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八方援
交好的宗门会互相修铸宁振钟,一方有难,一方钟响。
因着世道太平,鹭原各宗的宁振钟,已经百年未响。
可现在,试锋、远苍山、泊梦
没空细数求救的宗门,问月鼎朝着问海晏厉声道:“请长老们速至议事堂!”
问海晏头脑一片空白,听着问月鼎的吩咐,慌忙抱拳。
“是!”
“月月哥哥”
问海清年纪尚小,不知事态严峻,茫然又担忧地看着问月鼎。
“海清,和逐星哥哥去药寮找师姐们。”
问月鼎柔声安慰她:“临时有些麻烦,需要哥哥们去解决。”
“好。”问海清乖乖点头。
“等年夜宴,我再来找哥哥。”
秘境很大,进来的同门不少已经快速消失在入口,问月鼎蓦地察觉一道视线,循着望去,又是谢青梧。
问月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见谢青梧离去,他拿出提前琢磨过的标注主角攻大概行动路径的地图,准备直接前往谢青梧获得传承的地方,来个守株待兔。
择定方向后,问月鼎一掐诀,御剑飞行。
一路疾行,途径一处密林时,他忽得感应到下方极为旺盛的灵气,这是灵物成熟的特征。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问月鼎调转方向往下落去。
此处树木枝干高大,不断向外扩张,彼此之间相互交错。踏入密林后,明亮的光大半都被层层树梢阻挡在外,一片昏暗死寂。
一阵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掠过,树影婆娑,伴着枝问摩擦的沙沙声,仿佛下一刻就能跳出几具僵尸来。
还挺有恐怖片的氛围,问月鼎应景地抖了抖,然后想起自己修士的身份。
他心道:道士克的,修士应该也能克。
问月鼎顺着灵气的方向寻找,穿过这片密林后,眼前出现了一个淤泥堆积的沼泽。沼泽中央,一支粉莲于氤氲灵雾中亭亭独立。
他机敏地打量周边,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身影和踪迹,为了避免沼泽中埋伏着守护灵物的妖兽,他远远站在一旁,掐诀御剑。
灵剑“欻”地飞向粉莲,眨眼便将花柄削断,然后将其往岸上一拍。
竟然这么顺利?山体背后,一条体型庞大的灰蛇悄无声息地滑过地面,缓缓向着四人靠近。
问月鼎耳中忽然听到一丝细微的砂石摩擦声,他将灵玉盒往许逐星怀里一塞,迅速向鱼符翎二人示警:“有东西来了。”
二人心下一紧,立刻提起戒备。
眨眼间,一条巨蛇如闪电般窜出来。
问月鼎冲着那个方向斩出一道凌厉剑气。
巨蛇浑身披着黑硬的鳞甲,这一剑只在它的鳞片上留下一道浅浅白痕,未损伤其半分,却将它激怒,立刻狰狞地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毒牙,整个腾空而起!
“!!”三人倒抽了口凉气,赶紧四散躲开。
巨蛇目标明确,直直冲着江恪岚而去。江恪岚一惊,迅速扔出一个防护法器,在巨蛇一个摆尾的巨大冲击下,防护法器只支撑了寥寥几息,很快破裂。
问月鼎和鱼符翎立刻回援,道道攻击打在蛇身上,却造不成多大的伤害,反而隐隐察觉到巨蛇的威压,它至少是三阶中后期的妖兽。
问月鼎当机立断:“放弃无相藤,赶紧走!”
“好!”鱼符翎和江恪岚应下。
鱼符翎抽身离去之际,却被巨蛇一尾巴打在腰间,狠狠砸到一旁的树上,她的脸色立刻惨白。
这条蛇不但为了无相藤而来,还想要食人血肉。
问月鼎发觉后立刻在灵剑中灌注灵力,凌厉的剑气掀开几片鳞甲,血流如注。
巨蛇瞬间回首,那双土黄浑浊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他,卷着尘土直冲他而来。
“问道友!”
问月鼎冷静道:“你们先走。”对着巨蛇反手就是一剑,和巨蛇正面对上,
留下非但帮不上忙,只能添乱,江恪岚咬咬牙,往鱼符翎嘴中塞下一把丹药后,搀起她御剑离开。
巨蛇模样丑陋,表现凶悍,问月鼎应付起来逐渐吃力,意图脱身却被巨蛇屡屡阻挡。
压力之下更能突破极限,问月鼎索性耐下性子和巨蛇周旋,他没有急着拿出元婴剑意,而是凭借自己的剑法和近日锻炼出的战斗技巧和巨蛇缠斗。
许逐星凌空而立,在巨蛇毒牙即将嵌入问月鼎肩膀之时,目光一凝,对着巨蛇抬手一挥。
巨蛇庞大的身体猝不及防被掀飞,扬起漫天尘土。
它猛地竖起硕大的头颅,转身去看突然给它一击的罪魁祸首,蛇信“嘶嘶”作响。
问月鼎清晰地看到它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两圈,像是不知道这个敌人是哪冒出来的,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他飞快冲过去,对着它的七寸一顿攻击,可惜灵剑攻击有限,或者说他自己的修为限制了灵剑的发挥,虽然戳出一个血口子,却不足以致命。
每次巨蛇发怒杀意凛冽妄图取问月鼎小命之时,都会被许逐星轻而易举地挡住。
有许逐星护持,问月鼎仗势欺蛇,索性拿巨蛇当对练,等到灵力即将耗尽,他取出剑意刚想将它彻底了结,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于是一边控着灵剑吸引它的注意力,一边揪住蛇尾用力一拉,三两下给它打成一个蝴蝶结。
巨蛇困惑低头:???反应过来当即狂甩尾巴,却发现却是挣扎,缠得越紧。
它无能狂怒,整个身子在地上翻滚。
不等巨蛇挣脱,问月鼎将元婴剑意对准它的七寸,冰冷刺骨的威压迸发,巨蛇瞬间被削成两截,毫无挣扎的余地。
问月鼎下意识屏住呼吸,好强,好帅,好羡慕。
胜负已分,许逐星从上方落下,淡淡道:“量力而行,不要做舍己救人的蠢事。”
问月鼎转头,眼中的震撼尚未消散,直直地看向许逐星,下意识回答:“嗯,我知道的。”
随即反应过来,应该是方才让鱼符翎二人先走产生的误会,问月鼎失笑,笃定道:“师尊不是在这里么。”
一双清澈眼眸中明晃晃尽是信赖。
许逐星仿佛能从中看出他没说完的话——‘因为你在,所以我才会放心留下。’
他垂下眼帘,半晌方道:“也不要轻信于人。”
问月鼎:“……”
他下意识回想自己拜师后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什么导致他在许逐星心里的形象单纯到这种程度。
问月鼎偏了下头,忍不住瞅了两眼许逐星,这误会怕是有亿点点大。
毕竟他来灵川秘境的目的就是想找机会搞死主角攻,怎么也算不上纯善。
见他欲言又止,许逐星:“说。”
“师尊也不能相信吗?”
“……不错。”
“嗯嗯,我记住了。”问月鼎一脸受教,坏人才不会提醒别人不要相信自己。
他心下嘀咕:师尊啊师尊,不要随便相信别人是好人啊!你这样让我很担心啊!!
问月鼎脑中下意识闪过这个念头,身形一动去接莲花。
这时,一道灵力突然出现,将粉莲拍向另一个方向。
问月鼎精神一振,来了!
来人一身黑袍,相貌平平,在昏暗的环境下毫不起眼,气势却不一般,抬手就是狠招。
问月鼎躲过这一击,同时估量着对方周身的气机,修为大概在筑基四层左右,而他自己如今是筑基二层。
差不多的修为就敢来抢东西?修真界这都什么人啊。问月鼎微微挑眉,立刻握住灵剑迎了上去。
黑袍修士足下一点,身形微微一侧,极为巧妙地避开,这一剑竟是未伤到他分毫。
下一刻他召出灵剑,倏忽架上问月鼎的肩膀。
问月鼎腰身回旋,立刻提剑格挡,灵力灌注长剑,剑气向前一斩,却再次被对方轻松避过。
不太妙。
问月鼎心下急转,这人实力绝对不止表面这样。他接连甩出两剑,飞快转身,准备捡起扔在一侧的粉莲跑路。
不曾想那人反应更快,在他的手指触到莲花之前,一把灵剑霎时破空,“哆”一声扎进他的手指和莲花之间的空隙里。
“!”问月鼎兀地睁大眼。
黑袍人的实力在他之上,却只出招不伤人,实在奇怪。
莫非他们认识?
问月鼎转身挥出几剑,看着对方随手化解的随意姿态,再看那双骨节分明、似曾相识的手,他眯了眯眼,突然出声:“师尊。”
黑袍修士没理他,冷不丁接近,扎在土里的灵剑同时被召起,朝着问月鼎的后背狠狠刺来。
问月鼎瞳孔一缩,一个纵跃往边上闪,手中掐着的元婴剑意瞬间暴起,对准眼前之人的丹田攻去。
元婴剑意气势汹汹,却被那人轻描淡写地捏在手中,重新化作一支小剑。
……还真是我道别了两回的师尊!
问月鼎顺手拾起地上的莲花,心情复杂。
——师尊他真的好像送小朋友上幼儿园的家长,摇身一变就扮演匪徒开展安全演练。
许逐星指点道:“空有剑招,没有杀意……”
就在这时,问月鼎举着莲柄转身——他的身后是幽暗寂静、死气沉沉的沼泽密林,粉白莲瓣沾着的清亮水珠蹭在他的眼角——笑嘻嘻地将粉莲
形势所迫。
付燃灯在心里默默和许逐星道了声歉。
“儿臣,听到他说过。”付燃灯低头作恭敬状,硬着头皮,倾尽毕生所学胡编。
“说什么让问月鼎弄他、疼他之类的。”
诏魍脸上的笑容寸寸碎裂。
他不信付燃灯无凭无据,能编出这般谎话。
真可恶。
老子害得他几千年没翻身,小子又去当断袖给那小白泽卖屁股,把他最好的机缘给睡没了。
第 92 章 小疯狗
“不管,先抓走再说。”诏魍烦躁地挥了挥手。
“要是他真不清白了,就丢去填魔渊灵脉那劳什玩意还不吃魔,非吃人和妖。”
他的神色阴鸷:“难伺候得很。”
就凭白泽的血脉,丢下去个问月鼎,足够让灵脉上的裂口停止扩张至少半年。
“你说什么?”一个身形高大健硕的中年男子摸了摸耳朵,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问月鼎双目无神,开始重复第三遍:“我想拜师修炼。”
中年男子转头问管家,“这小子方才说什么来着?”
管家恭敬道:“回家主,小公子说,他想拜师修炼。”
问家主推开房门,站在檐下望了望天,烈日当空。“管家,今日这太阳可是从西边上来的?”
管家一本正经,“回家主,东边上来的。”
问家主:“那这青天白日的,怎么好像有人说胡话呢?”他阴阳怪气,“上次有个人,都进了天剑宗山门了,又折返回来,是谁来着?”
管家:“回家主,是小公子。”
问家主一眼又一眼地瞥问月鼎。
问月鼎:“……”
问家主反复琢磨,觉得不对劲,“崽啊,你是不是在外头遇着事了?”
被发现了?问月鼎一惊。
紧跟着就听问家主轻声嘀咕:“……还有这等好事?”
问月鼎:……
问家主狐疑道:“你真要拜宗门?”
问月鼎点头。
问家主:“哦,我不信。”
问月鼎作乖巧状:“真的,我保证。”
问家主默默瞅他,书房一时间安静下来。
半晌,问家主皱眉道:“你不是要保证?”激将过头了?这么快就改主意了?他不动声色地给管家递了个眼神。
管家立刻对着问月鼎一阵挤眉弄眼,“小公子,快。”
问月鼎秒懂:“我保证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再不学点修真的行为与艺术,他就要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了。
问家主暗自点头,态度还算端正,面上却紧紧皱着眉,勉为其难道:“爹就再信你一次,这次再溜回来,就扣你一个月的月例。”
“你都十八岁了还在练气期,白白耽搁了好天赋!”
问月鼎点头。
问家主见他难得乖乖地没有反驳,有些不忍,主动让步道:“最少半个月,不能再少了!”
问月鼎颤声:“半个月?”这么轻,怪不得人不肯去上学呢。
问家主撇开眼不去看他,厉声道:“不能再少了!”他想了想,加了点诱饵,“等你进了宗门,爹给你把月例翻一番。”
问月鼎:“……谢谢啊,”他犹豫了下,“对了,我想送个礼。”
问家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今天吃错药了?”
问月鼎:“没有吧,对症的。”宿均一给的晕车药挺好用。
问家主眸光深邃:“那为何这般上进?”非但主动提出拜师修炼,还要给师门送礼。
夸得还挺别致,问月鼎瞅他一眼,收下夸奖:“还行还行。”
问家主问:“你想进哪宗哪派?”
问月鼎毫不犹豫道:“丹鼎宗!”
