想到场面会是这样。 他最后看了柳施沁一眼,便用剑从人群里劈开了一条血路,逃了出去。 柳施沁自然紧跟而上,谢长卿也只好跟着她走,而江柒之看向顾飞鸿,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顾飞鸿就懂了,立刻揽着他的腰追了上去。 第58章 第 58 章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 其它人见状也想追, 可聂云华喊道:“江锵功体以破,今日必死无疑,各位不必再追。” 大部分人听了这话才放弃, 可丧子丧徒的那几人早就恨不得要把江锵错骨扬灰, 此刻也不会犹豫,正要往前冲, 却被聂云华一剑拦住。 他们气道:“聂云华!你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要帮江锵狗贼!” 聂云华挂着一张笑脸道:“江锵已死,何必再追,大家不如坐下来喝杯茶热闹热闹?” 他们当然不愿意,可经过这一耽搁,江锵几人已经跑远,如今看不到半点人影了, 也只能含恨放弃。 聂云华才满意地收回剑,竟然他已经坐稳的教主宝座,也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毕竟江锵此生的最后几个小时,也算是他作为师弟对师兄多年照顾的一点谢意。 聂云华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仁善之极,着实令人感动。 顾飞鸿放下江柒之,在一个山洞前停下,环顾四周, 道:“此地便是江锵的藏身之地。” 江柒之心乱如麻, 一个接一个的秘密接受得吃力,脑子正浑浑噩噩的, 连顾飞鸿说的话都不听,直接挥手把幂篱一扔,冲进了山洞。 顾飞鸿见他这般模样, 也只是在心里叹气,迅速跟了上去。 山洞初时狭窄,地面湿滑凹凸,顾飞鸿便把江柒之半搂在怀里行走。 他们走了十数步,才豁然开朗,眼前俨然是个小型的地下宫殿,华丽奢靡,地形复杂,道路四通八达。 同时还遇到同样追丢的谢长卿。 谢长卿看着两人牵着的手,目光深沉,最后落回顾飞鸿的脸上。 “师父。”顾飞鸿毕恭毕敬地请安,却悄悄把江柒之护在了身后。 顾飞鸿此次回魔教,谢长卿便已猜到他失踪的原因,可谢长卿并没有斥责他任性,只是提醒青山派大师兄之位的来之不易,让他不要为了逞一时义气,误了自己前途。 可顾飞鸿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义气,他是真的放不下江柒之了。 谢长卿此前对带坏顾飞鸿的江柒之并无好感,甚至算不喜,可当他知道江柒之是柳施沁的孩子,柳家唯一的血脉后,他也再也生不出气了。 当初谢家与柳家是表亲,关系极好,连他曾经唯一的至交便是柳家的表兄柳辛,柳施沁的兄长。 可二十多年前,柳家满门莫名被屠杀,大火烧了五天五夜,等他匆匆赶到到时,便只从地窖里救出了柳辛,可当时柳辛伤得太重,只来得及把亲妹托付完便去世了。 这么多年,他不敢辜负挚友临死前的托付,即使所有人都在说柳施沁死了,他也不肯放弃寻找。 他慈祥地看着眼前的两人道:“你们也来了,可有线索。” 顾飞鸿惊讶谢长卿态度反常的和蔼,而江柒之脑子已经乱了,根本无暇顾及他人情绪。 顾飞鸿摇头道:“不知道。” 谢长卿正失望地叹气,江柒之却盯着前方喃喃道:“我知道,我曾经见过这里的地图,江锵回来,多半回去寻江安澜,我们只需筛查那几个地方便是。” 他说着就快步走了,顾飞鸿急忙跟上。 谢长卿也随之其后,不过他看着前面两人亲密的动作,觉得有点奇怪,但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他很快把不对劲抛之脑后。 柳施沁追到江锵时,江锵已经口吐鲜血摔在了地上,他听到背后的动静,又扒着椅子,勉强坐在了上面,正对着门口笑道。 “沁儿,你终于来了。” 一进来看见江锵笑脸的柳施沁只觉得恶心,她隔空拍了一掌,顿时把江锵混着桌椅打得匍匐在地,苟延残喘,他的脸因为疼痛难看地皱成了一团,毫无往日的英气。 可柳施沁却冷冷道:“还是你哭着让我顺眼些。” 江锵被打了也不生气,反而兴奋道:“沁儿,你还是在乎我,否则这么多年,你怎么又来找我了呢?” “收起你那恶心人的心思,我找你,自是要寻仇,江锵,你知道这么多年,我为了杀你等了多久吗?” “当年你为了抢夺我族传家秘籍《转星神法》,杀了我全族上下697口人。而我,堂堂柳家大小姐,竟在你哄骗之下,误将灭门仇人当作救命恩人,真是可笑至极!” 柳施沁恨恨地盯着江锵,咬牙切齿道:“而你,凭什么会认为我喜欢你,喜欢一个骗我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之人!江锵,我恨你都来不及,又怎会爱你,我只想把你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愤。” “曾经,我武功弱于你,还以为此生再无报仇可能,可幸好,幸好你太贪心了,竟然以为我死了,便无人知道《转星神法》的死穴,还敢不知死活地修炼它,你简直是自寻死路,不过,也多谢你给了我报仇雪恨的机会!” 柳施沁一步步走到江锵跟前,杀意毕露,眼里的恨意浓烈得惊人。 可江锵尤不死心道:“不可能,你若对我无半点情谊,又为何会在知道真相后离开又回来,还带回了江柒之那个野种!” 柳施沁冷笑,道:\"当然是为了伺机杀了你,不然你以为是什么,蠢货!" 江锵被骂得脸一僵,却还不死心,“我不信,你就是对我有情,你若是自愿离开,为何会抛下你刚生下不久的孩子,你定是被逼的!” “他们流着你肮脏的血脉,不配做我柳家之人!" 江锵却精神一震,愤怒又绝望,他从未如此后悔过,怒道:“他们!你是说江柒之也是我的孩子,可你当初不是这般说的,你当初还逼我留下他!” 柳施沁心脏一揪,面上却毫无变化。 曾经她生下了第二个孩子后,是想痛下杀手,可她高估了自己,她下不去手,可她也恨他,恨他身体里的另一半血脉。所以她故意不承认他是江锵的孩子,享受地看着江锵奔溃发怒却无可奈何模样。 她嘲讽道:“那又如何,二十多年前,你杀了我全家六百九十七口人,今日,我也要还你六百九十七刀,给我柳家祭天!” “你杀了我又如何,我们有孩子,你不可能对我没有丝毫感情!”江锵固执道。 这次柳施沁不再说话,她的确有两个孩子,可这两个孩子不光是柳家的血脉,更是灭族仇人的孩子,他们的存在是柳家的耻辱。 可他们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所以,她做不到杀了他们,也同样做不到如慈母般爱护他们。 既如此,倒不如相见不相识。 幽深的地宫里,交错着血液的嘀嗒声和恐怖的惨叫声。 谢长卿一行人赶到书房时,房间里已经匆忙了血腥味,粘腻浓稠的腥血流了一地,而地上堆了许多挑烂的肉片。 哪怕谢长卿混迹江湖多年,此刻脸也一白,顾飞鸿的脸色也不算好,而江柒之更是激起许久未有的孕吐,此刻捂着胸口干呕到出了冷汗。 顾飞鸿连忙把腰间的水囊取下给他漱了口,又用绢布给他擦了嘴角,江柒之才好受了一点,但脸色还是很差。 顾飞鸿便想停歇片刻,可江柒之执拗地继续往里走。 绕过一道屏风,里面的场景更触目惊心,江锵的手脚被四把短匕钉在了墙上,身上都是露出的森森白骨,地上血肉片堆成了一地。 而柳施沁握着匕首,踩在肉堆上,哈哈大笑,如同修罗。 场景太过惊撼,江柒之张了张嘴,没发出任何声音,即使脚踩进血水里,鞋底青衫都被浸湿,他也仿若未觉,走了几步,身后就留下几步的红脚印。 顾飞鸿更担心江柒之的状态,更用力地握着他的手。 江锵此刻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全靠柳施沁喂的丹药续命,他自知死期已至,便强撑道:“施沁,你杀了我,我还是会在你心中留一辈子,你忘不了我的。” 柳施沁却傲然一笑:“当然,我手刃灭族仇人,如此爽快之事,我自然不会忘记,还会日日高兴,你就在地府看着我享受世间极乐吧!” 江锵完全没想到她竟如此水火不浸,顿时怒目圆睁,本就垂死挣扎的身体一口气上不来,就被活活气死了。 柳施沁没想到江锵这么轻易就死了,有些失望,不过万幸六百九十七快肉都削了,也不算亏。 她把有血的匕首嫌弃一扔,扭头走了。 可她回头时,目光却与江柒之相触了,但她的目光也只是停留了一瞬,瞬息便恢复往常,目不斜视地往外走。 江柒之却手脚僵硬地站在了原地,眼神死死地粘着她。 直到柳施沁要走过他时,柳施沁的眼神也未曾停留过,就如她出现时一般,悄无声息、行色匆匆。 可江柒之维持不住理智,他想问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把自己扔给江锵,为什么她明知道自己被关在暗牢却置之不理,为什么她不愿意和他相认,甚至不愿意多看他一眼,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但江柒之也从未这般怯弱过,即使心中的声音已经震若擂鼓,却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终于,在他们即将擦肩而过时,他伸出了手想挽留,可柳施沁却突然加快了步伐,让江柒之的手落了空。 江柒之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心脏恰似化作一块破布,冷风在不断地汹涌灌入,他仿佛又回到被抛弃的童年,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孩童。 他从始至终未发一言,也没有落泪,可顾飞鸿看着他,只觉心脏疼得厉害。 “娘,这么多年了,你难道又要丢下我们吗?”一道暗哑阴沉的声音突然传来,众人齐齐望去,却见从房间暗处走出来个高挑苍白阴郁的男子。 诡异的笑容令人后背发寒。 第59章 第 59 章 短时间内经历了太大的刺…… 顾飞鸿和谢长卿都不认识这人, 正疑惑时,江柒之却地低声念出了名字:“江安澜。” 顾飞鸿这才想起是谁,可心中却疑惑江安澜不是天生残疾吗, 如今怎么站起来了? 柳施沁听到背后的声音, 脚步一顿,却只是头也不回地冷道:“我不是你们的娘, 你们身体流着江锵的血,我今日未将你们赶尽杀绝,便是手下留情,别来自寻死路!” 说完,她便快步离去,谢长卿原本追上来便是想知道二十多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刚才一直未寻到说话的时机, 如今也只能跟着追出去了。 房间内还剩江柒之、顾飞鸿和江安澜三人。 江柒之看着门口久久不语,原来他真的是江镪的儿子,可为何江镪生前却叫他野种? 从谢长卿路上说过的话里,他不难推出上一辈柳江两家的恩怨,也能猜到柳施沁不可能不知道他江镪误会了,可她还是没有解释,这只能证明柳施沁是故意的。 因为他只是母亲复仇的物件,没有人在意过他的死活, 从来没有。 如果生父不是江锵, 他至少还能幻想自己没有了母亲,但还有父亲说不定会喜欢自己, 可是,他的父亲就是江锵,是从一开始便利用他, 想杀了他的江锵。 江柒之呆站在原地,表情茫然,一动不动,顾飞鸿想安慰他,可又因为有其他人,不能有大动作,他只能牢牢握着江柒之的手,试图通过温暖让他好受些。 江安澜目光收了回来,落到江柒之的身上,在看见怪异凸起的肚子时,他皱了皱眉,可很快挂着温和无害的笑脸道:“柒之,许久未见,你又瘦了。” 江柒之被江安澜的声音惊醒,防备地后退一步,厌恶道:“我如今已失了武功,你从我身上再也得不到什么了,何必再惺惺作态,惹人恶心。” 可江安澜仿佛没听到侮辱的话,继续道:“如今爹娘都抛弃我们了,只有我们相依为命了。” 他说着扮可怜的话,脸上悲伤却虚假得一戳即破,令江柒之更生厌恶,他冷冷道:“白日做梦,可笑!” 江柒之不愿再与江安澜谈,转身想离开,可房门却被江安澜隔空锁关上。 顾飞鸿正想问要不要破门而出,江柒之便突然爆发,回过头直直盯着江安澜,大声质问道:“江安澜,你究竟还想要什么!” 江柒之盯着江安澜,心绪从未这么不平。 他不懂,为什么同样是爹娘的孩子,可江安澜得到了母亲几年的陪伴,父亲毕生的爱护,而他却被所有人嫌弃,从没得到过任何爱意亲情,甚至他曾经无比信任依赖的兄长,也不过是在骗他,冷眼瞧着他珍惜着自以为是的亲情,说不定还在背地里嘲笑他的愚蠢! 如今更是莫名其妙地纠缠侮辱他,若不是没了武功,江柒之真想抓狂地毁灭一切。 江安澜笑容却变得扭曲癫狂,道:“柒之,我要你回到我身边!你答应过陪我看尽世间所有风光的,如今我腿好了,你为什么反而不回来!父亲已将毕生功力传与我,只要你回来,你愿意,我便打上魔教,让你依旧当高高在上的魔教少主,甚至是魔教教主,只要你想,我什么都给你!” 他的笑容愈发癫狂癫狂。 “不会伤我,我又未失智?”江柒之不为所动,冷笑道:“你说的好听,难道当日密室说的话你自己都忘了吗!” 江安澜脸色一白,大受打击地解释道:“没有忘,我从来都不会忘记你的事,柒之,此事是我对不起你,可父亲早在十年前都给我说过那些话,我一直是不同意的——” 江柒之冷冷地打断:“无论是什么理由,你做了便是做了。” 江安澜脸更白了,“不是的!不是的,是你长大了,你开始忘记我这个残废的哥哥了,你每次出去的时间越来越差,陪我的时间越来越短,尤其是他···” 江安澜用漼了毒一般的眼神看着眼顾飞鸿,似想把他碎尸万端,可看回江柒之时,他又一脸委屈:“自从你遇见他后,你满心满眼都是他,甚至一连几日都想不起来南宫苑,你根本就不在意我了,我怕你以后再不愿看我,我才出此下策的,而且父亲保证过不会伤害你的身体,我不会让你受伤!” 顾飞鸿之前还在消化突如其来的巨大信息量,愤怒江安澜的无耻之时,也忍不住偷偷地期待,若真如江安澜所说,那——那他是不是还有机会,江柒之或许对他也是有意的! 顾飞鸿眼里光芒愈发火热。 江柒之感受都两双火辣辣的视线,恼怒中也带了些许尴尬,羞恼道:“你休得胡说,我何曾满心满眼都是顾飞鸿,我是不甘人后,不愿输给他,所以平日才特别关注他的情况,我更没有因为他不去南宫苑,我不去南宫苑,是因为我在闭关练功,你···你诬蔑人的手段竟如此的卑劣!” 顾飞鸿眼里的亮光瞬间熄灭灰暗,可江安澜的眼睛却亮了,他完全听不见江柒之骂他的话,只知道原来江柒之还是那个乖乖的弟弟。 他喜不自胜道:“我便知道,我便知道,世间没有人你拆开我们,柒之我们一起走,一起去看你曾经答应过我的风景好吗?” 江柒之忽然意思到自己从来都不了解江安澜,否则他此刻也不会觉得江安澜大约是脑子坏了,要不就是蠢透了,他都如此拒绝了,江安澜还是听不到,是聋了骂? 他不可置信地重复道:“不可能,疯子,江安澜,你脑子疯了吧!” “我没疯,你为什么不愿意!”江安澜猛地靠近江柒之,江柒之来不及闪躲,就被抓住了手腕,情急之下,后背便撞入顾飞鸿的怀抱。 腿好后的江安澜比江柒之高一些,他此刻微微低下头,一脸委屈道:“柒之,你五岁时便说过要一辈子陪着哥哥,一辈子喜欢哥哥,你都忘了吗。” “放开我!”江柒之要挣开江安澜,可他忘了,如今的他已经是没有武功的废人,而江安澜却从缠绵病榻的普通人变成武林高手,他无异于蚍蜉撼树。 “放开他!”顾飞鸿挺身而出,一手护着江柒之的腰,让他不至于躲避时倒下去,一边化掌为刃劈向江安澜手臂,江安澜疼得脸一白,还是不愿放手,反而用另只手打向顾飞鸿,两人用一只手打架,把江柒之夹在了中间,可他们都默契地护着他,没让他受到任何波及。 江安澜面目狰狞地厉声道:“我和我弟弟的事,有你一个外人插手的资格吗!” 顾飞鸿眼露寒光,将所有内力汇聚掌心拍向江安澜,江安澜毕竟只是刚接受江锵的传承,很多东西还来不及消化,终于不敌他,不得不放手躲开,对顾飞鸿恨得咬牙切齿。 顾飞鸿收回内力,看都不看再他一眼,回头确认江柒之的手腕没有红痕后,才将江柒之的腰虚空揽着,冷冷地威胁道:“无论是谁,都不能强迫他。” 江安澜起先看着江柒之任由顾飞鸿摸手时,眼就瞪得发直,此刻见顾飞鸿还敢宣誓主权般地抱着,更是怒火中烧,气急败坏。 “放开他!” 江安澜吼着,同时猛地打向顾飞鸿,顾飞鸿先抱江柒之闪身避过,才转身独自与江安澜对上。 两人都是武林高手,内力浑厚,尽管都避开了江柒之,但还是打得噼噼啪啪,罡风乱舞。 江柒之短时间内经历了太大的刺激,肚子也开始突然泛疼,他紧咬着牙龈,临时找了个干净椅子,按着扶手徐徐坐下,才勉强有了几分气力,沉声朝他们大喊:“住手!” 打架的两人听到声音,同时看向江柒之,才不甘心地停手,但表情都不美妙。 顾飞鸿回到江柒之的身旁站着,而江安澜站着江柒之的对立面,低首温柔地笑道:“柒之,和我回去吧,我会对你很好,就和曾经一样。” 江柒之突然望着许久未见却又熟悉的笑颜,一时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幼时,自己被江安澜哄着玩闹的时刻,在那时他的心中,江安澜不仅仅是哥哥,更是他的最亲近信任的人,可惜,现实给了他最痛的一刀。 曾经的自己无知,以为江锵对他的好是回心转意,可如今看来,那不过给江安澜当挡箭牌的报酬,至于让自己感动的桩桩件件,更是江锵看着江安澜的份上,施舍的蜜糖味砒霜。 江柒之心脏堵涩,眼睫微颤,躲避地偏过头,冷漠道:“不可能的,当你骗我那刻起,我们便回不去了。” 他不想看到江安澜的眼睛,这双一边对着自己笑,又把自己推向深渊的眼睛,他嫌恶心。 “走吧。”江柒之一手悄悄按着肚子,一手抓住顾飞鸿的手臂,颤声道。 他细白的手指按在顾飞鸿的黑衫上,指骨用力的曲起,手背薄薄的皮肤下青色血管显眼。 顾飞鸿瞬间发觉不对,想问是不是肚子又疼了,但此时不是说话的时机,他只能弯腰把江柒之从椅子里整个抱起来。 江柒之终于松了口气,手指随之无力滑落,最后只能堪堪攥着顾飞鸿的袖尾,结果腹中又是一阵抽疼,他强忍住闷哼,把脸藏在顾飞鸿胸口,手指头无力又痛苦地扭成了一团。 江安澜却怒道:“你干什么,放下我弟弟!” “带他离开,去他想去的地方。”顾飞鸿把难受的江柒之稳稳地抱在怀里,绕过江安澜走向门口。 第60章 第 60 章 不如去我家过新年 江安澜怕伤到江柒之, 不敢再随意对顾飞鸿下手,只能又拦在他们前面,恨恨道: “柒之, 你真的要跟着这个臭小子走吗?过着被人追杀, 藏首遮尾的日子吗!我把你金尊玉贵地养大,你受得了那些苦日子吗, 你为什么就是不愿回来!” 可江柒之虚弱却顽固道:“让我走!” 愤怒的江安澜猛地沉寂下来,盯着江柒之冷白的侧脸,一字一句道:“柒之,爹死了,娘走了,你真的要丢下我一个人吗?” “是。” 江柒之漠然道,可心里却有些讽刺, 明明拒绝了江安澜,应该是件值得爽快高兴的事,可为什么此刻的他却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些难受。 他不自觉地往顾飞鸿怀里靠了靠,顾飞鸿察觉到了,将江柒之往怀里轻轻一颠,抱得更紧了。 江安澜见状,忽地自嘲地低笑了几声, 挺直的头颅渐渐垂下, 他不再说话,阴着和刚出现时一模一样的脸, 不过周身萦绕的阴郁森寒气息更浓重了。 江柒之难受地阖上眼,用手扯了顾飞鸿的袖子。 顾飞鸿顷刻明白,绕过了堵住门口的一动不动的江安澜, 用腿用力踹开了门,正准备踏出去,可却脚步猝然一顿,缩了回来,转身道:“江安澜,冰蚕子母蛊的母蛊在那里,交出来!” 江安澜沉声回答:“母蛊在我这,但柒之,我不会用它伤害你的。” 顾飞鸿并不相信,正考虑这么夺过来时时,衣袖就又被江柒之扯了扯,他看向怀里,却见江柒之在朝他点头,顾飞鸿无法,只能放弃想法,抱着江柒之扬长而去。 地宫里不知道是从那里灌来的冷风,重重地拍在人脸上时,简直呼出的气息都快化为了冰渣子。 顾飞鸿担心江柒之受寒,便用手臂给他挡着风。 江安澜仍然站在敞开门口前,面容笼罩在黑暗里,冷风从后领口灌入靛蓝衣袍,带走了身上的温度,背后的黑发被吹到身前,凌乱地打在了脸上,可他似毫无所觉。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转过身,抬起头,挺直腰背,眼眸如厚厚的浓墨般漆黑,没有半点亮色。 因为风大,走廊的灯笼早已吹熄了,如今空荡荡的地宫乌黑一片,没有江柒之和顾飞鸿的半分影子。 出了地宫,顾飞鸿进了一个避风僻静的山洞,他放下江柒之,一边托着他的腰,让他站好,一边用袖摆把石头擦干净了,才扶着江柒之缓缓坐下,焦急道:“可是肚子又疼了?” 江柒之抿着嘴点头。 顾飞鸿皱着眉,暗道这孩子也太磨人,心里对江柒之愈发地疼惜。 他一手揽着江柒之的肩膀,把他半抱在怀里,另只手伸进内衫里,在肚子上一下又一下地打圈。 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感觉到父亲的安抚,疼痛很快减轻,但仍余痛。 江柒之靠在顾飞鸿肩上,半睁的眼睛看到衣袍上的血渍,心中一颤:“江锵死了,他真的死了,我···” 他阖上眼,抖着声音把话说完:“我没有爹了,母亲也不要我,和兄长也断绝关系了,此后,我便是真的孤身一人了。” “不是的。” 顾飞鸿抱着他,温热的手掌贴在柔软的肚子上,坚定到:“你还有我,只要有我在,你便永远不会是孤身一人。” 江柒之没有说话,但顾飞鸿感觉到他僵硬的身体软了下来。 “顾飞鸿,当你的朋友,真好。”江柒之低声呢喃道。 顾飞鸿闻言,面上微笑,心中却是酸涩。 江柒之等肚子好的差不多了,就推开了顾飞鸿,自己端坐着把衣服整理好。 山洞粗野,不适合久呆,顾飞鸿同时起身,欲牵着江柒之离开,可江柒之却坐在原地不动,他只好蹲下来道:“怎么了,可是还不舒服?” 屈腿坐在大石块上的江柒之闻言,抬起头,露出一张苍□□致的小脸,头发软趴趴地从两颊落下。 他双眼无神,呆呆地摇摇头,缓缓道: “从我有记忆起,我就没见过母亲,周围所有都告诉我,母亲是因为生了我才生病的,所以我一直很自责,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母亲,无颜面对父亲,即使我知道父亲不喜欢我,我不曾恨过他。” 顾飞鸿想安慰,却不知从何开口,一脸纠结,江柒之看出他的意思,解释道:“我不需要安慰,只是憋了太久,想说说话。” “哦。”顾飞鸿才顺从地坐回江柒之的身边,专注地听着。 “我小时候过得并不好,魔教的人踩低捧高,他们都知道我不受宠,又以为我是小孩,什么都不懂,便经常私下克扣我的用例。” “有一回我饿得受不了了,就一直哭,结果把丫鬟仆奴吵烦了,他们就趁我不注意,把我套进麻袋打,直到我不哭了,他们才把我放出来。” “从此以后,我就特别讨厌哭,也特别多疑,不敢相信别人,因为我知道打我的人就藏在这些带着表面笑吟吟的人里面。” 顾飞鸿喉咙滚了滚,盯着江柒之的侧脸,眼眶涨得发红。 “后来江安澜把我抱回了南宫苑,对我很好,我很喜欢他,可也偷偷嫉妒他,嫉妒他拥有父亲的偏爱。” “所以后来江锵开始注意我的时,我特别高兴,尤其在发现他喜欢努力练功的午后后,我就更加努力的练功,后来我在武林大会输给了你,江锵非常生气,认为我给他丢脸了,还关了我禁闭,所以我那时特别讨厌你,结果——” 江柒之自嘲一笑,道:“结果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真是一团乱账。” 第一次把说出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秘密,除了耻辱外更多的是畅快轻松。 他垂下眼睫,长舒了一口气。 顾飞鸿眼里满是心疼,认真道:“江柒之,不管此刻有多难,只要活着,便会有转机。” “我虽出生商贾之家,父母双全,可在我三岁时,我家从洛阳搬迁至扬州,结果遇见流民叛乱,我和父母失散,成了街头的流浪儿。” “幸好遇见了一个老乞丐,我叫他爷爷,他带着我一起流浪讨饭,那四年我经常食不饱腹,衣不暖身,还几次险些被人贩子拐走。” “直到四年后,我在的路上遇见了师父,他见我骨骼惊奇,是练武的好苗子,才把我们捡回了青山派,不再流浪,我也因此找回了父母。” 顾飞鸿一本正经道:“所以,活着才是希望的转机。” 江柒之听过许多舌灿莲花之人说话,可从没有人能让他如此刻般动容,他无声地笑了,沉吟过后,又问道:“那你父母究竟是何般人物,我竟然从没在江湖听说过?” 顾飞鸿明明只是是青山派的大师兄,可一出事出手却十分阔绰,不似一般人,与传言十分不同,钱想花不光似的,他早就有疑问了。 顾飞鸿摇头,道:“你知道早就认识了,就家扬州谢家。” 江柒之都忘了悲伤,错愕地看向顾飞鸿,扬州的谢家很多,可他认识的就仅此一家,那便是扬州首富谢家,也是谢若雪的家。 他不可置信道:“扬州谢家?” 顾飞鸿点头:“便是你想的那个扬州谢家。” 江柒之眼睛都瞪大了:“那谢若雪和你?” “她是我的一胎同胞的姐姐,我当时刚到青山派,便被在还青山派学艺的她认了出来,把我带回去和爹娘认了亲,不过因为我那时已拜入青山派,在家中的时间并不多,所以许多人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那你的名字?” “我爷爷姓顾,他在接回谢家后不久后便重病去世了,临时前唯一的遗憾也是在世间没有家人后代,所以,在爹娘同意后,我便改了姓随他。” 江柒之一边为顾飞鸿的前半生曲折的程度咂舌,一边想起了自己曾经对顾飞鸿和谢若雪的误会,只觉昏天黑地,脸都丢尽了,尴尬地避开顾飞鸿的眼神,干笑道: “曾经···曾经的确是我不对,想的···太多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顾飞鸿如实道:“不完全是,你也帮她挡了不少烂桃花,省了不少麻烦。” 提及往事,江柒之更加尴尬,别扭地撇过头不说话了。 顾飞鸿瞧出他的不自在,才转移了话题:“如今事情都已告一段落,你的通缉令想必也会撤下,以后,你想去那里?” 江柒之摇头,茫然道:“不知道。” 天下之大,可他却不知道如今的自己想去哪,该去哪,要去哪。 顾飞鸿沉吟片刻,突然道:“还有一月便是过年,你若愿意,不如去我家过新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第 61 章 手好脏,鞋也湿了。 话一说完, 他手心都紧张得出汗了,看着江柒之,忐忑地等答案。 可江柒之低下头, 不发一言, 顾飞鸿懂了言下之意,掩盖住失落, 笑道:“无碍,我们两人过年也好,清静。” 江柒之思虑片刻,犹豫地开口道:“你可以将我安置在别院,你自己回家。” 一个月后的肚子会大得更加明显了,他不想那时出现在人前,获到别人怪异的目光。 “不行, ”顾飞鸿斩钉截铁道:“我要陪在你身边。” 江柒之垂下头,不再说话。 顾飞鸿有心说什么圆场,但想破脑袋也找不上什么好听的话,只会直愣愣地盯着江柒之的脸看。 江柒之坐了会儿,突然蹙着眉,右手握着左手使劲摩擦,衣摆里的脚也在动,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怎么了?”顾飞鸿关切道。 “手好脏, 鞋也湿了。”江柒之低着头, 不虞道。 刚才情绪上头还未发觉,如今一静下来, 发现身上到处都是血污泥巴,只觉浑身上下那里都不舒服,恨不得跳进河了洗个七八遍。 顾飞鸿听出里面的委屈, 心脏又酥又软,被拒绝的难过早就抛之脑后了。 他蹲在江柒之身前,把江柒之的两只手捉过来,拉着指尖看,两个赤裸的掌心被摊开,露出白皙皮肤上不该有的污血。 顾飞鸿用手指试着摩挲皮肤上的血迹,可血迹没有淡。 江柒之反倒因为掌心在痒,想把手缩回来,却没成功,被人抓得更紧了。 顾飞鸿道:“血已经干了,擦不干净了。” 江柒之不怎么高兴,鼻子皱着,发出了不满意的哼声。 顾飞鸿却失笑,安慰道:“再忍忍,回了客栈就好了。” 江柒之勉强满意地哦了声。 顾飞鸿继续低头,掀开江柒之的衣摆,握着他脚后跟查看。 江柒之猝不及防,不得不后仰身子,靠手撑在石头上稳住平衡,他小声抱怨道:“你每次有动作时,不能提前说吗,又吓我一跳。” “抱歉。” 顾飞鸿说着,才发现原本白色的鞋袜已经被染成红色,此刻看着还都湿漉漉的,穿着肯定不舒服,而江柒之竟然还忍了这么久。 他心疼又埋怨江柒之为什么不早说,可又想起他刚才的状况,瞬间不忍苛责,只能在心中叹气,怪自己观察不够仔细。 他把浸了血的鞋袜脱下来,把里面白皙的双脚露出,他用一只手把两只脚后跟并在一起握着。 江柒之因为不自在,纤细单薄的脚背绷出漂亮的弧度,圆润的脚趾头因为缩着有些泛红,像粉珍珠一般。 顾飞鸿眸色暗了暗,他又抬着脚腕看脚掌,江柒之不得不随着后仰身体,继续抬高腿,忍不住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快点带我去洗手。” “好,很快就好了。”顾飞鸿一边哄着,一边淡定地查看,直到确定白嫩的脚心除了血迹没有其它伤口后,才放低手,让江柒之能重新坐好。 顾飞鸿看着已经浸血脏了鞋袜,道:“这些都湿了,不能再穿,我抱你回去吧。” 江柒之也想早点回去净身,也不扭捏地张开了双臂,等着被抱。 顾飞鸿一抬头,就看见江柒之如此乖觉的模样,心脏忽的跳得又快又重。他低下头掩盖自己发烫的耳朵,俯身要把江柒之抱起来,可却却被人推开了。 江柒之指着他的左手,皱眉道:“这只手掌,不能碰我。” 顾飞鸿低头一看,掌心分明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思索片刻才道:“因为我刚才摸了脚?” 江柒之肯定地点头。 “可那是你的脚?” 江柒之挑眉反问:“不可以吗?” 顾飞鸿当然点头,认命地支这左手掌把江柒之横抱起来,江柒之这才配合地勾住他的后颈,乖乖靠在他的肩膀上。 出了山洞,天高地阔,寒风一吹,江柒之冷得一抖,赤裸的脚被冻得几乎知觉了。 顾飞鸿把他身上的衣服重新裹紧了,才再次飞身离开。 到了客栈,顾飞鸿一进房间,就把江柒之放在斜榻上坐着,才转身关上了窗户遮风,又让小二上洗澡水。 小二动作麻利,浴桶很快装满了热水。 江柒之早已受不了脏兮兮的自己,刚要赤脚下榻,却被顾飞鸿按回去了。 江柒之不解:“你做什么?” “地上冰,我抱你。” 江柒之想说就这点路不至于,可顾飞鸿已经把他抱起来了,他也只能吞下想说的话。 顾飞鸿把江柒之放到浴桶旁的木梯上站着,又低头帮他脱下脏衣,却被推开了。 他面露不解。 江柒之不自在道:“我自己来也可以的。” 他转过身,先脱下外衫,又开始脱内杉,可很快内衫也要被脱下了,可身后却没传来离开的脚步声。 他动作慢了下来,思考要不要催促顾飞鸿,可又想到他们都是男子,自己这般遮遮掩掩会很怪异了,只好佯装自然地继续脱衣,可当他裸身进了浴桶时,一抬头,顾飞鸿还站着原地,直直地盯着他。 顾飞鸿灼热的眼神让江柒之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下意识想扯过衣架上的衣物遮掩身体,可反应过来后,又逼自己收回手,道:“你还有什么事?” 顾飞鸿摇头,一步步靠近他,道:“无事,你洗澡不方便,我来帮你。” 江柒之手抓在浴桶边上,身体不自觉地往浴桶里下面缩了缩,荡出的水不停哗啦响,他反驳道:“我可以自己洗。” 言外之意,不需要你,你可以出去了。 可顾飞鸿走到浴桶旁,捻起江柒之落在桶外的发梢,摆他眼前,温声道:“你看,头发都脏了,你一个人怎么弄?况且你后背也不好擦,还是让我帮你吧。” 江柒之定睛一看,黑发上不知何时也黏了点血,如今已经凝固成一块,一看就不好洗。 他蹙着眉头,暗道反正顾飞鸿帮他洗澡也不是第一次了,顾飞鸿都没嫌麻烦,自己还有什么可介意的,他这才点头同意。 顾飞鸿说的没错,血迹并不好洗,甚至是难洗。 江柒之把自己下半身的血迹擦干净后,便累得不行,干脆趴在浴桶里休息。 而顾飞鸿还在默默帮他梳洗头发,后面又抓着他的手,用帕子一点一点地擦干肌肤上血迹。 最后在江柒之洗完第三桶水时,顾飞鸿才把在热水里早到把泡得软趴趴的江柒之抱起来,用内力烘干水珠,才把他放进被窝里。 江柒之的眼睛早就被热气熏得眯起,此刻更是困倦地就滚进了棉被里,很快就沉沉睡去。 顾飞鸿看着他的睡颜好一阵,才不舍地离开,出去处理自己的事了。 江柒之从床上醒来时,房间内空无一人,他爬起来穿上衣服开门,发现只有墨书守在门口。 “主子。”墨书恭敬道。 江柒之摆手不用多礼,让他进屋坐着,问道:“你怎么在这?顾飞鸿去那了?我走后,魔鬼崖发生了什么?” 他一口气问了许多,又让墨书不要着急,慢慢回答。 墨书一一如实道来,原来江柒之他们离开魔鬼崖后,聂云华便宣布三日后魔教会举办大典庆祝他即位,也欢迎正道的人,还承诺会对江锵所杀之人的家人做出补偿,才带着魔教的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不过,当时也有人认出了柳施沁的身份,在猜测她和江锵的关系。 墨书说到这时,小心地观察江柒之的反应,见他没有激动,才松了口气。 “他们怎么猜的?”江柒之喝着热茶,不辨喜乐地问道。 “众说纷纭,什么故事的恩怨情仇的有,不过大概都是江锵爱而不得,柳···柳夫人恨之入骨,如今报仇雪恨,不过也有人怀疑她是曾经的教主夫人,都被她亲口否决了。” “亲口?”江柒之一愣。 “嗯。”墨书点头:“在主子你回来前,她在魔教露过面,不过她说完与江教主只有灭门之仇,且再无瓜葛后,就离开魔教,如今谁都不知道她的下落。” “那日你和顾大侠走后了,我也是在客栈一直等你们,直到半个时辰前,顾大侠找我,说他有要事上山和谢长卿商谈,让我在这里守着,等你醒来。” 江柒之点头表示知道了。 往后几日,魔教都热闹非凡,而顾飞鸿因为离开青山派太久,被谢长卿喝令必须随他参事露面,因此不得不经常往山上跑,只能让墨书陪着江柒之。 不过,他不管忙到再晚,都会回客栈睡,一并把今日的所见所闻讲了。 三天后,顾飞鸿晚上回到了客栈,熟稔地江柒之抱在怀里睡觉,缓声讲着今日的事。 而江柒之本来快睡糊涂了,结果听见“聂云华的登位大典被江柒之打断,江安澜带着人手斩下聂云华的头颅,挂在了门口,他成了新的魔教教主”后,一下被惊醒,却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第62章 第 62 章 让江柒之在不知不觉间喜…… 但他又觉得无甚好说的, 他与江安澜已经在无瓜葛了,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过第二日一早,江柒之就收到江安澜的来信, 但他看都没看, 便把信纸烧得一干二净。 魔教易主,原本围剿过江锵的正派众人都坐不住了, 纷纷连夜离开魔教,生怕江安澜清算。 众人都走了,谢长卿留着也没意义,也打算带着弟子离开,不过在离开前,他来看望了江柒之。 可他与江柒之曾经立场相对,就没说过什么好话, 如今虽然有了柳施沁的关系,可她对江柒之的态度又模糊,所以两人最后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最后谢长卿走时,还是拍着江柒之肩膀道:“之后若有什么难事,只管来青山派找我,青山派也是你的一条后路。” 自从知道江柒之是柳施沁的孩子后,谢长卿便去了解江柒之的生活, 才从顾飞鸿那知道江柒之这么多年是怎么被江锵磋磨的, 难免心生可怜。 江柒之甚少感受到这种纯粹的慈爱,顿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半晌才点头,道:“多谢,谢掌门。” 谢长卿摆摆手, 才带着顾飞鸿一起离开。 其实江柒之还想问柳施沁的下落,可最后还是没开口。 毕竟她肯定不想让他知道,他问了也是自讨难堪,何必呢。 顾飞鸿在魔教山脚下拜别同门和师父后,终于松了口气,转身回了客栈,也准备带着江柒之和谢若雪离开魔教,至于墨书,他想留在此地发展产业,江柒之也同意了。 江柒之虽不愿去谢府,但谢若雪要回谢府,所以顾飞鸿打算先把她送回扬州,而且他们不能离谢若雪太远,否则江柒之出了意外都找不到大夫。 扬州水路发达,他们坐了五六日的马车后就改乘船只。 他们租了一艘大船,谢若雪单独一个房间,顾飞鸿和江柒之同住一个房间。 顾飞鸿端着脂膏进房间时,江柒之正躺在斜榻上看书,他听见门口的动静,瓢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翻着书道:“你拿的什么东西。” 顾飞鸿到江柒之的身边坐下,却把书取走,让江柒之不得不撑着腰坐起来,试着把书抢回来。 可顾飞鸿没让他如愿,他把书放到远处的桌子上,道:“别躺着看书,伤眼睛。” 江柒之瞪了一眼,道:“说得轻松,你试试在肚子上绑了一个大石头,再坐着看书呢!” 顾飞鸿确实无法反驳,想了会儿道:“那我想办法弄一把坐着不累的椅子。” 江柒之才没再说话,又把注意力放回白净瓶子上,道:“你拿的是什么。” “是润肤膏。” “你把这东西拿来干嘛?”江柒之心想顾飞鸿也不像会嫩肤的人啊。 顾飞鸿摇摇头,道:“你这几日说肚子撑痛,我给师姐说了,她说在肚子上抹了这个便不会了。” 江柒之没想到是这个,不情愿道:“也不疼,没什么事,想必不用擦吧。” 他一点也不想在肚子上放太多的注意力。 “可师姐说,若不擦这个,你的皮肤可能会决裂,生出裂纹。” 江柒之一听,瞬间皱眉,他在意容貌,绝不应允此事发生,这才答应了。 顾飞鸿才扶起江柒之的腰背,又把枕头垫在他身后,让他能靠坐着休息。 最后才坐到他的身前,低头解开江柒之的衣带,把衣服层层剥下。 尽管江柒之不是第一次对顾飞鸿袒胸露腹,但以前毕竟只是揉肚子,不用把衣服脱完,更别说面对面看着。 江柒之有些不自在,但他又很快安慰自己。 他有的,顾飞鸿也有,这有什么不可以。 不过一思考,他又觉得不对,自己肚子里有孩子,顾飞鸿肚子里又没孩子,也不能这么说。 江柒之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着,顾飞鸿就已经把他衣服解开,从白净瓶里倒出一些脂膏涂在手上,然后按在江柒之凸出的肚尖上轻揉。 脂膏清凉冰冷,初碰到温热皮肤时,江柒之不舒服地哼了声,顾飞鸿哄道:“很快就不冰了,你且等一等。” 江柒之才勉为其难地“哦”了声。 顾飞鸿见江柒之这模样,心都软了,只想着若是把药瓶弄温了再涂脂膏,不知会不会有损药效。 江柒之时常吐槽顾飞鸿粗手粗脚,力气大,可此刻却顾飞鸿的力度却轻得不可思议,宛如对待珍宝,让江柒之也挑不出错。 终于,脂膏化为薄薄的透明湿润的黏液,包裹住了肚子上的干撑皮肤,江柒之好受了许多。 顾飞鸿将最后一点脂膏涂完,正准备收手,突然看见圆滚的肚子忽地凸出了一块,手心似乎也被什么东西踢了一下,随之而来便是江柒之的闷痛哼声。 顾飞鸿面色一凛,按着江柒之的肩膀,急道:“怎么了,是那里不舒服?” 江柒之被抓得一愣,惊讶地抬头望着已经站起来的顾飞鸿,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想推开顾飞鸿的手,却没推开,就转而把自己敞开的衣服合上,闷声道:“无事,不必在意。” 可顾飞鸿一本正经道:“你刚才分明就不舒适,怎能敷衍,刚才···刚才你肚子里的东西明明动了——” 顾飞鸿这才反应过来是什么,一下卡了壳,表情又惊又喜,变化多端,十分复杂,最后又变成了傻笑,盯着江柒之的肚子久久移不开眼,满脑子都是他和江柒之的孩子能动。 他忍不住畅想以后的生活,孩子出生后应该叫他爹,那怎么叫江柒之呢,叫娘不太对劲,可以叫爹爹,叫爹爹好,爹爹听着好听。 不过也希望他们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能像江柒之,才能和江柒之一样好看,不过不好看也行,他们的孩子,开心最重要。 顾飞鸿不停傻乐,江柒之只觉莫名其妙。 他把衣服床上后,便推了下顾飞鸿,道:“我困了,别挡着我的路。” 顾飞鸿回过神来,自然舍不得让江柒之自己穿鞋走路,直接俯身把他整个抱了起来。 江柒之以前特别不喜欢顾飞鸿总是乱动手动脚的行为,但过了这么久了,顾飞鸿次次承认错误,次次屡教不改,如今他也懒得较真,随他去了。 顾飞鸿把江柒之抱到床边,一手掀开被子,一手把江柒之放到里面。 江柒之上了床,就自动躺到最里面,闭上了眼。 没过多久,他便感觉旁边的床被人压了下来,果然很快又被顾飞鸿捞了过去,抱在怀里。 江柒之习以为常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不知是天生体寒,还是病痛伤了身之故。 哪怕顾飞鸿天天雪莲人参地供养着江柒之,江柒之的手脚还是冷冰冰的。 顾飞鸿把江柒之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小心地暖着,又把江柒之的脚裹在腿间温着。 顾飞鸿看着江柒之的睡颜,眷念到不愿闭眼睡觉,如果可以,他真想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永远永远地和江柒之抱在一起,直到天长地久。 江柒之孕期好眠,没多久就闭眼睡了过去,顾飞鸿也随着他的均匀的气息,渐渐睡了过去,可到了半夜,江柒之突然惊醒,浑身一抖,顾飞鸿也瞬间醒来。 他紧张地抱着江柒之道:“怎么了?” 江柒之疼出了冷汗,腿脚动弹不得,过了会儿才气虚道:“腿疼,好像,是抽筋。” 顾飞鸿坐起身,翻开了被子,借着窗外的月光查看,江柒之的半边身体都是僵直的。 顾飞鸿的手摸到江柒之的腿,重重地按摩。 江柒之不舒服地闷哼。 顾飞鸿心疼道:“没事儿,这是孕期的正常情况,师姐给我说过怎么做,很快就过去的。” 可江柒之疼得很,腰背弓着,侧着头靠在枕头上,无力地皱着眉。 顾飞鸿摸了摸他的冰凉额头,哄道:“再忍忍,以后我每日都给你按摩,会好许多。” 痛意已经稍缓,江柒之这才轻轻点了头,额头散乱的头发似小动物的绒毛般在顾飞鸿的手心蹭过,像委屈地撒娇。 顾飞鸿更是疼惜。 抽筋来的快,去的也快,江柒之不痛了后,顾飞鸿就不轻不重地继续按摩,江柒之这才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过睡着后,可能是出于习惯,他不停往顾飞鸿的身上蹭,直到顾飞鸿把他抱着,手脚都暖着了,他才乖了下来,彻底安静了。 因为顾飞鸿担心船行得太急,会让江柒之身体承受不住,所以过了六七天,船也只行驶了一半的路程。 江柒之今日起的早,醒来没看见顾飞鸿,便出了房间去了甲板,不出所料,顾飞鸿正在晨练。 顾飞鸿练着剑,却不自控地想到了江柒之,又随之想到江柒之曾经说要离开自己话,顿时杂念丛生,剑越挥越快,也越挥越乱,结果最后一招破天二十八式又没挥出来。 “心浮气燥,你在这练一天也无用。” 顾飞鸿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是江柒之。 他瞬间收了剑,看了眼天色,担心道:“今日怎么醒的这么早?” “许是昨晚睡早了,今日醒得便早。”江柒之随口说完,却正色道:“你这一招虽难,但于而言,应该不在话下,可你刚才却连十分之一的威力都没使出来,太差了。” 顾飞鸿不好意思地低头,诚实道:“让你见笑了。” 江柒之见他这模样,反倒勾唇一笑,道:“我今日有兴致,我们来切磋几招。” 顾飞鸿登时拒绝,道:“这不行,你身体······” 江柒之脸色一阴,道:“怎么,看不起我吗?” “怎会!”顾飞鸿急忙解释,道:“我只是担心,绝无他意。” 江柒之本也没生气,便不再较真,转头随便找了根木条,递到顾飞鸿手上道:“喏,你不放心,我们便用这个打。” 顾飞鸿还有些犹豫,可江柒之扬下巴,催促道:“打,还是不打?” “打。”顾飞鸿只好把木条接了过来,不过却把自己的剑递给了江柒之。 江柒之一愣,对与任何一个练武之人而言,武器都是至关亲密之物,一般不会转交他人的。 顾飞鸿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你身子如今不同,我用木棍,你用剑,才能更公平。” 江柒之觉得有道理,这才点头,叮嘱道:“自然,你不许用内力。” 顾飞鸿当然点头。 江柒之拿起了剑,瞬间认真严肃下来,他身子一侧,朝顾飞鸿刺去,而顾飞鸿也很快反应过来,旋身躲过。 顾飞鸿刚开始还不敢施力,结果江柒之步步紧逼,再加上江柒之对他的招式十分熟悉,只要他用了上招,江柒之便能知道下招要如何化解应对。 所以顾飞鸿也不得不正色起来,全神贯注。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一时都有旗鼓相当地畅快之感。 突然,江柒之一个旋身,以一个极为挑剔的角度偷袭顾飞鸿,顾飞鸿心神一动,心神合一,便自如地使出破天二十八式,让江柒之大退几步,手中的剑也被挑飞,甩到的地上。 顾飞鸿忙收手,扔下木棍,走过来扶着江柒之,关切道:“怎么了?抱歉,我一时太专注,就忘了克制。” 可江柒之眉眼松快,开怀笑道:“别想瞧不起我,我当然没事,不过可惜我如今失了内力,打得还是不够爽快。” 顾飞鸿松了口气,也笑道:“我等着那天,不过,刚才多谢你。” 他知道江柒之故意将招式引到那处,只为逼他绝处逢生,领悟到破天二十八式。 江柒之得意一笑,往前走了一步,望着远处的青山绿水,一股澎湃地欲望升起,他回头,对着顾飞鸿,自信而坚定地笑道:“自然,我一定会重整旗鼓的。” 他一定会重塑经脉,再回巅峰的。 朝阳洒在江柒之身上,为他渡了一层暖暖的金光,惹眼漂亮到灼目。 顾飞鸿心跳飙升,心又乱了,他想,今日可能不易练剑。 怕自己的眼神太过明显,顾飞鸿强迫自己恢复平静,把地上的剑和木棍捡回来放到原处。 他走到栏杆前看风景的江柒之旁边,忽然道:“江柒之,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江柒之望着原处,想也不想道:“武道。” “除此之外呢。” 江柒之思虑后道:“权势。” 顾飞鸿沉吟片刻,道:“有没有更确切一点,更直接的?” 江柒之思虑后,认真道:“武功秘籍。” 答案没一个是顾飞鸿想要的,他还是不死心道:“还有其它的呢?” 江柒之不解道:“我想不到了,你无缘无故问这个干什么?” 顾飞鸿遮掩地撇过头,道:“无事,就是问一问。” “哦。”江柒之觉得有些不对,但他信任顾飞鸿,没有多想。 而顾飞鸿发还在出神地纠结答案。 陪江柒之午间睡着后,顾飞鸿出了房间,到了谢若雪的门前,敲门后道:“师姐,我有事与你相商,现下可方便?” 房间里传来谢若雪“进来”的声音,顾飞鸿才推门而入。 谢若雪坐在书案前,拿着药材边记笔记边道:“怎么,可是江柒之身子不舒服了?” 顾飞鸿摇头:“不是,是其它事。” “那快说,你师姐的时间很宝贵,别耽搁我时间。” “我想知道怎么庆祝生日和挑生辰礼。” 谢若雪忙中看了顾飞鸿一眼,不解道:“你又不是没去过别人的生日宴,这有什么专门好问我的?” 顾飞鸿低着头,不好意思道:“这次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要送给谁?”不待顾飞鸿回答,谢若雪又挑眉补充道:“江柒之?” “嗯。”顾飞鸿点头:“他生辰将近,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谢若雪才放下药材和笔,坐在了椅子上,单手撑着下巴,戏谑道:“几个月前你不是才给你天山派的朋友送了生辰礼,如今送个一样的便是。” “不行。”顾飞鸿毫不犹豫地拒绝。 “怎么不行,难不成你的朋友还要分三六九等?” 顾飞鸿低眉道:“当然不是,可,江柒之——他不一样。” 谢若雪见顾飞鸿黯然神伤的模样,脸上嬉笑一下就淡了,她正色道:“你承认了?” 顾飞鸿点了点头,他如今明白自己的心意,也懂了谢若雪在密室里说的话。 谢若雪惊讶道:“倒比我想象中的快,我还以为你反应不过来呢。” “阿姐,我——”顾飞鸿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沉默,盯着半空出神。 他明明告诉过自己做江柒之的挚友足以,可他总是控制不住地贪婪,想得到更多,可他又怯弱,什么都不敢做,更怕让江柒之知晓他的心意。 所以,这几日他总是心神不宁。 谢若雪观其神色,便猜到他心中所想,问道:“江柒之知道吗?” 顾飞鸿摇头。 “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怕。”顾飞鸿苦笑,道:“江柒之最厌恶龙阳之好,他对我只有朋友间的情谊,若是知道了我心中所想,我和他怕连朋友都做不得了。” 谢若雪却反驳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想想,除了你,江柒之还和谁这么亲密过。” “这···这不一样,他,他只当我是挚友。” 谢若雪无奈笑道:“怎么不一样,你以前不也是把他当挚友,如今还不是喜欢上了?” 这话如一击重锤打在顾飞鸿的心上,他眼睛都瞪大了,心神巨震:“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不能一上来就表白,要多做些努力。” 顾飞鸿激动又不敢相信道:“阿姐,要做什么努力,要怎么做!你告诉我,我都愿意!” “好,不过首先,你要让江柒之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你。” 顾飞鸿似懂非懂地点头,道:“那我要怎么做?” 谢若雪的目光把顾飞鸿从头扫到脚,思索后道:“你整日穿的一身黑,可江柒之喜欢颜色亮丽之物,你虽长得不差,但也要争取做到更好。” 顾飞鸿看着身上普普通通的黑衣服,联想到江柒之总说他黑漆漆的话,觉得有道理,暗暗点头记下,又道:“可我要怎么打扮。” 谢若雪自信道:“这个容易,包在我身上,先这样······然后你再这样······” 顾飞鸿从房间里出来时,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对未来充满期待了。 最近,江柒之总见不到顾飞鸿的人影,甚至旁敲侧击地问顾飞鸿行踪后,可顾飞鸿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不想说,一直在找话敷衍。 他碰了几次壁,也有了怨气,便不再管了,无聊时便自己独自看书写字。 这天一大早,江柒之醒来后又没见到顾飞鸿,甚至吃饭时连谢若雪也没见到。 而船也因为要靠岸休息一天,船夫都下船玩去了,江柒之在旁厅吃着饭时,只觉周围静得令人心烦。 没吃几口,便放下碗筷,回到了房间,坐在椅子上看书。 好在这椅子是顾飞鸿改造过的,坐着能大大减少腰的压力,让江柒之的腰不至于很快就受不了。 可今日不知为何,江柒之把书翻了又翻,最后还是什么看不进去。 他干脆放下书,想去甲板上转几圈,却听见开门的声音。而且一听脚步声便知是顾飞鸿,江柒之瞬间不想出去,又拿起了书本翻看。 顾飞鸿很少穿颜色如此亮丽的衣裳,而且还是在饱含期待的情况下,他很是踌躇。 江柒之听见背后的脚步声没完没了地响了半天,结果人却一直不出现,又想到顾飞鸿一连几日的冷落,顿时心火直冒,直接把书往旁边的桌上一扔,冷冷道:“不想进来就出去,别走来走去让我听着烦!” 顾飞鸿闻言,什么羞怯拘谨都丢之脑后,立马大步走到江柒之面前,道:“怎么了?” 江柒之含着怒气,刚想说是你时,结果一抬头,瞬间愣了。 今日的顾飞鸿显然是细心打扮过的,他不再扎着肆意的马尾头,而是将头发梳得规整,戴上了玄黑玉冠,穿的也不再是黑色劲装,而是金丝银纹绣麒麟的玄色衣袍,外面还披了间极薄的金纱外罩,纱衣被阳光照耀时,能闪烁着金光。 顾飞鸿五官俊美深邃,气质冷冽,不笑时威严贵气,如今却因为着急不安露出了罕见的少年气,更令人心动。 “什么东西让你不开心了吗?”顾飞鸿不虞道,大有江柒之说了什么,就要把什么毁尸灭迹的迹象。 江柒之想了想,吞下了要说的话。 第63章 第 63 章 这些不会是你找的人吧…… 江柒之眼神在顾飞鸿身上上下下地扫视, 顾飞鸿察觉到了,便想起师姐说的话,立马在意起自己的腰挺得够不够直, 露出的表情够不够好看。 江柒之注意到顾飞鸿微小的动作, 眉却皱了起来。 顾飞鸿一个从不在意外貌的人,如今竟然开始打扮, 还注意仪态了,可身为挚友的他却对愿意一无所知,即使他们夜夜宿在一张床上。 江柒之想起前日自己问顾飞鸿为何暗自离开房间时,顾飞鸿说是在为了研习功法的话,可他之后却从船夫口中得知,顾飞鸿和谢若雪一起进进出出房间了好几次,根本不可能研习功法。 江柒之能理解顾飞鸿和谢若雪有要事不足与外人道也, 可他难以忍受的是顾飞鸿为什么要瞒他,哪怕是在他几次三番的暗示下,也不愿说出实话。 虽然江柒之相信顾飞鸿不会害他,可这种疏离隔阂却也让江柒之耿耿于怀。 他宁愿顾飞鸿直说有私事商谈,也不愿被蒙在鼓里做糊涂虫。 顾飞鸿得不到江柒之的反馈,手心紧张得冒出了汗,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长得不和江柒之的心意,就算打扮了也没有, 或者这些衣服并不适合他, 让江柒之看了也不喜欢。 顾飞鸿乱糟糟地想着,心越跳越乱, 人越来越局促。 “没什么。”江柒之地碰了顾飞鸿一下,道:“让开,我要过去。” 顾飞鸿松了口气, 庆幸江柒之没说什么让他受不了的话,他把俯身把江柒之从椅子里抱了起来,道:“要去那里,我抱你过去。” 江柒之心想自己好手好脚的,为什么要你抱过去,他想挥开顾飞鸿的手,但一抬眼,看到顾飞鸿真诚的脸,又犹豫了,可想起顾飞鸿撒的谎,他心里又憋闷。 江柒之迟迟不说话,顾飞鸿就耐心地等着,反正他有的是力气,抱一天也不费事。 直到最后,江柒之懒得纠结了,认命道:“去斜榻。” 顾飞鸿才走向斜塌,担心道:“是腰又不舒服了?” “嗯。”江柒之点头,孩子快六个月了,肚子越来越大,腰也越来越容易酸痛,只有躺着会舒服些。 顾飞鸿心疼地把江柒之放在斜榻上,就开始按摩。 江柒之酸软的腰渐渐活泛过来,他脸色好了许多,但因为郁气,也没有说话。 顾飞鸿却先开口试探道:“听说洛阳繁华,独有一番风貌,如今到了洛阳,我们不如出去看看。” “不想。”江柒之立刻拒绝。 即使在江安澜上位后,江湖就已经撤了自己的追杀令,没有了性命之忧,可他还是不愿出门露面,因为不想让别人看见他身体的异状。 “你已经在船上待了快半月了,我们就出去透透气,好吗?” “不想,要出去你自己去。” “这怎么行,我要陪在你身边。” 江柒之突然冷笑,想说“你这几日不是天天把我丢下不见踪影吗”,可又觉得这样说太过黏糊糊,很怪异,就又忍下了话语。 顾飞鸿不明觉厉道:“怎么了?” “没什么。”江柒之撇过头,不愿再说话。 “出去吧,你天天留在床上,出去透透气也行。” 江柒之转过身子,用背面对着顾飞鸿,无言地拒绝。 可顾飞鸿直接把江柒之抱着翻回来,诱惑道:“听说今晚洛阳有灯会,洛阳的灯会可是天下一绝,你也不想看看吗?” “今日是什么节日?”江柒之下意识皱眉,他怎么不记得最近有节日。 顾飞鸿一愣,道:“不是节日,今日的灯会只是为了庆祝。” “庆祝什么?” “也不清楚,我们今晚一探便知了,而且明日一早,船便要离开洛阳,你想出去也不行了。” 江柒之想到待在船上的日子确实无聊,又有了出去游玩的心思,但一想到自己的肚子,还有些犹豫。 顾飞鸿看出了他的心思,立马把早已备好的幂篱拿了出来,道:“你若介意,戴着这个便是。” 顾飞鸿拿出幂篱时还有些紧张,这个幂篱是他特意为江柒之买的,也不知道江柒之会不会喜欢。 江柒之看了眼他手上的东西,帷幕由金白两层薄纱堆叠,里层的金纱上绣着银丝白鹤,风吹时,里面的白鹤若隐若现,颇有仙雾缭绕之意态。 还算勉强入眼,总比全白的素纱好,江柒之暗暗评价,没想到顾飞鸿的审美倒比自己想象中的好。 他接过了幂篱戴上。 