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的戏子怎么就君临天下了?》
3. 锋芒
“伶牙俐齿,空口白牙在这乱了世风!”王知州气得脸上横肉乱颤,“好,你说弘扬戏曲,在我们所有人眼中这本就是淫词艳曲。你一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能将这烂泥扶上墙?”
卿如意直接掏出银票,丝毫不怯场:“三个月时间,届时我必在这红香楼来上一场家班巡演,好涨涨你的眼力,瞧见谁才是烂泥一滩——戏曲从来都不是你们口中的俗物!
“若是我赢了,你便游街忏悔道歉。若是我输了,不存在我输!”
满座哗然。
老鸨忙不迭欢喜接下银票,扭头叫人将身契取来。
票子上一闪而过的卿家官印赫然落于王知州眼底,如同临头泼了盆冷水,卿家?卿宰相不是独有一女吗?
“到底是哪家不着调的少爷,行事如此没规没矩?”
“来得也频繁,可就是对不上名号……”
嘈杂声不绝于耳,王知州终于回归理智,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只差哭天抢地嚎出声——
“我今日实在是有眼无珠,不知竟然冲撞了贵人!”
卿如意可不给他夹尾巴做人的机会,甩袖上楼,看着戏子道:“回家。”
彼时大堂跑腿的利索地抱来木匣子,恭恭敬敬呈到少女面前,她拿起一纸身契便走。
身后哀嚎悔声不断,卿如意抛之脑后,带着辞缘头也不回出了红香楼。
众人指指点点,王知州万众瞩目下碰了一鼻子灰,恨得牙痒痒。
她分明是卿宰相独女,却是女扮男装混迹青楼,往后有的是火坑给她跳。给他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
外头市井熙攘,耳根子却清净了许多,连空气都清新起来。卿如意掸了掸身上胭粉。
“小姐!你怎么又来这红香楼了!老爷今晚回来,现下都申时了,叫奴婢好找。”
十二三岁的小丫鬟碧桃气喘吁吁地停在卿如意面前,神色焦急。
卿如意摸了摸脖颈,轻咳了一声:“什么叫又?阿爹今夜回来正好,我今日可为一伶人赎了身,得插入家班,须知会他一声。”
碧桃这才注意到小姐身后的少年,脸黑得能滴墨了:“小姐!你买他做什么?区区戏子,家里的还不够吗?幸亏他没梳那女儿装,不然更为显眼。”
辞缘几不可察地顿住脚步,他沉沉扫了眼碧桃,眼神寒如正月凛风,碧桃瑟缩一瞬,更加不喜这个不速之客。
“碧桃,休要胡说,他可要助我复兴昆曲,以后得放尊重点。”卿如意一弹小丫鬟额头,“快走吧。”
碧桃撇嘴,到底是没多说些什么,然她方才那番话却好似一根刺儿扎入辞缘心中。
他拢了拢掌心,默默慢行片刻,同卿如意拉远了距离。
*
卿府坐落于苏州南边,府内杨柳依依,早春三月新叶如裁。因着是申时,天尚且未黑,卿如意已经带着辞缘入了偏院,安顿置换好一切。
“你往后衣食住行皆在此处了。”卿如意特意挑了个最荡头的房间,僻静足以让人好生歇息,“家班里其他人太过吵闹,所以才让你睡在此处。”
辞缘屈膝道谢,卿如意在袖中摸索了一阵,写着他名字的身契赫然显现于素白掌心:“身契还给你,到底是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辞缘黑漆漆眸子定住了,卿如意也不急,话里带笑:“愣着做什么,还你自由身,还不快些拿去。”
一双凤目闪烁惊疑不定的光,他双手颤抖着捻住身契一角:“谢小姐,奴这生真的无以为报。”
自由身,寒来暑往整十载,他为了这一天耗费多少努力。
“那是自然无以为报,所以你得为我好好唱昆曲呢。”卿如意嘴角噙笑,开头繁体“辞”字分外显眼,她不由顺口问了句——
“不过,世上真的有辞这个姓氏吗?百家姓里,似乎闻所未闻。”
少年指尖一顿,他不动声色收回身契,折叠好了藏入袖中:“小姐怕是忘了,为奴者不配拥有姓氏。”
卿如意觉得颇有道理,然眉头轻锁又转念一想:“既然你为奴十载,那你从前叫什么名字?”
