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们几位约好一起先去运河边观景。
表哥县府有事,徐雅来接我,早间就我们三人。
到了那儿,梦芸已等候多时了。她一身湖蓝的大袖旗袍,米白色披肩上长发飘飘,让我居然一时有些认不出来了,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打声招呼。
“林长官”“洪老师”,结果我们两几乎是同时叫出了口。
徐雅见了便在一旁笑着说:“你们两今儿怎么啦?都忘了对方是谁啦?”
这一下可把我们两闹个大红脸。
我正要说些什么,徐雅却先说开了:“开个玩笑啦,这可是我们这的胜景,还是文人和游子的聚会地呢。”
“哦?”我顿时有些兴趣了。
我看看了周边的环境,矮矮的小山上有一座不大的小楼,白墙青瓦,应该是有些年头了;再看看门匾上题的字,居然是“写忧阁”,写忧?
梦芸见我有些疑惑的眼神,笑着问到:“听徐雅说,林长官当初在大学里国文学的是顶好的,这楼名可有些来历,林长官要不猜猜出处?”
“有来历?这我可要好好想想了。”
“怎么见面又考上了呢?好吧,之秋,这楼名可是有出处的,可早啦,还有,别读错哦。”
出处可早?该不是两汉,先秦吧?别读错名字?那多半这名字中有个字是通假。我想了想,“莫非是《诗经》里的那句,驾言出游,以写我忧?这该读成泻忧阁?”
“林长官厉害呀,您这《诗经》读的好呀。”梦芸听了便是一脸的惊喜。
“见笑见笑了,以前读过一些,都忘了不少,还亏得是徐雅提醒。”
“要提醒也要先读过呀!梦芸我和你说过的,我这位老同学能赋诗,能填词,还见过他写新体诗,可是个才子哦。”
“好啦好啦,徐同学,我的好表嫂,您就别再用那两个字来埋汰我啦。”
“这怎能是埋汰呢,我说的是事实。不过今天来这儿,我们不说舞文弄墨,至少也要吟诗作赋吧,也好成就我等三人相聚于此这番美事。”
“噗嗤”一声,就见梦芸抿着嘴儿笑了。
“我的洪大小姐,您这笑什么呢?”
“不敢不敢,只是忽然想起滕王阁啦。”梦芸微笑着,然后就学起古人的样子,摇头晃脑吟诵起来:“南昌故郡,洪都新府……”
徐雅一听,似乎立刻明白了什么,“好你个洪梦芸,你这是在变着法儿笑我呐!”正要胳肢过去,又顾及我在一旁,才收起手儿,学着戏里的样子,“小心了这副伶牙俐齿,看我回去怎么好生收拾你!”
“奴家不敢,奴家不敢。”梦芸回应着,笑得更欢了。
“好啦好啦。”我在一旁打起了圆场,看看四周。“不过话说回来,这儿景色可真是不错。”
“那是自然的,要不古人怎会在此留下诸多墨迹呢?”
顺着徐雅的手指看去,我这才注意到墙上挂着不少牌匾,想必是那些文人墨客留下的诗句什么的。“既然如此,我们今日来此一游,写诗谈不上,不过找些前人的诗句,诵读一些也是可以的。”
梦芸听了便笑道:“林长官说的是!前些日子还有好些大清国的遗老遗少们在此赏花吟诗作对呢,此楼的盛景,便在春日的一早一晚。”
我一听便来了兴趣,张口便问:“哦?这个还请洪老师解说一二。”
“我也是听老辈人说的。到了春日桃花开之时,早晨朝阳刚出,最好有些薄雾,两岸花红似火,村舍阡陌,如仙境般的;又或是夕阳西下,渔舟唱晚,水波荡漾,霞光流云,雀儿归巢;那可真是一个美字了得。”
“听洪老师这么一说,这真是个宝地呀。可惜现在桃花谢了。”
“没有桃花,还有油菜花呀。”徐雅笑着说。
我一看,可不是嘛。运河上船帆点点,远处小山连连,田野村舍穿插其间,微风过处,金黄的油菜花边如海般荡漾开去。好一幅江南山水画卷!
“这可真美呀。”我不由自主的说着。、
“林长官,您喜欢这儿?”梦芸扶着栏杆,转过头去,极目远眺,风儿把长发拖起,笑意写在脸上。
“当然喜欢呀,这里是那么的宁静、祥和,特别是看到哪些船,感觉好不一般,若说如同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真的?”梦芸脸上有些欣喜,她迎着风儿,不由的轻声唱起来:“云儿飘在海空,鱼儿藏在水中,早晨太阳里晒鱼网,迎面吹过来大海风,潮水升,浪花涌,鱼船儿飘飘各西东,轻撒网,紧拉绳,烟雾里辛苦等鱼踪,鱼儿难捕船租重,捕鱼人儿世世穷,爷爷留下的破鱼网,小心再靠它过一冬……”
歌声相当的质朴,却又非常的委婉动听,沁人心脾;唱到高处,还能婉转上行,仿佛登楼观景,越是高处,景色越发的不同。
在这小城能听到这样的歌声,我不免有些诧异了。
“洪老师,您这歌儿是《渔光曲》吧?”。
“是呀是呀。咦,林长官也知道这歌儿?”
