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想回家
清晨。
“你俩昨夜彻夜长谈,可有商量出办法?”
齐改揉着惺忪睡眼,期待地看着问月鼎。
哪有促膝长谈,谈到最后,还是没忍住亲上了。
问月鼎心虚一瞬,面上依旧自若:“我有个不成熟的设想或许有用,但也只是缓兵之计。”
闻言,许逐星偷偷看向问月鼎。
他昨晚居然真还有空想事?
“什么设想?”
孙明珏忙问。
“障眼法。”
“你的意思是,放很多替身傀儡出去,迷惑其他修士?”齐改眼睛一亮,“倒是个好办法。”
“不。”问月鼎微微摇头。
“修为高的修士走近些,就能看出傀儡的异常,我们还可能会被追根溯源。”
“你想想,除去淘汰其他人,高阶修士还该做些什么?”
“存活,躲避天灾我明白了!”
齐改一拍手。
“只要我们把山洞伪装成已经被天灾崩毁的区域,他们就算知道可能是骗术,也不敢冒着风险前来查看。”
“是的。”问月鼎笑。
“因为存活的优先度,一定比淘汰他人重要。”
与其想办法祸水东引,倒不如假装此路不通。
“我方才探查过,外面已经开始出现崩毁的地块,现在正是最好时机,不会引起怀疑。”
“好,那事不宜迟!”
“你何时去探的路?”
蹲在画完阵的问月鼎身边,许逐星悄悄传音给他。
他觉得昨晚问月鼎都那副样了,应该没这通天本领。
下午丹峰炼丹课。
问月鼎熟门熟路进殿,每个座位上配套一张矮木几和一个蒲团,矮几上则摆着几个丹炉以及数味灵草灵药。他来得早,在第三排边上找了个空位。
有人在隔壁位置坐下,问月鼎本没有在意,却听那人唤了声“问师叔。”
他循声望去,竟是陶若水。
主角受怎么主动来找他?问月鼎心下奇怪,笑着回应道:“陶师侄。”
陶若水坐姿挺拔,温和道:“问师叔那日可有被修兴南为难?”
问月鼎意外:“你知道?”转念一想,“宿师侄是你叫来的?”
陶若水道:“是,那日我领完弟子服和身份令牌出去,正好撞见他拦下您,这才去找人相助,也是凑巧遇到了大师兄。”
若他没有记错,宿均一当日说有人揭发修兴南欺负师弟,而陶若水是知道他的身份的……问月鼎没有深究,笑道:“多谢你了。”
他不打算和主角受接近,随手拿起一株灵药摆弄。
陶若水见状微微一愣,他从小练就察言观色的能耐,迅速察觉到问月鼎的冷淡,这反应,当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面上仍是温和模样,笑道:“问师叔客气。”
时辰一到,丹夫子走进大殿,原本略显嘈杂的声响迅速消失。
丹夫子开始授课,先是一一介绍矮几上灵药的名称和效用,随后教导众弟子如何辨别灵药,以及它们的年份,问月鼎神色专注。
“……如此,补灵丹便成了。”丹夫子给弟子们详细演示了一遍炼制补灵丹的全过程,摸着下巴上的短须道:“你们可以一试。”
问月鼎右手掐决,一朵火焰在他的指尖升起——他下意识打量了两眼,不管看几次都觉得十分神奇——然后屈指一弹,将其投入炉底,一手控火,一手将灵药按照顺序,先后投入丹炉。
灵药在炉中逐渐变化,凝成一团褐色的灵液,问月鼎盯着,面色逐渐有些古怪,唔,总感觉自己在做神奇的黑暗料理。
想起中午的“菜谣”,问月鼎松了口气,至少他炼的是明明白白的丹药!
“砰——”!
后面突然传来炸炉之声,炸开的丹炉碎片还没有飞出去,就被丹夫子轻轻一挥手压制在矮几上。
问月鼎炉中丹药正在成型的关键时候,他动作平稳,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片刻后,丹炉内传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而后逐渐平静,一缕丹香从中溢出。
到此时,弟子们炸炉的不少,丹夫子察觉问月鼎炼制的丹药已成,踱步过来查看。
“六颗中品丹,不错。”丹夫子对着问月鼎颔首,问月鼎正要说话,就听到隔壁陶若水的丹炉炸响。
主角受炼丹炸了?问月鼎神色微怔,这合理?
丹夫子离去后,陶若水转过身问道:“问师叔,寒霜花是在玄灵草后面放吗?”
问月鼎狐疑,主角受这都没记住?而且放着丹夫子不问来问他?
“不是,寒霜花在前。”
陶若水:“原来是顺序错了,多谢问师叔指点。”
问月鼎:“客气。”
陶若水拿起新丹炉,状似不经意道:“问师叔似乎对我很是冷淡,可是若水何时得罪了师叔?”
虽然他们的交集只有短暂的几次,只是送礼和拒绝的关系,连寻常朋友都算不上,但……
陶若水心道,这位问师叔的变化极大,此前看向他的眼神总是带着欣赏和欢喜,结契那日被他严肃拒绝后还郁郁寡欢。
待到清霄宗收徒那日再见,陶若水却发现他的目光清正疏远,弟子堂相遇之时还多了几分……兴致盎然?
他并非欲擒故纵,而是问月鼎态度转变之快着实令他惊讶。
问月鼎心中一动,面不改色道:“那倒没有,只是我爹不让我跟你玩。”
“???”
陶若水额头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手一抖,险些将第二炉给炸了。
问月鼎看着他一脸大受震撼的神色,轻咳一声:“毕竟男男授受不亲,今时不同往日,之前的事,是我冒昧了。”
陶若水缓缓吐出两个字:“无妨。”
挑战台由戒律堂的弟子维持秩序,除了不得伤及性命,恶意毁坏对手丹田外,尺度相对比较大。
随着挑战台周边一道透明防护罩缓缓升起,挑战正式开始。
问月鼎决定速战速决。
“刷——”得一声,窄长灵剑骤然出鞘。
寒光倾泄,银白剑身映照出问月鼎冷静的面容,他手腕一转斩出凌厉一剑。
趁着谢青梧侧身避过的时机,问月鼎迅速逼近,短短瞬息,接连出了几招。
谢青梧面色一肃,问月鼎的剑术同几个月前天差地别,简直判若两人。
他动作极快,右脚重重一跺挑战台止住退势,同时迅速提剑格挡。
底下的弟子们看得仔细,有人赞叹出声:“好厉害的剑法!”
有人掂量起自己的本事,自觉接不住这一招,忍不住心惊。
问月鼎充分感受到谢青梧筑基三层的战力,心道师尊说得不错,他们二人的实力果然在伯仲之间。
自己的修为境界低于谢青梧,这是他的短板,但瀑布下的修炼让他对灵力的掌控更为精细,这就是他隐在暗处的优势。
问月鼎心念一动,提剑接住谢青梧挥出的一击,向后急退几步,作出力有不逮却硬撑的模样,有意露出一个破绽。
谢青梧上次切磋时大意吃过亏,这回谨慎得多,并不曾上当。
问月鼎迅速开演,面上一副侥幸没有被发现的样子,手上回击的力量越发显得外强中干。
几次三番过后,谢青梧逐渐放松警惕——寻常刚刚筑基的修士,此刻灵力也差不多该耗尽了。
他眼中带了两份轻蔑:拜了剑尊为师又如何?再精妙的剑术也抵不过境界的差别!
见问月鼎再次露出一个破绽,谢青梧不再放过,立刻追击。
底下围观的弟子们看得目不转睛,有人下意识出声:“糟了,问师叔要输了。”
“修为的差距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
就在这时,问月鼎眼底微亮,掌中灵剑倏忽泛起一阵耀眼银光。
谢青梧心生警惕,立刻便要回撤,不曾想问月鼎陡然暴起,哪有半分虚弱的样子。
——长剑破空,直击谢青梧要害。
这一剑比之前的任何一招都快,都强!
谢青梧瞳孔一缩,来不及回击且避无可避,只能硬抗。
他的眉心皱起一道深深的“川”字,侧身一偏,一蓬艳丽血花骤然在他的肩上绽开。
汩汩血液洇湿袍袖,顺着指尖坠地。
谢青梧眼中布满错愕,随即漫上狠戾之色。
孙明珏想了想:“嗯十月吧,拍卖会一结束就走。”
齐改搭着他的肩膀:“我也是,我俩估计和小楚一块回。”
“你呢,你今年回不回去?”
许逐星愣了下,悄悄看向问月鼎。
差点忘了,他已经离家两年了,今年要回家去。
“回,长老喊我了。”问月鼎笑,“不过我得葭月再走,怕是没法和你们一道去。”
有些做妖的事,他得和舅舅好好学学。
而且好不容易来一趟九玄,不和许逐星四处逛逛,实在是可惜。
许逐星答应带他吃一圈,还没兑现过承诺。
“许公子怎么办。”孙明珏好奇,“到时候也和你一起回?”
“对啊。”齐改恍然。
他小心道:“你们宗门,好像不太接待散修。”
“我带回去的人,不算寻常散修。”
问月鼎看向许逐星。
“是吧,逐星?”
“嗯!”
许逐星回过神,重重点了下头。
可他的家
真的会欢迎他吗?
第 82 章 一起回
和语阁出结果时,问月鼎正靠着床犯困。
被许逐星轻轻拍了两下,他这才勉强睁开眼爬起来。
“要不要我替你去?”想着他半个月都没睡过安生觉,许逐星心疼。
“一起去吧。”问月鼎艰难地起床。
天字阁里,参加试炼修士到的七七八八。
站在台上的修士从后往前报着编号,刚好报到淘汰线附近。
“第二十名,一十八。”
“哎,好像是那位的组。”齐改唏嘘,冲着问月鼎挤了挤眼。
“他们不是挺厉害的,排名本该没这么低吧?”
“我记得他们中间貌似缺勤几日,这能进都不错了。”楚江压低声。
问月鼎将藤条放回桌上,许逐星依旧维持着低头捧手的动作跪在地上,腹壁的血迹从未穿好的里衣中露出来部分,显得有些可怜。
“你觉得你算无遗策?若今天衍青流带了天衍宗的家仆你又该怎么办?”问月鼎冷声道,他在山脚还没遇到衍青流的时候就闻到了那股香味,是沧州很常见的熏香,这个味道从山脚一路蔓延到了山洞里。
虽然熏香是衍青流他们染在许逐星身上的,但自己养大的小师弟什么性格他不会不清楚,如果不是许逐星自己留下的破绽,凭着衍青流那几个草包的身手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我算过了,身上那些法宝足以护杨师兄周全。”许逐星颤声道,虽然有丹药温养伤口,可大幅度的动作还是将伤口撕裂开。
他忍着疼痛低头咬着嘴肉,却始终不愿意抬头看向问月鼎。
师兄会怎么看他呢?他就是一个满心算计,睚眦必报的人。
从这场设计的复仇被问月鼎发现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感到自己会被逐出蓬莱宗,如今就像刀悬在脖子上不愿意抬头面对现实。
“刚刚打了你两下也没让你明白我说的话?”问月鼎看着跪在地上的许逐星有些心烦意乱,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什么时候将他养成了一个木愣子。
一双手托着许逐星的手臂将人扶起来,问月鼎的声音响在许逐星头顶,“你抬头看着我。”
许逐星缓缓抬头,那双琉璃色的眼里带着惶恐和悲伤,问月鼎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水道:“这么怕我干什么?不过是给了你两藤条,这么大人了还哭。”
“我怕师兄觉得我恶心,更怕师兄会不要我”许逐星从接下任务遇到衍青流的那一刻便开始一步步引诱这个酒囊饭袋走向死亡,问月鼎既然猜到了经过必然也知晓他皮囊下面不堪的阴暗面,再面对他肯定不似以前的心境。
——早说了让你直接在客栈旁的巷子里把天衍宗这几个人杀了,你却说不想手上沾血,真是可笑。
——现在问月鼎放弃你是迟早的事。“问月鼎,再退可就输了。”谢流云又一剑刺了过来,剑气卷起台上的碎片以雷霆之势划过问月鼎的脸颊。
火龙见势暴躁地往前喷出火焰,逼得谢流云攻势减缓。
问月鼎将凌乱的发丝揽到耳后,随意地擦去脸上半干的血迹,额前的朱砂印更显几分神性。
“焰起。”谢流云笑了笑,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来,“什么时候领悟的?就知道你小子不安好心。”要不是他收剑快,那剑便会裂在问月鼎手里。
“什么时候…”问月鼎在台上沉默了半天,思绪也飞到了别的地方,困死了,还要站在这和谢流云这个呆瓜一问一答。
“喂!我站你面前你还走神!”
“啊……不好意思,我忘了…”问月鼎疲惫的打了个哈欠,打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自己是代表蓬莱宗参赛,又将哈欠咽了回去。
“你昨晚去偷菜了?”
倒也没有偷菜,不过是养了个孩子,问月鼎想道。
“不说了,你输了,回见。”问月鼎快速地走下台,只留谢流云一个人在台上站着,几个医修迅速上去查看他的伤势。
问月鼎找到杨月他们的座位,拢拢衣袍坐在许逐星旁边,杨月和杨曜激动地和他谈话,问月鼎有些疲倦地回了几个笑容。
杨月看出师兄有些疲惫便自觉和杨曜在一旁小声谈论。
许逐星在座位上有些坐立不安,他悄悄抬眼看去,问月鼎正微微斜着头,闭着双眼小憩,擂台上被谢流云划出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有干涸的血迹还留在脸上。
许逐星跪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将手向问月鼎脸上伸过去,却撞进一双淡漠黝黑的眼眸中。
问月鼎抓住许逐星伸过来的小手,过了几秒才清醒过来,“抱歉,抓疼小星了,小星想给我上药吗?”
那双眼睛又恢复了之前的温柔,许逐星磕磕巴巴道:“哥哥的脸受伤了,我想给哥哥擦药。”
问月鼎接过他手里的药瓶,发现是之前给小孩用的药,他倾身向许逐星,“那小许给哥哥涂一下吧。”
小孩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药粉点在伤口上,像小猫一样,问月鼎这样想道,眼睛也很像猫。
他双手借着谢流云攻过来的剑身轻巧地翻了过去,火龙盘旋在问月鼎的脚下,稳稳地将他接住。
“啊…你居然打的这个主意。”谢流云躲闪不及又被火焰灼烧了手臂,问月鼎的火焰和一般铸器师的灵火不同,可以破坏高级法衣,轻易不能熄灭,让人疼痛难忍。
看台离擂台距离很远,台上二人的话看台根本听不见。
许逐星皱着小脸紧张兮兮地看着台上打斗,幽蓝色的焰火如丝带般在空中留下痕迹,柔和地化解剑修的攻势,但两人的打斗实在让人心惊,谢流云的剑好几次几乎划过问月鼎的胸口。
“就知道谢师兄一上台就会打那么凶…好不容易找到和大师兄切磋的机会,他才不会放过呢。”杨月皱着眉头看向场中。
“哥哥会受伤吗……”许逐星忍不住开口道。幽冥魔域,也可以称之为魔界,为天地人三界中的地界。
天界则为修仙界,求仙者浩浩泱泱,古往今来便多有宗派林立,数之不尽的修士趋之若鹜,其中又尤以上清派为首。
人界就好理解许多了,是凡人所在的人间界,一直以来都受着修仙界的庇护,为修仙界输送天资卓越的新鲜人才。
若按照正常的剧本发展,主角可能是人间界内的一名凡人,然后根据主角身世必然凄惨定律,家破人亡是一方面,或者干脆就是爹不疼娘不爱,连温饱都是问题的小可怜。
随后,在十年一度的资质大会上绽放异彩,以绝佳的天资被门派收为内门弟子,或者便是某一位长老的门下亲传,开始了一帆风顺、偶有波折的修行之路。
总而言之,不管过程经历何种磨难与困境,总能拾得机缘,化险境为机遇,最终成长为一方大能。
就在这修仙界第一门派的上清派之中,为修仙界内最高峰的雪山之巅,密密麻麻的雪花飘落,白雪皑皑,天地共成一色,万物皆白。
这里亦是修仙界内少有的险境,深处卧着一条罕见的万年玄冰脉,陡峭的壁崖,寒风刺骨,刮在人脸上宛如被刀割一般,无视了修士的护体真气,哪怕是渡劫期的大能亦不便久留。
要知道,渡劫期便已然是最高的境界了,往上,除了飞升外别无他路,但千万年以来,无数的渡劫期老祖,无一不是倒在了飞升的天劫之下。
于是便有传言道,天门已经关闭,渡劫期便是修士的尽头。
不过,能抵达渡劫期者,放眼整个三界内,一个巴掌都能够数的出来罢。
其中,幽冥魔域的魔尊算一位,修仙界第一门派上清派的掌门,云槐仙尊也算一位,其余已知的几位渡劫期尊者,已鲜少活跃在世人眼中,皆闭死关参悟通天之道去了。
故而,如今的三界,有云槐仙尊制衡着魔尊,倒使三界维持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上,偶有摩擦,但大都不碍事。
然此刻,世人眼中漠然无尘尊贵无比的云槐仙尊,便伫立在这座雪峰之巅,令人难以想象的一座巍峨华丽的建筑内。
雕梁画柱,琼楼玉宇,精美绝伦。
呼啸刺骨的寒风在接触建筑的刹那,便化作了轻轻柔柔的微风,穿梭过建筑的每一寸角落,掀起雪白的帷幔轻轻飘荡。
但絮绕在建筑内的寒意,实际并不比外面小多少,隐约可见透明的冰晶悄悄地在玉柱上蔓延,绽开一朵又一朵剔透的冰花。
毫无生气的氛围弥漫在空旷的殿内。
显然,这是一座死寂的,无声,仿佛失去了它的主人,陷入永恒寒冰之中,连时间都被冻结在了某一时刻。
就在这座死寂的建筑最深处,看得出来这是一间寝室,意外的有些朴素的装饰,与一门之隔外瑰丽绚美的殿宇成鲜明对比。
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横放在寝室中央,一口半透明的冰棺。
隐约可见,沉睡在冰棺内一道白色身影。
雪白的银发,连睫毛都是晶莹剔透的白。
这是皓月皆难以形容的美丽,仿若不存在于这世间,汇聚了天地所有的美好,让人不禁怀疑,真的会有长得如此完美的人存在?
