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霁，密雨犹垂，此时再出门采买酱料或者米蔬，实在难为。
幸好祝谣早间裹了几张胡饼，待会烤一烤，就着温水，应付个两顿是没问题的。
她撑开伞，举着蜡烛，遮挡自屋檐流下的水帘，来到厨房。
勉强找到几根干柴，祝谣用小刀刮了点木屑，堆在灶口，接着将火折子靠近，不一会儿便点燃了。
她随便垫了几口，拿出干布，利用剩余的温水，抹了炕和柜子。
剩下那些活计，横竖要等天晴才好动手，眼下烛火熬干了，也由不得她不停下。
祝谣锁好院门，又检查了窗户的松紧，这才简单擦洗了身子，上炕休息了。
这一觉睡得不是很安稳。
夜半时分，骤雨更疾，惊雷乍裂，电光灼灼，半晌不息。
祝谣半梦半醒间，似乎看到纸窗忽而从外面被风雨吹开，密密麻麻的雨点砸到脸上，将她笼罩在一团水球之中，潮湿、厚重、略无一点空隙。
她挣扎着双手扑腾，想要睁开眼，把那窗户关严实，却猛地抓住了一节触感摸起来是人的皮肉的手臂。
祝谣一下惊醒。
她支身坐起，但见窗扉叫急雨打得噼啪乱响，一下下撞在墙上。临窗望去，黑云凝团，银蛇似的电光在云层里肆意游走，照得天地俱白。
祝谣未有多看，两手拽着窗牖，插上了木栓。
紧接着，她猛然一顿——窗户是从里边被锁上的，且木栓睡前确认过并无松动，那么它是如何被吹开的？
几乎仅是两个呼吸之间，祝谣扑到枕前，握住了刀柄。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她遽然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祝谣回过头，眼眸缓缓转动，搜寻着任何一处能藏人的角落。
滴答，滴答。
祝谣注意到水滴落的声音，起初她以为是屋顶哪处破了缺口，所以渗水下来，但很快，她低头发现，水滴落的位子，不过在炕头的另一端。
祝谣吐了口唾沫，小心地抬起头——
倏然，一道黑影闪过，带着浑身湿漉漉的水汽，砰地跃到她的跟前。
祝谣只来得及将手中的匕首朝他挥去，便在途中被截停。
那人的头发凌乱，浸了水，一绺绺地黏连在五官上，她勉强辨认出这个闯入民宅的歹人是个成年男子。
他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发梢的水顺势滴到了祝谣的眼睑、脸颊，以及脖颈上。
匕首被甩到地上，不知滑到何处，撞到木材上，“嗵”地躺尸。
当下，祝谣两只手的手腕被反摁着，大腿也被对方用膝盖抵着，痛得要命。
她尝试着呼吸了一口，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压下快跳出嗓子眼的心脏，问道：“你、你想要什么？”
话音方落，却听一声低笑荡开，似石子入水，涟漪渐起，愈笑愈响。
男子拨开贴合在面容上的湿发，咧嘴笑道：“是我啊。”
恰在此时，一道电光劈落，惨白光芒霎时照亮黑夜，映得那人面色如纸、眸似寒渊，恍若刚从阴司逃出的冤魂厉鬼。
祝谣骇极失声，惊叫未落便猛地闭紧双眼。
那男子笑声未止，反觉她这般情状甚是有趣，眼底幽光流转，终于松开了钳制，斜身倚向墙边，神色犹带三分慵懒。
花了好些功夫消化，祝谣才回味过来，此人对她似乎没有杀意。
至于恶意，单看吓唬她这出，祝谣认为是满得一个水缸都接不满。
她抬眼再次确认男子的相貌：“襄王世子?”
祝谣先是松了口气，为男子并非真的歹徒而感到庆幸，然而旋即，她回忆起坠马之事，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您来做什么？”疑问太多，祝谣挑出重点问道。
秦曜懒散道：“父王把我赶出来了，我没地方去，只能投奔你了。”
一无前情交代，二含糊不清，祝谣顿感无力。
“你跟踪我?”
“只是在街上走着的时候看到了你，本想和你打个招呼，但谁叫你走得这般快。”秦曜把弄着衣角，漫不经心道。
“……你先下来。”祝谣不指望能从他口中问出一句靠谱的话了，“隔壁有间小房，今晚麻烦世子将就一下了，明日雨停后，我送您回襄王府。”
闻言，秦曜收起散漫的姿态，只直起身，面无表情道：“我不回去。”
说罢，他从腰间解了一个荷包下来，扔到祝谣的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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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借宿费，不够了再来找我拿。”
祝谣掂量了重量，并不轻。
说是被襄王赶出了家门，身上却能揣这么多银钱……祝谣立即醒悟了，就当富家子想短暂体验平民人生，玩一段日子便会回去的。
再说了，兴许要不了几个时辰，自己就启航回到现代，之后秦曜怎么样也与她无关了。
眼下还是以安抚为主，免得发生冲突为上。
“好。”祝谣还是交代了点自身的状况，“我如今是自由身，以后自给自足，今个这钱我就先收了。
这儿被雨淋湿了大半，等我将这床被褥洗晒过，世子再睡到这个房间罢。”
但秦曜怎会听进去，只蹙眉道：“这是你新买的破屋罢，一股陈旧的味道，不知多久没住过人，谁知道隔壁的小间有没有死过人。你去睡。”
祝谣攥紧拳头，看着钱的份上，咬牙道：“好的。”
她扭头就走，吭哧擦净小间里的窄床，那是用木架子和几块木板搭起来的，躺上去虽有些嘎吱作响，但祝谣困意来了，就不将就许多。
她推着木桌子抵在门后，抱着包袱，睡了个回笼觉，哪管什么世子王爷，闭眼进入梦乡了。
*
次日，睡到日上三竿的祝谣，神清气爽。
都说由奢入俭难，她推门而出，只见秦曜不过睡了一宿土炕，眼圈下便长满了乌青，正倚靠着檐下柱，阖眼休憩。
祝谣什么也没问，递给他一块干净的纱布，又倒了点牙粉，大致教明白他怎么刷牙，便自顾清理去了。
热好的胡饼，她自己掰了半块嚼，剩下的尽数给了秦曜。
她仁至义尽了。
祝谣借口整理房子，进到小间，唤道：“系统！我准备好了，可以启程了吗？”
即便在这里她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但祝谣有迫切想要弄清楚的事，也知道自己始终是异世来客，回去才是走上正轨。
等了半刻，一阵刺激耳膜的电流声响起，祝谣赶紧叫上一声，又是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系统那断断续续的语音：“……失……败……身体……无法……匹配……”
片刻，电流噗呲炸开，系统的动静彻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