“知道的,这电影我还看过的。”
“哦,我还以为林长官平常听的唱的要么是‘莘莘学子,亲爱精诚’,要么是‘风云起,山河动’呢。”
这可让我有些意外了。“洪老师也知道军歌?”
“这有什么奇怪的。” 徐雅笑着说:“之秋你可是不知道,我们梦芸还教学生唱军歌呢,军歌听起来雄壮激昂,让孩子们唱着也好励志呀。”
“这是前段时间平津学生南下抗日宣传团的功劳啊。”梦芸接上了:“我们从他们那学到好多呢,不光有军歌,还有救亡歌曲,我们还学着她们排演文明戏呢。”
“哦,原来是这样啊。让孩子们自小就有爱国、报国的思想,想想也挺好的。如今国事难料,华北危急,搞不好平津会再开战端。小日本亡我中华之心不死啊!真恨不得早日提枪上战场,把小日本赶出中国!”
“之秋你又想着你的老本行了,不过这才是革命军人的模样,我喜欢!”
“哎呦我的徐小姐,辛亏你是我表嫂来着。”我笑着打趣了。
“你是说玉轩?他敢?!”徐雅叉着腰,一副大小姐的样子。
“我们这位县长大人当然不敢呀,通常都是我们徐雅说东他就往东,从来不敢往西的。”
“好你个梦芸,又来啦。”两人又笑闹成一团了。
过了片刻,梦芸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便有些小声的问起:“林长官,您平时也常也看电影么?”
“这个倒是很少的。下班后宿舍楼里都是一帮大老爷们,哪会常去看电影呢?说起这《渔光曲》,还是那天适逢周末,被我姐硬拉着去看的,记得我姐看完出来,泪儿汪汪的。”
“哦,”梦芸低下了头,小声说着:“看完那电影,我也是的。”
徐雅倒是眼尖,打趣道:“咦?梦芸,这不对呀。你怎么关心起我们家之秋和谁一起看电影来着?”
“这是哪儿的话呀?”梦芸羞红了脸,急急的辩解着:“我可没问,是林长官自个儿说的。”
“还说没关心呀,这小脸咋就红啦?梦芸我可给你说,我们家之秋可是一表人才,喜欢他的女孩子可是多了去了,梦芸要是喜欢,可要努力哦。”
“徐雅!”梦芸有些急了,“你再乱说,我就不理你了。”
我见了急忙解围:“好啦好啦,你们俩就别闹啦。对了,刚才我们说什么来着,要不我们就以春天为题,诵读诵读诗词?”
“对对对!我们先吟诗。”徐雅依旧笑着,“以春天为题呀,这个得应景,我先来!有了,王维的《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我这可是古诗,你们俩接下来诵读的,可要换体裁哦,要么词,要么新体诗,梦芸,之秋,你们俩谁先上呀?”
“好吧,轮到男生了。”我想了想,“有了,白居易的《忆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嗯,之秋选的这首词倒是挺应景的。梦芸,轮到你啦。要新体诗哦。”
梦芸想了想,说道:“现在还是四月,春花灿烂的,要不,我就来首林徽因先生的《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吧。”
只见她捋了捋头发,双手握在胸前,面朝江面,大声诵读起来: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
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
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
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
那轻,那娉婷,你是,
鲜妍百花的冠冕你戴着,
你是天真,庄严,
你是夜夜的月圆。
雪化后那片鹅黄,你像;
新鲜初放芽的绿,你是;
柔嫩喜悦,水光浮动着你梦期待中白莲。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是燕在梁间呢喃
——你是爱,是暖,
是希望,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我听着听着,不由有些沉醉在诗歌里。梦芸的声音本来就好听,加上是教国文的,那朗诵自是声情并茂,所以当她朗诵完毕,我一时便有些出神。
“之秋,你怎么啦?发呆啦?”
徐雅一声笑问,才把我拉回来。
“好!真好!真是太好了。”
“之秋,你说的好是什么呢?是诗歌选的好呢,还是我们家梦芸诵读的好,或是其他什么的好?”徐雅有些狡黠的问着。
“都好啊。不光是选得好,诵读更是没说的。忽然间有些奇特的感觉,洪老师和这首诗似乎是融在一起了。”
“之秋,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家梦芸就是人间的四月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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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雅!”梦芸羞红着脸,貌似又有些急了。“林长官,您别听她瞎说。”
“我哪里瞎说啦?哪里瞎说啦?我们家梦芸人长得好,又有文采,不就是人间的四月天么?之秋,你说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呢。”我笑着说到,“对了,洪老师,刚才听说你们在排演文明戏?”
