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表哥带着我一起去拜访徐雅的父母。到了那儿一看,徐雅家还真不错,深宅大院的,那门房见了表哥,自是恭敬加热情。
午餐后徐雅便拉着我说带我逛逛,看看当地的民风民俗,表哥却是有客来访,自个回县府去了。
下午大街上人不少,和前两天相比,多了不少小摊小贩,熙熙攘攘的。徐雅说那是每月农历逢一的集市;周边乡镇的都会过来赶集的,人自然就多了。
我们逛着逛着,就走到了城隍庙前那个小广场,这里人更多了。
哐、哐、哐!声声锣鸣,很快就聚集一些人群,围成一个圈子,徐雅便拉着我说看看。我便有些纳闷,这卖艺不是挺常见的么,怎么徐雅今天有兴趣?不是说梦芸她们要搞街头义演,可这人影也没见着呀。
彼时我对街头义演还没啥概念,以为应该是要有个台子,拉些条幅,或还有些学生打着写满标语的彩旗什么的,可这一切都没见到;城隍庙前那个老戏台上可是空无一人。
看着徐雅一脸兴趣盎然的样子,我只好耐着性子往人群圈子中看去。
只见一位老者,戴着秃毡帽,灰白的头发,渣渣的胡子,满脸的风霜;他一边“哐、哐、哐!”的敲着一个老旧的铜锣,一边扯着嗓子喊着:“各位老少爷们!各位大姑大姐们,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直到人群逐渐安静下来,老者便拿起一把胡琴,拉起小曲。还别说,那胡琴真是拉的不错。
几段小曲拉完,那老者唤上一个姑娘给大家献艺。
那姑娘二十出头的样子,长长的辫子,上身是蓝底碎花夹裳,下着打着补丁的黑裤;她包着蓝花头巾,容貌尚好,只是看上去一脸的疲惫。
那老者也不管,张口就是一声历喝:“来!伺候老少爷们一个小曲儿,唱上一段!”
姑娘抬起了头,顺着老者似泣如诉的胡琴,幽咽的唱起来:“高粱叶子青又青,九月十八来了日本兵。先占火药库,后占北大营。杀人放火真是凶。杀人放火真是凶,中国的军队,有好几十万。恭恭敬敬让出了沈阳城!……”
姑娘唱着唱着,忽然就剧烈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唱不下去了。老者见状便慌忙抱拳向四面人群哀求道:“各位老少爷们!各位大姑大姐们,我们是东北那嘎啦的,小鬼子占了东三省,实在活不下去了,这才逃到关内来。这姑娘是我亲闺女,我们一路南下,一路卖艺,可愣是找不到一个安身的地方,三天两头饿着肚子,没吃的呀!她是饿的……”
我听了脸上顿时火辣辣的,心说身为革命军人,这是耻辱啊!
周边的民众不由得一阵叹息,看着那老者端着铜锣上来,有几位掏出些许铜元,表示同情和支援;我也把手伸进袋子,掏出好些铜元来;而徐雅在一旁看上去有些激动的样子,直接掏出一个光洋,放在老人的铜锣上。
我心里才说大家小姐就是不一般,就见那圈子里的卖唱姑娘在作揖答谢,忽然就觉得好生奇怪:这姑娘居然似曾相识?
老者转了一圈,一番作揖打躬,连连道谢之后,又操起胡琴,要姑娘唱下去,那姑娘应该是饥饿加劳累吧,怎么唱都不成调了。
那老者怒了,大声呵斥着,那姑娘便瑟瑟发抖,终于唱不下去了。
那老者把胡琴一放,就从背后抽出一条鞭子先抡了一个空响,那姑娘脸色大变,一时吓得说不出话来;那老者情急之下,拿起皮鞭就将狠狠朝着姑娘抽去,姑娘躲闪不急,“啪”的一声,鞭子就落在背上。或是又饿又累,或是柔弱不支,姑娘就势瘫倒在地。
只听一声断喝:“住手!放下你的鞭子!”
就见人群中有二三个学生模样的青年冲入场内,一把抢下老者手中的鞭子扔在地上,顺势就护住那姑娘;而那老者见状是又惊又怕,一下子没站稳,居然跌坐在地。
那姑娘也是一惊,急忙挣扎起来冲过去扶起老人,满脸惊恐四下作揖。
“各位行行好,放过我们父女吧,我们这也是没办法,东北叫鬼子占了,活不下去才一路南逃下来,无处安身也没有饭吃,大家伙可怜可怜我们吧!”
那几位学生模样的,或是觉得吓到了这对父女,便过去扶着他们;其中一位,热血涌动的样子,走到场子中间,大声宣讲起来。
“同胞们,同胞们!大家看看,这就是我们的父老乡亲,这就是我们的兄弟姐妹!他们原来过得好好的,有可爱的家乡,有熟悉的亲朋,可是突然有一天,一群叫小日本的强盗就占了他们的家园,抢了他们的土地,夺了他们的生计,害的他们背井离乡,颠沛流离,过着凄惨的生活!可如今,这群强盗又要推什么华北五省自治,年前还在绥远一带挑事,虽然被我们英勇的国军将士打败了,可说不准哪天,这帮强盗就会瞄上我们,到我们这来烧杀抢掠!这对父女的今天,说不定就是我们的明天,大家伙说说,我们能答应么?”
