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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从君行

作者:孙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归梦坐在车内,偷偷掀起车帘的一角。


    今日是初八。


    家家户户门上悬挂着的蒲苇绳和桃符已掉落不少。


    繁华的朱雀大街到处是脚步匆匆的百姓,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道路两侧挤满了各式摊贩,预备大开新年利市。


    马车的速度极缓,归梦在车中颇有些不耐,央着要下车。谢氏想着再走几步路也到集古斋了,便允了,只命归梦戴上帏帽。


    归梦下车才行了两步,忽而一只脏兮兮捧着破碗的手伸到她面前。


    “好心的女贵人,女菩萨,赏口饭吃吧……”


    归梦素来心善,也不顾李嬷嬷的阻拦,从荷包中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入那乞丐碗中。


    一旁驾车的小陈瞥见,急道:“给不得啊!”


    “啊?”归梦尚未反应过来,只听面前那乞丐得了银子爆发出一声惊呼,随后不知从哪冒出来许许多多的乞丐,纷涌而上,一叠声地作揖索要钱财。


    李嬷嬷大急,生怕这群人浑水摸鱼误伤了归梦,口中不住厉声呵斥,然而架不住人多拥挤,人流瞬间将她与归梦冲散。


    谢氏与桃枝见状也是心急如焚,无奈被裹在人群中动弹不得。


    也不知是谁甩手朝天撒了一把铜子,铜子落地丁零作响,引得乞丐们竞相低头捡钱。


    混乱中,归梦的手腕忽然被人牢牢攥住,耳旁传来熟悉的声音:“快跟我走!”那人紧紧拽着她,生怕弄丢了,硬是拨开人群,轻车熟路地钻进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


    这人掌心柔腻,浑不似男子的手。


    归梦好奇心起,硬是驻足停了下来。她一把摘下劳什子的帏帽,待看清眼前人的面容,不禁惊喜叫道:“紫芽!”


    紫芽一身清爽利落的男装,虽然才只分别了不到一月,却像许久没见似的。再次相见,二人抱在一处,忍不住落下泪来。


    “来不及耽搁了。”紫芽松开归梦,扭头四下看看有无人经过。


    “梦娘赶紧换上男子的外袍,拆了发髻,随我出城去。”说着摊开一个包袱,取出一件男子的衣袍。


    归梦一看,这本就是她的男装,那一夜她放走紫芽之时,随手拿了几件男装放在包袱中,谁料今日,竟真的派上用场了。


    她迅速乔装好,将换下的裙袄和首饰一应装到包袱中。


    归梦心下迷茫,全依着紫芽的安排。二人先去一家客栈取了马。经过西市时,她动心起念,说道:“我想……”


    紫芽看出她的心思,摇头道:“不成!眼下必须即刻出城,迟了,就来不及了!梦娘你放心,我已探问过,明公子暂时还未离开建康。”


    二人行至西明门,远远便望见守城士兵正在一一盘查出城人员。


    归梦随在紫芽身旁,混在人群队伍中,不由得紧张起来。往日,她都是坐在马车里,由车夫出示侯府的腰牌,所到之处无不畅通无阻。


    可此时,她只是个平头百姓,恐怕免不了一番刁难盘问。


    紫芽压低声安慰道:“如今新年刚过,又赶上流民猖獗,自然是查得严密了些……不过咱们是出城,总归要比入城容易。”


    正说着,已轮到她们了。


    守门士兵大声喝问:“出城做什么?”


    紫芽粗着嗓子赔着笑道:“回乡探亲。”


    “家乡在哪?”


    紫芽一时踌躇答不上来,归梦见状赶紧出声道:“扬州。”


    那士兵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二人可以走了。


    二人松了口气,牵着马快步便要出城。


    边上一名士兵眼尖,他见归梦始终低着头,一副心虚的样子,手上还牢牢抱着一个包裹,复又伸手一拦:“站住,包袱里是什么?打开看看!”


    归梦与紫芽对视一眼。包袱里是她换下的女装与首饰,若是打开,那便什么都完了!


    那士兵心下见疑,不住催促。归梦硬着头皮,慢慢吞吞地解开包袱上的结。


    当是时,忽有一骑快马从不远处奔来,马上之人掏出一枚令牌道:“城门校尉听令,马上封锁城门!今日不得再有百姓进出。”


    几名士兵立刻上前,拱手问道:“敢问出了何事?”


    马上之人答道:“城中丢了贵人。朱雀门、宣阳门已封,我还要去其他门送信!”


