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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夜未央

作者:孙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明铮亦赞道:“夏侯兄果然出手不凡。”


    夏侯权面有得色,听明铮奉承自己,倨傲之色更盛。


    明铮收拾起桌上的五木放入杯中,轻轻摇了几下,随着五木掉落桌面,归梦的心也提了起来。


    两白两雉一黑,只是个末等的杂采,只有三点。


    对面的夏侯权等人立时发出嗤笑。如此看来明铮确是新手,出手生疏不足为惧。


    看这情形,王如芝也是既失望又焦急。毕竟输了没面子,还要罚酒。输给那夏侯权免不了要连带着被羞辱一番。


    围观的众人看二人出手如此悬殊,也感无趣,认定结果已是毫无悬念了。明铮输定了。


    只有归梦在心底冷笑一声。她怎会看不出明铮是扮猪吃老虎?


    接下来的两次掷骰。夏侯权又得了贵采中的犊采,有十点。而明铮掷得了杂采中的塞采,虽不能打马过堑,但有十一点之多。


    夏侯权仗着是老手,以为稳占上风,渐渐托大,只顾将自己的马横冲直撞,想尽快到达明铮的阵营以赢得胜利,以至于对明铮的马掉以轻心。


    他不曾注意,明铮每一步棋都在运筹帷幄,不论掷出的点数大小,都不骄不躁,虽对樗蒲走棋不熟悉,但是人极聪明,很快就找到了窍门。


    樗蒲要取胜的关键不仅在于投掷五木的点数,更在于走马的路数。明铮的路数中隐隐关联着奇门五行之术。


    夏侯权眼看着己方进攻的马全部被围追堵截,陷在明铮的三矢阵中不得突围,渐渐开始心浮气躁。他连掷五木都连连失利,看得队友们连连叹气。


    在围观众人眼里,夏侯权每每掷五木时都要呼卢喝雉,像极了输红眼的赌徒。而明铮却是举重若轻,潇洒自如。在神态风姿上,夏侯权更是落了下乘。


    眼见众人也慢慢倒戈去支持明铮,大多走到明铮身后去看,夏侯权又是恼怒又是焦躁。他发现明铮不过几个回合下来,进展飞速,在秤盘上的局面已然和他旗鼓相当,浑不弱于他这个老手,甚至有隐隐超越他的势头。


    徐三郎看得着急,便与夏侯权商量换自己上场,只是他对樗蒲也并不擅长,眼看着无法扭转败局了,明铮的马已经通过二关、四坑,全体顺利到达夏侯权的阵营。


    “厉害厉害!”“反败为胜,明公子当真了得!”旁观人等忍不住惊叹。


    王如芝更是兴奋不已,连连称赞,坐在明铮身旁好生得意。


    王子野亦赞道:“明兄好手段,小弟也来领教一番。”


    夏侯权输了一局,却并不起身,铁青着脸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王兄,这一局烦请让我代劳如何?”


    王子野笑道:“夏侯兄的意思是……”


    夏侯权冷哼一声:“输给他,我不服!他方才不过是一时侥幸罢了,再来一局我不信我会再输给他!”


    众人都齐刷刷看着明铮。他只淡淡微笑道:“只要王兄同意,小弟没有意见。”


    王子野看看明铮,又看看夏侯权,凤眼微扬:“夏侯兄如此执意,我岂有不让之理。请!”


    “这一次我们换个比法!用最简单的方式,就掷五木比斗点数,如何?”夏侯权恶狠狠地逼视着明铮:“你敢吗?”


    “悉听尊便。”明铮态度恭谨,不卑不亢。


    夏侯权一双眼睛里恨不得喷出火来烧死明铮。


    方才比斗之时,他眼看着一众女娘的目光都聚焦在明铮身上,他怎能不嫉恨?当然还有另一层原因——平日里,明铮的姊姊诗安占尽了太子的宠爱,以至于太子时常冷落他家姊夏侯敏。堂堂太子妃却还不如一个寒门侍妾出身的侧妃,他怎能不替姊姊委屈?


    况且,自从几月前明铮来了建康,就备受太子的器重。明家祖上不过是乡绅出身捐了个小官,明铮怎就配做太子洗马,凌驾于他之上?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眼下新仇旧恨一并发作。夏侯权忍不住妒火中烧,挑衅道:“既然是比斗,那么彩头也该加码。一会儿若是你输了,你不仅要一个人罚酒,还要为我牵马执蹬。如何?”