修真界众多宗门里,丹鼎宗跟主角们所在的清霄宗离得最远,整个剧情里跟他们基本没有交集,主角攻要是能忘了他的存在最好,再不济也能学点自保的本事。
至于大佬,如果有缘,他们会在丹鼎宗见的。
问家主:“丹鼎宗倒也还行,以你的天赋不用送礼。”
“嗯嗯嗯,嗯?”好像哪里不对。
问月鼎:“……送人,不是给宗门送。”
问家主狠狠皱眉,语重心长道:“崽啊,别惦记人家有夫之夫了,啊?”
“?”
问月鼎反应了一下,哦原来是说主角受,他否认:“不是。”
问家主缓和了脸色,“那是要送谁?”
“……不知道。”
问家主:算了,不是就行,“往哪送?”
“……不清许。”
问月鼎迎着两人无语的目光,斩钉截铁道:“我知道他长什么样!”
一旁安静许久的女修见问月鼎如此虔诚,双眼一瞪,拽了拽小姐妹的衣袖,无声道:
“他!超!爱!”
小厮张了张口,又闭上,半晌还是忍不住小声提醒:“小公子,你姿势错啦。”
求完佛,啊不是,求完天道,问月鼎决定再挣扎一下,开始回忆小说的详细剧情。
普通的小说他是看完就忘,这本不一样,上面有他的戏份。穿书定律第一条:看小说的时候和角色撞名,一定要熟读背诵,问月鼎铭记在心。
想到这问月鼎差点飙眼泪,他记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开局就要挂了,后面的热闹都是他们的,而他,什么也没有。
问月鼎幽幽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小说里提到过的一个大佬,修为高深且人美心善,后期会被作者用来突显主角受的人格魅力。主角合籍那日大佬也在,因为临时有事,会在主角们合籍大典结束后匆匆离开。
最重要的是大佬相貌顶尖特别好认!不正是带他脱离苦海的首选?
问月鼎的眼睛噌得亮了,探头探脑找人。
小厮疑惑:“小公子,您找什么呢?”
问月鼎字正腔圆:“找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小厮沉默,不愧是他家小公子,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啦。
问月鼎上蹿下跳找了一圈,发现好看的皮囊各有千秋,艳压的绝色毫无踪迹。
不会是提前走了罢。
他在殿门外蹲下,眸光肉眼可见得黯淡了许多。
算了等死吧。
正想着,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修士踏出殿门,落地无声。
问月鼎顺着他的袍角往上看,只见手掌宽大,指骨修长,再往上腰身劲窄,肩背挺拔。
好身材!
问月鼎目光上移,瞥见这人领口漫出来的冷白脖颈,最后是那张俊美的脸,下颚线条仿佛精雕细琢,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轮廓。
此人脚步不慢,问月鼎眨了两下眼,确定不是自己幻想出来这么个人物,迫不及待地起身。
是他是他就是他!
作者诚不欺我!
“前辈等等!晚辈遇到些许困惑想跟您请教……”不料起得太急,问月鼎脚下磕绊了一下,身子一歪就要往大佬的身上扑。
大殿里,无声目送剑尊离去的谢家长老们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屏息。
竟然,竟然有人胆敢对剑尊投怀送抱!
岂不是找死。
谢家长老们悲伤骤起,遗憾地叹了口气,今日的合籍大典怕是要蒙上一层血色了,然后熟练地安慰自己,红色好,红色喜气。
问月鼎一瞬间瞪大眼,下意识想偏离方向,但收效胜微,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狠狠往前扑去!
原本等到问月鼎解决了麻烦,就陪着他修炼,自己再做点生意。
比起杀人,他本就更喜欢赚钱。
他们不会有孩子,他不说,问月鼎不问,就能藏一辈子。
可现在,问月鼎
许逐星强迫自己往好处想,保证自己不会再次陷入魔性造成的失控里。
不提不原谅。
对,不提。
可就算是真的愿意原谅他,也会因此遭受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问月鼎的家,不会再接纳他了。
“抱歉,少宗主。”
冯越手忙脚乱画着符,小声对眼眶发红的问月鼎忏悔:“我方才没想着打他,就是想让他昏睡过去。”
看问月鼎这幅模样,左丘允又心疼又头疼。
“行了,大丈夫别垮着脸。”他噎了片刻,别扭地给他传音。
“左右没外人看见,少宗主要真非觉得他好”
“宗里也能当没看见。”
第 93 章 对立面
许逐星的恐惧和颓丧并未持续太久。
残存的魔党还隐匿在附近。
既然已经瞒不住,也没有隐瞒的必要,那就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魔性再次占据许逐星的意识。
他拔出插在断气魔族身上的匕首,捡起魔修落在地上的弯刀,靴间避开纸人,行云流水地旋身刺向袭来的魔雾。
许逐星的修为似拔节稚竹,依然在往上攀,像是没有尽头。
翌日,问月鼎挥完一千遍剑诀,前往丹峰上课。进了大殿,他落座后不久,陶若水在他边上的位置坐下。
“问师叔。”
问月鼎动作一顿,怎么又是你?且让我瞧瞧主角受想干什么。
他客气一笑:“陶师侄。”
没过多久,陶若水问道:“问师叔这些日子怎么没来炼丹课?”
陶若水竟然在关注他的行踪,难不成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问月鼎心知有异,敷衍道:“回去啃老了。”
“……?”陶若水,“啃老是何意?”
问月鼎懒得解释,直接改口:“回去修炼了。”问月鼎炼化灵药后,身上的伤口很快止住,嘴角的痛意同样消失得一干二净,干脆沉下心继续修炼。
夜半,皎皎明月高悬。
问月鼎睁开眼时,身上覆着一层薄薄露水。一阵风拂过,柳问簌簌作响,风中传来些许动静。
他循着动静望去,远处崖边,许逐星身形矫健,一招一式气势惊人。
问月鼎站在原地思考片刻,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起得早,而是压根不睡觉!
他本来想回屋休息,立刻改了主意,朝着崖边走去。
这谁还睡得着啊。
半道上偶遇一只夜猫子。
“嗯?你也不睡?”问月鼎看着踱着猫步,一脸精神抖擞的小白猫。
小白虎“嗷呜”一声算作回应。
问月鼎逗它:“嗷——呜?”
小白虎脚步一顿,恼怒:“……嗷喵,喵喵喵!”
问月鼎眼中闪过笑意,将小白猫捞到手中抱起,他掂了掂重量,轻声道:“看着都是毛毛,原来不是虚胖。”
“……??”
小白虎气急败坏,抬起爪子拍在他的肩头:“喵喵喵喵喵!!!”
大半夜的,它因为谁没得睡?!
问月鼎听不懂喵喵语,隐约从语调中听出它的控诉,于是适可而止。抱着它走到在崖边盘膝坐下,隔着一段看着许逐星习剑。
问月鼎看得专注,轻声道:“传说中的正道剑仙就是这个模样吧。”
光风霁月,缥缈若仙。
小白虎并排蹲在他身边仰头观望,“嗷呜”一声:那可不,妖王也是这个样子。
两人一虎彻夜未眠,直到金光洒满人间,许逐星收剑,问月鼎这才上前,一脸不好意思,欲言又止。
许逐星:“怎么,想让我替你出头?”
问月鼎:“……”
【一看就没有养崽经验,太溺爱很容易长歪的!】
【而且那不就走上了仙侠小说传统套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一个个给主角送经验。】
【一家子炮灰早晚被主角端干净!】
许逐星:“……”
想到这问月鼎赶紧摇头,坚定道:“不用,我可以自己解决。”
【主角攻虽然现在修为不高,却迟早会成为世间最强者】
【我自己的债,没必要把师尊牵扯进来。】
许逐星蓦地抬眸,直直看向他。
问月鼎不知他所想,直接道:“我是想学跟着师尊学剑。”
许逐星:“之前不是说先在宗内学些基础?”
问月鼎一脸腼腆:“吃了生活的苦,现在想再尝一尝练剑的苦。”
许逐星一时没分清他是指跟谢青梧切磋输了,还是因为饭堂的菜太难吃,以至于念念不忘。
“可以。”
陶若水定睛一瞧,果然感知出他周身气机的变化,竟是筑基了。转念一想倒也不奇怪,问月鼎本就是天灵根,若不曾荒废修炼,早该筑基了。
“恭喜问师叔,”他状似不经意道:“问师叔可曾见过一只白虎?”
“什么白虎?”问月鼎疑惑,不知为何想到山上那只总是嗷嗷叫的小白猫,“不曾见过。”
他心下暗暗揣测:莫非小白背着他在外头称王?
“剑尊也不曾养过?”陶若水打量着他的脸色,没有看出什么异样,不由微微皱眉,莫非猜错了?
问月鼎神色淡了两分:“师侄若有事不妨直说。”
陶若水一滞,没想到问月鼎这般直来直往,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难道说谢青梧跟你切磋完那日就被一只白虎袭击,现在怀疑那只灵兽跟你有关?
说是切磋,谢青梧到底不占理。
那只白虎修为高深,在清霄宗来去自如,下手却不重,谢青梧只受了些轻伤,比起报复,反倒惩戒的意味更深。
谢青梧和陶若水两人在清霄宗内四处打听,没有打听到何人蓄养白虎灵兽,甚至都不曾听闻白虎的存在。
而谢青梧近日只与问月鼎产生不愉……很难不怀疑二者之间的关系。
偏偏问月鼎自那日后就销声匿迹,直到今日突然现身炼丹课,陶若水这才有意接近试探。
他顿了顿,还是扬起嘴角,笑吟吟说道:“问师叔误会了,只是前些日子谢师兄偶遇一只白虎,长得威风凛凛,甚是心喜,可惜跑得太快失了它的踪迹。师侄遍寻不获,这才想试着问问问师叔可曾见过。”
问月鼎瞅了他一眼,真的吗?我不信。
谢青梧该不会是被老虎咬了吧,想到这,问月鼎来了兴致,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陶师侄不妨详细说说,谢青梧是在哪偶遇的,白虎多高多大,有什么特征,如何威风凛凛?”
陶若水:“……高约五尺,长约一丈,浑身雪白无杂色,额间一个‘王’……”
问月鼎换算了下,高一米五,长三米,那确实怪威风的,“嗯嗯,还有呢?怎么打起来的?”
陶若水一顿,狐疑地看向问月鼎,他并不曾说过双方交手。
“哦哦,没打起啊。”看他这反应,问月鼎明白了,遗憾地摇了摇头,一副‘那可惜了’的模样。
你这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样子也太坦然了吧!陶若水蹙眉。
当着当事人道侣的面确实不好太嚣张,问月鼎轻咳一声,稍稍收敛了神色,然后幽幽叹了口气:
“原来是为了谢师侄寻虎,陶师侄这两次主动来寻我,又是关心的我的行踪,又是……险些叫我误会了。”
误会?
陶若水呼吸一滞,难道问月鼎还不曾放下此前的念头?但他的眼神分明清明冷淡,毫无半点爱慕之情啊!
他面色复杂,动了动嘴,嗫嚅道:“……我并无此意……那,不打扰了。”
问月鼎在脑子里回忆起小说的剧情,没有找到主角攻被咬的剧情,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陶若水在旁侧听到这声叹息,也不知脑补了些什么,迅速起身换了个座位。
“?”
问月鼎反应过来后,在心里头笑得打跌。
——原来就是这事,简单。
——朋友嘛,最好就是和男主完全不一样的人,才能有效果。
——你想想,一个多疑偏执、激进冷血、家门不幸又自私自利,但是勤恳努力的穷小子,他的对立面能是什么?
等了很久,血字才弹出来。
——我明白了。
——是沉稳内敛、温和包容、出身名门又乐观大方,但懒散倦怠的世家公子!
血字的打字速度又变慢了。
半晌,又跳出句。
——艹,我还是觉得怪怪的。
——这有钱有权长得好看还脾气好,听着怎么这么像龙傲天大老婆该有的人设?
第 94 章 少年游
问月鼎依旧难以理解两人口吻怪异的聊天内容,为何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意识中。
他们在谈论要写的世家公子,会是他吗?
那另一个和他完全相反,和他息息相关的人又该是谁。
许逐星。
问月鼎脑中不受控地蹦出名字。
可那些形容词除去勤恳,都无法套用在许逐星身上。
许逐星不是个冷血残暴的人,抱着他的时候,身上总是热乎乎的。他也不武断专横,会尊重大部分人。
他只是一个人走太久了,匮乏安全感。
两人之间不到三尺,这个距离足以许逐星听到问月鼎的心声,确实心口如一。
不是衡量局面后做出最有利的选择,而是如他所言,纯粹地站在许逐星的角度,尊重他的选择和意愿。
如果说双方初遇,问月鼎自顾不暇之时下意识展露的善意是因为初来乍到,还不曾被这个世界同化;
不想把他牵扯进自己和谢青梧的死仇,是感激他的关照,不愿恩将仇报;
那这次大概只能说明他本性如此。
许逐星垂下眼帘,眸光晦暗,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真诚、善良只会被人当做愚蠢和可欺。
他蓦地笑了下,怎么会有人这么轻易敞开真心,满腔真诚地对待旁人。
他并非问月鼎想象中的师尊,日后他若是知道了,不知会是个什么反应……
“这些调味料就很好,”问月鼎正经不过三秒,“救了我的味觉,就是救了我的命啊!”