辞缘心脏猛然一缩,钝痛感针脚般密密麻麻涌上心头,卿如意察觉他神色不对,轻声解释道:“既然你不再为奴,恢复往日名字,才是真正回归做自己。”
少女嗓音柔柔,打散了昔日坎坷回忆,辞缘泯去心中苦涩,触及伤心事般眼眶泛红,真假掺半哑声道:“奴出身低微,无父无母,得一老者乞怜,赐名辞缘,意为了却往生种种。”
是啊,众叛亲离,同无父无母有何区别。百里辞缘。
百里以外,缘分尽散,莫要回来。百里明明是皇姓,却让他早年受尽了磨难。
卿如意信以为真,唏嘘着避开这沉重话题:“走罢,去逢霖墅,带你认识一下家班众人,往日休要再提,毕竟得活在当下。”
辞缘乖巧应下,听话地紧随其后。
*
卿如意带着他穿过水榭楼台,这偌大的卿家园林里,飘来邈邈歌声,萦绕在烟云水雾小湖上。
“致今日轻抛分素手。空恩爱未曾消受……”①
声音婉转千回,虽好听却缺失了几分真情实意,卿如意心中轻叹,还是欠缺火候。
“卿师傅回来了!”
那唱词才得以止住,不过几息间,一群寻常家仆打扮的少年少女叽叽喳喳跑来,紧接着跟过来一手握曲笛的少年。
“这是我新收的伶人辞缘,往后便是家班一员,今后你们都要好生照拂。”卿如意将视线落在辞缘身上,引得众人好奇打量新来的伶人。
“师傅,他是唱旦角儿的吗?气质温温柔柔的,噗。”
“是。往后我们戏班就有两个男旦了。”卿如意颔首,并未察觉话中讥诮,“三月后我们有一昆曲的重大挑战,你们得继续保持,好生练习。”
“挑战?”
“不错,所以一刻都不能松懈。不过我不在,你们都能坚持到申时,已是很值得表扬了。先歇息吧,和辞缘熟络一下。明日我再带你们学习新的工尺谱。”
交代完事项,卿如意一身轻松,众人也心思迥异四散而去。
她拍了拍一直紧绷的少年肩胛:“别太紧张啦,好好和大家相处就行。”
辞缘眨着一双凤目,也不躲开少女的手:“小姐也要走了吗?”
“当然,毕竟阿爹要回来了。还有,你不用叫我小姐了,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师傅。”卿如意看着他点漆般黝黑的眸子,不禁想着这朵小白花唤声师傅是何滋味。
辞缘感受到她灼热视线,似有感应般,双唇嗫嚅着艰难挤出二字:“师傅……”
卿如意展颜笑出声,心情大好。二人亲昵的模样悄然印在一双褐色眸子中,那双眼睛生出几分嫉妒与不甘。
“师傅。”
脆生生如同雨后新笋,卿如意回眸看去,意外问道:“轻鸿,怎么还没走?”
轻鸿定定看着少女,手中曲笛握得更紧:“师傅应该听到我唱《浣纱记》了,我今日也有好好练曲,还望师傅指点一二。”
他自认为是唱得不错的,然卿如意闻言略微蹙眉:“轻鸿,你还是再好好练一下吧,昆曲也是百戏里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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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感情投入是最为重要的。”
她视线仅仅停留一瞬,又回到了身旁新来的辞缘身上:“你们两个都是男旦,轻鸿,你这个做师兄的可要多教导他,多作模范。”
得了轻鸿答应,卿如意才离了这逢霖墅,身影在斜阳映照下拉得冗长。
辞缘收回视线,挂着疏离却不失礼貌的笑:“轻鸿师兄。”
“辞缘,还未用膳罢?不若师兄带你去。”轻鸿自来熟地扣住他肩膀,二人隐匿于暮色中。
*
卿如意两三下就将卿宰相给说服了,今日所有风波都得以平息。
晚膳过后,她悠然坐在后花园秋千上,细细盘算接下来的计划。
碧桃犹犹豫豫看向卿如意,到底还是没忍住,小声打断她的冥想:“小姐……奴婢听闻今日那个戏子像是食物中毒了,可家班里其他人没事。”
卿如意腾地起身,天杀的,才离开多久,谁要害她板上钉钉的昆曲接班人?