“是呀,明天下午我们就有一场街头演出,剧目是陈鲤庭先生编写的《放下你的鞭子》。原先只是在学校里演出,要唤醒更多的国人,我们觉得还是要走上街头好。”
“你们要唤醒国人?这个好呀!若能让更多的有志青年投身于行伍,我们国民革命军何愁不强大?”
“这说的是呢! 之秋,不要总以为报国是你们军人的事,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徐雅笑着说,“之秋,你可知我们梦芸可是学校阳光剧社的台柱子么?”
“台柱子?”
“是呀,我们梦芸呀,能说会唱,别的不说,县里上回搞新生活运动的文艺演出,梦芸就是司仪呢!”
“这样啊,有机会我可是一定要一览风采哦。”
梦芸听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都是大家错爱的,上回那个司仪,还不是拜徐雅那位县长夫君所赐,硬是被拉去的呀。”
“梦芸,你不好这样说啦,要是没有实力,玉轩也不会让你上呀。之秋,明天下午的街头演出,我们梦芸可是主角哦。”
“哦?这是一出什么戏呢?”我顿时非常好奇了。
“不会吧,之秋,你连《放下你的鞭子》都不知道?”
我挠了挠头,“真不好意思,我是第一次听说有这剧目。”
“要不是那些平津学生来过,我们也不知到有这出戏呢。”梦芸听了笑着说到:“林长官军务繁忙,平常电影都少看的,不知道挺正常,更别说看学生演文明戏了。”
“这倒也是。我们那常是这个方案那个推演,接触学生多是军校生,见多的是各类的操演,听你们说学平津学生排文明戏,这才有这一问。”
在我心里,对那场一年多前声势浩大的全国学生运动还是颇有好感,彼时南京、上海还有好多城市的爱国学生举行请愿集会或游行。
“哦?林长官您这是对平津学生的文明戏感兴趣么?不知您对学生做这些事情是如何看的?”
“不管他人怎么说,我个人觉得爱国无罪。学生都有一腔热血,我辈革命军人自当全力报国。”
“林长官说的是!我们都是热血青年,位卑不敢忘忧国!”
“好啦好啦,一说到爱国,你们两就来劲啦?还有我呢!”
“是是是!我们徐大小姐爱起国来,自是当仁不让。林长官您是不知,您这位表嫂同学年前倡议民众为绥远国军将士捐资捐物呢!她可是冲在前头!”
“哦?还有这事?徐雅!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徐雅有些得意的白了我一眼,“就兴你们军人报国?可惜不会舞枪弄棒什么的,要不咱也学花木兰去!”
“好啦!我的徐大小姐,不对,徐木兰女士,之秋服了不成?”
“这才是么!之秋,我觉得你们革命军人有时候也可以关心一下民情民意的,那街头演出不是正好?之秋,明天你可是第一次看这出戏了,也是第一次看我们梦芸出场了。”
听徐雅这么一说,我不由得有些期待。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出戏呢?
“那是那是,”我急忙接上话,“关于剧情,徐大小姐,我的嫂夫人,可以透露一点么?”
“这个呀?”徐雅想了想,扭过头去,“梦芸,你说呢?我想呀,说了就没啥意思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要不,调整安排?”梦芸笑着和徐雅耳语几句。
“调整安排?”我有些迷糊了。
“这是我们的秘密哦!之秋,现在临近中午了,我们先去吃些小吃。午后游船去,享受一下运河风光,晚间玉轩安排好了。至于小吃去哪家,梦芸,这个你在行,你说说,去哪家好呢?”
梦芸想了想,笑着说:“要说我们这儿的特色呀,我觉得还是去东门街那家老李馄饨,皮薄,馅多,用料也真。我自是常去的,若有带着外地朋友过去,每每都赞不绝口;还有他们家的戚继光烧饼,也是一绝。”
我听了有些好奇了。“这儿还有戚继光烧饼?”
“有的有的,那位李老板是福建人,听说祖上还随戚继光打过倭寇,烧饼的手艺就是从那时传下来的,味道好好了,特别是配着那馄饨吃,这个林长官可一定要尝尝。”
“那就这安排啦,梦芸,你前面带路哦。”
“得令,这就出发啦......”
那真是美好的一天。
在我记忆里,小城给我挺好的印象:有美景,有小吃。有位女生唱了《渔光曲》,后边还诵读了《人间四月天》;还有,那不时害羞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