【受够了修真界这个美食荒漠!】
许逐星一顿,心中的念头全都被他一嗓子喊没了。问月鼎回峰时,就看到亭子里许逐星、掌门、五长老三人齐聚一堂。
见他回来,五长老热情地冲他挥了挥手:“小师弟,来这边。”
问月鼎走近,发现掌门眼巴巴地看着他师尊;他师尊却一副清冷淡漠,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五长老看起来心不在焉,纯粹凑个数。
“师尊,我回来了。”
许逐星“嗯”了声,问月鼎自动在他边上的位置落座,问五长老:“说啥呢?”
五长老:“说你呢。”
问月鼎震惊:“背后说我你还这么嚣张?”
“……”
五长老眼珠一转:“小师弟,要不要跟着五师兄炼丹?”
掌门没想到五长老还挺靠谱,颇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问月鼎眼睛一眯,“详细说说?”
见他没有拒绝,五长老顿时来了精神,笑吟吟道:“你六师兄想要你师尊指点指点元婴期的弟子们,这样一来小师叔不就没空闲教你了嘛,正好五师兄有的是功夫,代替小师叔一段时间,教教你炼丹术。”
许逐星似笑非笑地看了五长老一眼,五长老立马心虚地挪开视线。
问月鼎一看就知道没那么简单,转头问许逐星:“师尊答应了吗?”
许逐星没作答,淡淡道:“你要去吗?”
掌门一听就发现了许逐星的用词,要知道“要去”跟“想去”可不一样,他深觉有机会,满脸殷切:“小师弟?”
问月鼎却撇开头不看他,而是认真看向许逐星:“师尊的意思是,我去跟五师兄学炼丹术,师尊就答应掌门师兄的要求吗?”
许逐星:“不错。”
掌门激动了:“小师弟!”就差你点头了!
五长老更激动了:“小师弟!!”就快捞到手了!
问月鼎对着他们微微一笑:“我确实对炼丹术颇感兴趣,但目前学些基础的就好,不必劳烦五师兄大材小用。”
五长老顿时失望。
掌门也很失望,然而老五为什么看起来比他还伤心?显得他这个掌门很不上心的样子,就很迷惑。
五长老瞅了眼问月鼎,又瞄了眼许逐星,然后瞥了眼掌门,最后凑到问月鼎身边。
问月鼎很想说:大庭广众的,这鬼鬼祟祟地干嘛呢?
五长老轻声道:“不用小师叔答应老六,你要不要跟着我学炼丹?”
掌门:“……??”你说得再轻我也听得见啊!
等等,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怪不得这么积极!
问月鼎还没说话,就听许逐星对着五长老一声冷笑。
五长老:“!!!”
他“刷”得一下原地弹起,坐直身子严肃道:“小师叔你信我,我绝对没有篡位的意思!小师弟炼丹遇到不会的尽管来问五师兄,义不容辞!那什么,没其他事我就告辞了。”
然后在三人各异的眼神中,迅速从原地消失。
问月鼎:“……”跑得真快啊,属兔子的吗?
问月鼎乐颠颠就要去山下买食材,被柳管事喊住:“小公子等等,不必去了,剑尊让我备好了!”
他递过去一个储物袋,问月鼎打开一瞧,里头装满了食材不说,还有锅碗瓢盆盐酒醋等物件,简直是个移动厨房。
问月鼎干脆在亭外支了个简易的架子,开始原地烤肉,一顿操作后,撒上孜然辣椒,肉香四溢,香得他差点原地飞升。
柳管事没闻过这个味儿,觉得略有些刺激,小白虎在边上转来转去,蠢蠢欲动。
烤全羊还没到时候,烤鸭看着倒是熟了,问月鼎先片了块肉下来尝尝口味,以防又是个“菜谣”。
吃了没什么问题,他这才将整只烤鸭递给许逐星,问道:“师尊吃吗?”
许逐星三百年未沾口腹之欲,本来没多少兴趣,见问月鼎兴致勃勃,整个人透着股快活的气息,拒绝的话便不曾出口,抬手接过道:“递给别人的吃食还自己先尝尝?”
问月鼎见他不像是介意的样子,振振有词:“大厨哪有不先尝尝咸淡的,这是以身试毒,是对师尊的一片孝心!”
然后又给柳管事递了一只。
柳管事摇头:“多谢小公子好意,我不吃肉。”
问月鼎随口问了句:“是不吃肉还是灵食都不吃?”
柳管事指着边上那棵大柳树,“这是我的本体。”
问月鼎愣了下,还是个柳树成精啊,合着山上就两个活人,“失敬失敬。”
他再看向小白猫:“你吃不?”
小白虎“嗷喵”一声,怕他听不懂还矜持地点了点头。
那也给你递一个。
问月鼎递完之后突然想起一件事,严肃道:“小白,你是不是偷偷在外头做王了?”
小白虎正欢快地嚼着新口味零嘴,一听这话猛地僵住——被发现了?
完蛋,剑尊怕不是要搞死它!
猫脸毛茸茸的,问月鼎瞧不出小白是个什么表情,顺着它的视线看去,许逐星正在慢条斯理地吃肉。
他疑惑道:“你看师尊做什么?”
见许逐星一脸平静恍若未闻的模样,小白虎立刻反应过来,摇头否认:“喵喵喵喵喵!”
“那会他闯了祸,吓得一个劲躲在月鼎后面哭,那掌柜来了,气都消了,只是笑”
“啊是那家。”
齐改微哽,僵硬打断他的回忆:“七八年前就没了。”
“这么久。”孙明珏喃喃自语。
“我是太久没回来了。”
“没了,也就没了,早都没人打牌了。”
安静的屋里,传出很轻的吸气声。
齐改声音发颤。
“都凑不齐四个人哪还有意思。”
第 95 章 元宵节
“是。”
半晌,孙明珏才叹息着应了声。
“也是。”
问月鼎本以为两人相见,言谈间能告诉他更多未来的事。
实际上,齐改和孙明珏都寡言了许多。
齐改如愿做了门主,孙明珏也在医道上有不小建术。
可他们似乎不喜欢正在经历的日复一日,频繁提及的,还多都是来自几十年前的旧事。
终于到了峰顶。
问月鼎向远处眺望,清霄宗诸峰错落有致,碧水青山被云雾缭绕,赤金光芒洒落在缥缈云海,犹如仙境。
他转过头,便见一棵极为粗壮的柳树扎根在此,枝干遒劲,数不清的柳枝迎着微风轻轻摇曳,一看便知生命力旺盛。
树底下还有一小团雪白的东西,缩着头蜷着尾巴,好似晒着太阳呼呼大睡,远远瞧着像只猫。
问月鼎诧异,原以为高冷剑尊的住所不说终年白雪覆盖、寒冷刺骨,至少没多少活气,没想到意外的生机勃勃,属实刻板印象了。
柳管事领着问月鼎去见剑尊。
屋内,许逐星一袭白衣,坐姿端正。问月鼎率先打了声招呼:“师尊。”
许逐星淡淡道:“坐。”“这么简单的方法,哪里需要两位先生如此争论。”许逐星缓步走下台阶来到那把剑面前,也许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剑身不停地嗡鸣着,下一秒一股灵火从许逐星手心盘旋而升,扑向了那把断剑。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虽然大家不说,但认为是龙角材料的只有几人而已,若不是龙角,许逐星此举就是直接摧毁这把剑。
柳青梧看着那火扑向断剑,心脏不由得漏跳半拍,回过头来发现许逐星正看着自己,就好像想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反应才放的火。
炽热的温度灼烤着众人,即使在场的都是修仙之人也难以忍受这种温度。
“啊!它吃掉了…吃掉了…”众人一阵惊叹,那可是化神期的灵火。
许逐星低头看向那把剑,它吸收掉了他刚刚唤出的火焰,像许久未进食的孩子,将火焰吃的一干二净。
“我就说这是龙角做的,教主你看,这火伤不了剑分毫。”山羊胡子得意洋洋地笑道,冲着对面的师徒二人连翻了几个白眼。
“真有意思。”许逐星打量着那把杀过自己的剑,居然将火焰也收为己用。
他微微勾起嘴角,视线却看向躲在人群里的柳青梧。
柳青梧在剑出现在大殿之后就觉得右眼皮直跳,好像有什么倒霉的事情要发生了一般,他颇有先见之明地躲在一个胖子旁边,让他魁梧的身躯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的。
只要在这里混到讨论结束就行,这么多人,许逐星肯定不会注意到自己,这人不按常理行事,一会指不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四周的铸器师们开始讨论起来,竟然出现了龙角做的剑柄,剑身说不定也有龙的一部分,九州已经几千年没有见到过龙了,大家都默认这种生物已经绝迹。
“不愧是青鼎君铸造的剑啊……”
“我什么之后才能造出如此仙器……”
柳青梧混在人堆里,最开始只想打个瞌睡,后面竟然直接撑着脸在众人的讨论声中睡着了。
许逐星拍了拍三花的屁股,示意它跳下去自己玩会,三花不满地喵了一声随即跑了下去。
许逐星站起身来朝着柳青梧的方向走去,说来柳青梧这个位置找的很好,不注意都看不着他人在哪。
那可巧了,这次会议就只为了柳青梧一人。
他一路走过去,人们讨论的声音渐渐变小,当他走到柳青梧面前的时候四周已经鸦雀无声了。
柳青梧的眼皮子直跳,在他睁眼的那刹对上了一张木制的猫面具。
嚇,柳青梧撑着脸的胳膊肘都滑了下来,他盯着猫面具吞了吞口水,压着嗓子道:“教主万安……”
“柳公子在这里睡的可好?我都不忍心叫醒你。”
柳青梧心里的白眼翻出八丈高,真不忍心就应该视而不见,他这么想道。
“托教主的福,是睡的很好,昨夜我冥思苦想很久,只为了帮教主修复这把剑。”柳青梧诚恳道。
面具下的许逐星忍不住冷笑,要不是昨晚他亲眼看见柳青梧倒头就睡,他都要相信这鬼话。
柳青梧有时候露出一种懒散的气质,让人忍不住逗弄一番,就想看看他变脸的模样。
“那你讲讲吧。”许逐星淡淡道。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柳青梧额头上青筋直跳,大脑开始飞速运转,他就知道许逐星是来找茬的。
“剑身可以吸附化神期的火焰,应当不是常用的星铁和他山之岩,我猜也许是崇吾石,生长于洪水激流之中,有很强的水灵力,可以将火转化吸收为己用。”
柳青梧指着那把剑,“龙角和崇吾石算极凶之物,要想结合在一起必然要选择至柔之物作为过渡。”
山羊胡子和那对师徒这次倒没什么意见,反倒都有些认可之意。
许逐星若有所思道:“那如你说,只要找到崇吾石和至柔之物就能修好这把剑?”
“理论上讲是这样的。”
“那如果修不好……”许逐星话音未落,柳青梧突然接嘴道:“那必然是因为我学艺不精,有山…欧先生和那边两位先生这种高手,自然是能修好的。”
突然被点名的山羊胡子和师徒一个激灵,恨不得冲过去捂住柳青梧的嘴,这种品级的剑怎么可能修好。
“我看你比这一殿的人都有用些,他们可是讨论半天也没有结论呢。”许逐星伸手将那把断剑唤了过来,装进一个戒指中。
“你对材料如此熟悉,找起来也能快些,想来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最合适。”许逐星手里拿着戒指,以不容躲开的力道将戒指戴到了柳青梧的中指上。
柳青梧收回手去,那戒指却正正好戴在他手上,他忍不住将手藏在袖子里将戒指脱下,那戒指却在此时仿佛焊在手上一般。
“只有我能取下来,少废些力气吧,柳青梧。”许逐星将他的动作净收眼底,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
这也是个逃跑的好机会,但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柳青梧放弃取戒指的想法思索道。
许逐星挥了挥手,大殿里的铸器师脚底生风地离开了,只留下了柳青梧和许逐星两个人。
柳青梧一时拿不清许逐星想干什么,只听到他朝外面喊道:“阿七,进来。”
问月鼎顺势坐下,一抬眼,一只白猫昂头挺胸迈着悠闲的步子走进来,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见过的那只。
许逐星道:“你想住哪自己挑,让柳管事给你安置。”
问月鼎嗯嗯点头,就见许逐星手心一翻,三个东西落在桌面上。
“这是……?”问月鼎瞅见造型后一愣,站起来蹭到许逐星边上,仔细打量着这三个微雕建筑。
玲珑精致又巧夺天工,问月鼎被高端的手艺震撼,一时失语。
【原来不是让我挑个房间,而是挑个房子?!】
许逐星:“给你准备的住处,宫殿、院落或者洞府,都可以。”
问月鼎不知为何联想起河神赠斧的故事——
【剑神拿出“金窝”、“银窝”还有“狗窝”,请问哪个是你的窝呢?】
许逐星听到他的心声瞥去一眼,轻描淡写道:“你要是喜欢,换着住也无妨。”
“!”问月鼎蓦地抬头。
【这哪是剑尊,分明是霸总啊!!】
许逐星瞧见问月鼎微微瞪圆的眼睛,仿佛一汪清水里盛着莹润的黑珍珠。
他略微垂眸,抬手为自己倒了杯灵茶,心道倒是比那只熊妖可爱得多。
问月鼎腼腆推辞:“这多不好意思。”
【非亲非故的,这也太好了,我好慌。】
许逐星端起茶盏,随口道了声:“无妨。”
下一瞬,问月鼎的心声再次响起:
【哦不对,这可是我的老父亲啊,那没事了。】
许逐星:“……?”