洛阳的街头很热闹,大街小巷都人来人往,江柒之戴着幂篱不好看路,顾飞鸿就一直扶着他走。 到了街上,江柒之对街边的市井把戏都无甚兴趣。 可顾飞鸿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把凡是他多看了一眼的东西,都通通都买了下来,没过多久,顾飞鸿的左手臂上就挂满东西了。 江柒之初时并不在意,可渐渐地,顾飞鸿土匪一般的行为吸引了街上的所有目光,连江柒之都一并成为了的焦点。 江柒之很不舒服,他不想猜测这些目光里有没有一束可能会透过幂篱的遮掩,看到里面诡异的身体,会觉得他是个怪物。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他就浑身难受,恨不得遁地离开。 他拉住顾飞鸿付钱的手,低声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买你喜欢的东西。”顾飞鸿认真道。 江柒之惊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 “就是因为你不说喜欢,我就把我猜你喜欢的东西都买下来。” “什么歪理,我不说,那便是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你便说出来,我给你买。” “我没有喜欢的。” 顾飞鸿固执道:“那我就买猜你喜欢的。” 一切都回到了原点,江柒之心累都无言以对,结果就顾飞鸿就趁机又买了个无用的琉璃花灯。 街上看他们的人更多了,江柒之更不自在,他拉着顾飞鸿的手臂,恶狠狠地勒令道:“你再胡乱买,我现在就转身走了!” “为什么?”顾飞鸿把手上的东西提到江柒之眼前,问道:“你都不喜欢吗?” “对!我一个都不喜欢!” 顾飞鸿很失望,这里面也有很多是他觉得江柒之会喜欢的东西,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所以,不许再买了!” “好。”顾飞鸿失望地点头,暗道江柒之的反应为什么和师姐说的完全不一样。 不过,他还是在江柒之看不见的角度比了一个计划失败的手势,才继续逛街。 而谢若雪看到手势后,立马提前启动了下一个计划。 江柒之喜赏花,而洛阳四季如春,鲜花满城,家家户户都是种花高手,门前皆种满了花,他便在路边流连赏看。 突然,他眼前冒出一个扎着两个辫子的小丫头,她噔噔地跑到江柒之的面前,不待江柒之反应过来,便举着手把自己的花塞给了他。 为了不让花掉到地上,江柒之不得不伸手接住,他再把花送回去。 结果小丫头说了句“公子福寿安康!”就噔噔地跑了,跟一溜烟似的,徒留江柒之站在原地,懵懵地看着手中开得正盛的一束鲜花,过了会儿,才扭头看向顾飞鸿,道:“你认识她吗?” 顾飞鸿摇头:“不认识。” “那她给我这个做什么?”江柒之看着手中的花,怎么也猜不到缘由。 “许是你面善,你便想送给你。” “面善?”江柒之难以置信,他都戴了两层帷幕,小女孩是怎么看出他面善的。 顾飞鸿听谢若雪说这个法子的时,便不敢信任,如今看江柒之的反应,更是心慌,但面上还是一本正经道:“或许是…她觉得你气度非凡,便想送花给你,听说小孩子都喜欢凭感觉。” 江柒之并不相信顾飞鸿的话,可如今也想不到其它可能,只能暂且相信,不再深究,继续往前走,结果,走了没几步,又一个小男娃给他送花,也是说了句“公子万事顺意!”就走了。 江柒之突然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果然,没走了几步,就又冒出一个黑壮青年给他送花,又丢了句祝福的花走了,然后是白发老人、温婉妇人、妙龄女子······· 还没走到街尾,江柒之手上就抱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与周围人十分格格不入。 他走一路,便被路人盯一路,如今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被盯得发烫了。 江柒之暗暗发誓,是谁竟敢如此愚弄他,等他找出来,他定会好好教训回去! 他环视四周,想找出谁是罪魁祸首,可看了一圈又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突然,他灵感一至,回头看着顾飞鸿,怀疑道:“这些不会是你找的人吧!” 第64章 第 64 章 露出的一抹后脖颈白嫩纤…… “不是。”顾飞鸿摆头。 “真的?” 顾飞鸿坚定道:“真的。” 江柒之才收回怀疑, 可看着又有送花的人又走到跟前,后面还跟着好几个抱着花的人。 眼前一黑,觉得从小到大都没如此丢脸过了。 再不走, 是真要被留在这里了。 江柒之顾不得其它, 拽着顾飞鸿的手就往反方向跑,可顾飞鸿在原地不动, 不想让江柒之走。 江柒之气道:“再不走,你一个人在这吧!” 顾飞鸿才回过神来,动了腿,顺着江柒之的手在人堆里面穿梭。 可渐渐,他的注意力被手上细腻吸引。 他觉得江柒之浑身都是金贵娇气的,没有那处不是白皙漂亮的,每次握着手时, 他都唯恐会自己大力弄疼了他。 此时尤其甚。 他突然难以理解曾经的自己为什么会舍得与江柒之打架,还下了那么重的手。 顾飞鸿无比地后悔,只想以后都把江柒之抱在怀里好好护着,虽然江柒之还没给机会。 顾飞鸿反手握住江柒之的手,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江柒之竟然难得主动牵了他,也许师姐说的不错,这些法子真的有用。 他的心越跳越快,脑子像炸花似的放鞭炮, 已经晕乎乎的了。 终于, 江柒之气喘吁吁地放慢脚步,回头没看见送花人的身影, 这才放心地停下,不虞道:“究竟是什么人在故弄玄虚,究竟有何心机?” 顾飞鸿听到江柒之的语气不对, 心中一惊,便道:“你很讨厌那些吗?” “当然不喜欢。”江柒之心想谁会喜欢自己被无头苍蝇般的戏弄,更何况是在此等情况下。 他睨着顾飞鸿,怀疑道:“难道与你无关?” 顾飞鸿大受打击,又被如此逼问,压根不敢说实话了,只是摇头,坚定道:“不是。” 江柒之眼神在顾飞鸿的脸上巡逻,确定找不到破绽后,才收回目光,道:“先找个地方坐下吧。” 顾飞鸿眉头一紧,扶上他的肩膀和手臂,道:“累了吗?” 一问出口,顾飞鸿就后悔又说了废话,江柒之怀着身孕跑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不累,反倒是自己,刚才竟然只顾着高兴了,都没注意他的身体。 顾飞鸿暗骂自己大意。 江柒之点了点头,顺着顾飞鸿的力道,把身体的大半重心都移到他的身上,沉重的身体才轻了些。 不过胎儿缀在腰间还是不舒服,江柒之的理智催促他用手托着肚子,但情感又让他难以接受在街上做出这种怪异的行为。 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顾飞鸿望着一圈,把江柒之抱在怀里,从人堆里飞起,掠过屋檐,落到一个华丽的酒楼前,而这也是谢家的产业。 他径直推门进了最上等的包厢。 包厢里宽敞雅致,床铺软榻一应俱全,顾飞鸿把江柒之小心地放在了软榻上。 身子终于有了靠处,江柒之迫不及待地躺下,又调整地翻了下身子,让肚子的重量落在床榻上,而不是缀在腰间。 顾飞鸿想上前按摩,却被江柒之推开,道:“我没什么事,只是有些累了,你让我休息会儿便可。” 顾飞鸿只好放弃,道:“好,若是不舒服一定要予我说。” 江柒之恹恹地点头。 顾飞鸿转身去倒热水。 江柒之没想到不过逛了下街市,自己身体便如此疲累,对系统更加怨怼。 若是以前的他,不说逛街,就算翻几座山头也不会累,那里会这般虚弱。 想到这,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肚子里的孩子,但对于这个孩子,江柒之至今也不知道如何看待。 若说是怪物,这也不可能了,毕竟他已经孕育了这么久,可若说是孩子血亲,江柒之又觉得说不出得别扭怪异。 未出世的胎儿可能知道了生父的心中所想,找存在感地在肚子里踢了个腿,翻了个身。 江柒之猝不及防哼出了声,下意识地弓着腰,手摸着被胎儿踢到的地方。 顾飞鸿瞬间放下手中的热水,回到软榻前蹲下,担心道:“怎么了。” 江柒之本想说没什么,但他抬眼看到顾飞鸿关切的模样,想了想,不自在地撇开眼,道:“无碍,只是它···它在动。” 这个它不言而喻,是孩子。 顾飞鸿盯着江柒之,久久回不来神。 此时的江柒之躺在软榻上,领口因为躺着松开了些,能看清完整的锁骨,而本该被遮住的禁地敞开了些,能被人窥见几分光彩。 他低垂着头,露出的一抹后脖颈白嫩纤弱,发丝凌乱地附着在圆润的肩头上,如白玉般的脸上染上了红晕,眼睫半阖,眼眸中似有波光粼粼,贝齿轻咬红唇,罕见地露出了脆弱。 清瘦的手扶在孕育着孩子肚子上,任谁都看得出他是个男子,可气质却说不出的柔美,和一个真正的母亲一般。 顾飞鸿看得发神了,心脏扑腾扑腾直跳,呆得话都说不清了:“哦,那,那好,你······你要要喝水吗?” 江柒之确实好一阵没喝过水了,便点了头。 顾飞鸿才回过神来,只好起身端水,但眼神却舍不得从没江柒之身上离开分毫,差点把水倒在了杯子外。 他把装着温水的玉杯端过去,江柒之伸手想接过自己喝。 可顾飞鸿却避开他的手,道:“你不方便,我帮你。” 江柒之想反驳自己那里不方便,就已经被顾飞鸿抱坐着了起来,干燥的唇齿被温热的杯口抵住。 干燥的地方感受的热水氤氲的水汽,江柒之克制不住地张口了口舌,顾飞鸿便顺势把杯子仰倒。 江柒之便不得不顺从地打开喉咙喝下。 顾飞鸿挨着江柒之,鼻尖全是沁人心脾的冷香,他控制不住地红了耳朵,身体也升起了燥热,起了反应。 当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时,他更面红耳赤了,身体僵硬得动都不敢动,生怕被江柒之发觉。 幸好江柒之的注意力都在水上,他把嗓子润干后,便毫无所觉地推开了顾飞鸿,说想独自休息一会儿。 顾飞鸿僵硬地点头应声,也是第一次他离开得干脆,几乎是闪飞的,他转过身体,用背影对这江柒之,僵硬地走进了屏风后的隔间,直到彻底隔绝了江柒之的视线,才松了口气。 到了隔间,顾飞鸿看见桌上有一壶凉茶,想也不想地拿着壶仰头灌入。可直到凉茶喝完了,身体的反应却还没识时务地消失,反而随着脑海里不停出现的江柒之,愈演愈烈,控制不住。 顾飞鸿的脸也越来越黑。 江柒之休息地差不多后,起身去下堂吃饭,结果一开门,就遇见一身水汽,额头上还有的水珠,换了身新衣的顾飞鸿。 江柒之疑惑道:“你刚才下水了?” 顾飞鸿扶着江柒之,另一手把门关上了,佯装镇定道:“嗯,刚才衣服泼了茶水,便去换了身衣服。” “哦。”江柒之并未深思便相信了。 在下堂吃饭,为了方便,江柒之还是摘下了幂篱,不过幸好前面有高大的桌子,能刚好把凸出的腹部完全遮住,这让他安心许多。 江柒之不喜油腻,顾飞鸿便全点清雅的小菜。 小二上菜后,两人吃了没多久,顾飞鸿就在门口看见有人来递消息了,便慌称去外面有点事儿,让江柒之先吃着。 江柒之动作一顿,还是点头同意了,桌上就只剩下他独自一人。 下堂里突然进了位抱着的琵琶的女子,江柒之起先并未在意,但她走了一圈,最后坐到江柒之的临近处,开始弹起了琵琶,让他不得不注意。 女子的技艺很好,几乎吸引了所有堂下之人的目光,同意也让临近处的江柒之成为了视线中心点。 甚至没过多久,周围的人就围成了一个圈,而江柒之也被囊括在被围着的小圈中。 他顿时没胃口,放下筷子想离去,眼前却又窜出一个变戏法的中年男子,非要让他猜红布下的杯子是什么颜色。 江柒之不想理他,便没说话,可这变戏法的人异常顽固,一直重复地问这杯子是什么颜色,周围的人也随之看向了江柒之。 江柒之又成了众矢之的。 变戏法的人见江柒之不说话,就表演的更用力了,讲了几个笑话逗他,结果江柒之没笑,周围的人爆发了巨大哄笑声,开始劝着江柒之配合说话。 江柒之脸色越来越不好,急忙戴上了幂篱,绕过变戏法的人想离开。 可变戏法的人看出他的意愿,竟然跟着他走了几步,逼问道:“公子,猜一猜啊,大家都等你很久了!” 人群随之应和,江柒之汗毛都炸开了,想逃出去,可周围全是人,无让他处可跑。 幂篱下的脸色白了又白,小圈里又出现两个舞狮子,他们围着江柒之旋转,与江柒之逗闹。 江柒之下意识勾住后退,却听见变戏法的人更大声的吆喝声。 所有人嬉闹地把江柒之围成了一圈,可江柒之只觉得可怖,轻快的琵琶声落到耳中变得刺耳,他只想让顾飞鸿快点出现,带他快点离开这里。 圈子外又蹿进来几个人,他们手里都抱着花,一拥而上,喧闹地说着祝福的话,却不顾江柒之的意愿,强行把花塞到他手上。 江柒之节节败退,他们便步步紧逼。 所有人都围着江柒之笑,男女老少的笑声重重叠叠,格外得尖利刺耳,忽远忽近。 他手不可控地一抖,一半的鲜花便落在的地上。 所有人都瞬间安静了,笑声突兀地消失,像什么东西突然捏住了脖子,极度地反常让江柒之心脏猛地一紧,担心是不是有人瞧出自己的异常,看到了自己诡异的肚子。 他终于控制不住地把所有的花扔在了地上,低吼道:“让开,你们都给我走!” 离他最近的小孩抱着花,瞬间被吓的哭了,哭声尖叫刺耳。 江柒之身体在发抖,不得以撑着桌子才能稳住身形。 顾飞鸿进来时便是这样的场面,他急匆匆地走向江柒之。 第65章 第 65 章 好,一切都依你 众人纷纷让开了一条路。 顾飞鸿走近来, 一把抱住了江柒之,瞬间被冰冷的体温吓了一跳,没想到情况竟然有这么糟糕。 江柒之等到了顾飞鸿, 身体也随之失力, 虚弱道:“带我走,离开着。” “好。” 顾飞鸿稳稳地扶住江柒之直直往下滑的身体, 抬腿欲带他离开。 可抱着花的小孩却突然指着江柒之,对顾飞鸿喊道:“哥哥我想送花的,是他不要!” 登时,全场寂静,江柒之更如雷轰顶。 小孩的家长急忙把自家的孩子抱了回来,把他的嘴死死地捂住。 江柒之用力推开了顾飞鸿,难以置信道:“是你, 你既然骗我!” 顾飞鸿踉跄几步,等稳住了身体,却把掉在地上的鲜花踩烂了。 他双眼微动,想伸手想扶住江柒之,可手却僵在了半空不敢再落下。 最后,他局促地站在原地,表情一片空白:“江柒之,我···” 江柒之打断他, 嘲弄道:“顾飞鸿, 戏弄我很有趣吗!” 江柒之感觉十分地耻辱,心脏也不止地闷痛, 他以为顾飞鸿不会骗他的,可是,为什么顾飞鸿也变得和其它人一样了。 “我, 我不是,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这个意思!”顾飞鸿走到江柒之身前,下意识得想牵住他的手接受,却被冷冷地摔开。 江柒之寒声道:“你若没这个意思,那你如何解释今日的事情,你又为何要找这么多人来逼我!” “我······”顾飞鸿不敢抬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江柒之见状怒极,厉声道:“你竟此时还想欺我,那我们也别当什么挚友,一刀两断罢了!” 顾飞鸿瞬间抬头,大声道:“不行!” “那你便说实话。” “我只是想让你高兴的,没想到什么都没做好。” “你让我高兴的方式便是欺瞒吗!” 事已至此,顾飞鸿心知再也瞒不住了,如实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想在你生辰这日给你惊喜。” 他无比厌恶又把一切搞砸的自己,凝视着江柒之,哀伤道:“对不起,让你不开心了。” 江柒之眼睫一颤,背脊上所以无形的倒刺突然全都软了下来。 他哑声道:“你怎么知道今日是我的生辰。” 若不是顾飞鸿此时说了,连他自己都忘了今日是自己的生辰。以前他的生辰只要是安澜陪他过,如今江安澜走了,他还以为没有人会记得他的生辰的。 “我问过墨书,是墨书告诉我的”顾飞鸿落寞地垂下眼,道:“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高兴的,没想到让你生气。” 江柒之没有说话,顾飞鸿以为他不信,忙从兜里掏出一叠纸张,摊在手心给江柒之看。 “这些都是我为你准备的生辰礼,原本是打算晚上给你了,但也只能先赠予你了。” “你说你以后想独自闯荡江湖,所以我在江湖各地都置办了房产,这些都是地契,你有了它们,以后无论在那里,你都有地方落脚。” “江柒之,虽然我不能陪行走江湖,但它们能代替我陪你。” 顾飞鸿又从袖子里一块黑沉木牌,不过因为太过紧张,手心全是汗,木牌差点从手中滑落。 他把木牌一并放到地契上,道:“这个木牌你也收下,它代表着我的身份,有了它,你以后想在谢家钱庄想取多少钱便取多少钱。” 久没到听江柒之说话,让顾飞鸿更慌了,愧疚道:“你想要的东西,我现下还没找到,只能把钱财给你,你可以不要嫌弃吗!” 幂篱下的江柒之目瞪口呆,几乎说不出来话了,不过之前是被气得,如今是被吓的。 他喉咙滚了滚,把地契和木牌推了回去,道:“不至于,这些太贵重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顾飞鸿听见江柒之语气好了许多,顿时松了口气,执拗地把东西塞回江柒之怀里,道:“这些于都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没有退回的道理。” 周围的人也起哄让江柒之收下礼物,说这是别人的心意。 江柒之这才想到了正题,他看着周围还不知所措的琵琶女、戏法男子,舞狮子和抱着花的人们,低声道:“顾飞鸿,你究竟干了什么,让他们一直围着我。” 可顾飞鸿不说话,莽着把地木牌往江柒之身上塞,势必要让江柒之收了才说话。 江柒之只好暂时收下:“你究竟做了什么?” 顾飞鸿羞愧道:“我让他们送花想逗你开心,但你没有开心,我就让他们用自己的方法逗你开心,没想到最后成了这样。” 这原因实在太出乎意料了,江柒之又惊又气,恨不得撬开顾飞鸿的脑子看看是不是被虫蛀了。 他眼神从周围的人群上掠过,所有人都回报以善意的微笑,江柒之觉得诡异,皱着眉怀疑道:“他们,不会也和你有关吧!” 顾飞鸿不好意思道:“嗯,我提前收买了他们,让他们配合我的计策。” 一惊未平,一惊又起,江柒之想起自己从下船来就看到的人,冒出一个他都觉得匪夷所思的想法。 “这一路的所有人,不会都被你收买过吧!” “嗯。”顾飞鸿不好意思地点头。 江柒之咂舌,虽说他曾经身为魔教少主,身家也不少,但也没有像顾飞鸿随意过,简直是善财童子在世。 不过江柒之又觉得不对,顾飞鸿如今已经不是童子了,还是不能算善财童子,倒是人傻钱多。 他把地契和木牌放回顾飞鸿手上,顾飞鸿不想接,江柒之便先一步道:“我才不想拿这么多东西走路,你自己拿着用吧。” 顾飞鸿这才接了下来,把地契妥帖地放到兜里,失笑道:“是我思虑不周,那我先帮你收着,回去再放到你的匣子里。” 不过,顾飞鸿又把木牌递到江柒之的手中,道:“这个不麻烦,我帮你挂在腰间,好吗?” 江柒之却推了回去,不虞道:“这么丑,挂在身上不好看,不要。” 顾飞鸿闻言,动作一僵,好不容易笑起的脸一下垮了,徐徐地低下了头,仿佛颓废悲伤到极致。 江柒之没想到自己随口的话让他反应这么大,反思自己是不是拒绝得太多了。 他思考了片刻,终于还是厚着脸皮把木牌拿了回来,别扭道:“其实也没有那么难看,也算古朴文雅,戴着不是不行。” 江柒之想把木牌挂在腰带上,但不知道是不是太尴尬了,一直手滑系不上。 顾飞鸿一抬头便看见江柒之在笨拙地系上木牌,又想高兴又想难过,心是软得一塌糊涂。 凝视着江柒之的目光更加眷念。 江柒之,你这么好,让他怎么才舍得放手。 顾飞鸿靠近江柒之,手勾起了幕帘,拿过了木牌给他重新系。 江柒之乖乖地放下手,任由顾飞鸿在他的腰间动作,不过被勾起的幕帘露出了点肚子。 他往顾飞鸿怀里藏了藏身体,压低声量道:“快点,不能让他们看到我的肚子,我们早些走了。” 顾飞鸿心脏一颤,终于知道江柒之为何如此避忌人群,原来都是因为这个。 他更加心疼,情不自禁地柔声哄道:“那你想去那里?” 江柒之想了想,自己才从房间里出来,也不能这么早回去,便道:“刚才我在房间里看见一个湖心亭,似乎景色不错,你知道在哪吗?” “知道。” “便去那吧。”江柒之过了会儿又补充道:“若是那里有人就算了。” 顾飞鸿宠溺道:"好,一切都依你。" 江柒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第66章 第 66 章 今日的灯会只是为你一人…… 黑沉木牌缀在腰间, 看似与亮色丝绸腰带十分不搭配,却也出乎意料的不突兀,甚至有些随意的美感。 江柒之才满意了些, 心想至少没那么勉强了。 顾飞鸿放下幕帘, 环着江柒之的腰,对围着的人群颔首道:“借过, 多谢各位。” 众人纷纷笑着说不谢,让开了一条路。 顾飞鸿才扶着江柒之离开,出了酒楼,他就抱着江柒之原地飞跃,从屋檐上掠过,直去了江中的湖心亭。 湖心亭四面环水,并没有修桥, 普通人只能坐船过去,而此时已是深秋,不是人们喜游湖的夏季,亭中空无一人。 到了亭中,顾飞鸿放下江柒之,才道:“此处无人。” 江柒之这才取下幂篱,却没理会顾飞鸿,而是环视了一周。 湖面清澈平静, 湖中荷花玉立, 空中带着股清香,是极佳的赏景之地。 他走到湖边, 深吸一口气,恰巧有风吹来,清香满怀, 而风吹过之处,荷叶轻颤,花枝摇摆,波光粼粼。 心中的沉闷好了点,可郁气却仍未消散,刚才情况变得太急迫,让他很多事情来不及细想,可刚才一路飞来,心境已经平静许多,事情也有了思虑的余地。 江柒之望着复至平静的湖面,眼里有许多的迷茫。 顾飞鸿想上前陪同,但怕江柒之怒气未消,自己这般行径又惹他不高兴,便留在了原地,注视着江柒之的背影了,久久移不开眼。 江柒之过了一阵才转过身,坐在了石凳上,对还站着亭口的顾飞鸿,疑惑道:“你怎么不过来?” 江柒之说话时没笑,但也没冷脸,按常理而言,应该是心情不错的,可顾飞鸿不知为何就是觉得江柒之一定不高兴。 而他也能猜到不高兴的原因,因为他办砸了一切,让江柒之被吓到了。 顾飞鸿见过很多时候的江柒之,独独没有面对过这样的江柒之。 而且,师姐也没教过他遇见此等情况要怎么做。 顾飞鸿不知所措走到石桌前,垂着头,拘谨地站着。 江柒之突然皱了眉,顾飞鸿心脏随之紧缩,好在江柒之只是问了句:“怎么不坐下?” 顾飞鸿紧张随之稍缓,诚恳道:“我不累,站着便是。” 江柒之向上瞟了他一眼,道:“你是想让我脖子疼吗?” 顾飞鸿立马担心道:“怎么?脖子不舒服吗,我帮你揉揉?” 说完,他就往后走,想绕道江柒之身后按摩。 江柒之气得把顾飞鸿拉回来,逼他坐在凳子上,咬牙切齿道:“我是说,一直望着你,会让我脖子疼,你现在给我坐下!” 顾飞鸿这才明白是自己犯蠢了,耳朵瞬间红了一片,他坐在了石凳上,不好意思道:“抱歉。” 江柒之见他坐下,便松了手,道:“这几日,我睡醒后都不见你,你究竟在做什么?” 江柒之维护着表面的平静,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也很紧张。 他想顾飞鸿应该不会再敷衍他了,那他也应该再给他一次说实话的机会。 “你想好再答,我只想听实话。” 江柒之敛下眉,把发颤的手指藏在了宽袖里。 顾飞鸿没想到江柒之只是问这个,不过,他以前不愿说实话,是因为想给江柒之一个惊喜,可如今什么都搞砸了,惊喜也变成了惊吓,自然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如实道: “我原是想给你一个难忘的生辰礼,但我自己想不出来,便去问了师姐,她便给了我许多建议,所以前几日我和师姐避开你只是为了安排今日的事宜。” 江柒之压在心底的巨石终于没了,在心里泄了口气,道:“那谢姑娘所说的买药材——” “也是假的,这只是我们把你留在这里的手段。” “那她如今——” “她应该还在安排晚上的事宜?” “晚上的事宜?”江柒之升起一股强烈不详的预感。 顾飞鸿没有再迅速接话了,虽然之前的计划都失败了,但晚上的计划说不定会成功呢?他还是想留个关子。 江柒之一眼看透他的想法,皱着眉道:“顾飞鸿,我不需要什么惊喜,我讨厌被欺瞒。” 可顾飞鸿还是有些犹豫。 又是这种表情,江柒之心中冷笑,顾飞鸿曾经敷衍他时也是这种表情。 前几日被压抑的难堪愤懑倾巢而出,他高声质问道:“你竟然说把我当挚友,那你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瞒我,我整日困在房中不能出去,白日见不到你便算了,晚上你还要哄骗我,你是把我当傻子愚弄吗?” 顾飞鸿惊讶地抬头,没想到江柒之的情绪会变化得如此急剧,并且没有任何预兆。 江柒之眉眼低垂,嘴角下压,眼里的悲伤浓郁到阴成了一团浓雾,疲惫地呢喃道:“顾飞鸿,你不能骗我,不能变得和别人一样。” 顾飞鸿这才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事实。 江柒之自小被双亲冷落抛弃,又生活魔教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为了活下去,他会逼着自己强大,但他童年受的伤害让他变得敏感,他留在心上的伤口也从未愈合,反而因为江锵和江安澜的背叛欺瞒,伤口在变得腐烂。 可他好强的性子让他做不到裸露这些,一直在强撑无碍,而自己也因为江柒之表面的坚强,便以为他没有受到伤害。 顾飞鸿更加厌恶那些伤害过江柒之的人,也更加地心疼江柒之,后悔曾经的自己为什么没有意识到这些,还一次一次在江柒之伤口上洒盐。 顾飞鸿的心像泡在酸缸里,酸得直抽疼。 他蹲下身子,望着江柒之的眼睛,把两只蜷缩在一起的手指牢牢地握着,郑重道:“江柒之,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瞒你,也不该什么都不说地把你留在房内,我向你保证,我以后绝不会这样了。” 江柒之与顾飞鸿对视,嘴角抽动,眼底氤氲出了水雾,可他不会让自己哭出来,所以又眨眼把水雾藏去,可又很快氤氲出了新的水雾。 顾飞鸿心疼道:“送花的人我午间已经让师姐撤下下了,之后也不会有人缠着你,打扰你,师姐只是在准备灯会,我今早还骗了你,今日的灯会只是为你一人准备的,这是我送给你最后一个生辰礼了。” 江柒之嘴角张了张,却又说不出话。 顾飞鸿手指控制不住地擦过江柒之的眼角,可指尖的湿意提醒了他的僭越,他失落地收回手,道:“江柒之,不要难过了好吗,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自以为是了。” 顾飞鸿的目光落在江柒之好看的脸上,眼里曾经被压抑深情止不住得爆发,又沉又重,可江柒之不懂这是什么感情,但他知道此刻的顾飞鸿让他不再那么难受了。 顾飞鸿道:“以后无论我做了什么,我一定会一五一十地给你说。” 他抓着江柒之的手,看着江柒之的眼睛,认真道:“相信我,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顾飞鸿不再说话,等待着回答,可江柒之半晌后,只是别扭地撇过头,哑声道:“我没难过,只是眼睛进风了。” 过了会儿,又小声地补充道:“花挺好看的,小狮子也算可爱,你···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因为太别扭,江柒之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鼻尖溢出来了的,秾长浓黑的睫毛因为不自在不停的扇动。 顾飞鸿听出了言下之意,欢喜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忍不住紧紧地抱着江柒之。 江柒之本想让顾飞鸿松手,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既然没有压到肚子,那由他高兴一会儿也不是不行。 而且,顾飞鸿的胸膛总是很暖和,被抱着其实也挺好的。 江柒之偷偷想到,也回应了拥抱。 第67章 第 67 章 发红的耳尖暴露了他内心…… 顾飞鸿松手时, 江柒之身体都僵了,腰也累了,顾飞鸿看出他的不适, 把手放在后他腰后支撑。 江柒之虽觉得有些不自在, 但发现这样确实能让自己好受许多后,也没出声推拒, 况且反正其它人也看不见。 顾飞鸿心里忐忑,在江柒之耳后,小心翼翼道:“那···你还愿意去今晚的灯会吗?” 说完,他更紧张了,既害怕被拒绝,也期待被答应。 可过了会儿,没听到回答, 他只能安慰是因为自己早上没做好,被拒绝是应该的,可心里仍旧失落。 “可以。”江柒之突然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顾飞鸿没想到惊喜来得这么快,看着江柒之一时忘了反应,脸上还挂在失望。 江柒之见状挑眉,道:“怎么,你还不愿意?” 顾飞鸿回过神来, 嘴角克制不住地上扬, 罕见地露出极为明显的笑意,道:“当然不是, 我开心都来不及,江柒之,谢谢你。”谢谢你还愿意给我机会。 江柒之不解道:“你谢我做什么, 明明你送的礼物。” 顾飞鸿注视着江柒之,定定道:“谢谢你给我让你开心的机会。” 他眼里的温柔满道快溢出来,让江柒之心为之一动,愣了片刻,随后不自在地移开眼,假装看荷花,皱着眉,嘀咕道:“你怎么这么说话,这都不像你了。” 真奇怪,江柒之的心不知为何,一直在砰砰地乱跳,让他想停都停不下来,完全静不下心赏景,只能与湖里的荷叶干瞪眼。 顾飞鸿高兴得在脑子里砰砰放了烟花,简直忘乎所以,被说了也不在意,笑意仍旧克制不住。 两人在湖心亭逗留了好一阵才离开,再次回到街上时,时间已至下午。 江柒之午间本就没吃多少饭,自然也饿了,便在路边吃了些小食。 戴着幂篱吃东西不方便,但江柒之也没有摘下来过,顾飞鸿明白是为什么,有心劝慰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暂时沉默,满眼心疼。 日头逐渐落下,青石白墙的花镇到了晚上,并未随之黯然,反而焕发出惊人的光亮,每条街的半空都悬挂着各型各态的花灯,连绵起伏,远远看去,连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洋。 顾飞鸿和江柒之立于四层楼阁茶坊上的顶楼,把洛阳城的风光尽收眼底。 楼上只有他们两人,江柒之摘下的幂篱被顾飞鸿拿在手中。 江柒之被汪洋的花灯惊艳,讶然道:“这都是你准备的?” 顾飞鸿紧张地期待着江柒之的评价,但还是装作冷静道:“嗯,是我让居民们帮我准备的。” 江柒之好奇:“你是怎么让他们同意的?” “我答应事后给他们钱财。” 江柒之盯着顾飞鸿,突然勾唇笑了。 “怎么了?”顾飞鸿心停了一刻,紧张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果然是你做的出来的。” 顾飞鸿不知道这话是夸还是嫌,羞赧道:“我身无长物,除了一身武功,便也只能用钱讨你开心了。” 江柒之噗呲一下笑了出来。 顾飞鸿不明其意,满脸疑惑。 对这顾飞鸿这般的呆样,江柒之忽然起了逗弄之心,用指尖轻轻挑起顾飞鸿的下巴。 顾飞鸿虽不懂为什么,但乖乖地顺着下巴上的力度偏头,问道:“怎么了?” 顾飞鸿的耳根本来就有些红意,此刻对着江柒之灿烂的笑容,下巴感受着指腹的冰凉细腻,耳根更红了。 江柒之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顾飞鸿变了,曾经在他记忆中冷傲的死对头,如今看起来不光一点都不冷傲了,甚至还有些可爱。 他忍不住新奇,另只手摸向那只红了的耳朵。 在冷香抵达顾飞鸿鼻尖的一瞬,他瞳孔紧缩,但又很快掩饰了自己的慌张,继续强装镇定。 可耳朵还是暴露了少年主人的心绪,仍旧越来越红,直到江柒之冰冷的指尖真的摸到耳垂那刻,耳朵已经红透了。 江柒之觉得有趣,摸了又摸,问道:“竟然这么烫,顾飞鸿,你脸皮这么薄吗。”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把下巴往下一拉,逼顾飞鸿注视着自己。 江柒之漫不经心地笑着,眼神犹如钩子,让顾飞鸿都忘了一切,只会愣愣得低头盯着,眼里全是他。 江柒之指尖从红透的耳垂移到脸颊上,顾飞鸿的身体犹如被雷劈了一般,酥麻不止。 江柒之轻启红唇,舌尖吐出的热气在空气凝成了水雾,又瞬间消散,没了踪迹。 “顾大侠,怎么不说话了呢?” 他盈盈一笑,像是撒娇,又像是在刻意引诱。 顾飞鸿身体发麻,一股热意从脚涌到头顶,心里某个地方的东西在坍塌,他撑不住地后退一步,离开了江柒之的手。 “我···”顾飞鸿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脑子一片空白。 江柒之见状也不在意,随性地收回了手,道:“你怎么这么容易脸红,怪不得脸皮这么薄。” 顾飞鸿还是说不出话,盯着江柒之直出神。 果然是木头,禁不起玩笑。 江柒之在心中笑完了,才安慰道:“不知道说什么就不说,不用勉强。” 言闭,他扭过头,继续看着楼下的景色,不再玩笑了。 顾飞鸿被一桶冰水迎头浇下,胸中的炙热顷刻覆灭,他清醒过来,黯然地盯着江柒之的侧脸。 责怪自己刚才的表现太过糟糕了,说不出话就算了,竟然还后退避开。 这是江柒之第一次没有缘由的靠近他,他就应该好好把握表现,毕竟以后就不一定还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街上的人愈来愈多,即使远在高楼也能听到下面传来的嬉笑声。 江柒之见过灯会,但都是在空中俯瞰,远远得便掠过了,还从未处于其中过,不由疑惑道:“顾飞鸿,你想下去吗?” 顾飞鸿道:“你想下去看看吗?” “嗯。”江柒之点头。 “好,我们走吧。” 顾飞鸿给江柒之重新戴上了幂篱,扶着他下了茶楼。 到了街上,江柒之对一切都很新奇,看得目不暇接。 顾飞鸿虽然是在逛灯会,但目光却更多地留在江柒之身上,手时刻护在身后,唯恐周围人太多,不小心冲撞到了他。 “顾飞鸿,你从前逛过灯会吗?”江柒之突然想到。 顾飞鸿摇头,如实道:“没有,我也是第一次。” 江柒之微扬下巴,道:“看来,我也没输给你嘛。” 顾飞鸿没想到江柒之这时候竟然又生了攀比的心思,但如今的他已经不似从前,无奈迎合道:“嗯,是的。” 江柒之心情极好的点头。 路过卖手提灯的摊子时,江柒之发现一盏红鲤鱼灯笼被挂得极高,与其它排在一起的灯格格不入,便多看了几眼。 顾飞鸿见状,道:“你喜欢吗?” 江柒之摇头:“还好,只是奇怪它为何比别的挂的都高。” 摊点的老板听到这话,抢答道:“公子有所不知,这是我们这里的传统,大家都会把最美花灯挂在最高的地方,好让别人知道这是最高的奖励。” 江柒之好奇:“那如何才能得到这最高的奖励?” 老板笑呵呵道:“公子只需连猜对十个灯谜,便能拿下它。” 江柒之只在书中看过猜灯谜,从未真正玩过,便生了兴趣,顺着老板的手看去,看到了整整一面墙的木牌,每只木牌上都写着谜语。 他扫了一眼,自信道:“只需要十个?” 老板点头:“对,只需要十个,不过只能猜连在一起的谜语,不可随意挑选。” 江柒之神色分毫未变,随意在墙上摘下一块牌子,几乎不需思考,便能把答案说了。 答题的公子风姿绰约,才识出众,很快就吸引了众多群众围观。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老板把红鲤鱼灯挑下,放到江柒之的手中:“公子聪慧,令我心服口服,这灯如今便归你的了。” 周围的看热闹的群众也跟着鼓着掌夸赞。 江柒之这才发现自己身边竟然围了一群人,即使知道他们没有恶意,但他还是不太舒服,接下红鲤鱼花灯后,便把另只手探出幂篱,轻轻扯了扯顾飞鸿的衣袖。 顾飞鸿感到袖口有抽动,低头一看是江柒之,便瞬间了悟,简单向老板道谢后,就从地上跃起,抱着人跳出了人堆,而大家看见后,更是笑着惊呼厉害。 到了一个稍微宽敞的地方,顾飞鸿才把江柒之放在了地上,江柒之才有空看自己赢回来的花灯。 他把红鲤鱼举了起来,才发现灯底缀着一片小小的红字,翻出来察看,上面果然写着字。 江柒之凑经细看,原来上面写着“祝江柒之安”。 他仰头,才发现满街的花灯下都缀着片小小的红纸。 为了确认,他随便拿了个摊上的花灯翻看,上面的红纸上果然也写着“祝江柒之安”。 江柒之看向顾飞鸿,惊讶道:“这些也是你准备的?” 顾飞鸿镇定地点头,但发红的耳尖暴露了他内心的动荡,江柒之顿时忍不住笑了,双眸灿若繁星。 但可惜隔着幂篱,顾飞鸿看得并不真切。 突然,耳边有烟花炸开,江柒之下意识抬头,幂篱便被晃得松了些,然后啪的一下落到了地上,江柒之终于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五颜六色的烟火照亮了夜空,五光十色的花灯闪耀着温暖的金光,旁边全是男女老少嬉笑惊呼的声音和灿烂的笑容。 一片兴荣欢乐之派,而他处于其中,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人家的烟火气息。 他看得出了神,竟然忘了掉下的幂篱。 第68章 第 68 章 我说,我去你家过年 “小蛮, 快给哥哥道歉!” 江柒之回过神来,寻声看去,是一对夫妻在抱着女儿说话, 他下意识抬手遮掩腹部。 坐在父亲手臂上的女童扎着两个花苞, 瞪圆溜溜的黑眼珠,脆生生地开口道:“哥哥, 对不起。” “小蛮真棒。”壮汉揉了揉女童的脑袋夸赞完,又扭头对江柒之道歉。 小孩还未开蒙,不理解话中的含义,被父亲一夸就又开开心心地望烟花,还拍着扭着身体往上蹿,想爬得更高。 一旁朴素的妇人见状,捡起地上的幂篱, 双手捧给了江柒之,羞愧道:“抱歉,小孩儿不懂事,打落了公子幂篱。” 江柒之道:“无碍。” 可幂篱掉了地上,落了灰尘,江柒之有些犹豫,顾飞鸿便顺手接了过来。 中年男子对顾飞鸿微笑表示感谢。 顾飞鸿附在江柒之耳边轻声道:“没事儿吧?” 江柒之摇头,回道:“无碍。” “真是不好意识, 小蛮没见过烟花, 一路上高兴蹦来蹦去,我们夫妻怕她撞到别人, 就想着把她抱着,没想到还是出了差错。” 妇人看上去十分不好意思。 江柒之很少面对这种情况,也不知道怎么说话, 想了片刻道:“没事儿。”他看着女童又道:“小蛮,她是你们的女儿?” “是的。”提到女儿,粗狂中年男子露出温柔的笑容,妇人也一脸幸福。 “名字很好听,她也很可爱,几岁了?” “三岁了。”妇人不好意思又自豪地笑了:“是啊,好多人都说小蛮可爱,一点都不像我们夫妻俩生的。” “烟花!烟花!” 放烟火的位置忽然变了,小孩看不见烟花,急得脸蛋红扑扑,就拍着手直催着爹爹去更高的地方。 夫妻俩没办法,只能抱歉地望向江柒之和顾飞鸿二人。 江柒之道:“小孩喜欢,你们去吧。” 妇人感激道:“多谢江公子海涵。”说着又让夫君把女儿抱着正对江柒之,道:“小蛮乖,来祝哥哥生辰快乐。” “哦,哥哥生辰快乐!”小女孩显然不是是第一次做种事了,还做了不规不矩的揖,看上去更可爱了。 “谢谢小蛮。”江柒之笑着把手中的红鲤鱼递给了小蛮,道:“这个花灯,送给你。” 小蛮开心地接过红鲤鱼,道:“谢谢哥哥,哥哥你和大鲤鱼一样好看!” 江柒之一愣。 “小孩说话没方寸,公子见谅。”妇人红着脸,想把红鲤鱼花灯还给江柒之。 江柒之没接回花灯,还道:“再不走,就来不及看烟花了。” 小蛮一听,登时又闹了起来,夫妻俩无法,只能充满道谢,又无奈地抱着女儿走了。 江柒之看着一家三口的离开背影,就能想象出他们一家欢笑的样子。 他突然有些好奇小蛮是什么样的感受,妇人和壮汉又是什么感受。 毕竟这种陌生的情节,他从未体验过。 江柒之回过头时,顾飞鸿立马举着幂篱,着急道:“不是我授意的,我后来让他们不要再说了的。” 江柒之无奈:“我又没说什么,不必如此。” 顾飞鸿这才松了口气,不过他看着手中的幂篱,犹豫道:“那这个还戴吗?” 江柒之沉默片刻,摇头道:“算了。 顾飞鸿有些惊讶,但还是没有多问,自觉把幂篱收了起来,道:“想去高处看烟花吗?” 江柒之想起小蛮脆生生的回答,道:“想。” “那我带你上去。” 顾飞鸿熟稔地抱着江柒之,飞身而上,落到了湖边高高的房顶上,坐下看烟花。 屋顶视野开阔,街市的杂声也小了许多,耳边只有嘣嘣的烟花声。 烟花放完了没多久,湖边就围起一圈又一圈的人,他们手里都抱着孔明灯。 江柒之问:“他们在做什么?” “祈福?” “为什么祈福?” 顾飞鸿道:“为你。” “为我?” “听说孔明灯能把写下愿望带给神仙,神仙看到了就会帮忙实现,不过听说神仙很忙,很多时候都看不见。” “所以你就放了这么多?” “嗯。” “顾飞鸿,没想到你还信神?” 顾飞鸿望着夜空摇头:“不信,但万一是真的呢?我想试试。” 江柒之哑然,想起刚才花灯红纸的内容,身体被定住了,愣愣地看着顾飞鸿,久久会不过神,直到孔明灯已经冉冉升起,照亮了夜空。 他笑了,不过这次笑容很淡,但却是发自内心的,他双眸明亮,诚恳道:“顾飞鸿,谢谢你,我很喜欢。” 花灯满街,明灯万千,可都抵不过江柒之的笑颜熠熠生辉,世间千千万万的绝色,与他一比,皆成了黯淡陪衬。 顾飞鸿看得发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控制不住嘴角的翘起:“你,你喜欢便好。” “我们一起回家吧。” “什么?” “我说,我去你家过年。” 惊喜来得太频繁,让顾飞鸿简直不敢相信:“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吗?” “嗯。” 刚才那对夫妻便是如此疼爱自己孩子的,想必顾飞鸿的父母也不例外,他新年不归家,父母也定会很失望吧。 不过,那他肚子里的它呢?它和自己一样,也是不被期待的孩子,所以出生后也得不到疼爱,但也不对,至少顾飞鸿是真心喜欢它的,它能和别的小孩一样的。 可江柒之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只有一个父亲的孩子,怎么可能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 胸口生出的刺痛在拷问着内心,江柒之慌忙切断了一切联想,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直到彻底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再思考那些,江柒之才吐出了一口气。 顾飞鸿此刻神采飞扬,心软成了一滩春水,他认真道:“江柒之,谢谢,你真好。” 江柒之曾经都是被骂魔头的,如今忽的被如此称赞,很是别扭。 他佯装不耐地撇开眼,道:“你好歹是个大侠,怎么整日说这些软绵绵的话,真是磨磨唧唧的。” 江柒之嘴上没好话,但下巴却不自觉地扬起,眼睛灿若星光,分明是得意喜悦。 顾飞鸿看透了伪装,却也不戳破,低头配合地认错。 江柒之看着顾飞鸿果真低落后悔的样子,却又觉得不太舒服,于是又别别扭扭地开口道:“你这般年纪,多些儿女情长也正常,不必如此。” 顾飞鸿瞧着不过比自己大一岁,长相比自己还显小的江柒之说着如此老成的说话,眼里满是笑意,但还是模仿着江柒之的语气,毕恭毕敬道:“江兄,我知道了,受教了。” 江柒之第一次被他这么称呼,新奇之余也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愉悦,矜持地点点头,道:“嗯,知道了便好。” 顾飞鸿眉梢里都透着轻快,趁江柒之不注意,偷偷环住了他的腰,偷看江柒之的侧脸,郑重道:“好,我一定会的。” 相信他,一定会的,顾飞鸿在心里默默道。 “嗯。”江柒之点头。 顾飞鸿怕江柒之有其它顾虑,又补充道:“我母亲性子温婉,父亲面冷心热,你到我家,一定会开心的,我也会照顾好你的。” 江柒之却不在意地点头,他此次回去,主要是让顾飞鸿与家人团聚,至于他自己,他没有考虑太多,反正到时候只要有个院子住,不被人打扰即可。 而且这点他相信顾飞鸿能做到,所以,他都不在意其他人。 回到船后,船上被布置得焕然一新,到处挂满了红绸和花灯。 江柒之刚一进去,消失一天的谢若雪就带着所有船夫出来,齐声贺寿,手上还端着贺礼。 明黄的灯光映在他们的笑颜上,说不出温暖热烈。 这是江柒之第一次没有在魔教过的生日,但他却一点都不难过,反而很开心,因为他好像有了真正的朋友,感受到了真正的温暖。 翌日一早,顾飞鸿醒来时江柒之还睡着,他刚想推门离开,却又犹豫了,转身在书桌上的纸写上“我去找师姐商议回家事宜”。 他提着笔,思虑片刻,又附上“勿念”二字,才讲纸压在床边的小桌上,才关门离开。 到了谢若雪的房里,顾飞鸿简单说了他和江柒之回府的打算,谢若雪惊讶后喜道:“怎么样,是不是昨日的法子起作用了?” 顾飞鸿想起昨日上午的兵荒马乱,实在不好说可以,但又不想打击谢若雪,况且以晚上的情形来看,效果确实是有的,便道:“尚可。” “那就好!”谢若雪兴致勃勃道:“我们便进行下一步计划,加深他的对你的印象。” 顾飞鸿疑惑道:“那要怎么做?” 谢若雪激动道:“英雄救美!” 顾飞鸿听了,却还是一副茫然的表情,谢若雪只好解释道:“就是先让江柒之处于危险当中,感觉到害怕,你这时再从天而降,把他救下,比如我们先这样······再那样······那样······” 谢若雪兴致勃勃地说着,可顾飞鸿眉头越来越皱了:“不行。”没等谢若雪把话说完,他便先把话打断了。 “为什么?” “万一伤到他怎么办。” “不会的,让我们的人暗中照顾他,只是简单做个戏。” “那也不行。”顾飞鸿严肃拒绝,且不说江柒之最讨厌欺瞒,此事一旦被发现的严重后果,他也不敢拿江柒之的安危开玩笑,更别说以江柒之此时的身体状况,根本就不能受惊。 谢若雪才意识到自己一开始想岔了,只好放弃这个计划,片刻后道:“那你可以多在他眼前出现,潜移默化地让他习惯你,觉得没了你就不舒服。” “可我已经是天天陪着他了?” “那你便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你的存在。”谢若雪思考:“比如每天换不同的衣裳,做不同的事,说不同的话!” 顾飞鸿立刻点头,把这些话全都记在了心里。 江柒之觉得最近的顾飞鸿有点不对劲,话变多了不说,还都是废话,比如天亮了,天黑了,而且还总做一些奇怪的事,比如穿着花哨的长袍宽袖衣服练剑做菜,尤其特别喜欢泡茶,今天泡龙井,明天泡红茶,一天一种绝不重样。 这些事情做的也不是说不好,主要是太不像顾飞鸿会做的事了。 不过,江柒之虽有疑惑,但也并未问出,他觉得以前的顾飞鸿太楞了,像如今这般活跃些也挺好的。 虽然他经常会因此感觉莫名其妙 坐了七日船,江柒之一行人终于到了扬州码头,转乘马车去了谢府。 谢父谢母一早便收到了消息,此刻早已等在了门口。 顾飞鸿驾着马在前头,谢母一眼就认出这是他们的马车。 她心中诧异,暗道自己的一对儿女她是了解的,他们一向随意,最嫌这种宽大华丽的马车赶路慢麻烦,而此刻他们竟然是坐这个回来的。 但想着可能是有其它情况,谢母又按下惊奇,不再思考。 顾飞鸿将马车停在谢府前,离开翻身下马,对谢母谢父抱手道:“娘,爹,我们回来。” 短短几个字,却让谢母湿了眼角,连一向喜怒不显于色的谢父也红了眼眶。 谢母疾步走到顾飞鸿面前,心疼地摸了摸儿子脸,又摸了摸儿子的手,心酸不已,不停道:“鸿儿,瘦了,怎么又瘦了。” 谢若雪听到动静,也激动地从马车里跑出来,冲进了谢母的怀抱,撒娇道:“娘,爹,我们回来过年了!” 谢婉登时便抱着谢若雪,泪流不止,直呢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第69章 第 69 章 我们日日睡在一起,腰也…… 谢婉是典型的江南女子, 性格婉约,身子柔弱,谢长岩担心妻子哭得太伤心会伤身, 便打断道:“婉儿, 孩子好不容易回来,就不要让他们不高兴了。” “对啊, 娘,我和阿弟好不容易回来,你就别哭,省的我又要给你开药。”谢若雪嬉笑着撒娇。 谢婉果然破涕为笑,又拉着两双儿女的手,念叨得不停,一会儿问他们最近过得怎么样, 一会儿又担心他们在路上冷不冷,吃的好不好。 看着妻儿谈笑的模样,铮铮铁汉的谢长岩也生了满腔柔情。 江柒之从马车里出来时,见到的便是这副阖家团聚,其乐融融的画面。 他动作一顿,站在马车上忘了下梯子。 顾飞鸿一直关注着马车,见江柒之出来了,立刻抽出了手, 转身去扶。 江柒之顺着手下来, 顾飞鸿却皱眉道:“风这么大,我不是找好了披风放着, 让你穿着再出来吗?” 江柒之站稳了脚步,想了会儿,理直气壮道:“我忘了。” 完全没有一点心虚的样子。 顾飞鸿无法, 只能无奈让他原地等着,自己爬进车厢拿。 顾飞鸿把披风从车里拿出来,从江柒之的后肩围上,他走在江柒之面前,仔细详端调整后,才放下手。 而所有过程中,一旁谢婉错愕地忘了说话,连谢长岩也面露惊讶。 这么多年,他们从未见顾飞鸿如此细致体贴过,甚至他们都没想过儿子会有如此热情体贴的一面,与往日简直是是天差地别。 若不是十分确定回来的人是自家的亲儿子,他们都怀疑是被人夺舍了。 谢婉和谢长岩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讶。 他们同时看向谢若雪,满眼疑惑。 若非江柒之是男子,他们都以为眼前人是自家儿子的心上人了。 谢若雪一路吃够了狗粮,早已习以为常,此刻异常的平静,被爹娘盯着也不急,不慌不忙道:“娘,爹,他们是挚友,平日难免会亲近些,习惯便好。” 谢婉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想到顾飞鸿年少离家,以前也不曾有过特别的朋友,如今有了相伴的挚友,她又觉得自己身为母亲,还是应该支持,不该过分追究,扫了他们兴致。 顾飞鸿扶着江柒之,对着谢婉和谢长岩正色道:“娘,爹,这就是我在信中提到的江柒之,我邀他来我们家过年,而且他身体弱,你们平日要多照顾他。” 江柒之没想到顾飞鸿会这么说,眼睛都睁大了,偷偷扯了下衣袖,等顾飞鸿回过头时,瞪了一眼。 顾飞鸿摸不着头脑,疑惑道:“怎么了?” 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江柒之。 江柒之想后退遮掩自己的身形,但又想到冬装宽厚,不显身材,如今又多了披风,更不应该被看出纰漏,才往前走了半步,礼貌颔首道:“拜见谢夫人,谢老爷。” 顾飞鸿紧跟在江柒之身后。 “不必多礼。”谢母走到他面前,细细打量着,温柔道:“真是好一个俊才少年郎,比鸿儿在信中写的还好。” 她容貌美丽,且保养得宜,如今三十八年华,看起来却不过三十出头,如今浅浅一笑,气质温婉柔和到极致,和江柒之少时预想的母亲一模一样。 江柒之很少面对过这般慈爱的长辈,和江湖女儿的大气豪爽完全不同,顿时有些发愣。 谢婉柔声道:“你与鸿儿一般大,若不介意,我唤你柒儿,你唤我伯母可好?” “好。”江柒之点头,道:“伯母。” 谢婉笑意更甚,笑道:“好,好,到了我家,柒儿也切莫不好意思,就如在自家一般。” 她拉着江柒之的手,拍了拍手背,眉头一蹙,道:“怪不得鸿儿说你身子虚,手怎这般冷。” 她急忙回头让下人拿个暖手壶过来,又催促这众人进屋,说不能让江柒之再冷着了。 谢婉和谢若雪亲密地走在前面,谢长岩笑吟吟地伴谢婉身边,岁月静好,幸福和满。 江柒之盯着谢婉的背影,突然想到,若没有父亲的逼迫,自己的母亲也应该会和喜爱之人生儿育女,也会成这般温柔幸福的女子。 顾飞鸿察觉到他的发呆,轻声道:“怎么了?” 江柒之回过神,垂下眼,道:“无事。” 顾飞鸿并不相信这话,但江柒之不愿说,也不好再逼问。 谢婉和女儿说着贴心话,余光却撇到儿子和挚友又挨着了一起了,而且似乎有些太亲密。 谢若雪注意到母亲目光的停留,心想这可不是戳破真相的好时机,忙道: “娘,阿弟就是个闷葫芦,憋不出什么话,我还以为交不到什么好友呢,如今看来,竟是我想岔了!” 谢若雪的话唤回了谢婉的心神,她只好继续聊了下去,没时间再去细想。 见谢婉成功转了注意力,谢若雪暗叹好险,决定下次一定要让阿弟多采些药好好报答她。 谢婉夫妻俩久未见到两个孩子,只觉得有说不完的话,即使吃了接风宴,也拉着谢若雪和顾飞鸿的手,不让他们离去,一起说了学多。 等江柒之和顾飞鸿告别时,天色已经暗了。 顾飞鸿担心江柒之坐了一天累了,欲抱他回去,却被江柒之斩钉截铁地拒绝,他也只好放弃。 他们一起宿在竹院,也是顾飞鸿自小生长的地方。 江柒之初时有些好奇,便在院子里看了一圈,但很快就发现顾飞鸿回家的时间不多,竹园并没有留下他生长的痕迹。 所以这里和普通的院落没有什么区别,便很少再在竹园走动了。 顾飞鸿曾经说的话并没有夸张,谢婉性格温婉,谢长岩仁善,都待江柒之极好,让他渐渐放下了心防,愿意和谢母谢父一起说话了。 今日是除夕,新年的前一天,今年的最后一天。 谢府注重礼俗,每年都会在这天大扫除,以表辞旧迎新,所以顾飞鸿一早便吩咐了园中人打扫时务必轻手轻脚,不得吵了江柒之。 可没开始多久,房里的江柒之还是听到了动静,推而门出,看见檐下提着水桶扫帚来来往往的人,而顾飞鸿俨然也在其中。 顾飞鸿看见了江柒之出来,登时放下了帕子,把手洗净,才走到身边,轻声道:“怎么,可是嫌吵了?” 江柒之摇头,道:“无碍,主要是屋中太闷,想出来走走。” 顾飞鸿让下人去房中取个披风出来,才捂着他的手,往遮风的亭子走去,道:“天气这般冷,怎么不多穿点衣服。” 江柒之无所谓道:“忘了。” 顾飞鸿提声道:“是忘了,还是嫌麻烦?” 江柒之不回答了,想抽回手自己走路,却被顾飞鸿攥得紧紧的,抽都抽不走,只能不满意地瞪了一眼。 江柒之今日穿得金纹红袍,墨黑的发丝垂在雪白的颈间,如今的气色也被养好了,皮肤光泽如白玉,唇不抹而红,眉心红痣浓艳。 尤其是仰着下巴瞪人时,仿佛还是从前那个睥睨天下的江柒之了。 顾飞鸿被凶了,非但不生气,反而很高兴,觉得这样的江柒之很有生气。 江柒之看着笑容,觉得他脑子可能又变成木头了,呆里呆气的。 到了亭子,下人便把披风送了过来,顾飞鸿接过披风,仔细给江柒之围上,又忍不住念叨道: “你次次都忘,若是那天被冻着了,感冒了怎么办?若是要吃药了,你又会嫌苦吃不下,还不是让自己不高兴了。” 江柒之自知无理,无法辩驳,但他又不是会乖乖认错之人,于是垂着头,盯着顾飞鸿在披风带子上灵活穿梭捆绑的手指,小声反驳道:“我知道你在的。” 顾飞鸿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其中的逻辑时,嘴角掩不住的笑意,心里像吃了蜜糖一般甜。 江柒之穿上了披风,果然觉得身子都暖了许多,他走到边缘,望着亭外。 冬日里的草木干枯,花园除了一些绿松,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了,但老枝虽不比花儿娇艳,但在雪天顽强生长,却独有一番意境。 顾飞鸿坐在一旁,把茶沏好后递给江柒之,道:“暖身的。” 江柒之看都不看地接过,喝完后把空茶杯递回去,顾飞鸿便熟稔地又倒了一杯递过去,江柒之舒畅地喝下。 两人一静一动,画面竟出乎意料地和谐美好。 没多久,竹园出现了一个中年女子,惹眼的脚步声引得江柒之回首,才认出是谢婉身边的大嬷嬷。 嬷嬷身后的六个小丫鬟皆端着木盘,盘中皆盛着的衣裳。 她对江柒之和顾飞鸿,笑吟吟道:“少爷,江公子,这是夫人为你们置的新衣裳,让我送来后一定要嘱咐你们明日一定换上,好求得新的一年有新福气。” 这是谢婉每年必做的事,顾飞鸿习以为常地点头,说把衣裳放在卧房,嬷嬷这才领着她们离去,亭中又只剩下两人。 江柒之蹙眉,道:“伯母未曾找我量过尺寸,这衣裳怕穿不上了。” 他平日都掩着身形,表面看还是寻常男子的身量,可若真按这个尺寸做,腰部定会太窄,根本穿不上,可他明日若是不穿,那也会伤了谢婉的心。 “不必担心。”顾飞鸿安抚道:“娘问过我尺寸,是我告诉她的。” “你?”