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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云泥

作者:声声叶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少年长睫扑簌,鼻息温热打在她面上,卿如意一时心跳如擂鼓,耳畔炸开了无数烟花。


    她条件反射般推开眼前人,岂料辞缘丝毫招架不住,顺着惯性重重跌倒于地。他肩胛一颤,竟是剧烈咳嗽起来。


    卿如意瞪圆了眼睛,愧疚感疯涨:“我不是故意的!辞缘,对不起!”


    她随手一团女帔,急慌慌一把抓住少年手腕,试图将他拉起,岂料温度灼热,透过衣料火舌般蔓延至她心间,刺得她再度松手。


    辞缘单手撑地,嗓子都哑了:“咳咳,小姐不必自责,是奴犯错在先,小姐置气是应当的。”


    “你别说话了!”卿如意坚决打断少年,眉头紧锁,“怎么还咳上了?我帮你顺顺气,你且缓缓,我马上去请侯医师。”


    辞缘摇摇头,本能抗拒,卿如意可不管那么多,直接上手。


    哪曾想一靠近少年,空气就如燃烧一般,烫得她手指又不听使唤,只听“啪”的一声似有余震,她掌心酥酥麻麻,二人皆是一愣。


    卿如意脸上滚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心虚撤回手,语调急切:“你别误会!我本是担心你来着——你不是要解释吗?那你说,现在落得个这番境地,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惨白月光打在辞缘面上,分无血色,他拭去淌下的冷汗,声音却温润缱绻:“不过是食材混在一起无法克化,是奴自己的问题,小姐莫要为此苛责他人。”


    卿如意一时语塞,这就是小白花么?都什么时候了还委屈自己呢,如此照顾他人。


    他眨着睫羽声音轻柔:“或许休息片刻就可缓解了。”


    不是他不能揭发轻鸿一干人,而是他不想。


    她太过单纯,而他也只想纯粹的利用。他帮她复兴昆曲,她保他直到丰满羽翼。


    所有的仇,由他一样一样亲自讨偿,无需她多余施舍。如此便好,两不相欠。


    辞缘噙着疏离的笑,谢绝她一番好意,吃力起身向床榻而去,清瘦背影溶于一片墨色,却是踉跄不已。


    卿如意眨眨眼,为什么不需要她扶?


    她悟了,这是在跟她怄气!


    卿如意无奈叹息,自顾自找台阶下:“我又不是故意打你的,倔什么呢。你既是病患,我先不同你计较方才戏服一幕。”


    不待他做出回应,她大步上前,一把将他胳膊搭于肩上:“你也不必为他们说话,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有病痛何必硬撑,你好生歇息,在这儿等我!”


    “可奴不过是一下人,何至于此。”他额角汗湿,墨发散于榻上,到底是没力气抗衡,一双凤眸笼着淡淡雾气。


    卿如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什么话!下人也是人啊,更何况是你!”


    辞缘黑漆漆眸子定住了,他目送少女火急火燎消失于门外,腹中绞痛竟稍有平息。


    更何况是他?


    *


    她的小树苗不能有事,不然明天的培训计划就要落下进度了!


    不消片刻,侯医师就在少女催促中大汗淋漓赶来,一番望闻问切,终于得出原委。


    “猪肉和菱角相克,不能同用。个人体质不一,病者早些年身体根基又未打好,再加上早春夜里寒凉,难免大伤元气。小姐不必太过担心,我这就开药方,一夜便能好。”


    辞缘默默整理好衣袖,黑漆漆眸子漾着不明情绪:错了,轻鸿带来的膳食,其中分明多了道菜豆,若是没炒熟也是毒物。


    卿如意若有所思,所以此事怨不得家班他人吗?她道谢送离了侯医师:“有劳先生了。”


    外头风起,卷来阴云层叠,遮蔽了当空皓月。


    卿如意沉下心坐在方桌旁,仔细拾掇好破碎女帔,理齐丝絮般发线的袖袍,心中似有千千结。


    所以一半是她卿府问题,掌勺的怎么连食材药理都掌握不清。亏她刚刚还想着找家班里的人兴师问罪。


    不多时小厮便端药过来了,药味浸染得呼吸间都满是苦意。


    卿如意压下思绪,终于抬头清了清嗓子,看向榻上少年凛声道:“食材相克,是我卿府疏漏,惹得你受委屈。我会让丫鬟同掌勺的说清楚,往后你不必担心。”


    凤眸安静倒映她明艳五官,随即荡漾乖巧懂事的笑意。


    她怎么总是喜欢保证,清正得出奇,同这个迂腐的世界格格不入。


    但他偏偏活在深潭,云泥之别么?他心中自嘲。


    “奴省得,只是又给小姐添麻烦了,今夜实在是叨扰小姐良久,夜色深沉,小姐还是早些回房罢。”他嗓音极轻,乍一听倒像是流露出几许关心。


    卿如意全然未揣摩话里深层情绪,她摩挲女帔心中不悦——走啥走?一码事归一码事,戏服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辞缘,请医师都不算什么,你是我买回来的接班人,容不得一点差错意外。”她抹平花叶葱茏的宝相戏服,正襟危坐语气严肃,“但是,你撕毁戏服,是你主动酿造的第一大错误。”