他凑到唇边的茶盏一滞,忍不住撩起眼皮,奇异地打量问月鼎。
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不到三日的功夫,他已经从面冷心热的端肃师尊,变成……老父亲了?
问月鼎敏锐察觉到异样:“怎么了么?”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不好意思收很奇怪?难道这东西在修真界很寻常?不能吧!】
问月鼎麻利改口:“那我就收下了,多谢师尊。”
许逐星喝了口灵茶,问道:“可有什么打算?”
问月鼎提前打听过清霄宗的大致情况,此刻心有成竹:“弟子想主修剑术和炼丹术,听说清霄宗有些基础课程,打算先了解下,日后再跟着您深造。”
【不然让顶级学者教小学生——大材小用!】
站在一旁的柳管事和蹲在座椅上的白虎闻言意外地看了问月鼎两眼。
许逐星颔首,取出一卷玉简递给他。
问月鼎接过摊开,上面清许罗列了诸如炼丹、炼器、灵药种植等课程的上课时间以及地点,赫然是一份整理好的课表。
他捏着玉简的手一紧,惊讶抬头:“多谢师尊,这太周到了。”
问月鼎说完想起一件事,问道:“师尊,弟子身上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许逐星微微眯眼,“怎么?”
问月鼎开门见山:“我身上有寻踪香吗?”
他曾经向问家主试探过,但问家主并未察觉异样。也不知是剧情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导致谢青梧没来得及下手,还是那香过于隐秘,无法被轻易发现。
许逐星平淡道:“那日我替你抹去了。”仿佛此事不值一提。
问月鼎一怔,这个答案在他的意料之外,细想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从初遇相助,误打误撞帮我暂时脱离死局,到赠送的剑意和住所,提前准备好的课程表,再添一桩也不奇怪。】
【毕竟师尊看着冷淡,实际上就是这样一个面冷心热,周到又善良的人!】
问月鼎比两年前瘦了些,脸色也隐约透出苍白的病态,鼻梁上架起副细金丝琉璃镜。
他的一缕长发从遮沙的长袍中漏出,从上至下颜色由深至浅,顶端还是乌色,尾端像是覆了雪的黛山,只留下一层薄薄的灰霜。
似有似无的妖气弥散。
“你,你生病了?”承渡连忙握住他手腕。
问月鼎的脉象虚弱,且混乱得让人心惊。
承渡行医多年,可他甚至难以分辨这脉象,是属于人还是妖。
问月鼎抬眸,和他对视。
昏黄的光从承渡提的灯中折出,照得他雾蓝的瞳孔因为失焦而大得出奇。
他的眼神平静得不像是人。
倒像是深林里的妖。
第 96 章 谁传谣
问月鼎的听力和视力都还有没恢复全,隔了会,才慢慢道:“我没事,过些时日就能好。”
原本说的要等三月,可问月鼎软磨硬泡,以要提前适应为由,六十天便来了沙泽。
他这半年都收不回缠身的妖气,发色也跟着受了点影响,少说得过四五月才能恢复。
承渡在问月鼎来前已经简单和明鹫宗了解过情况。可他没想到问月鼎先前说的身体抱恙,能差到如此地步。
他连忙扶着他。
“我已经收拾好屋子,你先在我家安生歇几日。”
“我还撑得住。”问月鼎压下喉间淡淡血腥味,温声道,“就算暂且不去魔域,也该在鸣石垒四处走动适应环境。”
“沙泽气候险恶,外面又疾病频发。”
若问月鼎身体和以前一样,疫病无法入侵他的五脏六腑。可如今的问月鼎,怕是受点凉都能烧起来。
李承渡扶着问月鼎,苦口婆心:“我是医者,必须得为你的康健负责。”
问月鼎一路疾行,略过花花草草妖妖兽兽,根据事先标注的地图寻到了此处。
他右手持剑,左手袖中捏着这把新得的化神剑意,收敛气息,小心谨慎地靠近。
在他踏进洞府之前,昆慈的残魂便察觉了他的存在,略略一扫,便知他是筑基后期修为,骨龄不过十九。
残魂眼中闪过贪婪,此人若来得早些,他绝不会选择受伤不轻的谢青梧。
可惜他已经和谢青梧绑定,没有反悔的机会。
直到问月鼎踏入洞府之后,谢青梧才猛地惊觉,瞳孔收缩,下意识握紧灵剑,向昆慈求助道:“前辈,此人与我有断臂之仇,还请前辈出手相助。”
残魂听后更觉可惜,注视着问月鼎的视线带着恶意。
许逐星目睹二人的反应,嘴角勾起嘲讽的冷笑,昆慈倒是敢妄想。
残魂有意在谢青梧面前展现一下实力,“放心,本尊定为你报仇。”
话音未落,一支森寒剑意携着万钧之力,径直攻向谢青梧。
残魂和谢青梧二人脸色骤变!三人修整结束,再次踏上行程。
“前面就是我们和师姐约好的地方了。”鱼符翎指着远处那片桃花林。
江恪岚远远瞧见几个人影,凝神看了两眼,高兴道:“好像就是罗师姐她们。”
桃花林前的三个修士也注意到了这边,双方汇合,罗师姐面露笑意,唤道:“鱼师妹江师妹,你们都还好吧。”
“师姐放心,我们无事,多亏问道友救了我们!”鱼符翎正要给双方介绍,就见罗师姐面色一肃,抱剑行了个礼:“丹鼎宗罗葵见过问前辈!多谢前辈援手!”
跟她同行的另外两个丹鼎宗弟子也是如此。
鱼符翎:“?”
江恪岚:“?”
问月鼎:“?”
问月鼎心念急转,罗葵应该是知道他剑尊弟子的身份,这才以前辈相称。至于什么时候知道的,多半是进秘境前他和师尊告别,却被众人齐刷刷注视的那一刻!
他忍住回头去看许逐星的冲动,回了个礼,面上从容镇定:“不必多礼。”
问月鼎身后,许逐星不着痕迹地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三尺之内,果不其然听到了问月鼎对他的控诉:
【他一定是故意的!】
许逐星扬眉轻笑。
问怀听见他的笑声,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可恶!师尊真的好记仇!】
双方简单寒暄了两句,片刻后两拨人分开,等到问月鼎和许逐星的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内,鱼符翎连忙询问:“罗师姐,你们为何称问道友为前辈?”
“你不知么?问前辈就是剑尊新收的弟子啊。”罗葵奇道。
鱼符翎惊了:“剑,剑尊的弟子?你们是如何得知的?!”怎么消息比她们还灵通。
江恪岚同样目露疑问。
“就在进秘境之前,剑尊自己亲口说的,你们当时做什么去了,居然错过了这个热闹,”罗葵调侃,“再说了,你们两个不是早就知晓问前辈的名字么?”
鱼符翎和江恪岚难以置信。
她们只记得这位‘问道友’姓问,是谢家长子道侣的狂热追求者,热闹嘛,瞧过便罢了,哪里会特意去记他的全名叫什么,更不会将他和剑尊的弟子联系在一起。
鱼符翎喃喃自语:“我竟瞧过剑尊弟子的热闹。”
四舍五入不就相当于瞧过了剑尊的热闹?
赚大了。
等等,鱼符翎忽然发现问题,皱眉道:“不对啊,”她和江恪岚面面相觑,“问道……问前辈哪来的师兄?”
剑尊只有一个弟子,能被他称一句师兄的,只能是清霄宗的掌门和长老们了,偏偏这次清霄宗带队长老是剑尊本尊……所以那人究竟是谁?
鱼符翎简直挠心挠肺。
残魂惊道:“快躲开!”
可惜为时已晚,谢青梧面目狰狞地被剑意钉在墙上,动弹不得。
残魂的脸色却不比谢青梧好上多少,喃喃道:“许逐星的剑意……”
他这些年小心躲藏,正是不想被许逐星发现,立刻质问谢青梧:“他是何人?跟许逐星是何关系?”
谢青梧看出他的色厉内荏,再者上古大能怎么会知道剑尊的名字,此时也察觉出不妙。
但他没有其他出路,只能寄希望于残魂,答道:“剑尊弟子,问月鼎。”
残魂听后,冷冷命令他:“断臂求生。”
说完凉凉地扫了一眼谢青梧,只觉晦气,后悔怎么就挑了这么个人。
问月鼎修为所限,既看不到昆慈残魂的存在,也听不到残魂对谢青梧的传音,只能从谢青梧的话中知道他在同人交谈。
“前辈不能杀了他么?”谢青梧面露不甘。
问月鼎眉心一跳,只当自己不知另一人的身份,手指一动,操控剑意斩向谢青梧的要害,却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阻挡。
残魂心下暗骂谢青梧不长脑子:杀什么杀,杀了此人,就要被许逐星追杀,几条命都不够活的。
饶是他生前强大如斯,如今不过一缕残魂,先前为了取得谢青梧的信任,耗费两成修为才让他被斩断的手臂重新长出来,没想到不到半日就又折了进去。
剩下的修为用来硬抗许逐星的化神剑意,实在有些吃力。
残魂一咬牙,对着问月鼎使出幻术,再次损耗三成的修为。
问月鼎陷入幻境,阖上双眼,剑意失去控制,自动缩小掉落。
残魂对着谢青梧喝道:“快走!”
谢青梧面露不甘,两人正欲离开,却发现自己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顿时惊骇。
这时一道身影忽然显现,一袭白衣不染纤尘。
见到许逐星的面容,两人面露惧意,谢青梧心神巨震:剑尊怎会在这里?
哪怕许逐星不曾对他们瞥去一眼,残魂仍心凉得透彻。
——在劫难逃。
昆慈残魂前后一想,便知许逐星怕是早已在此,一直暗中为此人保驾护航。
他的眸光晦暗疯狂,心念转动不过瞬息,立刻勾连上幻境,将自己的全部修为倾注其中。
然后露出一个猖狂扭曲的笑:“许逐星,既然你这么看重这个弟子,不如让徒孙给我这个师祖陪葬,哈哈哈哈哈,许逐星,你要么看着他在恐惧中去死,要么替他去死。”
许逐星听着他刺耳的声音微微皱眉,随手将他彻底抹消。
连个教具都不能好好做,废物。
谢青梧燃烧心头血后本就元气大伤,靠着和残魂签订神魂契约才恢复少许,如今残魂被强行抹去,他的识海受到牵连,立刻失去意识,无需旁人再动手,便已身死道消。
许逐星淡淡收回视线,抬手搭在问月鼎肩上,进入他的幻境。
“行吧。”
不拿白不拿,拿了回去给问月鼎买些吃的,好好哄人。
“且慢,你知不知道”
付燃灯背过身去,百思不得其解的许逐星对他传音。
“到底是谁起头,在传我是问月鼎的禁脔?”
他倒是想当,可问月鼎不肯。
自己还没得偿所愿和问月鼎干点什么,怎么消息都流到魔尊耳朵里了。
他的清白倒是其次,可问月鼎的清白没了。
许逐星有些郁闷。
“不知。”
付燃灯仰头看天。
第 97 章 城门开
七日后。
几副药下去,问月鼎的听觉恢复八成,眼睛的情况却还一直糟着。
可对妖来说,听觉视力但凡占一个,便能生活无碍。
出不去门,他只能继续闷声研究术法,视力不行,便求凌苍粟说给他听。
因气感骤增而产生的不适期过后,问月鼎发觉自己有了新的能力。
只要凝聚灵力至身上的某种感观,就能辨别出周遭灵力的细致走向和蕴含的确切元素。
如此,每种阵法或难或易,都都像是人身上的脉络一般一目了然。
从简单的术法改起,问月鼎摸到了更多门道。来时带的厚厚一叠纸,已变成半沓字迹潦草的手札。
琥珀安静地藏在他的衣襟里。
不管是在不归岸的师姐师兄们,还是他偷偷放出去散在鸣石垒的纸人,都没能找到关于许逐星的踪迹。
更没什么玄衣鬼面的风闻。
消息越石沉大海,他越想亲身出去探查。
许是实在看不下去他紧绷的状态,又或者是架不住问月鼎的请求,李承渡也终于松了口。
他愿意带他现在鸣石垒一带走动,再循序渐进,等到城门重开,往戒备森严的不归岸去。
“你记着,你如今是我找的帮手,在随我学习药理。”承渡苦口婆心。
“沙泽随处都有魔尊眼线,无论谁来寻你,哪怕是你要找的人,都莫要暴露真实身份。”
在沙泽遇着魔和人都不稀奇,妖相对少见。尤其光看问月鼎的长相,便是自南而来的妖。
他需要仔细地易容过,再用缚灵咒压下修为,才勉强遮掩本貌。
“我明白,有劳承渡兄为我费心。”
问月鼎和陶若水进了偏殿。
殿内的修士正三三两两围在一起交谈,他们都穿着自家宗门的道袍,极好辨认哪些人是同个宗门的,一眼扫过,便能看出每个宗门弟子的数量从三五个到十来个不等。
他们一个气质清冷,一个温润可亲,皆相貌出众。两人一进去,立刻吸引了其他人的关注。
鱼符翎和江恪岚二人是跟着师长过来的,丹鼎宗作为丹修大派,门内大部分修士都是丹修,因此也是在场众人中占比做大的一撮。
她们一瞧见问月鼎,立刻出声:“问前……”
问月鼎正好也看到了他们,同时打了声招呼:“鱼道友,江道友。”
鱼符翎和江恪岚对视一眼,改口道:“问道友。”
“这位是……?”