“我这就去看看。”不等碧桃说完,她两袖生风急急而去。
她精心载下的小树苗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
辞缘腹中有如刀绞,冷汗涔涔湿透刚换的衣衫,他咬牙红着眼眶,任凭疼痛侵蚀。
轻鸿倒做得好,带着家班所有人使手段,食材竟是相克,算准了他一届伶人根本请不到医师,给他吃了个下马威。
痛得他低声呜咽,眼前混乱不堪,往事纷杂,凌乱的,世人唾弃哂笑的,撕裂般欲将他分作两半,他喉头发涩,只觉得心中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
再度睁眼,视线却落在了漏在衣箱外的雪色衣角上。
戏子,伶人,不过就是个唱曲的。
“我作你的伯乐,亲手栽培你成为日后的名旦。”
“幸亏他没梳那女儿装,不然更为显眼。”
“瞧着温温柔柔的,噗。”
他做错了什么?只是想活下去最终复仇,真以为他想当这卑微戏子吗?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踩他一脚?
命不由人,命不由人。
腹中又是一阵绞痛,灵魂和理智彻底湮灭,最后一道城墙也跟着轰然击溃,他再也按捺不住,只听“嘶啦”一声,惊起烟尘似霰。
雪白的宝相花女帔骨肉分离,华贵绸缎藕断丝连,骨节分明的大手攥着回纹袖袍颤抖不已。
与此同时,木门大开,夜风呼啦啦往屋里灌,吹散了眼尾一片红,他猛然惊醒。
“你在干什么?”卿如意讷讷看着分作两节的戏服,罪魁祸首正死死拽着随风飘零的袖袍。
辞缘心头狂跳,大手抖了抖即刻松开,洁白丝绸无声垂落于地,脏灰迫不及待侵染了破碎无可依的女帔。
“小姐,我,奴不是故意的。”辞缘已经彻底从仇恨不甘中走出,他心中懊恼,面上满是恳切焦急,一双凤目泛着淡淡泪光。
卿如意没有理会他的说辞,第一时间掠过他捡起地上戏服,细细摩挲着勾划出丝线的精美刺绣,只觉气血翻涌,顿时死死攥紧了宝相女帔,一时口不择言——
“我问你,为什么要撕坏戏服?你分明是未来昆曲的接班人,我好不容易带你回来,就是让你这般破坏糟蹋女帔的吗?你倒好,回头就忘了本!”
辞缘咬牙,不得不拉住戏服,二人手指猝不及防相触,卿如意瑟缩一瞬,只觉指尖凉得厉害,猛然想起他身体抱恙,尚未来得及懊悔改口,眼前人一把将戏服扯过,她惊呼一声赫然撞入少年怀中。
卿如意错愕对上他视线,二人鼻息交缠,只见得少年红着眼求饶般低吟:“你听我解释。”
4.云泥
少年长睫扑簌,鼻息温热打在她面上,卿如意一时心跳如擂鼓,耳畔炸开了无数烟花。
她条件反射般推开眼前人,岂料辞缘丝毫招架不住,顺着惯性重重跌倒于地。他肩胛一颤,竟是剧烈咳嗽起来。
卿如意瞪圆了眼睛,愧疚感疯涨:“我不是故意的!辞缘,对不起!”