    此言一出,场子顿时鸦雀无声。太子眉头皱起,众人都等着听明铮的回答。


    输了就要做马前卒,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夏侯权看来是气急败坏了。


    没等明铮开口,归梦已然按捺不住,抢着反问:“若是你输了呢?”


    夏侯权两眼一瞪,怒道:“我不可能输!”


    归梦冷笑道:“那既然你赢定了,明公子又何必和你赌斗呢?”


    “就是!明公子别理他。他就是输不起。”王如芝也在旁帮腔。


    明铮微笑道:“无妨,夏侯兄既有兴致,小弟奉陪。”


    “好,三局定胜负。我先来!”话音未落,夏侯权已然执起木杯,用力摇晃起杯中的五木。


    五木落在桌子上,是双犊三白,又是个十点的贵采。


    夏侯权心中窃喜。他左思右想,都觉得方才输给明铮是吃了行军布阵的亏。若是没有棋子,单就掷五木比点数,他绝不会输给明铮的。


    “该你了!”


    只见明铮微一思忖,起手轻轻摇晃木杯,他那瘦长、骨节分明,白如寒玉的手轻扬挥动,掷出了三白两雉,乃是贵采中的八点。


    夏侯权一意争强,拼命摇晃着木杯,口中念念有词,又掷出了双犊三白的十点贵采。


    明铮则也掷出了同样的点数。


    如今两人仅有二点之差。第三局是关键了。归梦看着认真比斗的明铮,那么镇定自若,那么自信淡然,还有嘴角边上那一丝淡淡笑意。他的笑,就是他最吸引她的地方。


    但是吸引她,也同样吸引别人。归梦看到明铮近旁那抹秋香绿的身影,恨不得冲过去,把王如芝拖得远远的,埋起来,再不让她有机会靠近明铮。


    夏侯权第三局掷出了三黑两雉的贵采,高达十四点。点数一下子拉开了差距。他很是满意,料想这回赢定了。


    玩过樗蒲的都知道,卢为最上等的贵采,雉为次一等。所以每每玩家在掷五木之时都忍不住呼卢喝雉。但是要掷出卢、雉,除了技巧,还需要一点运气。


    夏侯权双眼眯起,笑着将木杯让给明铮。按现在的点数来看,明铮若掷不出卢,那便是输定了。


    他几乎已是胜券在握。


    众人都忍不住替明铮捏了把汗。


    明铮却是不慌不忙,手起五木落,落在桌上,赫然是五个全黑的最上等的贵采——十六点的卢采。


    众人皆是惊呼,夏侯权勃然变色:“这、这怎么可能!”


    王如芝嘻嘻笑着,掰手指算道:“点数上明公子正好与你打平了!哼,便宜你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样的结果恐怕是明铮刻意为之的,既避免了冲突的结果,也保全了双方的颜面。明铮竟能操控投掷五木的点数,技艺属实高出夏侯权太多了,当真是聪明了得。


    夏侯权胸口起伏不定,怒力压下心中不快。他沉默片刻,忽笑道:“想不到明公子嘴上谦虚,掷起五木来却不含糊。这手法莫不是跟莳花楼的女娘们学的吧?”


    他理了理衣袖,悠悠道:“听闻明公子近来常出入莳花楼呢!”


    归梦猛地听见“莳花楼”三个字,心跳急促起来。


    这夏侯权输急了眼竟然狗急跳墙,反过来给人泼脏水。


    明铮淡淡笑道:“小弟寡闻得很,不知夏侯兄说的是什么地方。”


    王如芝好奇插话:“那是什么地方?”


    夏侯权冷笑一声:“莳花楼就是建康城中近来最热门的秦楼楚馆。明公子装什么糊涂?”


    “是吗?小弟自然不如夏侯兄见多识广。”


    明铮丝毫不动怒,始终保持着良好的涵养,并且三言两语就把夏侯权给诓了进去,愈发显得夏侯权像个愚蠢的跳梁小丑。


    王如芝等一众女娘都忍不住流露鄙夷之色,眼中满是讥笑之意。一众男子也均觉有些尴尬。


    “你……”夏侯权猛地反应过来,一张脸涨成猪肝色,狠狠地瞪了明铮一眼,恨恨地起身离座。


    归梦也是心下大快。她笑着出声叫住正朝外走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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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侯权:“等等——夏侯公子,牵马执镫虽不必,但事先可说好了,输家需罚酒的。你是要耍赖吗?”