我再也忍不住了,和徐雅一起大声的回应:“不答应!”
但略显尴尬的是,除了几位年轻人回应,大多数人却一脸茫然的样子!我顿时觉得阵阵心酸,这就是我们的国民吗?
这时一位身着长裳的中年人站了出来,满脸悲愤的唱起来:“我的家,就在东北松花江上,哪里有森林煤矿,还有哪,漫山遍野的大豆高梁;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我的同胞,还有那衰老的爹娘。九一八,九一八.....爹娘啊,爹娘啊。什么时候,才能欢聚一堂!”
最后几句唱完,人群中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一位黄包车师傅模样的中年人泪流满面的喊道:“我们不当亡国奴!”
那几位学生也伸出手臂,大声的喊道“同胞们站起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回老家去!”“把日本鬼子赶出去!”
大家的情绪终于如干柴烈火一般燃烧起来。一时间,口号声、怒吼声,回响在街井集市,激荡在这火一般的空气里。
人群渐渐散去,徐雅见我还有些激动,说广场离国民小学不远,笑着拉我过去喝茶。
该是学校在放四日的春假吧,校园里挺安静的。
穿过那月亮门,来到后园,那紫色花树在午后阳光下随着清风摇曳,甚是婀娜。我们走进了一间屋子,那中间是张方桌,窗边还有两张摇椅,看上去像是教工休息室的样子。
徐雅招呼我坐下,才烧开水,门外就传来阵阵说笑声,还有一位女生边走边哼唱着:“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鲜花掩盖了志士的鲜血......”
这首歌我倒是听过,就觉得那唱歌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这是谁呢?
眼见着就见进来几位。我一看,这不是那对卖唱的父女,还有那位身着长裳的中年人么?
“你们?你们这是?”
徐雅微笑着拉过那位卖唱姑娘,“之秋,你看看这位是谁?”
那卖唱姑娘摘下了头巾,大大方方伸出手来,笑着说:“林长官这是怎么啦?才隔一天就不认识啦?”
“哦,你是洪梦芸!洪老师!这,你们这是?”
那位长裳中年人笑着说:“这是我们街头义演,名字就叫做《放下你的鞭子》。我看林长官今天是全程参与了,还请林长官不吝赐教,给我们多提些宝贵建议才是。”
看着我如梦初醒的样子,徐雅笑着和我一一介绍开来:“这位是教国文的王一鸣王老师,这位老爹是教算术的张文翰张老师,至于那几位学生模样的,他们是县中的老师和学生,有事暂没过来;这位是林之秋,我大学同学,毕业后投笔从戎了,现在南京任职。”
一番寒暄完毕,我自是对他们几位有些钦佩起来。
“你们这街头义演好啊,开始我还真以为这卖唱父女是逃难的。对了,张老师,你那一鞭子可是真打呀?连我都信了。”
“林长官,这鞭子必须要真打,排练时打轻了洪老师还埋怨呢!”
我心里才说这鞭子下去万一打偏了怎么办,梦芸似乎就猜到我的心思,便笑着说:“没事没事,这个我们练了好多回,我还做了防护的,背上有夹袄,还塞了些棉花,打不疼的。”
王老师也笑着说:“我们这是第一次街头演出,没有经验;没有这一鞭子,民众还就是看客,剧本里这一鞭子,就是要打在他们心上啊!在学校里反响不错,但今天在街头,从现场效果来看,并不好。”
“王老师后边这歌唱得好,那一鞭子下去,还有不少民众依然当看客,可您把歌一唱,特别是后边几句,催人泪下,唤醒效果就出来了。”
“我这也是急中生智,原本剧本里是没这歌的。我原想按此前的排练加上一番演讲,可是看到现场大多民众漠然的样子,心中一急,再想起张、洪两位老师扮演东北难民,就用上这不久前学的《松花江上》了。”
“原来这首歌名叫《松花江上》?”我有些羞愧,“之前没怎么听过,写的挺好的。”
梦芸有些动容了:“这首歌是去年张寒晖先生写的,最早在东北军里传唱,西安事变后才开始流传,我们也才学会不久;林长官您没听过,也不奇怪。”
“几位老师,可否请你们再为之秋唱一遍《松花江上》?”
他们几位相互看了一眼,王老师便用他深沉浑厚的中音唱起来:“我的家,就在东北松花江上......”紧接着徐雅、梦芸他们也跟上了。
一曲唱罢,我忽然发现,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已泪流满面。
我深深的低下了头,口中喃喃的说道:“耻辱啊,耻辱啊!”
梦芸有些疑惑:“林长官,您这是?”