问月鼎给双方介绍:“我师侄,清霄宗优秀弟子陶若水。”
陶若水听了他的夸赞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对着二人温和一笑。
优秀弟子?鱼符翎和江恪岚肃然起敬。
“这两位是丹鼎宗杰出弟子——鱼符翎鱼道友和江恪岚江道友。”
杰出弟子?陶若水态度郑重了两分。
鱼符翎和江恪岚:“……”嗐,问道友还怪客气的,不知道这位优秀弟子有没有掺水分。
鱼符翎见问月鼎同他们以道友相称,便知他没有架子,于是给自家宗门的师弟师妹介绍:“这位是问……”
一个男修抢答道:“师姐不必介绍我自己来,问潜问道友、陶若水陶道友是吧,方才听说了,在下丹鼎宗石征。”
问月鼎:“……?”
鱼符翎:“……?”
江恪岚:“……?”
问潜是哪位?鱼符翎张了张口,没来得及纠正他的误会,其余几人已经快速跟着道:“在下丹鼎宗骆堂。”
“在下丹鼎宗张垚土。”
次日开始便是炼丹交流小会,问月鼎接下来几日早出晚归,唯有出门和回来的时候会跟崖边练剑的许逐星打个照面。
这日入夜,月上柳梢,许逐星却迟迟没有等到问月鼎回来的身影。
他微微皱眉,收剑入鞘,取出传讯石摩挲了两下,心下几个念头交错出现:
问月鼎是个成年人,有他自己的想法,他没道理把人拘在身边。
……但时辰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
清霄宗内并无危险,时辰晚些也无妨,即使做师尊的,也不该管得太宽。
……便是安全,也没有不回家的道理,做师尊的关心弟子,天经地义。
许逐星拿定了主意,往丹峰探出神识查看。
丹峰主殿前的广场上,问月鼎和几个修士正在炼制一炉丹药,边上围着一圈各宗门的弟子。
众人神情专注,眼见问月鼎面前的丹炉中飘出一缕丹香,便知这炉丹药定然炼制成功了。
“快打开看看!”
“不知品相如何?”围观者七嘴八舌地凑热闹。
问月鼎在众人好奇的视线中掀开盖子,将丹炉中的丹药悉数取出。
丹药圆润光滑,表面有两条丹纹。
“两枚中品丹?”乾元宗弟子颇为惊异地看了问月鼎一眼,“问道友当真是头一回炼制这‘闭口丹’?”
另一人立即插话道:“谁不知道‘闭口丹’是你们乾元宗灵虚长老自创的丹方?问道友如何知道。”
今夜是他们聊得兴起,纷纷主动将自家独有的丹方拿出来探讨切磋,“闭口丹”就是乾元宗弟子拿出来的。
他挠了挠头,憨憨一笑:“确实确实。”然后连忙解释,“并非有意质疑问道友,当初我头一回炼制便成功,还难得被我师尊夸奖,却也只是下品丹罢了,没想到问道友一出手就炼成了中品丹,因此实在吃惊。”
他心道师尊夸他天赋不错,假以时日定然能够在炼丹一道拥有一席之地,同门也少有头一回便能成功炼制‘闭口丹’的,因此他颇有几分自傲。
不曾想外头的炼丹师这般厉害,看来是他自视过高了。
听了乾元宗弟子的话,围观的弟子不由生出几分惊叹,但是不对啊,鱼符翎脱口而出:“问道友不是剑修吗?”
这话恰是众人的心声。
问月鼎笑着点头:“不错。”
就在这时,旁边位置也传来一缕丹香,众人转头去瞧,便见陶若水也从丹炉中取出一枚中品丹来。
确认之后,围观者纷纷转头看向乾元宗弟子,这看起来也不像很难的样子啊,是不是你们乾元宗的人不行啊。
察觉到众人的视线,乾元宗弟子两眼发直,怎么一个个都轻松炼制出中品丹了?
他差点怀疑起自己,莫非师尊只是安慰他罢了?
等到剩下几人全都炼制完毕,大都失败炸炉,少数炼制出下品丹,乾元宗弟子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原来是清霄宗这两位格外厉害。
他看向陶若水道:“陶道友定然是一个优秀的炼丹师吧!”
陶若水温和一笑,摇头道:“在下是个炼器师。”
乾元宗弟子:“……?”
其他人:“……?”
众人看向问月鼎和陶若水的视线一言难尽:你们清霄宗弟子都这么嚣张的吗?这么高的炼丹天赋偏偏要去当炼器师和剑修?!
主殿内看到这一幕的长老们同样很是意外,五长老没想到他们两个这么争气,立刻趾高气昂地看了乾元宗灵虚长老一眼,故意道:“哎,我们清霄宗凑数的弟子也比某些人强。”“……”
“在下丹鼎宗岳音。”
问月鼎:行吧。
等他们介绍完自己,鱼符翎正要开口解释,就听石征问道:“问道友也姓问,莫非跟剑尊弟子是同族?”
问月鼎打量了石征一眼,刚才第一个误会的也是这位,他淡定道:“不是。”
是本人。
鱼符翎三个知道问月鼎真名的人,被他们俩的对话听得一愣。
其他同门见问月鼎看着清冷,一开口却是好说话的样子,正好已经提起了剑尊弟子这个话题,有人继续道:“不知问前辈是不是像两位师姐说的一样?”
正要抓住机会帮着解释的江恪岚:……
嗯?还背后讨论我了?问月鼎起了两分兴致,看了一脸木然的两人一眼,兴致勃勃问道:“什么样?”
鱼符翎:“……”
江恪岚:“……”
一人答道:“两位师姐说那位问前辈救过她们。”
另一人道补充:“而且风趣幽默,剑术不凡,助人为乐!”
问月鼎沉吟一二,眉眼含笑:“多谢两位夸奖。”
其他人正奇怪他谢什么,鱼符翎幽幽道:“这位就是问前辈本人。”
问月鼎巩固完修为已是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他推开房门,按照惯例走到崖边空地,对许逐星道了声“早”,取出灵剑准备开始今日份练剑。
手握上剑柄的那一刻,问月鼎忽然想起今时不同往日——没了死亡威胁,干嘛还要这么卷?
更何况他刚刚结成金丹,谁会在升学考试刚结束就想着复习啊,没必要,着实没必要。
问月鼎默了默,生物钟害我!
他敬佩地看了眼旁边日复一日、风雨无阻的许逐星,羞愧地谴责自己两秒,然后心安理得地把剑收回储物袋,溜溜达达地回了小院,关上房门,从容镇定地躺上床。
顺便给自己拉上被子——修真者寒暑不侵,无需睡眠,盖被子主打睡觉仪式感。
许逐星只见问月鼎大清早出来晃荡了一圈,转身就回了院子,待他半个时辰后收剑入鞘,也没见着人再出现。
正打算传授《断雪剑法·金丹篇》的许逐星奇怪:人呢?
“咚咚。”
许逐星叩响问月鼎的房门,里头隐约传来应答,声音模糊不清。
“我进来了?”
“嗯——”
许逐星犹豫了两息,推门进去,就见问月鼎好端端地躺在床榻上,身上搭着被子,满头黑发散在枕面,睡得一脸安详。
许逐星:……
他转身正要离去,耳边忽然传来轻声呓语,便听问月鼎喃喃:“别卷了,别卷了……”
许逐星脚步一滞,下意识去看问月鼎的额头,那缕被雷烫过的小卷发过了一夜,蔫哒哒地垂落下来,瞧着驯服多了。
他目光下移,发现问月鼎眉心皱起,原本放松放在身侧的手掌也收紧,整个人无端显现出脆弱感。
许逐星心道:莫非昨晚的雷劫还是惊着他了?
正想着暂缓对问月鼎剑术的指点,让他放松些日子,就听他伤心道:“别卷完了,我的烤鸭。”
“……?”
许逐星陷入沉默,转身轻轻阖上房门。
可他发现不知为何,邪术似乎对他不起作用。为不让诏魍发现,许逐星只能暂时装顺从,等他放松警惕。
他睡觉都是半睁着眼,吃饭时,也是假装吃下,后面找机会吐掉。
还没饿死,是得益于先前做杀手的经历,还有问月鼎的囤积爱好。
当伏异客让许逐星藏匿物品老练,成功躲过魔族的搜查。靠之前问月鼎塞给他的小纳戒里能久放的大量零嘴和药,才勉强渡日。
问月鼎自己容易饿,也觉得他会饿。
他喜欢这里藏点吃的,那里也藏点。
一不小心,就藏了几个月都吃不完的量。
这般想着,许逐星忍不住嘴角上扬。
像鹫山里,他天天喂的胖狐狸一样。
第 98 章 应相识
四月初一,巳时。
随着木梁落下,历经五百年风霜的古旧城门缓慢开启。
两族边境像是混乱和秩序的接口,有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也有人遵守着双方定下的规则,在黄沙中求财路。
从鸣石垒来的行商排着队,佝偻着肩,沉默地向前挪步。
何归城门口,一众身材高大的魔族修士严阵以待。入城的人不多,甚至还比不上把守的魔修数量。
城墙之上,许逐星头戴面具,身穿赭色劲装。
他低着头,心不在焉地看着城墙下宛如蚁群般的百姓。
视线冷不丁投向角落,赤红色的瞳孔突然停止了转动。
问月鼎盘算着自己的计划,朝虚空唤了声:“师尊。”
许逐星现身:“何事?”
“师尊,弟子历练的表现如何?”夜晚,乌云遮住了天空,万物静穆。
早早将魔尊赶走的问月鼎躺在舒适的大床上,闭目沉睡。
留宿是不可能留宿的,况且魔尊就在旁边改造了一处住所,就更不需要留在他这个小小的院落里面了。
若被魔尊知道了他的想法,也不知会不会郁闷得一口血吐出来,本想离师尊更近一些,倒不曾弄巧成拙,反而更加不可能留宿在师尊身边了。
不过,白天那会生出的醋意,便是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消去的。
在问月鼎沉沉睡去之际,尚且有些微光的空气忽然变得暗沉下来,层层暗影在床边大片覆盖,投射到床榻之上,仿佛要将那微微鼓起的被褥尽数笼罩。
躁动又无声静谧的魔气散溢在黑夜之中,好似催眠的摇篮将沉睡之人拉入更深更沉的梦境。
柔软的被褥中间,乌黑的发丝铺散满床,仅露出了一颗脑袋双眸闭阖,眼睫纤长,不自觉微蹙的眉梢在魔气的影响下缓缓舒展,睡颜安然。
无知无觉床边立了一道漆黑如墨的身影,那微微泛红的阴沉的眼就这么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无知无觉般,安静沉睡的模样。
眼前似乎又掠过白日的时候,师尊在其他人面前展露笑颜的画面……
魔尊眼底的血色又红了一瞬间,几欲控制不住的扭曲与疯狂在其中翻涌,骇人之极。
半响,魔尊闭了闭眼,唇角裂开一丝偏执到了极致的弧度,再睁开时,眼里的猩红好似尽数褪去,恢复了平静般。
但唯有魔尊自己清楚,那些痴狂的情感只会愈演愈烈,永远都不可能有湮灭的一天,现在不过是重新沉寂了下去罢了。
然而此刻,魔尊却不打算就此离去了,他忍耐了太久,那么……先预收点甜头,并不过分吧?
话虽如此,魔尊却丝毫没有干坏事的心虚与愧疚,他理所当然地在床边坐了下来,柔软的床被微微塌陷下来。
侧过头,炙热的视线穿透了黑暗,落在安然沉睡的青年脸上,由白皙的额头,到闭瞌的眉眼,一寸寸往下……
最终,停留在了那抹稍显淡薄的唇……
魔尊眼眸微深,想到上一次未能如愿,而这次,您可没法将弟子推离了,师尊……
遵从了自己的心愿,魔尊慢慢地,俯身而下……
然而,似是感应到了空气的焦躁,陷入深沉睡眠的青年微微动了动身,侧过脸,那吻便就落空了。
空气仿佛突然静止下来。
这一幕似乎有些滑稽,俯下身子的魔尊停滞在了半空,好一会儿,才侧目望向近在迟尺的容貌,唇角无声地扯开。
他可不管方才是不是一个意外,他若下定了决心想要得到的,便不会再给逃避的机会——
至于另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原因……装睡么。
魔尊低低一笑,往常由始至终幽暗深邃的眼眸似乎微微发亮,如此可真是再好不过了,不是吗?
