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我和表姐刚在火锅店里坐下就接到我妈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哭，我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在我面前哭。”
“他们两个前两天就开始有矛盾了，我一直都没怎么注意，以为是他们最近工作太忙才不说话的。但是今天我妈和我说，她要和我爸离婚。”
商娩手里捏着几乎被泪水湿透的纸巾，她的眼睛都哭红了。
蔚媛递了柠檬水给她，她摇摇头，又有几滴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芋圆，我该怎么办啊。”商娩撇着嘴角，睫毛被泪水浸湿，可怜极了。
蔚媛拉着商娩的手，却没说话，她心中猜测得八九不离十，但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她是个不擅长安慰朋友的人，蔚媛有些挫败。
她能够坦然接受蔚段出轨，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在蔚段那里得到过所谓的父爱，蔚段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所以在听到父母要离婚的消息时，她的内心是毫无波澜的。
但是商娩能吗？她能平静地接受她爱的家人背叛家庭这件事吗？
商娩也没在意蔚媛回不回答，她当下只是想要和好朋友说说话疏解心情，她垂下眸，盯着一旁黑屏的手机，半晌后突然开口：“不对，我妈这次应该是认真的。芋圆你说，他们要是离婚了，我能不能跟我妈啊？”
蔚媛愣了愣：“你……”
“如果我妈要离婚，我会支持她的。”商娩又抽了张纸压在眼睛上，泪水在上面一点点渗开，她吸了吸鼻子，开口时还是哭腔，嗓音里的颤抖却没有了，“我真的从来没看到她这么难受过，一定是我爸的问题。”
“我妈那么年轻就我爸结婚了，那个时候我爸还只是个刚毕业一穷二白的研究生，他们两个一起创业，人脉资源全都是外公打点，后来怀了我，我妈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照顾家庭上，她能犯什么错到要哭着离婚的地步呢，一定是我爸出了问题。”
蔚媛抱着膝盖，安静地看着她。
“芋圆，我是对的吗？”商娩抱住了她的胳膊，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
“你就是对的。”蔚媛点点头，这是商娩安慰自己的方式，每当她考试成绩不理想的时候，她就会让蔚媛安慰她，告诉她这是对的，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此时此刻，她想告诉她，她就是对的。
卧室里很安静，暖黄色灯光将两个女孩依偎的影子投在雪白的墙壁上，像两只小猫。
漆黑的窗外是间歇的蝉鸣，悠长却无力。夏天已经结束，一切生机勃勃似乎都有着走向衰败的命运。
蔚媛突然起身下床，拉开了床头柜的第二格抽屉。
“给你看我的日记本。”她半跪在床边，把抽屉里的牛皮纸日记本拿出来，日记封面有几道很深的划痕，像是荆棘，她在上面花了几朵玫瑰花。
2009年4月13日：今天期中考的成绩出来了，我是全班第一，但是今天放学没有人来接我，也没有人来参加家长会，因为哥哥发烧了。
2010年9月3日:开学第三天就忘记带作业本，老师给妈妈打电话却没有人接，我下课去找了哥哥，还好哥哥帮我回家拿了作业本，不然数学课就要站一节课啦！
2010年12月8日:爸爸妈妈今天在家里吵架了，这次吵得特别凶，如果离婚，他们一定都要哥哥，那我可以跟小姨吗？我很喜欢小姨。
2011年2月3日:哥哥给了我很大的压岁钱红包，叫我藏起来不要让爸爸妈妈知道，他说等我生日会给我订一年的知音漫客，那我还要一年的意林杂志！
商娩借着台灯灯光看蔚媛的日记，蔚媛在少年宫学了好几年书法，从小就写得一手好字，她看得津津有味。
蔚媛让她看2014年的一篇日记，她偏不，选着自己喜欢的内容慢慢翻阅着。
“2014年我们都认识了好不好。”
“所以我才让你看啊！”
蔚媛凑过去，和她一起坐到台灯下，找到了2014年9月17日那天的笔记。
2014年9月17日：今天我认识了新朋友，她说她的名字叫商娩，她很漂亮，性格也很活泼，我觉得她像一朵向日葵。放学我和她一起出校门，她的爸爸妈妈居然一起来接她放学，好羡慕她呀。
商娩猛地抬头看向蔚媛。
“往下看。”蔚媛朝她笑了笑，示意后面还有。
2014年9月18日:早上和哥哥到学校，在校门口我又看到商娩了，她爸爸亲自送她来学校，还送她下车，帮她背书包，她好幸福啊……
“我很抱歉，其实我有件事瞒着你。”蔚媛托着腮，抬眸和商娩对视，“我想了很久，现在觉得，是应该告诉你的。”
商娩的目光有些茫然：“什么？”
蔚媛掐住手心，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静：“我今天中午在义坊街百秀茶楼门口看到你爸爸了，他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她是点到为止的，没有说她还看到了搂抱和亲吻，那没必要。她第一天认识商娩就在日记本里写过，商娩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
她的父母为什么吵架，又为什么要离婚，她该不该当父母之间的纽带试图说服他们和好。一切问题从她说出“我支持我妈”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答案。