    紫芽闻言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是好。归梦眼见那几名士兵的注意力全在送信人的身上,并未注意她们,当机立断,将包裹系在背上,悄声道:“快上马!”


    二人纵身上马,夹起马肚子便冲出城门,也不管身后是否有人在呼喊,是否会追赶上来。只是逃命般地向前奔去。耳旁风声呼呼而过,冷风刮得二人嫩脸生疼。


    直到驰出很远,确定后方没有追兵,她们才松了口气,放缓了速度。


    紫芽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方才真是吓死我了……若是被抓住,那可真是功亏一篑!郭先生当真神机妙算,什么都给他料到了!”


    “师傅?”


    “是啊。不然我怎有那么大本事能把你带出来?也是他告诉我,一救出你便得立刻出城。”


    紫芽道:“那夜我离开侯府,当即换上男装找了个小客店休息了一晚,次日我便依照你的吩咐,去栖霞山找郭师傅。哪知他竟不在。我足等了三日他才归来。一见到他我便将你留在包袱中的信拿与他看了。”


    归梦问:“他怎么说?”


    “他看了信只说‘这丫头,太也任性胡闹!’可你信中说,他若置之不理,你唯有一死,于是他思来想去,只能定了个计策,让我先把你从家中解救出来,再做打算。”紫芽随即把郭朴安排的计策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原来,那日给归梦送信的天衣阁的仆妇,以及今日乞讨的乞丐都是郭朴事先安排好的。紫芽只在一旁,待归梦的马车出现,便让乞丐拦车,乞讨、围人,她再以撒钱为号,便可趁乱带走归梦。


    归梦叹道:“看来府中的马匹忽然病恹恹的,也是师傅他老人家的手笔了。只为了增添一分我今日脱身的胜算。”


    二人叙叙说着别情,不知不觉已到了栖霞山脚下。上一次来,还是三月里。彼时翠绿的竹叶,此刻业已枯黄。


    满林枯黄落叶飞舞,平添萧索之意。


    归梦走进郭朴的茅屋,却不见其人。


    “师傅呢?”


    “郭师傅把这茅屋让给我住,他昨日特地来告知我定下了这个计策,说让我救出你后,便在此处等他,他自会来见你。”


    归梦点点头。茅屋十分狭小简陋,仅放置着一张竹子堆着稻草搭成的床,还有一张竹桌并竹凳。除此之外,只有几个碗碟,再无多余家什了。


    归梦问道:“你这些日子都一个人住在这里?”


    “是啊,我先前从城中买了一些干粮来的。要不就生火,在这林中挖一些番薯烤着吃。”紫芽说着,一拍脑袋:“哎呀,今日进城我竟忘记再买些干粮了。这屋里的干粮都吃完了。梦娘,都怪我……”


    归梦笑着坐到稻草上,伸了个懒腰:“有什么好怪你的。你不是说还可以挖番薯来吃。再说了,左不过就一个晚上,饿着也无妨。大不了明日再进城去大吃一顿就好了。”


    “你这丫头,还妄想着明日能进城?”郭朴低浑的声音在竹屋门前响起。


    归梦立刻惊喜地跳起来:“师傅!”亲亲热热地上前挽住郭朴的胳膊。


    郭朴低头看着归梦略显散乱的秀发,微笑道:“许久不见,你一找我就给我出了这么大的难题。”


    归梦扁了扁嘴:“事已至此,还能如何?您老人家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郭朴轻轻挣开她的手,轻撩衣袍端坐在竹凳上,正色道:“为师问你,你可想清楚了?”


    归梦低头咬着嘴唇思忖片刻,复又抬眸直视着郭朴道:“徒儿想清楚了。人生在世,若不能纵情恣意,爱我所爱。那不如死了算了!总之,要我老老实实回家听从父母之命嫁给我不喜欢的人,绝不可能!”


    “那倒是可惜了……”郭朴叹道:“这祖遐少年英雄,可堪与你匹配。你这个性子,合该找个能管得住你的夫君。不过……”他话锋一转:“你看上谁不好,偏看上明铮那小子,真是自讨苦吃!”


    归梦虽知师傅说的是实情,但仍不服气,撅嘴不乐。


    不对啊……她在信中只是向师傅求救,只字未提明铮。


    她奇道:“师傅,你怎知我与明铮的事?”她扭头看向紫芽,紫芽慌忙摆手表示自己什么也没说。


    郭朴横她一眼:“为师年纪虽大一些还不至于耳聋昏聩,前些日子虽不在建康,可你的事闹得满城皆知。侯爷夫妇也早已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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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送信给我,让我帮着参详你的婚事。”


    “啊!”归梦一震,急道:“您为何不早说?只要您同父亲母亲说我与那祖遐八字不合,大大的不合,这婚事不就能取消了吗?”