有的,百年前尚未仙陨的玄元尊者。
只一眼,便让人难以忘怀。
不过,与之相对的,则是玄元尊者当世第一人的强悍修为,无人敢轻易小觑,乃至于第一时间忽略了那绝世之貌,只留下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是玄元尊者那无人能与之匹敌的强大实力。
当时便有人言,或许玄元尊者会是最有可能飞升成功,为后者开辟天路。
只可惜,天门已经关闭这一条传闻,便是玄元尊者以仙陨的代价,得出的令人绝望的答案。
生前,便是风华绝代,惊艳了整个三界,却无人知晓,在玄元尊者冲击天门失败而仙陨后,被他仅有的一名亲传弟子,如今的上清派掌门云槐仙尊,悄悄安置在了这座雪峰之巅的恢弘建筑内。
带着藏匿在心底最深处,如渊如墨,隐秘而扭曲的心思。
无人可窥。
此时,冰棺内闭瞌着眸子,白色的睫羽纤长,仿佛只是陷入沉睡的玄元尊者,倒没有了睁眼后凌然不可侵.犯的气势,看着似乎容易接近了许多,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殷云槐漠然寒霜似的眼眸,在接触到冰棺内男子的一瞬间,变得格外温柔,是旁人想都不敢想象,会出现在冷心冷情的云槐仙尊脸上的神情。
肩上乌黑的发丝滑落,垂在冰棺内男子的颈侧与身上,与雪白如上等绸缎般的银丝交织在一块,便有了一种与师尊连为一体的错觉。
殷云槐轻叹了一声,眼眸愈发柔和下来,显得格外深情。
不知过了多久,他指尖微动,一点点地划过那精致的眉眼、侧颜,以及……色泽浅淡的薄唇……
喉结滚动,眼神暗沉,殷云槐终究俯下身子,如仰慕心中的神明般,将唇缓缓地、印了上去。
师尊……
如此行云流水,欺师灭祖的行径,想必已然做过无数次了罢。
“修仙者受伤本就是常事,逢仙会大家切磋都是点到为止,况且两位师兄自己有分寸的。”
擂台上问月鼎以手势操纵火龙辅助,一时间场上有些胶着。
“湛沪剑…黄晶,星铁,鲸鱼骨。”原本几乎一直防守的问月鼎快速向前攻去,那修长的手指从谢流云剑身上划过。
“这位问道友突然不防守了…难道留有后招?”
“人家师承清辉,说不定身上带着什么仙器呢。”
“呸,你第一次来逢仙会啊,懂不懂规则,这种超越自身修为的越级武器是不能使用的,违规算自动弃权。”
“要我说啊,虽然这问道友是清辉的徒弟,可铸器师对战剑修输了是必然的事。”
“天呐!你们看……”
谢流云放任问月鼎再次朝自己奔了过来,一手握剑一手掐诀,落云台半空中出现了巨大的剑影。
“我剑即我心,我剑即我身,开阵。”
以谢流云为中心,威压释放开来,问月鼎侧头看向空中,密密麻麻的剑雨朝他袭来。
擂台上顿时尘烟四起,不知战况。
“这他娘的…不愧是湛沪剑…”
“那个问道友没事吧…”
“我猜他重伤是跑不了了,本来铸器师就不适合打斗,即使是蓬莱宗的又如何?”
“说不定人家问道友有什么巧方躲开了呢?”
“这剑雨满场覆盖了,咋的你是金刚身啊。”
杨曜气地站起身准备揍后面几人,杨月拉住他小声道:“相信大师兄,不会出事的。”
许逐星的指甲陷进了手心里,琉璃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烟雾未散的擂台。
在众人的纷说声中,突然一朵幽兰色的火莲拨开烟雾拔地而起,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是怒火重莲!没想到大师兄功法修炼到了第七层……”杨月捂着嘴看向场地中美丽的火莲。
随着火莲的绽放,场中的烟尘被威压推出场外,看台上的众人不由得咳嗽纷纷,回过神来时问月鼎的火龙正露着尖牙盘在谢流云的脖子上。
“你输了。”
自从望海崖发现了一根藏在书里的簪子之后,许逐星便将它带在身上,起初以为是自己生了心魔,探查发现只是簪子中藏了一个人的魂魄,许逐星向来对于除了问月鼎以外的事情不感兴趣,在销毁之时却发现那人和自己强行结下了契约。
许逐星压下眼中的暗色,警告簪子不要再开口,他的手指死死抠住掌心,等待着问月鼎的话语。
“恶心?他曾经辱你,更想杀你,你想杀他我为何要觉得恶心,你这脑子怎么回事,不知道的以为你闭关了三年。”问月鼎安抚式地揉了揉许逐星紧绷的后颈,那双琉璃色的眼睛瞬间又有了光彩。
许逐星跪久了的双腿有些发僵,攀着问月鼎的手往前一个趔趄直接撞到了问月鼎怀里,他双手攀在问月鼎肩上,近得能感受到对方扑在自己脸上的呼吸。
问月鼎正准备调侃几句,就看见许逐星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离开,还被一旁的凳子拌到了腿。
“唉,你的伤!”问月鼎扯住他的衣摆却被惯性一齐带倒在地,倒地之前问月鼎将慌张地许逐星拉到自己身上才避免了伤口开裂更严重的情况。
这次许逐星正好趴在了问月鼎身上,脖子擦过他脸侧,问月鼎的心在他手掌下的皮肤里跳动,许逐星沉默地避开了问月鼎的视线快速地站了起来。
“对不起师兄…”许逐星将问月鼎拉了起来,绯红从脖子蔓延到耳尖。
“你怎么一惊一乍的,怕我闻到你身上汗味?”问月鼎点燃一旁的蜡烛招呼许逐星过来,他腹部的伤口这么一折腾又开始冒血了。
“过来躺下。”问月鼎翻出芥子袋里的绷带准备给许逐星换上,一回头发现他还呆愣着站在一边,“摔懵了?”
接收到问月鼎疑惑的眼神之后许逐星开始缓缓地往床榻上靠近,躺在床上之前又踌躇着开口:“我身上有汗味,还流血,会把床单弄脏…”
问月鼎拿着手中的绷带和伤药走了过去,示意他躺下,“难道你还要我像小时候那样抱着你上药?”话音刚落就看见许逐星利落笔直地躺在了床边上。
青年褪去外衣的身体上有不少伤疤,都是之前在天衍宗留下的痕迹,问月鼎解开绷带的手停顿了片刻道“我知道你想杀他,但你不需要以身犯险,我可以帮你杀了他。”
烛火下的问月鼎面色平静,额中的那枚朱砂印将他衬得像仙人一般,却说出这样的话。
许逐星忽然挣扎着抬起头来看向问月鼎,却被他上药的动作弄得一颤,“修仙界向来如此,掠夺和杀戮是九州生存的本来面目,杀人夺宝,欠债偿命是常有的事情。”
“早些休息,你买的点心很好吃。”
问月鼎像往常一样捏了捏许逐星的脸蛋,在他扑倒自己的时候,问月鼎就发现他已经长大了,变成了身型和自己差不多的青年,他打量了一下许逐星,对方还是那副湿漉漉的眼神。
虽然长大了,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问月鼎忍不住腹诽道。
本来以为还要在医宗逗留几天,问月鼎却在第二天早上便叫着杨曜收拾东西准备回蓬莱。
杨曜疑惑地开口询问,只听见问月鼎评价医宗就是庸医集合体,伤口半天止不住血还要他自己芥子袋中的丹药才有用。
也许是大师兄偷摸着把小师弟揍了一顿才让伤口裂开的,杨曜这样想道。
“半个月之后芙蓉仙秘境就要开了,到时候我会带着你们一起进去。”问月鼎坐在车厢里正色道。
杨曜一听到秘境就兴奋地不行,他已经在金丹停滞不前很久了,若是这次能遇到好的机缘就能有所突破。
许逐星恹恹地躺在一旁的榻上,昨天示弱博同情撕裂的伤口让他动弹不得,多亏了杨曜找的车厢宽敞还有榻可以躺着。
“伤口养好了才能去秘境。”问月鼎背对着许逐星讲出这句话,许逐星知道他还因为山洞的事情有些生气,只是昨晚因着伤口忘记了训斥。
“我会记住师兄的话。”许逐星勾了勾嘴角,师兄还是在意他的。
回到蓬莱宗的时候谢流云正站在大门口等着,问月鼎不禁奇怪地看着他:“往日也没见你来接过我,怎么今天站在这?”
“杨月出岛买东西了,我在等她。”谢流云挠了挠后脑勺道。
问月鼎无语地侧身绕过谢流云就想走,被谢流云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哎我开玩笑的,真是在等你,三年不见好好喝上一壶。”
身后的车厢里过了一会又下来两人,是杨曜搀扶着许逐星走了出来,谢流云的余光瞥到了他带了三年的小徒弟正白着脸走过来。
“怎么出去除个妖被伤成这样?”谢流云皱着眉打量着许逐星,顺便给他插上学艺不精的标签,这三年他看着许逐星进步飞快,没想到出去几天便被伤成这样。
一听到这句话问月鼎忍不住冷笑一声:“你问问他这伤是怎么来的。”说着便踏着轻功离开了,许逐星正想追上却被谢流云拦了下来询问除妖的事情。
本来路上感觉问月鼎气都快消了,经过几年的相处许逐星很清楚自家大师兄的脾性,这事如果不提起便会很快忘却,到时候再送上些点心蜜饯就能将事情盖过,没想到又被谢流云提起来。
眼瞧着问月鼎的身影越来越远,许逐星却只能干看着,还得提着嘴角勉强应付谢流云的盘问,好在杨曜提醒了谢流云他身上有伤,不然还不知道要耗到几时。
许逐星急匆匆地赶向铸器房,却在里面扑了个空,他握着门环的手缓缓收紧,眼底一片暗色。
问月鼎一回来便去听雪阁拜见清辉,两人坐在榻上下起了棋。
“我曾经算过许逐星的杀障,不知你有没有告诉过他。”
问月鼎望着棋盘半晌摇了摇头,“未曾,徒儿猜测他是因为幼时的遭遇心生杀障,若是解开心结便能化解。”
“杀障生在他的心里,需要他自己化解。”清虚抬眼看着问月鼎,最终提点了一句,“别忘了你自己也身负一劫,此次秘境万事小心。”
许逐星回到住的院子里,符秋霜出岛问诊去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在房间里。
——这次芙蓉仙秘境衍青流也会去,你师兄当时并没有杀他,如果这次你不动手,你师兄就会替你动手。
——到时候让他为你手沾鲜血……
许逐星握紧手中的蝴蝶簪子低声道:“我自然会杀了他。”
回应他的,是许逐星又在他脸上蹭了一道。
“不喜欢。”
他恼羞成怒:“往后都不可以叫。”
哪有人在这种时候,喊别人是弟弟???
“好吧。”
安静了会,问月鼎擦过脸上的痕迹,突然道。
“逐星,有件事问你。”
“没擦干净,我来。”
许逐星接过帕子,凑过去,给问月鼎细细擦着沾在发丝上的痕迹。
“什么事?”
“你是不是,不愿和我回家。”
问月鼎无辜地看着他。
许逐星的手一抖,心中萌生出罪恶感。
问月鼎说得像是他刚刚把人糟蹋过,结果不肯给人名分一般。
见他迟疑,问月鼎垂眸,眸色微黯。
“想抛下我去哪里?”
第 83 章 带坏了
“我没有。”
管不上问月鼎话里几分真又几分唬人,许逐星吓得脱口而出:“定然是你去哪,我就去哪。”
“你家”他顿了顿,微微低下头。
“我也想去,只是怕不合适。”
“若真在我家遇着事,也该是我来解决。”问月鼎收起可怜样,认真道,“你不用顾虑太多。”
“我知道你有办法。”许逐星讪讪,“可大过年的,我不想你家因为我闹得不愉快。”
问月鼎离家许久,这个年,对他和他的家人肯定很重要。
养了十来年的孩子出门两年,带个不知根知底的男人回去,任谁都该难以接受,更别提明鹫宗这种传统守旧的仙门。
“你还没见他们,怎知他们会不喜欢你?”问月鼎温声道,“说不定他们见着你,还觉得一见如故。”
问月鼎接过装满酬金的袋子转身放到了许逐星手上,许逐星抬眼就看见自己的师兄用奇异的眼神盯着自己。
衍元夏站在背后看不见问月鼎的表情,迟疑着问道:“青鼎君,这芥子袋是有何不妥?”