她随手一团女帔,急慌慌一把抓住少年手腕,试图将他拉起,岂料温度灼热,透过衣料火舌般蔓延至她心间,刺得她再度松手。
辞缘单手撑地,嗓子都哑了:“咳咳,小姐不必自责,是奴犯错在先,小姐置气是应当的。”
“你别说话了!”卿如意坚决打断少年,眉头紧锁,“怎么还咳上了?我帮你顺顺气,你且缓缓,我马上去请侯医师。”
辞缘摇摇头,本能抗拒,卿如意可不管那么多,直接上手。
哪曾想一靠近少年,空气就如燃烧一般,烫得她手指又不听使唤,只听“啪”的一声似有余震,她掌心酥酥麻麻,二人皆是一愣。
卿如意脸上滚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心虚撤回手,语调急切:“你别误会!我本是担心你来着——你不是要解释吗?那你说,现在落得个这番境地,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惨白月光打在辞缘面上,分无血色,他拭去淌下的冷汗,声音却温润缱绻:“不过是食材混在一起无法克化,是奴自己的问题,小姐莫要为此苛责他人。”
卿如意一时语塞,这就是小白花么?都什么时候了还委屈自己呢,如此照顾他人。
他眨着睫羽声音轻柔:“或许休息片刻就可缓解了。”
不是他不能揭发轻鸿一干人,而是他不想。
她太过单纯,而他也只想纯粹的利用。他帮她复兴昆曲,她保他直到丰满羽翼。
所有的仇,由他一样一样亲自讨偿,无需她多余施舍。如此便好,两不相欠。
辞缘噙着疏离的笑,谢绝她一番好意,吃力起身向床榻而去,清瘦背影溶于一片墨色,却是踉跄不已。
卿如意眨眨眼,为什么不需要她扶?
她悟了,这是在跟她怄气!
卿如意无奈叹息,自顾自找台阶下:“我又不是故意打你的,倔什么呢。你既是病患,我先不同你计较方才戏服一幕。”
不待他做出回应,她大步上前,一把将他胳膊搭于肩上:“你也不必为他们说话,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有病痛何必硬撑,你好生歇息,在这儿等我!”
“可奴不过是一下人,何至于此。”他额角汗湿,墨发散于榻上,到底是没力气抗衡,一双凤眸笼着淡淡雾气。
卿如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什么话!下人也是人啊,更何况是你!”
辞缘黑漆漆眸子定住了,他目送少女火急火燎消失于门外,腹中绞痛竟稍有平息。
更何况是他?
*
她的小树苗不能有事,不然明天的培训计划就要落下进度了!
不消片刻,侯医师就在少女催促中大汗淋漓赶来,一番望闻问切,终于得出原委。
“猪肉和菱角相克,不能同用。个人体质不一,病者早些年身体根基又未打好,再加上早春夜里寒凉,难免大伤元气。小姐不必太过担心,我这就开药方,一夜便能好。”
辞缘默默整理好衣袖,黑漆漆眸子漾着不明情绪:错了,轻鸿带来的膳食,其中分明多了道菜豆,若是没炒熟也是毒物。
卿如意若有所思,所以此事怨不得家班他人吗?她道谢送离了侯医师:“有劳先生了。”
外头风起,卷来阴云层叠,遮蔽了当空皓月。
卿如意沉下心坐在方桌旁,仔细拾掇好破碎女帔,理齐丝絮般发线的袖袍,心中似有千千结。
所以一半是她卿府问题,掌勺的怎么连食材药理都掌握不清。亏她刚刚还想着找家班里的人兴师问罪。
不多时小厮便端药过来了,药味浸染得呼吸间都满是苦意。
卿如意压下思绪,终于抬头清了清嗓子,看向榻上少年凛声道:“食材相克,是我卿府疏漏,惹得你受委屈。我会让丫鬟同掌勺的说清楚,往后你不必担心。”
凤眸安静倒映她明艳五官,随即荡漾乖巧懂事的笑意。
她怎么总是喜欢保证,清正得出奇,同这个迂腐的世界格格不入。
但他偏偏活在深潭,云泥之别么?他心中自嘲。
“奴省得,只是又给小姐添麻烦了,今夜实在是叨扰小姐良久,夜色深沉,小姐还是早些回房罢。”他嗓音极轻,乍一听倒像是流露出几许关心。
