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北风呼啸。山中奇寒无比。
茅屋中全无炭火。窄小的竹床上,归梦与紫芽蜷缩着紧紧依偎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取暖。
归梦不敢想象这些日紫芽独自一人在这山中是如何挨过来的。听着屋外呼啸的风声,她不无歉意道:“紫芽,对不住。若不是因着我,你也不至于在此受苦。”
紫芽伸手替归梦紧了紧被角,叹道:“梦娘说的哪里话?那日你给我的包袱中的金银,足够我下半生用的了。还有一件能御寒的灰鼠皮,再加上郭先生这里还有一条半新不旧的棉絮,冻不着我的。”
归梦睡不着,索性坐起身来。她将双腿蜷起,抱着膝盖幽幽道:“往日的新年我们都是一同过的……在嘉宁阁里开心地剪窗花、戏樗蒲、吃点心、写对联……如今却躲在这山中茅屋里。天寒地冻,饥肠辘辘……”
紫芽不语,半晌才道:“我是没关系的,可梦娘你……本不必吃这些苦头。”
“谁说的?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大约我是享福享多了,所以非要寻些苦头来吃。可我的选择不能总连累你。我要走的路还很长,往后也许会遇到更难的处境。其实……你可以拿着钱去买一处居所自己生活,或是我引荐你去表哥的庄园里过活……”
“不!”紫芽慌忙道:“紫芽当然要跟着梦娘。虽说我已不再是侯府的丫鬟了,但我始终要随在梦娘身边,至少可以照顾你陪着你。荆州路远迢迢,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不是吗?”
归梦无言点头,笑着拭去眼角一点泪花:“好!后日便要出发了。不如我们来整理一下家当吧。前路未卜,总要备好行装才是。”说着便起身拿过包袱打开一一清点。
她给紫芽的包袱中有一个装了金银的钱袋、几根素簪,紫芽的一套裙装、一套男装以及她的一套男装。因是临时起意,准备不够充分,小小的包袱也装不下太多衣物。她当时是存了万一的指望,盼着能与紫芽一道逃走,故而在包袱中也给自己准备了一套男装。
那日天衣阁的仆妇塞给她的布条上写着“初八务须设法出门”,她便刻意装病惹得母亲心软。待到今日出门之时刻意多佩金器,为的便是将这些首饰当作路资之用。
她数了数,一双赤金明珠钗、一对赤金缠丝珠耳坠,再加上腕上一对素金绞丝手镯。若送去典当至少能换百两银或是十万钱。只是眼下进不了城,恐怕只能到下一个城镇再作计较了。
现下当务之急是采买衣物,冬日里虽少汗,可女子生性爱洁,总不能就两套衣物来回换。
她想了想又觉可笑。她不喜掌家,不愿理账,可是出门万事难,缺衣少食的,到头来仍免不了精打细算。
如此费心思量着,二人不知不觉在困倦中沉沉睡去。
归梦醒来之时,翻身不见紫芽,便慌忙披了狐裘起身,推开门,发觉天光早已大亮。
正在门口忙活着的紫芽扭头道:“醒了?快来吃茶。”说着从釜中舀了一勺茶汤放在盏中递了过来。
泥炉上的铁釜散发着袅袅白烟。
紫芽用扇子轻扇着炉火:“郭先生这茅屋中什么都缺,没想到竟还有一套茶具。没有炭火,只能捡一些树枝来生火了。”
归梦揉了揉眼睛,低头啜了口热茶汤。她品不出是何茶叶,只觉得这口热茶汤比以往喝过的许多名贵茶叶泡出的茶水都要香甜。
“想不到离开侯府,仍是要你来照顾我。”她不甘地卷了卷袖子:“我来帮你。”
紫芽慌忙拦住:“不必忙啦!已然好了。你看这儿!”她用树枝在火炉下拨拉几下,拨出两块烤得焦黑的物事。
一阵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
归梦喜道:“你何时挖的番薯?”闻到香气,她腹中顿时雷鸣大作,也顾不得烫,伸手就去撕那番薯的外皮,直烫得缩回手连连跳脚。
紫芽笑着用树枝小心地叉起番薯,直吹得不那么烫了,才递给归梦。
“如今天黑的越来越早,这里又无灯火。是以昨夜只能委屈梦娘饿着肚子。今早天明后我便起床去挖来了。还剩两个,够我们今日吃的了。”
归梦咬了一口金黄滚烫的番薯肉,只觉这甘甜滋味无与伦比。她叹道:“好吃!宫中宴席上的牛乳蒸羊羔都不及这烤番薯美味!”