许逐星缓缓打开了芥子袋,金银的光洒在两人脸上。
估计在场的人都不会相信是问月鼎自己想看,毕竟他外貌出尘极具欺骗性,很难和具有铜臭味的东西挂钩。
但许逐星知道他喜欢看见金银发光的感觉,虽然问月鼎表面淡淡的,实际上眼神中流露出满足的情绪,像一只吃饱喝足的鹤。
“贱奴就是上不得台面。”衍青流坐在对面,那股不满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口,他将手中的茶碗一摔冷冷地看着许逐星。
自从逢仙会那次许逐星竟然攀上了问月鼎的大腿,直接变成了清辉仙君的关门弟子,衍青流的奴隶变成了仙尊的弟子,一时间他成了天衍宗的笑话。
卑贱的东西就应该一辈子呆在他应该呆的地方。“大师兄今天很忙。”许逐星这时已经比符秋霜高了半个头,这也是符秋霜最痛恨的点。
这小鬼竟然长得比他还高,加上他主医修,动起手来根本打不过,虽然许逐星并不会和他动手。
平日里他喜欢找大师兄玩,一闹就是半天,每次许逐星都搬着小板凳坐在一旁看书,搞得师兄总让自己学习,最近大师兄愈发忙碌,竟只有许逐星能见到大师兄,符秋霜当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那…那当然了,师兄……每年…年…这个时候都都…都很忙,不过今年龙年,需要成人礼的人就更多了,所……所以我带了……安神汤。”符秋霜咧嘴一笑,这个理由完美至极,许逐星只能乖乖地让他上去。
九州有个传统,修仙者都会在成年之时打造一个本命武器,一般由父母赠送,作为孩子的成人礼,龙年本命年出生的孩子很多,需要本命武器的自然也变多了。
问月鼎自从逢仙会一战出名之后,来铸器的人络绎不绝,清辉并不管宗门杂事,只要听雪阁没塌就惊动不了他,门派的开销基本上就靠问月鼎铸器赚钱养家。
大宗门一般在年末之时一起举行成人礼,这时候就是问月鼎最忙碌的时候,后来问月鼎想出了拍卖的法子,工作量一下轻松了很多,但也已经没什么时间分心看望门下的师弟师妹们。
“我会交给大师兄的。”许逐星听完点了点头,将符秋霜手中的东西一把接过开启了护山大阵,将下一秒想进来的符秋霜撞了一鼻子灰。
“许逐星!” 那把断剑被存放在内门的高塔之上,周围无人看守,走到近处有一股无形的威压挡在柳青梧面前,怪不得不需要守卫。
侍卫握住柳青梧的手腕,托着他后缩的手靠近塔门。
“教主之前就下令给了你通行印记,不要害怕。”
灵力顺着侍卫的指尖凝聚到柳青梧的手掌上,是一只小猫的脸。
“…还挺可爱的,你们教主真喜欢猫啊。”
塔门缓缓打开,两人顺着楼梯盘旋而上,塔里没有灰尘的痕迹,看样子经常有人打扫。
塔顶层有一把漂亮的剑悬浮在阵法中,淡蓝的剑身,精致的图案,剑刃轻薄,色泽如雪。剑柄上的剑穗和整把剑格格不入,编织者的手艺只能说奇烂无比,剑穗上还有干涸的血痕。
柳青梧打量着这把剑,确实是难得的好剑,可惜断掉了。
他站在剑面前,那把剑竟然轻轻地发出嗡鸣,像是许久未见的好友在打招呼。
“你觉得这是一把怎样的剑?”侍卫站在暗处平静道。
“宛如当世仙器。”柳青梧看着断剑发自内心道,有修复这种好剑的机会让他有些难以平静。
“那个青鼎君肯定和你们教主关系非同一般,不然怎么会打造如此漂亮的剑赠予他。”剑身的亮光照在柳青梧脸上,竟让人有些移不开目光。
“是非同一般,教主曾是他亲手养大的小师弟。”
“青鼎君…在教主成人礼那天,将此剑赠予他。”
侍卫一步步走到柳青梧面前,将手放在他肩上,明明是轻巧的动作,却带着不容躲开的力度。
“用这把剑…活生生剜出了他的心,然后将他和这把剑一起丢在荒野。”
“在青鼎君死去那天,这把剑自己断了。”
“你觉得,是怎样的原因,可以让他欺骗,背弃,痛下杀手呢……”
许逐星走到铸器房中时,问月鼎正背对着他撑着头在窗边的工作台上写着什么,一旁的模具里躺着一把通红的剑身,铸器房里一股燃烧的味道。
问月鼎垂着头,笔尖的墨迹早就干涸了,手下的宣纸被染了个大黑点,凑近看还能看见他眼下的乌青。
许逐星将符秋霜带来的安神汤轻轻放到桌上,他站在一旁,能看见问月鼎雪白的脖颈,凌乱的黑发像丝绸一般铺在桌上。
“小星什么时候进来的?”问月鼎缓缓抬起头,如墨的黑发顺着手肘滑落,许逐星正乖巧地站在一旁。
“刚刚才来。”许逐星将怀里的药膏递到问月鼎手中,是拍卖行的琼玉膏,他攒了些时日才买到,最能缓解疲惫。
问月鼎打开药膏,草药的清香瞬间充盈了鼻腔,“辛苦你了。”他揉了揉许逐星的头发,依旧把许逐星当作几岁的孩子看。
许逐星琉璃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问月鼎,“师兄注意休息,那我先告辞了。”说着快步走出去。
问月鼎起身拿起一旁水盆里的锦帕擦了擦脸,他揉了揉眼睛看向一旁未铸成的那把剑,是天衍宗为即将成年的掌门之女衍元湄所求,价值万金,接完这一单可以躺平两年不用铸器,也可以多些时间陪许逐星他们。
衍元夏听见这话不由得皱起眉头,“表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里只有天衍宗的贵客。”
“许逐星算什么贵客,一个贴了点金的狗东西。”
许逐星静静地坐在那仿佛衍青流说的是别人,这种话听得多了倒也不觉得刺耳。
“天衍宗的待客之道不过如此,我本是想拜访衍元湄,将此剑亲手交给她,既然你姐姐身体不适我们就先行告辞了。”问月鼎凉凉地看了一眼衍元夏起身拱手告辞。
衍青流此举不过是衍元夏放纵的结果,若他真想制止也不会坐在那只动动嘴皮子。
许逐星跟着问月鼎身后走了出去,在走过衍青流面前时,对方从发尾开始燃烧的幽蓝色火焰。
“啊!…问月鼎你疯了!来人啊!给我水!”衍青流大叫着从椅子上跳起来,火舌飞快地燃上了他的发顶。
一时间会客堂乱成一团,仆从们端着水泼向衍青流,但这火是问月鼎的本命灵火,用水很难熄灭。
许逐星跟着问月鼎走出好长一段路,他回头的时候隐约看见衍青流的头发被烧了个精光。
“师兄…”他心跳得极快,很难说出问月鼎为自己出头那瞬间的感觉,本来他准备自己动手的。
“怎么?不要担心他报复,衍青流回天衍宗也不过几年而已,既无能力也无根基。”问月鼎轻轻拍了拍许逐星的背,“把背挺直了,万事有师兄在呢。”
“嗯…”许逐星的声音有些发闷,低头一步步踩过问月鼎走过的地方。
来时的鹤车旁正站着一个穿着鲜亮的侍女,手里捧着一个礼盒。
“青鼎君,这是我家小姐备下的小小心意,”侍女上前将礼盒奉上,“若青鼎君有空希望能在落云台一叙。”
许逐星看见问月鼎自然地接过盒子,并无半分推辞,从前他都是不收女修东西的,这次天衍宗双生子的武器也只接衍元湄一把。
“我替师兄拿着吧。”许逐星将那个盒子拿在手心,却无甚重量,就像是空的,他忍不住抠紧盒子的边缘,会是情书吗……
衍元湄很少出门,外界却都知道她是天衍宗掌门的掌上明珠,如果不是衍元湄身体不好,掌门之位必然会落到她手里。
侍女将二人带到了落云台的一处水榭便离开了,水榭的亭子四周放着纱帘,隔着纱帘隐约能看见一个女子的身影。
许逐星琉璃色的眼珠暗了暗,四周无人,清雅的水榭就像是檀郎谢女相会的地方。
“师兄我…要不先去外面等你吧。”许逐星握紧拳头,指骨用力发白。
纱帘后面传来柔和的嗓音,“小友不必紧张,恕我不便起身,两位请入亭中坐。”
问月鼎撩开纱帘,一个面容美艳却难掩病气的女子正坐在亭子一侧,手里把玩着弓弦。
待问月鼎和许逐星坐下之后,衍元湄才缓缓开口道:“请青鼎君来此是事想拜托你。”
天衍宗内部斗争复杂,问月鼎其实不愿意和这个宗派扯上关系,这次答应给衍元湄铸剑也是因为报酬丰富,养门下几个师弟师妹要的钱不少,正好解燃眉之急。
他和衍元湄之前并未见过,一时间也摸不清她的意图。
“三年之后芙蓉仙秘境即将开启,我想拜托你帮我带一样东西进去。”
问月鼎想也没想便拒绝了,“衍道友肯定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选帮你完成所愿,不必找我一个外人。”
天衍宗门客众多,实力比问月鼎高的高手不计其数,衍元湄确实没必要非找问月鼎不可。
衍元湄放下手里的器具,“我也有不得已之处,”说着将宽大的袖子滑到手肘处,少女光洁白皙的皮肤上出现了一条红色的细线,上面还有缝补的痕迹,就像是缝上了别人的手臂。
许逐星看向她手上的痕迹有些沉默,以前在贱奴所的时候,时不时就有年轻的女奴缺手缺脚的被丢在贱奴所外面,干不了活死了就用烂席子草草裹了丢到乱葬岗里。
眼前的衍元湄在那一瞬间似乎扭曲成了肢体拼接的怪物,连那张脸都像是美人皮。
问月鼎看见许逐星低头不再动作,悄悄伸手握住他的手心以示安抚,隔着桌子衍元湄倒也看不见这动作。
“天衍宗血脉稀薄这事你们应当也是只晓的,世人只道是难出子嗣,难为宗内之人将此事瞒得密不透风。”衍元湄嘲讽地笑了笑,“这只是龙给我们的诅咒…”
“龙不是已经消失了吗?”问月鼎心里有些疑惑,龙作为天道之物怎么会给人下诅咒。
“消失…只是被人猎杀殆尽罢了,青鼎君难道不知道我们衍氏善用弓箭,如今天衍宗的大殿里供奉的那把弓箭正是用龙筋所做。”
原来天衍宗的先人将龙作为铸器的材料和修炼的仙药,将世间龙族尽数屠戮,因此也获得了建立如今大宗的根基,也因此受到了最后一条龙死前的诅咒。
——衍氏一脉无一善终,血脉凋零,恶疾缠身。
最初的时候衍氏子弟几乎都在二十多岁的时候脏器腐烂丹田衰竭而死,在那时衍氏便有了早婚的习俗,只是为了留下血脉。
到衍元湄祖父这一代时,他们发现可以将活人完好的脏器和四肢用来替换自己已经开始腐烂的身躯,于是天衍宗开始豢养大量的贱奴用来续命。
衍元湄的身上已经有三四个人的血肉,漂亮的少女仿佛一块即将坏掉的肉被不断的缝缝补补。
许逐星有些漠然,天衍宗做的这种恶事数不胜数,恶心这肮脏的人心,恶心高位者将入宗的凡人当作可以随意宰杀的猪狗。
“你说的这些和你的委托有何干系,即使你有不得已之处,你也接受了无辜者血肉的供奉。”问月鼎冷声道。
“我并不是为自己辩解,我知道自己短短二十年也接受了天衍宗的好处,如今想撇清也不现实,我只是想赎罪。”
“如今还有一条可以化龙的蛟存在,他被禁锢在芙蓉仙秘境中,青鼎君人品贵重,我相信你不会打它的主意,只求你送一封信给它……它自然会明白的。”
问月鼎伸手打开了侍女递来的盒子,里面正躺着一封信,信上并无药剂的气息,只是一张普通的纸。
“好。”问月鼎思索片刻点头应下了。
许逐星猛地抬头看向问月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答应这个女人不明不白的请求。
“不过我会带上师弟一起进入秘境。”
芙蓉仙秘境传说是一位飞升失败的大能留下的秘境,其间秘宝丹药众多,难度不大,是年轻一辈寻找机缘的好地方。
问月鼎带上许逐星并不是为了里面的秘宝,而是芙蓉仙秘境特殊的幻境可以让人快速了解别人的一生,他要让许逐星认清自己的道心。
许逐星才十几岁,太过年轻的阅历无法知道人的存在是转瞬即逝的,即使是修道者也有离开,决裂又或者死去的情况,到那时他的道心又如何自处呢?
“青鼎君放心,进入秘境之时我会安排好的,也拜托青鼎君务必把此信交到他手中,进入秘境之后带着这封信他自会来寻你。”衍元湄目光诚恳地看着问月鼎。
交谈很快便结束了,侍女候在帘外等着问月鼎他们出来,许逐星自从见到衍元湄开始便不太高兴,一直到上鹤车也没讲过话。
“小星你怎么?”问月鼎摸了摸许逐星的额头,还以为是被吓到了,摸了一下并没有发热。
许逐星突然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师兄为何要答应她?我不去芙蓉仙秘境照样可以修炼。”
问月鼎这才注意到许逐星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怎么因为这事哭了?秘境里有我想教会你的东西,我也是为此才亲自来天衍宗送剑的。”
“我不明白…我自己也可以好好修炼,不需要师兄去交换什么东西…让我觉得自己是累赘…”许逐星忍不住用手狠狠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可是师兄从来没有这么觉得,小星,你看着我。”问月鼎摆正许逐星的头正色道,“你总要长大,有些事不能想当然,这次回去我会拜托谢流云来教导你。”
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看到他嘴唇微张,配合地咬下一枚山楂
或许只是少宗主谦让,觉得都喂了,才算礼尚往来。
只喂这一次而已,不算什么。
左丘允绝望地捂着胸口。
随后,他眼睁睁看着两个成年男人,就这么在没人的角落里,分着一支幼童吃的糖葫芦。
吃完了
至少少宗主懂廉耻,没跑去大庭广众下和男人互相喂饭亲嘴。
左丘允捂着胸口,默默地退回酒楼里。
再看下去,他怕自己折寿。
都是那看着就不三不四小混账,把勤奋上进,知书达理的少宗主带成副模样!!!
第 84 章 旧孽除
问月鼎越吃越慢。
“怎么了?”
“我总觉着不对劲。”
问月鼎将木签收进油纸袋里:“像是有谁在看着我们。”
他没感受到恶意,却脊背一阵发凉。
握着他的手,许逐星不着痕迹地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太过可疑的人。
“兴许是我想多了。”问月鼎拆出花生酥,掰成两半。
他感叹:“出门的次数少了,知觉容易迟钝。”
“所以才同你说,要经常出来走走。”许逐星稍稍放下心。
“我看南边那杏仁酪不错,想不想吃?”
天气开始转凉。
为期七日的拍卖会后,惊鸿会就将闭幕。
从凌苍粟的口中,问月鼎知道和语阁对司主的处置方法。
司主干的到底不是害人性命的事,依照和语阁内部的律令,他们权衡之后,最终决定取走他身上全部的蛊,并为和语阁的规则漏洞,给予受到影响的修士补偿。
可对于蛊和体内经脉融为一体的蛊师来说,毁掉他身上全部的蛊,无异于摧毁他的大半修为和千年道行,以及苦心经营的伏异司。
杀人诛心。
柳青梧这具身体的修为不好,好在可以通过符纸和法宝来增加点防身技能。
他翻找出来两张符咒攥在手心里,那女孩渐渐向他们这个方向走了过来,整个白龙镇似乎只有女孩的哭声,周围十分寂静。
沙沙,沙沙。
柳青梧抬头盯着前方,那并不是小女孩的脚步声,更像是什么东西拖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爹爹…我要爹爹…我一个人好害怕呜呜…”
随着女孩离他们越来越近,女孩身后那个奇怪的声响也露出了主人的样貌。
那是一个浑身焦黑四肢纤长的妖物,头上长满了眼睛,胸口还有一颗像心脏一样跳动的眼珠。
无数只眼睛盯着那个没有察觉到异样的小女孩,漆黑的手缓缓伸向她的头顶。
“唤符名破!”柳青梧飞快地丢出手中的符纸炸向女孩身后的怪物,与此同时听到了刀出鞘的声音,阿七一刀将那怪物拍到了一旁的房子里,年久失修的木门瞬间破了个大洞。
柳青梧赶紧冲过去将小女孩抱到怀里,那个房子烟尘四起,不过一会尘雾中就出现了那个妖物的影子。
“拍这么远都没事…铁做的吧…”柳青梧感叹道。
妖物暴躁地向柳青梧冲了过来,身上赤红的眼珠急速地转动着,让人生出一股厌恶之感。
阿七把刀一横和妖物缠斗了起来,刀打在妖物身上发出清脆的嗡鸣,妖物身上浓重的腥气让阿七皱了皱眉头。
不多时那把刀便有了开刃的迹象,阿七啧了一声,唤出火龙将妖物用力摔了出去。
“先走,它有些古怪。”
柳青梧点了点头,抱着孩子就开始往前跑去。
“这边,这边!”
前方的房屋的木门突然开了个小缝露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头来,“爹爹!”柳青梧身上的女孩兴奋地喊道。
一听到是女孩的父亲,柳青梧便抱着孩子赶紧跑了进去,阿七跟在后面也进了院子。
那中年人看见两人进来之后赶紧插上了门栓,带着他们走进了里屋。
房屋里东西都比较陈旧,很多器物都是数百年前的款式,柳青梧一边打量着房间一边将孩子还给了中年人。
“在下李二牛,多谢两位大侠救了我女儿……,不然可真是凶多吉少…”名叫李二牛的中年男人抱着孩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我叫柳青梧,这是阿七,我俩路过此地,没想到一进镇便遇上了妖物。”
“说来也奇怪,往年从来没有这种怪东西出现,今年汛期将至竟然出现了这种怪物将我们困死在白龙镇里……”李二牛道。
在几人说话声中,沙沙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院门外。
“哐哐,哐哐哐。”
李二牛紧张地盯着木门处,小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跟我来。”说着打开了一个老旧的柜子,下面竟然藏着一个暗道。
阿七看着李二牛带着那小女孩跳了下去,他走过去看了看洞口,回头对柳青梧道:“看着没什么危险,你先下去,我殿后。”
那暗道挖得不宽,应当是形势匆忙的时候挖的,柳青梧跳了下去,里面漆黑一片也看不清方向。
他抬手唤出灵火,火光一下子照亮了这个不大的地窖,地窖里的情形却吓了他一大跳。
地窖里竟然还有四个人,他们似乎已经适应了黑暗,火光亮起来的霎那都捂住了眼睛。
“这是我的妻子,还有囡囡的爷爷奶奶和她的弟弟……”
柳青梧将灵火飘到地窖的中央,小女孩好奇地打量着那团悬空的火焰,柳青梧朝着她微微一笑,女孩又缩回了李二牛的身后。
“本来以往汛期之前我们都要出镇采买,这是一年唯一能出去的机会,今年却突然出现了这种怪物,喜欢吃人,夜间听见声响看见灯光就会寻到那家去吃个一干二净……现在桥已经被淹没了,它像是要把我们活活困死在这里…”李二牛说着眼神中流露出恐惧。
“突然出现?”
“对!就是一个晚上突然出现的…老钱家当时被吃得只剩下皮了……宋家小子早上推开门的时候就看见几张人皮摊在地上…竟像是活生生被掏空了内里!”
柳青梧坐在空的一边思索道:“看起来有点像百目鬼,但又不完全是,况且百目鬼喜欢干燥的地方,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潮湿的小镇呢?”