卿如意全然未揣摩话里深层情绪,她摩挲女帔心中不悦——走啥走?一码事归一码事,戏服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辞缘,请医师都不算什么,你是我买回来的接班人,容不得一点差错意外。”她抹平花叶葱茏的宝相戏服,正襟危坐语气严肃,“但是,你撕毁戏服,是你主动酿造的第一大错误。”
夜风萧萧,吹得室内烛火乱颤。
他眸色一沉,锐气倾泻,卿如意莫名感到背后一凉,她同少年遥遥相望。
然橙黄烛光模糊了他的轮廓,就连他神色也隐匿于半明半暗中,瞧不真切。
“是奴错了,还请小姐听奴说清原委。”
卿如意挑眉:“说。”
“戏服漏了一角,夹在衣箱缝隙之间,奴也不过是想打开衣箱重新叠好,省得留下折痕,哪曾想刚碰上袖袍,忽然毒发,一时痛极难耐,不料踉跄间顺带撕坏了戏服。”
他声音越说越小,头也跟着渐渐低下去,知错般悔声道:“早知道如此惹小姐生气,不若当时奴便撒手,任由自己跌下去。都是奴不好,又要耗费府上银两。”
外头风止,一豆烛火在卿如意眼前晕开,月白色女帔也泛上淡淡的黄。
卿如意神色复杂,所有怒火都偃旗息鼓。
不由喟叹一声,兀自抱起女帔离了方桌,站定于榻旁:“原是如此,倒是我过于武断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今日惹得你几受委屈,若是有何愿望,尽管提出来,也好弥补卿家这次亏欠。”
烛光散在她身后,辞缘垂眸避开她诚挚的眸子:“多谢小姐。”
卿如意颔首,最后看了眼榻上人,随即推开木门而去,融入茫茫夜色。
外头依然不见月光,辞缘看着瓷白药碗,冰冷坚硬的心还是软下一角。
太黑了,她一女儿家,路上应当提灯。是了,他这儿正好有一提绛纱灯。
他勉力下榻,提了灯开门,望向略微远去的背影,喉结滚动——
“小姐,奴……”
“小姐,奴婢因着老爷问话耽搁了,还好赶上小姐回来。”
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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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音伴着明亮灯光划破夜色,也再度划开一道不被光亮打照的分界线。
辞缘梗住了喉,苦涩药味在口中回甘,卿如意浑然未听见少年缥缈呼唤。
“正好我愁着乌云蔽月不便夜行。碧桃,阿爹都问些什么了?”
“怕是走漏了风声,事情都扩散到老爷书房去了……”
话语声逐渐模糊不清,唯有一豆烛火一盏孤灯同他相伴。
夜风骤起,戏弄般吹灭了唯一的亮光。
他垂眸,任由黑暗吞没。
*
东方既白,晨岚稀薄,隐约听得见鸡鸣。
“小姐起个大早,若是为了抄写《女德》就好了。”碧桃蔫头耷脑,“老爷是动了真怒,都怪那个戏子。”
卿如意倚于亭台阑干,懒懒打了个哈欠:“休得胡说,与他何干?不过是走漏了我去青楼赎人的风声,反正银票上有卿家官印,阿爹是迟早瞒不住的。”
“那么多张嘴和眼,总会被人瞧见做了文章。”碧桃也觉得是,难免为小姐感到闷闷不乐。
卿如意凝神回忆昨日,她确实没有说明辞缘来路,到底是谁心细如发,全猜了个七七八八。
“老爷真是的,就小姐一个女儿,还要因为一个戏子罚你……”碧桃喋喋不休,听得卿如意都烦了。
“师傅早。”家班里的少年少女们鸟雀一样叽叽喳喳来了,打断了碧桃念经。
“正好刚到辰时,这是《牡丹亭》的工尺谱,我抄录了一段,今日就练习这节的身段唱词。”卿如意将卷好的宣纸递给轻鸿,“昨日实在是没多少空余时间,你们先共用将就一下。”
少女柔荑素白,指间黑色墨水醒目,轻鸿视线滞留片刻,方才碧桃说的话他都听到了,到底是没忍住:“师傅怎的受罚了?可是因为昨夜辞缘师弟……”
卿如意闻言诧异,摆手毫不在意道:“只是抄书而已。再说了,也怨不得他。”
一瞬间四下里便炸开了锅:“又是辞缘吗?昨日食物中毒的不就是他吗?好大动静。”
“连累折腾师傅不说,今日连人都没见着,太不把昆曲当回事儿了!亏得师傅昨夜还请医师。”
卿如意厉声止住众人:“好了,他一病患,这般为难作甚?”