江柒之与顾飞鸿对视,道:“你怎不问我,万一说错了呢?” “不会。”顾飞鸿自信道:“我们日日睡在一起,腰也是天天摸的,不可能有错。” 第70章 第 70 章 以前的衣服都能穿的,只…… 江柒之觉得顾飞鸿说的在道理, 可又觉得那里似乎有些不对劲,怪怪的。 他撇开脸,沉声道:“伯母对此可有怀疑?” “没有, 我只说你近日吃胖了, 又不喜桎梏,衣裳肥大些才好。” 江柒之一听, 顿时转过身,不想再言了。 顾飞鸿没料到江柒之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才意思到自己又说错了话,可又不知道是为什么,而阿姐也说过,惹喜欢之人生气时,即使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如果实在不知道做什么,便是简单地陪着也行。 于是他只能巴巴地凑到江柒之身边,木头似地原地站着,也不说话。 江柒之自然也注意到了,却没理他,而是走到了另一边,顾飞鸿也紧跟上去。 江柒之又转向另一方向走,顾飞鸿也随之转向, 江柒之走了几个来回, 顾飞鸿寸步不离。 最后,江柒之也觉得无聊了, 便坐回了凳子上,顾飞鸿这次不光也坐了下了,还倒了杯水递给他。 江柒之的目光顺着端着茶杯的手指往上移, 眼神略过紧绷的手臂,落到顾飞鸿的脸上。 他没接茶杯,而是慵懒地斜依着身子,支这下巴,对着顾飞鸿傲然道:“我不要喝。” 江柒之声音软软的,顾飞鸿觉得像是在撒娇,只觉可爱无比。 但他还是把茶杯放下,失望道:“哦。” 江柒之一愣,没想到被放弃得这般干脆,他不悦道:“你就不想问为什么吗?” 顾飞鸿瞬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虽摸不着头脑,可还是顺着话道:“那为什么?” 江柒之阴阳怪气道:“因为怕吃太胖了。” 顾飞鸿认真道:“喝水不会胖的。” “顾飞鸿!”江柒之美目一凌,直直地杀过去。 顾飞鸿这才一惊,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了。 江柒之顾惜容貌,十分讨厌被别人说脏了胖了,会觉得别人这是在说丑。 不过顾飞鸿不这样觉得,因为他觉得江柒之无论什么样什么时候都是好看的。 顾飞鸿才解释道:“我绝无此意,那些话只是为了应付才说的。” 江柒之眼神一下柔和了许多,但也仍旧锐利,反问道:“真心如此?” “我发誓!真心的,绝无虚言!”顾飞鸿举着手道。 江柒之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凶着声威胁道:“不许再说这种话,否则,我定会好好教训你!” 见江柒之消了气,顾飞鸿松了口气,道:“绝没有下次,这次只是乌龙。” 江柒之才不再说话。 过了会儿,顾飞鸿又拿起那杯被放下的热水,重新递给了江柒之,道:“说了这么久,润润嗓子吧。” 江柒之猛地看向他,睨着眼睛,道:“怎么,你在说我话多了?” “不是!”顾飞鸿疯狂摇头已示清白,恨不得把心都扒出来给他看。 江柒之观了一阵,见他觉得没有它意,才慢悠悠地接过温水,可他把水喝尽后,却没放下杯子,而是将其死死握在手中,默了一会儿,指骨僵硬地屈起,终于忍不住低声道:“以前的衣服都能穿的,只是腰有些紧而已。” 他低着头敛眉,让顾飞鸿只能看见垂落的发丝,紧绷的下巴和被咬着的下唇。 顾飞鸿顿时心口一涩,无比后悔刚才口无遮拦的自己。 第二日,江柒之在睡眼朦胧间听见有声音在喊他。 但他还没睡够,不想起床,只觉得吵得很,便翻了个身继续睡,还用被子把耳朵捂住了,可这样终究只是在骗自己,他还是能清晰地听见声音。 顾飞鸿见江柒之又缩进了被窝里,只露出了乌黑的头顶,而门外小厮的声音还在催促。 他无法,只能半跪着上床,把江柒之裹这棉被一起抱到了床边坐着,命门外的小厮把房间另一边的新衣裳拿进过来。 李二从门外进来时,头重重的低着,根本不敢抬头。 他是竹园的最大管事,所以每次少爷回来时,他都是贴身伺候的人,所以对顾飞鸿的习性都十分了解。 因此在听说少爷会带一个朋友回家过年时,他也未曾在意,毕竟以前少爷不是没带过朋友回来。 他们都是宿在竹园的偏房,不习惯人伺候,平日里都不见踪影,和没在差不多。 少爷有时也会和他们一起出去办事,有时还是留在家中,但都差别不大。 可江公子来竹园的第一天,他就被惊掉了下巴,且不说江公子绝色的容貌,就连他的待遇,也是空前绝后的好。 少爷不仅时时刻刻陪他,平日更是体贴至今,甚至好几次他们俩远远看过,就如同都抱在一起了一般,更别说他们连晚上都是宿在一起的。 李二惊奇之余也有些好奇,但少爷平日不喜人伺候,房间也不让人进,他什么东西都发现不了。 可今日,他就有了机会。 李二毕恭毕敬地把衣裳端到顾飞鸿眼前,眼珠子偷偷一瞥,却被惊得衣服都快端不稳了。 江公子竟然被少爷抱在了怀里,身上还只穿了贴身衣物,领口都松松垮垮的。 不过可惜脸被少爷的身体挡住了,让他看不不够真切。 顾飞鸿随意说了声,让李二把衣裳放在床上后出去。 李二闻言,立马把衣裳放好,可在抬手时,又偷偷地一瞥,瞬间便忘了神。 江公子双眼迷离,头无力地靠在别人的怀里,脸颊还泛着红晕,美的不像人,像勾人心的妖精。 可他似乎不喜欢如今的处境,一直在推拒顾飞鸿,可因为实力悬殊,一点用都没有,眉越蹙越深了。 只这一眼,他便明白一切,遇上了此等美人,少爷昏了了喜了龙阳之好再正常不过了,毕竟只要能得到这样的美人,谁还会在意性别。 不过,李二想到平日都是自家少爷高兴地跟着江公子,而江公子都是冷着脸,甚至好几次江公子的生气时,少爷也是抱着不放手。 再想到不能靠近屋子的禁令,和江柒之此时的昏沉抗拒的样子,他忽然生出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江公子不会是被逼迫的吧。 顾飞鸿不知道李二的心中所想,只觉得他盯着江柒之看久了,不虞地把江柒之往怀里抱了抱,隔开李二的视线,厉声道:“出去。” 顾飞鸿的眼神冰冷凶横,瞬间让李二全身一抖,心中害怕紧张,急忙退了出去。 等门再次被关上时,顾飞鸿眼里寒意散尽,低头看着江柒之困倦的脸,满眼宠溺。 他一边把江柒之的上半身按着,让他自己坐着,一边道:“昨日便与你说了今天要早起拜年,怎么还要贪睡赖床。” 江柒之不得不睁眼,但刚醒来的脑子还有点晕乎乎的,可还是下意识反驳道:“没有。” “没有便醒来穿衣服。” 可江柒之把手臂撑在床上坐着,一动不动,呆呆的,显然还未完全清醒,看起来乖的不可思议。 顾飞鸿的手指在江柒之眼前晃,道:“真的醒了?” 江柒之不说话,顾飞鸿就一直晃,晃得人直眼花。 终于,江柒之忍不住了,皱着眉,一掌把晃着的手抓住,又扔了出去,呢喃道:“烦死了。” 顾飞鸿却笑出声了。 江柒之听到声音,又瞪了一眼。 顾飞鸿才熄了心思,道:“知道了,不烦你了。” 他把江柒之身上的被子扯下,再脱下睡衣,又拿起一旁的内衫,哄到:“穿衣服了,抬左手。” 江柒之想了一会儿,才慢慢腾腾地伸手。 顾飞鸿把袖口套进右手,道:“可以了,抬右手。” 这次怕江柒之又要思考半天,他干脆先把右手抬起来了,江柒之正好懒得思考,就顺着方向抬手。 最后耽搁了一阵,衣裳终于穿好了,江柒之也终于清醒了。 顾飞鸿用帕子给江柒之擦完脸后,江柒之抬眼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又看了看顾飞鸿,道:“没想到,伯母竟然如此喜欢正红。” 他和顾飞鸿的衣裳都是红袍金边滚毛的,虽细节不同,但咋一眼极为相似。 “不是喜欢,是因为今日是新年,我们家都会穿红色。” 江柒之看着顾飞鸿,鲜亮的红色穿在他身上出乎意料的和谐,与往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不同,多些风流贵族的姿态。 “怎么了?”顾飞鸿一直被盯着,不自在的摸了摸脸,道:“脸上有东西吗?” 江柒之勾摇摇头,道:“不是,只是觉得你穿这身也挺好看的。” 顾飞鸿听完,耳根瞬间红透了,连点头都变得支支吾吾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第 71 章 脸比雪还白 江柒之却像突然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 直直地盯着他看,眉眼都笑弯了。 顾飞鸿对着这张笑颜,脑子已经快被热气熏透了, 也只会愣愣地跟着傻笑, 不自在地摸头。 两人一出房门,就没了暖气, 只有咧咧的寒风迎面吹来。 江柒之的发丝被吹的飞舞,冷得一颤,手指屈起想缩进袖口,却被顾飞鸿捉住打开,手心被放入一块暖玉。 暖玉被雕琢得精致漂亮,江柒之生了几分趣味,奇道:“你什么时候拿的, 我竟不知道?” 顾飞鸿道:“你醒来前,我提前让他们备的。” 江柒之了然,指尖拨弄着暖玉玩弄,暗道顾飞鸿最近眼光似乎都好了许多,拿出的东西终于不是丑呼呼的了。 因为注意力都在手心,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顾飞鸿也不催,安静地陪着江柒之走着, 注视着他的脸, 眼满是柔情。 两人到主厅时,谢婉、谢长岩和谢若雪都已经坐下了。 谢若雪看见了他们, 便热情地招呼他们进来一齐站着,江柒之奇怪地看了顾飞鸿一眼,顾飞鸿却握了握他的手, 给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江柒之才定下心,跟在顾飞鸿的身后。 谢婉和谢长岩各坐在并排的椅子上,一脸慈爱。 谢若雪走到谢婉面前拱手拜年,还说了句吉祥话,谢婉眉眼都笑开了,把衣裳里的红纸包拿出来放在她的手心,谢若雪又高兴地撒了个娇,亲昵了几句,便转向谢长岩拜年了,谢长岩也同样把红纸包放到另一个手心。 到了顾飞鸿,他便是端端正正地拜了年,同样收到两个红纸包,走到了一边。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还站在堂中的江柒之身上,等着他动作。 江柒之置身过的生死险境并不少,可他此刻还是紧张了。 他不适应这种过分人情味的场合,甚至是迷茫,可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为了不让让场面变得难堪,他也只勉强照着顾飞鸿的样子做了出来。 谢若雪和谢长岩虽都看不出江柒之的不习惯,但都假装不知道,把一早准备好的红纸包放到他手心。 江柒之接过后松了气,忍不住悄悄了瞪顾飞鸿一眼,却不料被捉了个正着,他只好别扭地收回目光,暗道自己倒霉,每次都能被顾飞鸿发现。 顾飞鸿心有不解,疑惑地望着他,可江柒之却扭头瞥眼了。 今日是新年,谢府办了家宴,众人都是一起吃饭的,桌上菜品虽丰盛众多,但因江柒之的偏好,都没有太油腻的菜。 谢婉今日十分高兴,一是因为好不容易一家团聚了,二是因为今日是新年,她说了许多话,一旁的谢长岩虽话少,但今日也多说了许多。 父母唠叨家常,多离不开孩子,没多久谢婉便说起顾飞鸿幼时的不少趣事,其中丑事自然也不少。 顾飞鸿听着尴尬不已,想说几句话转移话题,却被谢若雪看透了,暗道自己刚被母亲说漏许多的丑事,顾飞鸿自然也不能例外,便又把话扯回来,诱着爹娘继续说。 顾飞鸿无法,只能闷头吃饭,根本不敢抬眼看江柒之的反应。 江柒之倒不觉得有什么,只不过有趣,同时也有些羡慕。 饭吃完后,众人聚在一起剪窗花,江柒之手上也多了把剪刀和一叠红纸。 可是他拿起剪刀和红纸时,想跟着顾飞鸿偷学,可他剪得太快了,让他根本都看不清,什么都没学到。 江柒之越看越气,干脆直接下手剪了一张,结果果然失败了,所以他正烦着,可以谢婉又过来了,停在了他的眼前。 坐着江柒之只好仰头,礼貌道:“伯母?” 谢婉取过江柒之手中的剪刀和红纸,温柔道:“我都忘了你应该不会,不着急,我来教你。” 谢婉坐在旁边,开始极慢地剪红纸,还同时解释步骤,安抚江柒之情绪:“慢慢来,刚开始不会很正常,小时候雪儿和鸿儿不会,也是我慢慢教的。” 她声音很轻柔,飘进江柒之耳朵里,却说不出的重。 江柒之愣愣地盯着谢婉,情不自禁地摸了摸怀里的东西。东西是红纸包里的,是两个小长命锁,都是纯金打造,上面还刻着他的生辰八字。 江柒之从没想到谢婉问八字竟然是为了这个,他眼睫一颤,眸色渐深,眼神发飘。 “好了。”谢婉把剪好的窗花放到江柒之手中,道:“你要不再试着剪一下?” 江柒之才回过神,看着谢婉温和的笑容,羞赧道:“我还是未记住。” “无碍,我再剪一个。”谢婉笑道,又开始剪了。 剪好后的窗花要贴到了窗子上,江柒之想去帮忙,却被谢婉推开了,还说着:“这个让我和伯父来就够了,你们几个孩子出去玩吧,今天过年,街上肯定很热闹。” 江柒之一愣,没想到自己还有被人说出小孩的一天。 魔教等级森严,哪怕是新年庆祝也不会如此如家人一般坐在一起玩乐,都是极有规矩的。 江柒之第一次杀人时不过十岁,那时的他很胆怯,举着刀怎么都下不去手。 江锵很生气,骂他无用蠢笨,白养大了。于是就把江柒之和一个死犯关在了一起,并告诉死刑犯只要杀了人,便能免除死刑离开这里。 之后的具体过程江柒之都已经不清楚了,只记得他出来后吐了许久,感觉眼里,鼻子里,都是恶心的腥血。 那段记忆太过疼痛,已经被大脑刻意遗忘,江柒之如今想来,只觉一切都是模糊的。 他看着谢婉和谢长岩幸福的背影,百感交集,心绪杂乱。 不过,他唯一很确定的是,今天一定是是他过的最特别的一年,既特别的难忘,也特别的好。 新年过里没几天,谢府就又来了客人,此人江柒之也认识,便是顾飞鸿的师弟,陶圆。 陶圆到谢府后日日早出晚归,江柒之甚至从没遇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 直到他后来问了顾飞鸿,才得知陶圆是在追踪扬州的一起盗窃案。 而且因为盗贼的武功高强,陶圆一人应付不过来,还来谢府找顾飞鸿求助。 所以这一段时间,顾飞鸿又经常出门了,不过他每次都会给江柒之留下信纸,交代离开的时间和因由,甚至有次没来得及赶回家,还中途寄了信。 江柒之嘴上虽什么没说什么,可却提笔写了封信“祝安,早归”,又寄了过去。 乡间的野外,陶圆终于捉住了盗贼,又累又高兴,把盗贼五花大绑交给了官差后,便累到不行,尤其是一双手臂,又酸又重。 他把剑甩到了地上,道:“大师兄,刚才过路有客栈,我们终于可以好好歇一歇了,这小贼也太能跑了吧!” 他想把手压到顾飞鸿的肩膀上休息,却被顾飞鸿抢先后退避开。 陶圆眼睛都瞪大了:“大师兄!你竟然嫌弃我,借我靠一下怎么了!” 顾飞鸿却摇头,坚定道:“你去客栈吧,我要回家。” “回家!”陶圆惊道:“我们追了他整整三天三夜,大师兄!你都不休息吗,你身体是铁打的吗?” 顾飞鸿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疲倦的眼底浮现出鲜明笑意,又很快隐去。 他摇头道:“有人在等我。” “等你!”陶圆正奇怪,突然想起大师兄的爹娘还在府中,自然是在等他。 “那我也要一起回去。”陶圆佝着腰把地上的剑都捡起来,咬紧牙关道。 “你不是想休息吗?” “一个呆在这无聊,我才不想,何况上次去你家,我还没来得及拜见伯母伯父,这次要好好拜见。” 两人这才又一起快马加鞭地赶回谢府。 今年冬日的雪来的晚,年后才落下来,江柒之在房间待着无聊,见下了雪,想出去走走,不过在他出门时,却犹豫了一刻,还是转身把顾飞鸿提前摆在衣架上的红狐裘披上了。 雪花漫天飞舞,把园子里的枯枝压得沉甸甸,远远看去,倒像是开满了白花。 李二正管着下人,忽然看见雪林中有红影,正想打发下头的人去看谁这么不守规矩乱走,可当他发现卧房里的门是开着时,却犹豫了。 他把手中的活全安排给身边的几人,却举着纸伞独自进了雪林。 江柒之走在林中走了会,便觉得无聊没劲,就打算回去了。 可没想到大雪铺地,四周全是雪枝,白茫茫的一片,完全分不了方向。 他想找人问路,可他走了好长一阵,都没看见其他人,反而腰又酸累了,只好先停下来先歇歇。 飘雪落在皮肤上,很快就化成成了雪水流下,冰得瘆人。 江柒之恼怒又冷之际,感觉头上有阴影,抬眼一看是把伞,才发现身旁多了个人。 “你是?”江柒之对此人有印象,是伺候顾飞鸿的人。 “公子,奴才李二,如今风雪太大,还是打把伞吧!”李二笑着脸恭敬道。 “嗯,多谢。”江柒之抬手想拿过伞柄,却被李二避开。 “伞柄举着冷,还是我来为公子打伞吧。” 江柒之确实也怕冷,并不想伸出手,便颔首道了声多谢。 “这都是我们下人应该做的,公子不必多谢。” 两人并排走着,但江柒之不喜和别人太近,便微微靠着伞外,因此淋了点雪。 李二发现了,变弓着腰把伞高举,既与江柒之拉开了距离,又遮完了风雪。 即使这样让自己小半边身体都落在了伞外面,他也毫无所觉,眼睛直直地瞟着公子,只觉得他的脸比雪还白,生得比仙人还好看,与俗世格格不入,凡尘都糟蹋了他。 第72章 第 72 章 好久不见 江柒之问道:“你可知道回去的路?” 这是李二第一次与公子如此近的说话, 只觉得公子不光长得好,声音也好听。 江柒之没听到回应,脚步一缓, 微微侧头, 怀疑道:“你不知道吗?” 李二既是谢府的人,不应该不知道回去的路啊。 李二才回神, 忙道:“自是知道,公子可是想回去。” “嗯。”江柒之点头,虽然没仔细看过,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鞋袜已经被浸湿了,每走一步都十分难受,一刻也不想多待。 “好的,公子随我这边走吧。”李二举着伞转了个方向, 抬手道。 江柒之微楞,有些赫然,这才知道自己刚才路都走反了,怪不得越走越陌生,心道幸好有遇见了别人,否则也不知道还要耽搁多久了。 枯枝被掩埋在雪地里,踩雪时偶尔会有吱呀的声音,两人踏在雪林里, 一前一后, 一高一低地走着。 “江柒之!”一道熟悉到不用回首便知道是谁的声音想起。 江柒之心跳有片刻的停滞,但这其间的变化快到转瞬即逝, 让他自己都毫无察觉。 他转身,在雪地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沉默着, 隔着无数雪枝,与来人遥遥对视。 江柒之毫不保留的目光让顾飞鸿心神一动,忍不住微笑,柔声道:“江柒之,我回来了。” 声音里裹挟着内力,即使江柒之远在百里之外也能听清,他望着前方奔来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牵扯,但又很快压下来,如往常一般道:“嗯,我看见了。” 他表面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经历一次再寻常不过的事儿而已,可全身心都在他身上的李二却发现了细微的差别。 此时的公子还是冷淡的,可他的冷淡却和刚才的不一样,之前的冷淡更多的是不在意,仿佛世间的一切于皆是浮云,可此事的冷淡更像是抑制住的冷静,眼里的情绪一下便生动活着了。 李二心一跳,顺着江柒之的视线望去,果然是自家少爷回来。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若少爷真是强迫,那公子这般情态又如何解释? “我回来了。”顾飞鸿笑着喊道。 他一做完正事就去园子找江柒之了,却没找到人,这才一路打听过来。 他举着伞,大步流星地走到江柒之的身前,有些吃味道:“过来。” 江柒之觉得顾飞鸿的语气有点不对劲,但此时对顾飞鸿回来的惊喜远远大于这个,便没再追究。 便他跨步进了顾飞鸿的伞下,可不料刚一进去,便被捉住了腰,还被抱在了怀里。 江柒之两眼瞪大,惊慌道:“你做什么!”他挣不开,又偏头在顾飞鸿耳边咬牙切齿道:“快放开我!” 如今还有人在旁边守着,顾飞鸿怎还能如此大胆,简直不知轻重! 可顾飞鸿把头靠在江柒之颈间,忽然软了声音道:“我三天都没合过眼了。” 江柒之动作一顿,原本想用力推开的双臂不知怎地就使不上力了,他只好无奈地放弃,在顾飞鸿的臂膀处拍了拍,拧眉道:“回去再说,现下还有人。” 顾飞鸿听见了,却没有说话,还是牢牢地抱着。 江柒之觉得今日的顾飞鸿有些奇怪,怎么有点可怜? 一想到自己脑海里浮现出可能的画面就说不出的难忍,可他要推开的手却怎么使不上力,最终江柒之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拍了拍顾飞鸿的后肩继续安抚。 可在江柒之看不见的角度,顾飞鸿表情非但不是臆想中的委屈,反而是冷厉之极,直勾勾地盯着李二。 在过来时,他便看见了他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也绝不会允许有这种人留在江柒之的身边。 李二被盯得直发毛,后背沁出了冷汗,大脑恐惧地忘记思考,等他一清醒过了,腿都软了,连忙告退离开,若不是怕摔在了冰上,他都想跑了。 江柒之听到声音想回头看一眼,却被顾飞鸿牢牢地抱住了,扭都扭不过去。 他被桎梏得有些烦了,拍了下肩膀,道:“最后一次,放开我。” 以顾飞鸿的了解,知道这是江柒之忍到极致了,也不敢胡乱,这才悻悻地放手,仍旧依依不舍。 江柒之一轻松,便后退半步,欲推远顾飞鸿,却发现顾飞鸿眼下的青黑,和掩不住的疲倦。 彼时的恼意瞬间消得差不多了,他没好气道:“都这么累了,何不休息了再出来?” 顾飞鸿低眸看他,道:“我想的,但我没在房间里找着你。” 江柒之不知为何似在语气里听到了埋怨委屈,奇怪之余又莫名心虚,他撇开眼,冷声道:“对这么大了,睡觉难不成还要人陪着不成?” “与你睡习惯了,我一人的确睡不着了。”顾飞鸿诚恳道。 江柒之一噎,辩驳道:“那我若不在,你便睡不了吗?” “嗯。”顾飞鸿诚实地点头。 江柒之瞬间不知道如何接话了,眼神东瞟西瞥,就是不再落在顾飞鸿身上。 他支支吾吾道:“那你还是早日改了,都这么大了还有这种习惯。” 可顾飞鸿拉着江柒之的手,逼他与自己对视,道:“改不了,我们一直在一起不就好了。” 伞下狭隘的空间内,江柒之与顾飞鸿面面相觑,江柒之忽然觉得闷得晃,暗道和李二打伞时也不觉得有这般挤的啊。 他移开眼,别扭道:“幼稚。” “怎么便是幼稚了?” “因为这是小孩儿才有的念头,没有任何人会永远在一起的。” “为何不可?”顾飞鸿追着江柒之要答案,逼他再次看到自己。 江柒之转向那边,顾飞鸿也转向那边,江柒之无法,干脆低下头,抽回自己的手,低声道:“就是不可能,不要再说了。” 江柒之微微垂头,顾飞鸿能清晰地看见白皙的下巴,眉心的红痣和漂亮却冷漠到拒人千里之外的眉眼。 他心中一酸,但还是镇定道:“我说笑呢,我又不是小孩儿了,怎会当真呢。” 江柒之听了松了一口气之余,却生了许多复杂的情绪,让他自己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在江柒之发呆时,顾飞鸿就捉着他的手握着,关切道:“手怎么这么冰。” 他望着四周密不透风雪,问道:“风雪如此大,地如此之滑,你身子又笨重,怎么走到这么深的地方?” 江柒之尴尬地敷衍道:“无聊走走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人越紧张越容易犯错,顾飞鸿瞬间察觉到江柒之态度不对劲,望了一圈雪林,忽有所悟道:“可是你迷路了?” 谎言一下被戳破,江柒之尴尬之余也有些惊奇,面上却嘴硬道:“你口说无凭,胡言乱语。” “好。” 江柒之错愕地抬头。 “我知道错了,是我口说无凭,胡言乱语了。” 顾飞鸿太配合,江柒之也更不相信了,默了会儿,忍不住小声补充道:“分明是你家园子太大,长得一模一样,让我找不到路了!” 顾飞鸿顿时啼笑皆非,只好哄道:“好,是,都怪我,都怪我家的园子。” 江柒之恼道:“不许再说了,你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我想找你一起回房。”顾飞鸿柔声道,他把手中的伞柄递给江柒之,道:“回去之前,我先看看你的鞋袜湿没湿。” 江柒之手刚伸出袖子,便打了一哆嗦,但还是颤颤巍巍地接过了伞,嘀咕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我想看。”顾飞鸿蹲下,小心地撩开江柒之的外袍衣摆。 风一贯进里面,江柒之就冷得一抖,咬着牙巴道:“已经湿了,没什么好看的,快放下。” 顾飞鸿本也担心冻到他,就立马放了下来,站起接回了纸伞,皱眉道:“鞋都湿透了,我抱回去吧。” 说着,他便把伞递回去,准备动手动脚。 可江柒之一把推开他,惊道:“这怎么行,万一被你爹娘知道了怎么办?” “他们不会过来的。” “可万一被下人看见传到你爹娘耳里呢!” “现在也没有下人。” 江柒之嗔怒道:“不光是他,万一是路上的其它人呢。” 顾飞鸿反驳道:“我不让他们看见便是,而且被看见又何妨,你鞋袜都湿了,难不成真踩一路冰水回去?” 而且,江柒之明明自己都冷得发抖了还要强撑,真是太任性了。 “这······”江柒之还是不太愿意,但又找不到反驳的话。 顾飞鸿摸着手,只觉得江柒之体温低得吓人,也不再给他反抗的机会,直接扔下伞,把自己的黑裘脱下,罩在江柒之的头上,把他整卷着抱着抱起来。 顾飞鸿哄道:“这样总该行了吧。” 江柒之被吓了一跳,然后身子一空,就被抱在了半空,不得不主动伸手勾住顾飞鸿的后颈,恼道:“你往房里一走,他们还不是都知道是谁了。” “好,那我不往房间走,找个没人的地方放你。” 江柒之这次没再说话。 风太大了,顾飞鸿便把江柒之的脸抱在胸口里藏着。 江柒之靠在肩膀上,享受顾飞鸿的体温传来的热意,莫名觉得有些脸热,想偷偷拉开和胸口的距离,可顾飞鸿发觉了,只以为是他没力气,反而手一缩,抱得更紧了,江柒之只好放弃挣扎了。 顾飞鸿果然是在一个没人的院落停下的,他把江柒之抱进房里,放在了软榻上,道:“这是偏院,是待客的地方,柜子都有干净的衣物备着,你等我去找。” 第73章 第 73 章 被这意外的亲近惊得双目…… 江柒之才点了点头, 顾飞鸿把窗户关上才放心的离开。 顾飞鸿走了,江柒之便自己撩开衣摆,把鞋袜脱下, 银白的鞋面已经被水浸湿, 蜿蜒着明显的水痕。 怪不得如此之冷,原来都湿透了。 他把鞋袜扔了, 露出泡的发白的脚。 房里没地暖,即使关了门窗,江柒之也觉得有风,吹得脚心直发凉。 他把脚缩进软榻上依偎着取暖,但凸起的肚子让他不很好的蜷缩,只能勉强侧躺着。 顾飞鸿端着热水进来时,看到他缩着取暖, 红狐皮肤围在脖颈的一圈,像个狐狸似的。 他把水盆软榻下,捉出下摆里的脚丫子,按在木盆里泡着。 “这么快,你去那找到的热水。”因为穿的厚重,江柒之不得不把衣摆一直捏起来,以防衣角落入水里。 “去厨房,这里离厨房不远。”顾飞鸿用手舀了瓢水从小腿上淋下, 江柒之舒服地发出喟叹。 身子暖了, 江柒之心情也好了,忽然有了兴致, 他注视着顾飞鸿面无表情的脸,好奇道:“伯母说你小时候堆雪人哭了,是为什么?” 就顾飞鸿这张木头脸, 他是真想不到为了一个雪人哭的模样,简直是不可思议。 “诶!说话!真的吗?”顾飞鸿没回声,江柒之就又问到。 这自然是真的,可顾飞鸿觉得此事太过丢人,并不想亲口承认,总觉得说了就更丢脸了。 可江柒之不是什么体贴细致之人,见顾飞鸿不搭理他,就挑起顾飞鸿的下巴,逼他不得不仰视自己,一字一句道:“回答我。” 神色严肃正经,大有顾飞鸿不承认,就不放手之势。 顾飞鸿无法,只得不情不愿地点头,说完就摆头绕过颈下的手指,复垂下头。 江柒之看着他耳后突生的红意,觉得新奇又好笑,当下就笑出了声,顾飞鸿听了,更羞恼了,但面对江柒之,他生不出任何气,只能帮他把脚擦干净,重新穿上鞋袜。 等顾飞鸿把江柒之抱下床时,他已经笑得眉眼俱弯了。 顾飞鸿无奈闷声道:“有这么好笑吗?” “有!”江柒之义正言辞地点头,又忍不住伸手揉了下他的耳朵,果然热热的。 顾飞鸿就闻到一阵熟悉的冷香飘过,然后就是耳朵上就贴上的滑嫩,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脸瞬间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了。 江柒之见状,奇道:“你着耳朵是有什么开关罢,怎么一模就红。” “没有。”顾飞鸿这下彻底红了个大脸,低声弱弱地反驳道。 可江柒之猝然把手放在他胸膛上。 顾飞鸿被这意外的亲近惊得双目微楞。 “别人说人撒谎时心跳的会很快。”江柒之的手紧贴着胸膛,故意逗弄道:“你如今心跳得这样快,分明是在诓我。” 顾飞鸿的心这下是真跳快了。 江柒之察觉到掌心突然增加的起伏,奇怪地看了顾飞鸿一眼,但很快又想通了,觉得顾飞鸿是被他吓到了。 他没想到顾飞鸿看起来稳重,人实则却如此易羞,倒挺有趣。 江柒之才大发仁慈地松了手:“这点玩笑都说不得,不和你玩了。” 他随意地把顾飞鸿挥到一边,起身往门口走了几步,说道:“耽搁了这么久,我们该回去了。” 可一直没听见跟上来的脚步声,他便回头,却见顾飞鸿还愣愣地站在原地,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眼周乌青明显,活像被人打了两拳。 江柒之皱了皱眉,默了一下,才喊道:“还不随我回去!真不想睡觉了?” 顾飞鸿这才反应过来,慢慢地抬眼,动作缓得像只乌龟。 江柒之心一急,干脆转身拉着他的手臂就走,还一边抱怨道:“又不是真木头做的,怎么还这么呆,小心被人卖了也不知道!” 江柒之忍不住在心里再一次怀疑顾飞鸿这个大师兄的位置是怎么得来的了。 顾飞鸿顺着江柒之的力道往外走,愣愣地低头盯着手臂上环着的手指,明明在被人吐槽,可他心却似吃了蜜糖一般甜,甚至比那般还甘甜。 他嘴角控制不住翘起,即使如今的他疲惫,困倦,可仍然是第一次希望这条回屋的路远一点,能多多与江柒之牵在一起。 不过他很快也后悔了,因为他还想回屋后能多抱一会儿江柒之,甚至不碰碰,多看看就够了。 两人回屋的路上,但却遇见了另一个“不速之客”——陶圆。 陶圆拜见了谢母,正想回偏房,却不想遇见了大师兄,他本想上前打招呼,可在他离大师兄只有几步远时,快喊出的问候瞬间被吞下。 他面色冷厉,掏出长剑直指魔头,大喊:“大师兄你在做甚!竟然与魔头为伍!” 顾飞鸿在看见陶圆出现在眼前是就心口一跳,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了,一掌拍向陶圆格挡,一手抱着江柒之。 “师弟!住手!” 顾飞鸿把陶圆的长剑拍落在地后喊道,他把江柒之抱到空地放下,想问有没有被吓住,江柒之就猜到地摇了摇头,道:“无碍。” 顾飞鸿这才松了口气,严肃地看向陶圆。 刚才的那一掌虽用力却没有杀气,陶圆只是手一麻甩开了剑,但并未受伤,他紧紧盯着几乎抱在一起的二人,尤其是他们缠缠绵绵的眼神,眼睛都瞪大了,连被大师兄打了的愤怒都来不及发,就颤着声音,指着他们震惊道:“你!你们——” 陶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否则大师兄怎么可能和,这不可能,一定是他想多了 “大师兄!你怎么可以和魔头在一起了!还如此——”陶圆实在想不到什么何时的形容词,最终还是脸色难堪地住口了。 可顾飞鸿闻言,脑袋轰得炸开,表情空白,下意识看向江柒之。 江柒之一脸怒气,这人一口一个魔头,让他很不顺心,当即想冷声呛回去:“那来的野猴子,眼瞎便罢了,嘴还这么臭!” 陶圆一听,怒火大涨,还想反驳,却被没想到顾飞鸿的动作更快,直接被隔空点了哑穴。 顾飞鸿回头对江柒之解释道:“他胡乱说的,你切莫当真!” 江柒之冷笑,道:“那是自然,只有这般蠢货才会把我看成魔头。”他仪表堂堂,怎么可能和丑陋的魔头划上等号,他觉得顾飞鸿这小师弟不光脑子不灵光,眼睛也不太行。 顾飞鸿一楞,放下心之余也有些哭笑不得,不光内心深处也有些难过,看来江柒之对他真的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陶圆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就一手抓顾飞鸿的手臂,一手指着自己的嘴摇头晃脑,疯狂示意要解穴。 顾飞鸿安才对陶圆道:“我可以解穴,不过江柒之是我的挚友,你不可再出言顶撞,否则我还会点你哑穴。” 顾飞鸿想了会又道:“你先给我保证不再胡言乱语了。” 陶圆本就话多,如今更是被一个又一个消息砸晕了头,迫不及待地想说话,当即拼命点头,保证自己绝不会乱说。 顾飞鸿这才帮他解了穴。 穴一被解开,陶圆便阔声道:“大师兄!正魔不两立,你怎能与魔——” 可他看着江柒之威胁的眼神,吞了吞口水,又道:“与他交友呢!” “魔道中人最擅长蛊惑人心,你可别被他骗了!” 陶圆顶着两人极不友好的视线,声音愈来愈小,最后只能怂怂地耷拉下脑袋。 江柒之见他这副傻样,忽然没了与他较真的心思,但还是嗤笑道:“不久前你还一口一个江兄,怎么,今日全都忘了?” 陶圆愣了一会儿,才想起他说的是什么,顿时闹了大红脸,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当初的江兄会是江柒之。 怪不得他那时候总觉得不对劲,可怜他那时还以为是天生的缘分,简直太蠢了 而且,大师兄与江柒之不是势不两立吗?如今又怎会成了挚友。 陶圆想起刚才二人黏黏乎乎的模样,又想起当初他们在魔鬼崖时异样的亲密,他脸色大变,僵硬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像刚才那般质问,但又拍被再次点穴,只能强忍下来,表情一时十分复杂,非常精彩。 顾飞鸿见他冷静的差不多了,才道:“江兄如今已脱离魔教,正魔两道的恩怨不该他的事,你要冷静。” 陶圆想起近日江湖上的传闻,江锵与江柒之父子离心,江安澜与江柒之一刀两断的传闻,这才惊异的看向江柒之。 这些传闻江柒之自然也知道,便知道陶圆的目光是什么意思,他虽不在意此事被外人知道,但此刻还是有些不舒服,便甩手走了。 顾飞鸿皱了皱眉,快步上去在江柒之耳边说了几句话,江柒之才淡淡地瞥他一眼,停在了原地。 倒回去的顾飞鸿与陶圆最后说了几句,便不在管他的反应,径直带着江柒之回去,独留下陶圆目瞪口呆。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大师兄竟然说江柒之是他的挚友,那曾经的般般皆是误会,还告诉他,他若对江柒之不敬,便是对大师兄不敬。 陶圆明明记得上次江柒之和顾飞鸿见面时还打得不可开交,怎么这么快就变成这副磨样,再想起自己刚开始的误会,他更觉得恶寒,表情控制不住地扭曲。 他觉得自己的大师兄的脑袋可能被撞了,否则他怎么会听到这么诡异的话。 有人路过陶圆时,被走廊里的呆站着的人吓了一跳,一边嘀咕着是不是疯了,一边迅速离去。 第74章 第 74 章 雪人 第二天雪还是很大, 从窗子往外看,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大地银装素裹。 江柒之站在窗边, 敞开的窗口飘进了雪花, 落在了他伸出的手心,软软轻轻的, 很快化做了雪水,有些湿凉。 顾飞鸿从身后办环抱江柒之,帮他披上银狐暗纹斗篷,关心道:“开着窗风大,小心着凉,你若喜欢,我命人把窗户换上琉璃玻璃便是。” 江柒之摇头, 望着窗外淡淡道:“我不是看,只是有些新奇,从小到大,这竟然才是我第一年遇见雪,不过倒也有没有书本那么神奇,但也的确值得一赏。” 顾飞鸿有些惊讶,不过想到魔教四季如春,没有雪也正常, 道:“你昨日便是因此逗留在雪里?” 江柒之还是觉得承认自己迷路了有些丢人, 可再撒谎下去也没必要了,干脆扭头不语, 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顾飞鸿见他这样,好气又好笑,但还是正经道:“不可再如此胡闹了, 若着凉了这么办,又若是我未回来,你便一人走回来吗?” 一想到江柒之穿着都湿透的鞋袜在冰天雪地里吹风,顾飞鸿还是心有余悸,也庆幸幸好没有意外,一时语气里带了点不自控地压迫。 江柒之自知理亏,当也不愿让他人占了上风,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嘟囔道:“你会回来的,而且,若是你早点回来了,我也不会那样!”就不会一个人走到迷路。 他暗暗想到,所以总结下来,反正他是没错的,非要说有错,那也只能是顾飞鸿。 江柒之正想着,就立刻看了顾飞鸿一眼,却不料顾飞鸿在何时早已歇了动静,冷不丁地盯着他。 江柒之突然撞入顾飞鸿的眼神,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重化不开地情绪,让他不好分辨。 江柒之被惊了一下,心虚了片刻,就更凶地瞪了回去,抱怨道:“你瞪我做什么,别以为这样便能吓住我了!” 顾飞鸿失笑道:“没有人比得过你的。” 江柒之不在意这种显而易见哄人的话,只在心中暗道一定要早日重塑经脉。 这种手无寸铁的感觉让他没有一刻不是焦躁的。即使如今顾飞鸿护着他又如何,力量只用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实力,否则,都是镜花水月,皆是虚无。 顾飞鸿看着江柒之,眼底的温柔几乎化为了浓稠,不过可惜襄王无意,江柒之只是出神地想着自己的事,注意力也很快被其它事吸引。 外面还下着鹅毛大雪,江柒之突然感了兴趣,想去外面玩雪,顾飞鸿虽不太赞同,看看见江柒之一脸期待后,还是认命地给他套上了手套和厚厚的银毛斗篷,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顾飞鸿也同样披上厚重的玄黑大髦。 他屏退了下人,两人一黑一白地出门进了雪林。 一到了空地,江柒之说想堆雪人,顾飞鸿便认命教他。 江柒之学的很快,不久便像模像样的推出个小雪人,他高兴地想让顾飞鸿看,可话临到嘴边却又吞了下去,他仰头不语,只是眼眸亮得发光,还扬着下巴,一脸骄傲,张扬得十分扎眼。 顾飞鸿心一软,忍不住想到如果江柒之是只小白狐狸,那此刻他的尾巴一定翘的极高,尾巴舞的又快又圆。 顾飞鸿的心此刻软得一塌糊涂,脸上抑制不住地笑,眼里的柔情更是浓稠得化不开,他伸手将落在江柒之肩上的积雪拂下,在耳边轻声道:“真厉害,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学得快。” “真的?”江柒之站在雪林里,穿着宽大的兜帽,领口一圈的白雪毛领称得他脸小了一圈,他将手中捧着的圆滚滚胖乎乎的小雪人举在顾飞鸿眼前,双眸灿若星子,在顾飞鸿的视野了,他的脸刚好和小雪人凑在了一起,像个最精致好看的大雪人。 顾飞鸿的心蹦蹦直跳,他想,如果江柒之真的是个大雪人,那他一定回日日守在冰窖里,日日照看,将他养的又白又圆。 “自然。”顾飞鸿的声音比什么时候都还温柔:“你便是最好的。” 江柒之突然意识到顾飞鸿应该偷偷进修过言语的艺术了,否则怎么能把话说的这般好听了, 他嘴上不答应,但眉梢里掩盖不住的得意暴露真实想法,还吹毛求疵道:“你夸的也太假,无聊。” 说完,便放下手,低头欣赏自己辛苦造雪人。 可顾飞鸿却当了真,瞬间慌了神,拉住了他的手想解释。 江柒之下意识抬头看人,却见顾飞鸿焦急又郑重道:“我未曾撒谎,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顾飞鸿想起了昨日的话,于是着急忙慌地拉着手摸自己的心跳,以证明清白,双眼炙热。 江柒之猝不及防也被拉动,可他还挂念手中的小雪人,恐怕它倒下,不得不偏移了重心,用自己的胸口接住它,结果步子便这么一晃,彻底栽入顾飞鸿的怀里了。 玄色大髦里的一坨白团十分惹眼。 而同时,被精心呵护的小雪人也彻底四分五裂地了,江柒之两眼大睁,雪白的两颊瞬间爬上了红意,眉梢带上了薄怒。 可偏偏顾飞鸿还在自顾自地让江柒之探心跳,在证明自己没有撒谎。 “我真的未说假话,不信你摸我的心跳。”顾飞鸿急切道。 江柒之已经被眼前的蠢木头气呆了,直着腰板欲推开顾飞鸿,结果没成功,两人还起了摩擦。原本就四分五裂的小雪人在如今的动作下彻底成了雪沫,从他们的指缝、胸口的缝隙间碎了。 江柒之气急,用力甩开顾飞鸿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伸手把他的下巴抓下来,逼他不得不低头,恶狠狠道:“闭嘴!” 顾飞鸿目光下移,看见两人紧贴的胸口,和混乱搅和在一起发丝。 而此时的江柒之在瞪着他,却两颊透着薄红,肌肤盛雪,五官明艳,眉心的红痣绮丽浓艳,就连捏着他下巴的手也纤长柔软,犹如冷玉。 顾飞鸿原本镇定的心跳不再平静,大脑迟钝地不能思考,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眼前之人,他便是他的全部了。 江柒之怒道:“我的雪人!被你弄坏了,你赔我!” 顾飞鸿一直呆着不说话,江柒之就干脆把顾飞鸿下巴捏得更近,两人对视着,鼻尖几乎快相触,两双瞳对视着。 江柒之的眼睫颤了缠,那一下却仿佛是挠到了顾飞鸿的心尖,酥麻得不可思议。 终于,江柒之率先反应过来,莫名其妙地觉得尴尬,他极不自然地撇开眼,身子往后仰,想拉开与对方的距离。 可顾飞鸿这次却反应的很快,他急忙捞着江柒之的腰,扶着他肩膀,柔声道:“小心。” 可江柒之却不领情地瞪眼,怒道:“你把我的雪人弄坏了,你才该小心!” 顾飞鸿才依依不舍地把目光从江柒之身上抽离,大脑终于恢复了正常运转,他低头一看,小雪人果然化作了雪沫,白雪撒在两人贴在一起的雪色大髦和玄色大髦间,十分现眼。 顾飞鸿还在自己折起的袖子上看到江柒之找来给雪人做嘴的小红果,他尴尬一动,小红果就从袖子上掉了,滚到了雪地上,与雪色融为了一体。 小雪人也彻底失了踪迹。 他脸色一白:“我·······” 江柒之冷哼一声,道:“我什么!终于听得见我说话了?” “抱歉!”顾飞鸿闷声道:“我听得见的。” 江柒之斜睨着他,横眉竖眼道:“这么说来,你刚才是故意不理我的?” “不,不是!”顾飞鸿恼怒自己又说错了,忙乖乖低头认错道:“抱歉,是我错了,若有下次,我任你责罚!” “怎么,你是说我这次便不能说你了吗?”江柒之眯眼冷声道。 “自然不是。”顾飞鸿急道:“你什么时候说都可以,江柒之,是我嘴笨,又惹你生气了,是我不对!” 顾飞鸿认错态度太过良好,让江柒之也挑不出任何刺了,此刻再说下去,他都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了,可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得出最好的雪人便这么毁了,还是有些郁闷。 顾飞鸿见他垂着眼,仍不大开心,忽然福至心灵,便道:“我虽不能还你一个一样的,但我重新堆一个雪人给你可好?” 江柒之抬眼看了他一下,想了想,道:“那也不是我的。” 顾飞鸿好脾气道:“那我给你堆一个最大,最好看的可好?” 江柒之听了,刚想勉强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瞬间猛地抬头,反驳道:“我也能堆出最大最好看的,你别瞧不起我!” 第75章 第 75 章 一家三口 话题转得太快, 顾飞鸿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道:“好,你堆的才是最大最好看的。” 顾飞鸿语气里的哄溺太过明显, 江柒之听了眉头一皱, 不自然道:“你若不信,我现在便能堆出来。” “我信。”顾飞鸿失笑:“只是你现在身子重, 弯腰不方便,下次再堆好吗?” “我现在就要。” 江柒之弯腰去挖雪,却被顾飞鸿劝阻。 可江柒之倔强起来很执拗,顾飞鸿根本劝不住,也不忍心让他不高兴,最后无法,两人取了个折中的法子, 由顾飞鸿负责找雪,江柒之在原地堆雪人。 时间过了许久,江柒之已经热出了细汗,脸色的薄红已经分不清是气的还是冻的,或是累的。 他把雪人上下两个的雪球拼好后,便不让顾飞鸿插手了,顾飞鸿在一旁站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 也在蹲下身在一旁堆起了雪人。 一黑一白的背影在雪林里不停的上下起伏, 偶尔对视时,两人皆是一笑, 远远望去,他们仿佛浑然天成,自成一体, 任何人都插不进去。 远处的陶圆原本是想上前给大师兄打招呼的,可最后原地站着看了一阵,还是默默地走了。 但他的心情却远没有表面这般平静,简直是波涛汹涌,他想到昨夜大师兄说的模棱两可的话,和谢姑娘言语里的暗示。 他觉得自己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可他又不能说,憋得十分难受,可同时也很好奇,就大师兄那般沉稳的性格,与张扬狂拽的江柒之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而且他们还是从小到大的死对头,大师兄是受了多大的刺激才能喜欢上江柒之啊! 这一切简直是匪夷所思,不可思议,仿佛世界在天崩地裂。 陶圆一路走一路想,差点连回去的路都走错了。 江柒之刚开始注意就到顾飞鸿的雪人了,不过未太在意,可当在这一次无意撇过他的雪人时,他瞪大了双眼,顾飞鸿的雪人竟然与他有一般大小,这觉得是不可能的! 江柒之暗暗下定决心,一边偷盯着顾飞鸿,一边又揉了团新雪进大雪人的身体,让雪人堆得更高。 顾飞鸿一直堆的认真,加上江柒之伪装的极好,他也未曾发觉不对。 直到他认为堆的差不多,开始找枯枝给雪人做手臂时,江柒之才满意了,默默把自己的雪人在顾飞鸿雪人的基础上堆高了一些,又才开始装饰雪人。 待两人俱堆好雪人后,江柒之欣赏地看着自己雪人比顾飞鸿高的地方,正想给顾飞鸿看自己的雪人,却发现顾飞鸿不知何时又蹲了下去,还在两个大雪人自己鼓捣着什么东西。 江柒之好奇地低头道:“顾飞鸿,你在做什么?” 顾飞鸿头也不抬的笑道:“堆雪人。” “我们一人堆一个就够了,你还想堆这么多做什么?” 顾飞鸿温和道:“我想再堆一个我们的孩子,让它们也和我们一样团聚。” 他笑着看向江柒之,眼神里的憧憬与喜悦毫不遮拦。 江柒之楞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手指不自觉地一缩,仿佛又感觉到腹中的胎儿在踢人了。 他偷偷轻轻摸摸肚子里的胎儿,嚅嗫着嘴想说什么,可又说不出来,最后他还是没说出口,垂下眼,目光在两个大雪人,和顾飞鸿手下的小雪人之间流转,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你真厉害,果然雪人堆得比我的大。”顾飞鸿直白的夸赞让江柒之的心神瞬间回归,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 他一本正经地礼貌反馈道:“虽说如此,你能堆到如此地步,已然不错了。” 顾飞鸿只觉得眼前的江柒之无限可爱,让他爱得说不出话了,眼底的温柔溢出了眼眶。 江柒之当下正值新鲜,高心地围着雪人转了好几圈,又在雪林了玩了许久,直到顾飞鸿一催再催,加上外面开始化雪,温度变得更低了,他才依依不舍地离了雪林。 而顾飞鸿也对并立的一家三口的雪人们看了许久,临走时还是专门让人在府内腾一处冰窖出来,好把雪人移进去存储。 竟然他和江柒之无缘做一家人,但他们的雪人可以,说不定十几年后,这就成了他和江柒之的秘密,他们便能一起怀念青春了。 第二日在江柒之与顾飞鸿正说着话,陶圆就突兀地闯入了他们的视野。 他尴尬地看了眼大师兄,最后把目光落到江柒之身上,不好意思道:“抱歉,之前是我无礼!” 因为过了两一日,加上后面顾飞鸿又与他讲过江柒之的事,此刻的他已然不再特别抵触江柒之,不过初次与曾经的对手和谐相处,对他来说还是有些挑战。 他拱手弯腰道歉,正式得出乎江柒之的意料。 可江柒之收回目光,随意地点头,便让他离开,可陶圆不知道那根经搭错了,非说江柒之还没真原谅,不是真的原谅他。 江柒之也被搅得无奈,无语哽咽了。 最后还是顾飞鸿不知道给陶圆说了什么,才让陶圆放下心走了。 三日后,客栈包厢内坐着谢若雪和陶圆二人,两人都面色严肃。 终于,包厢的门被推开,顾飞鸿走了进来。 他做到空位后,深吸了一口气,才道:“真的可行吗?” 谢若雪道:“不行也得行,这都有一个月了,你们俩半点进度也没有,再这么下去,你就真的没希望了。” 陶圆表情复杂,也道:“大师兄,虽然我还是不敢相信,但身为师弟,我还是会帮你的。” 顾飞鸿也眸色深沉,他知道自己再不行动,江柒之就要生下孩子离开了,他便真的没机会了。 所以,他还是郑重地点头了,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他们的法子更温和了,打算温水煮青蛙,潜默移化地影响江柒之。 今日便是过年的最后一天,家家户户都是张灯结彩,不少人都会举家游街,谢家也不列外。 江柒之走在街头,扬中的风采不同于洛阳,别有一番意境。 一旁的谢若雪被一旁摊上的小玩意吸住了神,就独自逛去了,陶圆也找理由走了,如今便只剩下顾飞鸿与江柒之二人。 “听说曲楼新来了个戏本子,很不错,不如我们去看看。”顾飞鸿试探道。 江柒之奇道:“你竟然还关心戏本子?” 这可一点都不像顾飞鸿的行事风格,他注视着顾飞鸿,细细揣测。 顾飞鸿不好意思地挠头,道:“不是,是无意听下人提起过,我有些好奇,你若不愿,我们不去便是。” 可江柒之话锋一转,道:“看看也无所谓,反正我也许久没看过了。” 两人进了曲楼,在上等座位坐下,顾飞鸿叫了小二上来,点了一出《白桥戏》。 上房在二楼,隔着栏杆翠屏看下面的戏台和观众。 小二下去没一会儿,戏台上的人便下去了,换上了新的戏子。 江柒之肚子有七个月了,压力愈发大,端坐着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累了,于是斜靠在软椅,支着下巴看戏。 顾飞鸿见状,立马坐了过来,一手托着他的后腰,一手给他按摩。 江柒之被伺候地舒舒服服的,但觉得身后的椅背有些硌人,便往顾飞鸿怀里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躺着。 顾飞鸿闻着鼻尖的冷香,和江柒之漫不经心地哼声,心脏蹦蹦直跳,在江柒之看不见的角度,抑制不住嘴角的笑。 这白桥戏讲得是个哑女和男子在石桥上相见相识的故事。 江柒之看了会,便觉得了无新意,暗道这种老套戏有什么好看的,顾飞鸿拍是被骗了罢。 可渐渐地,他发现了不对,这住在白桥边的哑女总是来无影去无踪,明明喜欢男子,却对男子的求娶多次拒绝,可当这男子真要与他人定亲时,他却又百般阻挠。 江柒之皱着眉头,忍不住猜想其中的缘由,也看得愈发认真。 顾飞鸿看着江柒之的侧脸,心跳地更快,手指也僵硬了许多。 此次只是对江柒之的一个试探,看看他对龙阳之好的看法,若是能接受,那他自是开心不已,若是恶心,那顾飞鸿也不知道怎么坐了,那只能继续等待,等待江柒之开窍那一天。 终于,临近大结局,《白桥戏》的剧情发展到高潮,男子退了亲,在多次对哑女求娶失败后绝望,投湖自刭之际,哑女竟然说话了,原来不是哑巴,可发出的声音去粗哑不堪,这显然不是女子发出的声音。 而果然,这哑女也承认她并非哑女,而是男扮女装的男子,他也早已爱了男子,可因性别之故迟迟不敢答应男子的求娶。 莫说戏子的书生了,就连江柒之都被这山路十八弯地剧情惊得一清醒,嘴角一抽。 他终于确定,顾飞鸿是被骗了。 江柒之觉得无聊得紧,真转身离开,可想到这毕竟是顾飞鸿想看的,也只能按捺下兴致继续看,不过明显兴致缺缺。 一切显然如计划的不一样,顾飞鸿有些着急,便找了个借口出去,与谢若雪陶圆二人商讨计划。 江柒之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就继续把目光放回台上,漫不经心地吃着一旁顾飞鸿已经剥好荔枝。 渐渐地,戏里的,书生还是意识到自己对哑女的爱不仅仅是容貌,早已超脱了性别,可世俗的目光让他们二人想在一起几乎是不可能的。 堂下传来感动哭泣的声音,江柒之隔着纱帷也能看见下面有不少人掩面哭泣,可他只觉得平淡。 第76章 第 76 章 注定了死期 倒不是说这戏子演得有多差, 而是就这剧情无言,且不说一个个真正的男子怎么可能扮成一个女子,便是那书生, 不过见了几面就对哑女情根深种, 连话都没说上,简直太异想天开了, 脱离实际。 戏的结局是书生和男子隐居山林了,更是索然无味。 顾飞鸿一直关注着江柒之的反应,见他一脸不虞,心下一突,暗道自己不会又办错事吧。 可想到此行的目的,他还是斟酌地开头道:“你觉得这出戏怎么样?” 他紧张地等待这答案,眼神片刻不离江柒之, 不愿放过一分一毫的动静。 江柒之拧眉,正想说这戏平平无奇时,却在其中听见了一道十分熟悉,又恶心之极的声音,他脸色一变,起身快走到栏杆边,斜着向下看去,随即脸色一变。 那青年穿着八奇门弟子服, 并且看服制, 他在八奇门内地位不算低,与江柒之记忆中的特点全都吻合。 更何况尽管江柒之当初在狱中未曾见到他的脸, 但对他的声音却已经厌入骨髓,绝不可能认错,当下便确定了堂下之人是此前辱他之人。 江柒之无声地冷笑, 同时侧身往纱帘后躲去。他自不是害怕,只是此刻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最佳时机。 顾飞鸿心刚开始被江柒之的表情吓了一跳,很快起身走到身边,道:“怎么了?” 江柒之心中冷笑,,眼神死死地盯着向堂下一尖嘴猴腮之人,掩藏在阔袖下抓着栏杆的指尖用力得泛白,面上却不露声色地藏下杀意,回过头转移了目光,佯装平淡道:“无事。” 心中却算计着怎么才能得到那人的性命,也忍不住感叹真是天助我也,如此好时机竟然得来全不费工夫。 顾飞鸿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在江柒之脸上找不到什么差错,正沉吟着,江柒之突然开口道:“我想吃昨日你买的松花糕。” 顾飞鸿心中一喜,最近江柒之胃口又不大好,吃得不多,他正为此头疼,如今听见江柒之说喜欢吃什么,自然是无比欢喜,忙道: “好,我们待会儿就去买,买许多放在府中,你若是实在喜欢,我们便把他雇在府中日日给你做点心,可好?” 江柒之却不情愿地摇头,道:“我累了,不想再走动。” “这也不耽搁,我让店里的人去买。”顾飞鸿不在意道,这曲楼也是谢家的产业,让店里的人做这点小事自然不成问题。 可江柒之摆头,不大情愿道:“不行,他们跑得太慢了,等他们买回来都凉了,哪有你跑得快。” “可是——”顾飞鸿还在犹豫,卖松花糕的店铺在另一条街,而且那家店生意好,到时候说不定要排队,这一来一回定会耽搁许多的时间,他不放心把江柒之独自一人留在这里。 江柒之盯着顾飞鸿,放缓声音道:“我不想吃别人买的,我偏要吃你买的。” 他懒洋洋地说着话,眼角如钩子般盯着顾飞鸿,似在诱惑又似在撒娇,顾飞鸿的心登时像被小猫的花爪子挠了下,又甜又痒,别说一块小小的糕点,就连天上的太阳都想给他摘下来,再伸手奉上。 可他的理智还在,还是犹豫地拒绝道:“我这就命人将师傅请回府,我们回家便能吃到热乎的了,你想吃就多少。” 江柒之还是不满道:“那要等许久,我现在便想吃。” 他微扬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他,漫不经心道:“怎么,替我买点糕点你便嫌烦了吗?” 明明说着如此示弱无理的话,可江柒之还是那么高傲,那么的理所当然,像一只华贵又漂亮的波斯猫,天生就躺在名贵的丝绸上过着最奢华的生活,让人情不自禁地为他献上最珍贵的一起,无论是珠宝还是真心。 