    夜风萧萧,吹得室内烛火乱颤。


    他眸色一沉,锐气倾泻,卿如意莫名感到背后一凉,她同少年遥遥相望。


    然橙黄烛光模糊了他的轮廓,就连他神色也隐匿于半明半暗中,瞧不真切。


    “是奴错了,还请小姐听奴说清原委。”


    卿如意挑眉:“说。”


    “戏服漏了一角,夹在衣箱缝隙之间,奴也不过是想打开衣箱重新叠好,省得留下折痕,哪曾想刚碰上袖袍,忽然毒发,一时痛极难耐,不料踉跄间顺带撕坏了戏服。”


    他声音越说越小,头也跟着渐渐低下去,知错般悔声道:“早知道如此惹小姐生气,不若当时奴便撒手,任由自己跌下去。都是奴不好,又要耗费府上银两。”


    外头风止,一豆烛火在卿如意眼前晕开,月白色女帔也泛上淡淡的黄。


    卿如意神色复杂,所有怒火都偃旗息鼓。


    不由喟叹一声,兀自抱起女帔离了方桌,站定于榻旁:“原是如此,倒是我过于武断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今日惹得你几受委屈,若是有何愿望,尽管提出来,也好弥补卿家这次亏欠。”


    烛光散在她身后,辞缘垂眸避开她诚挚的眸子:“多谢小姐。”


    卿如意颔首,最后看了眼榻上人,随即推开木门而去,融入茫茫夜色。


    外头依然不见月光,辞缘看着瓷白药碗,冰冷坚硬的心还是软下一角。


    太黑了,她一女儿家,路上应当提灯。是了,他这儿正好有一提绛纱灯。


    他勉力下榻,提了灯开门,望向略微远去的背影,喉结滚动——


    “小姐,奴……”


    “小姐,奴婢因着老爷问话耽搁了,还好赶上小姐回来。”


    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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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音伴着明亮灯光划破夜色,也再度划开一道不被光亮打照的分界线。


    辞缘梗住了喉,苦涩药味在口中回甘,卿如意浑然未听见少年缥缈呼唤。


    “正好我愁着乌云蔽月不便夜行。碧桃,阿爹都问些什么了?”


    “怕是走漏了风声,事情都扩散到老爷书房去了……”


    话语声逐渐模糊不清,唯有一豆烛火一盏孤灯同他相伴。


    夜风骤起,戏弄般吹灭了唯一的亮光。


    他垂眸,任由黑暗吞没。


    *


    东方既白,晨岚稀薄,隐约听得见鸡鸣。


    “小姐起个大早,若是为了抄写《女德》就好了。”碧桃蔫头耷脑,“老爷是动了真怒,都怪那个戏子。”


    卿如意倚于亭台阑干,懒懒打了个哈欠:“休得胡说,与他何干?不过是走漏了我去青楼赎人的风声,反正银票上有卿家官印,阿爹是迟早瞒不住的。”


    “那么多张嘴和眼,总会被人瞧见做了文章。”碧桃也觉得是,难免为小姐感到闷闷不乐。


    卿如意凝神回忆昨日,她确实没有说明辞缘来路,到底是谁心细如发,全猜了个七七八八。


    “老爷真是的,就小姐一个女儿,还要因为一个戏子罚你……”碧桃喋喋不休,听得卿如意都烦了。


    “师傅早。”家班里的少年少女们鸟雀一样叽叽喳喳来了,打断了碧桃念经。


    “正好刚到辰时,这是《牡丹亭》的工尺谱,我抄录了一段,今日就练习这节的身段唱词。”卿如意将卷好的宣纸递给轻鸿,“昨日实在是没多少空余时间,你们先共用将就一下。”


    少女柔荑素白,指间黑色墨水醒目,轻鸿视线滞留片刻,方才碧桃说的话他都听到了,到底是没忍住:“师傅怎的受罚了?可是因为昨夜辞缘师弟……”


    卿如意闻言诧异,摆手毫不在意道:“只是抄书而已。再说了,也怨不得他。”


    一瞬间四下里便炸开了锅:“又是辞缘吗?昨日食物中毒的不就是他吗?好大动静。”


    “连累折腾师傅不说,今日连人都没见着,太不把昆曲当回事儿了!亏得师傅昨夜还请医师。”


    卿如意厉声止住众人:“好了,他一病患,这般为难作甚?”


    “师傅将他从红香楼买回来,他倒不知感恩竟晓得添乱,我们也是气不过!”


    四下里嗡嗡闹成一片,然“红香楼”三字分外清晰,卿如意猛然察觉不对,提高嗓音问道:“等会,你们怎么知道他从何而来?”


    “轻鸿师兄说……”


    “师傅,我也不过是昨日同辞缘师弟寒暄得知的。”一直默不作声的轻鸿终于发话了,他立于人群前,语速不急不缓,倒是滴水不漏。


    然卿如意眸色冷了下来,面带愠色:“你散播的消息?”


    “师傅在说什么?我只是从辞缘师弟那儿弄清来龙去脉,怎会大肆泄露传播,您可是我们唯一的师傅,何必做这种百害无一利的事情。”


    卿如意默然,但总觉得哪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轻鸿眉眼素净,泰然自若对上她视线,少女不禁自我怀疑,略微动摇。


    “若真如此,反倒是我错怪……”


    “抱歉师傅,我来晚了,还望师傅责罚。”


    一双凤目冷冷看向距离极尽的二人,辞缘踩着细碎晨光,然浑身无半点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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