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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锋芒

作者:声声叶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伶牙俐齿,空口白牙在这乱了世风!”王知州气得脸上横肉乱颤,“好,你说弘扬戏曲,在我们所有人眼中这本就是淫词艳曲。你一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能将这烂泥扶上墙?”


    卿如意直接掏出银票,丝毫不怯场:“三个月时间,届时我必在这红香楼来上一场家班巡演,好涨涨你的眼力,瞧见谁才是烂泥一滩——戏曲从来都不是你们口中的俗物!


    “若是我赢了,你便游街忏悔道歉。若是我输了,不存在我输!”


    满座哗然。


    老鸨忙不迭欢喜接下银票,扭头叫人将身契取来。


    票子上一闪而过的卿家官印赫然落于王知州眼底,如同临头泼了盆冷水,卿家?卿宰相不是独有一女吗?


    “到底是哪家不着调的少爷,行事如此没规没矩?”


    “来得也频繁,可就是对不上名号……”


    嘈杂声不绝于耳,王知州终于回归理智,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只差哭天抢地嚎出声——


    “我今日实在是有眼无珠,不知竟然冲撞了贵人!”


    卿如意可不给他夹尾巴做人的机会,甩袖上楼,看着戏子道:“回家。”


    彼时大堂跑腿的利索地抱来木匣子,恭恭敬敬呈到少女面前,她拿起一纸身契便走。


    身后哀嚎悔声不断,卿如意抛之脑后,带着辞缘头也不回出了红香楼。


    众人指指点点,王知州万众瞩目下碰了一鼻子灰,恨得牙痒痒。


    她分明是卿宰相独女,却是女扮男装混迹青楼,往后有的是火坑给她跳。给他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


    外头市井熙攘,耳根子却清净了许多,连空气都清新起来。卿如意掸了掸身上胭粉。


    “小姐!你怎么又来这红香楼了!老爷今晚回来,现下都申时了,叫奴婢好找。”


    十二三岁的小丫鬟碧桃气喘吁吁地停在卿如意面前,神色焦急。


    卿如意摸了摸脖颈,轻咳了一声:“什么叫又?阿爹今夜回来正好,我今日可为一伶人赎了身,得插入家班,须知会他一声。”


    碧桃这才注意到小姐身后的少年,脸黑得能滴墨了:“小姐!你买他做什么?区区戏子,家里的还不够吗?幸亏他没梳那女儿装,不然更为显眼。”


    辞缘几不可察地顿住脚步,他沉沉扫了眼碧桃,眼神寒如正月凛风,碧桃瑟缩一瞬,更加不喜这个不速之客。


    “碧桃,休要胡说,他可要助我复兴昆曲,以后得放尊重点。”卿如意一弹小丫鬟额头,“快走吧。”


    碧桃撇嘴,到底是没多说些什么,然她方才那番话却好似一根刺儿扎入辞缘心中。


    他拢了拢掌心,默默慢行片刻,同卿如意拉远了距离。


    *


    卿府坐落于苏州南边,府内杨柳依依,早春三月新叶如裁。因着是申时,天尚且未黑,卿如意已经带着辞缘入了偏院,安顿置换好一切。


    “你往后衣食住行皆在此处了。”卿如意特意挑了个最荡头的房间,僻静足以让人好生歇息,“家班里其他人太过吵闹,所以才让你睡在此处。”


    辞缘屈膝道谢,卿如意在袖中摸索了一阵,写着他名字的身契赫然显现于素白掌心:“身契还给你,到底是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辞缘黑漆漆眸子定住了,卿如意也不急,话里带笑:“愣着做什么,还你自由身,还不快些拿去。”


    一双凤目闪烁惊疑不定的光,他双手颤抖着捻住身契一角:“谢小姐,奴这生真的无以为报。”


    自由身,寒来暑往整十载,他为了这一天耗费多少努力。


    “那是自然无以为报,所以你得为我好好唱昆曲呢。”卿如意嘴角噙笑,开头繁体“辞”字分外显眼,她不由顺口问了句——


    “不过,世上真的有辞这个姓氏吗?百家姓里,似乎闻所未闻。”


    少年指尖一顿,他不动声色收回身契,折叠好了藏入袖中:“小姐怕是忘了,为奴者不配拥有姓氏。”


    卿如意觉得颇有道理,然眉头轻锁又转念一想:“既然你为奴十载,那你从前叫什么名字?”