顾飞鸿的理智摇摇欲坠,撇过头不敢与江柒之对视,温声解释道:“自然不是,只是我不放心留你一人在这。” 江柒之冷哼一声,收回了目光,看似生气地往里面的软榻走去,十分不高兴道:“你是在瞧不起我!” “当然不是!” 顾飞鸿跟着江柒之进了里面,见江柒之想躺上去,便自觉地拿过靠枕垫在腰后。 江柒之这下没拒绝,但脸色还是不好看,道:“那你就帮我买,我现在就想吃。” “这···”顾飞鸿面色纠结,道:“那我走了,你怎么办?” 江柒之斜靠在软榻上,另只手下意识地抬了抬肚腹,不让肚子 被压着,一边缓缓道:“我自然是躺在这等你,这是你家的产业,难不成我还能原地消失了不成,我又不是傻子,还是说——你不相信我?” 江柒之抬眼直直地盯着他,给了顾飞鸿一种自己仿佛能被看透所有的错觉。 他心虚地撇开眼,不敢让江柒之发现到自己的心意,也不再说话。 江柒之偷瞥着顾飞鸿的表情,也担心再这么耽搁下去那人便跑了,思考片刻,觉得还是要再下一剂猛药,他不信自己如此放低姿态,而且还是为了顾飞鸿最在意的孩子,顾飞鸿不该还不同意了。 江柒之靠躺在软榻的靠枕上,忽然轻轻地勾了勾着顾飞鸿的手指,眼眸微抬,目光顺着手臂攀上他的眼睛,徐徐道:“我和孩子都想吃,你是孩子父亲,难道这点事不愿意吗?” 江柒之明明还是和往日一般的表情,可却令顾飞鸿的心跳迅速增加,快到他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简直重若擂鼓。 彼时的理智已经灰飞烟灭,只有江柒之声声的祈求,让他无比的心疼。 顾飞鸿愣愣地注视着江柒之含光微蹙的眼眸,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登时就呆呆地说了好。 他已经激动地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所以,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走到了门口,可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 他回过头,看着在里面躺着的身影,心脏一暖的同时又恢复了些理智,临走前又专门叮嘱曲楼的人要进去好好伺候江柒之,尤其是安全方面,绝不能掉以轻心,一有任何意外就去松花糕铺子找他。 楼里的管事听了连连点头,立马往房间里安排了四个丫鬟伺候,门前还叫了四个大汉守着。 一确定顾飞鸿彻底走后,江柒之就收起脸上的倦意,他走到了栏杆边,向下望去,见王平还未走,顿时冷笑一声。 蠢材,你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刚从门口进来,是被管事唤来伺候江柒之的四个侍者被他脸上瞬间的狠戾一惊,慌忙地便低下头,不敢乱动。 江柒之看了战战兢兢的四人一眼,道:“你们都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进来。” 侍女们偷偷与同伴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胆大的还是鼓起勇气道:“公子,少爷命我们进来伺候你,不能离开。” 江柒之反问道:“那他是不是也说过你们要听我的话?” “这——”这话说的对,侍女也不知如何反驳,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江柒之冷笑一声,四个侍女皆紧张地跪下来请罪。 江柒之寒道:“我可以不让你们走,不过你们必须帮我做件事皆可,若是做的好了,便让你们少东家好好赏你们。” 侍女们当即想也不想地答应了,江柒之一边的嘴角忍不住勾起,笑容竟然多了几分邪魅。 王平正看着戏,只觉这戏写得十分好,忽然一旁的侍女低头叫他,说是上面的贵客想见他。 王平把脑袋搜□□净了,也没想到会是那个友人,便问侍者是谁,可侍者只道:“那人之说你见了他便知是谁了。” 王平本不喜这般卖关子之人,但想到能坐在上等包厢的人定是非富即贵,便还是起身去了。 他在八奇门中没有背景,能走到如此地位已是极致,若还想更往上爬,除非做出了天大的功劳,但他自知实力有限,这条路是万万行不通的,剩下便只有找个靠山,另寻机缘。 王平满盘算计,暗道此次说不定是他飞黄腾达地良机,而且反正他有一身武功,也不怕事。 侍女把王平领到房前,便示意他自己开门,王平看着门口的四名大汉,更觉得里面的人身份尊贵,心一横,便推门进去了。 一进去,他便不停地四处打量。 这包厢宽阔,到处都挂着珠翠薄纱,空气中还燃着好闻的淡香,果然富贵,不过奇异的是,这房间的薄纱都被放了下来,他只能看见最里面的软榻上坐着个人,可即使只是模糊的身影,也能看到此人气势不俗,定出身华贵之家。 毕竟目前还是敌友不明,王平不敢掉以轻心,便朝里面道:“公子既是寻我,又为何不愿露面?” 为了不得罪里面的人,也不让自己被看低,他的态度不卑不亢,拿捏的分寸刚刚好,显然是个江湖老油头。 可他等了好一会儿,里面也没说话,正待他不耐烦时,里面才传出了声音。 “侠士急什么,不如先喝杯茶静气。”传出的男音华丽低沉,比台上的戏子都胜上七分,让本就是龙阳之好的王平顿时心生痒意,对帘中人多了几分期待,也少了不耐。 他偏头一看,桌子上确实放了杯茶水,可他眼珠一转,走到桌子旁拿起茶杯,却没真的喝下,只是做了个喝水的假动作。 王平恭敬道:“公子,我这茶也喝了,人也等了,我师弟还在外等我,若是无事,我便走了。” “慢着。”江柒之冷笑厉声道。 第77章 第 77 章 杀人 这茶如王平所猜测那般, 自然是有毒的,不过他竟然此刻还能正常说话,那便是还没喝茶。 江柒之暗道王平也不算太蠢, 没真喝了这茶水, 不过那又如何,在他步入这个房间时, 他便注定了死期。 王平转回身,眼神直直地盯着紫纱帘里模糊的身影,欲窥视一二,同时面上毕恭毕敬道:“江湖道义讲解一个义字,公子如此遮掩,我逼公子现身也是无礼,如今这茶水也喝了, 我便先行离去,不打扰公子休息!” 说完,他便佯装要走,可动作却拖拖拉拉地盯着纱帘里的身影,本只用一步就能走了的路,他也硬走出了五步,眼神也时刻关注纱帘里的动静。 终于,纱帘里传出了声音:“进来吧。”江柒之淡声道, 仿佛真只是公子哥的随口一说。 “承蒙公子厚待。”王平心中一喜, 却又按捺下激动,镇定道。 他回过头, 缓步上前,单手轻掀开纱帘的一角,十分好奇公子究竟是谁。 可在目光在接触到榻上的人时, 他眼底先是闪过强烈的惊艳,然后脸色一黑,将纱帘猛地拉开,后退一步尖声道:“是你,你想做什么!” 他防备地环视四周,已经在寻找退路。 江柒之缓缓起身,从软榻上站起,冷声道:“自然是报仇。” 王平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讽道:“你一个筋脉寸断的废人凭什么报仇,就算有其它人帮你,但你在我手上,谁敢动我!” 说着,他便欺身上前欲挟持住江柒之。 江柒之见到他靠近,就想起极为恶心的记忆,恨不得作呕,也不再等待时机,旋身将早已准备好的簪子用力刺入王平的脖颈。 王平不屑地汇聚内力抵挡,可却发现丹田竟然空空如也,连手脚都使不上气力。 他脸色大变,心一慌,动作也随之乱了,闪躲得溃不成军,让江柒之轻而易举地将把簪子插入他的脖颈,血液瞬间迸出,脏污了衣裳。 王平被压着跪在地上,凶神恶煞地看着江柒之,欲口大骂,可剧痛之下,让他张嘴都极为困难,只能发出几声呜咽。 血液疯狂地流出,体温在迅速降低,他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求生的本能让他软了膝盖和骨气,他从喉咙里挤出了细小难看声音:“求…救我!” 王平跪着求饶了,可江柒之听了后更加凶狠。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双目猩红狠戾,手上身上脸上都有腥血,一手掐住跪着人的脖颈,一手发狠地把簪尖插入肌肉下的血管。 江柒之突然俯身,在王平脸侧一字一句道:“废物。” 他勾唇一笑,脸上的血污也成了点缀,美得勾人心魄。 可王平已无暇欣赏,他痛苦地瞪大眼睛,瞳孔开始扩散,嘴角也溢出了鲜血,心里对江柒之升起了无限的恐惧。 此时的王平已然没了几口气,就算拔出了簪子也活不了了,可江柒之却没放手,而是两手死死掐着簪子和脖颈,滚滚流出的热血粘腻地从掌心涌出,脚下的血水积成了一滩。 终于,王平脖子一歪,彻底没了呼吸,江柒之这才满意,嘴角勾起,笑脸盈盈地将簪子用力拔出,洞口失去了堵塞,血管里的血又猛然喷出,溅到了他的下巴上。 感受到下巴的湿热,江柒之恶心地皱了皱眉,正想让外面的侍者进来收拾时,门就突然被打开,他下意识地抬头,没想到是顾飞鸿。 他慌了一瞬间的神。 顾飞鸿带着糕点回来时发现所有侍者和守卫在门口就觉得不对,尤其在闻到一丝细微的血腥味时,心中警铃大作,只怕又是那些江湖中人闹事。 他迅速推开了门,眼前与预料中截然相反的一幕却让他睁大了双眼。 江柒之正在杀人,手上还满是血。 同时,他的鼻尖嗅到另一种除血液以外的味道,他脸色一变,目光在房间一扫,便锁定一个本不该房间里的香炉 化功香,习武之人只要闻上半盏茶的功夫,便会气力武功尽失,而对没有武功之人,却没有任何影响。而且这是谢若雪独制的,顾飞鸿也曾用过,因此十分熟悉。 开门的动静惊醒了江柒之,而顾飞鸿毫不遮掩的震惊和沉下了的表情都让他心跳一顿,看着对方忘了说话。 两人原地对视,静默无声,气氛难言的压抑。 终于,脸上滑腻粘稠不的适惊醒了江柒之,想起了地上的死者, 他收起了诧异,平静地垂眸,干净利落地取回沾满血的发簪,仍由王平的尸体嘣的一声倒在了血泊里。 他用一旁的帕子擦揩簪上的血水,却听见香炉噼里啪啦倒地的声音,十分刺耳。 江柒之眼睫一颤,却还是未抬头,还是自顾自地擦簪子。 “发生了什么,有人欺负你了吗,受伤没!”顾飞鸿紧张地奔到江柒之的身边着急道。 可当他目光落到王平熟悉的脸上时,不用江柒之说,他便猜到了大致缘由。 “没什么,只是我杀了个人。”江柒之说的轻松,仿佛他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吃了顿饭。 顾飞鸿这次放下心来,可还来不及高兴就意识到了另一件事,他动作一顿,脸色有些难看。 “所以,你刚才是在支开我。”所以,这么久了,你还不愿意相信我吗? 顾飞鸿很想把后半句话问出来,可最后还是退却了,他害怕听到那个最不想要的答案,所以宁愿自欺欺人。 江柒之忽然觉得点头这个动作变得很累,可他还是如实点了头,他确实是在支开顾飞鸿。 他当然知道顾飞鸿不会让别人伤害到他,可他不确定顾飞鸿会不会阻止他杀人。 机会难得,错过了这次,以后就很难这么好的机会报仇了。 顾飞鸿从没这么难过过,早上的意气风发被击败的溃不成军,看着地上尸体出神。 他当然知道此人伤害江柒之该杀,可他也忽然意识到江柒之对男子的示爱比他想象中还要抵触。 他突然生出一股冲动,一股此时不说,未来就再也没有的冲动。 顾飞鸿忐忑问道:“江柒之,你······你觉得那戏如何?” 明明知道答案几乎没有可能是自己想要的,但他还是期待了,手心紧张得冒汗。 江柒之以为顾飞鸿会生气,会愤怒,会质问,可他独独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江柒之想也不想道:“不值一看。” 顾飞鸿不死心,追问道:“那,他们之间的感情呢,你相信吗,你觉得怎么样?” 奇怪的问话引得江柒之多看了他几眼,可一想到两个男子之间的感情,他便只能想到此前王平恶心的调戏,只觉片刻都不愿忍受,立刻道:“恶心,你以后不要再提此事。” 顾飞鸿脸色一白,心脏被重重一击,更像被撕裂般的痛,嗓子一堵,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只能自嘲地点头,看着手中的糕点,走的时候有多么的开心,此刻便有多落寞。 江柒之察觉到顾飞鸿突然的颓废,不同以往般的热情,只能猜到是他亲眼看到自己杀了人,觉得自己心狠手辣是魔头之故,心脏也有些说不出地发冷。 他干脆也偏过头,不再一言。 最后还是顾飞鸿主动打破了僵局,他提着糕点,疲惫道:“这糕点,你可还想吃?” 竟然买回来了,总归还是要问一问,万一,万一江柒之说的不全是真的。 可当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瞬间无比地唾弃和厌恶这样的自己。 他为什么总是在异想天开,总是不尊重江柒之真正的想法,此刻假借挚友之名亲近江柒之的他,与那些流氓贼人有什么区别! 顾飞鸿厌恶自己,可他也知道自己放不下这段感情了,但喜欢不是一个人的事,他不能这么自私,不但欺骗自己,还欺骗别人,甚至是欺骗江柒之。 江柒之听了声音,正以为顾飞鸿是在示好,惊喜地抬头,结果却发现顾飞鸿表情并不如往日般的温和,态度也没那么好。 他有些气闷,也不可避免地有些委屈,为什么顾飞鸿不问问他为什么,为什么顾飞鸿这么快就给他定罪了。 江柒之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有这么黏糊糊的想法,双目微瞪,很不可思议。 他怎么可以这样,这样也太不江柒之了,太不威风了。 他默默地想到,可最后本该对糕点并没有半点欲望的他却点了点头了:“想吃。” 他望着顾飞鸿,眼眸亮亮的,似有水波一般的涟漪,明明一身血衣,却说不出的干净纯真。 第78章 第 78 章 看过的宝最好也重看,我…… 顾飞鸿本酸涩的心在这刻却慕然软了, 也想通了,既然做不了更进一步的关系,那当挚友又何妨, 总归是他站了便宜。 不过在这之前, 他必须要学会克制自己,回到一个真正挚友的位置。 也幸好曾经的不曾表过白, 才让如今的他还有回退的机会。 他神色柔和一些,将糕点递到江柒之眼前。 可江柒之对着白净的松花糕无奈地摊开掌心,展示出上面的血渍,怨怼地盯着糕点,看上去竟还有点委屈。 此刻的江柒之太乖了,乖到让顾飞鸿不可思议,心控制不住地沉沦, 他只能提醒自己克制,还拿起桌上干净的筷子递给他,示意他自己吃。 江柒之两目瞪得圆滚滚的,没想到顾飞鸿竟然要让他自己夹,可若直接质问这事又显得自己太胡闹。 所以,他想了想,将掌心举高,让顾飞鸿更能看清上面的红印和划痕, 这是因为王平的挣扎留下的。 “疼。”江柒之小声道, 像在撒娇,还很娇贵。 顾飞鸿的心咚咚直跳, 一下下重若雷霆。 见顾飞鸿久久未动,江柒之不虞地扬了扬下巴,催促他快点。 顾飞鸿犹豫了片刻, 还是夹起了糕点喂到嘴边。 江柒之满意了,可脸上却还是勉勉强强的模样,看着还是觉得别扭,直到吃了大半,江柒之忽然盯着顾飞鸿,小声嘟囔道:“我不是故意的,是他惹我在先。” 两人都没多说话,可他们都知到他指的是谁。 “我知道。”顾飞鸿软声道:“你没错。” 得到答案让江柒之心安了许多,也轻快了,幸好,幸好不是其他的答案。 吃完了一块,顾飞鸿便送江柒之去了另一个房间净身休息,自己留下来处理尸体。 江柒之临走时,又回头看了一眼顾飞鸿,见他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才放下心。 可从那以后,江柒之却察觉到顾飞鸿开始避开自己了,至于避开的缘由,他虽没亲口问,但也愈发确定了。 定是顾飞鸿觉得他太心狠手辣了,可那又如何,他江柒之永远不会因为别人的喜恶而改变,即使是最亲近之人。 如果顾飞鸿接受不了,那他们好聚好散便可,反正,等生下这个孩子,他一定要洗髓,重修武道,那些曾经欺辱过他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更何况,顾飞鸿明明承认了他是对的,为什么还要如此对自己。 夜晚,江柒之和顾飞鸿依旧躺在同一张床上,可两人中间却像隔了一堵墙,楚河边界,同床异梦。 江柒之的心里说不出的烦闷,少见的失了眠,他半边身子睡僵了想翻身,最后都忍了下去,还是眼皮子困到不行了,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也因此,他第二日醒来看见顾飞鸿时,更加烦闷了。 从此,两人的关系陷入诡异的冰点,顾飞鸿虽仍然贴心照顾着江柒之,却非必要绝不说话,平日也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江柒之同样也不是受得了冷遇之人,脸色也变得更差了,顾飞鸿看到这样的江柒之,也同样心疼自责,更不开心了。 一切陷入一种糟糕的循环。 而没过几天,事情便迎来了转机。 谢若雪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她找到可能解冰蚕字母蛊的方法了,当她说出此事时,江柒之一向低沉的情绪都有了波动,而顾飞鸿甚至比江柒之还要激动。 尤其在知道谢若雪没有其中最重要的千年冰莲时,他想都不想地说:“我去找!” 可江柒之听到这话,却当机立断道:“不行!” 这千年冰莲世间少有,唯有天山深处能见,可天山如今正是万里雪山,未知的危险数不尽数,怎可让顾飞鸿此时独自涉险。 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 江柒之一想到有那种可能,手指不自控地一颤,脸上十分难看。 可顾飞鸿也同样不愿让江柒之的性命被别人握在手中,不知哪天就会有意外。他想让江柒之自由,真真正正的自由。 他沉着道:“江柒之,其他事我都能答应,但此事我去意已决,无需再论,我走之前,会让人好好照顾你,不会让你过得不好的。” 江柒之气得想把手中的杯碗摔在对方身上。 他说的是这个意思吗!顾飞鸿就是在故意扭曲事实。 江柒之冷漠道:“这是我的事,要冒险也应该让我自己来,与你无关,你不许去!” 顾飞鸿一意孤行:“你怎么能去!此事我做便是最好的!” “那也不能让你去!” 顾飞鸿忽然沉静下了,看着江柒之一字一句地坚定道:“江柒之,此行我飞去不可,我不能让你的性命一直被别人握着,我答应过要照顾好你的。” “我不需要!”江柒之气得差点拍桌:“你若在意我的安危,也应尊重我,我不愿你去,你也便改不去!”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场面开始焦灼,眼看两人要吵起来,陶圆和谢若雪连忙拉住了二人,让他们暂且不要说话,和和气气的商量。 可江柒之不是好说服之人,还是喊道:“这是我的事,我说不让你去,你便不能去!” 陶圆拉的是江柒之,他想捂住江柒之的嘴又不敢,纠结挣扎之下干脆用自己隔在江柒之和顾飞鸿之间做了墙当隔断。 可身体挡不住声音的传播,顾飞鸿听了后,眉间沟壑极深,又想反驳,却被谢若雪拉住手臂,她在他的耳边用力道:“你此刻与他争什么气!若是惊到他的身子,你承受得了后果吗!” 顾飞鸿这才冷静下来,注意到江柒之已经泛白的蠢色,心一紧,也不敢再呛声。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没有一个人说话。 陶圆感受到掌下人的不再挣扎了,但也仍不敢放手。 半晌,江柒之忽然开头对谢若雪和陶圆道:“你们先走吧,我与他有话要说。” 谢若雪与陶圆听了对视一眼,见顾飞鸿也点头同意了,这才退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给他们留下只有两人的空间。 其实谢若雪也知道天山的危险程度,从家人的角度看,她自然不赞成顾飞鸿去天山。 可站着旁观者的角度上看,以顾飞鸿对江柒之的喜爱程度,根本不可能不去,更何况江柒之体内的蛊毒确实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所以,她只能沉默,所有的一切都让他们自己去决择吧。 江柒之刚才激动的有些累了,便独自走到桌边,扶着把手坐下。 顾飞鸿看着他小心的动作,很是心疼,想像和以前一样抱着帮他,可他最后还是没有伸手,甚至没有挪动脚步。 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自欺欺人了,江柒之接受不了男子的爱意,他不能再借着挚友之名占便宜,他必须学会做一个真正的挚友,真正地守护在江柒之的身边,而不是自私地享有。 见眼前之人没有半点触动,江柒之心中冷笑,道:“你若是只是为了避我,不必大费功夫地去天山,等孩子生下后,我自会离开,绝不停留。” “我不是。”顾飞鸿皱眉反驳道,他怎会如此想,他巴不得江柒之一辈子不离开,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顾飞鸿黯然地垂下眼帘,眼里一片阴霾,竟然他与江柒之已然无用,倒不如舍了一身武功去天山,这已经是他最后能为江柒之做的事了。 “若不是,那你如今如此惺惺作态做什么!”江柒之憋闷地质问道,一双瞳子充满怒火,直直地盯着他。 他是杀了人,但那人难道不该杀吗!顾飞鸿凭什么对他甩脸色,明明以前都不会这样的。 江柒之想不通,或许是想得通,只是不愿接受,他从不会遮掩自己不算一个好人的事实,可他自认为也未曾滥杀无辜过,顾飞鸿凭什么这么对他! 江柒之恨恨地想,面上越来越冷,可落在顾飞鸿眼里就成了他对自己的厌恶。 顾飞鸿原本只是想适当拉开和对方的距离,可没想到弄巧成拙,反倒把对方越推越远,直到如今这般,连见着自己的脸都不开心了。 他更觉得自己去天山是极好的选择了,他知道江柒之阻拦他只是因为良善。 与江柒之一路接触下来,他早已知道他只是嘴硬心软,有时候脾气骄纵了些,但以江柒之那般人才,骄纵些才正常,否则就太过完美了,不似世间应存在之人。 也正因如此清醒,他深切地知道自己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顾飞鸿胡思乱想着,不由自主地出神。 江柒之见状,更是一团火直冒,登时怒道:“你究竟在想什么!我不管你怎么想,你若是敢去天山,你们便一刀两断。” 可顾飞鸿回过神来,依旧低头沉默不语。 江柒之有说了几句,顾飞鸿一应不接,见他似乎气极了,才说了句怒火伤身。 江柒之彻底气火了,直接甩袖而出,携怒而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江柒之醒来时,身侧床单不出意外的已经冷,随顾飞鸿一起离去的还有和还有他的佩剑和行礼。 江柒之愣愣地坐床上,伸出手,摸到本该躺着另一个人的位置,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最后哭笑不得。 明明他对顾飞鸿说过不能走的,可他还是走了,即使是在他断绝关系的威胁下,可顾飞鸿的走到原因是因为他,是为了他的安全置自己于不顾,非要冒险。 江柒之久久盯着身侧空着的床位,目光空空地出神。 天山之行太过凶险,众人皆瞒着谢母谢父,谢父谢父都以为顾飞鸿只是去完成青山派任务去了,两人不舍之余也没有太过担心。 但知道内情的三人就不这样了,虽然他们都未曾明言,但从他们几乎从来没有松弛过的眉梢,也能窥得他们都忧心。 不过,顾飞鸿走时留给谢母和谢父留了一封长长的信,上面嘱托了谢母谢父要好好照顾江柒之,还列出一长条江柒之的喜好,也列出了一长条雷点。 他说江柒之身体不好,平日至少要有八人跟着,两人端茶送水,两人照顾起居,两人揉肩捶背,两人以防万一。 这八人不能是活泼话多之徒,江柒之不喜吵闹,也不能太安静沉闷,这样会伺候不好人,这几人相貌也不能丑陋,最好皆身高齐整,面容姣好。 因为江柒之不喜欢不好看的东西,不过最重要的是恭敬聪明,不能是偷奸耍滑之辈······ 谢父谢母看完,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沉默了,这真是自家儿子能写出来的东西吗? 第79章 争执 可面对这熟悉无比的字迹…… 可面对这熟悉无比的字迹和一板一眼的语气, 确实也找不出是别人恶作剧的证据。 不过他们虽然认为儿子说的离谱,但还是照做了。 顾飞鸿走后,江柒之沉默许多, 连院门都很少出了, 即使有谢母和谢若雪多次宽慰,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直到五日后, 江柒之收到一封信,落款是顾飞鸿。 他捏着那封信,脸色变了又变,恨不得把远在千里之外的抓回来大骂一顿,连这封信都想一起撕了。 可事实与想象相反,他盯着这封信,思绪却愈发驳杂。 那封信像黏在手上似的, 扔不下,撕不了。 随着他的发呆,手上不自觉的用力,将平整的信角捏得蜷在了一起,变得皱巴巴的。 当江柒之意识到此事时,他立马慌了神,松了手将信封重新展平复原。 见信封没有任何破损,他也是沉沉地松了一口气。 最终, 他还是小心地拆开了信, 信里的内容都不意外,顾飞鸿先为自己的不告而别说了抱歉, 然后就是说自己很好,让江柒之不要担心。 可江柒之看到了,当即冷笑道:“谁想着你了, 自作多情。” 不过说完后,他又继续看着信,手指将信纸细细轻轻的展平,显然十分珍重。 顾飞鸿又说了许多话,内容都是让江柒之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又问江柒之近来生活如何,有没有不习惯,心情怎么样······· 江柒之一边嫌弃啰嗦,可还是一边把整整三页字都仔细看完了,表情时怒时笑,非常用心认真。 甚至最后看完了信,本该是如往常般把信纸烧了,或者丢弃的他也犹豫了。 江柒之坐在书桌,指腹摩挲着纸上密密麻麻,写了整整三页的文字,里面却连一个墨点都没有,可想写信之人是何等的认真专注。 他仿佛看见了顾飞鸿坐在昏黄的灯烛下,提笔认真思索的模样,江柒之忽然噗呲笑了下,可很快又勉下了笑容。 身边突然没了顾飞鸿,江柒之还是很不习惯的,尤其是睡觉。 这让他都不知道是该夸自己适应性太强,还是适应性太差了。 江柒之端坐着,没多久后腰就疲惫了,眉不舒服的蹙起,窗外的月光撒在他侧脸上,高挺的鼻梁打下了阴影,看上去多了许多生人勿进和落寞。 最终,他将信纸好好的收入了信封中,一起收进了存放铃铛的木箱,小心的隐藏在了高处 。 他盯着书架高处的木箱出神了许久,连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外的侍女门口提醒江柒之夜深该睡了,江柒之才回过神,把目光收回,提步离开。 这日,江柒之正被谢若雪逼着出门散步,而陶圆也在一旁跟着。 顾飞鸿临走时把江柒之的安危托付给了他,即使刚开始与江柒之呆在一起会有些不自在,但如今都习惯许多。 江柒之话不多,也没有他臆想中折磨人的爱好,其实很好相处,如今的陶圆有时也能与他聊上几句,让他想起曾经不知江柒之身份,还将他当作江公子的时刻。 不过陶圆仍旧不知江柒之身体的真正状况,只以为他是得了怪病,在谢家休养。 江柒之围着大髦,将大半个身形都掩盖,身后四步之外跟着众多侍从。 陶圆话多,话说个不停,谢若雪时而会也会说上几句,江柒之大部分都在沉默。 谢若雪撇到江柒之,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让这两人谈情说爱怎么便这么难呢? 唉,情之一字,果然还是要少碰,无爱一身轻。 忽然,陶圆面色一肃,不再说话。 谢若雪反应极快地看向他,道:“怎么了?” 同时走到江柒之身旁护着,警惕地环视四周。 陶圆正想答话,却被一道陌生的男声打断,可这道声音对江柒之而言却无比熟悉。 “柒之,我终于找到你了!”暗红长袍的江安澜从空中落下,堪堪停在离江柒之十步远的地方。 谢若雪和陶圆这下同时看向了江柒之,用眼神询问来者是谁,是敌是友。 “江安澜,你们早已断绝关系,如今还来做什么?”江柒之脸色难看地警惕道。 江安澜做出难过的样子,可狭长的眼尾却是兴奋地眯着,他假磨假样地伤心道:“柒之,哥哥为了找到你,可是废了好大的功夫,你便是如此欢迎我的吗?” 江柒之看着眼前的兄长,只觉得十分陌生,在得知父兄的背叛时,他是难过、愤怒、厌恶,可到了此刻,他更多的是不理解与厌倦。 他与江安澜已经走到了如此地步,江安澜也已经成为了魔教教主,武功高强,万人之上,可为何还要整日烦着他这个经脉寸断的弃子? 难道是想继续侮辱他吗,江柒之心中苦笑,面上愈发冷厉,说话也更不客气:“这里没人欢迎你。” 谢若雪与陶圆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想到江湖的传言和江柒之的态度,也知道江安澜是敌非友了。 陶圆喊道:“魔头!这里没人欢迎你,赶快走!” 谢若雪一边让人去找帮手,一边佯装惊讶地喝住陶圆的叫骂,一边笑道:“没想到是教主大驾,若雪有失远迎,陋舍寒酸,怕招待不周,不如等我谢府登门拜访,扫榻想迎?” 江安澜自然听出言外之意,也看到了她们的小动作,可他并不在意,不管再叫多少人来,这群凡俗之辈都接不过他的一招,毕竟,不是谁都想他弟弟一般有着那般好的天赋。 江安澜的眼睛直直看着江柒之,温声道:“柒之,跟哥哥回去吧,只要回去了,你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少主,你的吃穿用度都会是最好的,就像你小时候一样,难道那样不好吗?” “还是说你还在生哥哥的气,哥哥给你道歉,对不起好吗?”江安澜面色苍白,低垂眉眼时,阴郁之余也多了些可怜的意味。 谢若雪和陶圆都被江安澜的动作搞懵了,不知道作何反应,干脆都等着江柒之的态度了。 江柒之得到江安澜假仁假义的道歉只觉得侮辱,他受过的苦,失去的武功,凭什么就因为一句道歉便平了,凭什么! 江柒之恶心得想作呕,终于维持不住镇定,他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厌恶道:“滚!不要逼我说出更难听的话!” 话语仿佛化为实质的利剑,江安澜心被重重一击,脸色的苦涩都了几分真心,他似是自言自语有似抱怨道:“还有比这更难听的话了吗?” 隔有些远,声音又不够大,所以江柒之并未听清说的是什么。 “所以,这次,你真的不会随我一起回家吗?” “家?”江柒之听到这个字只觉得讽刺,那里从来都不是他的家。 “是的。” 江安澜心疼得难受,不得不闭眼缓解情绪。 他不动,谢若雪与陶圆也不敢轻举妄动。 终于,江安澜睁开了眼,可眼底的苦涩却成了浓郁的暗色。 他的目光寸寸扫过在场所有除江柒之以外的人。 真是可惜,便是她们把自己的弟弟带坏了,那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就像以前南宫苑的下人,竟然他们照顾不好柒之,那都下地狱吧,做成花肥,还能开出他弟弟最喜欢的花,逗他开心。 江柒之察觉到江安澜的变化,尤其是空气中躁动的杀意,心中一紧。 江安澜以前未练过武不错,可他如今继承了江锵的武功,又适应了这么久,莫说府中之人,便是顾飞鸿也何难打过他。 江柒之按捺住欲拔剑的陶圆,給一个警告的眼神,才对江安澜厉声道:“你想做什么!” 江安澜周身杀意蓬勃,场上手无寸铁的下人都已被吓得瑟瑟发抖,如不是不敢当出头鸟,早就想跑的远远的。 与面对他人的杀意不同,江安澜面对江柒之时,眼里和语气里的温柔都不似同一个人。 “柒之,你不想知道的,闭上眼吧,很快就会解决的。” 眼看江安澜手中内力在不对汇聚,强大的力量让周围平地生起了罡风,将衣服发丝吹得飞舞。 江柒之脸色大变,瞬间大喊道:“住手!” 他绕过谢若雪,快步行到江安澜眼前,按住他的手,脸色十分难看地怒道:“我让你住手!” 江安澜一直小心地避开江柒之,连罡风都未让他吹到,此刻感受到弟弟压制在手臂上的力度,这才歪了歪头,散了力气,笑道:“我便知道,你会和我走的。” 江柒之脸色难看至极:“你什么意思?你在威胁我!” 第80章 第 80 章 愤怒 谢若雪与陶圆见状, 也想上前护着江柒之,可江安澜只是一挥手,便让在场所有人摔倒了地上, 其中甚至有人当场吐了血, 唯有陶圆堪堪没有摔倒,但也稳得很费力。 江柒之听到动静, 立马回头倒在扶起地上的谢若雪,又看见受伤的众人,随之怒道:“江安澜,你做什么!我不是让你住手吗!” 江安澜一脸无辜道:“我是住手,可他们想把你抢走,我只是做了一点回应而已。” 江柒之气得不行,对眼前的人更觉得陌生, 若非是同一张脸,连他都不敢相信此人是记忆中的哥哥了。 他盯着江安澜,怆然冷笑道:“你在威胁我!” 江柒之眼底的防备与厌恶化作了尖刀,寸寸扎进江安澜的心脏,他真的受伤了,却做不出可怜的表情了,他掩下眼眸里翻滚的情绪,最后化作了一声喟叹:“如果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回去, 你便是。” 若不是失了武功, 江柒之真想把江安澜一掌拍飞,洗洗他乱七八糟的脑子。 手随心动, 江柒之忍不住动手想打江安澜一巴掌,可江安澜抬眼看着僵在斜上方的手掌,却没有阻拦躲避, 只是直直地注视江柒之,似在等他的下一步。 可惜最后的一巴掌没有扇下,江柒之无奈地苦笑,无力道:“走吧。” 看着记忆中骄傲的小凤凰低下高昂的头颅,江安澜明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却并未觉得开心,反而更加心酸。 不过,此时此刻他也不可能心软,也不再废话,带着江柒之便走了。 同时他忍不住激动,终于,他的弟弟又回家了。 江安澜嘴角不自控地勾起了笑意,与身旁一脸郁色的江柒之形成鲜明对比。 到了魔教,江柒之都已经做好再次被关入暗牢的准备,可江安澜却并未把他关入牢房,反而把他带回了南宫苑 。 南宫苑的布置一如往昔,当江柒之久违地踏入故地时,他竟然有些恍惚,难以想象不过半年,世间竟发生了这般多的变化,真是世事无常,未来难料。 江安澜往房间深处走去,江柒之有些迟疑,戒备地盯着他的背影,还不知道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可江安澜察觉到江柒之的停顿,也停下了脚步,侧头温声道:“柒之,怎么不走了,难道你不想再看看这里吗?” 江柒之当然并不想再看看这个地方,如果他与江安澜之间没有那么多肮脏事,他也许会对此处有留恋,可事实并非如此。 走回故地,他这总会不自觉地想起曾经的一起美好的记忆,可时过境迁,这些美好的记忆早已成了尖利的刀刃,只会把他刺得鲜血淋漓。 固然江安澜幼时于他有恩,若不是他的心软,自己也不会活下去,甚至活得还不错,可也正是这些情谊,让他对江安澜的背刺耿耿于怀,难以容忍。 曾经,他认为江安澜是自己的血缘至亲,便情深意切,可后来,他以为江安澜不是自己的亲人,愤怒绝望之余也很迷茫,而到了如今,他却觉得是否有血缘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想远离,做自己想做的事。 不过,经历了谢府一事,江柒之早知自己的意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江安澜想不想,因为现下的自己没有反抗的能力。 江柒之没啃声,但也往前继续走了。 江安澜难掩激动,高兴之余竟然差点感动地湿了眼角:“柒之,我便知道,便知道,你对我不会如此无情的!” 江柒之没想到江安澜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可他并不会因为这点便动摇心智,他冷冷道:“我主动,与你逼我,有何区别?” 江安澜一愣,过了会儿才明白言下之意,目光瞬间黯然下去,但还是强撑着笑意道:“无碍,你愿意随我回来,我便很高兴了。” “自欺欺人。”江柒之残忍地道破真相,让江安澜嘴角瞬间提了又落,十分难看。 江柒之欲再说话,但见江安澜如此卑微难堪的样子,喉咙滚了滚,还是没说话。 心中却难掩不平与恨意,就算江安澜如今真的后悔有任何,那谁来给他后悔的机会呢,他这一身武功,十多年如一日的苦练,谁来还给他。 他的荣耀,他的地位,都在他们父子的手段下毁得彻底,本就为数不多的血缘亲情,却给了他最狠最利的一刀,让他终身难忘。 他撇开了眼,一眼也不想再看江安澜了。 进了内室,他发现里面没有一个奴仆,显然是被江安澜提前屏退了,但他也不太在意,冷着脸站在原地。 江安澜熟稔地走到一处,打开了木盒,木盒明明放在高处,面上却没有半点灰尘,木盒更是金贵的金丝楠木制的,显示存放之人十分爱惜珍重里面的东西。 可江柒之并不大感兴趣,可江安澜偏偏是正对着他,故意让他瞧着。 江安澜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东西,江柒之不在意的一瞥,却发现有些熟悉,复看向盒中的物件,可还是一时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 江安澜把金项圈握在手中,目光眷恋,低声叹道:“这是你小时最爱戴的项圈,可惜你后面大了便不爱戴了。” 江安澜说着,抬眸看向江柒之,满眼温柔,和刚才在院中威胁杀人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江柒之这才想起在那里见过,是他第一次误入南宫苑时,江安澜给他戴的首饰。 那时他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又喜爱颜色鲜艳亮丽之物,对这金灿灿的东西尤其新奇。 不过他渐渐长大了,有了更好更漂亮的东西,便忘了这个金项圈,没想到被江安澜收起来了。 他不得不多看了江安澜一眼,可这次的江安澜察觉到他的目光后,却逃避似地躲开了。 江安澜自顾自地放下金项圈,又拿起下一处的东西,这次是个破旧的断臂红衣木偶人,他轻轻地摩挲木偶人的身体,缓声道:“这是你第一个玩具,你很喜欢,后来是你告诉这其实是你从路上捡回来的,与是我便为你买了许多新的木偶人回来,结果你就忘了这个了,还把它弄丢了。” 江柒之眼睫微颤,没想到这些小事情都被江安澜记得如此清楚,神色都了些分辨不出情绪的复杂。 “可后来你有一次生病,睡的极不安稳,嘴里一直念叨着小木偶,我把所有新的木偶都给你,可你一个都不要,没办法,最后还是我把魔教翻了个底朝天,从小花园里找了出来,你这才不再闹了。” 江安澜说着,神色没有半分不耐,反而全是宠溺回味。 他将红衣断臂木偶放下,又从书架上取下一个做功粗糙的木偶娃娃。 “有段时日,你不知为何忽然喜欢上雕刻了,这个木偶也便是那时你刻来送我的,你说,在你不在的时候,它能替你陪着我。”江安澜握着一个憨态可掬的木娃娃回忆道。 “其实我也奇怪过,为什么你会如此痴迷于木偶,后来我调查了才知道,是因为你小时候捡到母亲的木偶人,所以你日夜练习,便是想多雕刻几个母亲出来陪你,可父亲不喜你做这锁事,更不喜欢有人提母亲,你就只能偷偷做,所以我便命人跟着,想办法替你瞒住。” “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生日礼物。”江安澜又回忆着打开挂在墙上画卷,一脸幸福道:“你说,这上面是我和你,我们会永远陪着对方的,柒之,你还记得吗?”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哽咽,难掩梗涩。 他撇过头,不愿自己的狼狈在此时被看到。 可江柒之终于忍不住了:“够了!”他厌恶地将眼前展开的画卷挥开。 却没想到画纸脆弱,不过手一甩便被从中撕开,裂成了两半,画中依偎的两个小人也从中分开,画被彻底毁了。 江柒之一愣,可又很快平复情绪,罢了,这些东西毁了也好,反正存在也再无意义了。 可江安澜做不到这般平静,他瞳孔猛缩,一下跪在了地上捡画,手指颤抖着抚上因年久泛黄的纸张,浑身如坠冰窖。 他一次次地试图将画纸拼起,可画卷中间诺大的白痕始终显眼,证明它始终不可能恢复如初了。 “你便是,这般恨我吗?” 江安澜颓废地低声道。 江柒之一路强忍的情绪在此刻彻底崩盘,他狠狠将江安澜脖颈的衣领攥起,逼他仰视自己,厉声道:“你如今在演什么!还想演什么!你不嫌恶心,我都嫌恶心!” “我做了你的药足足有十五年!十五年!江锵心疼你,便把我推出了做你的挡箭牌,江锵想治你,便我当作你的解药养了十五年!” “这十五年,我就如小丑一般期盼着父爱,错以为你真是疼爱我的哥哥。” “可结果呢!结果呢!”江柒之怒吼道:“我被你们逼得经脉寸断,十数年武功毁于一旦,还被关入暗牢受尽屈辱,后面更是一路溃逃,你凭什么说这些话,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江柒之气得发抖,身体有些疲弱,不得不靠另只手撑着一旁的桌子借力,可也在他按上桌子时,桌面的饰物被打落,发出杂乱乒乓的声音,可此刻的两人已无暇顾及。 江安澜看上去没有用内力防御,脖颈被抓得气息发紧,眉头皱得很是痛苦,可他却又似乎甘之如饴,江柒之只觉得他是在用这方式减轻自己心中的罪恶感,因此更加生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第81章 第 81 章 纪念 凭什么!凭什么会有人能干干净净地得到所有东西, 还妄想让他这个失败者继续感激涕零,崇拜亲近。 他——在别人眼中难道便是如此蠢笨吗! 江柒之发出带有嘲意的冷笑。 江安澜也是第一次听见这些话,急欲解释, 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才将脖颈间江柒之的手小心又强势地推开,干涩地咳嗽几声, 才沙哑道:“柒之,我本意不是如此,父亲的确在幼时便与我说过冰蚕子母蛊一事,可那是我已经将你接到了南宫苑,我把你当作唯一亲爱之人,我是不同意的——” 江柒之猛然打断他的话,嘲讽道:“唯一?你别在这假惺惺了, 父亲待你如此好,母亲更是亲自养育过你,你何曾有这般可怜,惺惺作态!” 江安澜望着江柒之苍白怨恨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十分心疼,他轻轻地彻底退开江柒之的手,自己缓缓从低上站起,摇头苦笑道:“柒之, 自我出生起, 我便是在父母争吵中长大的,那你可知我这双腿并不是天生完全残疾的?” 江柒之震惊地看向他, 表情瞬间空白。 “我原本只是先天不足,若是医治及时,我也是能如正常人般行走的, 可那时的父亲母亲整日吵架,母亲也无力看管我,等他们发现我的残缺时,我便已医治无望。” “你羡慕我有母亲照顾,可若有选择,我倒宁愿如一般一出生便未见过母亲,至少对他们还有些期望。” “柒之,也许你是觉得我在惺惺作态,可在我心中,你才是唯一最重要的人,你说我有父亲,可父亲对我的好也是愧疚,他一生都在追逐母亲与权势,有怎会真的有余力照顾我。” 江柒之惊得说不出话,这些事他从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江安澜过的很好,至少比他好上千万辈。 “我前半生在轮椅上,魔教众人面上恭敬我怕我,可我知道,他在私下都瞧不起我,骂我阴险,可只有你——”江安澜的目光定定地凝视着江柒之。 “你第一次见我便不怕我,还会乖乖地撒娇,把自己弄得五颜六色,是你让我知道世间还能是彩色的——” “够了!”江柒之忽地打断道:“我不想听这些。” “江安澜,我从不是因父亲母亲之事恨你。”江柒之看着江安澜,冷冷道:“我在意的是这十五年来你没有一次同我说过实话,你偏偏选择了骗我!” “你难道不相信我会自愿服下冰蚕子母蛊吗!你难道不知道我会愿意吗?” “我知道!”江安澜绝望道,便是因为他知道,所以,他说不出口,更何况,他要的从不仅仅只有那些。 “你知道又为何不与我说,难道是戏耍我很好玩吗!”江柒之冷道。 披散的发丝因激动从银色斗篷上滑下,落到白皙的单薄的颈间,江柒之因恼怒,眼角泛红,唇角半抿,肤色如玉,气质冷寒,五官精致美艳,眉心一点红痣活色生香。 房间内珍宝无数,却都不及他熠熠生辉。 江安澜看着他的目光深沉,最后自嘲一笑,沉吟道:“你不懂,你不会懂的。” “我当初确实没想到你会自绝经脉,我以为只有这样,你便能一直生长在我的羽翼之下,后来你被关到了暗牢,我一直在央求父亲来救你,可那时他武功不稳,不敢强闯魔教,直到到你的行刑那日,父亲才寻到好时机准备救你,可没想到你被别的小子救走了。” 提到了顾飞鸿,江安澜十分咬牙切齿。 他也没想到不过几个月便让顾飞鸿那家伙钻了空子。 “可我也从没放弃过找你,我一直在寻你的消息,你知道吗!” 可江柒之望着他,沉吟片刻,沉声道:“覆水难收,江安澜,事已至此,你放过我,也放过你吧,我不报仇,你也不必在强留我,我们恩怨一笔勾销,相忘于江湖。” 说到最后江柒之的眼神变得虚无,疲倦地落在了半空。 可也是这样的眼神让江安澜十分恐慌,他接受不了江柒之的世界没有了自己,或者自己的世界没有了江柒之。 “不可能,柒之,我不会放你走的,我们便如以前一般相处难道不好吗?”江安澜发自内心地祈求道。 “不可能!”江柒之怒道:“怎么可能呢!江安澜,你欺我,利用我,我们不可能回的去,你怎么就这么冥顽不灵呢!” 江柒之身体本就疲累,更何况吵了这么久的架,还生了如此多的气,顷刻便觉得身子十分重,腹中也有些翻滚躁痛,登时不得不双手撑在桌上维持稳定。 江安澜一惊,立刻扶着他身子,一脸焦急道:“怎么了!” 可江柒之却抗拒地推开他,怒道:“滚!别再碰我!” 江安澜表情顷刻间冷下来,眼神冰寒至极,气势阴冷,但当目光落到江柒之因疼痛皱起了来的眉头时,他又很快恢复如此,冷静却又不容拒绝道:“不要再胡闹!” 江柒之有心反抗,但无力反驳,也只能仍由自己被抱到了床榻上,等医师来医治。 “你身体究竟怎么了?”江安澜坐在床边,皱紧眉头问道,自从与江柒之接触以来,他便发现他的身形发生了变化,但之前都因衣物遮挡看不真切,可刚才抱着时,掌下的触感明显,显然不似常人的身体,并且江柒之的身体也显而易见地虚弱了许多。 “没什么,我不需要医师,让他们走。”江柒之撇头低语,目光落在空空的被子上,手指死死地攥着掌下的衣角。 江安澜一脸不赞同道:“你何必强撑,你这肚子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刚才在疼什么?” “我说了,没什么,不要你管!” “柒之!我知道你怨我,但也不该拿你自己的身体赌气!”江安澜语气多了几分责问。 江柒之冷笑:“你若烦了,便远远的离开我,也别让你的人靠近,或者把我扔出魔教,让我自生自灭便是。” “不可能,我不会扔下你,你也别想离开我,你知道我为了寻回你,也为了让你回来时不再面对风波,我日日夜夜做了多少事吗!” 江柒之坚持道:“这些与我无关,我只要你放我走。” 江安澜想也不想回绝:“不可能,你早日绝了这念头!” 江柒之觉得很疲惫,默默撇过头,不想再看江安澜的脸。 江安澜见状也心脏酸涩,他宁愿江柒之骂他,恨他,那也比冷眼瞧他,不在意他好。 他盯着眼前人的侧脸发神,忍不住想到他与江柒之如今怎会走到了如此地步了呢。 房中陷入了寂静,无人说话。 医师终于来了,江安澜起身让出位置,好方便医师把脉。 可医师刚欲搭上脉搏,江柒之登时把手一缩,身子往床内躲,厉声道:“我说了不用,你们走!” “柒之,不要再胡闹了!”江安澜压着声音道。 “我没有胡闹,我说了没事儿!你们都走!”江柒之。扭头怒道。 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情,他简直不敢想象他们知道后会怎么看他,会不会在私下嘲笑他,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他。 江柒之把身子缩在一起,手臂死死地藏着,警惕地看着两人。 江安澜再无知此刻也发现了不对,对着江柒之眼里从没路过的惊慌眼神,知道此刻不能再逼了。 而且江柒之的身体也不再颤栗,应该已经好了,他上下扫视着江柒之,直到再三确定没有其它问题时,才叹了口气,挥手屏退了医师。 直到确定医师退出了门外,江柒之才松了口气,紧张的手舒展了。过了会儿,目光移到江安澜身上,不虞道:“你也走,我也不想再看见你!” 江柒之把身体缩成了一团,消瘦的下巴抵在手臂上,是江安澜许久未见过的样子,这么的脆弱,这么的不安。 他心脏紧了紧,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他真的做错了吗? 理智和感情在胸中滚涌争斗,让他无比的纠结,可最终他还是心软了,垂眸起身走向了门口,可在要跨出门槛的那一刻,他又停了下来。 江柒之也随之警惕,紧张地盯着他的背影,等着他动作。 江安澜缓缓道:“柒之,我不想逼你,但你必须适应和我在魔教的生活,等你那日不再想走了,我便会给你自由的。” “我明日,也来看你。” 最后一句话,他犹豫了许久,还是下定决心说了。 不过因为能猜到江柒之的反应,因此他逃避地快速离开,压根没观察江柒之的反应。 江安澜走后,江柒之才真是松了口气,他靠着靠枕低头,把衣裳里黑沉木牌翻出,原本这黑沉木牌是打算还给顾飞鸿的,没想到顾飞鸿此次走时,又将这块木牌放到了腰间。 第82章 第 82 章 天山雪怪 他原本是想取下的, 但最后还是没有取,罢了,这也算是顾飞鸿的心意, 留着也无所谓。 可没想到此时, 这个木牌竟成了他与外界最后的联系。 江柒之不自觉摩挲木牌,眼神却已经虚无。 他的思绪不自控地神游, 也不知道顾飞鸿有没有遇见危险,能不能安全回来,若是回来了,听到他到了魔教的消息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江柒之仰头,恰巧看见从外面漏进房里的日光,灿烂的日光洒在了幽暗的房里,突兀又刺眼, 与房间的阴暗十分割裂,明明融为了一体,但又让人觉得遥远,似浪上的泡沫,转瞬即逝。 可能因为一路奔波后情绪的大起大落,加之在孕期,江柒之很快就疲累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着了的他没有理智,身体习以为常地往旁边拱了拱, 却没得到往日应有的温暖。 于是睡梦中的他皱起了眉, 渐渐地蜷缩身子,就和初落到荒岛前一样。 天山上, 刚在雪怪手下经历九死一生的顾飞鸿满身浸血,浑身伤口,脸上也浮满白霜。 在外面接应他的友人见状吓了一大跳, 胆颤心惊地将他小心地扶着。 此刻的顾飞鸿因为失血过多和重伤低温,意识已经模糊,思绪已经冻僵,但他还是将冰莲牢牢仔细地护在怀里,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冰蚕子母蛊终于有解药了,江柒之也终于有救了。 顾飞鸿下意识激动地想到。 白九是真没想到友人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心惊之余也很是好奇。 这冰莲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竟然能让一向沉稳的顾飞鸿如此冲动。 在顾飞鸿来天山派告诉他要采冰莲时,他就一直不赞同,甚至算得上阻拦,可哪想到顾飞鸿从自己这哄骗到天山地图后就转身跑了。 他也无法,也只能跟上,不过这天山诡谲危险,尤其是低温,能让人呼出的气在一瞬间结成冰。 虽然他们天山常年居住在天山,那也是住在天山的最外围,对内围的危险一无所知,只能从每年都有人被冰莲吸引,又从来没有人成功中窥得一二,就连那些成功出来的人也是少数,绝大部分人都葬身天山了。 尽管心中想了许多,但白九还是迅速地撑着顾飞鸿的背,带着他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天山风大,若是使轻功,就只有被吹拍到冰壁上和落入万丈深渊两个死法。 所以,即使白九武功也不差,也只能一步一步地慢慢走。 天山很大,哪怕顾飞鸿是从天山中心走出来的许久了,但两人还是在天山的中围。 白九背着人要往前走,不时还要回头查看有人的呼吸是否还在,很是着急。 终于,眼见中围已走了一半,白九正好感叹此时回程顺利时,远方忽然传来巨大哐哐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脸色巨变,竟然是雪怪跟上来了! 这雪怪白发白皮,尖牙利爪,有一栋楼阁那么大,走起路来简直山崩地裂。 他回头问问顾飞鸿是什么想法,结果此时的顾飞鸿出气都成了困难,更别说逃跑了。 白九无法,只能一边背人,一边左躲右躲,好不狼狈。 渐渐地,白九开始力不从心,也渐渐发现这雪怪是对着顾飞鸿怀里的冰莲来的,便喊醒顾飞鸿,说要把冰莲扔了。 顾飞鸿不许,把冰莲藏得更深。 他推开了白九,诚恳道:“你此番肯助我已是多谢,如今危险,不如我们兵分两路?” 这雪怪只是奔着冰莲来的,白九当然知道顾飞鸿是想支开他,当即脸色难看道:“顾兄,我白九也算得上江湖有名之辈,这种临阵脱逃之事我做不出来,你休得说此话!” 雪怪又打了过来,顾飞鸿也恢复了些精神,两人各闪到一边。 他从行囊中掏出一个药瓶,一边闪避,一边见血液混入瓶中,喊道:“此物混入雪怪眼中能使它暂时失明,但也会激怒它,注意躲避!” 白九点头一答应,顾飞鸿便提起全身气力冲向雪怪,爬上它的后背。 雪怪被顾飞鸿的行为激怒,发狂地要将他甩下来,顾飞鸿只能死死抓住长毛,几次险些差点被甩下来,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也被撞得再次裂开。 白九见状,也在下边故意惹怒雪怪,转移它的注意力。 终于,顾飞鸿纵身一跃,将瓶子里的红色液体撒入雪怪眼中,雪怪顿时发出怒吼,身体狂震,顾飞鸿顺势跳下,与白九结伴逃跑。 也许是运气所致,剩下回去的路他们没再遇见雪怪,也没遇见雪崩。 等跑出天山外围时,白九简直不敢相信他们成功带出了冰莲。 不过,他看着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冰得吓人,几乎已经昏迷的顾飞鸿,心猛的一紧,连忙把他带回家里,又传人去叫了好友前来医治。 柳清一进门,先看到满身狼狈的白九,脸色瞬间不好,又见到顾飞鸿的惨状,面色更冷,登时道:“我便说了天山危险,你还非要去,如今可后悔了!” 白九被好友说了也不敢反驳,挠挠头笑道:“我伤不重,阿清,你先看看顾兄吧。” 柳清看着他几乎破乱和辨不出颜色的衣裳,和皮肤外数不清的划伤,冷冷一笑,但还是开始给顾飞鸿医治了。 此时的魔教,江安澜强压着怒火,一路疾走到了书房,直到确定不会吵醒安睡的江柒之后,便猛地将所有人赶出去,把门一关,回头盯着老医师,一字一句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老医师被吓得战战兢兢,立刻滚在地上恭敬道:“教主,属下十分确信,少主是喜脉,是怀孕了!” “这怎么可能!”江安澜低吼道:“他是我弟弟,是男子,怎么可能怀孕!” “这······属下不知,但属下确定少主是怀孕了,少主的胎儿已经有六月,已有胎动,教主若是不信,自可查看!” 江安澜快疯了,老医师在魔教待几十年,他自然是相信他的医术的,可这结果也太难以置信了,这怎么可能。 他不再说话,脸色阴郁,站在房中一动不动。 老医生也不敢动,跪地愈发小心。 许久,江安澜再次抬眼,眼底浮现了杀意,面目狰狞道:“是谁,这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老医生慌道:“这······属下不知,属下也无能为力啊!” 江安澜寒声道:“怪不得,怪不得他不让人碰,他早已知道了,只是不愿告诉我!” 江安澜冷笑:“不过确实,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绝对不能!” 