“师傅将他从红香楼买回来,他倒不知感恩竟晓得添乱,我们也是气不过!”
四下里嗡嗡闹成一片,然“红香楼”三字分外清晰,卿如意猛然察觉不对,提高嗓音问道:“等会,你们怎么知道他从何而来?”
“轻鸿师兄说……”
“师傅,我也不过是昨日同辞缘师弟寒暄得知的。”一直默不作声的轻鸿终于发话了,他立于人群前,语速不急不缓,倒是滴水不漏。
然卿如意眸色冷了下来,面带愠色:“你散播的消息?”
“师傅在说什么?我只是从辞缘师弟那儿弄清来龙去脉,怎会大肆泄露传播,您可是我们唯一的师傅,何必做这种百害无一利的事情。”
卿如意默然,但总觉得哪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轻鸿眉眼素净,泰然自若对上她视线,少女不禁自我怀疑,略微动摇。
“若真如此,反倒是我错怪……”
“抱歉师傅,我来晚了,还望师傅责罚。”
一双凤目冷冷看向距离极尽的二人,辞缘踩着细碎晨光,然浑身无半点暖意。
5.暗斗
家班里所有人都默契止住了声,面面相觑,各个讳莫如深。
“辞缘,好些了吗?”卿如意打破岑寂,她略微眯眼,仔细瞧着立于晨风中的少年,但见他面色依旧苍白,但唇上已有血色。
辞缘逆着光点头,似有若无扫了眼轻鸿,隐藏刀锋温声道:“好多了,谢师傅关心。”
卿如意彻底放心,小树苗来得正好。心情不由转好,冲他挥了挥手:“好了,说什么领罚?你才好呢,能来都很值得嘉奖了。同轻鸿一队去罢。”
“师傅同轻鸿师兄方才在说些什么?眼下竟是还未开始功课。”
少年定于二人身前,并未如往常般听话动身。
他语气熟稔自然,含笑看着少女,眉眼间的小痣衬得更为温顺纯良,好似朵迎风开放的小白花。
像是一无所知这外头蜚语。
卿如意敛去方才剑拔弩张之势,心绪纷杂。她不想提及他的出处,干脆给他一个善意的谎。
她避开那双濯濯凤眸,淡淡看向轻鸿,暗自阻止轻鸿唱反调:“没什么,只是关心你的情况而已,说曹操曹操就到。”
辞缘笑意淡了几分,缄默了。
她撒谎。
经过这一番打岔,卿如意放弃方才说辞,话中有话:“此事暂且翻篇。本是出自一个家班,没必要抓着既往不放,轻鸿,你得带头做好这点。”
轻鸿半喜半忧应下,所以师傅是不会彻查此事了,但她为什么处处都要维护辞缘。
卿如意可没有将他们二人表情变化往心里去,瞧了瞧天色,即刻步入正题。
“好了,都坐好罢。说到工尺谱,即为记录昆曲每一句的发音,现下学习这简单七个音节。”
众人依次围坐于亭台中,空出了两个小石凳,个个都收了心。
轻鸿握紧手中宣纸,同辞缘擦肩而过,冷哼一声:“我劝你老实点,招惹是非不自量力的话,迟早被火焚得个一干二净。”
辞缘眉眼弯弯,笑意不及眼底:“原来忍气吞声,一直屈于上位,才是师兄奉为圭臬的道理。”
“你!”轻鸿怒目看向好整以暇的少年,声音在喉腔间擦出火星。
“轻鸿,休要怠慢,上课时间,如何分心?还不快带着辞缘坐好!”卿如意注意到二人动静,脸色难看起来,他们两个今日怎么总是针锋相对?几时如此难以管教。
轻鸿不得不谢了锐气,恨恨坐下展开宣纸,她亲笔写下的清秀小楷跃然纸上。
“上尺工凡六五乙,此乃中音,前四个音高字迹,如若是收尾处下撇,那便是低音,而合四一,乃后三音高的低音写法。