阿七从洞口一跃而下,查看了一圈地窖对着柳青梧道:“刚刚将上面掩盖好了,应当不会被它发现。此物确实是百目鬼,它似乎融合了其他东西。”
“寻常百目鬼早就被我一刀戳穿,刚刚缠斗的时候刀有些卷刃了…”
阿七将腰间的刀取下来查看了一下剑刃,又若无其事地放了回去。
“我看看。”柳青梧拿起他放在一旁的刀,刀口都砍出了小缺口。
李二牛那边看着柳青梧手中的长刀一时变了脸色,李二牛的夫人紧张地攥着他的手臂。
柳青梧抬起头来笑了笑,“我们没有恶意,不会做伤人的事。”也许是温和的笑容打动了他们,李二牛一家倒没之前那么紧张了。
灵火烤在刀刃上,柳青梧用指尖覆盖的灵力将破损的刀刃又压回了原型,他伸手敲了敲手中的刀刃,确认声音听着和之前一样才交还到阿七手中。
“哥哥你是仙人吗?”女孩探出头来对柳青梧补器的过程十分好奇。
“我只是普通的修仙者,并不是仙人。”柳青梧笑道。
李二牛张嘴要说什么却突然僵住了,一旁的妻子小声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李二牛犹豫着开口道:“两位大侠身上有没有吃食…我们实在没有口粮了。”
“有是有…但也不多。”柳青梧解开身后的背包,阿七早已辟谷,路上的干粮一般都是为了柳青梧准备的,只够一个人一星期的量。
女孩盯着柳青梧手中拿着的馕饼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他们已经有三天没吃饭了。
“你们先拿这些吃吧。”柳青梧将干粮分了三分之二给李二牛一家。
李二牛红着眼睛不住地磕头,“谢谢大侠,谢谢大侠!”
几人狼吞虎咽地吃下了几块柳青梧给他们的吃食,又把剩下的小心翼翼地放进身后的柜子里。
“这么说这百目鬼是突然出现在这里,你们镇子里有其他外人来过吗?”
李二牛咽下口中的馕饼思索道:“前几日似乎有个和你们一样的修仙之人闯了进来,不过当时他遇上了两只你们说的百目鬼,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百目鬼出现多少时日了?”
“有半个月了…粮食都快吃光了,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饿死在这地窖里,只是可怜囡囡从未去过外面…如今就要死在这里了。”
李夫人拿着个破了口的土碗抱着女孩,碗里面装了些干净的水,女孩就着水狼吞虎咽地把手里那一小块馕饼吃掉了,最后还舔了舔几根手指上的碎屑。
柳青梧看着这场景心里有些不忍,但包里的吃食确实剩的不多了,他犹豫了一下对上女孩渴望的眼神,最后将手摸向了背包准备打开。
阿七轻轻地拍了拍柳青梧伸向身后的手背,柳青梧看了过去,只见阿七轻轻地摇了摇头。
柳青梧不明白阿七什么意思,想开口询问的时候他却比起眼睛在一旁开始打坐调息,一副拒绝回答的样子。
柳青梧叹了口气只好转回去继续询问李二牛关于白龙镇的事情,却见对面那几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好像在看什么美味的食物。
李二牛见他看了过来,目光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不过这怪物喜欢夜间出行,似乎视力并不好,若是不发出声音,在它经过时屏住呼吸倒也能保下命来。”
柳青梧不禁有些疑惑,百目鬼顾名思义是长满眼睛的妖物,视力极好,妖力高超的甚至能看见千里之外的地方,怎么会视力不好呢?
“阿七,你能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地窖里只有灵火燃起的光亮,无法感知外界的时间。
“大概戌时了。”
和阿七商量之后,两人决定一起出去,一直困在地窖里只会让处境变得越来越危险。
“两位…不把包裹留下吗?”李二牛突然出声道。
柳青梧摇了摇头,“里面有些法宝,正是需要的时候。”
李二牛脸上露出一丝焦急之色,正欲再开口时对上了阿七冰凉的眼神,“啊…也好也好。”
地窖挖的有些深,站起来还有些高度才能摸到顶上遮挡的木板。
柳青梧打量了一下四周正想找个能踩的东西,“你踩着我的大腿上去。”阿七蹲了下去,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那双琉璃色的眼睛在灵火的照耀下像闪烁的星星。
“那…那我轻点。”
柳青梧小心翼翼地踩上阿七的大腿,用力推开顶上的木板,阿七的手虚扶着柳青梧的小腿,等他爬上去了才将手收了回去。
阿七将木板放回原位,回头时平静地看着柳青梧,“不要信任他们。”
“没有,只是看他们太艰难,可以帮一点。”
一时间除了外面的风声再无别的声响,只听见阿七轻声道:“是,你谁都想帮一把。”说着便直接走了出去。
问月鼎默默低下头,继续装傻。
“你,你”
姬见鲤很少听攻击性般强的话,支吾半天,也只能道:“粗鄙之人!”
“哦。”
许逐星似笑非笑,走到他跟前,像是露出森森獠牙的兽。
“你自己说的还来找他,那等到他和土狗的喜糖发到渡火去,你要不来”
凑在他耳边,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轻嗤。
“老子瞧不起你。”
第 85 章 无以报
“走。”没等姬见鲤想好对骂的词,许逐星拐着问月鼎的肩,走得大步流星。
问月鼎不明所以地被他带离现场。
“怎这般急?”走到看不见姬见鲤的地方,才放缓步子。
“就他那小肚鸡肠,回过神来,想骂的人已经走远,回去得气得半死,三五日睡不好。”许逐星春风得意。
“他只能在脑子里一遍遍过骂人的话,再半夜起来想抽自己,后悔回敬的最好机会再不会有。”
清霄宗的基础课程向来是自愿参加,来去自如,问月鼎想了想跟宿均一打了声招呼,好歹是一个来月的叔侄情谊。
然后跟着许逐星学剑,天不亮就起床,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月鼎练剑时。
这日清晨,许逐星先是示范了一遍剑法,问道:“动作记住了?”
问月鼎点头。
许逐星并指点在他的额头,“这是剑法配套的功法。”
问月鼎消化后睁眼道:“记住了。”
许逐星:“那便开始罢。”
问月鼎舞了一遍,许逐星在旁指点剑法的技术要领,手中木剑“啪”得一声打在他微微放松的手臂上:“用劲。”
“啪!” “腰挺直。”
“啪!” “提速。”
问月鼎神色坚毅、按照许逐星的指点一丝不苟得执行,背地里:
【嘶——】
【痛!】
【痛痛!】
许逐星神色淡淡道:“不要分神,运起心法。”
【这都被发现了?】
问月鼎面上愈发严肃正经。
每日须得挥剑千遍。
开始几日,问月鼎手臂沉到无法动弹,回到房间沾床就睡。他震惊,竟然不会肌肉拉伤,一颗神奇的丹药下去,所有症状迅速缓解。
后来逐渐适应这个强度,练完剑后习以为常,活蹦乱跳。一个月后,已是游刃有余、如臂使指。
没等他高兴两天,许逐星拎着他来到出云峰背后的悬崖。
此处有一道瀑布飞流直下,底下则是一潭冷泉。
问月鼎惊讶了下:“原来出云峰后面原来长这样。”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面,巨石被瀑布冲刷地凹陷,心中警铃大作:以师尊的性格,总不可能是闲着带他来赏景吧……
问月鼎抬头仰望那仿佛银河陷落的瀑布,抿了下唇,小心试探:“师尊,是带弟子来这里修炼?”
许逐星道:“自然。”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声音仿佛玉石碰撞,泠泠作响,听在问月鼎耳中却宛如魔音。
下一瞬,许逐星轻轻一挥袖,瀑布底下凭空隔出了两人宽的空隙,然后拎着问月鼎往那块巨石上一放。
“撑起防护罩。”
不等问月鼎反应,截断的水流瞬间恢复,携着万钧之力直逼他而来。
“!”问月鼎立刻展开防护罩。
防护罩在瀑布的强力冲刷下变形,他赶紧加大输出灵力。
顽强地支撑了半个时辰后,防护罩开始若隐若现。
“噗通!”
问月鼎被顶上的瀑布冲下巨石,随波逐流滑进冷泉。
修仙之人可以长时间屏息,问月鼎自身也会游泳,他在冷泉里泡了会,慢吞吞浮上水面。
他的动作灵活,仿佛一尾游鱼,游到岸边后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水,仰头看许逐星。
“师尊……”
“嗯?”
水中之人发髻湿透,几缕发丝粘在鬓角额前,晶莹剔透的水珠挂在睫毛上,一眨眼便顺着脸颊滑落。
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鲜活。
问月鼎大放厥词:“我还以为你要让我直接站在石头上让瀑布冲刷,摔下来就站回去,一直到完整站上几个时辰,没想到您还让我升起防护罩。”
许逐星打量了眼他的身板,似笑非笑:“你倒是对自己不客气。”
问月鼎嘿嘿一笑。
下一瞬,就听许逐星道:“别磨蹭,站回去。”
……被发现了。问月鼎悻悻。
他双手撑在岸边,一使劲,蹦回岸上。正要分出一点灵力烘干头发和衣物,想想还是算了,干了还得湿,灵力省一点是一点。
问月鼎随意将长发撩到耳后,沿着水潭边缘走回巨石下,开好防护罩,提气向上一跃!然后——
“啪叽”一声,被瀑布拍了下来。
“?”问月鼎脸上浮现震惊,大意了?
没等被冲下水潭,他迅速起身,这次他做足准备,再次纵身一跃!
“啪叽!”又摔了下去。
问月鼎眉心一皱,发现不对,合着以他的修为,靠自己根本上不去了。
——怪不得方才师尊那样看他。
他转头看向负手站在水潭边的许逐星,厚着脸皮哼哼唧唧求助:
“师尊!上不去!”
许逐星:“……你倒是能屈能伸。”一挥手,将瀑布隔出一人宽的位置。
问月鼎:就当他是夸奖了!
“控制好灵力的输出,不要用力过度,将每一分灵力运用到极致。”
“时刻不忘修炼,直至化为本能。”
问月鼎若有所思,凝神细心感受。
经历了几个月的特训,问月鼎隐隐察觉到经脉灵力鼓胀,这日正在练剑,忽然心有所感。
他闭目盘膝,运转功法,等到再次睁开眼时,成功突破。
几个月时间掌握完全陌生的灵力,并且成功筑基,问月鼎按捺不住兴奋,兴冲冲去寻许逐星,便见他坐在院内石桌边跟自己对弈。
“师尊,我筑基了!”
许逐星头也不抬,落下一子:“不错。”
问月鼎在他对面落座,大声道:“师尊,我筑基了!”
许逐星不堪其扰:“我知道。”
问月鼎兴奋的神色忽的一收。
许逐星挑眉,这是被打击到了,还是嫌他冷淡了?
问月鼎一本正经道:“师尊,我现在打得过筑基三层吗?”搓手手,想去找场子了。
“寻常的可以。”许逐星淡淡道:“不过谢青梧实力要比寻常筑基三层强些,五五开。”
“哦。”一半的概率,足够了。
问月鼎也不失望,就是有些疑惑:“您怎么知道我是指谢青梧?”
许逐星道:“整个清霄宗都在我的神识之下。”
“这样嘛?”问月鼎突然想起那日他被许逐星带上山的事,以师尊的修为根本无需走山路,所以那日其实是特地去接他的。
他眸光一闪,呜呜呜,太暖心了。
许逐星同问月鼎隔着一张石桌,距离不止三尺,因此听不到他的心声,一抬头就发现问月鼎双眼亮晶晶地注视着他。
——也不知又脑补了些什么东西。
问月鼎灵光一闪,“那师尊,下次我要是有事寻你,又不在出云峰,是不是直接叫你,你就可以听到了?”
他喃喃低语:“是唤‘师尊’、‘剑尊’、还是直呼大名?”
许逐星轻嘲:“你的传讯石是摆设?”
问月鼎不以为意:“我的脑子是摆设。”
许逐星:“……”
见他还要说些什么,许逐星祸水东引,伸手一指趴在猫窝里睡觉的小白虎,道:“去找它对练。”
问月鼎:“?”
小白虎:“?”虎在窝中睡,活从天上来。
虽然知道小白不是寻常猫猫,但……问月鼎犹豫:“刀剑无眼,这,合适吗?看着像欺负弱小,怪不忍心的。”
“??”小白虎霍然起身,你搁这看不起谁呢?
它气势汹汹地踱步到问月鼎身边,“嗷呜”一声,叼着他的袍角往外拽了拽。
走啊,出门练练!
真狡猾。
能把他救他和在荒村的初遇,春秋笔法得听起来像一件事。
可偏偏师兄师姐们就爱听这些,越听,投向问月鼎的视线越钦佩,连带着看许逐星也愈发顺眼。
“哎,听着真感动。”
脑海中突兀冒出舅舅的感叹声。
问月鼎轻轻叹了口气。
“舅舅,你怎么也信?”
哪来的天神下凡。
明明是许逐星凶巴巴冒出来,差点捅他。
他明明只是挪个活尸带走研究,又没干其他过分的事。
第 86 章 混小子
左丘允的到来,让热闹的气氛戛然而止。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没有一句多出来的废话,他扫了一圈噤若寒蝉的小辈们,背着手走到阵前。
“准备启程。”
“是。”
年轻的修士们纷纷退开,给他让出道。
大阵光芒盛起,左丘允收回拂尘,轻捋胡须。
“少宗主,请。”火龙越靠近白龙镇,柳青梧越能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跳,阿七感受到柳青梧收紧的手掌回头看向他道:“不要害怕。”
“我没事……总觉得这雾气有些古怪,一会儿小心些。”
柳青梧握着阿七的手,阿七的手心暖乎乎的,是他运转灵力将手心捂热。
两人落到白龙镇外的渡口处,渡口空荡荡的,没有船只,只立着一块被青苔覆盖的石碑,一旁木杆子上的灯笼经过风吹日晒只留下个草编架子在空中晃荡。
柳青梧朝着那石碑走了过去,上面刻着白龙镇三个大字,他用手指慢慢抚过碑面,最后在一处地方停了下来。
“恶蛟作乱,天降洪灾,幸得天衍宗相助,斩杀恶蛟于此,于启明四百年立碑,永镇妖魂……”
恶蛟?可说书先生明明讲的是积累功德只求飞升的蛟。
“阿七,你之前听说过这里的故事吗?”
阿七顺着柳青梧手指的地方,果然看到了那几行小字,他摇了摇头。
白龙镇虽然离白鹿门不远,但这个镇子很少和外界交流,加上白鹿门早几年和仙门纷争不断,他并没有注意过这个没有存在感的镇子。
思虑再三,柳青梧决定和阿七进镇子看看,整个街道空空荡荡的,四周都是几百年前的建筑样式,两人并排着走在街道上,漂浮的雾气让人看不清远方。
“说书先生说这个镇子以前并不叫白龙镇,那这名就是之后才取的,渡口那块碑却写的是用来镇压恶蛟……”碑上的文字和说书先生口中的传闻有很多出入,柳青梧一时间无法判断到底是哪一个是谎言。
“嘘…”阿七扯住柳青梧的肩膀示意他安静下来,两人慢慢地靠向街道的墙壁,浓雾中传来了孩子细碎的哭声。
“父亲…呜呜呜,囡囡找不到路了…呜呜呜”
雾气中渐渐出现了一个小巧的身影,是一个穿着红色碎花衣的小女孩。
——这里怎么会有个孩子?
柳青梧疑惑地看向阿七,阿七站在他前方,刀已经出鞘了一半。
“当是长老在先。”问月鼎有礼地应着。“说起青鼎君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世人皆只其所造武器的威名,却不知他本人俊美出尘,仿佛仙人下凡来……据说那额间的朱砂印是天道的宠爱。”
“说的好像他看到过一样。”柳青梧咬了一口嘴里的包子打量着台上那个说书的老头,只是凡人之身,不过六七十的年纪。
青鼎君已经是百年前的人了,怎么可能见过面,况且什么天道的宠爱也太扯了,若真的宠爱怎么会身消道陨呢?
他咽下嘴里的包子突然看向了一旁抱着碗小口喝粥的阿七,阿七停下喝粥的动作盯着柳青梧,总觉得下一秒他嘴里就要蹦出些不好的东西。
“唉,你都给白鹿门打工几十年了,算算年纪你肯定见过青鼎君吧吗,你说说,他好看吗?”
阿七平静地放下碗看着柳青梧,半晌他回答道:“好看。”
当那人带着花雨落在天衍宗那个小院的窗前时,年幼的许逐星认为这世间再也没有比他更像仙人的修道者存在。
“那他长什么样啊?和这说书先生讲的一样?”
“额间一个朱砂印,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个嘴巴”阿七用手指了指柳青梧脸上的五官。
虽然是有些玩笑的话语,柳青梧生出一种阿七在对着他描绘别人的荒谬之感,“是个人都有一个鼻子两只眼…”
只听见几声铃铛声,柳青梧抬眼望去,客栈门口进来了几个额间系着珠链,身侧配弯刀的青年,他们腰间配着银饰,走起来声音煞是好听,原本热闹的客栈安静了一会又吵闹起来。
阿七放下碗筷顺着柳青梧的视线看了过去,“那是彷徨陵的弟子,擅用刀,他们门派宗主李上义的刀名为定山海,是青鼎君所铸。”
“所以那许逐星喜欢上青鼎君不单单是因为救命之恩,还有青鼎君这出尘的容颜啊……”说书老头有些感慨道,众人不由得联想起了壁画里的人物,但问月鼎本人并未留下什么画像,只得让后人去猜想。
啪啦一声碗碎的声音让原本听故事的人群真正安静了下来,刚刚进来的彷徨陵的弟子将手中的瓷碗砸碎在地上冷声道:“谁让你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讲魔教的故事,还侮辱青鼎君!”