老医生听着教主自言自语的话,突然面色一变,立刻磕头求饶。 过了会儿,江安澜才看向他已经磕破的额头,冷冷道:“你还有用,暂时不会死,但你要是做了不该做的事,你自己知道后果。” 老医生急忙磕头谢恩,道:“属下知道,属下明白,保证绝不外露。” 江安澜坐下,面无表情道:“你刚才说——胎象不稳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对母体有伤害?” 第一次把胎象与自己弟弟联系起来,他还很不适。 “少主经脉断绝,又负天蚕子蛊,身体本就虚弱,虽然一直有服食大补之物,那也是治标不治本,何况他今日心绪不稳,不利于生长胎儿,若胎儿生长不好,便会更多地吸取母体养分,于是母体愈发虚弱,若一直循环,不说胎儿不保,对少主的身体也是伤害极大。” 江安澜听完后没说话,思索了许久才回过神,挥手让老医师退下。 第二日,江柒之睡眼朦胧地睁开眼,下意识地摸了摸身旁,却只有冰冷陌生的床席,他怎么又忘了,自己如今已经不在谢府,顾飞鸿也不在身边了。 他垂下眼半坐起身,在睡梦中忘记的压抑情绪随之复燃。 “少主,需要我们服侍你更衣或是送食进来吗?”侍女清丽的声音打断思绪,他才发现不知何时房中多了一人。 江柒之慌忙地抓着被子往上拉,他不知道刚才有没有被她发现了不对,但此刻的他只能强装冷静,厉声道:“不需要,以后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 侍女没想到少主会有这么奇怪的要求,但还是遵命道:“奴婢知错,那我们服侍你更衣或是送食进来?” 侍女直白的目光令江柒之非常不适,他不知道自己的怪异有没有被对方发现,更不知道她在怎么想他。 此事不能深想,一深想都令江柒之难以容忍。 他声音更大了些:“将水放置外间后出去,我自己更衣,你先出去。” 侍女被江柒之面上的严厉吓了一跳,迅速放下水盆,转身走了。 直到确定门关上后,江柒之才松了口气,身体一下感觉到了疲惫。 第83章 第 83 章 吵架 他坐着休息了会儿, 才慢腾腾地撑着床沿下床。 昨日脱下的衣服脏了,不能再床,他熟稔地走向衣柜, 打开了柜门。 他曾在这里住了许久, 即使半年多未来,也十分熟悉。不过即使他不在, 这房间也应该是一直被打扫的,否则也不会这么一应俱全。 江柒之随手拿了件衣服,正想穿上,但余光瞟到自己胖了许多的腰身,瞬间不高兴地皱起眉,开始头疼怎么才能遮掩肚子了。 他在柜门站了会儿,又将衣服放了回去, 重新在衣柜里翻找了许久,才找出几件勉强能穿得下的衣裳。 可尽管如此,穿上衣物后,腹部的凸出依旧十分明显,让他十分难受。 所以,他想了会儿,还是咬着牙把身上的衣服脱下,翻出衣柜里的长长的布条, 将它绷直, 一层又一层的缠在腰间,最后再用力一拉。 江柒之瞬间软了身子, 滑倒在地上,疼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手也无力的松开, 布条重新散开。他只能在地面蜷缩着身子,脸色苍白。 退到外面的侍女春华听到了动静,十分担心,连忙惊呼一声:“少主!”说着就要推门想进来查看情况。 江柒之瞳孔猛缩,如今他散着衣裳大肚子的模样是定定不能让别人看见。 他只好狠下心,也顾不得身体的难受,硬着头皮喊道:“出去,不许进来!” “这!”春华的动作一顿,她不敢违抗少主的命令,可她更怕教主,若是少主出了什么事儿,她别留下说一条命,就是能善终就很不错了。 可是,若此刻不遵守少主的命令,她也未必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纠结地抿嘴,最后还是敲了敲门,犹豫道:“少主,你真的没事吗?” 江柒之额头冷汗淋漓,但也不敢显露出任何虚弱,只能强装镇定道:“无碍,不许进来!” 见少主还是与往日一般无二的气势,春华这才松了口气,信以为真,停下推门的手,又毕恭毕敬地做起了丫鬟。 房间内的江柒之瘫了好一会儿,胃里的恶心和肚子上的闷痛才好了下,勉强扶着柜门起了身。 不过,这才她还是重新把长布条裹在腰上,尽管一想到刚才的疼痛,他指节还在不可控地抖了抖。 但他还是面无表情地缓慢拉紧布条,直到确定再拉下去会让自己连路都走不得时,才停下。 他试着走了几步,果然并不舒服,甚至都要借力才能正常提高腿,非常不方便。 好在,当他看着镜中人的腹部,见那处虽还有些突出,但穿上冬衣后就正常了许多,普通人见了,也只会觉得啊吃胖了。 等江柒之从卧房里出来时,他脸色泛白,动作也有些缓慢。 守在门边的春华见状,心意紧,随机道:“少主,教主叮嘱过您若有不适,尽管唤医师,你————” 江柒之可挥手打断她的话,冷冷道:“若还想留在这,便休再多语,认清谁才是你的主子。” 春华被这么突如其来的冷漠吓了一跳,可她想了想,还是住了嘴嘴,将江柒之引到了外厅。 外厅的桌上摆上精致清甜的银耳莲子羹,山参汤、奇宝粥、山药杏仁糕。 都是江柒之以往爱吃的,可他就心情不愉,肚子又被闷得难受,吃着也是索然无味。 于是他一样吃了点,便彻底没了胃口,放下了碗勺。 尤其在看见江安澜从大门进来时,他当即要起身离去,却人被拉住了手。 腰身在动作间被牵扯,江柒之脸色微白,但还是强忍着皱下眉头,不动声色。他从没想到缠肚子竟会让他这般痛苦难受。 可即使这样,他也侧着脸,忍着说不出话,怕一说话的气音会吓到别人。 江安澜目光扫过桌上的吃了不到一半的碗,拧眉道:“吃的这么少?” 江柒之沉默不语。 江安澜好声好气道:“坐下来,再吃些再走。” 江柒之不厌其烦道:“我吃饱了。” 可当江安澜下意识看向江柒之的腹部,才发现肚子竟比昨日小了许多,他心一颤,瞬间袭向向腰间,即使江柒之发现后极力挣扎了,也还是被碰到,这让他的脸色难看至极。 可同样,江安澜的脸色也难看许多。 他清楚得记得刚才手中紧绷,完全不同于正常腰背的触感。 几乎是瞬间,他就猜到了是什么,脸瞬间黑了下来。 江柒之怎么可以如此胡闹,简直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会事了。 江安澜很想直接上手把他捆在腰间的东西拆了,但想到昨晚是秘密行事,如今说了实话,不光会让江柒之心生抵抗,也会更失去他的信任。 江安澜放手坐回了椅子上,淡淡地看了江柒之一眼,半是责怪道:“你也不算小孩儿了,也不该再胡闹忌讳就医了。” 他抬抬手,让门口的老医师进来了。 江柒之顿生警惕,防备地盯着老医师,随时准备着反抗逃跑。 但老医师没靠近他,只是远远的端详江柒之片刻,便对江安澜拱手道:“教主,少主应是湿气堆积,加之郁气难消,才使身体虚胖。” 江安澜听了,神色深沉,不辨喜怒。 江柒之却死死地盯着他,想知道他有没有相信。 老医师又朝江柒之拱手道:“敢问少主近期可有腹部肿胀之状。” 江柒之沉吟片刻,在老医师和江安澜直直的目光下点了点头,随后便不自然地撇开头,心虚地不愿看他们,手指不自觉地蜷起摩挲。 江安澜见状,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果然,这么大了,撒谎时的小习惯可真是半点没变。 他喉咙滚了滚,轻抿了一口茶水,才藏下笑意,漫不经心道:“那如何可治得?” 老医师皱着脸,似是纠结道:“此病顽固,不可下药强治,还是先开补品,待少主养好了体,湿气出了体,身体自然便好了。” 江安澜放下茶杯,道:“哦?既如此,你便负责治好少主身体起居,不可怠慢。” 老医师当即应承,退下写方子去了。 从老医师进来,到老医师出去,江柒之都一直愣愣地没说话,完全没想到一切会进行的如此顺利,可当他探究的目光落在江安澜脸上时,他却露出了笑意,温声道:“柒之,不过来坐下吗?” 江柒之沉默不言,还防备地又退了一步。 他显而易见地抵触刺痛了江安澜的双眼,于是不虞道:“柒之,不要闹了。” 江柒之还是不说话,甚至又往后退了一步。 江安澜一直以来地伪装终于撑不住了,他冷声道:“柒之!你究竟想干什么!” 江柒之这才抬眼看他,开口道:“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吧。”江安澜冷道。 江柒之瞬间又底下头,恢复刚才一动不动,沉默不言的模样。 “你就和我在一起不好吗!”江安澜忍不住质问道:“既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还有众人羡慕的无上地位,甚至只要你答应不离开,魔教教主的位置我都能让与你,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江柒之冷笑:“说的这般好听,不过就是让我做供你赏玩笼中的金丝雀,随便还能彰显你的大度和成功吗?” “江安澜,你真是打得衣服好算盘!” 江安澜听了,却突然一下冷静下来,他盯着江柒之,眼眸深不可测,暗波流转。 终于,他沉吟片刻后道:“你,如今是与顾飞鸿那小子交好?” 江柒之心一紧,终于抬眼正视江安澜,皱眉道:“你什么意思,这只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与旁人无关。” 江柒之毫不遮掩地护之举令江安澜十分不适,甚至是嫉妒,这原本是他才有的待遇,顾飞鸿一个无亲无故之人凭什么也能有。 不过想到老医师昨夜说的话,他更是一股火直冒,可为了不被江柒之察觉,他只能压着脾气继续道:“我听说他喜欢谢姑娘,你也曾喜欢谢姑娘,那为何是他劫法场救走了你?” 江柒之冷冷道:“我的事,与你无关。” “咔嚓”一声,江安澜手中的瓷杯被捏碎,脸上的不悦显而易见,但他还是压抑着情绪。 江柒之却像瞧不见脸色似的,继续道:“你若真关我一辈子,那你我之间便只能是你死我活。” 说完,他便起身拂袖离去,一边往内间走,一边道:“我身有不适,恕不奉陪。” 江安澜胸口剧烈起伏,等确定江柒之听不见这边的动静时,便猛地甩手,将桌子推翻在地,各种点心粥食杯碗翻到了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动静,把两侧的侍从都吓了一跳,个个脸色发白,战战兢兢,却一人敢动。 第84章 第 84 章 已修,加了一些内容 ,…… 过了好一阵, 江安澜才起身,目光从跪着侍从上一一碾过,冷冷道:“好好伺候少主, 什么该做, 什么不该做,你们心里都有点数, 不过若是少主出意外,你们也不必再活了。” 地上的侍从们俱恭恭敬敬地点头遵命。 江安澜这才冷哼一声,带着一身寒气匆匆离开。 一到内室,江柒之的背脊就突得弯了下来,几乎是抖着手关上了房门,背靠着门框滑下来,他挣扎地把衣领松开, 解开腰上的桎梏,可因为绑得太久,手指已经僵硬,费了好大的力才解开了,被压平的孕肚一下膨起,他几乎是抖着身子跪坐在地上喘气。 好疼,手也好冰。 江柒之满脑子都是这几个字,眼角逼出了生理性的泪意。 但他不愿真的掉下眼泪, 便阖上了眼, 等身子逐渐回暖,手也不再僵硬, 才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明。 肚子还是很疼,里面的孩子似乎也被挤到了, 如今一松快了点,就在腹腔里面拳打脚踢,让江柒之不得不靠着门上时不时发出闷疼声。 最后他被折磨得难受,只能学着记忆中顾飞鸿的样子,一下又一下在肚尖上打圈。 他的动作生疏而又僵硬,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摸着自己肚子,往常他都是尽力避开的。 可也是这样,他第一次清晰的意思到自己与肚里的孩子这么近,自己真的在孕育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不光是真正与他血脉相连的,他的另一个父亲还是顾飞鸿。 尤其是在孩子的手脚和他隔着肚子的手相触时,有种说不出的心尖发麻。 这种奇异又诡谲的感觉令他打了个寒颤,强迫自己中断了想法。 感受到肚子里好受了一点,他才有闲心抬头,刚好看见从窗外照进来的光,照亮一室的黑暗。 心中突有所感,他一定要离开这里,无论如何,他绝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让自己一辈子困在狭小的房间内。 可江安澜似乎早已料到他不会乖乖听话,南宫苑不光是被里三圈外三圈的包围,连这里的丫鬟都像是被训练过了的,无论江柒之如何旁敲侧击,威逼利诱,那些都不为所动,甚至有些人半天都说不出几个字。 他也想过接触曾经的部下或身边人,可江安澜将他看的太牢,不光他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最后所有的计划也只能以失败告终。 接二连三的碰壁让江柒之有些气馁,颇为烦躁,尤其是一想到顾飞鸿还生死未卜,更是心烦意乱。 唯一的好消息便是在江安澜这几日新送了许多宽大衣物来,样式也都是他一贯常穿的风格,而且有疾病的掩盖,至少他也不用再裹肚了。 尽管已经过了好几天,但江柒之一想到那日后整整一天的不舒服,还是觉得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再试。 而江安澜也却不知为何,开始整日往他房里跑,这让江柒之烦不胜烦,而江安澜也想看不懂眼色似的,整日在这房间里待着,江柒之不愿说话,他便自己自言自语,要不就是发呆,从来都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终于,在一次江安澜离去之后,江柒之找到了机会,把春华叫在身边。 可春华一进屋,他便皱皱眉道:“什么味这么熏人,你带了什么?” 春华一愣,这才想起今早刚挂上的香囊,连忙跪地求饶,一边香腰间的香囊摘下,诚惶诚恐道: “奴婢惶恐,是香奴婢戴的香囊,我听说这有安神尽心之效,我听说少主夜间睡不好,想着这个说不定对少主也有用,这才特此求来戴,还请少主恕罪!” 江柒之不悦道:“难闻,给我摘了,以后把房中的香一应换成烛兰香,你的身上的香囊也是,我的房间不允许出现其它味道!” 江柒之的语气并不温和,可春华还在心中暗自高兴,因为至少他话里没有追究之意。 相比于以前伺候江安澜提心吊胆,整日怕自己死与非命的生活,她已经很庆幸少主不会随意杀人了。 春华连连点头答应,迅速命人把房中的香换成烛兰香,并让所有人都把香囊摘下。 江柒之这才转移了视线,看着一旁来来往往在桌上上菜的人,皱眉不虞道:“整日都是这些的东西 ,都没些新鲜的吗?” 春华惶恐道:“厨房每日是制的新菜,可是那种不和少主空位,奴婢这便让他们撤了重做。” 江柒之嗤笑:“做来做去都是那些味道,有什么可吃的。” 这几日江柒之一向冷着脸,虽从未真正在下人身上撒过气,但春华也从未放下心过,如今更是了然,做好被罚的准备。 而他身后的一众侍从也差不多如是想到。 可江柒之看都不看他们,似是自言自语道:“魔教的千丝糕许久未尝过。” 春华听了一喜连忙讨好道:“奴婢们这就去做,请少主消气!” 江柒之这才看了她一眼,不耐道:“魔教山脚下东街尽头铺子的千丝糕,我只食他家的。” “奴婢这就命人去买!”春华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江柒之看着她的背影却有些紧张,垂眸思索着此次墨书能不能看懂他的消息。 可就算看懂了消息,以墨书的能力也很难救出他,除非他是与别人联手。 江柒之还是在下午看到了千丝糕,但他只吃了两三块便停下,等到夜间屏退众人后,他才悄无声息地取出盘子最底下的一块糕点,小心地掰开,果然有一张纸条。 他借着微弱的烛火看清纸上的内容:内外呼应。 他将字条是的字看清楚了,才将纸条悄悄燃烧殆尽,不留一点痕迹。 翌日一早,江安澜又来了,两人坐在同一张桌上,静默无言, 房间上只有两人动筷的声音。 江安澜终究是按耐不住,夹了点鱼肉在江柒之碗中,轻声细语道:“柒之,这是你以前最爱的菜,多吃点。” 江柒之一闻见鱼腥味,就想到荒岛上的那段苦日子,脸色一变,让下人把碗撤下,重新拿个新碗。 江安澜表情一僵,低沉道:“你以前来我这,总爱吃这个。” 江柒之冷淡道:“人的喜好又不是一成不变的。” 江安澜不再说话,可看他表情不难猜出他并未相信这个理由。 江柒之也不再多语。 又没吃多少,江柒之便放下了筷子,江安澜眉头一拧,关切道:“怎么只吃这一点?你这身子怎么好的起来?” 江柒之不说话,起身想离开,却被拉住了。 江安澜一抓住江柒之的手腕,就感觉不过几日,这手腕似乎又细了,连带着江柒之的气色都白了许多,他压着脾气道:“你到底要与我置气多久?” “你想多了。” 江安澜肯定的反驳道:“柒之,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你,你骗不了我。” 江柒之才回头冷笑:“我并不与你置气,只是你我之间早已没什么好说的。” 江安澜再也维持不住平静,寒声道:“你若不是和我置气,又何必这么作贱自己的身体!” “就算是,那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江柒之欲甩开他的手,却没成功,还被攥得更紧了,他的脸色愈发难看。 “江柒之!”江安澜忍不住吼道,彻底甩下手中的筷子,筷子落在地上滚出了乒乓撞击的声音。 一旁伺候的下人们都脸色一变,互相对视一眼。便极有眼色地悄悄退了出去,为房间内的两人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面对江安澜的强压,江柒之丝毫不惧,还是一副绝不认输的态度。 江安澜更怒火中烧,道:“再这样下去,你身体会垮的!”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江柒之自嘲般的勾起嘴角,盯着江安澜道:“让我成为你的手下败将,永远都不可能胜过你。” 江安澜似是迎头通浇下一桶冷水,清醒也冷静了不少,道:“我并无此意。” 他意识到自己手上的力度有些大了,忙卸了卸力,但还是没松开。 江柒之的手腕不再痛了,可他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上一次信任的后果太惨烈,让他以后都不愿再信任江安澜,甚至是害怕。 可如果是别人敢这么欺骗他,他定会杀之泄愤,可这两人偏偏是他的父亲与兄长。 如今父亲已死,前尘往事便已散尽,可对于兄长,若说不恨,自然是不可能的,可若说只有恨,也是不可能的。 长大后再回顾他的童年,他曾经孤苦无依,是遇见了江安澜,他才让他过上了衣食不愁的日子,甚至是享受到了权力。 所以他身心俱疲,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再说什么,他如今只想离开这座囚禁他的华丽牢笼。 两人僵持许久,无一人再言,终于,还是江安澜认输了,无奈道:“究竟要怎样,你才肯好好吃饭。” 江柒之想也不想道:“放我走。” 江安澜瞬间脸色不好看,道:“不可能。” “那你我之间,也没什么好谈的。”江柒之干净利落的拒绝让江安澜气馁,也感觉到了挫败。 江柒之不以为意,起身继续要走,就又被人拦住。 这次江柒之不再着急躁,忽然沉默了片刻道:“你把墨书怎么样了?” 江安澜松了口气是,道:“我不曾动他,他住在还在山脚下开客栈,你若想要,我便将他带回来陪你。” 这次江柒之才没再反驳,点了点头。 江安澜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一早,江柒之便看见了墨书。 墨书如今也听说了许多事,两人刚见面时,他就红了眼眶,满眼都是快溢出来的心疼。 少主怎么就又瘦了,手腕也又细了,身体薄得似能被一阵风吹走,可肚子却出乎意料的大。 在他上山之初,江安澜便告诉他孩子之事,让他好好照顾江柒之,还不能让他不发觉别人知道他有孕之事。 墨书当时答应的很快,但心里算得上是波涛骇浪,难以回神,可一想到曾经少主和顾飞鸿的种种怪异的相处模式,如今也算得上是恍然大悟。 不过一想到江柒之竟然真的怀孕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若早知事实如此,他当初定不会离开少主。 一想到少主这段时日没有他照顾,日子可能会过的多不舒服自在,他便十分心疼,悔恨当初。 墨书一回来,便接管曾经春华的职务,把院子里的一切都按照江柒之喜好安排,而且有了墨书的陪伴,江柒之的心情都放松了许多。 这些都让他的身体和心态都有了显而易见的变化好,皆让江安澜很是满意。 第85章 第 85 章 夫妻 到了夜间, 墨书担心江柒之身体不方便,便没有离开,而是合衣睡在卧房内室门口的小床上, 时时听着房间内的动静。 忽然, 他听见房内有棉被摩擦的声音,瞬间便起身进去查看。 却见江柒之正醒着坐在床头, 似是在等他进来。 墨书瞬间明白,悄步过去,做了个无声的礼才坐到床边,极轻声道:“少主,屋外的人都已被我屏退了。” 江柒之这才疲倦点点头,一直挺着地背脊罕见地弯了,他后背重重地压在靠枕上, 手指揉了揉眉心让自己清醒。 自从见到墨书的那刻起,他的心便没有片刻是安稳的,他有许多话想问想说,可又顾及着四处的眼线,只有忍到了夜色深处才能问出口。 感觉自己眼前清明不少,江柒之才放下手,正色道:“我被囚禁的这段时日,外面发生了什么?你听到了什么?顾飞鸿有消息吗!” 问到后面, 江柒之明显激动了, 墨书连忙按住他的手背,安慰道:“都无碍, 少主不必着急。” 墨书的话似一更定海神针让江柒之的心里暂时平静下来,送了口气。 “少主你被大公子带走后,谢姑娘便写信告知了我此事, 没过几日,谢姑娘和陶公子也来了客栈找我,我们也试过潜进南宫苑救人,可这里守卫森严,我们从未成功过,幸好昨日顾公子到了——” 江柒之抬头打断了话,急切道:“顾飞鸿回来了!他可曾有受伤?” 墨书想起顾飞鸿刚到客栈时双目猩红,满身绷带的模样,几乎看不出个人样,还是他后来问了才知道顾飞鸿一听到江柒之被抓走的消息,便马不停蹄地从天山赶来,路上几乎没有歇过气,马都连换了好几匹。 不过想到顾飞鸿临走时的叮嘱,又想到自家少主如今与其的关系,他只好道:“无事,顾公子回来时不但安好,还带回了冰莲。” 提到了顾飞鸿,墨书颇为咬牙切齿,一想到少主在他完全都不知道的时候都被顾飞鸿哄得怀了孩子,便有些堵心。 悔恨自己当初就不该听话独自回了魔教,就该好好守在少主身边,绝不能让他再受如此大委屈。 他此刻的情绪十分复杂,连带表情都有些扭曲。 可江柒之正忙着庆幸,也无暇顾及其它,只沉沉道:“那就好,幸好。” 江柒之的声音拉回墨书的思绪,他忙继续道:“后来我们收到你传来的信息,这才定下计划,将字条送了进来。” “正好又遇见大公子要将我抓回了魔教,我们想着便将计就计,混入魔教,一来照顾少主,二也好传递消息,与顾公子他们里应外合,最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也正好我们逃跑。” 没想到大家都来了魔教,江柒之表情克制不住地动容,可心中如今不是算这些账的时候,继续问道:“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墨书压低声量道:“如今大公子有了教——”话一出口,他就停顿片刻,才道:“大公子继承了几十年的功力,如今有控制住了魔教,光靠我们之力难以成功。” “顾公子便打算借力打力,让正道众人来正面牵制魔教,到时候大公子必会无限顾及我们,我们便趁机逃出魔教,顾公子会在外接应。” “等大公子反应过来时,魔教也会乱成一团糟,无力再追踪我们了。” 江柒之皱眉道:“正道之人怎么会如此听话地攻打魔教?” “少主你有所不知,上次正道众人虽然走了,但仍有许多人不甘心,尤其是在断崖一战中失去亲人之人,那些人相信顾公子的品格,只需稍加引导便会前来。” “可上次大战中死去的皆是正道前辈,家中留下的皆是小孩儿,而正派的其它老狐狸没有绝对的利益也绝不可能淌这滩浑水,他们攻打魔教,无异于蚍蜉撼树。” “这·······”墨书一愣,道:“这我尚不可知,我来魔教时时间紧,大家便只商议出这些。” 他犹豫片刻,又道:“不过有顾公子在,想必不会如此莽撞,许是有其它谋略。” 江柒之这才稍微放下了心。 两人这才又说了会儿白日怎么隐瞒江安澜的事儿。 事情说的差不多后,江柒之又开始犯困了,后腰也开始酸想躺下了,便道:“下床粗简,你不必守在这里,还是回偏房睡吧,有人问起便说是我已经睡下,不让你伺候了。” 可墨书摇头道:“少主,还是让我伺候你吧。” 他察觉到江柒之不适的动作,起身扶他躺下。 江柒之肚子已有七月多,此时穿着薄薄的里衣,凸起十分明显,尤其是在别人扶着后背时,几乎靠触感都能察觉不对。 他不自在的躲了下身子,让墨书落了空。 墨书何曾见过不可一世的少主如此困囧的模样,心一酸,便道:“少主,你不必满我,我都已经知晓孩子了。” 江柒之双目微瞪,惊讶地看着他,过了会儿才僵硬地撇头,避开他的视线。 墨书瞬间懂了未明之言,悬着的心彻底死了,还是忍不住道:“这怎会这样,不是女子才会怀孕吗?” 若不是从小就伺候了江柒之沐浴,他是怎么也不能相信男子也能怀孕的。 江柒之浑身都僵硬了,缓了片刻才道:“我也不知,许是误食异草。” 他极快又生硬地转移话题:“此事你是从何得知的?” 墨书只好压下疑惑,如实道:“是大公子已经告诉我。” 江柒之心一突,没想到江安澜竟然已经知道这些了,那他为何还要装作不知道,甚至编出那些话哄他。 墨书顾念着江柒之身子,见他不再抗拒,便继续将他放平在床上,还主动帮他揉腰按摩,舒缓腰部的压力。 江柒之想了一会儿,想不透江安澜到底是想做什么,便干脆放弃了思考,反正他与墨书许久未见面,对他的手法也甚是怀念,此刻倒不如让自己放松放松。 墨书的手法比他自己按的好了许多,江柒之身子很快便舒服了一些,他干脆闭眼享受了。 “少主。”墨书一边揉腰,一边犹豫了许久,还是问出了纠结的话:“你和顾公子,你们——”话到了嘴边,他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开口。 “想问什么便问,不必吞吞吐吐。”江柒之缓声道,他侧躺在床上,单手支着头颅,双眼已经阖上休息。 “这孩子是——你和顾公子的吗?” 话刚说完,墨书忙补充道:“若是冒犯到少主,属下甘愿受罚。” 江柒之眼皮只是动了下,但还是平静道:“无碍,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此事告诉你自然无妨,不过别告诉其它不相干的人便是了。” 墨书心中感动,一时无比温暖无。 “这孩子就是我和他的。” 猜想终于得到证实,可墨书却实在算不上高兴,甚至是五味杂陈,不知说什么,他发神地按摩,已经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了。 江柒之道:“此事我不欲被他人所知,如今只有你我、顾飞鸿和谢姑娘知道。” 墨书回过神了,眼神才有了焦点:“属下遵命。” 过了会儿,墨书又面露纠结,道:“那······你和顾公子怎么办?” 江柒之皱眉,不解道:“什么我与他怎么办?” “小主人生下后,你和顾公子要怎么解释它的身份,你和顾公子难不成就一直这么隐瞒关系吗?” 江柒之道:“生下孩子后,我会独自离开寻找重塑经脉的法子。” 墨书一下眼睛都瞪大了,惊道:“他竟如此冷血无情,不光要抢走小主人,好要如此对你!” 江柒之一愣,皱眉道:“你不必如此说,这是我与他早就商议好的。” “少主!”墨书心一痛,亏他之前还真以为顾飞鸿是什么好人,没想到他竟然把少主哄得晕头转向,不光愿意为其生子,还心甘情愿地放下孩子离开,而顾飞鸿偏偏还忍心不阻止。 他愤愤不平道:“他怎能如此无情无义!” 江柒之不明所以的睁开眼,道:“他对我情谊已经足够,你为何如此想?” “你们竟然已做夫妻,他竟然还忍心抢你孩子,甚至逼你离开,怎么不算无情!”墨书是孤儿从小跟在江柒之身边,还比江柒之大。 他早已不仅仅把江柒之当主人,更多的是把他当弟弟一般照顾,怎么能忍受他受了如此委屈。 连本该顾及的主仆之别就忘了,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 第86章 第 86 章 危险 夫妻二字一说出口, 江柒之被惊得背脊一僵硬,皮肤都激起了小疙瘩,表情十分怪异。 这才反应过来是是墨书彻头彻尾地误会了一切, 尴尬地解释道:“你误会了, 我与顾飞鸿只是挚友。” “挚友!”墨书第一次怀疑少主的话:“怎么会是挚友,那这个孩子?” 江柒之掩饰性地干咳一声, 道:“你想多了,那些都是意外,此事说来话长,就不必再谈,反正我与他只是挚友,不会有短袖之癖,你切莫再提此事。” 墨书被一切惊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是他想多了,就顾飞鸿如此行径,怎么可能只会止步于朋友。 那时他还在客栈,顾飞鸿来魔教他时,整个人憔悴到仿佛下一秒就能晕倒,从头到脚都是仅靠那一点精神气提着,什么衣裳头发更是邋遢地不成样子,毫无大侠气派。若不是那身形音色未变, 他都不敢相信那是顾飞鸿, 毕竟那身行头,说是逃难的人, 他也都能信。 而且顾飞鸿一到客栈后,便把怀中盛着千年冰莲的木盒交出,只说是为了让谢若雪研究冰蚕子母蛊的解法。 而自家少主更是, 连孩子都生了,这怎么可能只是挚友呢! 更何况几月前两人亲密无间的行为还历历在目,他是怎么也不能相信两人仅仅只是挚友。 尽管墨书有数不清的疑问,满腔的怀疑,但因为江柒之说过不必再提,他也只好忍下。 江柒之问起客栈的情况,墨书一五一十说了。两人这才转移了话题,不咸不淡地谈了几句。 结果没过多久,江柒之就眯着眼昏昏欲睡了,墨书停下按摩,悄悄地盖好被子退下。 不过,他并未与江柒之所说那般离去,而是在偏房的小床守着。 翌日,因为江柒之已经得知顾飞鸿他们的计划,不再试探外面的消息了,不过为了不让江安澜起疑,他整日仍旧没什么好脸色。 但江安澜已经很满意了,他认为这是江柒之潜移默化被改变的预兆,心情好了不少,甚至还主动给了江柒之出南宫苑机会,不过有条件,他不能离开太长的时间。 这对江柒之而言算意外之喜,这南宫苑虽大,但毕竟也只是四墙之内,待久了很不舒服。 就算不是去什么地方,但光是出去都能让他好受但许多了。 江柒之没思考太久,便做出了选择,去了去了北苑,那个已经有半年未回过的曾经的家。 北苑相比南宫苑的典雅,更为鲜艳华丽。 他走到漫步在北苑里,路上竟然遇见了不少往日伺候他的下人,那些人遇见他后,还是如以往般拜见告退,如此竟给了江柒之一种仿佛这段时间其实什么都没发生的错觉。 江柒之内心有些悸动,他走到了书房门口,便让身后的众人守在外面不要进去,墨书见状也停了步,眼神警告地扫视过众人,死死地守着屋门。 江柒之推门而入。书桌上还有一副只画了一半的画,显然是主人者匆忙离去时来不及收拾的东西,像是许久没人了。 可若再细看这房间,却发现此房间一尘不染,显然是一直有人打扫的。 江柒之环视一圈,思索片刻便走到了书架后的衣柜,果然在最里面看见了一件十分陈旧的衣裳。 他将衣服拿起来翻看,上面到处都是缝补的痕迹,想起那时自己与顾飞鸿互换补衣裳之事,尤其是顾飞鸿穿上自己补的衣裳后的样子。 他抽了抽嘴角,心虚地把衣服放了回去,暗道如今虽然自由被限,但至少不必为衣食住行发愁,想起那段时间自己与顾飞鸿整天为吃喝愁眉苦脸的样子,他还是觉得如今好多了。 江柒之回到南宫苑不久后,江安澜便也回来了,他笑着脸靠近江柒之,道:“听旁人说你今日去了北苑,怎么了,是心情不错吗?” 江柒之正坐在椅子上看书,闻言瞥了他一眼。他心知这哪里是什么听旁的人说,分明便是监视,但他已经疲劳应对江安澜了,连吵都吵烦了,便转了个方向坐着,不看他。 江安澜脸一僵,但还是强撑着笑道:“你若喜欢,不如就搬回北苑住?” 江柒之这才抬头,半嘲讽道:“怎么,你也要跟去?” 江安澜心事被说中了,无声一笑。 江柒之登时没了心情,冷冷道:“既如此,那与此处有什么区别?” 赤裸裸地话语如刀子般插在江安澜的心脏上,他再也维持不住笑意,脸色十分难看。 场面变得如此难堪,江柒之以为江安澜会气得拂袖而去,可江安澜偏偏没有,反而坐着沏了壶茶,看上去不急不躁,足下像生了根似的。 渐渐的,江柒之反而成了那个坐不住,一脸郁色的人。 江安澜不说话,只是认真看着折子,是不是抬眼看一下江柒之。 这种场景对于江柒之而言并不陌生,不过往日批改折子的都是他,而坐在一旁看书的人是相反江安澜。 这样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的巧合,让江柒之坐立难安,胸口很是憋闷。 在侍从换桌上册子的间隙,江安澜抬起头,却看见江柒之坐在凳子动来动去,很是坐不住的模样,他忍不住低头浅笑,这静不下来的毛病过了这么多年,真是半分未变。 就在江柒之已经不抱希望,后腰已经有些酸痛难耐时,江安澜终于离开了,还带走了房间内乌泱泱的一群杂人。 等房里的人都退出后,江柒之也不再装了,顿时把书一扔,嘶着声揉后腰。 真疼!江柒之忍不住暗道果然是系统弄出来的东西,就是磨人。 墨书见状快步上前把江柒之扶到软榻上,细细按摩着后腰。 墨书一来,江柒之自然就不用自己按了,他的手空下来,就摸到一旁的玉枕,这是江安澜刚才来时送的。 江柒之一脸怒容,随手就将玉枕狠狠摔在地上,结果玉枕滚了几圈,发出清脆的声音,却没有崩裂,像在讽刺他的无能。 倒更让他脸色难看了。 墨书扫一圈房间,即使房间没有外人,还是轻声贴耳道:“少主且再忍一忍,顾公子传消息说再等七日。” 他说完便不再出声,房间里静得只有江柒之气恼的呼吸声。 过了半晌,他的气才完全平复下来,不过想到墨书刚才的话,他又忍不住担心顾飞鸿的安危和外面的情况,也不知道此事能不能真的如计划般的顺畅。 他不安地按了按眉心,很是担心。墨书见状便猜到是为什么,于是说了几句话想让他安心。 江柒之知道这些话只是哄他的,但他还是嗯了声点头,希望一切真的如这般顺利。 剩下的七日虽难熬,但也一瞬既过,江柒之一早便醒来,而往常会过来的江安澜,今日也破天荒地消失了。 房间内也只有江柒之独坐着,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墨书一早便走了,他就没有让任何人进来伺候。 江柒之立于窗前,雾蒙蒙晨曦随着太阳升起变得光明璀璨,金色的光辉落在由金丝红绸织就的华袍上,熠熠生辉。 他脸上的担心却愈发厚重。 终于,一道从外而来的疾步声打破了沉静,江柒之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 墨书急冲冲地推门而入,气喘吁吁道:“少主,少主!我们,可以走了,顾公子已经行动,如今外面也乱作一团,院中的人都已经被我药晕,快走!” 江柒之克制又高兴地点头,同时目光也在在房间巡逻。不过短短十数日,这里便多了许多珍宝,可这些不是他想找的。 墨书瞧出他心之所想,反手将背着的剑放到他手中,道:“这是我在路上找的一把剑,少主先将就用着。” 江柒之这才点头接过剑,两人一前一后地迅速离去。 一路上正如墨书而言,魔教内部的守卫松散,几乎没几个守卫,就算有,便是靠墨书的身手都能让两人全身而退。 而且他们还从守卫的口中得因为正道之人又来攻打魔教了,并且来势汹汹,布阵奇特,让魔教众人都摸不着头脑,尤其是江安澜,他很是心烦。 议事厅内,江安澜坐于高位,脸色极其难看。 若只是那些不成器的武林遗孤,他自然不会在意,可这顾飞鸿不知做了什么,竟领着那群人从不正面打击,光从魔教薄弱的地方下手,将那地方打得一通乱后又迅速逃跑,想泥鳅似的,让他支援都来不及。 从凌晨到如今,他坐在这里已经听了不下于三十次急报,脸是黑得能滴出水来。 第87章 第 87 章 放人 堂下的其他人也被气势所迫, 无人敢言,只怕触了霉头,丢了性命, 毕竟江安澜不过登位短短一个多月, 便清理了不少人。 不诚心臣服者,杀! 不聪明识时务者, 杀! 甚至只是说几句让他不高兴的话,也能被杀。 其凶残程度,竟然比之江锵有过而无不及。 魔教众人也是有苦说不出,他们虽在魔教,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之辈,也不是什么品德高尚之徒,但他们也不愿在头上顶着把刀生活, 这简直太失人伦了。 可事到如今,他们也不敢逃离魔教,只能每日战战兢兢地活着。 江安澜瞧不上堂下那些畏缩胆小之徒,也不愿搭理他们,他心中冷笑,暗道如今魔教已加上了层层守卫,不信顾飞鸿还能插翅逃了。 而且,顾飞鸿的搜查令已经下去, 他若敢显身, 他就能让他有来无回,竖着进, 横着出! 江安澜坐在座椅上,露出阴冷的笑。 过了一阵,一人急匆匆地闯进堂中, 喊道:“报告教主,顾飞鸿等贼子出现在西角门!” “好!”江安澜狞笑,道:“自找死路。” 他随之登时拍桌而起,飞身奔向西角门。 剩下的教众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还是最后商讨了片刻,还是跟上江安澜的方向跑了。 江柒之与墨书一路往外逃,起先一切都还很顺利,直到他们发现守卫在越来越多,巡逻在越来越密,尤其在靠近魔教边缘的地方,简直算得上是层层包围。 江柒之可算是知道南宫苑最近少的守卫去哪了,原来都来这儿了。 墨书表情愈发沉重,江柒之也严肃了许多,初时的兴奋都淡了不少。 正在他思考要不要强闯出去时,却发现那些守卫又动了,似乎还都在少。 墨书一喜,轻声道:“少主,他们人变少了!” 江柒之点头,道:“不如我们先在此处再观察一阵,待人数差不多时,我们再强闯。” 墨书当然地点头,如今他们人少势弱,正面出击肯定是打不过的,只能是智取。 而且他手上虽然还有信号弹,但若此时发了信号弹,怕他们等到的不是援兵,而是捉回去的人。 江安澜一到西角门,果然看见了顾飞鸿,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在江柒之那碰的壁,他的火气一下便被点爆,尤其在想到弟弟肚子里孩子的不详生父极有可能是顾飞鸿时,他更是怒火中烧,猛地使出全力朝顾飞鸿拍去一掌,而顾飞鸿也似早有准备地撤退避开,让他扑了个空。 但江安澜武功强劲,即使只是掌风所波及之地,那也是激起了一片灰尘,刮倒了一大片人,其中被伤的还不光正派的人,还有魔教的人。 正派的人早被顾飞鸿交待过,他们此时一见魔教教主来了,皆默不作声地偷偷往后撤,也不再进攻,只守卫了。 魔教的人早已听说了新教主的冷血,此时更是深有体感,为了让自己不再被误伤,甚至丢了性命,所以他们也不敢再上前挑衅了。 于是场景出现很诡异的一幕,两边拨人马各站在一边,什么都不干,就光看着两边的领头打架,他们倒成立看戏的顾客。 江安澜见一击不成,便再来一击,只想取人性命。 顾飞鸿不敢掉以轻心,步步小心地全力以抗。 两人在场地中间打得激励,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更不看不出来是什么招式,外面的人也只能在场上不断传出的内力余波中推断打架的激烈程度。 江安澜虽自小残疾,未曾习武,但因得到了江锵一辈子的传承,如今至少有三十多年的功力,内力十分深厚磅礴,即使不会什么功法,但也非常恐怖。 而顾飞鸿虽天赋极佳,但毕竟才及冠之年,好在他应敌经验丰富,从不与江安澜正面较量,所以只是侧面袭击或者躲避后退,这也才能外人让他们看起来暂时是平手的。 可渐渐地,江安澜察觉到顾飞鸿在故意地拖拉,以为顾飞鸿是在戏耍,更是怒极,于是下手也愈发狠戾。 顾飞鸿应付的开始吃力,他知道自己该退了,可他还没看到江柒之成功逃出的信号弹,所以他不敢退。 他想为江柒之争取更多的时间,他也怕自己早退了一秒,就会让一切功败垂成,就会让他们的上次见面也成立最后一次见面。 顾飞鸿现在无比地后悔,他羞怒于自己当初的倔强,明明知道江柒之是在担心自己,可他还是说出了那么多难听的话。 顾飞鸿不敢想象此次行动失败的结果,也难以承受那样的后果。 他后悔在分别前与江柒之吵架,后悔自己没有真正地表达过爱意,虽然江柒之没有答应的可能,可他至少不后悔。 为了不让自己与江柒之的最后一面是在吵架,所以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救出江柒之,即使,代价可能是——放弃自己。 顾飞鸿被打中了一掌,一口血沫从口腔涌出,吐了一地,胸口乃至每一寸的经脉都在叫嚣着痛苦,可他却从没这么清晰冷静过。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继续做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可他无悔,他愿意。 顾飞鸿被击飞后滚落在地上,衣袍被碎石划破,血色染红了衣襟,可他又瞬间起身持剑袭上江安澜。 他不能投降。 顾飞鸿的信念在告诉他要怎么做。 他面无表情,衣袍被罡风吹地呼呼作响,体温因为流血而流逝,动作却愈发坚定有力,只是冷静得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不似一个活人。 渐渐地,大家都看出顾飞鸿的败势,可后面又被他的顽强所惊叹,连江安澜眼里都有了些亮色。 可这样并不会让江安澜心软,只会让他下手更狠,更快。 江安澜又朝顾飞鸿打来,可这次顾飞鸿已经无力躲避,正在他想要怎么最小化即将受到的伤害时,一个黑色的身影竟从他眼前掠过,与江安澜迎面对上了。 顾飞鸿强撑着眼定睛一看,随后脸色大变,朝远处吼道:“前辈,快走!他实力强悍,我们不可正面应敌,你快走!” 说着,他欲上前帮忙,却被赶来的陶圆和谢若雪栏了下来。 他皱眉道:“你们为何阻我,我知江安澜实力,前辈敌不过他,她如今如此冲动,会十分的危险!” 这穿着黑袍不露面的人顾飞鸿并不认识,只知道是谢若雪找来的帮手,听说是药王谷的客人。 不过虽如此,但在攻打魔教的过程中,他就估摸到黑衣人的实力,黑衣人的实力虽高于他,但并不比他好多少,与江安澜打绝无胜算。 所以他们一早的计划都是速战速决,捣完乱就跑,不给魔教反应过来的机会。 陶圆听了这话也看向谢若雪,他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黑衣人如此自信,但刚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师兄送死。 谢若雪却只是摇头道:“前辈自有法子,我们观情况便是。” 之后她便什么都不肯说,任凭顾飞鸿如何疑惑,陶圆如何问,她都全无回应。 顾飞鸿无法,也只能暂时休息疗伤,不过心神一直牵挂着场上的变化。 在看见黑衣人的身影时,江安澜就眼皮一跳,如今刚一与黑衣人交手,他便只能硬生生地把力收了回来,用只有两人的声音咬牙切齿道:“你为何要来搅局!” “放了他。”黑衣人隔着面具冷冷道。 江安澜顿时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们,我凭什么听你的!” 两人为了不让外界察觉到不对劲,虽然都收了力,但还是假装在打架。 柳施沁道:“你不用听我的,只不过你一日不放他,我便一日不离开魔教。” 江安澜寒声道:“你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权衡利弊,况且,”柳施沁停顿片刻后道:“他若不愿,你何必强留?” 江安澜厉声道:“当初是你丢下了弟弟,是你把他抛给了我,如今你凭什么又来当这个假惺惺的好人!” 柳施沁默了会儿,凝视着江安澜,沉声道:“澜儿,你很像你父亲,可,你希望柒之像我吗?” 江安澜的动作忽地一顿,眼神暗了一瞬,但又很快掩盖过去:“我与他是亲人,也是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凭什么放手!” 柳施沁继续道:“可事实不是如此,他并不愿意,况且有你害他武功尽失一事,他又怎么继续毫无芥蒂地与你生活下去,难不成你想让他与我这般,最后成了为了复仇行尸走肉,孑然一身的人吗,或者是你们成为未来的我与江锵吗,你以后真的不后悔吗?” “我对你们确实有亏欠,但也是江锵有错再先,若不是他,我不会走到这般地步,与你们也不会生疏至此,所以曾经的我也不愿插手你们的事,可如今你要强逼,我若再坐视不理,这便是对柒之的不公平。” “那对我就公平了吗!”江安澜愤怒道:“是你曾经抛弃我们,你如今有什么资格回来!” 柳施沁闻言眼神也有一瞬间的晦涩,可又很快恢复冷静,漠然道:“我不是回来,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 “也许今日的人是其他人,我也会出手相帮。” 江安澜讥讽道:“好一副慈悲模样,可你却毁了我一次又一次,你明知我不会杀你,便是如此威胁利用我吗!” 柳施沁无言以对,于是沉默不语,但当江安澜欲载攻向顾飞鸿时,她又出手栏下了。 第88章 第 88 章 逃跑 江安澜忽然朝空地打了一掌, 平坦的硬石地瞬间成了一个坑。 他警告地盯着柳施沁,可她还是寸步不让地挡着。 江安澜忽地冷静下来,面无表情道:“你就这么肯定我不会杀了你吗?” 柳施沁听了这话, 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 仿佛早已预料到了:“我可以死,但这是我的选择, 至少要再给柒之一个机会。” 话已至此,正道此次行动的心思一目了然。 江安澜沉默片刻,忽地收手,他最后冷冷看了顾飞鸿一行人和柳施沁一眼,就下令让锁住魔教的所有出口,同时朝南宫苑飞去。 顾飞鸿不知道场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了江安澜的声音, 他瞬间脸色大变,一下就起身追去。 江安澜察觉到他的追踪,一个甩掌便把人从半空打落。 被迫落地的顾飞鸿只能愤怒地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同时和顾飞鸿一起留下的还有黑衣人,她在原地站了片刻,似是想转身离去。 可谢若雪却跑了过来,喊道:“前辈!” 柳施沁疑惑地回头。 谢若雪声音却一下卡壳了,没说出话来。虽然她知道柳施沁的身份, 可她也是只知道柳施沁的身份, 所以她想问江安澜为何会突然的离去,这对江柒之而言是福还是祸。 柳施沁从她的犹豫中猜到了想法, 目光移像顾飞鸿一眼,说了句:“千绝崖。”才转身离去。 谢若雪与顾飞鸿初时都没反应过来,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等两人意识到的言下之意后,皆惊喜地露出了激动的笑,尤其是顾飞鸿,他几乎是瞬间直起身朝千绝崖跑去,谢若雪原本也想跟上去,可身后的一个伤员来找她要金创药,便被绊住了脚。 等她刚才行囊里拿出一个药瓶,正打算追上去时,却在抬头间发现有不少同伴还在流血,伤口狰狞。 她脚步一顿,又想到顾飞鸿与江柒之久别重逢,说不定有许多话说,自己也不便打扰,所以最后还是留了下来,去给同伴包扎伤口了,而顾飞鸿此时已经跑得不见踪迹了。 江柒之与墨书一路溃逃至此,他此刻行动已经愈发吃力,脸色也变得苍白。 原本按计划他们本早该溜出魔宫的,但不料本该被药力昏迷的丫鬟不知为何提前醒了,她一醒就发现江柒之与墨书不见了,便四处宣扬,魔攻外层的守卫就突然又严密了起来。 眼看人愈来愈多,他们也不能再坐以待毙,只能尝试强闯,可起先他们还能勉强应付,可眼见人越来越多,接应的人迟迟不出现,两人也变了脸色。 墨书好不容易逼退了一人,可另一人又围了上来,成功的希望越来越渺茫,而且他还发现身旁的江柒之状态很不对劲,似是坚持不住了。 他心一横,猛地掏出怀里的信号弹点燃。 劈啪的声音在半空响起,江柒之瞬间就猜到墨书是为了什么,他是想赌是顾飞鸿他们来的快还是江安澜回的快。 江柒之的心也紧张地提了起来,手心开始出汗,一边勉强自保,一边期待接应的人来的能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否则,他心往下一沉,以后怕再难找到这么好逃的机会了。 而空中本该往南宫苑的江安澜看见了信号弹,犹豫了一瞬,就立马调转了方向。 一到了地方,江安澜果然就看见江柒之不但被人重重包围,还举着一把重剑在苦苦支撑,即使是远远看着,便能猜到他此刻的不适。 江安澜大喊一声:“停下!” 他手往前一挥,围在江柒之身旁的人随机被吹开,四处分散。 “教主!尔等拜见教住!”那些一见江安澜来了,连忙跪下拜见。 可江安澜眼里根本没有他们,他着急地阔步往江柒之与墨书的方向走去。 江柒之看见来人不是其他人,而是江安澜时,一股绝望涌上心头。 他不想死,可他更不想做供他人取乐欣赏的笼中雀,在别人的指缝间生存。那样的生活绝不是他想要的,他也绝不能成为那种人。 他的眼神愈加坚定,直到江安澜只离他三十步远时,他忽然举剑抵在自己脖颈,喊道:“你若再上前一步,我便挥下这一剑。” 江安澜表情剧变,可跨在空中的步子还是迈了出去,踏下了下一步。 江柒之眼神凌厉,锋利的剑刃瞬间一用力,脆弱的脖颈划出了血丝,他疼得皱起了眉,但手上的力气却半分未减。 江安澜心神大动,连忙退了回去,压制着情绪温声道:“停下,快住手!你回来,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给你好吗?” 江柒之冷冷道:“放我走,否则,你我之间今日定有人命丧于此。” “少主!”一旁的墨书惊讶不已,当即欲挥手打脖颈的剑,却被江柒之警告地看了一眼,他只好悻悻地放弃。 江安澜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和,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情不自禁提高音量吼道:“就为了这个,你便要做到如此地步吗?” 江柒之没回答,反而继续逼问道:“放,还是不放。” 江安澜突然笑道:“柒之,你在骗我,你这么惜命,你不会死的。” 江柒之听了浑身发寒,他竟然便是因为这个才肆无忌惮地作贱自己的吗? 他的眼神从清明到冰凉,最后压着声音怒道:“是你逼我的,江安澜,是你逼我的,是你在逼着我死!” 见江柒之愈发激动,有不能自控的迹象时,江安澜脸猛地冷了下来,声音情不自禁地发颤,下意识伸出手道:“放下来!快放下!柒之,你不能死,你不该这样的。” 江柒之听了,却把剑抵得更近,自嘲一笑道:“我的确不该这样,可是你一直在逼我,我厌恶你,可我也厌恶只能靠自杀反抗的我,成为我曾经最看不起的那种人。” “不是这样。”江安澜急道:“你没错,错的是我,你快放下。” 江柒之一边抓着墨书的手护在怀中,一边微微后撤道:“放我们走。” 即使心知后退一步都是敌人的刀尖,但他还是退了。 他直直地盯着江安澜,他也是在赌,赌江安澜至少此时还不想杀他。 眼看江柒之的后背不断逼近,刀尖仿佛下一秒就要划破绸缎,刺进皮肉。 墨书眼睛都红了,登时朝周围的人急道:“你们还不收手!若是伤到少主了,你们承担得起吗!” 墨书的话唤醒了魔教众人。 以江安澜对江柒之溺爱的程度,可谓是魔教人尽皆知,若是伤了江柒之,所以就算他们兄弟今日是反目成仇了,但也说不定他们那天又会和好,即时受罪背锅的只会是他们这些小喽啰。 可是还没没得到上头明确的命令,他们也不敢公然放弃,于是他们的刀剑虽然指着江柒之,可脚步却也随之江柒之同时后退。 场面顿时变得诡异又焦灼。 江安澜确实没想到江柒之竟然能为顾飞鸿做到如此地步,脸色阴郁之余也忍不住嫉妒,他气急怒道:“为了别人,你便是愿意做到如此地步吗!“ 江柒之皱眉,不虞道:”无关别人,我只为自己。“ 江安澜并不信,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瞒着我?“ 江柒之并不喜欢这种被人冤枉的感觉,尤其是他察觉到江安澜很可能会把气撒到顾飞鸿身上后,他不得不解释道:”我今日再说最后一遍,我做的一切都只是我自己想做,你不该牵扯旁人。“ 江安澜听了,更相信江柒之是在包庇顾飞鸿,他双目发红,胸腔十分憋闷,于是质问道:”你便是这般想离开我,这般想去到顾飞鸿身边吗!“ 这话一出口,不光江柒之的脸奇异地皱了一下,连周围的其他人都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可能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消息。 眼见话越说越诡异,旁人的反应越来越奇怪,江柒之不耐烦道:”我已然说过,这和顾飞鸿无关,我要走,只是因为不愿被你困住。“ 江安澜已然听不进话了,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愣愣地盯着江柒之,问道:”为了他,你便甘愿放弃我,放弃魔教的一切,他有什么好的。“ 江柒之感受周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再次发生了变化,连墨书的表情对有些怪怪的,他当即怒道:”‘江安澜,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他往后退一大步,有些被信息震惊忘了反应的人来不及收手,刀尖便猛地划破了衣服,刺进了肉里,鲜血顺着刀尖流下。 江柒之痛得身形一晃,闷哼了一声,手臂肌肉本能地欲缩回,手中的剑也差点被甩下,可他还是强忍着痛意,继续往后退。 其他人被他的不要命的动作下了一大跳,急忙往后撤。 “少主,你流血了!”墨书惊呼,想挣开他的手去扶他。 江柒之却将他的动作压下,几乎是用气音道:“不许动,这是命令。” 说完,他才复看向江安澜,提了一口气才咬着牙龈道:“放我们走!” 江安澜双目充血得发红,他心疼又愤恨,心疼江柒之一如既往地倔强要强,也愤恨江柒之此时的狠心与冷漠。 同时他也有些无助,迷茫地僵在了原地,注视江柒之不断远去的方向,身体一动不动,一种难言的恐惧从内心涌现,将他整个人从头到脚的浇灌。 江柒之真的要走了,江柒之要离开他,他们真的没可能了。 这几句话萦绕在他的脑子久久不散,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 第89章 第 89 章 团聚 终于, 在看见江柒之的手臂又被一个不长眼的东西划破流血时,他猛地一挥手,将所有人都狠狠甩开。 墨书也是因为在江柒之手边才躲过一劫。 江安澜瞬移到江柒之身边, 同时一把拍开了墨书, 这让江柒之想拦着都来不及,好在江安澜并没用狠劲, 墨书并未受伤。 可江柒之也因此对江安澜更加防备和厌恶。 江安澜看出他眼里的情绪,可他为了心中的那个答案,还是强迫自己看着他的眼睛,用生涩的喉管一字一句道:“你还会回来吗?” 江柒之想也不想,毫不迟疑道:“除非是我杀你,否则,绝不可能。” 无论是江柒之的话语, 还是江柒之的态度,都江安澜愤怒到五官扭曲,于是他激动道: “你要离开我!你还想离开我,可这世上只有我们血脉相连,也只有我会不顾一切对你好,也给得起你享乐,可你为什么还有离开我,难道你觉得还会有人像我这般对你好!” 他两手按着江柒之的肩膀, 紧张地等待答复。 可江柒之长久地沉默不说话。 江安澜终于被漠视逼疯了, 他似在自说自话,又似在质问江柒之:“是不是顾飞鸿!是他骗了你, 柒之,我知道你喜欢他,可你能确定自己一辈子喜欢他吗, 他也能一辈子喜欢你?” “只有我,我是你的血亲,是你一辈子的亲人,没有人能比我们的亲密,也比我们的关系更牢固,你就待在我身边好不好!” 