    郭朴捋了捋下颌的短须,一本正经道:“可你与那祖遐的八字确实相合,你庚金命格配他甲木命格,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为师又怎能欺瞒侯爷?况且,八字命格,但凡有些本领的相师都能测算。这谎话极易被戳穿。”


    归梦气得顿足道:“什么命格、八字,我通通不信!再相配又如何?谁也别想劝我回去与他成婚!”她叫嚷一通,忽地发觉郭朴神色淡淡地不说话了。


    紫芽暗暗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注意态度。


    她复又软下脾气,耐着性子走到郭朴身边,蹲下身仰起头看着他,泫然欲泣:“师傅……”


    郭朴哈哈一笑,拍拍她的肩膀:“为师逗你呢!我若不愿帮你,又何必费这么大功夫将你带到这来?”


    归梦松了口气,破涕为笑:“就知道师傅最疼我了。”


    郭朴复又叹道:“梦儿,你自小离经叛道,任性不拘,与为师性格投契,这也是我愿意把一身本领尽数相授的原因。只是你性子急躁,没有定性。我怕你今日一时冲动,来日追悔莫及啊……”


    归梦长出一口气,神色认真,轻声而坚定地道:“徒儿不知来日是否会后悔。我只知道,若是今日明铮走了,离开了建康,我会茶饭不思,做什么事情都想着他。若我从此再也见不到他,那我便如同行尸走肉,倒不如不活在这世上。”顿了顿,她接着说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他此去荆州,保不定凶多吉少,我怕再也见不到他了……所以我已想好了,我要随他一道去!”


    紫芽惊得瞪大双眼:“梦娘可是疯魔了吗?你可知荆州远在千里之外,你为了那明公子……”


    “不光是为了他!更是为了我自己!”归梦大声打断紫芽,缓缓道:“我自幼便生在锦绣堆富贵乡中。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我不愿一生困守在高门大宅之中,烹茶、调香、绣花……我想要自由!我不喜欢掌家,不喜欢宫廷,我不愿日日在门户中处置零头琐事,更不愿同那些贵族戏耍清谈附庸风雅!我想去看四海辽阔,想见识天高地厚,我想……”她情绪激动,喉头哽住,一时说不下去了。


    “好!“郭朴起身,抖了抖衣袍,爽快道:“既然你意已决,为师这就入城去。”


    “您是要去……”


    郭朴笑道:“我便是不上门,侯爷也会来寻我。如今这建康城只怕已被你父母翻了个底朝天了。索性我替你想个法子,暂时稳住他们。你可切记,万万不可进城。”


    归梦急道:“可是……可是……”


    郭朴睨她一眼:“放心,那小子丢不了。你与紫芽也不可在此长留,明晚为师会再来看你,后日一早你便可动身启程。”


    归梦随郭朴走出茅屋,仍是担忧道:“师傅,城门都封了。您还能入城吗?会不会入了便出不来了?”


    郭朴一笑:“傻徒儿,你瞧这是何物?”说着自袖中取出一块乌金刻字的腰牌。


    “桓?”归梦伸手接过细看,腰牌正中刻着一个大大的“桓”字。


    入手沉甸甸的颇有份量。篆刻精巧,乃是赤铜混了乌金做成的。小小一面腰牌,便价值不菲。她讶然道:“这是桓府的腰牌。您怎么会有?”


    “桓超想招为师为入幕之宾,赠了这面腰牌予我。用它来狐假虎威,城门自是出入自如。”


    归梦双手递还回去:“这桓超残暴无道,狼子野心,师傅还是勿要与其走得太近了。”


    郭朴的目光掠过天边的流云。“莫说入幕之宾,便是封侯拜相,又岂在为师心中?我去了,你们两个小丫头万事小心。”


    说罢转身,大踏着步子而去。


    恰逢一阵风过,吹得那满林竹叶沙沙作响。


    西风卷起无数淡黄竹叶,郭朴昂首阔步,纵声大笑:“朱门何足荣?未若托蓬莱……”


    夕阳如火,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淡淡光辉。他且歌且舞,歌声被远处瀑布飞溅声激荡得益发清亮,惊起林中鸟雀几许。


    暮光洒满栖霞山头,归梦与紫芽并肩立在茅屋前,看着那人影与笑声渐远渐低,不由得彼此挨得更紧。


    示情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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