“你谁啊,凭什么不让讲,九州这样的话本数不胜数,你难道还一本本管过去?”客栈里的听众不满道。
一旁的人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那是修仙的……咱惹不起……”
那彷徨陵的弟子用手抵住刀鞘,刀柄上的铃铛不住地作响,俨然一副威胁人的架势,说书老头一看这局面立马笑着道:“诸位不要激动,老朽还有别的故事可以讲。”
“要说这白龙镇,最近可是大有古怪,大家都知道这镇子每年冬季都闹水患,而它通往外界的唯一途径便是一座石桥,可水患的时候石桥边会被淹没,所以镇里通常都会在这段时间外出采购足够的粮食来过冬,可今年却没有动静……”
“你这么说还真是……往年他们都会派出一个商队来采购物品,今年倒是一个白龙镇的人也没见着。”台下有人不禁开口道。
“也许是他们已经搬出那个镇子了,毕竟常年水患也不是什么福地。”
“一看你就不是这附近的人吧,白龙镇的人是没办法长时间远离镇子的。”
“曾有传闻他们吃掉了龙的肉,因此被降下了诅咒,永生永世困于白龙镇。”
用完晚膳后,问月鼎陪着许逐星玩了小会就给他压好被角叮嘱他休息,毕竟小孩熬夜是长不高的。
问月鼎走之前有问过许逐星要不要人陪,小孩犹豫地抓着被角遮住脑袋闷声道:“我一个人就行。”
最后问月鼎给他留了几盏鱼油灯,可以燃一晚上,照得寝室亮堂堂的,驱散了许逐星对黑暗的恐惧。
他进到隔壁的房间就开始打坐调息,第二天除了和谢流云的对战,还有几场和其他人的。
灵力运转一个周天后,回到了他的金丹处,问月鼎结金丹的时间不长,先下正是需要稳固的时候。
虽然年轻一辈里结丹的只有几人,但问月鼎以铸器为道,并不擅长打斗,只能从对方武器的弱点击破。
这次逢仙会有不少人想和他切磋,不为别的,就想看看作为第一铸器师清辉仙君教导出来的弟子有怎样的实力。
两柱香之后,问月鼎运转完最后一个周天,觉得金丹稳固,正准备合衣而眠,就听见隔壁小孩呜咽的声音。
作为大师兄的他照顾过门下几个师弟师妹,但这个孩子格外让人怜惜,当他第一眼看见那双琉璃色的眼睛,他就做下决定要将那个孩子从衍青流手下救出。
“小星怎么了?是伤口不舒服吗?”问月鼎快步走进许逐星的床,床榻上有一团小小隆起的被褥。
问月鼎坐在床沿边上,将许逐星从被子里捞了出来,小孩紧闭着双眼,脸上冒了不少冷汗,汗湿的头发贴在脸侧。
“是肚子疼吗?”
许逐星小手捂着自己的肚子点了点头,问月鼎唤出灵火附在手心摸上小孩的肚子,本就瘦弱的身子,肚皮却鼓鼓的,一看便知是吃撑了。
这小孩在衍青流手下必然吃了不少苦,吃不饱饭或许都算轻的,今天杨曜带回来那只烤鸡他一人就吃了大半,可不正是吃撑了。
问月鼎叹了口气,从芥子袋中拿出一袋碧红果来,这是在来天衍宗的路上于一处龙脉上摘得,果子偏酸有助消化。
“小星,吃掉这个肚子很快就不疼了。”
许逐星就着问月鼎的手吃下两颗才觉得胃里缓和了一些,他半眯着眼睛靠在问月鼎的怀里,心里却七上八下。
“明天有比试……”
只怪他自己没见过好东西,贪吃那么多鸡肉导致腹中胀痛难耐,仙人明天本就有比试,还为了自己耽误休息的时间。
“没关系的,小星现在还疼吗?”问月鼎轻轻拍了拍许逐星的背,得到肯定的答复才松了口气。
“你早些睡吧,明日杨月他们会带你去落云台观赛。”
听到这话的许逐星实在是难以入眠,第二天早上杨月敲门而入的时候就看见他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杨月:“哎呀,竟有个食铁兽在屋里。”
杨曜:“在哪?让我看看!”
屋里的许逐星:“……”
许逐星跟着杨曜兄妹出发的时候却不见问月鼎的身影,杨月笑嘻嘻地看着他道:“你找问师兄吗?他今天早早去落云台了。”
因着有许逐星这个毫无修为的小孩,杨曜御剑的速度都慢了不少,几人到达落云台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
杨月带着许逐星坐到蓬莱宗的座位上,一旁是天衍宗的衍青流和衍元夏。
衍青流看见许逐星坐在自己隔壁,恨不得现在就过去把这个贱奴碎尸万段。
明明昨日还在自己脚下狗爬,现在攀上蓬莱宗就一副不得了的样子。
杨曜恶狠狠地回了个白眼将许逐星挡在身后,许逐星紧张地抓了抓自己的衣服,他对衍青流天然的畏惧还刻在心里。
衍元夏撇了一眼咬牙切齿的衍青流,伸手敲了敲桌子,虽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也让衍青流收敛了不少。
两人中间空着一个位置是长姐衍元湄的,衍元湄身体不好,几乎不出席这些活动。
杨月看见一旁天衍宗座位上的衍青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声音虽然不大,可大家都是修道之人,自然听的清清楚楚,衍青流听见这话猛地站了起来,剑还未出鞘,他脸上一白又坐了回去。
“青流表弟还是听话些好。”衍元夏拿着茶杯掩面低声笑道。
“表哥…说的是。”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八天时间。
期间,便是问月鼎一直装病的缘故,魔尊也仿佛默许了他的装病,到底是信了,又为何没有关心与过问,到底是不信呢,又为什么源源不断送了许多难得一见的天材地宝。
令关注着这一幕的下属从震惊到麻木,也不是没有依据。
然而,真正的缘由究竟如何,唯有魔尊自己心里清楚了吧。
随着衣袂飘然的青年走入殿内,距离愈发靠近,魔尊那幽暗深邃的眼底深处,一簇炙热的火焰不禁猛然跳动。
那仿若贪婪似的眼神,好似要将青年吞噬般,从头到尾一寸寸舔.舐而过。
毫无疑问,魔尊的眼神是如此明目张胆,丝毫没有掩饰的,便也就赤.裸.裸的暴露在了问月鼎眼下。
在此之前,魔尊的行径是试探居多,或者说,问月鼎同样也在试探。
这是一个两人相互试探的过程。
如今,比起问月鼎仍在自欺欺人,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想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
而魔尊,却已然有了明确的答案。
问月鼎丝毫不知,魔尊比他所想的,更要了解他自己,这便是一个致命的破绽。
或许,问月鼎从来就没想过,就算这个世界是他以前的任务世界,却有这么一个人,对他付诸了极深的、乃至偏执到痴狂的情感吧。
就连现在,从焱姬与许逐星口中亲耳听到,魔尊曾经有过一位喜爱之人,且将他当成了替身,亦没有那么深的感触。
也就潜意识觉得,不过是正常的师徒之情罢了。
或者说,这就是直男的思维?时隔五天,问月鼎则再一次踏入了魔尊的宫殿。
只不过与上次直接前往魔尊的寝殿不同,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处用来办公的地方,虽然目之所及依然是该死的奢华。
还有一点区别就是,窗外的天空一片明亮,非傍晚或黑夜,魔域内少见的阳光洒落,看来今日也是一个不错的好天气。
问月鼎自窗外收回视线,掠过殿内豪华的装饰,投向了前面。
这会儿,他正站在门口处,领他过来的许逐星早已退下,一言未发。
本来他还有些奇怪,但此刻,靠坐在殿内最前方华贵的黑檀木桌案后,身着一袭繁复鎏金的漆黑长袍的魔尊,给了他答案。
勾勒着诡异符文的银色面具,覆盖了男人整张面孔,看不清情绪,只透露出的一双晦涩不明的暗沉眼眸,带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问月鼎突然理解了其他人提到魔尊时的反应,那种又敬畏又惧怕的神色,魔尊的凶残之名远洋,可不单单只是他的行事手段。
恐怕光是面对魔尊本人,便有着极大的压力。
但这种压力对问月鼎来说,丝毫没有感觉,反倒由于魔尊此刻似乎正处理事务,并不在意他这么一个小角色出现在眼前,便光明正大地打量对方。
那晚与魔尊的接触过于短暂,事情的发展又实在问名其妙,所以现在才算是正式与这位魔尊见面。
问月鼎看了两眼,诡谲的银白面具遮住了对方的面容,视线又往下滑,落在案几上魔尊正处理的事物,感受氛围宁静安好,便不由默默腹诽,心想这不符合魔尊的形象吧?
忽略魔尊那一身散溢的魔气,看起来就仿佛凡间的皇帝一样,竟然这么风平浪静的吗?
三界中,幽冥魔域是最为血腥残酷的代言词。
暴力,毁灭,破坏,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在幽冥魔域内更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些便是外界对魔域的固有印象,亦当之无愧。
而这一个多月来,问月鼎所见到的,确实是一群暴力狂没错,但却秩序分明、井然有条,不排除是慑于魔尊威势的缘故。
此时再看,可能还有几分魔尊自身管理完善的缘故?
照这么说,魔尊或许凶残可怖,但还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领袖?
正当问月鼎不切实际地发散思维,一道淡漠低沉的嗓音在静寂的殿内突兀响起。
“过来。”
仅仅两个字,便给人一种不容置喙的魄力。
问月鼎回神,抬眸望去,便一下子撞入了那双漆黑深沉的眼,却好似两颗滚烫的火球,盘旋着幽暗的色泽,望不到深处。
男人只是坐在那儿,便仿佛天地的中心,滚滚黑雾在周身旋转扭曲,伴随着血腥红云。
问月鼎眨了一下眼,眼前幻觉似的画面便瞬间消散,宫殿依然奢华,魔尊依然坐在桌案后,只不过比起方才对他视若无睹般的态度,此刻正抬头静静地注视着他。
微顿了一下,问月鼎迈开步伐,缓步过去,然后在殿中央止步。
“过来。”
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似有点嘶哑,如过电般穿过耳膜,带起丝丝的颤栗感。
问月鼎只能再次抬起脚,这一回却是走到了桌案旁边,一个离魔尊非常近、甚至可以说是冒犯的距离,仿佛被魔尊接连两次的使唤,稍稍有些不悦了。
然那双沉淀着幽暗色泽的眼,就这么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缓步靠近的青年。
宽衣广袖,身姿修长,肤如白玉,未挽未系的墨发垂落在前胸后背,与洁白的衣袍交织,随动作轻轻摇曳,说不出的惬意与潇洒。
面具后,魔尊唇角微扯,好似无声冷笑。
下一刻,手臂如铁钳探出,便不由分说地揽上了走至跟前的青年的腰肢,在后者微微怔愣中,略一用力,臀部瞬间与大腿相撞,犹如抱小孩般,将青年搂入怀中。
那铁钳似的手臂环在腰间,就仿佛焊住了一样,任凭青年如何挣扎亦不为所动。
当问月鼎发现依照区区凡人的力气挣脱不了后,索性就干脆不动了,谁能想到,堂堂魔尊竟然搞偷袭,半点征兆都没有。
此刻,他便被迫坐在了魔尊的大腿上,严丝合缝圈在腰间的铁臂使得他微微弯腰,后背紧贴着魔尊结实的胸膛,整个人彻底倚进了魔尊的怀抱内。
待问月鼎回过神,想要与这位独断专行的魔尊讲讲道理,后者却已然重新投入到刚才未处理完的事务之中,仿佛叫他来到跟前,将他揽入怀中,只是一件兴起而为之事。
总而言之,问月鼎是完全没有那个意识。
此刻,偌大奢华的殿内,低沉的笑声开始缓缓流淌,在问月鼎一言未发的时候,魔尊便率先打破了空气的寂静。
隐约炙热的视线仍停留在问月鼎身上,如吐信的毒蛇在周身缠绕,给人实质般不可忽视的异样感。
问月鼎自然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点,不由微微蹙眉,但在他生出抵触之前,那毫不掩饰的灼热的眼神,终于收敛了一些,只一双猩红眼眸愈发显得幽黑暗沉。
“过来吧,离我这般远,又该如何实现你的意图呢?”
仿佛明白问月鼎此次过来的用意,魔尊好整以暇地说道。
拧起的眉头并未纾解,问月鼎亦未有所动,而是第一次用不掩饰的探究的目光看向前面的魔尊。
至此,两人算是彻底撕开了表面的那一层摇摇欲坠的伪装。
只不过相比起魔尊,问月鼎还是带有一丝微弱的侥幸,即便目前为止各种苗头不断,但没真正见到魔尊的面容,就能够自我安慰一样。
但终究需要验证,这亦是他主动踏入此间,如魔尊所言的意图般。
在问月鼎探究的目光中,魔尊依旧泰然自若,甚至大大方方的展现自己,生怕问月鼎看不清楚似的,唯有被面具遮掩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
他仿佛很有耐心,任由问月鼎打量而丝毫不恼。
终于,问月鼎收回了视线,探究的目的不可谓发现了什么,只不过令某一个即将浮于水面的答案,更加接近真实罢了。
思及此,问月鼎不再多言,早死晚死都得死,当即几步过去。
说到底,魔尊能如此配合他的行为,便已经有些出乎意料了。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当问月鼎离坐于王座的魔尊愈发靠近,仅仅只剩下三尺之距,待问月鼎觉得差不多便要停住步伐,然而却在他止步的刹那。
眼前倏然一花,一阵天旋地转——
他被突然暴起的魔尊按倒在了铺设着厚厚毛皮的王座之上。
身上压着魔尊沉重的身躯,隔着两层布料相贴,炽热的温度传递过来,空气仿佛因此变得焦灼。
问月鼎上台的时候四周一静,随即讨论声又热烈起来。
蓬莱宗四面环海,极少与外界接触,宗主清辉仙君已有百年未出世,作为首徒的问月鼎亮相逢仙会自然是万众瞩目。
他身着浅蓝色的法袍,白色的腰封更显人修长的身段,台上由灵力涌动的风翻动着问月鼎的衣袍。
许逐星觉得那是一只漂亮的鹤站在台中央。
他初来天衍宗时不小心走错路来到了某个峰主的花圃,一只鹤就那样静静停留在清晨的雾气里,那是他看见过最灵性美丽的事物。
“蓬莱宗问月鼎,请道友指教。”问月鼎朝着对面的人微微俯身拱手。
“湛沪剑,谢流云。”谢流云吊儿郎当地把剑扛在肩上,“咱们都认识多久了,还整这些虚礼。”
“天呐,竟然是这两人对上……”一时间讨论的声音都变大了。
许逐星扯了扯杨月的衣袖,“杨师姐,谢流云是谁?”
“他呀,剑圣的关门弟子,之前在蓬莱宗修行过十几年,你也可以喊他谢师兄,年轻一辈用剑应该就数他最好。”
许逐星呆呆地望着台上二人,他也要努力修行,才能站到仙人身旁。
问月鼎伸手唤出一条幽蓝色的火龙环绕在身侧,谢流云手里的长剑发出一声兴奋的嗡鸣。
“不要手下留情啊!”谢流云笑着握住剑朝着问月鼎冲了过去,剑身在空中划过一道痕迹,直接刺向在站着不动的问月鼎。
“焰起。”那条龙终于动了起来,朝着谢流云袭了过去。
台上烟雾四起,问月鼎轻巧地落在台边,待烟雾散开之时,众人发现那擂台竟然被谢流云拿剑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我感觉谢流云赢的机会更大,他这一剑剑意居然把金轮石做的擂台劈裂了……”
“不好说,你看问月鼎那灵火,不知是从哪个秘境得来,竟无一点杂质,给谢流云法衣都烧毁了一半。”
谢流云上身一半衣服被问月鼎烧了个精光,露出紧实的肌肉,他咧嘴笑的时候皮肤上还有未燃尽的灵火。
“你什么时候结丹了,这火有点意思啊。”他挽了个剑花和问月鼎扭打起来,剑身每次击打在火龙身上便迸发出火花。
谢流云虽然只有二十几岁,却把湛沪剑领悟的差不多,问月鼎操纵着火龙在台上灵活地接招,不过谢流云来势汹汹,几十个来回之后战场渐渐移到了擂台的边上。
观众席上的众人看得焦急,作为铸器师和剑修近战本就不占便宜,更何况是湛沪剑的首徒谢流云。
左丘允的脸黑得能滴水。
“月儿难得归家,就按他的意思来吧。”
他还在思忖怎么说合适,问谨先开了口:“对自己的要求高,是好事。”
“”
您根本不懂。
“我这就去安排。”
左丘允麻木地转过身。
朝着山里走去。
第 87 章 牛角尖
出乎许逐星的预料,明鹫宗的会客厅远没有他预想中沉闷古朴,反倒是窗明几净,桌椅簇新,半开的窗下,摆着正在盛放的兰草。
落座前,问月鼎将给弟妹的布匹和灵丹亲手交过去,两个孩子的态度礼貌又不失亲昵。
“谢谢大哥!”
