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逢安吵吵嚷嚷着,赶走了那些公子哥,卿如意买下一提薄荷甜点往回走。
辞缘温驯地提着灯笼,花市灯如昼,照得他浑身泛着淡淡金边,温暖纯澈。
“辞缘,吃点薄荷糖。”卿如意一眼瞧见他手上提着的东西,“灯笼?”
“拿来看看。”她伸手接过这四角灯,倒吸一口凉气。
“天啊,这些花儿又都是从哪来的?”卿如意皱着一张脸,颇为嫌弃,游逢安侧过头,摸了摸鼻子。
卿如意浑然不打算过了此事,将灯笼提到面前仔细看,越看越不满意:“这又是哪来的兔子,太丑了!”
辞缘嘴角笑容凝固,一双凤眼沉水般凝视少女。
俩少年讪讪不搭话,风雨好似都隐藏于乌云中,越发胀满。
卿如意这才注意到二人异常,手里的灯笼顿时烫了起来。
好尴尬,她刚刚锐评了他们的画作。
只是,有这雅兴,为何非得糟蹋她的灯笼?
“时候也不早了,回府吧。”卿如意并未深究,干脆直接转移话题,“世子哥哥也回去罢,不用送我,不然长公主又要发难。”
“今日也多谢世子哥哥了,改日我请你吃顿饭。”
游逢安半喜半忧,纵使恋恋不舍,到底是害怕再讨顿打,说了几句便分道扬镳了。
银河在天边流转,鱼灯飘扬,糕点奶香沁甜,在空气中游动,热乎乎的。
“师父。”辞缘没有吃薄荷糖,同她并肩而行,卿如意闻声抬头,“我那只兔子真的很丑吗?”
“嘶……”卿如意握紧了灯杆,“怎么会,我看它活灵活现的,是吧,还吃花儿呢,兔子吃花好啊,吃花……”
舌头都不利索了,说不下去,她自己都觉得破绽百出,登时低下头,明晃晃灯笼刺目,眼皮一跳,又不得不正视前方。
辞缘默了几息,他侧过脸,光影都背于身后,眸色漆黑:“你知道我为何要画兔子吗?”
晚风拂过她面庞,青丝随风,擦过他的手,仅此一瞬。他指尖微动,却不得不抑制住。
今日的风似乎都有了重量,压得她略微喘不过气:“这我确实不知,兴许是出自嫦娥玉兔的故事吧。”
虽然压根没有嫦娥。
辞缘红唇开合,情绪滔天:“因为我……”
“娘子小心!”
卿如意都没反应过来,便落入一个清香怀抱,那人将她往路边一带,紧接着,一串长长的吐火扫过她面门,火星味在鼻间绽开。
卿如意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背心发凉,一时没有挣开圈住她的手臂。
“大庭广众,拉拉扯扯,郎君看像话吗?”辞缘率先反应过来,弯着薄唇,撞上来人视线。
灯火明艳温暖,辞缘眉眼冷清。
卿如意赶紧退离,辞缘蕴于暖光下,委屈巴巴看向她:“师父,都是弟子不好,刚刚没及时护住师父。”
他一把拉过少女,牢牢挡在身后,低头抚上她面颊,眸光哀切:“没伤到哪儿吧。”
卿如意懵了,他纤长乌浓的睫羽像把小扇子,直往她心里扇风。
她红了脸,小声嘀咕:“没事,这也不怪你。”
不自在地避开少年手掌,卿如意终于对上好心人的眼,微愣:“是你?”
好看的琥珀色眼睛,不就是拂尘吗?
拂尘小心欠身行礼:“抱歉娘子,刚才事发突然,一时冲撞,多有得罪。”
卿如意虚扶了他一把:“这有什么,分明是你救了我,何须你伏低做小?本就是人人平等。”
辞缘安静地旁观这一切,她一番话却如同晴天霹雳,这话落在耳中,怎同他救下自己时,如出一辙。
碍眼,好碍眼。他想丢了手中的薄荷糖。
卿如意回头,笑盈盈着,一把拿走辞缘手中油纸,对着拂尘,客客气气剥开包裹,翠色糖果如玉:“郎君也吃点吧,一点俗物聊表感谢,郎君见笑。”
辞缘两手空空,唇线紧绷,他阴恻恻视线扎入少女脊梁骨,卿如意登时回眸。
但见辞缘冲她礼貌颔首,眉眼如画,乖巧地候于原地,就好似一朵任人采撷的白花儿,不争不抢。
她这才收回视线,拂尘含笑拿了几颗,二人一番寒暄。
待到别过后,卿如意嘴角尚存着几缕笑意,她也将薄荷糖呈于辞缘面前:“你也吃点,你都没吃呢。”
辞缘黑漆漆眸子转动,仅仅瞟了眼薄荷糖,便无声无息移开了。
“抱歉师父,弟子对薄荷过敏。”
卿如意:?
她登时撤回手,自顾自塞了几颗进嘴里。
辞缘眉毛跳了跳,脸色更为难看。
卿如意却是暗暗记下了,好,他不能吃薄荷,这是她考虑不周。想来他拖到现在才说,也只是因为他体贴懂事,不愿扫她的兴。
乖徒弟!卿如意心中熨帖,看着辞缘的眼神都愈发软和。
二人一路无言,辞缘下颌线分明,莫名给人冷淡锋利之感。
卿如意纳闷,每每唤他几声,辞缘便很快扭过头,凤眼温顺翘着,直直瞧着她,无辜单纯。
她又不得不住口。
直到上了马车,纱帘柔顺落下,车轮辘辘,各色光影旋转,化作一团团虚影,隔绝在外。
一直沉默寡言的少年才乍然开口:“师父。”
他嗓音沙哑,如同砂砾般割磨耳朵,卿如意不由打了个颤。
她抬眼看向黑暗中一角,少年身形模糊,却好似一座小山:“怎么了?”