或许是为了达成已然期待很久的夙愿,又或许是,为了验证某一个猜想。
魔尊眼眸微微眯起,便不再浪费时间,亦不给某人反应的机会,倏然凑过头去——
许逐星抬眸便见他眼神灵动,一副求夸的模样,“不错。”
得了他的肯定,问月鼎眉眼带笑,凑近两步问道:“那师尊,谢青梧朝哪边跑了?”
原来打的这个主意,许逐星眼中滑过一丝笑意,淡淡道:“东南方向。”
知道找他帮忙,倒是有长进。【啊?死了?】
问月鼎小心地去看他的脸色。
【糟糕,不会触及师尊伤心事了吧。】
两人视线相撞,问月鼎正懵,却见许逐星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我杀的。”
“啊??那还挺快……”
但好像哪里不对劲。
下一瞬,问月鼎反应过来他的戏弄,幽幽道:“……原来是殊途同归。”
许逐星挑眉一笑,在他控诉的目光中坦然自若。
灵川秘境开放为期半年,期间可以自由出入,结束后弟子们会自行回宗。
许逐星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你是要留在秘境中继续探索,还是跟我回出云峰?”
在这都待了四五个月了,目标也已经顺利达成,问月鼎不假思索兴冲冲道:“走走走,回家!”
许逐星眸光柔和了一瞬,伸出手正要照旧提着问月鼎的腰带带他回去,问月鼎忽然一个转身,绕到他的手臂外侧。
“嗯?”许逐星看他,“做什么?”
问月鼎瞄了他一眼,伸出两只手同时往他的小臂一搭,含蓄一笑道:“我好了,咱走吧。”
许逐星低头看着胳膊上两只细皮嫩肉的爪子:“……”
这是拿他当鸟架?
问月鼎一副乖顺模样,目光中透着狡黠,若无其事催促道:“快回家呀师尊,小白在家等我呢。”
还挺有脾气。
许逐星哼笑一声,撕开虚空带着他回到出云峰。
脚踩上出云峰的土地后,问月鼎缩回手,余光瞥见许逐星的袖子被他捏的有点皱,于是轻轻摸了两下掸平,一抬头,对上许逐星递来的探究视线。
问月鼎心虚了一瞬,开始狡辩:“……我帮您掸灰呢,真是,哪家铺子做的法衣,这么容易脏!”
闻声过来的小白和柳管事一脸懵逼,柳管事奇怪道:“云裳阁的高级法衣自带清洁法阵,同人打斗都不沾半点血污,怎么会脏?”
何况以剑尊的修为,旁人哪有近身的机会,便是血流成河也不可能沾上身啊……
【什么高级法衣,都有清洁阵法了,就不能再加个防皱的阵法吗?!】
拆台来得猝不及防,问月鼎看着许逐星调侃的眼神赧然,轻声道:“智者见智,大概是我心脏。”
听懂他的潜台词后,许逐星:……
柳管事:?
小白虎:?
问月鼎战略性转移话题,蹲在小白身边,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头,“好久不见。”
小白虎被他慈爱的目光吓得一抖,浑身毛发肉眼可见地炸蓬松了一圈,惊恐道:“喵?!”
问月鼎:“……”你什么意思?我要恼羞成怒了!
他使劲挼了两把猫猫头,发现小白明显松了口气,还特意伸长了脖子让他挠挠下巴,一副享受的样子。
问月鼎:……行吧。
东南正是书中记载的昆慈道君残魂所在方向。
【看来还是按照剧情发展了。】问月鼎说不上欣喜或是失望。
【万一主角攻真死不了……还是别让师尊也被谢青梧记恨上。】
许逐星轻轻挑眉,暗叹他的心肠太软,却也习惯了他的脾性。
“师尊来灵川秘境是要做什么?”
“寻人。”
问月鼎面上乖巧体贴道:“那师尊去办自己的事吧,别耽误了。”
许逐星明知他是想找理由支开他,道:“不急,我心中有数。”
见问月鼎欲言又止,许逐星故意问:“你有事?”
【我挺急的。】
问月鼎一脸沉重,口是心非:“没什么大事。”
“……”那就是暗示他有事了。
许逐星失笑,不再为难他,凝出一支化神剑意递过去,“若是小命不保,记得向我求救。”
他调侃道:“不必通通喊上三遍,一遍足矣。”
问月鼎:“……”蓬莱宗一年四季云海都不会散开,问月鼎回头看了一眼漂浮在云雾里的山峰推门而入。
“师尊,弟子有一事想请您答应。”
蓬莱宗峰顶的大殿是清辉仙君的洞府——听雪阁。
他朝着端坐在榻上的清辉行了个礼,这时的许逐星依旧是个胆小的孩子,怯怯地跟在他身后学着他的模样也行了个礼。
清辉已经很久不过问宗内之事,除了修炼之时都是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他懒散地打量了一眼许逐星又将目光放到自己面前的棋盘上。
“在哪捡的小孩?要养就养吧,反正也养了那么多了。”清辉握着掌心的棋子思索着下一步应该下在哪,他这些年断断续续捡回来五个孩子全都收进了自己门下,再多一个也无所谓。
许逐星像个鹌鹑一样躲在问月鼎身后,“那还是按照礼节行个拜师礼吧。”
小孩听完仓皇地跪在地上咚地行了一个拜师礼。
“倒也不用这么响,你抬头我看看你额头肿了没?师尊和师弟师妹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不要害怕。”问月鼎低头揉了揉许逐星发红的额头道。
清辉停下下棋的动作看向许逐星琉璃色的眼睛,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月鼎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话想和他谈谈。”
问月鼎安抚似地摸了摸许逐星的头便出去了,殿里的大门被缓缓拉上,只留下了许逐星和清辉二人。
“你并无修道之心,为何拜入我门下?”清辉垂眼看向蒲团上的许逐星。
小孩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紧张,“我…我想留在这里。”
清辉倾身将手指点在他额间,半晌收回手指道:“根骨倒是不错,但你并不适合铸器,单凭这句话可不是个好理由。”
“我,我可以打扫浆洗,做饭我也会!”许逐星忍不住再磕几个响头,却被忽如其来的风挡住了。
他仰头看向榻上的清辉,只听见对方轻声道:“蓬莱宗不收家奴,你没有修道的心思,好好想想你到底渴望什么?”
修仙者的道心并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的,最简单的说法就是欲望,人心中的欲是驱使人前进的动力。
许逐星望了一眼门外,阳光将问月鼎的背影印在蠡壳窗上,他毫不迟疑地答道:“想为了师兄留在这里。”
问月鼎站在听雪阁外望着眼前的云海,两只云雀落在他肩上叽叽喳喳吵个不停,许逐星推门而出时便看见问月鼎笑着逗弄肩上那两只云雀。
“……大师兄。”许逐星尝试着像杨月他们那般称呼问月鼎。
“饿了吗?杨月他们买了桂花糕放在流云峰,一会我们就去吃,现在先去给你量衣服。”
问月鼎将小小的许逐星抱在怀里,许逐星身上的衣服还是穿的杨曜小时候的旧衣,但许逐星实在是太瘦了,衣服穿在他身上空空荡荡的并不合身。
“我的衣服够穿了……”许逐星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问月鼎肩头。
“两套怎么够,得一年四季都有五套穿才好。”问月鼎说着抬手唤出了那条之前出现在逢仙会大比上的幽蓝色的火龙。
许逐星好奇地看着面前的龙,火龙和他打了个照面之后匍匐在地上,等问月鼎踏上去之后便载着二人飞向了流云峰。
“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杨曜都快把那只鸡啃光了!”杨月站在流云峰的门口看向从火龙上下来的俩人。
“对…对,杨…杨师姐,她她…她买了三只烧鸡,现在只只…只有两只了。”一个腼腆的少年站在杨月身后,是蓬莱宗师门排行第四的符秋霜。
问月鼎牵着许逐星的小手来到了一个小院,“你之后就和符秋霜一起住,有什么问题可以用玉牌联系师兄。”
许逐星将问月鼎给他的玉牌小心翼翼地放在身上,推开院子门,里面种满了不少草药,“秋霜喜欢研究医书,所以种了不少灵植,你如果感兴趣可以让他教你。”
“这张床你看喜欢吗?”问月鼎带着他走进房间,床上铺着淡绿色的被子,枕头旁边还放着一个小老虎的玩具,还有些话本,都是些九州孩童喜欢的东西。
许逐星抓着问月鼎的手指小声道:“喜欢,师兄给的我都喜欢。”
在蓬莱宗的时间不过眨眼五年,许逐星便从之前那个瘦弱的小团子变成了身量修长的少年,扎着高马尾,身着蓬莱宗的门派服,不过爱哭的性子却没变。
“许…许,许逐星…我要去……去给师兄送东西。”符秋霜抱着个木盒子站在去铸器房的山阶上。
他立刻想起自己当初“师尊”、“剑尊”、“许逐星”一通乱喊,耳根一红,面上镇定若无其事道:“知道了。”
“去吧。”许逐星说罢,修长的身影原地消失。
问月鼎眨了下眼,师尊这么快就走了?效率真高。
见问月鼎御剑离开,许逐星眼中的笑意淡去,神色恢复漠然,随手撕裂虚空,前往昆慈道君残魂隐匿之处。
他所寻之人正是昆慈。
许逐星踏入昆慈洞府之时,谢青梧跪在蒲团之上,正在接受“大能残魂”的考验,满心希望能够获得大能传承,一雪前耻。
许逐星哂笑,昆慈根本不敢以真面目见人,所谓的传承,更是一份裹着蜜糖的毒药,不过是想将谢青梧的身躯占为己有。
他当初没有斩草除根,是为了等到主角成长起来找些乐子,没想到问月鼎突然出现,给他波澜不惊的生活添了不少乐趣,如今没必要再留着他们给小徒弟添堵。
许逐星正要抬手将昆慈的残魂彻底打散,出手前忽然改了主意。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许逐星心道自己虽然头一次做师尊,也该当如此。
谢青梧没了练手的价值,昆慈的幻境之术却有两分称道之处,不妨物尽其用。
既然遇上了,正好让问月鼎感受一下高阶修士的实力,总归自己在暗中护持,不会让他吃亏。
“先前在门口就问过了,我随着承渡先生从鸣石垒来。”问月鼎从容道。
“修为?”
“筑基一阶。”
“家世。”
清楚魔尊随时可能监视他,许逐星硬着心,凶巴巴接着逼问。
问月鼎好声好气:“士籍,父母健在,无子。”
骗子。
仙家子哪有凡间的户籍。
问月鼎漏了一处信息,也不知有意无意。
“你没提及是否婚配。”
许逐星硬着头皮,公事公办地问:“可有妻室?”
“有。”问月鼎顿了顿,小声道。
“让贼人掳走了。”
第 99 章 有相逢
“”
许逐星无比庆幸自己带了层面具。
“妻室那边,给你填了有。”
他耳根微红,干巴巴地压着声。
“有劳大人了。”
眼瞧着没扣稳的锅盖摇摇欲坠要滑落,问月鼎将它推回原位。
狭隘的破窗缝隙吹进一道噎人的热风,呛得他捂着嘴,压住咳嗽声。
“别捣鼓锅了,又呛又吵。”
许逐星心中一紧,装作不耐,恶声恶气:“看着就烦。”
入夜,问月鼎隐隐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翻来覆去始终无法睡得安稳,他沉下心细思:
难道是今天太尴尬了?
不应当,他的脸皮没有这么薄。
难道是因为彻底消除了主角攻带来的死亡危机而兴奋?
也不是,这种感觉不是激动。
问月鼎琢磨不出源头,起身推开房门,干脆走到崖边空地,坐下看许逐星习剑。
他盯着看了一会,非但没有感觉到平静,心头反倒像垂吊着块石头,沉甸甸的。
许逐星敏锐察觉到问月鼎视线中的焦躁,收剑走到他身边,仔细打量他的神色,问道:“怎么了?”
问月鼎缓缓拧眉,闷闷道:“不太舒服,有点慌,还有点涨。”
慌,涨?