“这段手抄的《牡丹亭》工尺谱,大字即你们要背下的词,小字即谱,字迹间的圈点用来记录音长与节奏,也就是板和眼。
“今天你们的任务是背下这段《皂罗袍》,我先行领唱一遍,好生听我收音变幻,得其要领。”
卿如意无需看词,她接过碧桃递来的扇子,轻轻敲打自己掌心,合板婉婉而唱。歌声缠绵绕梁,悠远散播湖面,尾音纯又细腻,引人遐思。
辞缘默不作声看着宣纸上的工尺谱,他自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不消片刻了熟于心。
少女嗓音如春水船橹相击,三月暖风吹得人心旌摇曳,他神思恍惚,不觉已游离物外。
*
“辞缘!”
卿如意刚合起牡丹花折扇,回头就看见他空洞着一双凤眸,恨铁不成钢地大声唤他名字。
少年这才惊醒,卿如意沉着脸,语气严厉:“你可知三月以后我们和红香楼的挑战,现下你却还有余力走神。”
轻鸿也紧跟着附和:“师傅所言极是,且这《牡丹亭》就是出演曲目之一,辞缘师弟,你今日确实不该。”
家班其他人也低低哂笑,胆大的几个亦出声为难:“到底是个新人,不懂规矩。师傅,他这不得领罚?”
卿如意拍着手中折扇,发丝在风中凌乱:“辞缘,量你初愈,戒尺就不必了。今日学的这段,你自去抄十遍罢。”
她心中略有失望,这可是她最看重的弟子啊,才第一天就懒散怠慢。
眼前少年却抬头问道:“师傅,如若我说,不光是《皂罗袍》,就连其上的《步步娇》、《醉扶归》我亦全然可背,该当如何?”
她诧异握紧了扇子:“这怎么可能?”
然那双凤眸格外坚定:“所言句句属实,师傅理当信我,给我次机会。”
“也成。你要真是一字不差,今日便算你过错抵消。”
卿如意倒也不多话,爽快应下。而少年也字句皆对,甚至可以说是倒背如流。
连她都有些艳羡嫉妒了,她才唱了一炷香都不到的时间,辞缘怎生得如此熟练。
天理不公啊!天晓得她在现世,因着总是缺字漏字,被顾老师傅罚了多少次手心。
他嗓音清丽,哪怕只是简单的背诵,听着也像是唱曲儿,卿如意已是赞不绝口。
“虽说是天赋异禀,但也不可恃才傲物,往后不可分心,这是对师傅我的尊重,辞缘明白?”她端着师傅架子,一板一眼认真劝诫这小徒弟。
既然他先天优势勃发,本是一直没个准话的闺门旦栽培对象,如今也更无着落了。
卿如意转眼生了个主意——
“《牡丹亭》作为演出头场,只能有一个人扮杜丽娘,我们家班又有两个男旦,我细细斟酌,怕是要竞争一下了,最终能者登台。”
她话音刚落,石凳上坐着的几个女孩儿便如同霜打的茄子,卿如意心中叹息。
这是个女子不能左右自由的时代。如若未出阁,以女儿身份抛头露面,难免会引人不齿。
“只要赢了这次挑战,戏曲就能正名,终有一天,女子也可以实现上台梦想。”
卿如意正了正精神:“所以兹事体大,辞缘轻鸿,你们二人近日好好勤学苦练,我们会评选出最后胜者为杜丽娘扮演者,甚至是往后闺门旦的重要栽培对象。”
轻鸿瞬间如临大敌,攒紧了拳头:“可他不过才来,对昆曲知之甚少。”
话虽如此,可人天赋摆在那儿了。卿如意抿唇,到底是忍住耿直的话语,换了套说辞再次纠正轻鸿:“那要是如你所言,半月后的竞争,对他来说不也同样不公吗?”