“多谢兄长。”
“许公子也给你们带了礼物。”
问月鼎顺其自然,把话引导许逐星身上。
许逐星不卑不亢,将准备的画册和蹴鞠递过去。
手指上的咒纹昭示着阿七并未离开柳青梧的身后。
柳青梧撇开阿七的手,索性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
“刚刚在大殿上还装不认识我,现在跟着我做什么?”柳青梧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并不看一旁站着的侍卫。
阿七沉默了半天道:“我怕教主认为你我有私,便将这个任务派给其他人。”
“啊…合着还是为我好。”柳青梧漫不经心地说道,他抬头的时候,阿七正用那双琉璃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自己。
柳青梧咽回自己说的话,毕竟逗弄这种没什么心思的人倒是让他有了些负罪感。
“那这次去找材料,就是我说去哪就去哪?”
阿七摇了摇头,“白鹿门东边有座镇子,名叫白龙镇,常年水患,说不定有你要找的石头。”
崇吾石在洪水中诞生,这地方必定是有这种石头的,但此时柳青梧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出门找材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让他逃离魔教,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你们教主好像也没说什么时候出发,不如我们今天下午便启程。”柳青梧面上很平静,手却愉悦地打着节拍。
阿七面无表情地坐在他旁边,耳朵里听到的是比往常跳动更激烈的心跳声。
“你很想走?”
“我没有逃跑的意思,只是不喜欢被人拘在一个地方哪里都不能去。”废话,谁被抓来小命天天悬在刀尖上不想逃跑。
“想必阿七你也能明白我的意思。”柳青梧表情诚恳道。
阿七垂着头,琉璃色的眼睛里划过一丝阴暗。
师兄根本不想留在这里,一点也不安分。
他这样想道,就知道柳青梧心里天天计划着逃跑,如果给了点机会就会像流水一样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他已经够仁慈了,他既未取回属于自己的心脏,也没有毁去柳青梧的道心,就像师兄之前对他做的那样。
“就当作我俩的一个小旅行,反正许逐星也没有说期限,要是他问起来,我就说修剑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我们?”阿七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
“对啊,许逐星不是让你陪我一起去吗?不过我没钱,车马费得你来付了。”柳青梧揉了揉酸痛的胳膊,一想到自己分钱没有就觉得跑路还是仓促了些。
不过好在他有一门铸器的手艺,随便找个村子修补一些农活铁器就能赚到写口粮钱,也不至于让人饿死。
“好,那我们明日便启程吧,后面几日有雨不宜出行。”阿七拿出自己的钱袋数了数,柳青梧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钱袋上飘去。
“还有些钱,够到白龙镇了。”阿七侧身挡住柳青梧的目光,又将钱袋子挂回腰间。
阿七的钱袋小小一个,看来白鹿门的俸禄也不高,还有他这个被扣在这里白打工的苦力。
“果真是魔教。”柳青梧撇了一眼那个钱袋,此时他眼里的白鹿门就像拿着劳苦大众身契的土地主,怪不得被叫做魔教呢。
阿七看着柳青梧的表情不知道又想到哪里去了,“为何这么说?”
“你在这里干了多久了?”柳青梧叹了口气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阿七。
“有几十年了。”
“几十年,你还冒着生命危险帮许逐星挖青烟石,你看见没他在大殿上威胁其他人的话就是派去挖石头,这可是苦力啊,结果你几十年才攒下这么点银钱”柳青梧痛心疾首道,“就是在人间干个几十年少说也有一套房了。”
‘阿七’沉默了片刻,他本来换上贴身侍卫的衣服便准备出门,想着侍卫身上本来也不该有过多的钱财,便把芥子袋中的金银都拿了出来,留了一点银子和铜币,没想到就此坐实了白鹿门是抠搜魔教的事实
“想必柳公子很久没关心过房价了,一般人工作几十年是买不起房的。”阿七抬头平静道,柳青梧的关注点却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转移到房价上。
“你看,房价都涨了,许逐星竟然不给你们涨俸禄,他可真是个阎罗夜叉铁公鸡转世,穿的衣服还绣着金线呢。”
柳青梧骂了一句又转过头来看着阿七,“你怎么不说话?你觉得我哪里讲的不对?”
阿七捂着嘴咳嗽了一下,将脸侧到一旁回话道:“你说的有道理。”
他思想建设了半天才压住心里的郁气,更别提顺着柳青梧的话题骂自己阎王铁公鸡,他勉强挂住表情转回去看着柳青梧,却没想到碰上对方狐疑的眼神。
“你不会骂出声吗?难怪为这个铁公鸡卖命这么多年呢”
“我”
“算了,你不用说,我明白了,你是被打压习惯了。”柳青梧慎重地拍了拍阿七的肩膀,“毕竟这么多年你都是这么过来的,一时间转变不了我也理解。”
阿七准备为自己形象正名的话语被柳青梧堵回了喉咙里,被他跳跃的话语梗的说不出话来。
“况且我俩这么有缘分,我以前叫柳七,你叫阿七,要不是你年龄这么大了我都想认你做弟弟。”柳青梧笑了笑道。
明明是午后的阳光,风吹过的时候依旧有些寒意,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觉得有些孤零零的,突然旁边还凑过来一个影子。
柳青梧抬头直直撞进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里,是阿七将身子斜了过来,两人的影子交错在一起。
“你当初也是这样想的吗?”阿七的话语消散在风里。
柳青梧并未听清这句话,他起身活动了胳膊对着阿七道:“明早我们就启程吧,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就麻烦你来找我了。”
阿七点了点头,柳青梧却没有动作,他看着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路深深叹了口气。
“抓住我的手。”阿七向柳青梧伸出手去,那双冰凉的手紧紧握住柳青梧的手。
“焰起。”
柳青梧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阿七用轻功带上了半空中,他紧张地握住阿七的手,对方借力顺势将他提到自己胸前。
两人脚下出现了一条漂亮的火龙,燃烧着赤红色的火焰。
风拂过脸面的时候柳青梧闭上双眼,失重感让他忍不住紧紧抓着阿七的腰带。
“不要害怕,你睁开眼睛。”阿七轻轻拂去柳青梧脸上被风吹乱的头发,认真地看着柳青梧。
他睁眼时,两人正在云雾间,脚下是飞腾的火龙,柳青梧斜着身子看了一眼下方,整个白鹿门的风景尽收眼底。
白鹿门依山而建,呈半圆形向上收缩,山顶还有一个瀑布飞驰而下。
柳青梧恍惚间觉得自己也曾在一个地方,踏着浅色的游龙,一旁坐着一个身穿黑衣的少男,即使不回头也知道,那人必然注视着自己。
回程的路在轻功加持下竟然很快就到了,阿七坐在树枝上看着柳青梧利落地关上门回屋,他靠在梧桐树的树干上看着屋内人洗漱的身影。
柳青梧洗漱的时候花费的时间大部分都用在了泡手上,作为铸器师,手自然是最重要的部位。
温度适宜的水里加上舒络草干有舒筋活血之效,舒络草晒干再入水,干枯的枝叶会恢复成有生机的样子。
问月鼎以往最喜欢看它展开枝叶的样子,每次都会觉得很神奇。
阿七静静地蹲坐在树干上,仔细地看着柳青梧擦手,那双手很白,骨节匀称,他曾帮着问月鼎给手沐药。
不同于他作为剑修的手,但和一般的铸器师也不一样,问月鼎的手格外的细腻,就像上好的丝绸一般,他托着问月鼎的手泡在温水中,看那骨节处泛红的痕迹,而这些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夜间气温渐渐低了下去,寒毒在体内肆虐起来,像纤细的丝线拉扯着五脏六腑,阿七靠在树上低声咳嗽着,房里的烛光成了眼中唯一的明亮之处。
“师兄,你看见没,刚才我和杨月那招配合特别好,给辟邪门都打飞出去了哈哈哈哈哈!”杨曜腰间的剑将配饰打的叮咚作响,大步流星地就朝着问月鼎走了过去。
许逐星看着冲过来的杨曜犹豫着开口:“杨师兄,哥哥他睡”
话音未落便看见一旁的问月鼎微微睁开双眼,还有一团倦气浮在脸上,“打得真好,好,好”说完又合上了眼睛。
许逐星:“……”
这么敷衍真的不会被杨曜看出来吗,许逐星看向杨曜,得到师兄的夸奖之后已经欢天喜地地和刚认识的道友谈天说地去了。
许逐星:“……”
问月鼎又睡了过去,许逐星看了看四周,杨月比赛完似乎就没有过来,隔壁的衍氏兄弟也早早离场了,上午的比赛进行到尾声,大部分人都准备离开了。
许逐星就这么乖巧地坐在他旁边,也有不少恶意探究的视线落在许逐星身上,但是他不在乎。
许逐星在天衍宗当奴隶的时候,就知道有人会因为皮相而对自己生出点喜爱,就凭着这一点的喜爱他在能勉强活下来。
如果问月鼎是因为这副皮囊而怜悯他,那也是他之幸,许逐星这样想道。
“小星怎么不叫醒我,饿了吗?我们回去吃午饭吧。”问月鼎醒来时声音还带着些许困倦,他睁眼发现落云台上的人都散得七七八八了,杨月杨曜也不见踪影,只有许逐星乖乖坐在他身旁。
“好的,哥哥。”许逐星点了点头,握住问月鼎向他伸出的手。
咔,咔咔。
龟甲颤动着,裂缝越来越大。
终于不堪重负,裂成数十碎片,和另一边的碎片汇合在一起。
强行给问月鼎嘴里塞了颗灵果,许逐星漫不经心地用手背托着腮。
他看似随意道。
“你要是出事,我才是真绝不会独活。”
两个截然不同的破碎八字隐隐发光。
纠缠得难舍难分。
第 88 章 勤节俭
“少说不吉利的话。”问月鼎不赞。
“你自己的命,自己该珍惜。”
哪怕他哪天真要先走一步,许逐星也得好好过下去。
许逐星挑眉:“我说的分明是事实。”
“你去哪我去哪,你要是敢出事,我就唔唔!!”
一块被灵力控制的烧肉飞进他嘴里。
许逐星迅速咽下烧肉,不依不挠:“总之,你下地上天,都别想甩掉我。”
四周的人闹哄哄地讨论着白龙镇的怪事,只有柳青梧和彷徨陵弟子这两桌是安静的。
彷徨陵那边低头吃着东西,气氛十分压抑,仔细看他们身上的衣服上有不少血印子,因为布料颜色深,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沧州在九州中部,四周坐落大大小小的修仙门派,要在沧州遇上妖兽的概率比遇上小偷还小。
正当柳青梧怀疑他们是不是去过白龙镇,彷徨陵那桌的一个女弟子忍不住开口道:“现在已经失去刘师兄的联系了,我们还不把消息传回宗门吗!”
“嘘,小声些,这次历练本来就没有上报过宗门……”一个圆脸的男生道。
那女修愤怒地用手抵住桌沿,“常凯,你什么意思,刘师兄就是为了寻你才先一步进白龙镇的。”
“不要吵了。”女修旁边的黑皮肤青年敲了敲桌子道,他微微侧头看向打量着他们的柳青梧,目光里透出几分杀意。
阿七淡淡地看着彷徨陵这几个筑基后期的弟子,不动声色地向对方释放威压,一边夹着甜饼放到柳青梧碗里。
“阿七,他们去过白龙镇了,看那状态像是里面有不好的东西。”柳青梧若有所思道。
说书老头讲的最近白龙镇只能进不能出,看样子仿徨陵这群弟子在白龙镇外围就出事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阿七吃饭的时候就把房里的背包拿了下来,现在背上就能出发。
“先不急,我得去找一下刚刚那个说书先生,借你钱袋一用。”柳青梧接过阿七的钱袋,朝着说书先生走了过去。
阿七起身跟着柳青梧离开,路过彷徨陵那桌时正对上那黑皮青年的眼神,琉璃色的眼睛淡漠地扫过这桌的几个人,随即大步跟上了前面柳青梧的步伐。
“齐方师兄,你怎么了?”——沧州,回春山
“衍青流这个狗东西,居然用猪血把蛊雕全引到了洞口……”杨曜精疲力尽地靠在一块石头后面,身上大大小小几十个口子,脸上沾满了妖血。
洞外不停地传来翅膀撞击的声音,几只蛊雕暴躁地攻击着许逐星用指尖血画的保护阵,这个山洞约莫五米深,里面并没有其他出路,洞口又有吃人的蛊雕虎视眈眈。
杨曜从芥子袋里掏出伤药撒在自己的伤口上,许逐星靠坐在更里面的地上,腹部被蛊雕啄了个大口子,浅色的衣服早就被血濡湿了大半。
杨曜撕下衣袖小心翼翼地给许逐星把伤口压住止血,“发求救令了吗?”
“发了,来救我们的人是……”许逐星抬手看了一眼令牌,停顿道:“是大师兄……”
话音刚落,外面的阵法被蛊雕的角顶了个大洞,许逐星用剑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和杨曜一起面对着即将冲进来的蛊雕群。
幽蓝色的火焰突然从地面烧了起来,整个洞穴都被火焰的光芒照亮,在蛊雕凄零的惨叫中杨曜满是汗水的脸才放松下来。
来人踏过烧焦的鸟尸,火焰乖顺地让出一条路来,“才过三年就退步成这样,我晚来一步是不是要去鸟肚子里找你们?”
问月鼎的面容出现在两人面前,杨曜惊喜地搀扶着许逐星朝问月鼎走过去,“师兄你居然出关了!还好你来了,那个狗崽子坑我们……”
“狗崽子,是这个吗?”两人跟着问月鼎走了出来,外面的地上正躺着三个不明物体,正是衍青流和他的两个狗腿子。
杨曜低头踢了踢已经昏死过去的衍青流,不看他花孔雀一般的衣服已经无法认出人来了。
“真够解气的,师兄我跟你说,这家伙最开始打着合作的名义和我们一起行动,没想到居然把我们骗进蛊雕洞里……”
“你还有脸说。”问月鼎凉凉地撇了他一眼,他是真没想到师弟们会被那么粗劣下作的手段骗得差点丢了性命。
因为许逐星伤势过重,问月鼎没有耽搁便带他们去了沧州的医宗。
青年惨白着脸躺在床上,腹部的伤口让他出了满头的细汗,医修拆开绑着许逐星伤口的绷带撒了些止血的药粉,胸口扎了几根银针,血好歹是止住了。
医修收起银针,拿着刚写下的药方交给问月鼎并嘱咐了几个注意事项,他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许逐星叹了口气道:“年轻人不要仗着自己修炼过体术就不把身体当回事,现在年轻倒看不出什么,别到了老夫这个年纪才发现根基已坏,后悔晚矣。”
许逐星身上的伤口不知道撒了什么药粉,虽然止住了血却疼得脸色发白,他咬着口腔里的肉抵御着失血带来的困意,默默地盯着问月鼎的身影。
杨曜身体检查后没什么毛病就自告奋勇地出去给许逐星抓药了,走之前还回头给许逐星留下了自求多福的口型。
房间里一片寂静,问月鼎坐在窗边泡着茶水,小铁壶里的水咕噜咕噜地烧着,许逐星侧着脸看着问月鼎,却没有得到对方的一个眼神,他张了张嘴,只觉得嗓子干涩地厉害,半天也没说出句话来。
问月鼎眼看着水烧开了,拿着小勺丢了些客房的茶叶进去,干枯的茶叶在水里缓缓地展开,他低头喝了一口杯里的茶水,只觉得寡淡无味便又放到了桌上,“我让你跟着谢流云学习剑术,你就是这么学的?”
他抬头看向被自己晾了很久的许逐星,对方眼眶红红的盯着自己,好不可怜。
“师兄,我伤口疼……”
三年的时间,青年已经脱去了之前的稚嫩,只有在这时才露出一些孩子气的样子,问月鼎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到床边掀开被子看了看刚刚包扎过的伤口,绷带裹了几层已经看不见伤势许逐星的身上都是薄汗,小腹因为疼痛不断起伏。
问月鼎低头打量了一下又给他盖好了被子,“伤口好好的,这药里放了些止血草,疼点也让你长长记性。”
虽然嘴上说着狠话,问月鼎还是从芥子袋中拿出了一枚丹药送到许逐星嘴边,指尖触到许逐星嘴唇的时候只听见门开的声音,杨曜正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送到许逐星嘴边的手伸了回去。
“师兄!”
“许逐星他虽然伤的严重倒也不必用这么贵的丹药吧……”杨曜颤声道,“难道……师弟危在旦夕?”
问月鼎忍不住打断他的联想,“你话本看太多了。”
许逐星沉默地盯着杨曜大步走过来的身影,嘴唇上还残留着刚刚的触感,那颗浅色的丹药正捏在问月鼎指尖,杨曜走进一看果然是问月鼎成人礼的时候清辉送给他的丹药。
“药本来就是给人用的,我空放着也是浪费,我也有些累了,你把这药喂给你师弟吃了吧。”说完问月鼎将丹药递到杨曜手上便转身出去了,只留下原地震惊的杨曜。
杨曜拿着丹药仿佛烫手山芋,他转身望着面无表情的许逐星,只觉得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里冒着无形的火气,他颤颤巍巍地把手伸到许逐星嘴边道:“来,师弟,哥喂你吃药。”
许逐星嘴角抽了抽,抬手接过杨曜手里的丹药塞进嘴里,“我还没有残废。”
杨曜:???刚刚那个要大师兄喂药的是谁?