许逐星手指扣在他的脉搏上,输入一丝灵力验证了自己的猜测,眼中闪过懊恼。
“是我不对,没有告诉你一些修真界的常识。”
问月鼎疑惑。说来也巧,陶若水前几日刚回了清霄宗,接到器峰峰主传讯时,正在自己的住处修炼。
他来到正殿,殿内不但坐着自家师尊,还瞧见了五长老和问月鼎,陶若水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见过长老,见过问师叔。”
听完五长老的来意后,陶若水没有犹豫,立刻答应道:“弟子领命。”
五长老含笑点头:“既然如此,便和我们一同去丹峰。”
路上,陶若水取出一把灵剑,双手托着,对着问月鼎道:“之前师侄在秘境之中遇险,多谢问师叔相救,这把灵剑是我亲手锻造,请问师叔收下。”
问月鼎没接,淡淡道:“不必多礼。”
五长老误以为两人交情不错,笑道:“原来你们还有这种缘分,难怪小师弟主动提议让你参加炼丹小会。”
陶若水刚刚被问月鼎拒绝还有些失望,听了五长老的话后,只当他是面冷心热,也不在意,扬起笑道:“多谢问师叔看好,若水定然好好表现。”
不过是顺便避免五长老留下遗憾的问月鼎:“……”
你们真的好能脑补。
三人回了丹峰,直奔主殿。
五长老先前接到剑尊传讯,只道自己临时有事便匆匆离开,现在乐呵呵地带着两个年轻人回来,殿内其他宗门的长老见状不由生出几分好奇。
跟五长老不太对付的乾元宗长老轻声嘲笑:“青阳这是从哪扒拉出两个充数的?”谁不知道青阳这回只能看着他们炫耀弟子了。
旁边的丹鼎宗长老正端着灵茶啜了一口,闻言抬头随意地打量了两眼。
他先瞧见的是陶若水,心道这小弟子相貌不错,就是不知道本事有几分。
再往边上一瞥,瞧见了问月鼎后便是一愣,这不是剑尊的弟子?
乾元宗长老上下打量了问月鼎两人几眼,轻哼道:“相貌倒是过得去,可惜……”
丹鼎宗长老听到‘可惜’二字便知他没什么好话,立刻阻止,夸赞道:“相貌堂堂,实力一定也很不错。”
“?”乾元宗长老奇怪得看了老友一眼,“你怎么还站到青阳那边了?”
丹鼎宗长老白了他一眼,给他传音:“别说我不帮你,右边那个弟子是剑尊弟子,可不是什么无名小辈,你自己看着办。”
乾元宗长老:“???”
还能怎么看着办,谁会无端得罪剑尊啊!可恶,青阳竟然用阳谋!
五长老也听见了乾元宗长老的话,见他没说什么不中听的,没和他计较,兴冲冲介绍完问月鼎两人的身份,让他们俩自己去偏殿跟其他宗门的弟子熟悉熟悉。
待两人离开,乾元宗长老怒道:“青阳当真诡计多端!输了不就是被嘲笑两年,还特意找救兵来,这谁还敢特意嘲到他面前啊!”
见他不痛快,五长老更是洋洋得意。
丹鼎宗长老无语,除了你也没别人会特意去当面嘲讽他。
有人不由好奇,问道:“你怎么把剑尊弟子拐来了?”
小辈之间互相切磋罢了,输赢都是小事,哪怕剑尊弟子的身份也不会被他们故意放水,何况青阳不是输不起的人,这样顶多能气一气灵虚,也就是乾元宗的长老。
几人对视一眼,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莫不是青阳故意找来气灵虚的?
五长老不知他们的想法,眉飞色舞道:“他们俩可都是天灵根,一个木灵根,一个火灵根,都是炼丹的好苗子。”
赢不赢无所谓,带出来长长见识,顺带也炫耀一下自家宗门的好苗子。
其他人问道:“那你怎么没把他们收为弟子?”
五长老气哼哼:“你们以为我不想吗?”还不是没得手。
众人听懂他的言下之意,纷纷哈哈大笑。
许逐星道:“灵力圆融,你要渡金丹劫了。”
问月鼎大惊,失声道:“我要挨雷劈了?”
【怎么这么快,剧情里除了主角,其他人修炼到金丹不都得几十年?】
许逐星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别慌。”
“金丹劫只有三道雷,检验你筑基后吸纳的灵力是否扎实,你往日勤奋修炼,修为自然涨得快。把雷劫当成在秘境里的妖兽,用剑招对抗,或者用法器护住自己。”
问月鼎懂了。
【相当于升学考试,这个我熟。】问月鼎起身取下墙上的剑丢向许逐星,那是他年少时铸的第一把剑,“接着,去外面让我看看你的身法。”
更重要的是他要看看许逐星的道心,用剑者需有一往无前的道,剑身双刃,动摇道心害人害己。
许逐星接过跟着问月鼎到了院子里,问月鼎站在桃树下随手折了一根花枝道:“来。”
那桃枝在问月鼎的手中霎时如剑一般破空刺向许逐星,“锵!”剑身挡在注满灵力的桃枝上发出清脆的嗡鸣。
许逐星后撤几步紧握着剑看向问月鼎,当初逢仙会的时候他就曾看见问月鼎对战剑宗首徒的风采,虽然世人都认为铸器师不善战斗,但问月鼎不同,反而用铸器的灵火强悍地赢得了这场比赛。
问月鼎身为铸器师十分了解武器的弱点,自然也了解持剑人的身法,少年被他挑起了战意,握着剑向着问月鼎攻了过来。
许逐星的剑身擦着桃枝而过,每次即将接近问月鼎时都会被桃枝卸去攻势。
“藏书阁的飞鸟剑法,下盘要稳。”
桃枝扫到许逐星的小腿,打的他一个趔趄。
“此剑法以轻快出名,动作可要再快些。”
许逐星握紧手中的剑柄反手朝问月鼎刺去,却被桃枝打到了手腕,差点把剑丢了出去。
带着桃香的枝条会在他躲闪的时候打到小腹这些柔弱的地方,但并不疼痛,反而有些痒意,让许逐星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剑。
问月鼎收回手里的桃枝,院子在两人打斗中落了一地花雨,许逐星抱着剑坐在地上,脸色潮红地看着一脸平静的问月鼎。
“打不过师兄…”他抱着剑忽地垂下了头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刚学会走路就想着跑步?”问月鼎弯下身来用手弹了一下许逐星的额头,“你才练半月确实不错,能接下师兄两招了。”
“但我想问问你,小星,你的道心是什么?”问月鼎看着许逐星琉璃色的眼睛,这双眼睛看向他的时候总是专注地只有他一人的模样。
“是师兄,我想在师兄身边。”许逐星仰着头看着问月鼎,那双眼睛亮晶晶的,是让人无法拒绝的赤诚。
问月鼎沉默了下来,面前这个少年是他捡回来的,也许是长期的陪伴让他过于依赖自己,但是修道之途把执念寄托在别人身上,犹如行走在初冬的浮冰之上,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
“小星,你知道我们的寿命有多长吗,你现在筑基后期,已经有了一百多年的寿命,你太年轻不知道时间的长短,在这期间可能会有很多的变化,到那时,你又为何修道?”问月鼎沉声道。
“不管十年还是百年,我只为了师兄而修道,永远不会改变。”许逐星的眼里全是执着与不安,“师兄十年百年后,会厌恶我吗?”
“当然不会…”问月鼎神色复杂地摸了摸许逐星的头顶,“你是我的师弟,我怎么会厌恶你…”
“那我就不怕,我道心不改,十年,百年,千年也是如此。”
“我想陪在师兄身旁。”少年的声音如清脆的琴音响在问月鼎耳畔。
问月鼎叹了口气,将坐在地上的许逐星拉了起来,“明天和我前去天衍宗给衍元湄送剑。”
许逐星拉着他的手僵了僵,随即恢复平常的语调道:“师兄去哪我就去哪。”
待许逐星走后,问月鼎静静地看着那个剑匣,上面刻着天衍宗的家徽云纹。
天衍宗几乎是许逐星心里的阴影,是修道中的阻碍,他要趁着这个机会将小师弟的阻碍解决掉。
第二日许逐星早早的备好了鹤车,符秋霜抱着几本古籍踌躇地看向许逐星,“你…你还回回……回来上课…吗?”
符秋霜已经连续半个多月没有见着许逐星了,这段时间许逐星也没有回过房间,一直住在藏书阁里,虽然经常因为争抢师兄而对许逐星有敌意,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关心自家小师弟。
要不是今天看见许逐星,他都以为对方已经被人暗杀了,符秋霜绕着许逐星走了一圈,瞧见他全须全尾地才松了口气。
“要回来,只是不学铸器了。”许逐星回答道,问月鼎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许逐星的视线从符秋霜的脸上慢慢挪走。
符秋霜震惊地看着他,许逐星已经看向了其他地方,还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来敷衍他。
符秋霜:“…?”
问月鼎带着一个精致的剑匣走了过来,符秋霜回头的时候正撞上问月鼎的目光,“秋霜这么早就要去上课吗?”
“问…问师兄,我…正正…要去。”符秋霜低着头怯怯地答道。
问月鼎好心情地摸了摸符秋霜的头道:“真是个好孩子。”符秋霜在课上从不开小差,完成课业也很认真,作为老师的问月鼎也不免对好学生心生好感。
符秋霜带着崇敬的眼神看着问月鼎,突然接收到一旁许逐星飞过来的阴冷的视线。
符秋霜:“……”
“师兄我们快走吧,不然一会耽误符师兄上课了。”许逐星站在一旁撩起车厢的帘子,问月鼎被这话提醒转身就和符秋霜道别随即做到了车厢里。
问月鼎一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头歪在许逐星的肩上,“师兄不再睡会吗?”许逐星端着一杯刚倒的茶水送到问月鼎嘴边。
许逐星很喜欢师兄靠在他身上的感觉,问月鼎自然地接过那杯茶润了润嗓子,“快到天衍宗了。”
他掀开帘子看向地面,已经能看见天衍宗宗门的牌匾。
鹤车最后落在了宗门外,衍元夏带着衍青流早已等候多时,许逐星掀开车帘走了出来,衍青流看见是他瞬间变了脸色,难看得不行,衍元夏倒依旧和以前一样带着笑意看着来人。
许逐星的视线轻轻飘过全场,随即转身去扶问月鼎下车。
“元夏带着弟弟在此恭候青鼎君多时,请随我来。”
衍元夏身后的仆从将鹤车牵到了一旁,问月鼎拱手回了个礼,将装着衍元湄本命剑的匣子交给了衍元夏。
几人跟着衍元夏到了会客的厅堂,那个装着剑的匣子被缓缓打开,一把精致漂亮的软剑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剑柄用稀有的彤天石装饰,配以衍元湄喜欢的扶桑花纹,剑身柔和雪白但又不失锋利,确实是上等的武器。
“这么漂亮的剑长姐一定会喜欢的。”衍元夏不自觉地扶上锋利的剑锋,指腹被割开一个不浅的口子,一旁的仆从焦急地走了过去给他包扎起伤口来,衍元夏倒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
“既然验过剑了,相信剩下的货款很快便能收到。”问月鼎虽然看起来温柔近人,但不笑的时候也有几分压迫感,毕竟一个宗门的事务几乎都由他管辖。
衍元夏捂着嘴角笑了笑,“那必然是不会拖欠的。”一旁的侍从奉上一个芥子袋到问月鼎身旁。
“那还行。”问月鼎略有些不自在。
【不过,师尊摸我的头,怎么跟我摸小白一样。】
许逐星手一顿,看来是恢复过来了。
“凝神调息,准备渡劫,”他沉默几息,补充道,“以后被雷劈的时候还多着呢。”
问月鼎:……
深黑的天穹划过一道闪电,骤然照亮这片天地,沉闷的雷声紧随其后。雷声从远到近,最后盘踞在出云峰上方。
清霄宗内不少人察觉到雷劫出现,原本以为是哪个弟子,没想到雷劫竟往出云峰汇聚。
众人心下震惊,这才一年的功夫,小师弟/问师叔就要结丹了?
问月鼎看着声势浩大的雷霆,不由地皱眉,伸手拽了下许逐星的袖子。
这么害怕?
许逐星低头和他对视,见状面色微变,心下产生些许担忧,安慰道:“我就在边上守着,放心,你不会出事的。”
问月鼎摇头:“不是这个,我要不要换个地方渡劫,”他看了眼自己的小院,“别到时把我的家劈没了。”
许逐星:“……我会护住你的小院子。”
问月鼎环视一圈,叮嘱道:“还有柳管事的本体,小白的猫窝,我另外两处房产……”
还有闲心管这些,许逐星算是清许他半点不紧张了,沉默片刻道:“管好你自己。”
怎么生气了?问月鼎一头雾水,随即恍然,轻声道:“也是,师尊被雷劈的经验丰富。”
“呵。”许逐星冷冷一笑,转身就走。
果不其然,许逐星的心情好了许多。
“对了。”
两人黏糊了会,许逐星又有些没底。
十九年积累的深坑,光靠一日很难消弭。
许逐星把声音放轻。
“还记不记得在安浪镇时你说过的话?”
“是哪句话?”问月鼎茫然。
许逐星扭捏片刻。
“你说过,你最喜欢卷毛的小串了。”他眼巴巴看着问月鼎,迫切地想要再次得到证明。
“你永远不会叶公好龙的,是吧?”
第 100 章 肃然敬
一阵安静。
许逐星没等到回答,先听见了笑声。
“你笑什么?”他羞恼。
“哪有人说自己像小串?”
问月鼎曲起指,用指节抵住唇。
他眉眼微弯:“且你还篡改我的话。”
“我先前只说那小犬可爱,没说过最喜欢他。”
“那你最喜欢谁?”