    辞缘心脏猛然一缩,钝痛感针脚般密密麻麻涌上心头,卿如意察觉他神色不对,轻声解释道:“既然你不再为奴,恢复往日名字,才是真正回归做自己。”


    少女嗓音柔柔,打散了昔日坎坷回忆,辞缘泯去心中苦涩,触及伤心事般眼眶泛红,真假掺半哑声道:“奴出身低微,无父无母,得一老者乞怜,赐名辞缘,意为了却往生种种。”


    是啊,众叛亲离,同无父无母有何区别。百里辞缘。


    百里以外,缘分尽散,莫要回来。百里明明是皇姓,却让他早年受尽了磨难。


    卿如意信以为真,唏嘘着避开这沉重话题:“走罢,去逢霖墅,带你认识一下家班众人,往日休要再提,毕竟得活在当下。”


    辞缘乖巧应下,听话地紧随其后。


    *


    卿如意带着他穿过水榭楼台,这偌大的卿家园林里,飘来邈邈歌声,萦绕在烟云水雾小湖上。


    “致今日轻抛分素手。空恩爱未曾消受……”①


    声音婉转千回,虽好听却缺失了几分真情实意,卿如意心中轻叹,还是欠缺火候。


    “卿师傅回来了!”


    那唱词才得以止住,不过几息间,一群寻常家仆打扮的少年少女叽叽喳喳跑来,紧接着跟过来一手握曲笛的少年。


    “这是我新收的伶人辞缘,往后便是家班一员,今后你们都要好生照拂。”卿如意将视线落在辞缘身上,引得众人好奇打量新来的伶人。


    “师傅,他是唱旦角儿的吗?气质温温柔柔的,噗。”


    “是。往后我们戏班就有两个男旦了。”卿如意颔首,并未察觉话中讥诮,“三月后我们有一昆曲的重大挑战,你们得继续保持,好生练习。”


    “挑战?”


    “不错,所以一刻都不能松懈。不过我不在,你们都能坚持到申时,已是很值得表扬了。先歇息吧,和辞缘熟络一下。明日我再带你们学习新的工尺谱。”


    交代完事项,卿如意一身轻松,众人也心思迥异四散而去。


    她拍了拍一直紧绷的少年肩胛:“别太紧张啦,好好和大家相处就行。”


    辞缘眨着一双凤目,也不躲开少女的手:“小姐也要走了吗?”


    “当然,毕竟阿爹要回来了。还有,你不用叫我小姐了,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师傅。”卿如意看着他点漆般黝黑的眸子,不禁想着这朵小白花唤声师傅是何滋味。


    辞缘感受到她灼热视线,似有感应般,双唇嗫嚅着艰难挤出二字:“师傅……”


    卿如意展颜笑出声,心情大好。二人亲昵的模样悄然印在一双褐色眸子中,那双眼睛生出几分嫉妒与不甘。


    “师傅。”


    脆生生如同雨后新笋,卿如意回眸看去,意外问道:“轻鸿,怎么还没走?”