江安澜卑微又期待道。 “不可能!”江柒之已经疲惫了。 此时此刻,他已经懒得再去解释,只觉得心烦意乱,为何与江安澜沟通会如此艰难过,他就像听不见他的话一般,只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说自己认为的话。 他后退想推开江安澜,可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却让江安澜的怒火顷刻被点燃引爆,他急怒道:“是顾飞鸿!就是他对不对!” 此时的江安澜太骇人,让江柒之只想远离他,所以他又将手中的剑往血肉里割,想威胁江安澜后退,可江安澜却先一步动作地夺过剑,将剑狠狠扔在地上,面目狰狞道:“说,是不是他,你告诉我!” 江柒之的脾气也在此刻爆发,连带着对这十数日的煎熬与此刻的狼狈的委屈和不甘,所以他知道江安澜不想听见什么,就偏说了什么,他冷声道:“是又如何,但这与你何干。” 密密海水将江安澜瞬间淹没,他的声音停滞,连呼吸都在消失,他的身体僵直着,脸上露出从没这样深过的落寞。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了,强颜欢笑道:“不可能,我,我们是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 江柒之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一字一句道:“我没有亲人,我会忘了你,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江安澜一下失去了声响,整个人大受打击,精神萎靡,嘴角抖了许久都没发出声音,最后半响,竟然笑了,他眼神空洞,想疯了一样笑道:“忘了,你要忘了我!” 他的扭曲的神态让江柒之不自控的寒颤,防备地盯着他,生怕他要发疯把自己抓回去。 所以他又往后退一步,厉声道:“江安澜,放我们走!” 江安澜像被人掐住了喉咙,笑声忽地歇了,他抬眼盯着江柒之,渐渐恢复到往日了阴沉,眼底晦涩难懂。 他往后退了几步,刚好站在阴影里,辨不清眼里的情绪。 他的手重重往后一摆,用内力裹挟着声音,低沉道:“退后,放他们走。” 众人听不清他们之前究竟说了什么,但如今得了结果,个个都松了口气,放下了手中剑,还体贴地让出了一条路。 事到如今,他们不得不感叹曾经江柒之当少主的好了,不过可惜他先如今武功尽失,哪怕再得人心也无用。 江柒之终于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有些焦灼,他不知道江安澜究竟安的什么心,还有没有后招。 可是他也清楚,不管怎么样,至少此刻他是有自由的机会的。 所以尽管惊讶,但他还是理科拉着墨书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而江安澜从始至终地不曾说话,也不曾有动作,只是一直盯着江柒之的背影,一动不动,仿佛想看完这一辈子。 江柒之两人一路跑过人群,等到了稍微开阔的地方,墨书就转而挟住江柒之肩膀,用轻功带着他从魔宫飞走。 留在地上的江安澜继续望着半空,直到天上的两人化为了黑点,再也不见。 墨书与江柒之翻过魔宫,便到了千绝崖,千绝崖顾名思义,山石崎岖,寸草不生,荒无人烟,人迹罕至,只有十分熟悉魔宫的人才会知道这个出口。 到了此处,也能证明他们是真的成功出逃了。 此地贫瘠肮脏,随处都是山石尘埃,曾经于江柒之而言是绝不踏入的地方,可此刻,却更似天堂,因为这是自由的味道。 他紧绷的弦一下松了,总是萦绕愁思的眉头终于在此刻松开,他昂头望着不再是四四方方的天天,犹如重见天日。 可他来不及享受片刻的欣喜,高度紧张的精神放松的后果便是身体的疼痛和疲倦席卷而来,令他几乎在刹那间失了气力,只能将整个身体压在墨书肩上维持平衡。 墨书见状连忙将他扶到干净的小石墩坐下,扶着他的手臂,焦急道:“少主,你怎么样了!” 江柒之强撑着抬眸看了他一眼,又无力地垂下头,轻声道:“无碍,只是太久不曾运动了,有些疲倦,等我歇息片刻便好。” 之前两人都逃跑在路上,俱十分慌忙,所以墨书也不曾查探过江柒之的受伤情况。 如今他低头一看,眼眶瞬间湿润,此时的江柒之发丝凌乱,脸颊脏污,脖颈上更是血红一片,身体上的伤口也更不说了。 “少主!”墨书忍不住提高音量道:“你身上被刺了这么多剑,怎么会没事儿,你坐在这,我去去找药回来。” 他甚至急得甚至额头冒出了虚汗。 江柒之却拉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坚持道:“不必这么麻烦,只是小伤而言,我们还是先回去与顾飞鸿他们会合。” “可是少主你呢——”墨书想反驳,却被江柒之不留余地压下,他道:“无需多言,待我休息一会,我们便继续赶路。” 在路上多逗留一刻,便是多了一分变故,江柒之并不想因小失大。 江柒之不肯放手,墨书不敢动武,况且独留他一人在这,他也的确不放心,所以也只好不情愿地点头。 不过其实江柒之说的也是实话,他身上的剑伤都不深,等墨书取完药回来,血早就止住了,剩下的疲惫和四肢酸痛也是一时半会养不回来的,何必此时徒添麻烦。 江柒之坐在石墩上休息,墨书便默默地守在一旁。 “江柒之。”一道清朗激动的声音从忽然后面传来。 江柒之不可置信地回头,愣愣地望着远处,一时竟忘了说话。 即使太远看不清五官,但他也知道来人是谁,因为这个声音太熟悉了,不仅在曾经出现,也是他这几日时常梦见的声音。 同时的顾飞鸿也好不了多少,他在喊出那声自己默念许久的名字后,喉管便堵着说不出话。 他几乎是飞奔往江柒之身边,江柒之也这才扶着石头徐徐站起身来。 两人隔着遥远的距离对视着,目光却浓稠得粘黏。 墨书见状,也只好退下,给两人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顾飞鸿奔到江柒之眼前,表情却慢慢从惊喜变为了严肃,甚至算的上是冒得寒气。 江柒之不明白这忽然的变化是为什么,这让他很不安,连初时的兴奋都淡了下来,尤其是在他发现自己已经看不见墨书的身影时,更是如此。 他抿了抿唇,指尖不自知的蜷缩。 顾飞鸿俯眼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日思夜想,握在宝贝的人,一阵心疼难耐,但也忍不住愤懑,甚至是怨恨。 他盯着江柒之,怒睁的眼眶用力得发红,似乎全身上下所有肌肉都在克制地用力。 终于,他忍不住了,一下伸手把江柒之狠狠拥入怀中,用力地拥入。 江柒之初时被吓了一跳,身体也下意识地反抗,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又安静下来,乖乖地靠在顾飞鸿的肩上,简直乖巧得不可思议,可也是这副模样,才让顾飞鸿更加生气,他简直难以相信江柒之是受怎样的委屈才会有这般反应。 江柒之不该是被勉强的,他应该一直被捧在掌心,做高高在上的凤,而他便是梧桐,只做让江柒之歇脚枝桠,让他永在枝头。 可是······顾飞鸿一想到江柒之便是一阵心疼难忍。 他过来时就注意到江柒之削尖的下巴,纤瘦的身体,疲弱的身躯,满身的伤口,恹恹的神色,这一切都在证明这段时间的他过的并不开心,甚至是艰难。 他心疼之余也愤怒,愤怒为何江安澜要如此对待江柒之,将他好不容易养护出的肉和红润都弄没了。 顾飞鸿忍不住抱得更紧了,江柒之没有反抗,也许是他太累了,也太痛了,这样的拥抱让他很舒服,甚至是喜欢,所以他也忍不住心软。 两人相拥在天地间,渺小又显眼。 忽然而来的浩大山风卷起了他们的衣摆,他们的衣摆缠绕在一起,在空中翻滚缠绵,亲密得不曾分离,犹如他们的主人一样。 两人胸口贴着对方,都能感受到对方勃勃的心跳,此刻的他们已然忘了大风,忘了世界,只有对方的心跳声。 渐渐地,风声小了,江柒之的情绪缓缓平复,他终于在注意到了世界,也注意到自己被抱得格外紧的肩膀。 他忽然觉得有点不自然,所以他皱眉想推开顾飞鸿。 可顾飞鸿察觉到了,却只是松了松力度,仍然没有放开。 顾飞鸿的眼神从刚开始的喜悦到愤怒,再到如今的空乏,最后他双目茫然,在江柒之耳边自言自语道:“为什么?” 江柒之以为他是在问自己为什么要推开,便解释道:“你压到我了。” 可顾飞鸿忽然微垂下头,盯着江柒之如玉的脸侧和白皙漂亮的耳垂。 他的呼吸喷洒在江柒之的敏感的耳朵上,江柒之不自然地往外歪了歪头,可顾飞鸿突如其来的话却如一道惊雷落在耳边,让他忘了动作。 第90章 第 90 章 表白 顾飞鸿道:“为什么我每次离开, 回来后的你总是带着一身伤?为什么你总是让我放不下心!” 江柒之被这奇奇怪怪的问题搞蒙了,不知如何作答。 “岛上大雨后的一别,再见时你断腿淋雨发烧, 后来出岛一别, 再见时你被关在囚牢,此次我刚去天山, 回来便是你被抓走的消息。” 顾飞鸿絮絮叨叨地低语,眼眶却克制不住的红了。 “江柒之,你这样,怎么能让放心离开你,我怎么可能放心!” “我······”江柒之说不出话了,他知道顾飞鸿面冷心热,做挚友是极好的, 但也没想到他竟然这般真挚,考虑得如此长远,令他也很动容。 怪不得世人总说挚友难寻,友情可贵,有朋友的感觉确实比一个人好很多,尤其是在得知顾飞鸿他们在不计成本地救自己时,于他而言就是雪中送炭。 他刚想说话,可顾飞鸿却打断道:“江柒之, 我喜欢你!” 顾飞鸿极快地说了出来, 江柒之愣了,顾飞鸿惊了, 没想到说出这句话并没有想象中难,甚至因为在心中默念过千万次,说得异常的轻易。 江柒之惊了, 惊得忘了反应,忘了动作,他怀疑是顾飞鸿说错了,或者自己听错了,甚至也许刚才都是他的癔症。 “江柒之,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顾飞鸿定定地注视江柒之,一字一句道,郑重地仿佛在主持一场最盛大的典礼。 江柒之的脑子从呆滞到恢复运转,眼眸也愈发有神,他下意识要后退,顾飞鸿眼眸闪过受伤,但还是顺其自然地松手,他掌心变得空荡荡的,亦如他的心一样。 可他没办法,他知道说出来会有被拒绝厌恶的可能,可他还是说了,因为他忍不住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做了。 他垂头沉默地站着,静静地等待江柒之的审判,等待最后的惩罚。 “我也是。” 江柒之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顾飞鸿耳中,如同一滴小小的水珠落到滚烫高温的油锅,顿时山崩地裂,狂风海啸。 顾飞鸿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不敢确定道:“真,真的吗,你知道你自己再说什么吗!” 江柒之淡然安慰道:“知道,你喜欢我,就似我喜欢你一般,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顾飞鸿从天堂直坠地狱,大喜之后是大悲,他忍者失望正色道:“不是这种喜欢,我不想与你止步于朋友,我想与你生生世世在一起,我想与你日日在一起!” 江柒之仓促地避开他的眼,支支吾吾道:“我们不是一直这样吗,这有什么好说的。” 江柒之还在心存侥幸,不愿打破平衡,可顾飞鸿没有再给他躲避的机会,致力于打破了表面平静的湖面,他再次顾飞鸿鼓足勇气,坚定道:“不是的!我不光想和你日日在一起,我还想和你日日做那种事,江柒之我喜欢你,我爱你!” 他握着江柒之的手,期盼道:“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一辈子在你身边,好不好?” 江柒之从来没有如此希望自己蠢笨过,否则也不该这么快想到那种事情指的什么。 不久前丑恶面容还历历在目,曾经遇见过的所有折辱猥亵话语犹在耳畔。 他恶心得脸色一白,犹如针刺一般猛地收回手,推开了顾飞鸿,焦急中又带着茫然:“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分明没有龙阳之好的。” 他自言自语地收回手,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远离。他的行为刺痛到顾飞鸿,顾飞鸿的心似被人用刀尖搅烂挑碎一般,红肿溃烂,痛得说不话。 “你一定是在骗我!”江柒之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改做什么,他的脑袋已经懵了,几乎不能思考问题,但身体的本能在告诉他要逃离这里,逃离这个诡异奇怪的地方。 他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觉得所有都是幻觉,尤其是眼前的顾飞鸿,简直不可能是本人。 顾飞鸿眼见江柒之要转身逃跑,心更痛之余更是担心。 他快步上前想拉住江柒之的手。 可江柒之却在被他拉住的瞬间,猛地甩开他,并直直往后退,很是戒备的盯着他。 这种眼神是顾飞鸿已经许久未见过的了,而且曾经这种眼神都是江柒之落在别人身上的,他从没想到有一天也会落到自己身上。 他忍住痛楚,强颜欢笑道:“对不起,是我冲动了,我知道你如今不想见我,可我还是要留着这里保护你,若是你想,你就把我当作不存在,我绝不会打搅烦到你的。” 江柒之脑中乱成一锅粥了,时而在骗自己眼前一切是假的,时而在想顾飞鸿怎么可能又龙阳之好,时而在想顾飞鸿怎么能喜欢他呢?怎么可以喜欢他呢! 他的思绪混乱无序,不知过了多久,经历了多少次心理斗争。 他终于接受了现实。 江柒之尴尬地再次推顾飞鸿,这次终于成功了,可即使这样,身体肩膀上仿佛还遗留着独属于另一人的温度。 曾经让他安心信任的气息,此刻却令他站立不安,难以忍受。 他强压下心中的怪异,抬头一看,才发现此刻的顾飞鸿乖乖地站着了一旁,低垂着头,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 而且此时的顾飞鸿发髻乱了,皮肤也黑了,粗糙了,衣裳更是在打斗中变得破破烂烂,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顾飞鸿是为了他才闯的魔教。 这样的意识令他本欲说出口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了,所以他也尴尬地撇开眼,不过目光还是不自觉的往他脸上移。 顾飞鸿注意到他的视线,却误会了意思,他忙松开手,低头愧疚道:“抱歉,我弄脏了你的衣裳,不该碰你的。” 江柒之滚了滚喉咙,生涩声带才再次发出声。他洋装平淡之极地摆头,眉眼一皱,道:“无碍,今日本就脏了。” 他忽然注意到顾飞鸿的脸颊,眼神一凌,道:“你的脸?” 顾飞鸿摇头无所谓道:“小事儿,只是在天山与雪怪争斗了擦破了皮。” 尽管顾飞鸿已经故意将危险程度说低,但江柒之也能猜到当时的危险程度,他一下忘记了刚才的尴尬,径直上前握着顾飞鸿的下巴,支让他头往左偏了偏,定睛仔细查看。 疤痕出从侧脸蜿蜒到耳边,约莫有一个指节长,疤痂颜色还带着鲜红,显然刚结疤不久。 他担心伸手摸了摸,指腹下疤痂突出粗糙感明显,顿时皱起眉道:“这么严重,疤能去吗?” 江柒之突如其来的亲近令顾飞鸿紧张地慌了神,连说话都有些结巴:“应该,应该能吧,这伤口看着也不算严重,不过留些疤也无所谓,不会影响行动。” 可江柒之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盯着疤痕不容拒绝道:“我那里还存些去疤膏,之后让墨书取给你。” “哦。”顾飞鸿下意识地点头,然后就恢复沉默,继续等着江柒之下一步的指示。 话说完了,江柒之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于是尴尬地收回手,掩饰性地轻咳一声。想说什么解释自己刚才突兀的行为,可又觉得说什么都怪怪的,十分不自然。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沉默有时会夸大人的感官,江柒之刚才还不觉得有什么,此刻才发觉浑身都疼的很。从脖颈到肩颈腰上,无一不让他疼痛难忍,尤其是看见自己身上的泥土时,更是难过得他蹙起了眉,忍不住哼了声。 顾飞鸿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满是心疼,怎么又瘦了,看着也恹恹,此刻他一蹙眉,更是焦急道:“怎么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100 第91章 第 91 章 死亡 江柒之默了片刻, 看了眼手臂的伤口,抿了抿嘴,道:“无事, 只是有些疼。” 其实不是有些疼, 是浑身上下,从皮肤到骨头都泛着疼。 但他此刻不想说太多话了。 字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只是单纯的陈述事实,可顾飞鸿却听出其中不平稳的气息,和多了些起伏的声线,眼眶一下都红了,心脏也直发酸水,一下一下地揪疼。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被划破的袖子察看伤口,手指浮离在伤口表面, 却迟迟不敢触碰下去,他颤着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江柒之闻言一愣,讶然地抬起眼皮,却看见顾飞鸿如此小心仔细的神态,和脸上毫不遮掩的心疼。 他心脏不由自主地一颤,说不出究竟是何感受。 此时, 心中一直被强压的情绪也忽然反扑, 一下铺天盖地袭来,让他眼眶克制不住地酸痛, 仿佛连日的委屈痛苦一下爆发,让他只能努力强忍下泪意。 顾飞鸿见状更是心疼,急忙道:“是我疏忽了, 我这里有药,现在就帮你包扎!” 可江柒之摇头推拒:“我身上脏兮兮的,此地又无活水,包扎了也无用。” 顾飞鸿却不容拒绝道:“至少包扎了比如今好点,而且。” 他深深地看来江柒之一眼,继续道:“你身子本就虚,让伤口继续流血也不好。” 江柒之这才不再拒绝。 顾飞鸿扶着他坐在石头上,俯身小心翼翼地脱下江柒之的上半身衣裳。 可衣裳褪到一半时,却被江柒之突然拦住,他拢拢了衣领,别扭地撇开眼,不敢看顾飞鸿的脸,道:“就这般包吧,反正也是临时的。” 顾飞鸿这话是为了什么,也只好试着翻开衣裳的破口上药。 不过,经历了这么长的时间,有些伤口早已衣服粘连在一起,尽管顾飞鸿已经十分小心仔细,但还是弄痛了。 感受到血肉上粘连的衣服被撕开,江柒之痛得紧闭双眼,身体痛到颤抖,为了不发出声音,他咬紧牙关。 直到顾飞鸿差不多上好药时,才发现江柒之已经冷汗淋漓,连嘴唇都已经被咬破,流出了血。 他连忙伸手揉江柒之的下巴,让他牙齿卸了力,露出嘴唇上一道鲜红的压印。 江柒之这才意识到口腔的甜腥,顿时又痛又恶心,偏偏身体一时还不争气,被腥味恶心得只想作呕。 顾飞鸿看到他反胃的动作,立刻取过一旁的水袋,眼疾手快地喂进江柒之口中,好让他漱口。 江柒之一连好洗了几回,嘴里的腥味才淡了下去,身体也不再难受。 他这回儿才回过神,便发现自己在不知何时竟躺到了顾飞鸿的怀里,还与他同坐一个石头。 两人身体靠得非常近,江柒之从未觉得对方从后背传来的肌肤热意是这么的灼人,甚至连鼻尖都全是对方的气息。 他急忙推开欲起身,可被顾飞鸿察觉到意图,他不光没放手,还把拉得更紧了。 不过他等江柒之不再挣扎了,就又放了手,他把江柒之按在石头上坐着,道:“你身子不好,我起来便是,千万别累着你了。” 他起身后,又看见江柒之的衣裳乱了,便半蹲下身子给江柒之整理衣摆。 江柒之愣愣地盯着顾飞鸿,已经不知道说什么话了。 顾飞鸿察觉到头顶热烈的目光,于是抬头安抚一笑,道:“不要担心,我们很快就回家了。” 也许是话里的某个字眼刺激到江柒之了,江柒之哑着声音小声道:“我没家了。” 顾飞鸿动作一滞,放下手中的衣摆,抬眼郑重对着江柒之地道:“以后你在那,我的家就在那,这也可以是我们的家。” 江柒之受不了顾飞鸿如此直白的话语和炙热的目光,他移开眼道:“我不喜欢男子。” 顾飞鸿忍住心酸道:“我知道,所以我从未想过你一定要接受我,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我曾经也想过一辈子当你的挚友,一辈子维持我们曾经表面的和睦。” “可我做不到,如果是挚友,我就永远要守着朋友的底线,与你保持距离,不能无时无刻地打扰你,要必须习惯你不需要我,要适应没有你的日子。” “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顾飞鸿绝望地阖眼,说出的话字字泣血。 他终于将一直隐藏在最心底,最不可告人的心思解剖给江柒之看,每往里挖的一刀都带着阵痛。 “我也想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我想理所应当地被你依赖,我知道我表白后会被你拒绝,可我想告诉你,告诉你我可以被你依靠,在你需要时,我一定会站在你的身边。” 顾飞鸿转动上半身与江柒之对视:“我可以为了你做任何事,我也想为你做任何事,我说这么多并不是为了得到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告诉你永远有我,即使你并不想要我。”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和他的心情一样低沉。 意识和承认自己所爱之人并不喜欢自己,不光经历了多少次,对是难堪痛苦的。 江柒之听完只觉五雷轰顶,震撼地说不出话来,他从没想过顾飞鸿会有这么多细腻的心思,他一直以为他们只是单纯的好友。 两人都不再说话,四周非常寂静,仿佛他们都只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所以在江柒之要开口说话时,顾飞鸿瞬间捕捉到了异样,精神高度紧张。脑子紧绷着一根弦,心脏重重地跳动。 “不会的,等三个月后,等三个月后,我就会走,对,我,我是要走的。”因为脑子太过乱,几乎没有什么思考的能力,江柒之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 可顾飞鸿低着头,卑微又倔强道:“我会与你一起去的。” 江柒之登时皱眉,道:“不行,我要自己走。” 顾飞鸿坚定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走。” “会有墨书陪我。” 顾飞鸿没说话,但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他对墨书并不放心。 江柒之于是道:“反正,你不要来,这是你曾经答应我的事。” 可顾飞鸿摇头,道:“我就要跟着你。” 江柒之怒道:“你不守信用,怎么能出尔反尔,而且你走了,孩子怎么办!” 顾飞鸿态度依旧很好,语气很软,话依旧硬:“我会先把孩子托付给爹娘,等它大了,我再把它接来带在身边,我们一起跟着你。” 江柒之气恼之余也被顾飞鸿的厚脸皮惊住了,道:“你一起说过不会带着孩子打扰我,你如今怎可反悔!” 顾飞鸿表明看似坚如磐石,可心里也有过许多的挣扎,他自小受到的教养都在告诉他做的是不对的,是错的,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经此一遭,他是再也不放心自己不在江柒之身边了,那怕是跟在江柒之身边风餐露宿,日日被嫌弃,他也要跟着。 所以,他思索了片刻,闷声道:“我在你眼中本来也只是个装腔作势的伪君子。” 江柒之瞬间瞪大了双眼,他没想到顾飞鸿如此记仇,这都是几百年前骂他的话了,他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晰。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竟然在顾飞鸿的话里听出一点委屈。 江柒之无话可说,第一次有了鸵鸟心态,他只想早点等刚包扎的伤口没那么痛了,就快快离开此地,再也不和顾飞鸿独处了。 可突然,一到破空声由远及近的袭来,直指江柒之后背。 江柒之虽直觉不对,但受了重伤的身体和笨重的肚子,都让他来不及反应,唯有瞳孔在即时紧缩。 顾飞鸿刚一察觉不对,就瞬间起身提剑挡在江柒之后面,可一股重重的力量却忽然从旁袭来,将他猛地推开,他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下盘不倒下。 “魔贼,拿命来!” 青年破空的叫喊声让他心底一凉,在瞬间抬眼,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从担心转为震惊,站在原地忘了反应。 而一直看到全局的江柒之也好不到哪去,他惊讶地失了反应,直愣愣地看着江安澜为他挡剑,身体被一剑桶穿。 一把利剑从江安澜的后背插到前胸,可他却笑了,他一边笑着,一边把偷袭的青年一掌拍死,青年当即没了气息。 顾飞鸿认识那个青年,那个青年也是此次来魔教讨伐的一员。 在此次围剿魔教之初,他便就与众人说过,他们人少力弱,若是攻打魔教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他们此行只是为了找魔教讨要说法,让魔教对这些失去亲人的人给出应有的赔偿。 当时这个青年也认同了,可后面他发现这个青年对仇恨的执着异于常人,恐生事端,所以他并未带他一起上魔教,却没想到他还是来了,还竟然找到了这。 这一剑扎地太深,江安澜已必死无疑。 江安澜用内力一震,身体里的剑被弹飞,剧痛之下,他的脸有瞬间的扭曲,身体也一下脱力地往地上倒。 江柒之几乎是下意识地软下身,将倒下的满身鲜血的江安澜紧紧抱着。 他盯着胸前的血窟窿,脑子一片空白,连自己的手在抖都不知道,甚至连江安澜的手在什么时候摸到他的脸都不知道。 他无措地张了张嘴,喉咙却堵塞到发疼,让他眼珠瞬间有了血丝,胀得直发疼。 怎么会这样,江安澜怎么会死呢? 他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了呢? 这一切一定是假的,这不可能! 江柒之感到后背一阵发凉,单薄的下巴因为恐惧抖得不像话。 第92章 第 92 章 死亡 江安澜终于摸到了自己日日夜夜思念的脸, 他留恋不舍都摸了两下,可急速流失的生机让他的手没了力气再举起,直直地坠了下去。 江安澜撑着一口气, 强忍着痛道:“柒之, 我要死,能最后, 再听你一声,哥哥吗?” 他的气息太过短促,几乎每说几个字都要停下。 江柒之根本说不出话来了,就是一直把他抱着,看着他的伤口,像个木偶人一般,双眸瞪出了血丝, 没有任何反应,呆傻地让人心疼。 江安澜得不到回应,便用五指抓住江柒之的衣袖,死死盯着江柒之,虚弱却依旧固执道。 “柒···之···!”江安澜的生命在流失,意识开始恍惚,可他还没听到期待的那声呼唤,便强撑起眼, 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说话。 尽管胸腔已经疼得让他克制不住地颤抖, 眼皮困倦地仿佛下一秒就要闭上,但他还是不肯放弃。 他已经要死了, 没多久便会化为一堆白骨,他此刻唯一的愿望就是听到记忆中的那声哥哥,这样他就能欺骗自己, 或者给他一个最后的希望,他和江柒之还会是曾经那样,那样的美好,那样的让人怀念。 他几乎是在用全身所有的气力拽衣服,才将江柒之从混乱浑沌中唤醒,他迟钝地抖了下眼睫,木楞地看向江安澜。 “最···最后再叫···我一次,好吗?”江安澜期待地看着他,可能是因为不自信江柒之会答应,还露出了讨好的笑容,甚至有些祈求的意味。 这样的江安澜与江柒之而言熟悉又陌生,他似乎变得和在一起变故都未发生前一样温柔,可他胸口的血洞却又那么陌生,让他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江安澜武功这么好,怎么可能会避不开这一剑呢? 又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呢? 这一切是假的,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江柒之自欺欺人地摇头,嘴角张了张,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江安澜却误会了他的动作,眼里的失望中难掩绝望,可他拽着江柒之的手却更紧了:“便是···此刻,你也不愿···原谅我吗!” 因为太过用力,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的表情已经变得扭曲。 江柒之手指抖了抖,紧抿唇角,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现在要怎么做,要想什么。 江安澜语气几乎是祈求道:“柒···之!” 江柒之才终于猛地回神,僵硬你脑子重新开始缓缓地转动。 江安澜曾经对他的好和刚才为他挡剑的画面不断在眼前闪现,可在密室时江安澜的冷漠和江锵利用他的心机,又一遍一遍地冲击着他的脑海。 他的脑中翻江倒海,他的意识仿佛是诺大激流中的一艘随浪摇摆,岌岌可危的小船。 他痛苦地垂下了头,背脊也想脱力一般弯了,两鬓垂落的发丝挡着了他的表情,给了他掩埋的自己的庇护所。 可江安澜的手从衣角拽到手腕,眼神死死盯着他,步步紧逼。 江柒之的心和脑子更乱了,被江安澜捏着的手抖了又抖,却始终没有甩下。 他惶恐地撇开眼,却也始终不曾言语。 顾飞鸿见此,脚步不由自主地靠近,可当他真的走到离江柒之三步远时,他却停下了。 他担忧地望着江柒之的背影,即使万分地想在此刻拥住江柒之,可他还是选择了克制,尽管他对江安澜十分厌恶,认为他死有余辜,可他毕竟还是江柒之的兄长,还是他曾经那么孺慕的兄长。 所以,他只能忍下所有的情绪,给他们相处的空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答案已在无声中给出,江安澜已经绝望,他的身体已经冷得不成样子,连拽的力气都没了,他五指无力地松开,却依旧盯着江柒之的脸,不愿错失一瞬。他没有说话了。 而他的目光被江柒之看着眼里,犹如只能无声的控诉,似在控诉他的冷漠无情。 江柒之逃避地撇开眼,不愿与其对视。 可忽然,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涌向出一股热流,那股热流以极快的速度流转在他体内的经脉,而他的经脉也在以极快的速度修复。 连原本破裂的丹田也在修复,丹田内再次汇聚出内力。 内力磅礴霸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江柒之的身体,原本堵塞枯竭的经脉重新焕发生机,甚至有超过曾经之势。 他猛地看向江安澜,想问为什么,可嗓子在情绪极度变化之下失了声,他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江安澜看出他眼里的疑惑,无奈笑道:“这么快就发现了吗?” “其实冰蚕字母蛊并非只能母蛊吸子蛊,我搜寻无数西域资料,发现一种能逆转功效,让母蛊反供养子蛊的方法,但这方法只会在母蛊濒死之际奇效。” 江安澜太虚弱了,肤色已经苍白到毫无血色,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了许久才说完。 可尽管他说的这么慢,于江柒之而言不比白日里的惊天大雷无疑,他的眼睛瞪大,终于发出了微弱的声音:“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毁了他后又这么做! 江柒之眼睛死死看着江安澜,牙齿咬紧绷着,索取着答案。 可江安澜已经太虚弱了,在内力回到江柒之身体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已经被掏空,不光内力尽失,还是大受重视,真正地是强弩之末,连每一寸呼吸都靠痛苦和高度坚强的意志支撑。 江柒之彻底慌了,他抓着江安澜的手,开始源源不断地往他身体松内力,可江安澜此刻的身体已经成了一个偌大的漏斗,他输了多少,就漏了多少。 所以江安澜微弱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停下。 可江柒之狠狠瞪了他一样,忍不住摇晃他的肩膀,怒声质问道:“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告诉我!” 可江安澜这次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他,同时另一只空着的手勉力举起,还想最后再碰碰印象中熟悉又动人的温度。 可他伤太重了,也太累了,堪堪把手举到离江柒之下巴半寸处,就再也使不上力,只能痛苦地停滞在半空。 江柒之此时只要微微垂下下巴就能让江安澜成功摸到,可他没有,仍是固执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江安澜听了,满眼失望,一大口鲜血从嘴里溢出,他痛苦地皱着眉,千疮百孔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了,他的手腕猛地半空直直坠落,忽地一下摔在了地上,彻底绝了生机。 江柒之瞬间如临冰窖,瞳孔震缩,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了:“哥!” 仿佛一如往昔,一切都还未发生的那样。 可现实不会造梦,江安澜再也不会和以往一般温和唤他柒之,只是大瞪着乌黑的眼珠子,望着他,死不瞑目。 江柒之终于不可置信地把手探到江安澜地鼻尖,颤抖的手指不可控地触碰到下面肌肤,冰凉到瘆人,更别说湿热的呼吸了。 江柒之不得不意识到一个事实,江安澜真的死了。 也意识到这个事实的一瞬间,他的身子几乎在瞬间坍塌,颓废地低头塌腰,抱着江安澜的手却在不停地缩紧,将江安澜深深地抱入怀里。 怎么会这样呢? 他紧紧地抱着身下的身体,可却再也听不到童年里熟悉又温暖的心跳。 江柒之奔溃地摇头,不愿接受现实。 这怎么可能,江安澜武功这么高强,怎么会打不过一个小喽啰,又怎么会被一个小喽啰一剑桶死。 这一定是假的,这一切一定有问题,说不定又是江安澜布的局,他还在骗他。 江柒之双目眼白逼出了血丝,整个人似疯了一般喃喃自语。 一旁一直在关注他的顾飞鸿察觉到不对,急忙上前察看。 却在看见死不瞑目的江安澜可怕的死相时,还是在瞬间别吓得后背发麻,担心地看着江柒之,果然江柒之是一副难以接受,悲伤过度的模样。 他快步上前跪到了江柒之身边,手掌虚虚地握着江柒之的肩膀,酝酿良久,才踌躇道:“江柒之。” 可江柒之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理他。 顾飞鸿只好俯身听他嘴边细碎呢喃,才勉强听清是“假的”“不可能”“没有死”之类的。 他瞬间明了是什么意思。 于是心疼地从后面揽住江柒之的肩膀,想让他瘦弱的肩膀能依靠在自己的胸前,不再一直独自强撑用力。 明明刚才他还那么有活力的,现在怎么就可以怎么难过呢? 顾飞鸿心里疼惜柔情溢于言表,轻声温和道:“江柒之,你若是难过,便哭出来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第93章 第 93 章 昏迷 难过?我怎么会难过! 江柒之如是想, 可却在瞬间感觉到嘴边有咸咸的东西,还很苦。 他错愕地伸手摸了摸脸颊,竟然一片湿润, 他竟然哭了! 他怎么能哭呢?有什么事值得他哭呢? 他在逼自己停下泪水, 可身体却变得不受控制,眼泪更多了, 甚至因为哭得太凶,时不时逼出了一两句抑制不住地呜咽声。 大滴大滴的泪珠似断了线的珍珠链一般滚落,砸在地上,浸湿干土,更砸在了顾飞鸿的心上,让他揪心疼地怜惜。 他伸手想揩干他脸上的泪水,可手最后还是僵在了半空, 落回了他的肩上,沉默片刻叹息道:“你···节哀。” 顾飞鸿的话似惊醒了江柒之一般,他猛地一抖身子,顾飞鸿下意识地将他牢牢揽在怀里,道:“怎么了。” 可江柒之泣不成声地摇头,过了一阵才用微弱的气息,带着哭腔道:“他也死了,我···我没有亲人了, 我再也没有了亲人。” 因为江柒之一贯地要强, 显得他此时尤其的脆弱,难过, 也珍贵,分外地令人心疼。 顾飞鸿双目一红,他看向江柒之怀里的尸体, 尸体还大瞪着眼睛,面目可憎脏污,而一向最爱美爱洁的江柒之竟然没有半分察觉。 这并不让顾飞鸿震惊,甚至是意料之中,旁人对江柒之有偏见,或是与曾经的他一般不了解,都会以为江柒之冷心冷肠,不留情面,可只有他知道,江柒之一直是面冷心热,看似无情,却实则情深。 可此刻,他倒宁愿江柒之无情一些。 江柒之哭地太痛了,有时甚至会难受地喘不过气,顾飞鸿心疼地抱着他顺气,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可江柒之根本听不进去,一味地难过。 顾飞鸿在心中无奈地叹气。 “少主!少主!”忽然一道惊喜的声音打破了细细密密地啜泣声,闯入了两人两尸、满地鲜红的半山腰。 也许是听到熟悉的声音,江柒之这才抬了眼,露出早已晕红,满脸泪水的脸. 墨书见状,瞬间着急地刚想问发生了什么,就看见远处正派弟子服饰的死人和江柒之怀里江安澜的尸体。 他随即瞪大了双眼,震惊地说不出话。 这才终于明白刚才那个老头莫名其妙地把他抓走,又给他说了莫名其妙的话,最后又给他莫名其妙的东西是为了什么。 他几乎是飞地跑到江柒之的面前,也更看清了江安澜的尸体,曾经那个武功强大,魔教至尊,万人之上的人死后的尸体。 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尤其是与江安澜大睁着的,死不瞑目地双眼对视时,他飞快地撇头避开,将怀中精心包裹的东西拿出,斟酌着语气,小心翼翼道:“少主,这是刘二交给我的东西,他让我交给你。” 刘二是魔教暗卫的首领,之前是听命与江锵,江锵死后便认了江安澜为主。 江柒之的视线从墨书的脸色缓缓移到被黄布包裹的东西上,他没有说话,但墨书却懂了是什么意思,他小心地蹲下,把黄布包着的东西放在地上打开。 在看到黄布里的东西后,江柒之惊讶地双眼睁大,呼吸都在片刻停滞。 顾飞鸿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但看那物材质珍贵,造型精致,便猜到不是凡物,而且多半和魔教有关。 墨书虽在看见江安澜尸体时便猜到了这是什么,但真的亲眼看到它时,还是惊讶地深吸了口气。 这是魔教的镇魔玺,也是世代魔教传承的宝物,谁拿到它,谁就是名正言顺地魔教教主。 所以,在江柒之被青年刺杀前,江安澜就预估到自己的死,并提前把镇魔玺和手下的势力通过刘二交给墨书,再交给江柒之。 墨书已经惊讶地不知如何是好了。 江柒之在片刻后就想透了缘由,浑身一震,后直背冰凉,惊讶地看向江安澜。 明明江安澜的尸体还没发生任何变化,但江柒之就觉得此刻的江安澜变得更陌生,更为恐怖了。 所以,从一开始江安澜就算计好自己的死,甚至连青年都有可能是被他引导过来的,不然千绝崖乃魔教密地,他一个正派又没事势力的孤儿,是绝对不可能找到这里的。 而江安澜安排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演一场戏,演一场救他而死,令他痛苦的戏。 江柒之遍体生寒。 怪不得江安澜会死在一个武功平平无奇的人手上,原来他是故意。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就为了在毁了他之后,又想赎罪吗?可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这种令他痛彻心扉的方式! 江柒之感觉特别冷,从心底到肌肤的每一寸都很冷。 江柒之的反应都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墨书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 而顾飞鸿虽不理解,但还是更用力的把江柒之揽在了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后背,轻声哄道:“我在,没事儿的,没事儿的。” 也许是顾飞鸿的声音太过有诱导,让江柒之的忘了用力,导致江安澜的尸体一下从他失力的手里滚下,重重摔到了地上。 听到声音,江柒之瞳孔一缩,脆弱的精神一再受刺激,脑子紧绷的弦终于绷断,再也承受不住地昏了过去。 顾飞鸿心中一急,连忙唤着江柒之的名字把脉,可江柒之仍未醒来,顾飞鸿却看清了他哭红了的眼皮和泛青的黑眼圈,直到确定江柒之脉象正常后,他才松了口气,俯身穿过江柒之的腿弯,把他整个抱起,却又注意到还躺在地上,瞪大着眼的尸体。 墨书听到顾飞鸿说江柒之无事后就松了口气,此刻也对江安澜的尸体不知道如何是好,犹豫地站在原地。 顾飞鸿想了想,还是一边扶着昏迷的江柒之,一边伸手想把江安澜的眼睛阖上。 可他试了一次又一次,江安澜的眼珠子还是死死地大瞪着,根本阖不上。 顾飞鸿奇怪地皱眉,最后想了想,还是握着江柒之的手,让江柒之给江安澜合眼。 而这次,江安澜的眼睛也终于才闭上了。 最后,顾飞鸿抱着江柒之一路回到客栈,墨书也扛着江安澜的尸体跟了回去,而剩下那个青年的尸体,是后来被顾飞鸿命人找回去的,并把他安葬在父母墓地旁。 不过江柒之却一直未醒。 顾飞鸿与墨书商讨并安排好对上山的正派人士的补偿后,便急匆匆地去找谢若雪给江柒之看病。 可谢若雪把脉后,先是一喜,然后脸色不大好地摇头道:“江柒之的蛊毒虽解了,但他受了太重的外伤,本身又有内伤未愈,身体亏空太严重,又在短时间内经历了大喜大悲,导致郁结于心,所以内伤加重,外伤也不好恢复。” “而且,我发现他体内断裂的经脉也被一股力量修复了,可这股力量似乎太横行霸道了,导致他此时虚弱的身体承受不住,这也才迟迟未醒。” 顾飞鸿一下抓到了重点,惊得从床边坐起:“他的武功恢复了!” 墨书同时惊喜道:“少主恢复武功了!” 谢若雪点点头,同时看向顾飞鸿的眼神十分复杂,而顾飞鸿若的笑容也很快僵硬,表情黯然了许多,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墨书的表情就简单直接了许多,他高兴得不行,如不是江柒之还在昏迷,他都想敲锣打鼓放鞭炮庆祝了。 低头的顾飞鸿注意到江柒之的手露在被子外,便伸手把被子重新盖好。 可当手指捏住被子,无意划过江柒之的手腕时,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他忍不住停留在那处冰冷的肌肤上。 这让他日思夜想,支撑着他一次次从天山死里逃生的温度,所以他忍不住流连,眷恋,想一辈子握住。 可世间不是所有事都能圆满,都能遂心如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改好被子,慢慢地直起腰,似是对其他人,也似在自言自语地说道:“好事,这是好事。” 他露出了笑容,可笑容却未达眼底,眼底反倒是看不尽的苦楚。 谢若雪注意到了,但她此刻选择了沉默,没有打破他的伪装。 只有墨书是真的完全沉浸在喜悦中,没有注意到一切变化,他发自内心地说道:“是啊,少主对此一直耿耿于怀,等他醒来后一定会很高兴!” 谢若雪应和地点点头。 顾飞鸿回首望着床上意中人苍白的脸,担忧道:“那他还要多久才能醒来,而且再这样拖下去,对他身体会不会有坏处?” 谢若雪道:“少则半月,多则两三个月,但这并不会伤害他的身体,恰好是等他身体恢复了,才能醒过来。” 顾飞鸿脸色一变,瞬间急道:“这也太久了,再拖下去,且不说魔教事宜,若是肚子里的孩子······” 谢若雪和墨书这才想起江柒之怀孕已有七个月了,若是在生产之日,他还未醒来,那就成了大问题,于是脸色大变。 “师姐!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江柒之快点醒来?”顾飞鸿道。 墨书忙道:“对啊!谢姑娘,你救救我们少主!” 谢若雪沉吟片刻,面色难看道:“他的身体已经虚不盛补,不好下药。” 顾飞鸿的心瞬间沉入的谷底,墨书脸上的喜意也几乎完全淡去了。 “师姐!你在想想办法,不管是什么东西,我都能找来!”顾飞鸿慌张地祈求道,是谢若雪从没见过地狼狈模样。 墨书也对谢若雪说了差不多的话,很是焦急。 可谢若雪也不是不愿说,而是真的没想到有什么法子,所以表情也很难看。 第94章 第 94 章 继位魔教教主 房间里三人都沉默了, 气氛变得焦灼。 “千年冰莲可以吗!”顾飞鸿忽然提议道。 谢若雪一下恍然大悟,忙惊喜点头道:“对啊!千年冰莲虽属性冰凉,但药性温和, 更是疗伤圣药, 和江柒之体质十分相宜,我怎么就忘了呢!” 找到了解决办法, 谢若雪就立马去房间写方子熬药了,不过有同行的医者听到她的打算,直说她暴殄天物,眼睛都红了,毕竟以千年冰莲的珍惜程度,治这个确实有些大材小用了。 不过在江柒之昏迷期间,魔教每天都有源源不断地琐碎杂事要处理, 又因为江柒之是新上任的魔尊,还没有培养出其他心腹,所以只能都由墨书处理,也好在刘二有经验,在他的辅助之下,一切事宜处理都很顺利。 刘二以前虽是江安澜的人,但他其实算是江锵养的私卫,并不属于魔教, 在江锵把暗卫门交给江安澜时, 他就听从于江安澜,而在江安澜把暗卫门和镇魔玺交给江柒之时, 他尽忠的主人便成了江柒之。 有了千年冰莲入药,江柒之只昏迷了两天,在第三天早上便醒了。 顾飞鸿日夜都守在床边照料, 江柒之一有了动静,他便猛然惊醒,急切问道:“你醒了!怎么样?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江柒之躺在床上,微眯着眼,适应了好一会儿光线,过了半响才彻底睁眼,迟钝地摆摆头。 他的脑子还是很乱,停留在江安澜死了之后,刚得知自己要继承教主之位的时候。 他有很多东西想问,想问江安澜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要囚禁他,为什么要把镇魔玺给他! 而且江安澜的死状还历历在目,让他想起江锵临死前样子,又想到母亲决然离去的背影,他们离去的样子在脑海中循环往复,让江柒之的脑子已经乱作一团,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只知道自己的胸口好像被挖了一块,空荡荡的,不仅冷还难受。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猛然支起身子,紧紧抓住顾飞鸿的手臂,迫切道:“他呢?他的···尸体呢!” 顾飞鸿连忙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稳住后才安抚道:“不必担心,已经抬到了魔宫的偏殿安放了,有墨书和一个叫刘二的人守着灵柩。” 见江柒之不再动作,他才拿了个枕头在床头垫着,让江柒之靠在床上,道:“你已经快三日未进食了,我准备了清粥,你先喝点垫垫胃吧。” 顾飞鸿转身迅速拿起桌子上不知是煮了多少次冷了后又重新熬煮的白粥,再递到江柒之嘴边。 可江柒之只是虚虚地瞟了白粥一眼,又收回眼,便没有再多反应,他脑子里还充斥着江安澜临时的画面,吵得他头痛欲裂。 顾飞鸿于是就一勺一勺地喂,幸好江柒之这才很配合了。 江柒之只穿了贴身的白绸睡衣,领口松松地敞开,露出清瘦突出的锁骨,因为才起床,他的发丝还未束地散看,有些披落到了胸前,与白衣雪肤对比格外鲜明,而额头鲜艳的红痣衬地他唇色尤为病弱苍白,他虚弱地缩在床头,眉间凝集着浓厚的愁绪,仿佛能被一阵分吹散了。 顾飞鸿的心也提起了,连喂粥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力用大,惊到了对方。 可喂了没多久,江柒之就撇头不吃了,还乘顾飞鸿愣神的时候,便自己一骨碌地滑到了被子里,埋头锁在了里面,只露出乌黑的发顶,一服不想说话的态度。 有些搭在被子外的发丝凌乱地落在了顾飞鸿坐在床边的腿上,发丝软软绒绒的,和主人一样可怜。 顾飞鸿无奈之余也心疼,他知道江柒之是承受了太多了,才会如此如小孩子一般耍性子。 于是他认命地放下碗勺,帮江柒之盖好被子,顺好头发后才端着碗离开。 接下来几天江柒之都过的浑浑噩噩的,等他再次明确注意到外界时,墨书已经处理好江安澜的丧事事宜,只差送灵柩入墓了。 江柒之站在魔宫正殿内,一旁的墨书在服侍他穿魔教教主的礼服,他犹如大梦初醒一般环视四周,魔宫威武气派,却压抑阴暗,令他心绪沉闷。 墨书为江柒之穿好礼服的第一层,江柒之垂头,却发现自己的肚子不知道在何时又大了,此刻他低头甚至都看不清脚尖,只能看见圆润的肚皮。 他顿时黑着脸道:“墨书,把找条裹布来。” 墨书没来得及惊喜少主说话了,就被话里的内容一吓,忙道:“少主!前教主的下葬典礼和你的登位典礼足足要花一天,你就若是缠了这肚子,就要熬一天,这万万不可!” 江柒之冷着脸道:“那我更不能用这副模样在高台坐一天,墨书,你不必多言,把布条给我便是。” “少主···”墨书还想再劝。 可江柒之却冷酷地打断他,寒声道:“墨书,这是命令。” 墨书无法,只能认命地找来布条给江柒之缠上,不过在缠布条时,他不敢用力,最后是江柒之自己裹上。 刚裹上布条,江柒之就深吸了一口气,不过好在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他掌控好了力度,肚子只会有点不舒服,但完全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礼服繁琐,墨书穿了许久才全部穿好,最后还在外面加了件白布丧服。 墨书恭敬地后退半步道:“少主,衣服穿好了。” 江柒之点头,慢慢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手悄悄地支在后腰借力,好减轻孩子带来的重量,道:“这些时日我状态不好,魔教都事情麻烦你了。” 墨书眼眶一热,道:“少主!属下不累,属下只担心你的身体,你几日都把我都吓疯了。” 江柒之淡淡地垂眼,道:“墨书,我记得魔教左护法的位置还空着,便由你来当吧。” 墨书一愣,连忙跪下谢恩,却被江柒之免礼,道:“你我之间,本不必如此,而且此后你也不要再动不动磕头下跪了,好歹是魔教左护法。” 墨书瞬间感动地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江柒之抬手让他也坐在一旁,又问起今日魔教和江湖发生的事。 一谈到正事,墨书也严肃下来,从容不迫地将一切娓娓道来,不过在讲到江安澜相关时,他语气还是停了片刻,继续道: “前教主临死前不光将镇魔玺和暗卫门势力交给少主你,还提前在江湖中散布了少主你不满他对魔教的暴戾统治,于是在千绝崖和江安澜决一死战,并把他打败后重掌魔教的流言。” 所以,江安澜在一开始就预料到自己的死,也一开始就安排好江柒之继位的路,这也是为什么江柒之登基一事进行的如此顺利的原因。 江柒之低头盯着自己身上的丧服,感觉到深深的无力和疲惫,他伸手按了按额头,才道:“墨书,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墨书自然不放心,所以欲言又止,可他也了解江柒之说一不二的管理,最后也只好起身离开,不过他出了殿门后却没去政事厅,而是提步去了另一个方向。 墨书退下后,房间只剩下江柒之一人。 他将房间环视一周,这魔宫,曾是江锵居住之地,然后是江安澜,如今是自己。 在他幼时,魔宫象征着权力、财富、还有一份自己不愿承认的所渴望的父爱,所以他竭尽所能地靠近它,得到它。 直到真相破灭,魔宫成了他不愿提及的痛楚,他想将过去一切的痛苦欢乐都埋藏在这里,假装自己看不见,那一切都不存在,也不会疼。 可后来江安澜将他锁在了这里,于是这里成了他最厌恶痛恨的存在。 直到现在,自己却成了魔宫的主人,江锵死了,江安澜也死了,母亲来过这里,但她不会属于这里,也不该属于这里,她更不会回头。 所以,最后,这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吗? 都说人死了,恩怨也一起散了,可江柒之扪心自问,他真的能做到放下吗? 答案毫无疑问是做不到,可事到如今,恩恩怨怨层层叠叠,早已变得斩不断,理不清,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何想法了。 他愣愣地低头,身上却不再是熟悉的绮丽红袍,而是白生生的丧服,再是丧服下华丽繁重的黑色礼服,他微微抬了抬手臂,听见了衣服上挂坠着的黑金属链碰撞时发出的暗沉声音。 衣服太重了,魔宫太大太空旷了,让他处在其中,仿佛被困住了,被锁在了原地,不得挣扎。 他徐徐起身,目光虚无地落在宫殿里。 可能是一切得到的太过轻易,太过意想不到,有些茫然,也有些困惑。 他的目光在宫殿里巡逻,最后落在了书桌上静立的镇魔玺上。 镇魔玺由及罕见的天然乌血玉雕刻而成,水火不浸,千锤不碎,可万年不变。 它一直静立在书桌上,无论宝座上是谁。 它放在这里,代表这权势,无论是谁拥有着它。 江柒之脑中的迷雾瞬间散开,一派清明。 是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但他现在就是恢复了武功,也得到了魔教教主之位,他还有什么可疑惑的呢? 他的毕生追求便是武学与权势,为何要因为得到的方式不同于预期便犹豫呢? 他竟然得到了,便就是得到了,何须再自寻烦恼,钻了牛角尖。 江柒之一直都是站着的,可只有从这刻开始,他才是真正站着的。 第95章 第 95 章 喜欢 他缓缓走上阶梯, 走到宫殿最高的宝座上,注视这个将要被打开的殿门,等待着众人的朝拜, 成为魔教真正的主人。 江柒之座在宝座上, 居高临下地俯瞰下方,曾经他觉得那么高的位置, 此刻看来,竟然也不过如此。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面,本该是很愉悦的事,可他却没想象中的高兴,反而感到了一点不让人喜欢的情绪,似乎是孤独。 忽然,宫殿的侧门传来动静, 江柒之瞬间戒备,手紧紧握住了扶手,悄悄聚力,这也是他在第一次开始使用体内的力量,还有些期待。 侧门被彻底打开,宫殿下面多出了一个身影,只是顾飞鸿,他手上还端着碗水。 江柒之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惊喜, 但他放下戒备, 想了想,收回握在扶手的手, 从宝座飞落到地面。 顾飞鸿见状,先是高兴,因为江柒之终于有了活气, 不似前几日那般行尸走肉了,然后是担心,几乎不等江柒之落地,他便上前伸手扶着了他。 江柒之不得不提醒道:“我有武功。” 这还是江柒之从上次昏迷后,第一次主动说话,顾飞鸿喜不自胜,忙道:“我知道,我知道!” 