她侧头看看紫芽:“你也吃啊。”她见紫芽并不动手,似乎在等她吃完,不由小脸一凛,严肃道:“我说过,你不是我的丫鬟,是我的姊妹。既然你要同我一道上路,以后我们就要互相照顾,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她伸手拉起紫芽的手一看,素日白净的双手又是挖番薯又是折树枝,指甲里已嵌了不少污泥尘垢,手指上也有了细小的伤口。
“晚饭我来做,就这么定了。”
虽有番薯勉强果腹,暂时解决了温饱之计。但师傅一刻不来,归梦的心始终不能安定。她几次想入城,但都苦苦压抑住了念头,生怕功亏一篑。
归梦与紫芽将两匹马拉去吃了草,便回了茅屋中守着。
她此刻方知,若是没有书卷没有笔墨没有丝竹之音,这种身居陋室的隐士日子真是度日如年。
如今她才体会到一餐一饭的来之不易,做一个平民百姓,填饱肚子便是活着的头等大事。
不等太阳落下,借着天光,她与紫芽张罗起了晚饭。
年节刚过,她原本该安坐家中,承欢父母膝下。此时却……还不知父母亲此刻着急成了什么样?但愿师傅能带来好消息。
二人烤熟了番薯,又饮了些热水,便对付着将晚饭解决了。归梦不愿缩回阴暗寒冷的茅屋中,取了竹凳坐在茅屋前的空地上。
“紫芽,我们生个火堆吧。”归梦望着渐暗下来的天色。也许再过一会儿,会有很美的月色呢。
篝火噼啪作响。归梦想着父母,又想起明铮,心中如被刀割一般零零碎碎的痛。
世事难两全,她要做父母身边乖巧的女儿,便要违背自己的本性,难免终日郁郁。
她若听从父母之命与祖遐成婚,便要放弃所爱,抱憾终身。
这十几年来,她一直过得顺心遂意,从未遇过这样的难题。
夜寒风大,她裹紧了身上厚实的狐裘,喃喃道:“若是此时有酒就好了……”
“酒来了!”忽听有人笑道。
只见竹林小径上,郭朴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溜着两小坛酒,快步朝茅屋而来。
归梦与紫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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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奔上前。归梦嗔道:“师傅,您老人家总算来了,叫我们好等!”
郭朴顺手将酒递给紫芽,笑道:“就你性急!行了,去把酒温上,容为师慢慢道来。”他鼻尖轻嗅,问道:“这两日你们都吃些什么?”
“还说呢!您这茅草屋中除了茶叶什么都没有。我们再多住几天,恐怕就要上山打猎或是啃树皮野菜了。”
郭朴嘻嘻笑道:“是为师疏忽了,今夜加菜。”说着自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竟是一大块生鹿肉。
“这是归来之时,山下相熟的猎户所赠。”
紫芽奇道:“生的如何吃得?这里可无法烹煮啊。”
郭朴兴致勃勃道:“两个丫头自去温酒。今日为师给你露一手。”他一眼瞥见旁边生起的火堆,笑道:“妙极妙极,火已生好。”说着便取一根硬实的火棍,穿过鹿肉,盘膝坐于火堆旁,用手举着火棍烘烤鹿肉,不一会儿便肉香四溢。
归梦端了杯热好的酒来,递给郭朴:“师傅……您快说嘛。”
郭朴呷了口酒,笑道:“先说谁呢?”
归梦扁了扁嘴:“您明知徒儿此时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双亲。”
“哦,离家出走,现下知道担心双亲了?”郭朴看她一眼,安慰道:“为师已去过侯府了,你父亲震怒,你母亲急火攻心卧床,不过并无大碍。他们一开始只当你是遭贼人掳了去,险些闹到宫中,想求太子下令挨家挨户甚至出城去寻。好在我及时到访,劝住他们。他们看到你房中桌案上的那篇《柏舟》,便心下有数了。你母亲直哭着说‘你便是不愿嫁给祖遐,也不该如此狠心抛下父母离家’。”
归梦咬着发白的嘴唇,忍着泪水道:“是,天下没有比我更狠心自私的女儿了……”她深吸口气,将眼泪憋回眼底:“他们可曾对师傅你起疑?”
“目前来看,尚未起疑。听说他们已悄悄派人去会稽寻你,可能以为你去了谢炅的庄园。总之,我的话他们总算听得进去,顾着颜面与你的名节,暂时不会再大张旗鼓地寻人了。”
表兄……归梦叹了口气。她无形中又连累了旁人。
“你若是现下改变主意……”郭朴道。
归梦摇摇头:“不,我若是回去,过的又是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可以预想得到那是怎样的日子。父母亲会再度拘禁我。他们要改造我,让我做个规行矩步的名门淑女,再顺顺利利地嫁一个好夫君。没有祖遐,还会有别人!”
她幡然意识到——明铮,只是个爆竹的引线。爱上明铮,是她与双亲决裂的开始,但绝不是唯一的原因,也不是结束。
过去十四年,她在高平被放养着,父母对她一贯疼爱放任,那只是因为没有触碰到原则与底线。
他们要的,始终都是一个规规矩矩的、一个世人称赞的大家闺秀。那不是她……
她天生就离经叛道,痛恨一切成规约束。偏偏上天让她投胎到这士族侯爵之家。
幼年之时尚不觉得有什么,可从她开蒙懂事,复又从师傅那耳濡目染,受了老庄影响始,便逐渐厌恶这天家富贵,厌恶这深宫高墙,厌恶封建礼教。
她要自主的,并非只是婚事,而是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