服下药之后疼痛瞬间减轻了,疲惫如潮水般涌来,许逐星终于闭眼缓缓睡了过去。
杨曜起身关上门走了出去,问月鼎正站在走廊上看着他,杨曜诧异道:“师兄你不休息吗?”
“你过来,我有些事情要问你。”问月鼎推开自己厢房的门走了进去,杨曜小心翼翼地跟着他也走了进去,问月鼎一向温和待人,突然生起气来让人感觉悬在空中。
“你们在哪遇到的衍青流?”
“在沧州的一个酒楼,他应当是看见我们接了任务便跟过来找茬,后来我和小师弟费了些功夫才把他甩开。”杨曜回忆起衍青流挑衅的话都忍不住冒火。
问月鼎听见这话忍不住轻笑一声,“既然甩开了为何又找到了你们?”
杨曜愣了愣,抠着头摇了摇头,“也许是他有什么法宝在身,这次多亏了小师弟把防身的东西给了我,不然我就死在蛊雕嘴里了,真憋屈!”
问月鼎赶去回春山的时候在山脚就遇到了衍青流,那身花衣服实在显眼,还未走近便听到他身旁的跟班笑道:“这血是在农户家要的新鲜的猪血,加上法阵必然能把蛊雕群引回来,到时候许逐星怎么也跑不掉,这小子怎么也想不到我们能跟着他过来。”
“这贱奴早该死了,就是可惜蓬莱宗那个杨曜,也怪他点背非要跟着许逐星这个贱东西。”衍青流咧嘴笑道,“一会去春香楼,我给钱,解决了这个麻烦真是顺心。”
几人正想离开之时被一道劲风掀翻在地,风吹起帷帽的一角露出问月鼎淡漠的神情,“几年前教训过你,现在看来你并没有长记性。”
衍青流本来就是个懒于修炼的花架子,靠着各类仙药堆上了金丹,他的跟班也不过金丹初期,现下遇上元婴期的问月鼎毫无还手之力。
衍青流被灵力打得鼻青脸肿,头上的假发都飞了出去,张口就要开骂,问月鼎掀起挡脸白纱道:“你再多说一句我不爱听的,我就把你舌头割了。”
这下几人瞬间安静下来,鹌鹑一样蹲在那等候问月鼎发落。
他当然不相信这几个花架子能跟踪自己的师弟。
问月鼎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桌上的杯盖,又轻轻放了回去,“你先去休息吧,上午那遭你也累了。”
杨曜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只留问月鼎一人坐在昏暗的房间里,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显得有些冷漠。
门吱呀一声开了,本来应该睡着的许逐星走了进去,跪在问月鼎面前。
“师兄请罚我。”他捧着一根藤条看向端坐着的问月鼎。
“你有何错?”
“我引诱衍青流跟着我们进山,我不该生出杀心……报复他们,还将杨曜师兄拉入险境。”
问月鼎接过那根藤条,垂眼看着跪在自己
被叫做齐方的青年才回过神来,只觉得刚刚一瞬间被猛兽盯上,背后都冒出冷汗。
那双浅色的瞳孔流露出来的杀意就是报复齐方释放出来的杀机,那个深色衣服的青年起码已经到了元婴期,单单他们几个筑基后期根本不是对手。
柳青梧将说书先生拉到了一旁的隔间里,那老头起初是不愿意的,直到柳青梧给了他十几个铜板。
“你们想去白龙镇?不是我说,真的进不去了。”那老头摇着头,收钱倒是利索。
“我想了解一下关于白龙镇的那个传闻。”
“那个啊,百年前的故事了,传说有条蛟在白龙镇外的河底栖息,那时候这个镇子还不叫白龙镇……”
故事其实比较简单,蛟要化龙和人要成仙一般需要积累功德。
恰逢镇子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大暴雨,上流奔驰而下的洪水即将席卷村庄之时被蛟耗尽修为化解了。
洪水渐渐退去,人们发现了倒在河边化成人形的蛟,以为他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救人,不但将其带回镇子修养,还为他修建了神庙。
但洪灾本是天定,蛟在化解的时候受伤严重,有一次难以维持人形,在人们面前露出了蛟本来的样子。
惊慌的人们喊来了除妖的仙师将其诛杀,后听闻蛟的肉可以消除病痛,于是分食了它的血肉。
本来救人的蛟却被人所杀,即将化龙的道行毁于一旦,濒死之前降下诅咒,要这个镇子永生永世被洪水所困,食它血肉之人日夜痛楚难安。
“可怜这蛟千年修行,就这么没了,不过这也只是个传说,毕竟能化形的蛟极其罕见。”说书先生叹息地摇了摇头,又道:“我既然收了你的钱,还是摸着良心再劝劝两位,莫要前往白龙镇。”
柳青梧笑着点了点头,和阿七并肩走出了客栈。
“刚刚那个故事你听完有什么想法吗?”柳青梧道。
“…既然可以阻挡天灾,想必修为不低,即使受伤也不至于无法维持人形。”阿七道。
“唔,确实有些道理,传闻历经百年,有所失真也正常。”柳青梧开口道,“而且那说书老头只是说近段时间白龙镇只进不出,应该发生了其他的事情。”
他低头摸了摸刚刚出门揣在身上的钱袋,伸手却摸了个空。
柳青梧:“……”
阿七听见一旁不再说话,侧头看向柳青梧:“怎么了?”
柳青梧张了张嘴,最后小声道:“钱袋被我弄丢了……抱歉,我先回客栈找找,实在不行先停下来一两天,我想办法赚点钱。”
柳青梧心虚的时候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了些,让人听着觉得有些哄人的意思。
阿七沉默地点了点头,和柳青梧一路找到客栈也没见着那个钱袋。
柳青梧落寞地坐在客栈前的台阶上看着往来的行人,“应当是被人偷走了…我去找个打铁铺子先给咱俩赚点路费。”
阿七摸了摸自己手上的储物戒,里面只有一些零散的丹药和话本,至于其他的,那是一个铜板也没有。
真是诠释了穷的发抠。
“不必,你跟我来。”
阿七从马棚里牵出那两匹马,这两匹马在白鹿门被照料得太好了,普通的饲料是一点都不会吃的,客栈那个草料湿漉漉的,两匹马就这样饿了一晚上肚子,现在懒洋洋地跟在两人身后,仿佛再多走几步就要躺在大街上。
柳青梧不禁感叹自己过的什么苦日子,现在下一顿饭的饭钱都没有,马也快饿死了。
“你说许逐星他为什么不给我们钱…都快饿死在这了。”
阿七沉默片刻道:“也许是他没想到白鹿门还有人未辟谷。”
柳青梧:“……”
在大街上左拐右拐,最后停到了一个当铺旁边。
“你要把马当了还是把我当了…”柳青梧扶着马虚弱地抬头,正对上阿七那平静的表情。
他似乎从里面看出来一丝无语。
“并不,这里是白鹿门隐藏的店铺,可以提点钱出来用。”阿七用眼神示意柳青梧在门口等一下他,然后进店和里面的伙计聊了起来。
最后阿七拿着一个芥子袋走了出来,里面满满当当全是法器和金条。
柳青梧在僻静处悄悄打开时,里面黄金的亮光直直扑到了他的脸上。
阿七看着柳青梧微张的嘴巴,正准备开口,腰间的玉牌却亮了起来,里面传出宋菩然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他娘的直接把一个当铺给掏空了!你知道现在赚钱有多难吗!”
阿七默默地掐断了宋菩然的传音,转身看着柳青梧捧着袋子数钱的神情。
清楚自家弟弟眼神极好,想靠着“模样类似”瞒过去等于天方夜谭,问月鼎收拾好表情,转过身。
“只是先前在九玄,我走在路上,刚巧看到在卖革带。”
“买两条,比一条便宜许多。”
一条三十文的腰带,两条就是五十文,不然就是奸商。
许逐星教他的。
问海晏依旧疑惑地皱眉。
“哥,你买那些路边随处可见的玩意作甚?”
他们家不缺钱,用不着他哥和别人用一样的玩意。
“海晏。”问月鼎坦荡地看向问海晏,不赞同道,“左丘长老教过你我,出门在外应当勤俭,你应该还记得。”
“记得,是我说错话了。”
问海晏这才放松警惕,低头愧疚道:“我该向兄长学习,勤俭节约。”
第 89 章 万魔渊
吃过饭,问月鼎同问海晏一道去拜会宗里交好的同门,许逐星则就近找了处僻静的地方练刀。
知晓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被看见,他练得格外专注认真。
两个时辰后。
快到问月鼎回来的时间,许逐星收了刀,擦过汗,回到他们分开的连廊处早早等他。
没等到问月鼎,等到了一个抱着布老虎的女娃娃。
“许公子哥哥。”问海清抱紧怀里咧着嘴的布老虎,丝毫不怯生地仰头看他。
“月月哥哥和晏晏哥哥在不在呀?”
吃完烤肉,许逐星道:“下个月灵川秘境开启,但凡筑基,便有资格前往,你要不要去?”
灵川秘境?
问月鼎知道这个秘境,在小说里灵川秘境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剧情点:
陶若水会在秘境中遭遇生死危机,九死一生被谢青梧所救,而谢青梧会在秘境中拿到一位顶尖大能的传承,修为立刻飞涨一个大境界,到金丹后期。
这段剧情既促进了两位主角的感情发展,同时也是主角攻修仙青云路的起飞点。
问月鼎回答:“要去的。”他跟谢青梧之间的仇怨无法化解,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许逐星起身,道:“过来。”
问月鼎凑了过去,就见许逐星右手一抬,并指点在他的额头,一段剑诀倏忽出现在他的识海。
正是《断雪剑法·筑基篇》。
问月鼎记下后,仰头问道:“师尊,您知道‘昆慈道君’吗?”
在他背后,柳管事和小白虎蓦地转头看向他,眼神古怪。灵川。
秘境已经开了七八成,此处已经汇聚了修真界各个门派,只等秘境完全开启便一拥而上。
几个相熟门派的长老站在一处,不知情的弟子看了只觉长老们仙风道骨,气势不凡,然而实际上:
“奇怪了,清霄宗以往早来了,今年怎么还没到?”
“知道谁带队吗,这么踩点?”
就在这时,一道磅礴剑气于百里之外直冲此处,无声昭示存在感。
几人先后察觉,眉心一皱:“谁这么嚣张?”
探出神识查看后,几人忽得脸色齐齐一变。
“怎么是他?!”
“他怎么会来?”
“清霄宗发什么疯!这种低级别的秘境把这个杀神派来?!”
几人不敢直呼许逐星的姓名和尊号,以许逐星的修为境界,只要他愿意,整个修真界的范围都能被他感知到,何况这区区百里的路程。
看着近在咫尺的灵川秘境,一长老凝眉思索,难道是秘境有什么灵物即将出世?立刻取出传讯石给宗门传讯。
另一宗门长老则猜测:莫非是里头有什么变故?要不要把弟子带回去,反正不过是低阶秘境,不差这一回。
这么想着也取出了传讯石,速速请示掌门。
双方各自接通,开口却截然相反:
“掌教,灵川秘境恐有高阶灵物出世,速派宗门高手前来!”
“掌门,灵川秘境情况有变,我欲带弟子速回宗门!”
两人回头对视一眼。
丹鼎宗长老大受震撼:……真有灵物你抢得过剑尊?你没事吧?
天剑门长老无法理解:……这么好的机遇竟然要回去龟缩?脑子有坑?
看对方的眼神都像看傻子。
下一刻,一柄巨剑骤然划破天际。
在各派仰望的视线中,清霄宗弟子一个个下饺子似的往下跳。
许逐星出了名的修为高深为人冷漠,几个长老对视一眼,没敢自己上,于是互相挤眉弄眼,想让对方前去打听打听内幕。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灵川秘境完全开启,虽然很奇怪为什么各宗门的弟子都不动弹,但……清霄宗众人心道:你们不走我可就不客气了!
于是最晚到的这波人竟成了最早进去的。
“???”
各宗弟子纷纷看向自家带队长老。
长老们决定一块去问问,开门见山道:“剑尊今日怎地亲自前来?”倒不是不想寒暄两句,主要是剑尊太冷,他们不敢说太多废话。
许逐星看向灵川秘境口正朝他挥手告别的问月鼎,言简意赅道:“送我的弟子。”
传说中的幸运儿?
几个长老下意识顺着许逐星的目光转头,于是众弟子齐刷刷跟着自家长老转头望去。
手刚放下一半,却忽然收获一大片注目礼的问月鼎悚然一惊:“???”
卧槽,又发生了什么?
问月鼎迷惑地扫视一圈,最后看向许逐星,虽然师尊面无表情,但总感觉他此刻心情十分愉快。
他迟疑了一瞬,把手重新抬起来朝着众人挥了两下,迅速转身踏进秘境,心下腹诽:师尊不会是故意的吧。
问月鼎心道:【如果没记错的话,灵川秘境中谢青梧传承的大能好像就叫昆慈道君。】
确实没记错,许逐星看着问月鼎道:“众所周知,昆慈曾是清霄宗的掌门,曾经的修真界第一人,也是我的……师尊。”
“那他岂不是我师祖?”问月鼎一顿。
【什么神奇走向!】
【小说剧情中昆慈道君留下一缕残魂,非但赐下传承,这缕残魂还将谢青梧收为弟子,那谢青梧岂不是跟师尊一个辈分,反过来成了我的师叔??】
想到这,问月鼎皱眉,【这也太晦气了!】
【师尊应该不知道昆慈道君还有一缕残魂在灵川秘境,要怎么告诉他呢?】
问月鼎沉思,【如果直接说,我说不清许消息的来源,要不等灵川秘境回来再说?】
许逐星瞥他一眼,发现问月鼎的注意力全在昆慈与他的师徒关系上,丝毫没有察觉他话里的意思,不由产生几分无奈。
他微微一叹,难得好心劝告:“出门在外,多长点心眼吧。”
问月鼎:“???”什么意思?
他回神了,注视着许逐星。
【怎么突然说这话,是因为我要去参加秘境?但似乎话里有话。】
问月鼎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仔细打量了两眼许逐星的神色,半晌忍不住问道:“师尊你刚才,是不是在点我?”
许逐星:“……”
看到他脸上显而易见的笑容,问月鼎这下确定了,眼睛瞪得滚圆,控诉道:“师尊,你促狭了!”
【我那————么大一个面冷心热的师尊呢?!】
许逐星终于忍不住扶额轻笑。
柳管事见许逐星神色并无不愉,暗暗松了口气,疑惑道:“小公子既然听说过昆慈道君,竟然不知道他与剑尊之间的关系吗?”
怎么还问到剑尊面前来了?
问月鼎诧异:“你们都知道?”
柳管事点头:“知道的。”
小白虎也跟着点头:“嗷喵喵。”它的消息也是很灵通的。
【连植物界和动物界都知道?!】
【你们这样衬得我这个弟子当得很不称职啊!】
问月鼎转头看向许逐星,眨了眨眼,一时没有吭声。
【所以我这是不小心露馅了?】
【应该……猜不到吧。】
又到了展现演技的时候,问月鼎抿了抿唇,羞愧道:“是我孤陋寡闻了,那什么,我要去练剑了。”
“等等。”
在他推开骨堆的门的前一刻,喜怒不定的声音从他背后传出。
“让你去和语阁之前,我同你的嘱托,你可还记得?”
“找到前任魔尊的儿子。”
顿住脚步,付燃灯冷冷道。
“对,对!”黑雾的声音变得尖利。
“他有个天资极好的遗腹子,现在大约十八九岁。”
“一个混着人族血脉的小杂种”他阴测测地飘到付燃灯耳边,毫不怜惜地在他脸上擦出血痕。
“你是不是见过他,但没告诉父尊啊?”