“九一八事变后,我们一帮同学也曾恨不能奔赴东北和日寇决一死战,以求还我河山,可始终未能如愿;屈指数来,如今东三省已丢失近六年了,此乃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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辈革命军人之奇耻大辱!”
“之秋,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徐雅安慰着说道,“我想真要有战事,别说你是军人,我们也绝不退缩。”
王老师接上话:“是呀,林长官。真要开战,那一定是全民族投入,要万众一心,去年西安事变后,国共双方已经和解,全民族抗日统一战线正在形成。但这还不够,我们要唤醒更多国人,让更多民众投身到这个民族大业来。”
我听了就觉得这个王老师不简单,他该不是延安那边的吧?不过对此我却很看得开。若真打起来,得全国上下同心聚力才有获胜的机会。
“这话说得是,我们国力弱,一定要积蓄力量。梦芸,你哥不是日本留学回来?你应该听他说起,当下我们和日本国力相比还差太多了。”
“徐雅,你不要老提这个,好像去东洋留过学就一定亲日似的。”
王老师听了便笑着说:“哎呀,洪老师,徐老师,你们这又扯哪儿去啦,魏源先生不是说过要师夷长技以制夷么?”
“说到这个,”张老师在一旁接上话了,“林长官,我好像听说咱们委员长也曾在日本军校留学?还有这战会打起来么?我们能打赢么?”
“辛亥革命之前,委员长在东京振武学校加入同盟会,毕业后曾在日本陆军第十三师团当过士官候补生。至于这战事,迟早必打。靖康耻,犹未雪啊!虽然中日之间国力差距甚大,但我们绝不认输!你们或多或少也听说了吧?国军目前在向德国学习,我们也在努力!说起能否打赢,我们同学中有一共识:若战事一开,虽无每战必胜之把握,却有随时舍生报国之决心!若人人如此,前赴后继,何愁日寇不除?何愁我未来之民国,不展泱泱中华之雄风?”
“林长官说得好!若战事一开,我也学您一个投笔从戎!”
“张老师,就您那小身板,还想上阵杀敌呀?”
“徐老师你可别瞧不起人,扛不起抢,总有其他的活儿可干,哪怕做做宣传,也是可以的。”
徐雅便顶回去:“张老师你要做宣传,现在就可以呀,这不是还有大批的民众要唤醒呢。”
梦芸出来打圆场:“你们又扯哪去啦,这不还没开打么,先解决眼下的问题才是。对了,林长官,您晚间可有安排?”
“这个没有,不是说这几天听徐雅的么?”
梦芸便笑着说:“来得好不如来得巧,今日恰逢我们一月一聚的日子,我们这儿已准备好了面和馅,林长官若不嫌弃,晚间我们一同包饺子?”
“这个好呀,我可是好久没包饺子了。”
徐雅听了便笑着说:“之秋,我怎么没听说你会包饺子呢?”
“这可不怨我,读大学时包饺子都是你们女生的事啊。每回叫上我们男生,都是你们先包着,等我们到了都差不多好了;当然什么猪杂、花生还有小酒等都是叫我们男生去买的,还美其名曰为顺带。”
我这可是实话实说,想想大学的时光,真是好呀。
王老师一听便来劲了:“你们以前聚会还有小酒?还有下酒菜?有这等好事?怎么到如今啥都没有呢?徐老师,这不对呀!”
“这有何难?不就是找男生顺带么?”
“既然如此,今天我们可要打秋风了,不对,是打你和那位县长夫君的秋风,林长官晚间和我们一起同乐,徐老师你可要做好安排呀,也顺带顺带?”
“好啦好啦,我这就去安排,叫上玉轩,晚间一块乐乐。”
梦芸听了高兴的说:“这就对了,孟老夫子不是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么?县长大人若可屈尊前来,我们正好可以汇报一下街头义演的事呢。”
王老师听了便笑着安排开了:“这样啊,那县中几位最好也要叫上。徐老师去请县长,当然最重要的是顺带!顺带什么,晚间开不开心就全凭徐老师安排。这点面和馅怕是不够,我再去添点;张老师就跑跑腿,去通知县中那几位。至于洪老师么,有一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陪我们林长官四下逛逛,现在快4点了,我们约个时间,5点半回来集中,大家说这样可好?”
梦芸有些急了:“王老师,要买啥还是我去吧,哪有男士去的?”
张老师笑着说:“洪老师你这是不知情,上回王太太带孩子上县里来,王老师就买这买那的,他还能烧几个小菜呢。”
我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还是去我打些小酒买些小菜吧,这个我拿手,以前大学里都是我来的。”
徐雅也笑了。“之秋,今天就你别和我争啦,说好我安排的,再说你也不知去哪儿买的。”
梦芸听了便说:“这个我熟呀,我可是常为家父带一些回去的。”
“梦芸,你还是好好陪陪之秋啦,总不能把他一个人晾在这儿吧?再说午后沿着这一段运河走走也是不错的,你不是爱好古诗文么?正好可以和之秋交流一番,就这样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