“要学习的、训练的、花费的时间精力更多,你这个做师兄的,不也是慢慢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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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他只是走你来时路,时间甚至更为紧迫。莫要再为难别个了。”
卿如意转了转手中扇,只觉得自己所言极是。只有给辞缘竞争的机会,才是公平。
轻鸿哑口无言,心中对辞缘的恨意更是深了几分。
戏声此起彼伏,日升于东,日落于西。
*
“宝真寺?阿爹怎突然要去那儿?”卿如意停了手中箸,嘴里还嚼着半只虾,嘟嘟囔囔。
卿德甫才下朝回来,身上尚未脱去正红色仙鹤补子官服,他浓眉一挑:“吃饭就好好吃饭,食不言寝不语,阿爹素日里是如何教你的?”
卿如意恹恹丢下虾壳,闷声应下。暗道好生无趣,宰相都这般死板吗?
“正好,我看你太重欲念,明日休沐,带你去宝真寺好好叩拜佛祖。”卿德甫撩袍坐下,拾起筷箸不迭往嘴里送菜。
卿如意:……
“怎么不说话?不去?”老父亲厉声看过来,卿如意撇嘴:“不是说食不言寝不语吗?女儿谨记阿爹教诲。”
这回可把卿德甫噎住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端着个大人架子,语气却软了下来:“好了,此事就这样定下了。再过一个月就是你娘祭日,她生平最喜爱寺里的玉兰花,趁着花期尚在,采撷些回来,做成干花慰问她在天之灵。”
她往嘴里扒了口饭,掩住心中余悸。幸亏卿宰相没多问,她才穿过来没多久,压根不晓得这些陈年旧事。
“知道了,我明日也帮阿爹采花。”
她甜甜应声,卿德甫点头:“明日不要乱跑,女儿家家又未出阁,行事要有规矩点。而且你姑母长公主也要来,说不定你还能见着世子。”
卿如意目不转睛看着手中虾,颇有耐心拿箸头挑虾线,头也不抬:“一家人,为了阿娘的玉兰花同去宝真寺,也是再合理不过。”
“那自然是一家人,你和游世子自幼青梅竹马,说不定往后是亲上加亲。”
嫩白虾肉咕嘟掉于碗底,卿如意脸色黑得能滴墨:“阿爹,我能不去了吗?”
*
辞缘独自一人用晚膳,他仔细翻了翻菜,今日轻鸿倒是没有使手段。
家班其他人都三三两两坐一块,唯独他一人缩于角落。
他却是落得个从容自在,一直默默观察的轻鸿反倒是沉不住气了。
自从这个青楼里的伶人来了家班,师傅所有的关注全被他抢了去。
“师弟可要好好练习,切莫因为输的太难看,反倒让他人认为是师兄不顾同门情谊。”
察觉到身旁空气一热,辞缘冷笑,到底是放弃做阴沟里的老鼠了,知道当面对质。
有点长进。
“若是我赢了,师兄也切莫怪师弟太过锋芒毕露,不肯顾及师兄脸面。”辞缘含笑对视,语气绵绵却好似藏了无数扎人的针。
他最为讨厌唱戏,对他来说,不过是逃生苟活的手段,从来都只是折辱。
但是为了她,为了将眼前这个看似精于算计,实则蠢笨一眼见底的蝼蚁碾死于脚下,他必须争。
一点一点抢夺,让其一无所有,付水东流,才是最残酷最快意的报复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