    在场的人之中,就以夏侯权对明铮的敌意最深。偏偏夏侯权也让归梦讨厌至极,她才不能轻易放过他,必须痛打落水狗。


    王子野闻言击掌道:“正是,夏侯兄慢些走,也尝尝我特地托人从凉州运来的西域葡萄酒。”


    众人望去,另一边的梨花木圆桌上早就摆下了酒壶与酒盏。


    青花瓷莲花凤首酒壶壶嘴微倾,深红的葡萄酒液流淌而出,盛在透明晶莹的琉璃盏中显得格外鲜艳诱人。


    没想到,所谓罚酒竟是喝这般难得珍贵的葡萄酒。


    王子野这样做,归梦想杀杀夏侯权的气焰却也不能了。这惩罚简直无异于奖赏与享受。


    果然,夏侯权的面色稍霁。众人见了这珍贵的葡萄美酒,也都有些迫不及待。


    归梦咽不下这口气,她秀眉一挑,大声道:“我没记错的话,方才夏侯公子说要代王公子出战,结果他输给明公子了。那便等同于王公子你也输给明公子了,是也不是?”


    王子野不料归梦忽地把矛头对准了他,轻咳一声:“这个嘛……在下与明公子并未真正比试……”


    归梦咄咄逼人:“那王公子是要再与明公子再一较高低了?”


    王子野先是不语,继而轻笑一声,认真盯着归梦道:“岑姑娘放心,在下向来识时务的很,既是自知技不如人,当然认输。”他转而面向明铮,笑道:“方才见明兄出手竟能控制五木点数,随心投掷,如此神技,小弟甘拜下风。”他语气真诚谦恭,给足了明铮面子。


    归梦也乐得放过他,扬声对众人道:“那么我也一样,认输了。明公子,你……你赢了。”她最后转向明铮说话时,声音又忍不住紧张发涩了起来。


    明铮却并不看她,只是站起身谦虚地朝众人拱了拱手,淡淡道:“承各位相让罢了。夜已深,在下有些倦怠了,先行告退。”


    萧益叫住他,笑道:“远书,一道来尝尝这葡萄酒,平日鲜少能喝到。孤已吩咐了谢炅,今晚你与祖遐都随孤同住,到时咱们联床夜话。”


    明铮推托不得,只好坐下饮了几杯。


    归梦见明铮除了一开始在太子面前与自己打了声招呼,就再无一句对答,甚至目不斜视,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心中大感失落。


    眼看着众人愉快热闹地品尝葡萄酒,她却觉得索然无味,打算默默退场。


    才走两步,就听见背后一个声音喊她:“岑公子……”


    又是这家伙!


    归梦转身怒目而视:“你又鬼叫什么?”


    王子野端了杯葡萄酒在手,笑嘻嘻地看着她:“若我没记错,方才你可是也向明公子认输了。输家是要罚酒的,你不会是想耍赖吧?”


    他竟拿她方才堵夏侯权的话来堵她。


    “谁要耍赖了?喝就喝!”归梦夺过他手中的琉璃杯,一饮而尽。她饮得太快,一滴艳红的葡萄酒液不小心顺着嘴角流出,在她雪白的面庞上显得格外醒目娇艳,沾染了酒液的嘴唇也愈发嫣红如花瓣,惹得王子野凤眼中的笑意灼热了起来。


    她随手抹了抹唇角,啐道:“你笑什么笑!还有,我告诉你,以后你老老实实称呼我‘岑姑娘’,不许乱叫我‘岑公子’!”


    今日王子野当着萧益、谢炅等众人的面称呼她“岑公子”,已经引得萧益见疑,还悄悄问她是不是早就认识王子野。


    看萧益的样子,像是怀疑她与王子野之间有什么似的,吓得她急忙否认。


    归梦说完,将酒杯塞给王子野就走,哪知刚转身就撞上一个高大的黑影。她脚步急促收势不及,登时与这人撞了个满怀,被撞得脚下一个趔趄。


    她眼前一花,眼看站不稳就要摔倒,还好那黑影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好疼!两人相撞之时,她的头不小心磕在了对方的胸口,无比坚硬。这人的身躯难道是铁做的吗?


    归梦揉着被撞疼的额角,抬起头,蓦地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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