许逐星红了耳朵,不依不挠。
问月鼎又笑了。
“逐星,你说呢?”
天启剑阁作为云歌大陆三大顶尖门派之一,坐落于连绵数十万里的群山中,山峰常年被浓郁的雾气笼罩,让人看不真切。
而天剑城则是距离天启剑阁最近的城镇,也是剑阁弟子下山采买时最常光顾的城镇。
辰时,阳光刺破层层云朵,淡淡地照耀在了城镇中。
一道锐利的剑鸣陡然自天剑城上空发出。
巨大的白玉门轰然落下,砸在了天剑城中央。
有嘹亮之音从门中传出。
“今我天启剑阁开阁收徒,达标者可入门内一试。”
声音鼎鼎传播开来,甚至都传到了城外。
这使得原本安静的城内,轰然沸腾起来。
“少爷少爷,快醒醒,天启剑阁开始收徒了!”
小客栈内,仆人焦急地呼唤着依旧在沉睡着的许言泽。
然而许言泽却毫无反应,甚至烦躁地抓起被子盖在了脑袋上,又往床内滚了滚。
这可把仆人急坏了。
那些想要加入天启剑阁的天才们,个个早早就爬了起来,哪像他家少爷睡到现在。
“许言泽,快点起床!”
忍无可忍的系统在许言泽脑袋里叫出声。
“起来了起来了……这么大脾气。”
仆人的声音能用被子挡住,系统的可没辙,许言泽只得怨念地睁开了眼。
“这剑阁招弟子弄那么早干嘛,总不会未来也要闻鸡起舞吧。”
许言泽不满地撇着嘴,坐在床上任由仆人服侍他更衣。
“没见过你这么懒的,你以前上学难道不是七点起床吗?”系统无语。
“我让舍友帮我签早读啊。”许言泽笑嘻嘻地回答。
系统在许言泽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等许言泽好不容易收拾好,走了出去,外界早就被挤得水泄不通了。
不知多少人排着队想要穿过那扇大门,进入天启剑阁。
只可惜,剑阁标准森严,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按照云歌大陆通用的收徒标准,天启剑阁只收7-14岁,家世清白的孩子。
且只要真灵根以上的。
那些有着四五种属性的伪灵根,根本连门都不可能入。
但依旧有不信邪的想要尝试。
所以基本每过几个人,白玉大门上便会闪过一道禁制,将不达标却妄图进入的孩子扔出去。
许言泽跟着人群龟速的排着队,轮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少爷,您可要加油啊。”将许言泽送到了门口,仆人热切说道。
“知道了。”许言泽不耐烦地挥挥手,一步跨出,进入了大门。
以他这具身体的资质,自然不会被阻拦。
跨过了这扇大门,后方便是浓浓的白雾。
许言泽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
然而渐渐地,他的耳边却仿佛响起了上课铃声。
前方,隐约的声音在浓雾中出现,厉声喝道。
“许言泽!你又翻墙出去逃课!”
这一声将许言泽吓得浑身直冒冷汗,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此刻,许言泽在这白雾中,连十米距离都没走到。
这是天启剑阁设下用于考验心性的幻尘雾,一路通往天启剑阁的正门。
越往深处走,雾气的幻象越厉害。
只有明见本心,心无恶念,看穿幻象的孩童,才有资格到达剑阁门口。
很明显,许言泽的心性在这些孩童中,也是垫底的存在。
所以刚走出去十米鼎就陷入幻境中无法挣脱了。
“还是得看我。”系统嘀咕。
随后,一阵清凉的感觉从许言泽脑海中渗出,让他猛然清醒过来。
“系统?我咋了?”许言泽茫然地摸着有点心悸的胸口。
“你心性太差,这才刚跨过大门就陷入了幻境,要不是我,你这一轮就被刷下去了。”系统哼哼说道。
“哇,系统爸爸牛逼!”许言泽反应过来,“那我接下来是不是直接往前冲就好了?”
“是啊,走快点,越快到达,显得你心性越佳。”系统催促道,“本来你就晚了这么久才进来了。”
“好好好。”许言泽点头,急忙向着前方飞奔。
“你也别跑太快,那太假了!”眼见着许言泽行事莽撞,系统赶紧说道,“大家都是一边破解幻境一边前进的。”
“哦哦,你让我装装样子是吧,这我可太会了。”许言泽顿了一下,立刻表演起了盲人摸象,伸出两只手在迷雾中一边摸一边前进。
被许言泽的动作弄得有些无语的系统不再说话。
算了,就这样吧。
而另一边,天启剑阁中,欲要收徒的修士们都站在大殿之上,遥遥注视着幻尘雾中的情况。
“那孩子看起来不错,心性尚可。”一名元婴期修士指着一孩童说道。
“也不知他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眼神挺坚定。”那名修士的好友跟着点点头。
“这一届好苗子真多啊。”又一名修士开口感叹。
“那可不是……嘛。”站在他身旁的修士不着痕迹地瞅了瞅他们后方。
那处,正站着天启剑阁的九大峰主。
其中最前面的,便是掌门承影真人与碧霄剑仙。
“师弟,可有你看上的?我觉得那最先冲出幻尘雾的小子挺不错,还是个难得的天灵根。”承影真人笑看着自己身边的问月鼎问道。
“尚无。”问月鼎木着一张脸回答。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问月鼎怎么都想不明白。
他不是告诉他师兄,他就是来看热闹的吗?
怎么就变成他要收徒了??
天知道他兴高采烈从即将完满的推演中醒过来,准备看看这以前只能在小说里见到的收徒大典是什么样时,却忽然被告知,碧霄剑仙要在本次开阁中收徒一事。
什么碧霄?什么剑仙?什么收徒?
他这个碧霄剑仙本尊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受到了冲击的问月鼎心情跌到了谷底。
以至于他现在站在大殿上,看着下方那些在迷雾里努力奋斗的小不点们,都想一剑劈过去。
拜什么师,都别拜了!
谁啊乱传谣言!
不知道话赶话会出问题的吗!
问月鼎愤懑不已,因此周身的气息更凌冽了几分。
除了承影真人外,其他七峰峰主齐齐后退半步。
同时在心中暗暗嘀咕。
看来这次来拜师的孩子们到目前为止都很不合碧霄剑仙的眼缘啊。
也不知道最后究竟是哪个走大运的小崽子能被碧霄剑仙看中。
幻尘雾的筛选从天亮一直持续到天黑。
等到最后一个达标的孩子从雾中走出后,矗立在他们面前的天启剑阁大门才缓缓打开。
所有的孩子们惊叹地注视着那高耸的大门。
随后怀着敬畏的心思一一穿过。
紧接着,所有人眼前便是一花。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处露天的广场上。
天空中月明星稀,月光照耀在了前方的大殿中。
不少如仙人般的身姿正立于那处。
一旁有修士挥手,将这通过了筛选的一百名孩童的详细身份尽数展现在空中。
当然,这是给殿内选徒的修士们看的,那些孩子们可看不见。
他们只能看到前方殿内修士大能们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一一扫过他们。
这让他们紧张无比。
同时也有好奇心者,悄悄偷看那些修士们,试图从中找出那位传说中的碧霄剑仙。
有孩子心中有了猜测,自认为是正确的,此刻却也不敢与身边的同伴说。
夹杂在这些孩子中的许言泽大约是胆子最大的一个。
毕竟上方的修士们都尽量收敛威压,免得吓着孩子,这就让许言泽觉得上面那些人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但不得不说……长得都好好看啊!
男的就算了,那些小姐姐们……哇塞!放在现代不得吊打大荧幕上的明星们啊!
许言泽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他穿越时才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皮得不行的时候。
穿过来虽然又过了五年,但由于穿的是小孩,他的心智是一点都没增长。
更因为原身家境颇丰,又是家中独子,天资也高,一直是被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大的。
这使得他在家任性惯了,什么祸都敢闯。
反正他还有系统帮他看着。
要不是年纪太小,他现在这身体才十岁,服侍他的丫鬟早就遭他毒手了。
现在看到比那些丫鬟不知道漂亮多少倍的女修士,当即就有点儿把持不住。
察觉到许言泽心思的系统嫌弃的开口:“目光收收,你是怕死的不够快是不是。”
“有那心思等进了宗门再慢慢渗透。”
“哦哦!”许言泽赶紧低头,随后问道,“系统,那个剑仙真的不会看出我有问题吗?”
“不会的,天仙来了都看不出来。”系统哼了一声,“那一晚只是个意外。”
“那样最好。”许言泽小声嘀咕。
所幸殿上的修士们压根没注意到许言泽的小动作。
站在元婴修士们后方,问月鼎的目光同样落在了那些资料上。
这份资料是综合了天赋根骨心性等信息后,排了序的。
这批孩子中排名第一的,是来自天赫王朝的七皇子,赫连翊,单火天灵根。
排第二的,是来自晋昭国的三公主,晋柔烟,单土天灵根。
排第三的,是来自云梦大泽的部落少年,水彦,水木真灵根。
……
排第十的,是来自青阳堡的少年,上官玉,土金真灵根。
……
一条一条看下来,问月鼎发现,只有排名第一第二的孩子是单灵根。
从第三开始到第十五名的孩子都是双灵根。
再往后便都是三灵根。
三灵根以下是连最初的白玉大门都进不了的,根本不符合资质。
“这次来的孩子们天赋真不错啊。”同样看完了资料的承影真人满意地说道。
“是么?”问月鼎疑惑。
这么多人,没一个能比得上主角的变异雷灵根。
这还是惊动了大半个云歌大陆后的结果。
感觉到了问月鼎的不解,承影真人沉默片刻,复杂地开口:“师弟,不是每个人都和你那弟子一样的。”
“往年收徒,能出一个天灵根便了不得了。”
“大多都是一些真灵根的小天才们前来拜师。”
“唔。”问月鼎不置可否地颔首。
也是,主角毕竟是主角,天赋肯定是第一的。
啧。
想到许逐星,问月鼎就有点儿咬牙切齿。
此前遇到北山真人时,对方可是对着他好一顿夸赞。
说那小白眼狼天赋如何如何了得,天资如何如何惊人。
还劝自己将他带回去。
毕竟磨砺效果已经达到,就连地火这样的宝物都被他掌握住了,再拖下去那就是耽误时间了。
该死的,他把小白眼狼丢那儿,是让他去增强自身的吗!?
问月鼎简直被气得牙痒。
“师弟、师弟?”见问月鼎不再说话,承影真人小声提醒他,“可有看上的人选?”
毕竟碧霄剑仙实力摆在那儿,本身这次收徒最大的噱头也是他,他不开口先选弟子,其他人也不好选。
问月鼎自然懂这其中的道理……因此更憋闷了。
不过他目光扫过资料后,却是顿了顿。
他要记得没错,那天赫王朝似乎是在清玄门的势力范围内。
按照书中原本记载,天赫王朝七皇子赫连翊,自小便天赋过人,后来更是在清玄门收徒时,一举成为了掌门弟子。
他与主角,是两大门派新生代最耀眼的两位天骄。
也因此,主角讨厌死了那赫连翊。
遇事总想压对方一头。
说话也总要呛对方一句。
一来二去,二人自然成了仇敌。
书中设计赫连翊这角色,就是当作主角的磨刀石。
所以赫连翊一直像个打不死的小强,被主角踩一次爬起来一次,总要和主角对着干。
最终在一次外出冒险时,被主角坑杀在了险地中。
赫连翊的死让清玄门与天启剑阁之间的关系迅速恶化。
毕竟赫连翊可是清玄门掌门的弟子,甚至是对方看好的接班人。
结果死得不明不白。
那时碧霄剑仙已经死去,而清玄门的掌门却在此前的大战中,突破到了大乘后期。
这就使得清玄门的实力隐隐压了天启剑阁一头。
虽然天启剑阁努力想要庇护主角,却也只能先将主角关了起来。
待得他们与清玄门交涉完毕,确保了主角安全后,才将主角放出。
但主角根本没能理解自家门派的这番苦心。
反而觉得剑阁和清玄门沆瀣一气,欲要对他不利。
因此在书中后期,主角实力大增后,便干脆地灭了清玄门。
随后他杀进了天启剑阁的藏道殿,将剑阁数十万年的道藏掳掠一空,扬长而去。
失去了传承典籍,剑阁虽没被屠戮,却也逐渐衰败下去。
而主角凭着抢来的那数千本顶级功法,带领着自己的老婆和小弟们,虽没成立什么教派,却也成为了大陆上无人敢惹的强大势力。
思绪从小说中收回,问月鼎做出了决定。
随后他一步跨出,来到了众人前方。
注视着下方百名孩童,问月鼎淡淡开口。
“赫连翊,你可愿为我门下弟子?”
付燃灯神色古怪了一瞬,心中罪恶感稍稍减轻。
许逐星为不让父尊盯上问月鼎胡诌的话,多半是真的。
既然两人真是道侣,不管问月鼎虚不虚,厉不厉害,他都不算造谣。
付燃灯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半晌,他才憋出句。
“哦。”【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