    轻鸿定定看着少女,手中曲笛握得更紧:“师傅应该听到我唱《浣纱记》了,我今日也有好好练曲,还望师傅指点一二。”


    他自认为是唱得不错的,然卿如意闻言略微蹙眉:“轻鸿,你还是再好好练一下吧,昆曲也是百戏里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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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种,感情投入是最为重要的。”


    她视线仅仅停留一瞬,又回到了身旁新来的辞缘身上:“你们两个都是男旦,轻鸿,你这个做师兄的可要多教导他,多作模范。”


    得了轻鸿答应,卿如意才离了这逢霖墅,身影在斜阳映照下拉得冗长。


    辞缘收回视线,挂着疏离却不失礼貌的笑:“轻鸿师兄。”


    “辞缘,还未用膳罢?不若师兄带你去。”轻鸿自来熟地扣住他肩膀,二人隐匿于暮色中。


    *


    卿如意两三下就将卿宰相给说服了,今日所有风波都得以平息。


    晚膳过后,她悠然坐在后花园秋千上,细细盘算接下来的计划。


    碧桃犹犹豫豫看向卿如意,到底还是没忍住,小声打断她的冥想:“小姐……奴婢听闻今日那个戏子像是食物中毒了,可家班里其他人没事。”


    卿如意腾地起身,天杀的,才离开多久,谁要害她板上钉钉的昆曲接班人?


    “我这就去看看。”不等碧桃说完,她两袖生风急急而去。


    她精心载下的小树苗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


    辞缘腹中有如刀绞,冷汗涔涔湿透刚换的衣衫,他咬牙红着眼眶,任凭疼痛侵蚀。


    轻鸿倒做得好,带着家班所有人使手段,食材竟是相克,算准了他一届伶人根本请不到医师,给他吃了个下马威。


    痛得他低声呜咽,眼前混乱不堪,往事纷杂,凌乱的,世人唾弃哂笑的,撕裂般欲将他分作两半,他喉头发涩,只觉得心中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


    再度睁眼,视线却落在了漏在衣箱外的雪色衣角上。


    戏子,伶人,不过就是个唱曲的。


    “我作你的伯乐,亲手栽培你成为日后的名旦。”


    “幸亏他没梳那女儿装,不然更为显眼。”


    “瞧着温温柔柔的,噗。”


    他做错了什么?只是想活下去最终复仇,真以为他想当这卑微戏子吗?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踩他一脚?


    命不由人,命不由人。


    腹中又是一阵绞痛,灵魂和理智彻底湮灭,最后一道城墙也跟着轰然击溃,他再也按捺不住,只听“嘶啦”一声,惊起烟尘似霰。


    雪白的宝相花女帔骨肉分离,华贵绸缎藕断丝连,骨节分明的大手攥着回纹袖袍颤抖不已。


    与此同时,木门大开,夜风呼啦啦往屋里灌,吹散了眼尾一片红,他猛然惊醒。


    “你在干什么?”卿如意讷讷看着分作两节的戏服,罪魁祸首正死死拽着随风飘零的袖袍。


    辞缘心头狂跳,大手抖了抖即刻松开,洁白丝绸无声垂落于地,脏灰迫不及待侵染了破碎无可依的女帔。


    “小姐,我,奴不是故意的。”辞缘已经彻底从仇恨不甘中走出,他心中懊恼,面上满是恳切焦急,一双凤目泛着淡淡泪光。


    卿如意没有理会他的说辞,第一时间掠过他捡起地上戏服,细细摩挲着勾划出丝线的精美刺绣,只觉气血翻涌,顿时死死攥紧了宝相女帔,一时口不择言——


    “我问你,为什么要撕坏戏服?你分明是未来昆曲的接班人,我好不容易带你回来,就是让你这般破坏糟蹋女帔的吗?你倒好,回头就忘了本!”


    辞缘咬牙,不得不拉住戏服,二人手指猝不及防相触,卿如意瑟缩一瞬,只觉指尖凉得厉害,猛然想起他身体抱恙,尚未来得及懊悔改口,眼前人一把将戏服扯过,她惊呼一声赫然撞入少年怀中。


    卿如意错愕对上他视线,二人鼻息交缠,只见得少年红着眼求饶般低吟:“你听我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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