说着就要把江柒之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见顾飞鸿如此热切,江柒之也不好拒绝,但也忍不住再次提醒道:“我已经好了。” 言下之意,他已经不需要再被如此照顾了。 可顾飞鸿只管点头应是,让江柒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听懂了,也不好再说。 顾飞鸿把江柒之扶到椅子上坐着,又皱着眉说道:“我都忘了这里没有坐垫,也没拿个过来,而且这里还这么冷。” 江柒之瞬间就猜到顾飞鸿根本没听懂他的话,无奈地拉住顾飞鸿要去找东西垫座椅的手。 顾飞鸿不解地看向他,又以为江柒之是有什么话要说,于是半蹲下身子,不让江柒之仰视他。 顾飞鸿的动作太过行云流水,以至于让江柒之有种理所应当的错觉。 可江柒之还记得顾飞鸿在千绝崖说的话,本应该被刻意遗忘的东西此时却变得清晰灼目,他想松开握顾飞鸿的手,可被顾飞鸿察觉到后,却又被他反手握住了。 江柒之楞了会儿想起来这是他们俩在眼盲时养成的习惯,如今江柒之眼睛好了,两人的习惯却也没再改了,可对于如今的他,习惯就成了压力。 江柒之不自在地坐着,道:“我已经好了,你不需要再像以前那般照顾我了。” 可顾飞鸿执着道:“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是我想做的。” 江柒之更不自在了,眼睫颤了颤,想假装听不懂。 顾飞鸿看出言下之意,心脏也是酸得发抖。 交流陷入胶着,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于是宫殿陷入无言的寂寥。 最后还是顾飞鸿叹气认命,找了垫子让江柒之坐下,才放下托盘,端着汤药要喂江柒之,可他这次却偏过了头,反手自己接过药碗,道:“我自己喝吧。” 顾飞鸿的手猝然落空,手指还感受得到汤药的余热,他表情一滞,却很快低下头,掩藏住失落,低声道:“那你,小心烫。” 其实汤药都是在他确定不会烫后才端进来的,不可能烫的,他只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江柒之一边点头回应,一边喝药,这药并不没有想象中的苦涩,反而带着清香,他很轻松地就喝完了,将碗放回了托盘。 房间又陷入了寂静,漆黑的窗外却渐渐升起了光亮。 江柒之问道:“几时了?” 顾飞鸿忘了眼窗外的天色,道:“卯时。” 江柒之也望着窗外,但眼神复杂,最后变得虚无:“没多久就会有人打开殿门,我会把江安澜的灵柩送到陵墓了。” 顾飞鸿回头看着江柒之,江柒之苍白的侧脸在光照下有些透明,有些脆弱。 他知道这是江柒之想说话了,所以他没有端着空药碗离开,而是在一旁坐下,安静地陪伴。 “你知道他们会把江安澜葬到哪里吗?”江柒之虽在问顾飞鸿,但眼睛却一直落在虚无的半空,没有聚焦。 顾飞鸿回答:“听墨书说是魔教后山的陵墓。” 江柒之面无表情地说着:“魔教后山是历任教主埋葬之地,那里埋葬了江锵,即将也要埋葬江安澜,也许不久后,也会有我。” 顾飞鸿眉头紧蹙,道:“那也是许多年以后的事了,现下不必多想。” 江柒之自嘲一笑,冷冷道:“这可说不准,生死无常。” 就像江锵和江安澜之一般,他从未想过他们会在短短不到半年之内接连死去,至少,他曾经以为江安澜会和他继续互相折磨下去的。 他徐徐低头垂眸,瞳仁深不见底:“顾飞鸿,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再也没有亲人了,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我才会有家人?” “这是因为我杀过太多的人,上天对魔头的惩罚吗?” 最后几个字江柒之吐得很轻,轻如鸿毛,可落在顾飞鸿心中,却重若泰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令他心揪疼。 “不是的。”顾飞鸿起身走到江柒之面前蹲下,握着他清减许多的手,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道:“江柒之,不是的。” 江柒之愣愣地看着他,眼皮颤了颤,强装的冷漠在瞬间被瓦解,他无措地坐在原地,茫然地看着顾飞鸿。 他此刻的眼神太过于纯粹干净,也太过于认真,还有着毫无设防的信任和依赖,仿佛顾飞鸿之后不管说什么,他都会无条件地相信。 这个分量太重了,令顾飞鸿的心中克制不住地重重跳动,呼吸都变得紧张。 “我们相识了这么久,我已了解你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而且身处江湖,立场不同,本就是你死我活之事,与道义无关,更何况众人对你的污名也只是因为立场相对,你不该这么想。” 江柒之被惊呆得说不出话,他虽一向自认如此,但却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话,尤其这人还是曾经的死对头顾飞鸿。 他想开口,却发现喉咙似乎堵住了,很艰难才发出微弱的声音:“我···只有我一个人了。” 说这话时,他的眼睫抖动地如展翅的蝴蝶,令其他人可以窥见他内心的不平静,甚至是激荡。 “不是的。”顾飞鸿将江柒之的手握得更紧,提醒他与自己对视:“你还有我,还有孩子,你的亲人不是只有他们,也有我们,我们也是你的家人,也许孩子长大后离开我们,但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直到生命最后一刻,因为我也想成为你的家人。” 尽管已经一再被拒绝,顾飞鸿还是克制不出地说出了心里话。 顾飞鸿的表白太过合时宜,令江柒之本不该触动的心也开始加快跳动。 他情不自禁地呢喃重复道:“家人?” “江柒之,无论你接受与否,但在我心中,你已然是我的爱人,我愿意守着你,陪着你,无论地老天荒,无论斗转星移。” 顾飞鸿仰望着江柒之,郑重地做下一个个承诺,眼眸灿若星辰,亦如他的赤子之心。 他的表白太过热烈,让江柒之忽然有了些动摇,也有些迷茫:“可我,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江柒之意料之外的态度让顾飞鸿升起了希望,激动地手都在发抖:“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可江柒之,我想保护你,也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更不想看见你和别人亲密,所以我喜欢你,我觉得这就喜欢。” “喜欢?”江柒之在心中默念顾飞鸿的话,却忽然有一个恐怖又不确定的念头。 他看见顾飞鸿受伤也会生气,顾飞鸿离开他也会生气,他一试想顾飞鸿会和别人如和他这般相处,他也是一股郁气。 这个认知太恐怖了,令江柒之瞪大了眼睛。 他难以置信地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他觉得不会喜欢男子。 可是,忽然肚子许久未有的胎动有来了,江柒之清晰地感受到有个小脚或者小手踢了下自己,不疼,但有说不出特别的感觉。 他想到了顾飞鸿堆得那三个依偎在一起的雪人,第一次觉得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甚至有些好奇。 见江柒之许久没有反应,顾飞鸿心中的希望之火又不敢燃了,他失落地松了松握着的手,苦笑道: “曾经我以保护之名留在你身边,现在你有了武功,也回到了魔教,我自知没有借口留下来了,可这次我也不找借口了,我就要留在你身边,你赶我,我也不会走的。” 一想到自己真有被江柒之赶的一天,他的胸口就闷闷得痛,难受得话都说不出了。 过了会儿,江柒之慢腾腾道:“上次你这么说,是我武功还未恢复,可现下我得了江安澜全部的内力,你可不一定打得过我了,你还敢跟吗?” 顾飞鸿毫不犹豫道:“要的,我要跟着你一辈子,江柒之,你甩不开我了。” 江柒之一下不知道说什么了,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你不后悔?” 顾飞鸿凝视着江柒之,眼里的深情让江柒之看不懂,也捉摸不透,心却在直觉般地不断往下沉。 顾飞鸿最后苦笑道:“我这一辈子,也许就这样了,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可我现在也绝对放不下手了。” “江柒之,我不想下次见面又看见你一身伤的模样,我承受不起,也不敢了。” 顾飞鸿是真的被江柒之一连几次的意外给逼急了,也不敢掉以轻心了。 第96章 第 96 章 试试 起初在得到江柒之被魔教捉走的消息时, 他便是一万分的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就那么干脆的离开,后悔自己准备的还不够多, 可他最后悔的还是自己为没有在江柒之最需要的时候陪在身边, 若是他在了,江柒之也许就不会受那么多苦, 这么难过,这么不开心了。 顾飞鸿眼里毫不遮掩的情愫令江柒之心惊,却也升起了另一个念头,心中的天秤渐渐出现了变化。 江柒之还没说出最后的答案,可顾飞鸿在心里早已给自己下了死令,绝望地等待最后的审判,但江柒之接下了的话令他瞬间如同从地狱直蹿到云霄。 “我们可以试试。”江柒之支支吾吾道,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但至少他在此刻触动了,也愿意给自己一个试错的机会。 江柒之安慰自己,他和顾飞鸿做朋友时便是日日在一起,做眷侣也是日日在一起,或许这两件事情本身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他可以试着接受,不过最重要的是顾飞鸿言语中的画面太美好了, 令他本该冷硬的心动了。 顾飞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惊讶得忘了控制表情,他呆着脸, 结结巴巴地痴问道:“你,你答应了,是我, 我想的那样吗!” 江柒之不好意思地撇开眼,压着眉严肃道:“你说的很好,所以我想试试,不过我也只是给你个机会,若你还是没让我学会喜欢,那我们就算了。” 顾飞鸿已经听不下条件了,满脑子都是江柒之答应他的喜悦,急忙道:“好,好,我一定会做到的!” 听到这,江柒之这次注意到顾飞鸿已经蹲了许久了,便拉着他起来。 可顾飞鸿起到一半,忽然伸手将江柒之整个抱住,他还是不敢相信一切,激动地结巴道:“江柒之,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我们真的可以在一起了!” 他抱着江柒之的肩膀,鼻尖满是熟悉的冷香,他与江柒之的小腹相贴,隔着衣服和皮肤与孩子触碰,异样的情愫在他心底浮起,此刻,他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人。 他抬起一只手喜不自胜地隔着衣裳摸了摸孩子,尽管手指因为不敢用力显得很僵硬,他激动道:“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江柒之自己都不喜欢摸肚子,更别说是别人了,但他觉得现在顾飞鸿可能被吓疯了,暂时需要时间冷静,所以就没有反抗对方的动作,顺势靠在宽厚的肩膀上,而且其实他也有点累了。 江柒之只是静静地坐着,面无表情,周身萦绕着如薄雾般清透却又无孔不入的悲伤。与顾飞鸿此刻的喜悦形成鲜明的对比。 直到江柒之被桎梏得有些不舒服了,才屈起手臂将顾飞鸿推开,不自在道:“好了,可以了。” 顾飞鸿这才回过神,依依不舍地放开,但两个眼睛还是亮亮的,黏在江柒之身上,让江柒之无端想起幼时自己养的那只犬。 他摸了摸脸,莫名其妙道:“你为何一直看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顾飞鸿眉眼的笑意抑制不住,但还是恢复到往日沉稳的模样,认真道:“没有,只是我想看你,我很开心。” 江柒之一噎,没想到顾飞鸿竟然也能说出这种话,更丢脸的是他觉得自己好像不能直面对方了,于是避开顾飞鸿眼睛,生硬地转开话题道:“你好歹青山派的大师兄,整日这样,都没什么正事吗?” 这也是他的实话,顾飞鸿离开青山派这么久,不光不回去,连信都不怎么写,他一直好奇这是为什么。 顾飞鸿却道:“我已经不是大师兄了。” 江柒之一惊,瞬间急道:“为什么!难不成是因为魔教之事?哼!那些老头子就是事多!” 江柒之皱着眉冷笑:“若是有人敢抢你大师兄的位置,我就帮你抢回来。”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灵光一闪,便提议道:“你不如来我魔教,有我在,我定不会亏待你,定不会让你的待遇比以前差。” 而且,魔教若是有了顾飞鸿的加入,势力也会更上一层楼。 江柒之眼睛亮亮的,显然很满意自己的提议,顾飞鸿却无奈地按下他的激动,摇头道:“都不是,只是我觉得自己无力管理青山派的事务,与其占这位置,倒不如退位让贤。” 江柒之的激动一扫而空,又不解道:“为何,你很忙吗?” 顾飞鸿却浅笑道:“我既然已经今后决定陪在你和孩子身边,自然要提前做好准备。” 江柒之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顿时有些赫然,若是曾经,他定会决定顾飞鸿这种做法是愚蠢可笑的,可不知为何,此时的他竟然有些不一样的感觉了,但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或者他猜到了是什么,可他暂时不愿承认。 江柒之半垂着眼,思考得出神,连身前的人离开了都不知道,等他再次会过神时,顾飞鸿已经绕在了他身后,一寸一寸地梳着在刚才因为行动凌乱的发丝。 窗外的晨光渐渐明亮,照在两人身上,映出的剪影亲密唯美。 江柒之想到在曾经自己眼盲的日子,顾飞鸿也是这般数月如一日的照顾自己的,而此时的自己也竟然如此习惯了。 在这段时间,有些东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却也有些东西一如既往,从一而终。 他在此刻觉得,自己的决定似乎也不完全是一时冲动,似乎还不错。 在江柒之自己没意识的时刻,他皱着的眉梢终于松了,周身消沉的雾气也随之散了,他眉眼弯弯,眼眸清亮,犹如春日含笑的花苞,浅浅淡淡的,却令顾飞鸿醉了心扉,一向稳重的他,此刻的笑也似不要钱一样直往外蹦。 也幸好他站在江柒之背后没被看见,否则定会被江柒之嘲笑傻样。 顾飞鸿想到了那个画面,嘴角笑意却更深了,连普通梳头发的动作做起来都多了些缠绵黏乎。 江柒之忽然想到什么,于是微微直起身,道:“你脸上的伤,还有身上的伤都怎么样了?” 顾飞鸿梳顺了一缕头发,不在意道:“都恢复的差不多了,你不必担心。” 可话刚说完,他就意识到不对,江柒之那么爱美,不会因为这道疤就要嫌他丑吧。顾飞鸿心一凉,长这么大,他第一次有了容貌危机。 可江柒之并不太相信顾飞鸿的话,天山危险是众所周知的,而顾飞鸿不光从天山回来,还带回千年冰莲,怎么可能没有事,更何况他也了解顾飞鸿,不用想就能猜到对方肯定是有什么瞒了自己的,而且光靠问是问不出来的。 所以他止住顾飞鸿的手,示意他到前面来,顾飞鸿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顺势走到了前面,不解道:“怎么了?” 江柒之抬着眼皮看他,道:“脱衣服。” 顾飞鸿一惊,犹豫道:“这便算了吧,不太方便吧。” 江柒之眉头一皱,顾飞鸿心慌了,也想立马把衣服脱了,如了江柒之的意,可是他身上的伤口都还未好全,有些地方看着还很可怖,他不想让江柒之看了难过,所以是不可能脱的。 江柒之瞧顾飞鸿这反应,更确定了有鬼,按照顾飞鸿一般的习惯,若是无事,对方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小事上反驳自己。 江柒之站起身来,顾飞鸿习惯性地想扶他,却被江柒之瞪了一眼,只好悻悻放弃。 两人都站起后,江柒之身高刚好达到顾飞鸿鼻尖,他微微仰头,一手挑起顾飞鸿的下巴看脸颊的伤口,他凑得很近,鼻尖吸了吸,还能闻见去疤膏的味道,看来顾飞鸿没有偷懒,他这才稍放下心。 不过,他一松手,转移到顾飞鸿的腰带上。 两人离的太紧,顾飞鸿能清晰地闻到江柒之身上传来独特的冷香,而在江柒之昂头仔细看伤口时,孕肚往他身上贴了又贴,尤其在细腻柔软的指腹在他腰游离时,顾飞鸿本就年轻气盛,当即只觉得一股火从小腹升起,而此时的江柒之还打算脱他衣服,他脸一下就红了,抓着自己的腰带,不好意思道:“马上就要大典了,现下就先算了吧。” 可江柒之不容拒绝道:“待会儿我出去即可,你又不需出面,何况也没那么早。” 顾飞鸿捂着腰带还想拒绝,可江柒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再不让,你就这辈子别想脱了。” 顾飞鸿这才没办法地放手,江柒之一脸你还算识相的表情,两三下就把衣服扒下来了。 可当他看清顾飞鸿上半身的伤疤后,呼吸都停滞了,眼睛再也移不开了。 顾飞鸿胸前有道最深最长的疤,从肩膀划到腰部,伤疤粗厚,很容易让人猜到它原本是深可见骨的,而且除了这道疤外,其他地方也有许多伤口,虽没这处严重,但也绝对不算轻,很难想象顾飞鸿受的伤究竟有多严重,是怎么日夜兼程地带着这些伤口赶到魔教的。 这些伤,都是为江柒之而受的,甚至对方都不想让自己知道。 江柒之的嘴角一下压住了,盯着伤口说不出话,顾飞鸿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就心疼,于是一边穿上衣服,一边扶着江柒之坐回椅子上,无奈又宠溺道:“就猜到你会这样了,所以我说不让看,可是你偏要看,我现在给你看了,你果然难受了,最后还是要我哄你了。” 江柒之抿着嘴不说话,眼神还停留在胸口伤疤最深的位置。 第97章 第 97 章 醉酒 顾飞鸿把衣服拢好, 重新系上腰带,切断了江柒之的视线,可江柒之还是愣愣地盯着那个地方, 哪怕是隔着布料。 顾飞鸿蹲下身子, 捂住了江柒之的眼睛,无可奈何地叹着气道:“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不要再让我心疼,可以吗,柒之?” 江柒之这才有了反应,不情愿地挥开了眼前的手,低声道:“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这是最后一次。” 看了这些伤疤,他不难猜出天山之旅究竟有多危险, 若是有个差错,顾飞鸿丢掉性命也不是不可能。 顾飞鸿却认真道:“有了你,我自然舍不得死,会更惜命的。” 突如其来的情话让江柒之愣了,他的脖颈升起红云,刹那间弥漫到了耳朵和脸颊,可他又很快克制下来,反倒瞪着顾飞鸿, 气鼓鼓道:“顾飞鸿!我没与你开玩笑, 你别说这些好听的话转移话题,妄想骗我!” 顾飞鸿委屈道:“我没骗你, 师父他们都说我是木头,不会故意说什么好话,所以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别无半分虚假。” 江柒之这下脸更红了,眼见顾飞鸿有举手发誓证明之势,他只好先拦下手,红着脸尴尬道:“住手!不许再说了。” 顾飞鸿只好放手,盯着他紧皱的眉头懊恼道:“抱歉,是我又惹你不开心了。” “不是你的错。”江柒之下意识反驳。 顾飞鸿认真道:“你不必不好意思,我那里让你不喜欢了,你说出来,我一定会改的。” 江柒之是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于是尴尬地抿着嘴,而顾飞鸿还在盯着他,认真地等待答案。 忽然,江柒之想到了什么,低声道:“刚才你叫我···” 顾飞鸿一听,顿时眼前一暗,失落道:“我叫你柒之,你是不喜欢吗?我以后不会再叫了。” “我不是这意思。”江柒之蹙着眉头,末了还是添加道:“你若喜欢,想怎么叫都可以。” 顾飞鸿这才笑了,一字一句道:“好,柒之。” 江柒之还是有些不适应现在的相处模式,所以不自在地撇开头,生硬道:“你伤口用的是什么药。” 顾飞鸿道:“是师姐特制的金疮药,很管用。” “每天都要擦药吗?” 顾飞鸿点头,道:“每天晨起和睡前都要擦一次。” 江柒之怀疑道:“你每日都有按时擦吗?”竟然都这么久,他这么感觉这些伤口也没有好太多呢? 顾飞鸿十分镇定自如道:“都按时了的。” 其实他撒了谎,若是平时,他自然是能按时用药,可最近事情太多了,尤其是在江柒之昏迷那段时日,他通常都是守在床边昏睡过去的,根本不记得擦药。 不过他也不想说实话,因为说了只会让江柒之更加担心,倒不如撒谎。 可即时听到了这样的答案,江柒之还是不放心,于是严肃道:“以后我每日都要检查,谨防你忘了。” 顾飞鸿的心简直软成了一滩春水,笑容根据克制不住:“好,我任你检查,不过你身上的伤也未好全,我每日也要给你检查。” 虽然这是江柒之意料之外的事,但竟然这是检查对方的交换条件,他还是点头同意。 顾飞鸿笑了,这才绕到后面,继续未完成的梳头工作。 两人在宫殿里待着,此刻无言,却说不出的温馨。 “顾飞鸿。”江柒之忽然突兀道:“谢谢你。”他眼眸微微下瞥着,因为几乎没有说过这种话,此刻的他显得很生疏和不自然,可落在顾飞鸿眼里就是万分的可爱,所以他笑着道:“我做的一切从来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不需要你道谢,曾经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的。” 直到大门传来叩门的声响,顾飞鸿才隐去身形,而江柒之亦冷下脸,控制住表情,起身一步步走到殿中,等着众人的跪拜。 江柒之站在宝座正下方,正对殿门,当门被推开那刻,有风灌入,将他墨色衣袂吹翻,金石佩环碰荡。 衣衫厚重,加之裹了腹,所以江柒之的身形并不会令人起疑,只会看起来像吃胖了的。 当殿门被彻底打开,已经升为左护法的墨书领着魔教众人鱼贯而入,他们齐齐跪倒在江柒之脚边,恭恭敬敬地齐声道:“属下恭迎教主,教主千秋万代,万寿无疆!” 江柒之的目光不动声色,寸寸巡逻过众人跪在地上弯着的背脊,直到下面已经有人紧张地手心出汗了,最后才落到墨书身上,他内力阔声道:“平身。” “谢教主!”随着墨书的这声落下,殿中其他人才齐声跪谢,接着是殿门口的人跪谢,最后是殿外广场数不尽的教众跪谢,声音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气势巍峨,而江柒之在众人的注视下,含笑登上高位。 江安澜的灵柩被安置在魔宫偏殿,先由教众抬到正殿后,才由江柒之送到后山陵墓安葬。 因为教规必须由教主亲手送走上任教主,所以江柒之从始至终都是盯着的,他本以为自己应该已经放下了,可当真的到阖上墓门,看见血缘上的父亲和兄长的牌位相邻那刻,他的心还是抽动了。 教主的即位仪式是在晚宴上结束的,江柒之因为裹了一天的腹,只是草草吃了几口饭食,不过因为其他人的敬酒,他倒是喝了不少救,所以在他起身离席时,走路都有些踉跄,是被人一路人搀扶回魔宫的。 魔宫灯火通明,侍从看见他后皆俯身跪拜。 江柒之到了魔宫正殿,他正想直接进去,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下推开了旁人,自己站直了身体,道:“你们没有我允许,都不许进去。” “教主遵命!”众人齐声道,江柒之这才摆手免礼,独自走了进去,众人虽心生奇怪,但还是都听命后退,还识时务地将房门关上。 江柒之一进门,顾飞鸿不出意料地在里面,他皱着脸从内室走了出来,肯定道:“你醉了。” 江柒之的确喝了点酒,但他自认为也没到醉的地步,只不过精神确实有些恍惚,不过他抬眼望着顾飞鸿时,眼睛确实起了雾气,瞳仁似有波光粼粼,整个人也没有了素日的冷气,愈发明艳精致,更显慵懒高贵,恰似人间牡丹,不动声色地吐露着馥郁芳香,勾人到惊心动魄。 顾飞鸿心顿时发紧,眼神暗了暗,有些吃味别人也见过江柒之的这副模样,他只想把这样的江柒之藏着掖着,只给自己一个人看。 他快步走到江柒之身边,一边搀扶,一边担心道:“你内伤未愈,怎么还喝这么多酒?” 江柒之脑中慢悠悠地转了会儿,凝眉反驳道:“我没有,我没醉。” 顾飞鸿微挑眉梢,有些无奈,暗道江柒之这是真醉了,毕竟每个一身酒气说自己没有醉的人都是醉了的。 江柒之脑子虽晕乎乎的,但却始终惦记着顾飞鸿的话,挣扎地要把他推开,毕竟谁让他嫌自己喝了酒的,那他才不要他碰了。 顾飞鸿不知道江柒之脑袋瓜子想的是什么,但他是肯定不会让江柒之得逞的,干脆弯腰环过他腿弯,轻松以捞就把他整个抱了起来。 江柒之一惊,身体下意识地就环上了他的后脖颈,过了会儿才慢半拍地咬牙切齿道:“你怎么又动手动脚,我又不是没手没脚,快放我下去!” 说完,江柒之还瞪了顾飞鸿一眼,可那眼醉气萦绕,恍若眼波流转,直让顾飞鸿心跳加快,他只能压下旖念,让自己心定下来,然后稳稳地往内室走去,途中还抽空看了江柒之一眼,道:“我们已然是夫妻,可以抱了。” 江柒之脑子楞了下,过了会儿才凶声道:“你胡说,我们什么时候是···是夫妻了。” 他指着顾飞鸿,又认真强调道:“我只是说试试,试试!” 顾飞鸿含笑反问道:“我们正是试试做夫妻,那此时又怎么不算是夫妻?” 江柒之一下卡壳了,他想了一会儿,觉得顾飞鸿说的有道理,可又觉得那里怪怪的,可他说不出来,所以他拧着眉不说话。 顾飞鸿看他低头认真思考的模样,心一软,笑容更深了。 他将江柒之端放在梳妆台边,江柒之就乖乖地坐着,也不乱动,任由顾飞鸿给他取簪散发,直到顾飞鸿将他礼服褪去,露出里面的月白内衫。 顾飞鸿让江柒之坐好在椅子上,正去门口找人上热水,却无意瞥到月白里衣下的白边,他心生奇怪,便随手捞起衣角一看,霎时间他瞳孔一缩,手指都在颤抖。 他竟然看见江柒之的肚子上缠着长长厚厚的布条,而布条周围的皮肤都已经发红了。 顾飞鸿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柒之道:“这是什么!你就这么缠了一天吗?” 江柒之思考地很慢,过了会儿才重重地点了点头,还伸手想自己解下布条,这白布把肚子压着,让他很难受。 可他毕竟醉了,眼前是花的不说,连手指也抓不住,摸了半天也没把布条解下来,反而不小心戳到了肚子,让自己疼得闷哼,眼里都泛了泪花。 顾飞鸿的呼吸都停滞了,一股气直冲他脑门,眼珠都在瞬间充血,喉咙堵得难受。 他一下捉住江柒之乱蹭的手,哑着声音道:“别急,我来弄。” 醉酒的江柒之和生病的江柒之都一样好说话,所以他点了头,不过从他压着的眉梢能看出他还是不舒服的。 第98章 第 98 章 醉酒 江柒之迷迷糊糊地呢喃催促道:“快点, 不舒服。” “好,我马上!” 顾飞鸿红着眼,小心地卷起内衫上衣的下摆, 让江柒之自己握着, 而他低头解布条,他的表情是慌张的, 可他解下裹布的手却十分的稳,因为怕再次伤到这个人。 随这布条被一层层解开,江柒之都肚子瞬间弹起大了一圈,他难耐地扭了下身子,发出不舒服的哼唧声,也似乎是累了,很快就闭上了眼, 头一点一点的。 顾飞鸿小心翼翼地放下衣摆,伸手环过江柒之,让他靠在了自己身上,他想着肚子上那片青红了的肌肤,轻声道:“疼吗?” “疼。”江柒之不悦地呢喃着,他觉得有点烦了,因为耳边好吵,而他想睡了。 顾飞鸿心里是又软又酸, 江柒之还说自己没醉, 这分明就是醉了的反应,若他没醉, 怎么可能会这吗诚实,一点不强撑。 顾飞鸿轻声哄道:“疼了多久了?” 江柒之肚子不再难受,困意再也没有痛意压制, 他的精神已经很疲倦了,所以他小声还不耐烦地道:“很疼,好困。” 因为困倦,声音软绵绵的,落在顾飞鸿耳里与撒娇无异,更何况因为旁边的灯光有些刺目,江柒之的头往顾飞鸿的臂膀里靠了靠,动作又轻又慢,把顾飞鸿的心挠得又软又痒,只好无奈道:“好,马上就睡了。” 他一把把江柒之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又帮他脱下了靴子,才塞到了被子里躺平,最后自己也半躺在床上,手伸在江柒之的衣衫里绕着泛红的肚尖一下一下地打圈。 “好点了吗?”他柔声道。 江柒之本来就醉了困了,此刻也意识模糊,根本听不见别人说了什么,但他舒服地往顾飞鸿怀里拱,用想要更多的动作给出了答案。 顾飞鸿眼里的柔情浓稠地快化为实质,他一边揉着肚尖,一边侧着身子挡烛光,让江柒之能眯得更舒服。 直到江柒之被哄睡了,他才下床开门吩咐外面的人准备热水,然后亲自给江柒之擦洗身子,直到酒味散得差不多了,才给江柒之手臂和后腰上药,等做完一切后,自己也收拾好一切上床,一起沉沉睡去。 两人原本是各睡一边的,可渐渐的,睡梦中的江柒之似是觉得冷了,在被窝里翻了几下,就成功朝大火炉蛄蛹过去了,而顾飞鸿即使已经意识模糊,但嗅到熟悉的气息在靠近,身体下意识将来人抱着,小心妥帖地护在了怀里。 烛火下床榻上的两团凸起渐渐融为了一体,不再分开。 魔教地位等级森严,但规矩却不多,一周只有一次大会需要教主在大殿出席,不过因为江柒之是刚继任教主,教中事务繁杂,也需要他去熟悉,所以他还是早早便醒了。 江柒之醒来时顾飞鸿还在睡,而他自己果然又是半个身子压着对方身上的,不过过了这么久,他已经从最初的尴尬变成了习惯。 江柒之悄悄地推开对方的手,想从里面慢慢翻到外面,不料即使他如此轻了,可顾飞鸿还是醒了。 江柒之只好道:“时辰还早,你继续睡吧。” 顾飞鸿从床上坐起,道:“你昨日宿醉,今天头可疼?” 江柒之先是迷茫,然后才起昨晚的事,顷刻间眼睛都直了,尤其当他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换了,身上也没有酒味,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洗澡后,他耳尖都红透了。 对于嘴角昨天说的醉言醉语,他自然也都清清楚楚地记了起来,只觉丢脸,暗道下次可不能再喝醉了,真的太傻了。 江柒之颇不自然道:“好多了,已然无事,昨日多谢了。” 顾飞鸿一听,反倒有些委屈,道:“我们之前不该说这些,这是我该做的。” 江柒之闻言,手不是手了,脚也不是脚了,连衣服都滑了两三次才捡起来,暗道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啊,也没人教他情人之前要如何相处啊。 不过一想到顾飞鸿这三个名字竟然和情人有了联系,他心里有了酥酥麻麻的异样,说不出为什么,但好像并不让他讨厌。 顾飞鸿也下床穿上鞋了,却看见江柒之还直瞪瞪地盯着他,便道:“我已许久未曾早起练功,不能再耽误了。” 自从遇见系统,生活一次又一次地生变,他很多习惯都落下了。 江柒之听了却眼前一亮,道:“我得了这身内力,还未曾有机会试试,不如我们现下出去试试。” 顾飞鸿没想到江柒之会突然说起这个,心道话本中此时不都应该是柔情蜜意的吗,怎么轮到他便成了切磋武功? 他心中失笑,面上却很平静,他下床后未去拿自己的衣裳,就先拿过江柒之手中的衣服,服侍他穿上,道:“你现下身体不方便,还受着伤,不如以后再试。” 江柒之早已习以为常,极自然地把衣裳递过去,自己张开双臂,兴奋道:“不行,自从没了武功,我都没好好畅快地打过架了。” 顾飞鸿还是在犹豫。 江柒之便不悦道:“你不陪我,我便去找别人,反正有的是人能与我切磋。” 顾飞鸿瞬间拧起了眉,相比让江柒之与其他不相干的人打架,他还是更放心自己和江柒之打架,所以只好无奈道:“好,都依你,不过你要先等我穿衣。” 江柒之这才矜贵地点头,堪堪露出满意一笑。 顾飞鸿瞧见了,再也没有犹豫了,这样张扬自信的笑容,他已经许久未在江柒之脸色见过了,若是可以,他希望他永远如此,做什么都愿意。 顾飞鸿一穿好衣裳,江柒之就兴奋地把青玉剑扔给顾飞鸿,自己拿起金云剑飞身直指顾飞鸿,道:“看招!” 顾飞鸿刚接过剑,就察觉到一道强劲内力的袭来,急忙后退,直直飞出殿外,江柒之紧跟其上。 直到到了宽敞的野外,顾飞鸿才回头接剑,江柒之兴致勃勃地对上。 两人打得激烈,但都不曾下死手,都是切磋,所以即使江柒之因不熟悉露出了好几次破绽,两人依旧不分胜负。 直到江柒之渐渐熟悉了曾经的招式和心法,内力也融会贯通了,时局瞬间逆转,顾飞鸿有了被压倒之势。 而随着两人打架时间的延长,顾飞鸿内力薄弱的缺点愈发明显,已见败势,江柒之却越发得心应手了,挥出的剑气一下比一下强大。 最后,两人对上最后一招,顾飞鸿被击退得倒退数十步才稳住身子。 江柒之顺势收剑,足尖轻点,稳稳立在巨树的枝桠上,他勾唇一笑,道:“我赢了。” 他手掌还凝集着内力,感受着身体中蕴含的力量,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这种有力量的感觉确实比之前残废的样子好多了。 他瞳孔闪烁,燃烧着兴奋的火焰。 江柒之立于树冠下,风姿绰绰,红衣广袖随风翻飞,清透的晨光透过树叶,在他身上印下斑驳的光影,耀眼得似是红宝石在闪耀。 世间颜色万千,但顾飞鸿眼里只容得下这一抹朱红。 他放下剑,含笑淡然道:“是的,我如今已打不过你了,看来该我更努力地追赶你了。” 江柒之终于畅畅快快地打了一架,心情极好点足跃下,却无所谓道:“我是占了这身内力的优势,论招式,我们还是不分伯仲,你不必自谦。” 顾飞鸿上前走了几步,张开手臂把人接住,道:“输了便是输了,你就是赢了我。” 江柒之莫名其妙地看着抱着自己的人一眼,伸手点着顾飞鸿的肩膀轻推开,道:“我自己下得来,你无需麻烦。” 顾飞鸿身子顺势后撤,手从江柒之腰间撤下,避而不答道:“汗后吹风不好,我们歇着儿再回去?”他拿出洁白的手帕,折叠后轻轻擦江柒之额角溢出汗珠。 江柒之自然地点头,乖乖地站在原地等待。 最后顾飞鸿擦完汗,把用过帕子收好,拿过江柒之手里的金玉剑,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江柒之点头,正欲起步,却动作一顿,察觉到手指似被一团温热的东西握着,他低头垂眸一看,原来是顾飞鸿在牵手。 “走吧。”顾飞鸿牵着江柒之手往前走,自然道。 “哦。”江柒之也自然地同意。 两人并肩走出林间,迎着朝阳,太阳升起,清凉的晨光变成了暖阳,拉长了他们的背影,十分和谐。 顾飞鸿忽然扭头,盯着江柒之的侧颜出神,如果可以,他多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刻,永远不变。 江柒之走了几步察觉到不对,正想问他这么突然慢下来了,回头却一下撞进了顾飞鸿的深沉的眼眸里,不过里面的情绪似乎太过复杂,所以他看不懂,于是道:“怎么了,难道是我脸上脏了?” 说着,他便皱着眉抬头想仔细看清顾飞鸿眼里自己的倒影,却暗道明明没有脏东西,难道是因为颜色太淡了,所以看不清了? 江柒之正想再问一遍,可顾飞鸿却开口了:“没有,我只是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江柒之不解挑眉。 顾飞鸿眼神暗了暗,有些低落道:“朝阳极美,可惜太短,转瞬即逝。” 江柒之没想到顾飞鸿心思竟然有这般细腻的时刻,不甚在意道:“这有何难,这里风景确实不错,以后你日日来这便是,想待多久便待多久。” 顾飞鸿注视着眼前人,失笑摇头道:“罢了,明日之景亦非今日之景,何必再增麻烦。” 第99章 第 99 章 身孕 江柒之不认同道:“你若真认为此处朝阳甚美, 那明日的朝阳你亦会觉得美,后日亦是,虽然不与今日一样, 但各有各的美色, 都值得一赏。” 顾飞鸿默了片刻道:“那许是一人赏景无聊。” 江柒之愣了一下,然后自然接道:“那好, 我观此处开阔清净,不如以后你我便在这晨练切磋。”一提到武功,他双眸一亮,环视四周后也愈发满意,还点了点头,拍着顾飞鸿肩膀道:“你觉得如何?” 顾飞鸿起初是惊讶,然后笑意止不住地从嘴角溢出, 他低沉着声音,沙哑道:“好。” 他望着江柒之的侧颜,一刻冰凉的心此刻却如同在炙阳下一般温暖。 江柒之总是这样,嘴硬却又会不经意地付出,让他心抵挡不得地柔软,不过,他确实也从未想过抵抗。 回到魔教后两人就分别了,江柒之独自去了政事堂议事, 而顾飞鸿就去了山脚下的客栈找谢若雪。 在政事堂的众人都离去后, 江柒之却还留在原处翻看卷宗,可他身子笨重, 坐了没多久便觉得腰酸背痛,只能支着脑袋,斜着身子看东西,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不舒服地皱紧眉头。 墨书一得到通传进门,就看出江柒之这样,便猜到他是又难受了,毕竟以他对教主的了解,不到迫不得已,他是绝不会这么没正型的,因为他一向认为这样是很难看的。 墨书将手边的折子叠在书桌上,自觉去他身后按摩,纾解酸痛。 江柒之没抬过眼,只是稍稍直起了腰,好让墨书更方便按摩,可手上批改的动作一刻未停。 他在翻开另本折子的间隙道:“你本是左护法,这些小事不该你做了,可以交由别人了。” 墨书摇头沉声道:“属下早已伺候教主习惯,把这些事交给别人也不放心,更何况以教主如今的身体,贴身伺候的人还是越少越好,培养其他亲卫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谈。” 墨书说的在理,江柒之无法反驳,也只得同意。 墨书一边按摩,一边观察江柒之的脸色,见他心情应是不错,思虑片刻,还是试探地问道:“教主,生产之日只有一月多了,你可想好了怎么安排?” 据谢若雪所言,江柒之身孕已有八月,生产之日愈发逼近,说不定那天就有了意外,可他却一直不提这事,仿佛是忘了,可墨书知道他只是还在逃避,不愿面对。 江柒之脸色变得难看凝重,连动作都慢下来了,依旧沉默着没说话。 墨书动作一停,立刻躬腰半跪在地上,道:“属下失言了,烦请教主恕罪!” 江柒之这才出声道:“无碍,起身吧。”然后又继续翻看折子了,仿佛刚才一切都没发生的样子。 墨书只好起身,沉默地继续按腰,但脸上的愁云却一直不曾散。 经过一连十数日的熬夜,江柒之终于把之前落下的教务处理完毕,有了喘息的空间,而他的肚子在也又涨一圈。 这段时间里,他为了不被其他人察觉身体的异样,干脆把折子搬到了正殿,平日几乎不出门了,殿内也只有顾飞鸿作伴,墨书偶尔进殿禀报。 顾飞鸿端了碗参汤和点心进来,见江柒之又在抿唇皱眉,便放了汤,坐在身旁,一手扶着腰帮他减轻肚子的重量,一手熟稔地按摩,道:“你已看了大半天,不如先休息会儿?” 江柒之才抬眼看窗外,外面不知何时竟然已经黑了,想到事情确实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这才放下毛笔。 因为蹲坐太许,他也有些累了,想起身走动片刻。 可他刚撑上桌,还没来得及用力,顾飞鸿就瞧出他想法,直接把他半抱着扶起。 江柒之也就习以为常地顺其自然了,可当他脚真正地一落地,就感觉又酸又软,还涨得难受,心情瞬间有些烦闷。 自从月数一大,他的双脚都开始水肿,连小腿也是,特别难看。 顾飞鸿见他盯着脚十分幽怨,于是安慰道:“只是水肿,师姐说不影响身体。” 江柒之瞪了顾飞鸿一眼,闷声道:“胖了的是我,丑得也是我,又不是你,当然无所谓。” 顾飞鸿失笑道:“只是微微涨了一点,怎么会丑呢?” 而且他倒是巴不得江柒之再长点肉,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临产了,江柒之又开始孕吐了,吃的不怎么多就算了,他自己也不爱惜身体,什么也不愿吃,甜了酸了咸了一点都不行。 后面顾飞鸿干脆在魔宫开小灶,日日亲自下厨,亲自喂饭,绞尽脑汁地哄人多吃。 江柒之不想再说了,反正无论他说什么,顾飞鸿都要说好看,讲都讲不通。 他斜眼看了下,发现顾飞鸿脸上疤痕已经淡得看不见了,又成了小白脸,又想起自己身上还在的丑陋疤痕,郁闷道:“同样的伤,怎么你总比我好得快,你都不见了,我的怎么还没好?” 顾飞鸿把江柒之扶到椅子上,端起桌上的参汤,舀了一勺喂到江柒之嘴边,一本正经道:“是你身体太差了,恢复得才这么慢,多吃点就好了。” 江柒之并不相信这话,但还是张嘴喝了汤,毕竟他若是不喝,又要被一直唠叨了。 顾飞鸿继续舀下一勺喂,可江柒之的注意力却被窗外的灯火吸引,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远处的光似乎比平时亮了。 顾飞鸿不得不提醒道:“柒之,张嘴喝了。” 江柒之这才回了头,磨磨蹭蹭地张嘴喝了,可显然不太愿意。 顾飞鸿就转而拿点心喂,江柒之张嘴咬了一口,道:“你这桂花枣泥糕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和买糕点的老爷都差不多了。” 顾飞鸿笑道:“你喜欢便多吃几块。”说着,他又拿出食盒里一盘一盘的吃食,全都是按照江柒之的喜好做的。 江柒之扫眼看完,忽然抬眼盯着顾飞鸿,认真皱眉道:“顾飞鸿,你再这么喂下去,我会胖的。” 顾飞鸿用饭勺混着菜喂到江柒之嘴边,道:“你太瘦了。” 江柒之不情愿地扯了扯嘴角,道:“有了这个肚子,我可一点都不瘦。”他可都胖到不敢出门了。 顾飞鸿正想继续说什么,窗外就响起了烟花声,江柒之寻声望去,半空中果然是漂亮的烟火。 顾飞鸿看到他脸上的疑惑,贴心解释道:“今日是七月初七,大家在庆祝七夕。” “七夕?”江柒之在心里重复,目光被窗外远处闪烁的烟火吸引,在殿内憋得太久了,他竟然有出去一观的想法。 可一想到自己如今的肚子,即使出去了也只能远远看着,也只能放弃。 顾飞鸿道:“你想出去?” 江柒之语气低沉道:“想又如何,反正都出不去。” 顾飞鸿趁江柒之张嘴,就把饭喂了进去,结果得到江柒之一个气呼呼地眼刀,但他并不生气,只觉得江柒之在撒娇,继续舀勺参汤喂,还安抚道: “你若想,我们现在便翻窗出去,你在殿里待了太久,也该出去走走了。” “不要。” “为何?” 江柒之低头看着肚子不说话,而胎儿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他的怨念,用力地踢了一下肚子,江柒之猝不及防地抽痛,捂着发出了闷哼。 顾飞鸿瞬间精神高度紧绷,忙放下勺子,扶着江柒之肩膀道:“怎么了?” 江柒之缓了一会儿,才疲倦道:“无碍,只是它又在闹了。” 顾飞鸿这下也没办法了,只能看着江柒之的肚子皱眉。 江柒之脱力地把下巴磕在顾飞鸿肩上,忍不住抱怨道:“它是不是真能读心,怎么每次我说了它就要踢人?” 顾飞鸿心疼抱着他,无奈道:“它若真能听懂,倒希望它能懂些事,不再闹你了。” 江柒之抿着嘴不说话了。 顾飞鸿道:“自从离开山洞,系统就再也没出现过了,可惜我们还有许多问题都没问清楚。” 江柒之也这么觉得,但他此刻不想动了,就没出声。 顾飞鸿的远瞭窗外,远处又响起了不停的烟火声,即使相隔千米,他们仿佛也能感受到众人的热闹。 顾飞鸿低头发现江柒之又对着烟火看入迷了,想了想,还是道:“我们出去吧。” 江柒之闷声道:“不要。” 顾飞鸿道:“我有法子不让别人认出我们。” 江柒之这才抬头看向他。 顾飞鸿道:“七夕又名情人节,是很多少男少女初见约会的日子,但也有许多年轻人羞涩,不愿以真面目似人,所有便会戴上面具,我们也可以。” 江柒之盯着顾飞鸿,忽然唇角一勾笑了,道:“少男少女?说的好像你不是的,顾飞鸿,你明明才十八岁,怎么有时候这么老气横秋,哦···”他拉长尾调继续戏谑道:“我说错了,是老气横秋。” 顾飞鸿也不在乎话中的玩笑,下意识地接话道:“那我们今晚算不算也是约会?” 江柒之一愣,身体僵得忘了说话,耳朵不知不觉间就爬满了红晕,尴尬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道:“也···也许是吧。” 顾飞鸿的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愣住了,耳朵也红爬上了红云,后悔自己不该说这个话。 可但当他听见江柒之的答案后,心里面不由分爆发烟花,还噼里啪啦地炸个不停,让他傻笑不止,情不自禁地想用力抱住江柒之,紧紧地贴在一起,可理智在提醒他不可以,所以他只能看着江柒之傻笑。 江柒之别扭地推开他,命令道:“松开,我要起来。” 第100章 第 100 章 扮新娘 顾飞鸿却不放手, 反而拿过一旁的帕子帮江柒之擦了嘴,柔声道:“不要,我想抱你去好吗?” 江柒之立刻反驳:“不要。” 顾飞鸿委屈道:“以前都是这样的, 为什么现在还不行了?” 江柒之瞳仁一瞪, 没想到顾飞鸿怎么会问出这么傻的问题,想也不想道:“我以前是没武功, 自然只能被你抱着,如今有了,又何须那般麻烦了。” 虽然被抱着不会不舒服,可江柒之觉得这样会有损他的威风,尽管他们走动时一向都是避开别人的。 顾飞鸿眼神瞬间黯淡了,只能不甘心哦了声,放手让江柒之站起来了。 江柒之起来后便去铜镜前整理着装, 梳理发型,可当他目光落到突兀鼓起的腹部时,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地心思,所以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顾飞鸿简单收拾好饭桌后,也站到了江柒之背后,不过他看上去还是焉焉的,显然还记挂着刚才的事,让江柒之想忽略都不行, 只能假装看不出。 顾飞鸿从身后拿出两个狐狸面具, 看上去显然是一对,一只是红毛白狐, 一只是纯色黑狐。 江柒之看着面具奇道:“你从那找来的,我竟不知道殿内还有这东西?” 顾飞鸿道:“是我在山下集市买,当时路过觉得好看的, 就买了一对儿。” 江柒之去抽顾飞鸿手里的红狐面具,却没抽动,不解地望着他。 顾飞鸿才把手上的黑狐放在一边,低头解开红狐面具后面的系带,解释道:“你自己不好戴,还是我来吧。” 他轻轻地把面具按在江柒之脸上,手小心地绕在脑后系带子,而面具只能挡住半张脸,顾飞鸿低头时恰好与江柒之四目相对。 江柒之用鼻子淡淡地嗯了声,想了会儿又小声道:“那待会儿我也帮你戴。” “好。”顾飞鸿把带子系上调整好,收回手道:“戴好了。” 江柒之期待地转身照镜子。 镜中人一袭金黄交领宽袖长袍,腰部松松垮垮地坠着,罕见地没有腰带收束,他戴的红毛白狐面具,头发只是简单用金丝带挽了两缕发丝,自然地披散,落在了两肩,露出的下巴尖细,薄唇红艳,在忽略肚子时,他整个人显得有些病弱,有些雌雄莫辨的漂亮。 江柒之左看右看,对镜子里的自己仍然不满意,于是道:“顾飞鸿,我要穿那件苏红锦绣披风。” “好。”顾飞鸿转身,熟稔在衣柜里拿出衣裳,帮江柒之披上。 披风通体红色,刺绣多用金丝,偶有白绒点缀,与面具颜色相对,还能遮掩身形。 江柒之对着镜子里的顾飞鸿道:“你觉得如何?” 顾飞鸿如实道:“好看。” 江柒之不悦道:“你总是说这句话,都不能换个说法吗?那你觉得我穿了好还是不穿好?” 在顾飞鸿眼里,江柒之无论穿什么都好看,更何况他本来也长的好看,所以他更不对不不出来什么,不过想到夜间风大,穿上披风好挡风,于是道:“穿上好。” 江柒之捏着披风的领子,矜贵地点点头,道:“我也觉得。” 不过他看着镜子好一会儿,还是有些不满意,又戴上白玉金冠束发,他也问了顾飞鸿的看法,顾飞鸿也说合适。 可他最后还是摘下放弃了,发冠是男子戴的,他此时身形有异,并不想让别人看出他的身份,最好还是朦胧一些。 他也把头发后的发带换成了素金钗,看上去更不辨男女了。 顾飞鸿一直耐心地守着,时不时地要取放饰品衣物,这些他曾经分不清的东西,他现下都能如数家珍地倒背如流了。 终于,江柒之满意地点了头,这才拿起一旁的黑狐面具,给顾飞鸿戴了上了,而顾飞鸿对衣裳一向不太在意,没有打扮的环节。 在两人要走时,江柒之想了想,主动伸手牵了手。 顾飞鸿猝然一愣,然后想到了什么,心里瞬间的委屈都散了,低着头瞧着他们握着的手直笑。 江柒之感觉身后的人站着不动了,于是扯了扯对方的手,催促道:“走了。” 顾飞鸿这才回神,连忙道好跟上。 他们隐匿了身形,从窗口翻出,而殿外的守卫,只觉得耳边有一阵分吹过,快到转瞬即逝,什么都没察觉。 到了镇子,两人便在集市的偏僻阴暗处停下,依旧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们携手走出暗处,江柒之才发现今晚的镇子果然更明亮了。家家户户不光张灯结彩,集市上也是人声鼎沸,处处都是并行的少女少男说笑,像他们一般戴着面具的也不在少数。 顾飞鸿道:“你有什么想去地方吗?” 江柒之摆头,道:“不知道,我们随处走走吧。” 顾飞鸿含笑,道:“好。” 街上人太多了,不可避免地摩肩接踵,顾飞鸿担心江柒之被冲撞,也担心两人走散,便一直紧紧拉着江柒之,将他护在身旁。 江柒之倒已经习以为常,没有丝毫反应。 七夕节的集市里多了许多平时没有的玩乐,江柒之觉得新鲜有趣,不时停留驻足。 忽然,他发现前方有一大群人聚集,中间似是个大戏台,上面有不少人在吱呀吱呀地唱,他心生好奇,便拉着顾飞鸿走过去。 可他刚凑近,没来得及问顾飞鸿这是什么,前方就直愣愣地飞来一个东西,众人也全纷纷转身朝他涌来,江柒之下意识地伸手接过被扔到眼前的东西,而顾飞鸿瞳孔一缩,随即抱着江柒之飞起,避开人群的拥挤推搡。 可周围都是乌泱泱的人脑袋,顾飞鸿找不到落脚点,却见舞台上的人已经下去了,想着应是空了,便飞到舞台落下。 江柒之刚落地,才发现自己捡到的就竟然是个绣球,同时耳边爆发猛烈的欢呼声,他不明所以地抬头,又发现舞台在不知何时多出了个蓝袍老者,他笑得十分高兴,还道:“看来两位十分热情,都等不及上来了啊,那接下来的戏就由两位扮演了!” 江柒之和顾飞鸿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见了茫然。 顾飞鸿想要不要带江柒之离开,可一想到这绣球是江柒之接的,他不一定想离开,也只好留在台上等待,没一会儿,台上就上来了一群人,他们拿着红衣给他套上,顾飞鸿定睛一看,却发现竟然是新郎服,眼看也有人拿着件红色衣裙要给江柒之套上,他忙道:“他不用换,不要给他穿。” 那些人听了这个也不奇怪,就只给江柒之盖上了红盖头,便把他引到台上酷似婚床的道具坐着。 而顾飞鸿却被拉在旁边站着看,这时,台上的人一下变得井然有序,又吱呀吱呀地唱起了戏。 他和江柒之都听了一阵才懂发生了什么,原来台上的人是在演戏,而顾飞鸿和江柒之扮演地是新婚夫妻,其他的人分成了两拨,一拨人是演的是妖怪,另一个拨人是道士,故事是新娘子在洞房花烛夜被妖怪掳走,道士前来降妖除魔,顺便帮新郎官抢回新娘。 所以顾飞鸿只需站着,等道士和妖怪们演完了戏,就往前走,接着出现新的妖怪,开始演下一出戏。 江柒之戴着红纱,但红纱即为轻薄,并不遮挡视线,能清晰看见整个台上的场景。 他的心态很快发生了转变,似个真正看戏的人坐着,尤其看见顾飞鸿一脸窘迫地被人簇拥着前进时,他又觉得这场戏分外有趣,还挺不错。 终于,道士收服了妖怪,众人闯过难关,来到了新娘子面前。 旁白的蓝衣老者念道:“终于,书生历经千辛万苦寻到了自己的娘子,可眼看吉士将过,道人便提议他们便在此处拜了天地。” 顾飞鸿被牵引到台前,江柒之也被人从床上扶到旁边一起站着。 老道士笑呵呵地看着他们道:“一拜天地!” 江柒之怎么也没想到戏会这么发展,竟然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扮新娘子拜天地,这也太出乎意料了。 顾飞鸿也很惊讶,可惊讶过后很紧张,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江柒之,心里也说不出对接下来的事是期待还是抵触,手心都冒出了汗。 他从来没想到会有和江柒之堂堂正正拜天地的一天,可若真有那个可能,他亦是满怀期待。 江柒之站在台上一动不动,老道士不得不再次高声提醒道:“一拜天地!” 可江柒之还是没动,他不动,顾飞鸿也跟着不动,渐渐地,台下传来了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明显对他们不满了。 顾飞鸿扫视一圈,见江柒之似乎还是没有拜堂的打算,他原本紧张的心也逐渐平静,他偷偷摸摸地拉到了江柒之的手,面不改色地低声道:“你若不愿,我们这便离开。” 因为声音极小,这话只有江柒之听见了,他抬眼看了顾飞鸿,面露纠结,嘴角动了动,可还是没说什么。 忽然,道士摸着白胡子笑道:“看来是妖物太凶,吓到我们的新娘子和新郎,大家莫急,再给他们一点时间!” 他一边圆场,又悄悄遮掩着嘴型在江柒之耳边焦急道:“姑娘,你只需稍稍低个头便是,帮帮忙吧,不然这出戏就唱不完了,求你好心帮帮忙吧!” 他的余光一直在观察这对夫妻,早就发现两人之间是姑娘说了算,所以此时也只劝了江柒之。 其他戏子配合默契地出现在台上,用耍花枪翻跟头逗观众,以便拖延时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105 第101章 第 101 章 婚礼 道士继续在江柒之耳边道:“老身恳求姑娘帮了这个忙, 姑娘若是同意,便点个头吧。” 顾飞鸿猜到老道在说什么,于是也盯着江柒之, 等着他做决定。 渐渐地, 台上台下的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江柒之身上,他面对台上众人乞求的目光, 最后还是别扭地点了头。 老道士顿时一喜,忙示意台上拖时间的人下去,让江柒之和顾飞鸿并排站在最台前,自己镇定地往旁让开一步,喜笑颜开地阔声高喊:“一拜天地,夫妻和顺,天长到地久!” 这次江柒之的腰终于弯下去了, 顾飞鸿的目光紧跟着他,也一起拜了堂,心也一下一下地跳得愈快愈重了。 因为只是演戏,没有高堂可拜,道士和往常一样掠过二拜高堂,道:“夫妻对拜,二人同心,白首不分离!” 江柒之和顾飞鸿几乎同时转向对方, 他们隔着一层红纱对视, 侵占了对方的瞳孔,红纱灼目, 一旁红烛在摇曳间晃眼,本该只是演戏的时刻,他们却不约而同地产生周围一切是真实的错觉。 花绣球, 红盖头,看热闹的宾客,他们仿佛处在真正的婚礼上,即将和对方确定共度余生。 “快拜啊!”台下的催促声传来,江柒之和顾飞鸿才幡然醒悟,从虚幻中醒来,他们仅是对视一眼,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 江柒之和顾飞鸿夫夫对拜,可这次因为头低的太低了,两人的脑门在空中撞了一下,发出嘣得一声,顾飞鸿瞬间闹了个大红脸,担心地看向江柒之,台下也传来了阵阵爆笑声。 道士笑声喊道:“头磕头,齐头并进长相守,夫妻既拜,礼已成。” 江柒之抬头直起腰,顾飞鸿也随之抬头,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道士道:“好了,新郎官,别害臊了,还不帮新娘子挑红盖头?” 顾飞鸿这下更紧张了,僵直着手去翻红盖头,还一边小声道:“对···对不起。” 江柒之听了,不知想到了,不由得扑哧笑了出来,他看着顾飞鸿,眼睛亮亮的,笑容明媚,红唇艳丽。 江柒之长相极好,哪怕是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下巴,却丝毫不损漂亮,尤其是于顾飞鸿而言,他的五官外貌早已刻进了骨子了,即使隔着面具,他也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的一颦一笑。 