辞缘紧紧盯着卿如意,如同昼伏夜出的猎食者:“你似是很喜欢那个伶人?”
卿如意不由捏紧了手中油纸,发出细微响动:“喜欢?怎么会,我只是欣赏他那一身本事。”
薄荷清香在逼仄车厢内打转,辞缘看向她手中:“既如此,给我的,为何要给他?”
“师父想答谢他,弟子清楚,但师父完全可以叫弟子跑个腿,买点别的。”
卿如意喉中一梗:“那怎么行呢,你又不是下人……”
“那我应该是什么?”
少年身形微动,他缓缓起身,像吞声藏欲的鬼影。
薄荷香侵入肺腑,浓郁刺人,她呼气不得喘气不能,心跳如雨点密集,直唱陈词旧调:“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们一起复兴昆曲。”
他身形高挑,在车厢内行走都要弯下腰身,更似蓄势待发,即将扑食的野兽。
“最得意的弟子。”辞缘加重语气,咬文嚼字,音节一个接一个地吐出来,如同拆开鱼肉,吐出利刺一般。
他轻轻笑出声,喑哑刮擦耳畔,卿如意一个激灵,他却是安然坐下,就在自己身边,起浪的海又平复了啸动。
“最得意,所以我当是最重要的,是这样吗?师父。”辞缘不疾不徐,如深处传来缥缈海鸣。
卿如意不敢看他,垂眼看着薄荷糖,视线昏暗,她用力点头。
“我比他重要,那为何师父今日一看见他,便走不动道了呢?”
气息温热,喷洒她颈间,卿如意头皮发麻,油纸窸窣作响。
他伸手全然裹住油纸,手背擦过她膝盖,薄荷糖一股脑溜进他怀中,话里带笑,如临寒冬腊月。
“师父还要看着薄荷糖多久?还是说,师父还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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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卿如意暗道不妙,她这弟子旧疾又犯了。
尾椎骨攀爬密密麻麻惧意,她尽可能淡定,犹如水落墨中:“辞缘,你先冷静,我不喜欢你攀比斗争的样子。”
薄荷糖噼啪落地,碎裂成两三截。
这番话无一不像三清铃般,强迫恶念作怨鬼散。
她说她,不喜欢他……的样子。
卿如意蹙眉,纳罕辞缘怎么半天不接话,终于鼓起勇气,侧目看去。
眼前少年紧紧攥住油纸,皱成一团,唇角紧抿,明明薄荷过敏,还死不放手,如同固执护食的野兽。
不,她的弟子不应是这样的。
“辞缘,把手松开。”卿如意没有伸手制止,命令般一双眼锁定他的动作,辞缘的手就是一顿。
陷入一片沉寂,油纸包依然瑟缩作一团,在他紧紧握拳的手中,犹如被扼住喉管的猎物。
卿如意耐着性子,放缓了声音:“辞缘,把手放开。你这是不对的。”
“连师傅的话,你都不愿意听了吗?”她声音很低很轻,却似五雷轰顶。
辞缘蓦地松开五指,油纸包却施展不回原型,皱巴巴一团。
他一时间,双手凝滞半空,无处安放,像是不知如何收起爪牙的肉食动物。
“尊敬同行,礼待他人,”卿如意心中叹气,“而非目中无人,尖酸刻薄,只知暗斗。”
“此非君子所为。”
辞缘将手藏于袖中,睫羽倾覆,好似将恶的秉性也深埋心底。
他本就不是君子。
“薄荷糖是买给你的,但你又何必独占?执念过重,不明世故,以后出世,如何立足?”
她点破了他的占有欲问题,辞缘却油盐不进,他不明白,为何是他的,却还要匀出一部分给他人,甚至是所厌之人。
回忆先前她所言种种,什么大爱,什么平等,她惯会说这种漂亮荒诞话。
他鄙弃,他憎恨,但因为是她,他又像野兽甘愿堕入樊笼,引颈就戮,又似飞蛾明知旺火,心甘自焚。
辞缘转了转眸子,他明白了,她想驯化自己,殊不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动了念,如何肯轻易放手?但他就得百依百顺,惹她不快等同于重蹈覆辙,又何必呢?
服从罢。心底有个声音在迫使他低头。
至于是否成功,她又如何看得出来。
他滤去算计,温顺从容地开了口:“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卿如意吃下定心丸,一路无话。
他也没有坐回原来的位置,但总归是安分的,她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持二人的安宁。
驯化劝诫,不可操之过急。
回到相府后,卿如意又交代了些用药事宜,还有明日的昆曲课程,便就此歇息了。
辞缘独自一人回逢霖墅,惨白月光泄于地上,树林婆娑,枝桠交错冲天,浓黑一片,恍若食人鬼影。
他走路无声无息,面白如玉,唇红而眼眸漆黑如死水,美则美矣,却好似夜行的鬼魅。
辞缘掏出油纸包,在湖边停下。
袅袅雾气在脚下潺潺,似是要拽住他脚腕,拖入冰凉湖底,永不安身。
辞缘不急不慢,展开手中四四方方,糖果翠绿映入眼底,如零星鬼火,在他眸中莹莹跳动。
他惨白指尖捏住圆柱状的薄荷糖,像是掐住人纤细脖颈,在空中顿了顿。
湖水将他身形糊作一团,好似水中的怪物。
红唇微张,露出森森白牙,薄荷香如一缕幽魂,吸入口中,拦腰咬断,薄荷糖碎作两半。
他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