第 90 章 年三十
问谨离宗突然,甚至没等到下壶茶温好。
自从问月鼎记事起,他鲜少见到父亲如此匆忙。
情态怕是前所未有的紧急。
在长老们的注视下,年轻的少宗主起身,沿着桌往前。年长的修士们保持着沉默,议事堂里很静,只容得下问月鼎的脚步声。
青年停下脚步,在父亲方才坐过的主位落座。
捏着父亲所留,代表宗主身份的灵印,问月鼎只觉重若千斤。
“宗主留了一缕灵力,让灵气覆于您身,再辅以幻术,能让您看起来和宗主别无二致。”
宗主要少宗主抗事,一来是少宗主了解他,两人气质有相似之处,模仿起来更容易。
寂静的夜色下,广场上的孩子们都紧张得不行。
站在殿上的那些仙人们,只是用目光扫视着他们,并未散发威压。
但即使如此,他们依旧一个个攥紧了拳头,手心冒汗。
期盼着自己能被某位修为高深的大能收下。
就在此时,从那些仙人们的后方,一道身影飘然而出,来到了最前端。
来人身材修长,如松柏般挺拔,行走间自带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度。
一袭月白色的长袍,绣着银线云纹,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宛如云中漫步。
一头如瀑的黑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轻轻束起,几缕碎发随意垂至颈侧,更添几分不羁与风雅。
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奥秘。
随着他的出现,就连月光都为之倾倒。
淡淡的月色笼罩下来,宛若银纱洒下。
落在他身上,更添几分神圣与仙姿。
在见到来人时,广场上所有孩童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仿佛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都是对眼前高洁之人的亵渎。
许言泽更是呆愣地注视着那道出现的身影。
那晚他虽然也与碧霄剑仙有过一面之缘,但那时对方逆着光,他又差点被一剑劈得魂飞魄散,哪有心思去注意对方长什么样。
此刻再见,却是真正惊为天人。
就连之前让他垂涎三尺的仙女姐姐们都被比了下去。
“我草你妈,系统,那真是个男的??”许言泽在内心尖叫。
“如假包换,男的。”系统冷冷回答,“而且他就是那晚差点给你劈死的碧霄剑仙。”
“日!”许言泽爆粗。
“所以我劝你别把那些肮脏的心思露出来,不然碧霄剑仙随便一剑就能送你去轮回。”系统嘲讽道。
“草啊!”许言泽不甘心,“你为什么不让我附身这个人啊!”
“……”系统被许言泽一句话干沉默了。
它要有那么大能耐直接让普通魂魄夺舍一名大乘期的天骄,它又何必辛辛苦苦带着许言泽垂死的魂魄飘了好几天,才找到上官玉这具还算不错的身体。
只可惜再怎么不错,都比原定的许逐星的身体资质差鼎了。
系统不想说话,系统选择了自闭。
上方,那仿若天仙的人开了口:“赫连翊,你可愿为我门下弟子?”
站在下方被点了名的赫连翊一愣,吞咽了一下口水,却是壮着胆子询问:“敢问仙长……可是碧霄剑仙尊上?”
“是。”问月鼎颔首。
“弟子拜见师尊!”赫连翊当即大喜,连忙下拜。
于是问月鼎挥袖,直接将下方的赫连翊带到了自己身边。
“恭喜碧霄剑仙,收得佳徒。”
“恭喜恭喜。”
两旁站立的其他修士们,连声恭贺道。
虽然他们也看着赫连翊的资质眼热,但他们都很清许,这样的天骄,可不会甘心拜于普通元婴修士门下。
毕竟以他们的资质天赋,足以让一些空冥期散修都心动了。
“恭喜师弟了。”站在后方的灵芷仙子走上前,笑盈盈地说道,“不知师弟可还有收徒意愿?”
“无。”问月鼎又扫了一眼下方眼含期盼的孩童们,说道。
“既然如此,那师姐可就去选了。”
灵芷仙子说着,又往前走了一步,看向了下方,开口。
“晋柔烟,我乃剑阁九大主峰之一,翠玉峰峰主灵芷真人,不知你可愿为我记名弟子?”
“愿意!弟子晋柔烟,拜见师尊。”被点了名的晋柔烟同样喜形于色,急忙下拜。
开玩笑,他们来拜师,自然清许天启剑阁明面上的实力。
九大主峰是天启剑阁的最高战力,除了掌门承影真人与碧霄剑仙是大乘期外,其他几位峰主至少都是寂灭中期的大能。
以他们这些天骄的资质,在门派中虽然惹人眼热,可也就是在元婴期和离合期之间。
空冥期往上,对他们的渴求度就比较低了。
到了寂灭期这样的大能,除非是什么变异灵根或者罕见的修道之体,否则想让他们感兴趣还是很难的。
如今晋柔烟能拜入一名寂灭期大能的麾下,虽然只是记名弟子,但一般而言,只要她修行路上不出什么岔子,等成就金丹,都能转为亲传弟子。
这样的机会她怎能不把握住。这个黑化的主角很不对劲啊。
问月鼎感觉自己貌似被一条毒蛇紧紧盯上的错觉。
他终于将挡在前面的话本挪开了些许,对上魔尊此刻笑得异常温柔的俊美面容,又仔细观察了对方几眼,眉头微微蹙起。
理所当然,问月鼎啥都没看出来,只能暂且将魔尊的异常表现归类于神.经.病发作的缘故。
他想了想,坐直了身子,正面迎向魔尊的视线,在后者稍显意外的眼神中,脸色微微下沉,作出一副凛厉的模样。
在他的变化中,魔尊亦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氛围,好似逐渐变得凝重而压抑起来。
问月鼎沉声道:“逆徒,——你可知罪?”
这句话一出口,便代表着问月鼎终是彻底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在这种显然已经掉马的情况下,比起被魔尊借题发挥,说出各种神.经.病的话语,还不如将主动权把握住,省得有时候被对方给雷到。
但问月鼎忘记了,这是一个黑化的主角,还听不听他的话是一方面。主要是,这个黑化的主角其性情完全就是捉摸不透的。
在他看来,兴师问罪固然能掌握主动权,但魔尊对此的反应,却完全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仿佛要凝固似的空气中,当问月鼎兴师问罪的话音落下,魔尊明显怔愣住了。
他望着坐于躺椅上的青年,漂亮的面容沉下了眼,透出凌然厉色,他仿佛陷入了恍惚,好似百年前的师尊再一次重现身前……
啪!
清脆的击打声响起,伴随着手背的些许疼痛,终于唤回了魔尊的思绪。
原来是他不自觉地伸出了手,似要抚摸上青年的脸,触碰本来遥不可及的幻想,随后被青年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回了现实。
魔尊眨了眨眼,脑海中模糊的幻象消失,变成了眼前青年的模样,愈发清晰,愈发深刻,好似要融入血脉、融入灵魂最深处般。
他嘴角上扬,轻轻地,笑了。
“师尊……”
他喟叹出声,眼神则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问月鼎,幽暗深邃仿若要将人吸进去。在问月鼎微微蹙眉的时候,他垂下眉眼,好似认罪般,说:
“……弟子知错了。”
问月鼎神色一松,认错便代表着这个黑化的主角还没有神.经.病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起码他应该还是认自己这个师尊的。
思及此,问月鼎微沉的眼神未变,冷声讥讽:
“知道错了就好,但自古以来,正邪不两立,才不过区区百年的时间,你怎么落得如今这副模样?——堕落成魔,你可真是为师的好徒儿。”
同样也是问月鼎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在其他魔族身上打听不到答案,只能自己询问魔尊本人了。
此言一出,凝重的空气又仿佛更加压抑了几分,让人喘不过气来。
魔尊神情微动,触及问月鼎凌厉的眼眸,好似不说出让他满意的回答,便会立即清理门户般。
于是,魔尊便娓娓说道:“师尊,还记得以前弟子曾遭受魔族暗算落入魔界之事吗?”
问月鼎翻了翻记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主角遇险那都不叫作遇险,而是机缘。
了解前因后果的问月鼎非常乐意看到主角被魔族暗算,反正经历一番磨难后,总会化险为夷,实力大增,为未来的成长更进一步。
魔尊继续说:“当时弟子也不清楚,自魔界脱险归来后,神识之中便生出了一道心魔……”
问月鼎点点头,这心魔并不在剧本中,所以他挥手便将之驱散了。
魔尊垂下眼睑,又接着道:“虽然当时师尊为弟子驱散了那心魔,但实际上,它并没有被完全消灭,且学会了隐藏,在连弟子都不甚知晓的情况下,那心魔逐渐壮大……”
“……最后,师尊冲击天门失败而仙陨,弟子心神俱裂之际,那潜伏已久的心魔趁机入侵了弟子——”
问月鼎仿佛在听故事一样,后续的内容便是他在其他魔族身上探听到的,失去理智将整个魔域化作了一片血海,致使原本的幽冥魔域彻底变成了如今的格局。
后面就是魔尊在与心魔的对抗上逐渐占上风,最终将心魔彻底泯灭,却也因此坠落成了魔。
问月鼎听着这有理有据的解释,不禁垂眸沉思。
……真的是这样吗?
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不是这样,问月鼎只需一个台阶下,面上倒缓和了不少,像是相信了对方的话语。
魔尊脸上重新扬起笑容,周身压抑的氛围一扫而空。
他望着躺椅上的青年,眼眸愈发柔和下来,而无人能轻易窥视的眸底深处,却仿佛酝酿着极致扭曲的风暴,它正安静地蛰伏着,等待破土的那一刻。
得到了回答的灵芷仙子满意地点头,同样挥袖将晋柔烟带到了身边。
在两名天灵根都被收为弟子后,剩下的人自然不是九位主峰峰主能看得上的资质。
因此,其他修士们便也放开手脚开始收徒。
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后,收徒便结束了。
最终,一百名孩童,前十五名都被收为了弟子,甚至有两个还是被空冥期的修士给看中。
而剩下的八十五名中,只有七位被收为了弟子。
那些没被挑中的孩子们,将会归入剑阁外门,成为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只要成功筑基,便可通过外门大比,获得进入内门的资格。
内门弟子拜师的机会便大得多了。
而若能修成金丹,则可直接归入内门,必然能成为一名元婴修士的亲传弟子。
运气好的话,甚至可能成为更高阶修士的弟子。
总之,想要好师父,努力往上爬就对了。
在收徒大典结束后,修士们提着自己新收的小崽子,都各回各的山峰。
而问月鼎一步还没走出去,就被北山真人拦住了。
“师兄,你还真是来去匆匆。”北山真人笑着将跟在他身边的许逐星推了过去,“你这小徒儿可是急切地想要见你呢。”
问月鼎沉默。
他跑得快本来就是不想和主角沾上关系。
没想到还是被北山真人拦截了。
此刻许逐星正站在问月鼎面前,一双湿漉漉的黑眸中满是孺慕之情,期盼地看着自家师尊。
瞥了主角一眼,不知为何,问月鼎拒绝的话有点儿说不出口。
……面对这仿佛小动物一样的眼神,谁能忍心拒绝啊!摔!
问月鼎被许逐星那希冀的眼神盯得压力山大。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是没理由再把这小白眼狼撇在北山真人那儿了。
算了算了,自己带就自己带。
有他盯着,他就不信这小白眼狼还能获得什么机缘不成。
更何况,现在还有个赫连翊在身边呢。
以主角那小肚鸡肠的性格,赫连翊和他不在一个门派都能起冲突。
现在不仅在一个门派,还在一个师父手下。
主角怎么可能不动歪心思。
而只要主角敢对赫连翊下手,他就有借口将这小白眼狼逐出师门了。
哼哼!
在内心中为自己的完美计划打了个钩,问月鼎敷衍地点了点头:“你如今磨砺有成,不错,便回来吧。”
“是师尊!”许逐星激动应道,在内心中欢呼。
他终于可以回星泉峰啦!
他终于又可以陪伴在师尊身边啦!
师尊一定很满意他目前的成果!
未来他也要努力修炼,不堕了师尊的名头!
于是,他立刻屁颠颠地跑到了自家师尊的身边。
顺便好奇地看了一眼他家师尊新收的徒弟。
这个叫赫连翊的小孩,他有印象。
但上一世,对方是拜在清玄门下的。
没想到这一世阴错阳差,居然成了自己师弟。
对于赫连翊,许逐星一点针对的想法都没有。
反而对他有点同病相怜的感情在内。
毕竟他们一个被魔头夺舍,一个被魔头压着打最后丢了性命。
都是可怜人。
而且许逐星清许地记得,当初那魔头和赫连翊在秘境中,是一前一后进了一处宝藏之地。
魔头躲在后方,等到赫连翊拼掉半条命杀死了守护宝物的傀儡后,他才突然出现,一剑刺穿了赫连翊的心脏。
随后,他将赫连翊的所有宝物全部收走,又搜刮干净了宝藏之地。
这才扬长而去。
出去后却对人说,是赫连翊想要偷袭他夺宝,被他反杀了。
作为清玄门掌门,焚天真人自然知道自己弟子是什么性格,当然不信魔头的一面之词。
但魔头是碧霄剑仙唯一的弟子,天启剑阁肯定要极力庇佑。
再加上碧霄剑仙对修真界贡献极大,甚至为了修真界牺牲了自己,所以清玄门也不好逼迫太过。
因此,这件事才在天启剑阁的赔礼下,被揭了过去。
但魔头却根本不知道感恩!
一想到魔头在实力大增后做出的事,许逐星就恨不得生啖其肉。
不过还好,这样的事已经不会再发生了。
他并没有被夺舍。
而他也会努力修行,绝不会让自家师尊死于那场大战。
至于赫连翊,他也不介意培养培养。
到时候他守着师尊,有事就让师弟去做,也挺好。
许逐星心里美滋滋的。
见暂时没什么事了,问月鼎便看向北山真人:“这些年麻烦师弟照料了。”
“师兄哪里话。”北山真人笑呵呵地说道,“你家小徒弟要是在炼丹一道上有什么疑问,可以让他随时来问我。”
本身他就和碧霄剑仙是亲师兄弟,他们都是浮云真人门下,再加上他也很喜欢许逐星,当然不介意多指点一二。
问月鼎点了点头,与北山真人道别后,便带着自己的两个小徒弟回到了星泉峰。
将许逐星的石屋放回去,问月鼎在附近选了个合适的位置,挥出衣袖。
随着问月鼎的动作,大地震动,渐渐隆起。
玄奥的力量托着石块与泥土,逐渐铸就成了一间房屋。
在房屋成型前,问月鼎又抬手,扔出了一块火红色的晶石。
晶石于半空中碎裂,与房屋融为了一体。
虽然比不上许逐星那完全由雷焱石打造的房屋,但在极品火灵晶的加持下,问月鼎为赫连翊打造的这间房屋,也十分适合蕴养他的火灵根。
“你初入门下,为师便再送你一枚玉佩,养气凝神。”问月鼎说着,翻手拿出一枚碧色的玉佩,交给赫连翊。
“谢师尊。”赫连翊开心地将玉佩收起。
这枚玉佩说是养气凝神,其实内里蕴含了碧霄剑仙的三道剑气。
若是赫连翊受到致命危险,那剑气便会被激发。
即使寂灭期修士毫无防备之下被剑气劈中,也会受伤。
问月鼎防的就是有人背刺赫连翊。
毕竟他要拿赫连翊刺激小白眼狼,当然得保护好对方。
做完这些后,问月鼎不着痕迹地瞥了许逐星一眼。
他想从对方的眼里看到嫉妒之心。
然而他却只看到许逐星带着善意地注视着赫连翊。
这倒是让问月鼎愣了一下。
不应该啊。
他当着小白眼狼的面如此偏袒赫连翊,这小子居然不嫉妒?
算了,大约是因为他在场的缘故吧。
不过这小白眼狼装得了一时,可装不了一世。
总有一天,他要揪出对方的狐狸尾巴。
这么想着,问月鼎轻咳一声,唤起两个小孩的注意力。
“赫连翊,明日你需将俗事安排妥当。”
“后日起,你二人可去授道殿听课。”
“在修行上若有不明之处,可在每月一日来问我。”
“是。”许逐星和赫连翊都乖乖点头。
剑阁弟子在筑基之前,不论是内门弟子还是外门弟子,都是统一在授道殿听大课。
等筑基后,有师父的,就会开始学习师父赐予的传承。
没师父的,继续老老实实听大课。
所以问月鼎这样的安排倒也没什么问题。
毕竟打基础的活交给小学老师做就好了,没必要让清华博士上。
只有弟子遇到真正不懂的地方,才会轮到问月鼎出马。
将两名徒弟安排妥当后,问月鼎便闪身离开了他们居住的山峰,回到了自己的洞府内。
根据他的预估,要不了一年,他就可以将阵法推演至完满。
到时候,应该来得及封印那处空间裂缝。
毕竟距离第一只魔族被发现的时间,还有两年多。
而他此前观察过那处薄弱空间,再撑个六七年应当不成问题。
并且小说中也写了,那只被发现的魔族是刚来云歌大陆没多久。
因为不清许大陆状况,所以在肆意屠戮时,被当初在外云游的禅心宗长老抓了个正着。
起初那名长老只以为这是哪来的妖怪,所以没太在意。
却没想到,不过几年功夫,魔族就在云歌大陆站稳脚跟,开始搅弄风云。
这下各大门派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但那时候已经晚了。
魔族占领了鬼泣峡谷,将那儿打造得易守难攻。
若不是碧霄剑仙研究出了锁空镇界大阵,又用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断了魔族后路。
那么,那场大战的最终胜负,还未可知。
为了不让那样恐怖的大战出现。
为了自己不用被迫出去当高个子。
问月鼎说什么也得把魔族出世的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多谢左丘长老提醒。”
转了一圈,问月鼎抽空处理过宗务,收下其他宗门送给他的贺礼,再回礼过去,已快到太阳落山的时候。
药膳的清香混杂着灵果的甜香,弥漫在冷清的仙山之中。
坐在老松树下,问月鼎抬手,用风垂落挤压的在树枝上的皑皑白雪。
雪花落在手心化为水滴。
“时候差不多了。”
问月鼎笑着,对许逐星道:“开宴”
一声刺耳的鹤唳传来。
随后,是接连不断,宛如丧乐的钟声。
铛——【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