顾飞鸿的心脏几乎是蹦蹦乱跳了,满脑子都是眼前的爱人,眼前这个即将与自己相守一生的爱人,为了他,就算飞蛾扑火,他也在所不辞。 红盖头被彻底挑开,露出了新娘子的半张脸,而还有一半的红纱还缀在脑后,仿佛他们真的是在洞房花烛夜。 “亲一个!亲一个!”台下的观众又看热闹不嫌事大催促。 老道士后背开始冒汗了,他觉得以姑娘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愿意的,争分夺秒地想着要怎么圆场。 众人起哄在耳边愈来愈大,顾飞鸿看着眼前的爱人,仿佛真的在他们的婚礼上,所以,他鬼使神差地低头,闭眼吻上去。 江柒之没来得及反应,唇上便被覆上了温热,他瞪大着眼睛,挣扎地想往后退,顾飞鸿感受到他的动作,眼皮一睁,神情却不似以往的无害,情欲中带着不容反抗地压迫。 他瞬间环住江柒之的肩膀和后腰,将他箍紧。 顾飞鸿强迫的动作让江柒之彻底懵了,他大睁着眼睛,脑子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全身注意力都集中在唇上陌生却又奇怪的触感上。 直到顾飞鸿放开了,江柒之还是没回过神来,满脑子都是刚才发生了什么?刚才顾飞鸿亲他了!顾飞鸿怎么可以亲他呢?他们可都是男子! 可江柒之又觉得不对,他已经答应和顾飞鸿在一起了,他们应该也是和寻常夫妻一般,别人都亲得,那他们也亲得。 可即使逻辑如此,江柒之还是沉浸在顾飞鸿亲了他的惊讶里,久久会不过神来,他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曾经被刻意遗忘的那个山洞。 他们在山洞里也亲了,还干了更过分的事情。 直到这时,江柒之才意识到一个事情,如今他和顾飞鸿在一起了,那那些事情是不是也要做了。 想到这个,江柒之人都被吓傻了,整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连自己什么时候被抱了下去都不知道。 顾飞鸿见江柒之一直沉着脸不说话,又想起自己刚才做了的事,顿时开始慌神,提心吊胆地观察江柒之的神色,怕他会嫌弃厌恶自己,一想到有那个可能,他心都沉在了谷底,如坠深渊。 江柒之脑子转得很慢,因为需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了,而每件需要思考的事情都是那么的困难,让他难以思考,以至于当顾飞鸿再和他说什么时,他只是仓促地点头,实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顾飞鸿把他拉到酒楼的包厢坐下。 江柒之一想到他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亲了,脸就羞得涨红,觉得自己身为魔教教主的威严被大大地折损了,可过了会儿,他又想起自己戴了面具,别人是认不出的,他脸上的温度又迅速下去,不过一想到自己被顾飞鸿亲了,以后还要和他做那种事,他的脸又红温了。 他捂住被亲红肿了的嘴,大瞪着眼睛,眼神闪躲,支支吾吾道:“那···那个,那个事情不能做,我现在还···怀着孕呢,不···不可以。” 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啥,脑子已经晕了,想到什么说什么。 顾飞鸿原本沉落谷底的心顷刻间跃起,眼神重新焕发出明亮的光彩,心情甜得像灌了蜜糖的糖罐一样,甜到齁人。 他轻笑出声,道:“好,都依你。” 江柒之擦着嘴乖乖地坐着,看着实在可怜又可爱。 他又忍不住俯身把江柒之身子抱了又抱,最后还是克制不住,牵起江柒之的手,在他指尖落下极轻又珍重的一吻,道:“江柒之,我爱你。” 他的双眸晶莹闪烁,里面的赤诚和爱意毫不掩饰,少年人肆意地宣告对爱人的情意。 这下江柒之的脑袋更懵了,连回应的点头都变得支离破碎,一下一下地卡壳。 甚至还在吃饭时把酒当成了水,直接灌了满满一大杯,把自己呛得不行,不停咳嗽,眼角都挤出了泪花。 刚低头夹菜的顾飞鸿听见这么大动静,吓得一抬眼,便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来给江柒之顺气。 不过等江柒之气顺了,他还是有些哭笑不得,在把江柒之嘴角的酒水擦干后,更注意地照顾了。 江柒之脑袋本就郁闷,如今加了酒精的效果,思绪更乱了,反应更直接慢了一倍,等他被多喂了好几口饭,才幡然醒悟,严肃地推开顾飞鸿的手,要自己拿着筷子吃。 顾飞鸿看着江柒之俨然已经醉了的样子,再次意识到江柒之的酒量比他想象中还差很多,下定决心不能再让他在外独自喝酒了。 江柒之在魔宫本来就吃了的,现下没吃多久就放下了筷子,而顾飞鸿迅速吃完饭后,就起身结账牵着江柒之离开。 夜已深了,街上行人少了许多,但依旧热闹,顾飞鸿把江柒之牵到无人僻静处,取下了江柒之的面具。 面具下的脸颊果然浮着红晕,目光也有些呆滞,看起来乖得不可思议。 顾飞鸿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不过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他还是有些紧张。 他也将自己的面具摘下,对醉了的江柒之一本正经道:“我抱你回去好不好?” 江柒之脑袋晕乎乎的,当然反应不过来,正皱着眉思考,可顾飞鸿又贸然打断道:“柒之,你听清吗,听清了就点头?” 江柒之几乎没有思考,下意识地点了头。 顾飞鸿瞬间喜不自胜,立刻把江柒之打横抱起,江柒之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下意识地勾住了后脖颈,乖乖地靠在肩膀上。 顾飞鸿生怕江柒之待会反应过来再反悔,立刻飞身上天。 可他想的不错,没过一会儿,江柒之就回过神时,不过此时已经在回魔教的路上了,他躺在顾飞鸿怀里,鼻尖满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抬着头只能看见对方清晰的下额线。 尽管这个场景早已让他熟悉适应,可他此刻还是皱着眉抱怨道:“我要自己回去的,你怎么又抱我了!” 顾飞鸿显然心情极好,克制住笑意道:“风太大,我听不见。” 江柒之反应了一会儿,只好提高音量再说一遍道:“顾飞鸿,放我下去!” 顾飞鸿却依旧道:“听不清。” 可能是吹了一会儿风,江柒之脑子也清醒了一点点,反应过来顾飞鸿是在骗他,气得紧紧搂着顾飞鸿的后脖颈,借力徐徐支起上半身,凑到他的耳边大声道:“放我下去!” 顾飞鸿听出话里的怒气,也不敢再装傻了,只好把江柒之往怀里掂了掂,低声好气地哄道:“我问你要不要我抱时,可是你点了头的,你可不能反悔了,我的教主大人。” 江柒之本欲继续反驳,可当他听完话后,他只觉得耳边麻酥酥的,好似心肝都在痒,让他说不出地怪异,可却不觉得排斥。 “你再说一遍。” “什么再说一遍?” “你刚才怎么叫我的?” 顾飞鸿才恍然大悟,于是道:“好的,教主大人。” 江柒之对这个称呼很满意地点头,不过,他眼珠子转了又转,过了一会儿,眼眸一亮,软软趴在顾飞鸿耳边,慢慢道:“顾飞鸿,你现在打不过我了,我才是武林第一人!” 第102章 第 102 章 负责一辈子 顾飞鸿能闻见江柒之身上传来的淡淡酒气, 他笑道:“当然,教主大人,你是最厉害的。” 江柒之表情空白, 许久才处理好听到的信息, 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我,我是第一人。” 顾飞鸿从善如流道:“是的, 你是江湖第一人,还是尊贵的教主大人。” 江柒之认可地点头,笑得很满意,可没过一会儿又忽然严肃着脸道:“顾飞鸿!” 顾飞鸿很配合地应道:“怎么了?” 江柒之趴在他的耳边,呼吸时喷洒出的温热气息温润了耳廓,一字一句道“我想通了。” 顾飞鸿顺势接到:“想通了什么?” 江柒之绷着脸,像说秘密一般道:“我想通你为什么喜欢我了。” 顾飞鸿脑中轰得咋开, 但还是强装镇定道:“是为什么?” “我这么厉害,还这么好看,你跟着我这么久了,克制不住喜欢也很正常,我能理解。”江柒之一本正经道。 顾飞鸿登时呆了,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失笑不已,满脑子都是江柒之怎么能可以这么可爱, 可爱到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笑什么!”江柒之蹙着眉不满道。 顾飞鸿道:“没什么, 只是很高兴。” 江柒之道:“有什么好高兴的?” 顾飞鸿笑道:“高兴你能同意让我喜欢你。” 这句话有些绕,江柒之迟钝的脑袋不能马上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阵才道:“虽然我答应负责了,但现在不能睡觉。” 顾飞鸿默了片刻才反应过了睡觉是什么意思,登时脸红了, 也支支吾吾道:“都听你的。” 江柒之一副你还算识趣的模样点头。 不过,顾飞鸿想到自己上次被捅的那一剑,暗暗下定决心要博览群书,可不能再让江柒之再疼了后悔了。 想到这个,他不可避免回忆起今夜的亲吻,耳根已经红通,心脏也砰砰直跳。 醉醺醺的江柒之也在思考这事,他倒不是怕疼,只是心理上还需要时间接受,其实那晚只有刚开始是疼的,后面顾飞鸿一直顾及着他,并没有再让他痛。 顾飞鸿默了会儿,脸颊红云褪下,忍不住道:“江柒之,你要负责,就要负一辈子的责,行不行?” 尽管明知道此时的江柒之醉了,说的话也不一定算数,自己占便宜的嫌疑非常明显,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江柒之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不过因为幅度不大,像是在顾飞鸿颈间东蹭一点,西蹭一点,软绵绵的,似只乱蹭的小猫,然后道:“不行,这要看你的表现。” 顾飞鸿一愣,随后无奈笑道:“好,遵命,我定不让教主大人失望!” 江柒之才认可地点头。 顾飞鸿失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不过回忆起刚才戏台的画面,他心神荡漾之际,也有些不安,挣扎许久,还是开口道:“江柒之,我们在一起,不能似寻常男女夫妻般有三书六聘,媒妁之言,天作之合,只能避于人前,你失望吗?” 或者是真的甘心吗? 美好来得太快,让他常常感到不可置信,怀疑自己身在梦中,所以,他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确认、追问。 他的话对于此时的江柒之而言有些复杂,江柒之思考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你是想要名分?这有何难,我去谢府提亲便是,青山派也行,反正你师父他们现在也不敢随意伤我。” 江柒之歪着沉吟片刻,接着道:“不过下次不能还让我盖红盖头扮新娘子了,该你盖了,一人一下,这样才公平。” 顾飞鸿已经听傻了,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只是呆呆地听着。 可江柒之想了一会,又看着顾飞鸿道:“算了,那红盖头盖着闷得慌,你也不用盖了,就这么来吧,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没有没有人知道,到时候我昭告江湖便是。” 江柒之的脸颊泛着红晕,眼眸里含着醉酒后的迷离,似有波光若隐若现,似是有些冷了,他往顾飞鸿的怀里缩了缩,脑袋情不自禁地往顾飞鸿胸口上靠了靠,却完全不知自己说的话有多么骇人听闻,攻人心防。 江柒之靠在顾飞鸿胸上,但领口处的装饰有些硬硬的,脸贴着不舒服,江柒之往肩膀上攀了攀,低声埋怨道:“衣服不舒服,你以后,不许穿了。” 顾飞鸿这才反应过了,明明笑了,但眼睛却有了湿意,他将江柒之往怀里颠了颠,将他稳稳抱着,用衣袖挡住冷风,笑了一次又一次道:“好,都依你。” 江柒之这下舒服,便不再说话,乖乖地被抱着,直到飞了一半的路,他才想起正事,问道:“顾飞鸿,刚才在台上你怎么不走?” 顾飞鸿愕然道:“我以为你想留着。” 江柒之也惊讶了,他当时没离开,是以为顾飞鸿知道那是什么,故意把他带到台上去等着。 结果没想到一切都是大乌龙,最后还落得那样的结果,江柒之郁闷道:“我以为是你想上去的。” 顾飞鸿也失笑了,道:“是我错了,于我而言,只有有你在,去哪儿都行,所以你若是想走便走,不必顾及我了。” 江柒之点头答应了,不过想了想,还是小声补充道:“留下来其实也还可以。” “嗯,知道了,教主大人。”顾飞鸿当然知道江柒之是在安慰他,所以明明在冷风里,可他四肢却犹如沉浸在暖洋之中,热意在身体流淌,捂热了心窍。 回到了殿里,因为江柒之还是醉的,反应慢吞吞的,顾飞鸿是伺候好他上床后,才开始收拾自己。 可没想到他回到床边时,江柒之躺却在床上紧闭双眼,额头浸着冷汗。 顾飞鸿的手瞬间顺着被子按到了江柒之的小腿,道:“可是又抽筋了?” 江柒之虚弱地嗯了声,显然还在痛苦当中。 顾飞鸿瞬间半跪上床,捞出江柒之的一条腿道:“是这条吗?” 江柒之点了点头。 顾飞鸿立刻微微抬起一条小腿按摩,因为按摩力度大,刚开始江柒之有不适应地痛哼,他忙道:“再忍忍很快就好了。” 江柒之此刻也无力答应了,缩着身子没说话。 顾飞鸿用力按着这一条腿,直到感觉掌下紧绷的肌肉放松,江柒之表情也没那么痛苦后,才捞起另一条完好腿按摩,尽管这不能减轻疼痛,但也能预防抽筋。 月份大,夜间抽筋越来越频繁,他们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时,江柒之疼得难受,顾飞鸿又着急又心疼,所以后来就找了专门的人学这个。 可即使抽筋的事情解决了,江柒之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八月份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对腰椎的压力也大,他无论怎么躺着睡都不舒服,顾飞鸿也只能帮忙托着肚子减轻重量,直到江柒之不知道翻了多少次身后沉沉睡去,他才放下心来,闭眼谁去。 二日江柒之醒来时,顾飞鸿已经起身了,他在床上坐着缓了一阵才想起昨夜酒后的事,瞬间红温了,满脑子都是喝酒误人。 可顾飞鸿好似没看出他的尴尬,自然地走过来温声道:“你醒了,身子可有难受的?” 江柒之摇头,只不过身体有些酒醉后的酸软,但都不碍事。他翻看要下床,顾飞鸿便端着他的鞋蹲下,小心地托着江柒之的脚,帮他穿上鞋袜。 自从到了孕后期,江柒之弯腰已经变得困难,这些事自然也都被顾飞鸿接手照顾,江柒之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垂眸,目光落正在认真帮他穿布袜的顾飞鸿上,顾飞鸿面容严肃,仿佛在做着什么郑重无比的大事,可手上的动作却温柔亲和地不可思议,与他周身冷厉的气质格格不入。 江柒之此时再想起自己曾经和顾飞鸿斗嘴打架的场景,更觉得不可思议了。 “顾飞鸿。”江柒之忽然开口。 顾飞鸿抬头,疑惑道:“怎么了。” 其实过了这么久,江柒之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彻底接受有孩子的事实了,可此刻的开口,还是令他别扭,甚至有些他不愿承认的害怕。 “我···”江柒之与顾飞鸿对视,终于还是下定决心道:“我想好了,过几日我们便离开魔教,我会把教务暂时交给墨书,我在田间有处房产,知道的人少,我们去那里居住,直到生下孩子。” 顾飞鸿应道:“好。” 其实墨书早就与他说过此事,希望他能劝江柒之早做打算,可他了解江柒之,知道他暂时放不下魔教,也始终没放下对孩子的间蒂,况且时间还不算急,所以他一直不愿催促,还是希望江柒之能自己走出心防。 不过他注意到江柒之的目光有些游离,手指也不自然地攥着被褥,指尖被压的发白。于是顾飞鸿起身坐在江柒之身旁,握着他的手,注视着他的眼睛,安抚道:“江柒之有我陪你,不要怕。” 江柒之没想到顾飞鸿这么轻易就看穿他的想法,错愕之余也松了口气,心情低沉道:“你说世间女子生子都尚且危险,是九死一生,我还是男身产子,史无前例,会不会更危险,真的会没事吗?” 言闭,江柒之脸都白了几分,薄薄的眼皮一直在抖,乌羽般的眼睫似蝴蝶展翅地颤动。 顾飞鸿松开手,将江柒之拦入怀里,和曾经在山洞里一般轻拍后背,即使他的脸上也有不确定茫然,但仍然用最温和肯定的语气道: “不会的,肯定不会的,我给阿姐说过了,她答应帮我们我找了她的师父,药王谷的掌门,而她已经同意帮你接生了,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第103章 第 103 章 起名字 “药王谷的掌门?”即使江柒之已经习惯顾飞鸿的全面, 却也没想到他竟然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而且药王谷的掌门以医术闻名与世间,见一面变是千机难寻,绝不会轻易出山诊治, 即便她是谢若雪的师父, 江柒之都没想过她能因此而来。 顾飞鸿点头:“嗯,有了她的帮助, 还有系统的存在,你不会有事的。” 可江柒之没这么乐观,颇为自嘲道:“系统只管我肚里的孩子,怎么会在意我的死活。” 顾飞鸿动作一顿,然后抱得更紧了,道:“江柒之,我在意你, 也只在意你,我会让你活着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的表情冷了下来,眼神也变得暗沉森冷。 为了江柒之,他什么都可以做。 若真到了逼不得已的情况,他会杀了胎儿,竟然系统要的是他和江柒之的孩子,那只要孩子一天没生下来, 那系统就一定不会让江柒之死, 所以江柒之就能活下去。 此计乃下下策,且太险, 完全不可预计最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会用的。 可若真到了险境, 他甘愿一睹,大不了最后共赴黄泉,他也心甘情愿。 江柒之被顾飞鸿抱着,看不见他面上的杀意,只能听见温和的声音,所以下意识地往顾飞鸿怀里靠了靠,需求更多的温度,以降低自己心中的不安。 几日后,江柒之和顾飞鸿已经离开了魔教,到了魔教几十里外的地方,不过却不是江柒之的房产,而是顾飞鸿的,一是因为他早有准备,此处各物置办得十分周全,二是江柒之还是担心被教中人怀疑,也恐被有心之人追查,而到了顾飞鸿的地方,门一关,没人能想到江柒之会在死对头顾飞鸿的家里。 不过江柒之本还欲去更远的地方,但顾飞鸿担心长途跋涉伤身,便出言劝阻了,江柒之思之有理也只好放弃。 顾飞鸿的府邸外面看上去普通,内部却大有乾坤,不光面积广阔,还装修精美,小桥流水山石应有尽有,所以即使江柒之不常出府,但也不会太无聊。 不过倒是江柒之看着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和越来越不方便的身子,根本不愿意出门,每次都要顾飞鸿好一阵催着哄着。 这日,两人漫步在花园,江柒之穿着宽松的红衣,腰间依旧没有腰带,唯有一根红绳轻轻地缀着。 顾飞鸿搀扶着他,不时提醒他脚下的路。 江柒之肚子坠着疼,即使万般不情愿也得用手扶着肚子,唯一能安慰他的便是这院子的其他人皆被顾飞鸿安排走了,至少不会得到其他人异样的眼光。 他慢腾腾地走着,目光被空中高飞的鸟儿吸引,直到鸟儿化为黑点消失在远处,他才收回目光,忽然有些羡慕鸟儿此时的自由自在,能畅翔天空。 他腹中的孩子一日不出来,他一日不敢堂堂正正地显露在人前,不过一想到还有半月便能脱下这负担,江柒之期待憧憬之余也有些担心,不知不觉地反握住了顾飞鸿的手臂,双眸露出脆弱的迷茫,道: “薛前辈说只能破开肚子,才能取出胎儿,真的不会有事吗?” 薛青桐为了帮江柒之接生,昨日便到了这里,也他们讲了关于接生的想法。 一个是让江柒之和寻常妇人一般等着破水生产,可由于男子身体和女子始终不一样,而这个胎儿来的也特别,所以顺利的可能性不大,更何况以江柒之的性子,是绝对不想用那个地方来生孩子的,他太抵触了,在刚听到这个方法,就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那剩下的方法就只有了一个,刨腹取子,虽然风险也不低,但可行度高。 身在江湖,即使江柒之对刀剑棍棒、受伤流血习以为常,当作家常便饭,可真要这么开膛破肚还是头一回,更别说还多了孩子这个变故。 这几日即使谢若雪和薛前辈她们不说,但从她们时常沉着的脸和皱着的眉也能窥见一二,更何况连顾飞鸿的笑都变得假了许多。 顾飞鸿安慰道:“你别太过担心,前辈是药王谷掌门,是世间医术之最,她不行就每人行了,你放宽心,不要让自己太紧张了,不然反对你身体不好。” 但他虽这样说,其实自己内心也没有什么底气,薛前辈第一日到府上就查看江柒之的身体,当时就直言情况太过特殊,即使是她也不能保证一定成功。 即使有谢若雪提供的许多关于江柒之孕期的记录,也只是能提高成功率,依旧不能保证完全安全。 顾飞鸿的安慰作用不大,但聊胜于无,江柒之只是默默地点着头,眉间还是压抑着愁绪。 顾飞鸿不愿他如此,想了会儿,道:“孩子快有九个月,你有想过给它起什么名字吗?” 江柒之没有生孩子的经验,也没见过别人生孩子,倒是真忘了这事,此时想来还有些意外。 他毕竟太年轻了,才十九岁,完全没有养育一个孩子的意识,而他自己也没有一个正常的童年,导致他对父子关系十分茫然。 江柒之语气迟疑,如实道:“不知道,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顾飞鸿温声道:“那我们现在起,你有什么喜欢的字,你说出来,我们挑出来?” 江柒之却像被刺激到的刺猬一般,忽然生出了长刺,缩在成了一团,抿着嘴什么都不愿意说了。 顾飞鸿猜想是江柒之还不习惯父亲的新身份,便也不再劝说,继续说了其他不痛不痒的话。 不过顾飞鸿之后就记挂住了这件事,回去就翻书找字,江柒之起初还问了他整日往书房跑干嘛,顾飞鸿实话实说了,江柒之的表情倒有些奇怪,但也不再多问。 为了挑个好字,顾飞鸿在书房里挂了好多字句,最后从中挑出了二十多个字摆在桌面上,江柒之平日也呆在书房,但他像看不见一般,从不过问,从不参与,甚至在顾飞鸿主动提及时,也总是沉默已对。 顾飞鸿猜对了,江柒之的确是因为还不适应父亲的新身份,而且此时的孩儿与他而言,带来的痛苦是远远大于欢愉的,他甚至不确定自己生下孩子后还能不能活下来。 所有的一切都在逼着他焦虑,让他完全做不到以平常心对待胎儿,不去怨恨,似乎已经是他最大的克制。 深夜,江柒之侧躺在床上,顾飞鸿帮他按腿,佯装无意提道:“我这几日看了许久,觉得珏字不错,你觉得江珏如何?” 江柒之躺在床上不说话,但抖动的睫毛证明他并未睡着。 过了一会儿,顾飞鸿以为江柒之不会再说话了,他眼也不睁地开口道:“以后再说。” 顾飞鸿有些失望,但也不出乎意料。 第二日书房,江柒之懒洋洋地躺在窗边的贵妃塌上,手里握着书卷,目光轻移,不时翻动一页。 顾飞鸿走到书桌前,桌上全摆着挑出来的字,他照例挑一遍,却发现里面少了个字,他眉头一皱,不确定地再检查了一遍,结果发现是真的没了,而这少的那个字,便是“珏”。 顾飞鸿想到了什么,好笑又无奈地摇摇头。 桌上的“珏”字不翼而飞了,可这书房除了他和江柒之就无人能进出,罪魁祸首是谁就显而易见了。 江柒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嘴硬啊。 顾飞鸿下沉许久的嘴角此时也情不自禁地勾出了上扬的弧度,却佯装不知道:“这桌上似乎少了点什么。” 江柒之翻书的动作一顿,心虚地垂下眼睫,道:“什么东西,重要吗?” 顾飞鸿道:“算不重要也算重要,是我给我们孩子挑的字。” 江柒之不自然地翻了下一页,但心神已经不在书上面了,干巴巴哦了声。 顾飞鸿随意翻了下桌上的几个字,疑惑道:“这书房只有你我能进,怎么会不见呢?” 江柒之沉默片刻,更心虚了:“许是风吹进来了。” 顾飞鸿看向书桌侧面的木窗,窗外的风吹了进来,暖暖柔柔的,他意味深长地笑了,可江柒之还心虚地垂着头颅,未曾发现这一切。 顾飞鸿放下手中的字,浅笑着从书桌行到贵妃塌旁,俯身揽起江柒之的腰背,支着床塌,落下一个强势不容拒绝的深吻。 江柒之猛然一惊,腰背都僵直了,大瞪着眼睛来不及反应,就被顾飞鸿的手心遮住了视野,变得漆黑一片。 许是察觉到他的不配合,顾飞鸿趁江柒之不注意撬开了贝齿,勾着往里缩的红舌,上半身压得更重更深了。 深吻愈发绵长,屋内情意渐浓,春色无边。 江柒之的上半身被压着,唇舌被人吃着,铺天盖地地攻掠让他喘不过气,脸都憋得晕红,恼得直接把书卷往顾飞鸿胸口上甩,却反而被亲得更重了。 顾飞鸿亲够了,才心满意足地退出松手。 江柒之的红唇湿漉漉的,唇角还遗留的银丝,眼角被逼出了泪花,一脸情色留下的混迹,轻易能勾起他人更深的欲望。 不过即使顾飞鸿再被欲望冲动,也不曾想过更进一步,既然他已答应等待,定会守诺,而且,他想要江柒之和他在一起是真正心甘情愿的。 顾飞鸿眸色渐深,微微后撤身子,压下火气和欲望,将江柒之扶在塌上坐好,低声道:“我知错了,别气到你自己了,好不好啊?” 江柒之瞪了他一眼,道:“你每次都这样说,但又屡教不改,又有什么用!” 第104章 第 104 章 系统离开 自从上次醉酒后, 顾飞鸿总喜欢抱着他亲,甚至好几次都让他喘不过气了,顾飞鸿也不放手。 只有当他实在受不了了, 顾飞鸿才会放开, 接着俯首认错,又哄又道歉, 可下次还会继续犯,这让江柒之经常郁闷。 江柒之虽说在抱怨,但声音又软又小,更似是撒娇,顾飞鸿心都酥了,他将摔在的上的书卷捡起来擦干净,才放回一旁的茶桌上, 央求道:“我错了,教主大人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小的吧。” 江柒之已经无奈了,心知让顾飞鸿少亲是不可能的,只能冷脸不语。 顾飞鸿见状,便知此事过去了,于是看着窗外道:“今日天气不错,不让, 我们去园子中转转?” 江柒之看向窗外, 外面确实阳光正好,而且一想到书桌上的那些字, 他还是有些心虚,于是点头同意了。 顾飞鸿变半蹲下身子给江柒之的脚穿鞋,最后两人携手出门。 有了这次的经验, 顾飞鸿时不时也说些名字试探,果然,书房里的字在越来越少了,不过江柒之不愿承认,顾飞鸿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演下去。 可眼见桌上的字越来越少了,顾飞鸿也犯难了,再这样下去,怕这些字都不够起名字了。 所以,他最后斟酌了再斟酌,还是对江柒之道:“最近风愈发大了,字都吹没了,可能是天意如此,柒之,不如你来添几个字?” 江柒之假装看书没说话,可顾飞鸿下次再来书房时,桌上果然多了几个字。 顾飞鸿好笑无奈,不过他望着桌上多出来的几个字,也犯难了,这些字组成的名字似乎都太有风格了些,似乎没那么合适。 他纠结良久,还是在第二日书房的午后对江柒之道:“如今字都够了,但究竟起什么名字我还是没头绪,柒之,不如你来看看?” 江柒之眼睫颤动,明显听进去了,但还是没说话,顾飞鸿想了会儿,竟上前直接把江柒之抱了起来。 江柒之惊得书都手滑掉了,刚想斥责,可顾飞鸿就哄道:“教主大人,小的无才,你就帮着看看吧,给我们的孩子起个名儿吧,好不好!” “顾飞鸿!”江柒之被顾飞鸿言里的暧昧羞得耳朵红,忍不住惊呼。 但不知道是那句话触动了他,他倒没在反抗,任由顾飞鸿把他抱到书桌前放下。 顾飞鸿指着桌上的字,道:“柒之,你觉得那些可行?” 江柒之还记着刚才的事,回道:“我的书又被你弄掉了。” 顾飞鸿一回头,果然书卷又掉在地上了,他隔空将书捡起放到茶桌上,宠溺地凑在在江柒之耳边低声道:“抱歉,是我不好,是我弄错了。” 江柒之本也没真生气,闻言也收回了目光,注意力转移到桌上。 顾飞鸿见状,嘴角浮出笑意。 江柒之坐在书桌前,对着方纸们思考良久,最终从中挑出了三个字,并排在了一起。 他微微仰头,指骨扣着敲了敲桌子,示意顾飞鸿看。 顾飞鸿呢喃着读出声:“江—烬—霄。” 他思量片刻,笑道:“烬—霄,涅槃新生,好名字,不过——”他话锋一转,小心试探道:“名字很好,只是···不过会不会太肆意了些,要不收敛点?” 江柒之闻言,倨傲地挑眉,不以为意道:“我江柒之的孩儿,为何要收敛,它便是世间最狂也好。” 顾飞鸿欲言又止,最后道:“那儿子便用这个名字了,女儿呢?” 江柒之想也不想道:“自然也是这个。” 顾飞鸿默然片刻,道:“男儿粗糙,女儿家柔美,起名多文雅,用这名字不一定好听,恐怕其他人会多念。” 江柒之却一横眉道:“不过无知小儿,我的孩子,无需应和凡夫俗子,她当得起,也能担。” 江柒之这说话时,神采飞扬,傲视群雄,和他与顾飞鸿第一次在武林大会见面的神态一模一样,张扬自信又狂妄,他明明还是坐在普通的木椅上,顾飞鸿却绝对他是坐在高高的轿撵上,目空一切,热烈到灼目。 最终,顾飞鸿也笑道:“好,都依你。” 总归也是他顾飞鸿的孩子,张扬些也行,反正有他托底。 于是孩子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后来孩子又在江柒之腹中闹腾,顾飞鸿也会念叨霄儿在肚子乖一些。 时间一晃而过,江柒之产期将至,顾飞鸿心情也沉重了,但为了不让江柒之受影响,平日还是佯装无事的说笑。 不过有时他看出江柒之的不安,也会把他抱在怀里安抚,想办法逗他开心。 真到了生产之日,苍天也似有所感,阴雨绵绵,将他们的心情严严实实地压在地上,重得喘不过气了。 顾飞鸿也实在装不了了,神色阴沉,可当他注意到江柒之看向自己的目光,却还是挤出了笑容,只不过很难看。 江柒之鲜少这般正式地盯着他的脸,过来好一会儿,道:“笑不出来就算了,何必勉强。” 他对生子之事有过迷茫,有过厌恶,也有过害怕,总归都不是什么好的情绪,可真到了这日,他一直压在心口的重石头却轻了。 顾飞鸿想也不想地点了头,可随着露出笑容的变深,他的情绪也越假了。 最后是江柒之撑不过了,回避目光,一直点头着盯着自己脚尖,呆呆的,愣愣的。 两人沉默地走近密室,密室空无一人,显然谢若雪和薛前辈还在准备。 因为谢若雪已经叮嘱过了,江柒之自觉地坐上了室内正中的床躺下,双眼放空。 他的心跳在安静的环境显得愈发刺耳,手心也冒出了湿汗,直到有双温暖的手掌把他两个手心握住。 他转移视线,与顾飞鸿对视,顾飞鸿静静地站着,嘴角冷硬地下撇,眼里的爱意却浓郁到溢出。 “别怕,有我。”顾飞鸿轻声道。 江柒之缓缓地点了点头,手心却依然不停地冒汗。 直到谢若雪送来麻醉药,叮嘱让江柒之喝下,然后又离开了。 顾飞鸿把江柒之扶起来,他还是手抖了,脸白的吓人,而一连几日的江柒之却反倒放松了,他起身后抱住了顾飞鸿,生疏地用对方曾经安慰他的姿势安抚对方,一下一下地轻拍着他的后背。 这个动作非但没让感到顾飞鸿安心,反倒更紧张了,更害怕可能会发生的坏结果,而且刨腹取子,江柒之该是有多么疼啊。 江柒之察觉到他的反应,在心里悠悠地叹了口气,其实他的镇定也是装出来的,可他没办法让自己完全不害怕,因为他在世间有了牵挂,有了顾飞鸿。 可他知道,相比自己此刻对未知未来的不安,顾飞鸿的恐惧也不在少数,毕竟若真有了什么意外,独留在世间的顾飞鸿只会更难过。 当命运被生与死抉择时,江柒之徒然清醒了很多,他走马观花地回忆完自己的一生,有苦有乐,有酸又甜,有坠入尘埃,也有登上云端,但此刻都不重要了,唯有一人,在他生命中的分量越来越重,让他起了欲念,想独占他的余生,不愿别人从他眼里沾了半分光亮。 江柒之从在催促着喝药的谢若雪手上接过汤药,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在口中弥漫,眼皮也开始疲倦沉重,他在最后闭眼前,用尽所有的意志,在顾飞鸿耳边道:“顾飞鸿,我学会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接歪头晕了。 而在江柒之的头重重地坠在顾飞鸿肩上时,他的心也猛然一跳,浑身僵住,表情又哭又笑,甚至留下了泪水。 他当然知道江柒之是什么意思,他终于学会了什么是喜欢,也终于喜欢上他了。 顾飞鸿又喜又悲,罕见地落了泪,将江柒之紧紧抱住,亲吻他的耳垂,沉声道:“江柒之,等我。” 无论是生是死,都要等我。 他紧紧拥抱着对方,贪恋着此刻的温暖。 最后谢若雪和薛青桐进来时,两人还是抱在一起的,还是谢若雪无奈地把顾飞鸿生拉硬拽地拖出去的,房内只留下薛青桐和江柒之。 薛青桐才将江柒之平放躺在手术台上,将他上身衣服脱下,把刀片放在火上烤灸,火光倒映在她严肃的脸上,显得异常冷静。 直到准备完毕,她才深吸一口气,握着刀片划向硕大的孕肚。 顾飞鸿出来后就在门口守着,明显魂不守舍,谢若雪见状也叹了口气,此次手术危险,但能让她师父亲自来也是将风险最小化了,剩下也只能看天意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太阳已经落下,雨也停了。 府中到了晚饭点,但没人能吃得下,顾飞鸿和谢若雪二人皆冷着脸等在门口。 终于,房间内传来婴儿的啼哭声,顾飞鸿脸色刷白,手按在门框上恨不得马上冲进去。 直到里面“父女平安,可以进来。”的女声,顾飞鸿才想也不想地冲了进去,房间内一大股血腥味,薛青桐也抱着啼哭的孩子露出放松的笑。 江柒之直直地躺在手术台上,唇色苍白干裂,突出的腹部变得平坦,却多了厚厚的绷带。 他身上的裹衣已经换了一件,但下摆还是沾上了血迹。 顾飞鸿小心翼翼地握着江柒之的手,露出喜极而泣的笑容,他试图把冰冷的手捂热,结结巴巴道:“柒之,没事儿了,真的没事儿了,你快快醒来,之前你说过的事情,现在我们都可以做了,你想去那都行!” 怕伤口加重,顾飞鸿不敢乱动江柒之的身体,只能低头用脸颊贴着对方冰凉的手,一下一下地蹭着,仿佛这样能让对方体温身高,早点醒来。 羊奶乳母都早已备好,薛青桐望着房间里难舍难分的情侣,突生对世事无常,岁月变迁的感叹,曾经这两个孩子在药王谷整日打闹,谁也不服谁,却没想到一晃眼,他们都这么大了,如今还相爱有了孩子。 她叹息地摇了摇头,才将婴儿抱给顾飞鸿看了,便带出去找奶吃,留下两人相处的空间。 而谢若雪在得到好消息的那一刻,总算松了口气,进屋看了一眼,想到府外还有个前辈守着,就跑出去递消息了。 在房间的其他人离开后,密室内忽然浮现出蓝光。 这团光是顾飞鸿绝对忘不掉的,他一下松手站起来,对系统冷冷道:“现在孩子生了,你还要做什么!” 系统听上去很开心,用愉悦的声线道:“恭喜任务者完成任务!我当然是来祝贺你们的和发放奖励的!” 顾飞鸿稍微放下防备,厉声道:“什么奖励?” 空中蓝光闪烁:“让你们脱胎换骨重生的奖励。” 系统:“任务者们完成生子任务,触发终极奖励,洗髓涅槃使用卡两张,顶级内功心法一本!” 话音刚落,两道蓝光从系统身上分裂出,分别融到江柒之和顾飞鸿体内。 顾飞鸿在瞬间就感到疲惫一扫而空,身体变轻了,内力也更加凝练,之前天山一旅受的暗伤也彻底没了。 他下意识地便看向江柒之,果然,江柒之脸上的血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身上的伤口也随之愈合,很快完美得似从未受伤一样。 他激动得喊道:“柒之!” 似是被吵到,江柒之缓缓睁开了眼,眼里有些迷茫,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顾飞鸿惊喜地将他扶了起来坐着,将系统的奖励简短叙述。 江柒之才彻底清醒过来,不可思议地摸向小腹,那处果然依旧平坦依旧,既没有刀口也没有痛感,他捏了捏自己,一切感官都有,还是真实的。 他忽然看向顾飞鸿,即使没有说话,顾飞鸿也知道他想问什么,便道:“很健康,是女儿,薛前辈看你昏迷,便先把霄儿抱出去。” 江柒之压在心里的石头这才彻底没了,身体不再紧绷。 “心法呢?”江柒之说着,一边低头找秘籍,能让系统这种远超世界力量的东西说出顶级的武功心法,让他很是好奇。 顾飞鸿闻言,立刻把掉在地上的书捡起来,擦干净后才递给他。 江柒之接过随意翻开几页,没一会儿就两眼放光,恨不得此刻就开始练功,忍不住啧啧称奇,这本书上的内功心法,绝对比目前江湖上的任何一本秘籍都要好,他忍不住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写出这么好的书。 系统忽然出声:“鉴于任务者江柒之身为母体,承受更多负担,额外给予奖励两粒回魂丹。” 江柒之这才抬头,目光看向系统。 系统光团下方掉下了一个小木盒,顾飞鸿眼捷手快地接过,递给了江柒之。 系统继续道:“回魂丹能延年益寿,也能将将死之人救人,功效巨大,请谨慎使用。” 江柒之接过后打开,里面果然是两颗丹药,一想到这些东西都是自己近一年的苦楚换来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系统发着蓝光:“任务奖励发放完毕,本世界任务已完成,系统即刻离开,最后本系统祝你们此生无恙,有缘再见!” 蓝光在越来越淡,表明系统正在脱离世界,顾飞鸿急忙喊道:“慢着!” 蓝光黯淡的速度停了下来,系统道:“怎么了?” 顾飞鸿看了眼江柒之,又回头对系统道:“这个孩子是特殊情况,以后都不会有了吧?” 系统:“是的,你们可以放心XX,不必担心,你们还有问题吗?” 系统的话一如既往的直白露骨,让顾飞鸿和江柒之同时都红了脸,只能尴尬地摇头,这一次,系统才真正的消失,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 留下的江柒之与顾飞鸿相视一笑,紧紧地拥住了对方,这一次,他们终于再也不会分开了。 顾飞鸿抚开江柒之额头落下的发丝,柔声道:“终于都完了,霄儿在外面,你现在想出去看看吗?” 孩子第一次离开了身体,江柒之还有些不适应,也有些期待,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生孩子,也没想过他会有这么一个小女儿。 江柒之点点头,道:“想。” 顾飞鸿才将秘籍和木盒子收好,帮江柒之穿上衣袍鞋袜,两人携手开门,密室外灯烛的暖光满满当当地洒进了屋内,莫名让人温暖又心安。 第105章 第 105 章 正魔两道危机 一个月后, 江柒之处理完教务回到魔殿,殿内静悄悄的,他悄无声息地行到床前, 摇篮上躺着个婴儿, 她安静着睡着,小被子上还放着一个拨浪鼓。 江柒之摆摆手, 一旁的侍女极有眼色的上前,在他耳边低声道:“教主,你走时少主一直哭闹,刚半个时辰前被奶娘哄睡,如今奶娘才下去休息了。” 江柒之目光落到婴儿娇憨的圆脸上,神色不自然地柔和,虽然他曾经担心过要怎么面对这样一个陌生孩子, 可当他真的见到孩子的那一刻,才发现她并不陌生,她是他十个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他们本就血缘至亲。 所以,他在瞬间便无比自然地接受父亲的身份。 江柒之挥手,侍女识相地退下,可目光却在偷瞥着这对父女。 教主姿容绝艳,可惜太过冷厉, 显得高高在上, 不近人情,可如今的江柒之站在这婴儿面前却收敛了凌厉, 眉间多了抹说不出柔和的风情。 而婴孩不过两个月,却大眼长睫,睡着时像个白雪团子, 十分精致漂亮。 两人在一起,画面美得像幅画,很难不让人入迷。 不过,想到半个月前教主抱着这个婴儿回来,什么都不说就给了她少主之位,侍女还是忍不住猜想这女婴究竟是何来头,竟有如此大的机缘。 江烬霄睡着时十分乖巧,江柒之本忙碌了大半天,此时也生了休息的想法,便坐到了摇篮旁盯着。 随着小孩儿呼吸,雪团般的小鼻子会一缩一缩的,胸腔也在起伏,瞧着十分可爱,江柒之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她肉嘟嘟的脸颊,露出轻笑。 可不料这个小小的动作却不知怎的惊到了孩子,江烬霄徐徐睁开了眼,白藕节般的手臂从小被子里伸出,还没待江柒之给她盖上,她便嘴一张,哇哇大哭。 江柒之顿时僵住了,往日霄儿都是有奶娘和顾飞鸿在一旁的,她哭了,都是他们看顾着哄的,可如今奶娘走了,顾飞鸿离开了,江柒之完全不知道怎么应付了。 他僵硬地看着霄儿,完全不知道作何反应。 一旁地侍女听着婴儿越发大的啼哭声,忍不住上前轻声提醒道:“教主,少主可能知道了你回来,想要你抱抱。” 江柒之这才如梦初醒,小心翼翼地将婴儿从摇篮里抱出托起,对着嚎啕大哭的小娃娃,干巴巴道:“我抱了,你···别哭了。” 可不知又怎么惊到了她,她反倒哭得更大声了。 江柒之时常惊叹为何如此小的人能发出如此大的音量,此刻尤是,他只好又生疏地说道:“你不要哭了。” 江柒之太手忙脚乱,侍女看不下去了,又上前提醒道:“教主,少主还听不懂话,你可以试着哄她,或者用其他玩具转移她的注意力。” 江柒之从没想到带小孩儿也有这么多的学问,只好按照侍女的说法做,可他把女儿又摇又拍还是无用,又注意到摇篮里的拨浪鼓,便跪坐在蒲团上,轻晃着着拨浪鼓逗她。 可江烬霄还是在哭,还越哭越大,江柒之开始担心她会不会把嗓子哭怀里,焦急又无从下手。 顾飞鸿一到门口就听见小孩儿的哭声,立刻阔步进门,却不料看见江柒之抱着小孩儿手足无措的场景。 江柒之听到脚步声,一抬头见是顾飞鸿,如同看了救星一般,立马松了口气,抱着小孩的手往前递了递,语气带着不自知的委屈和撒娇:“她一直哭,我不会。” 江柒之跪坐在地上仰望着来人,胸前抱着团小小孩子,他目光期许,单薄的身躯在诺大的殿内显得脆弱可怜,因为着急,他不自觉地抿着红唇,眉间低蹙,红痣姝艳,半披着的青丝从圆润的肩头滑落在胸前,有不出的韵味。 顾飞鸿的心此刻已经软成了春水,他年少的妻子在因为不会哄他们年幼的女儿而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他心疼又满腔柔情地从江柒之怀里接过霄儿,轻轻揉开江柒之皱着的眉,安抚道:“别怕,别担心,有我在,没事儿的。” 江柒之这才松开眉头,点着头示意他快点看孩子。 顾飞鸿低头在衣服里摸了会儿,见肚子瘪了,便抬头柔声道:“无碍,只是她饿了。” 说着,他就让人去取羊奶,自己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把江柒之从地上牵起来,道:“跪了多久,腿疼吗?” 江柒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姿势,想起来却失败了,便如实道:“嗯,有些疼,还麻。” 顾飞鸿疼惜又无奈,便让殿中人带着霄儿下去喝羊奶,其余人都出去把门关上。 他一下弯腰把江柒之打横抱起,稳稳地抱到软塌上放下坐着,他半蹲下身子捞开江柒之的衣摆,一边按摩,一边道:“下次别这样了,霄儿哭就找奶娘,她们知道怎么弄。” 江柒之确实忘了这茬,但又不想承认自己不行,只能闷着声音,不咸不淡地哦了声。 顾飞鸿一听这声音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哭笑不得道:“照顾小孩儿不容易,很多事情都要学,我刚开始也是,你平日忙于教务,现在这样已经不错了。” 江柒之心情才好了点,但想到刚才的事,还是担心道:“霄儿快哭了大半天,醒了后又哭,真的没事儿吗?” 顾飞鸿道:“无事,小孩儿不会儿说话,不舒服了只能用哭表示,这是正常。” “好吧。”江柒之这才彻底放心了,双眸重新焕发神彩,道:“我真没想到她如此小一个,竟然能发出比我们还大的声音,还能哭那么久,倒还很神奇。” 顾飞鸿失笑出声,忍不住起身又压着江柒之亲了又亲,被江柒之推开说了也不恼,没办法,谁让他的夫人太可爱了,令他根本克制不住。 六个月后,江烬霄现在已经能在地上爬,江柒之便把整个魔殿铺上地毯,包上毛边,任由她玩耍。 这日,江柒之和顾飞鸿待在殿内逗江烬霄玩,墨书忽然进来,一脸纠结地看着江柒之,神色复杂。 江柒之见状,把霄儿抱给顾飞鸿,自己起身去了偏殿。 江柒之坐到茶桌旁,也示意墨书坐下,道:“是什么事让你如此着急找我?” 墨书才娓娓道来:“是分舵与青山派的一个小山门起了摩擦,那小山门闹着要攻打我们分舵,如今已经偷袭一次成功了,虽然他们已经严加防守,但还是损失了不少东西,尽管我已命令教中之人不要再轻举妄动,但他们都生了怨气,吵吵嚷嚷地要打回去。” 说完,墨书紧张地观察江柒之神色。 江柒之听完沉着脸没说话,看不出来在想什么,但他也终于明白墨书为何要单独出来说了。 江柒之没有答复,而是让墨书先行退下,自己又漫步走回了正殿。 顾飞鸿一看江柒之的表情,便是是有什么正事,便让奶娘先带着江烬霄下去玩。 他走到江柒之身边,轻声道:“怎么了。” 江柒之将刚才的一切如实道来,然后不说话,等顾飞鸿的反应。 顾飞鸿谈到正事,神色严肃许多:“你怎么看?” 江柒之走到一旁坐下,抬眼盯着他,淡声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顾飞鸿也走到他身边,认真道:“柒之,这其中定有误会,不能打架,若打下去,只会激化矛盾。” 江柒之当然知道这些,于是道:“可我的教中波动的人心要怎么安抚?” 顾飞鸿思索片刻,望着江柒之认真道:“三天,给我三天的时间,我会让所有人都满意的。” 自从江柒之上位,对魔教的众人的看管约束都的多了许多,许多人因此私下不服,而此次就可能成为最后点燃大家怒火的导火索,引得众怒。 他当然知道顾飞鸿为什么不愿发起斗争,可也知道自己再这么堵而不通下去,有害无利,可他最后还是点了头,道:“好,我给你三天的时间,我会压下教中人不生事。” 顾飞鸿瞬即大喜,道:“好,那我现在就去做,柒之,等我回来!” “好,我等你。”江柒之点头回应,顾飞鸿立刻拿起配剑飞出殿外离开。 而江柒之愣愣地望着顾飞鸿离开的方向,沉默不语,直到奶娘抱着霄儿进来找他才会过了神。 这一天江柒之很早就预见到了,可却没想到它这么的早,早到霄儿还未满一岁。 三日后,顾飞鸿带着好消息归来,原来只是小山门与魔教分舵起了误会,青山派的弟子误以为一个采花贼是魔教之人,便出言侮辱,而魔教之人也不甘受气,两边这才打了架,最后成了那般不死不休的场面。 顾飞鸿找清缘由后便给小山门和魔教分舵说了清楚,并说服两边给出给对方损失的赔偿,而他也在其中添了许多钱财做赔偿,好说歹说之下,两边才化开矛盾。 顾飞鸿回来时,三天未打整过的形象狼狈又潦草,等他净了身出来,江柒之已经在桌上等他了。 江柒之起身,把怀里的霄儿抱给他,淡声道:“她想你了。” 顾飞鸿把孩子接过,笑问道:“只有她吗?” 江柒之瞪了他一眼,别扭地坐下道:“你做的很好。” 顾飞鸿也坐在江柒之身边,道:“教主大人满意就好,我这便放心了。” 江柒之没说话,但神色轻快了许多。 可过了会儿,顾飞鸿道:“柒之,我想回青山派。” 江柒之闻言倒不意外,从第一次正道与魔教又摩擦开始,他就猜到有这一天,只是顾飞鸿直白让他有些意外,一切也来的格外的快。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6、洞房花烛夜【完】 第106章 第 106 章 洞房花烛夜 顾飞鸿察觉到江柒之情绪的低沉, 愧疚心虚之余也不得不硬下心肠,竟然他把江柒之带上了这一条路,那就断没有留江柒之一人在正魔两道的争端里受累挣扎的道理, 有些事情是他的责任, 曾经的他忘了,如今他意识到了, 断没有再退缩的道理。 江柒之不再说话。 顾飞鸿放下孩子,握着江柒之的手郑重道:“半年,最多一年,我会劝说师父和其他正派重新签订和平条约,到时候江湖便再也没有正魔两道纷争,我们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柒之, 对不起我食言了,但你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顾飞鸿低声下气地求着,就差发誓证明自己的决心了。 江柒之自然没让他发誓,也点头同意了,只不过明显闷闷不乐,而顾飞鸿尽管再心疼,再不舍,也只好匆匆背上行囊, 踏上回青山派的路。 回到了青山派, 顾飞鸿立刻给谢长卿说了自己的想法,可谢长卿并未点头, 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鸿儿,你与江柒之的事我不愿阻挠, 若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魔教中人,你们二人退隐江湖,闲云野鹤,自是惬意,师父也很赞成。” “可他如今是魔教教主,有些事情不能全凭心意决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正魔两道早已积怨以深,若是争端爆发,你真的能做到背叛师门,或对师门袖手旁观吗?” 顾飞鸿道:“不会的,只要续上百年前的武林和平条约,正魔两道太平,自然相安无事,何况师父,你不是也一直不愿意看到各门派相杀吗?” 谢长卿摇头,道:“门派之间互相勾结,利益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鸿儿,许多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顾飞鸿沉声道:“正派武林以青山派为首,其余四大门派中少林避世中立,剩下的小派也各有心机,难以团结在一起,若青山派也退而中立,再在魔教强压之下,正派武林势弱,而我再提出签订和平条约,他们不得不签。” 谢长卿十分错愕,破而后立,这招毒辣却有用,不求心服口服,但求时局迫人,不过最难的是要保证魔教一定不会趁火打劫,于是:“你便如此相信他吗?” 顾飞鸿道:“我信他,他也信我。” 一提到江柒之,他面上的冷意瞬间没了,如冰雪消融,露出克制的笑意和温柔。 事已至此,谢长卿也说不出什么话,最后只好道:“我年岁已高,背后牵扯太多,你想做,我不阻拦,但你自己拿着掌门令牌来做。” 顾飞鸿没想到谢长卿还愿意把掌门之位传给他,惊讶之余又很愧疚感动,望着师父早生的华发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满腔情绪化为动力,只道:“徒儿多谢师父,定不让师父失望的!” 从那之后,顾飞鸿又成了青山派的大师兄,不过因他此前脱去身份太久,不能直接继承掌门之位,而是重新努力获得派中人的认可。 这日,顾飞鸿疲惫了一天,正想回家早早睡下,却发现院中灯亮着,不知为何,他没有惊讶警惕,他从容不迫地地推开了木门,可手都在发颤,木门后的一幕令他瞬间眼热,差点流泪。 简陋石院里的石凳上坐着一红衣男子,他的五官明艳绮丽,额间有一颗美人红痣,通身穿的气派,贵气逼人,约莫及冠之年,是世间少有的美人,一如初见。 他坐在此处,令简陋的石院都蓬荜生辉了。 顾飞鸿喉咙发紧,声音暗哑:“你怎么来了。” 江柒之一早听到门外的脚步就知道是他回来,一点也不惊讶道:“听说青山派景色不错,我来看看。” 顾飞鸿道:“竟是看风景,你为何来我这破院?” 江柒之没想到顾飞鸿竟然不顺坡下驴,还质问他,尴尬之余也很生气,冷声道:“我才不是为了你,只是你是青山派的大师兄,对此地熟悉,想着由你带我看风景更好。” 江柒之别别扭扭的模样顾飞鸿再熟悉不过,他忍着笑道:“霄儿呢?” 江柒之语气柔和了不少,道:“你这屋也太破了,我就让奶娘带着她在山下客栈休息了。” 顾飞鸿将手中佩剑放下,走到石凳前,一下把江柒之紧紧地搂在怀里,闭眼靠在他的脖颈,深深地嗅着这抹几日未见,却无边怀念的冷香,道:“既是看风景,怎么把孩子也带来了。” 江柒之却把顾飞鸿推开,目光闪烁地小声道:“你才从外面回来,不可以。” 言下之意是脏了,顾飞鸿也不恼,他确实忙了一天,身上不干净,只是刚才太高兴,所以控制不住了,但想着江柒之至少没想以前那样把他一掌拍飞,也是不错了,更开心了。 “是霄儿也要看风景,你别想多了”江柒之不自然道。 顾飞鸿忍不住轻笑,但知道再逼下去江柒之该恼了,总归他自己知道江柒之是为他为他而来就好了。 他道:“好,我知道了,就是委屈教主大人在我这破院子坐这么久了。” 江柒之忽然想到这屋子毕竟是顾飞鸿生长的地方,自己这么说可能会伤到他,想了会儿,又添道:“你这院子虽破,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很······与众不同,也不错。” 顾飞鸿怎么可能猜不到江柒之在想什么,顿时心又酸又软,道:“好,不过我这屋确实许久为修整了,我明日便请工匠上来。” 江柒之听了心里顿时松了口气,此院子若一直这样,让他久居实在是太难受了。 “你来了此处,魔教事务怎么办?”顾飞鸿轻声问道。 江柒之想也不想道:“小事有墨书他们,大事他们会飞鸽传书,我也会隔段时日回去一趟。” 很明显,江柒之是打算久留了,顾飞鸿心已经软得一塌糊涂了,都不知道说什么话好,只想把人抱着亲,可想到刚才的嫌弃,也只能忍心激动。 计划进展的很顺利,不到半年,顾飞鸿就成了青山派的掌门,他当机立断地去各派游说,很快就和几个门派结盟,共通宣布退出正魔两道争端,保持中立,而作为条件,江柒之也私下承诺过魔教绝不会再侵扰他们的门派。 这一举动在江湖掀起了轩然大波,江柒之在这时对正派宗门宣战之举,更是令江湖人心惶惶。 就在众人慌乱之际,顾飞鸿才主动提出与魔教续签和平条约,他们自然求之不得,而顾飞鸿才再与江柒之假装多次商谈争吵,最后以顾飞鸿脱去掌门之位,嫁进魔教当教主夫人为收尾。 那些不知真相之人,只觉魔教教主是强取豪夺,为了辱没死对头,竟然出此无良下策,不仅断掉顾飞鸿的臂膀,还让他当了小孩后母,不过也有人猜测江柒之此举是因为魔教少主的生母是被顾飞鸿所杀,他对其恨之入骨,才要用这样的方式羞辱他。 也有人知道真相,可他们知道真相又如何,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青山派掌门顾飞鸿和魔教教主是真心相爱,能做到如此地步。 大婚当日,江柒之还是没让顾飞鸿戴上了红盖头,婚礼也既不是办在魔教,也不是青山派和谢府,而是他们当初从荒岛醒来的山洞。 里面因为被顾飞鸿修缮了,不再是光秃秃的石壁,而是红烛高亮,喜气洋洋。 虽然婚礼办得声势浩大,十分热闹,可真正进山洞观礼的人却不多,只有谢若雪、谢母谢父、谢长卿、墨书和一个戴着面具的青衣女人,青衣女人称药王谷谷主有事,由她代替参加。 他们未拜高堂,只拜了天地和夫妻对拜,然后相视一笑,携手共进洞房。 洞房花烛夜,两人共饮合卺酒,江柒之的脸色果然很快泛起红晕,他被顾飞鸿扶着走向床边,吐着酒气。 “顾掌门,你现在嫁给我了,外面的人可都在说我欺负你,你觉得呢?”江柒之扭头盯着顾飞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问道。 顾飞鸿看了他一眼,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江柒之熟稔地勾着他的后脖颈,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他的耳垂。 顾飞鸿目光深沉,欲望浓重,他将江柒之放倒在床上,单手剥开他腰上的衣带,江柒之的领口随之滑落敞开,露出一片春色。 他俯身在江柒之耳边低声笑道:“教主大人,我—求之不得。” 夜色尚浅,洞内春色宜人,情色渐浓,直闹到二日天初明。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