蔚媛听到商娩轻轻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她的语气里甚至透出些许如释重负的意味，“不然怎么会闹离婚呢，我来的路上就猜过了。”
“小碗。”蔚媛把被子扯到身上，把她和自己都了裹起来，她微微凝神观察着商娩的表情，伸出手抱住她，“就如日记里所说的那样，我以前很羡慕你，我觉得被很多人爱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尤其是父母，我的父母并不爱我。刚刚有一瞬间我甚至想过，如果我是你，我也许一时无法接受父母离婚，但你说支持你的妈妈，你要站在她这一边，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勇敢。”
“只有足够勇敢的人才敢于舍弃被爱。”
蔚媛说完之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直到纸页被翻过，被窝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班群里发了条中秋节放假通知，实中还算良心，三天中秋假半天都没有吞。小群里的消息已经爆了，大家都在商量着假期要到哪里去玩，蔚媛早就把群设置成免打扰了，此时只有商娩那头的消息提示音响个不停。
她终于动了那杯柠檬水，漂浮在上面的冰块几乎化完了，柠檬片久泡之后有些微微发苦，但是她一口气喝掉了大半杯，像是要把刚才从眼睛流出去的水分补回来。
“我可能麻烦你，在你这里住几天。”商娩说，“我妈明天要回一趟南州，她让我去表姐那里住几天，我不想去。”
蔚媛点头：“可以啊，有什么麻烦的，但你不回家，你爸那边会不会……”
商娩把静音的手机扔到了一边，她擦掉眼角残留的湿润，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微信上和他说吧，暂时不想见到他。”
床头的闹钟咔哒一声，时间已经到九点，蔚媛伸手按掉即将响起的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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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歪着脑袋去看商娩红肿的眼睛。
“你现在还好吗？”
商娩摇摇头：“我就是突然有点接受不了，现在好多了，我相信我妈会处理好这些事的。”
她话音刚落，肚子配合地咕噜叫了一声。
“……”
二人对视几秒后，商娩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你晚上没吃很饿吧？不过我家里只有泡面了。”蔚媛掀开被子，跪在床上问她吃不吃，“还有几株上海青，哦，还有两个咸鸭蛋和一个鸡蛋，要不我们点外卖？”
商娩抬眸看她，鼻尖红红的，拉住她的手：“你给我煮个泡面吧芋圆。”
“好啊。”蔚媛爽快答应了，“我煮泡面的手艺可是很棒的。”
她踩上拖鞋往外走，路过窗台时掀开厚帘一角，窗外的天空漆黑得干净，高楼之间悬着一轮扁圆的月亮。
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很轻的脚步声跟在她身后，接着是很轻的一句谢谢。
蔚媛回过头，看到商娩倚在卧室门边，微弱的灯光停留在她肩头，她穿着大一码的睡衣，显得瘦削又憔悴。
“第一时间来找你是我今天最正确的决定。”商娩朝她笑了笑。
“那等下再给你多加一个荷包蛋好了。”蔚媛向前抱住她，“勇敢的小碗同学。”
……
插花社的入社通知是在周五下午放学后送达的，此时商娩已经在蔚媛家里住了两天，收到群消息的时候她恰好在电梯里和蔚媛商量晚上要去吃的网红餐厅。
“今天晚上这顿饭必须我请。”商娩在群里回了收到，转头瞪着蔚媛，“真是的，我妈给你的红包你不收，我每天在你那蹭吃蹭喝的多不好意思！”
蔚媛正低着头回小姨的消息：“就那几包泡面吗？”
“什么叫就那几包泡面啊！那可是你对我深深的爱好不好！”商娩大声强调道，她拉了蔚媛一把，“你过来看看，我们等下就去吃这家好不好？”
电梯门叮咚应声而开，二人正打开点评软件里的餐厅评价，低着头走出去，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两道身影。
蔚媛的眼前晃过一片模糊的白色，紧接着撞到了坚硬的躯体上，她只觉得鼻子一酸，抬头对上了宋繁诧异的眼神。
“……”
蔚媛还没来得及反应，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喝：“怎么是你们俩？！”
“什么叫怎么是我们俩？”商娩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宋繁和范晔，她之前在蔚媛家里进进出出十几次，宋繁家的门永远都是紧闭状态。
范晔“哦呦”一声，往后退了几步，让蔚媛和商娩出电梯，他指了指宋繁：“这里不是他家吗？我们俩约好一起出去吃饭，我来他家里放个书包，谁知道会在这里碰到你们俩啊。”
蔚媛揉着酸胀的鼻子没说话，她刚刚应该是撞宋繁身上了，商娩正在和范晔争战，她怔了怔，左肩突然被人一拍。
“喂。”宋繁走近来看她的情况，他微微俯身，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不好意思啊，你没事吧？”
蔚媛的食指摩挲鼻尖的动作轻轻一顿，她才要开口就被商娩那头一句“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给截了胡。
“蔚媛家也在这里好不好，你是猪吗！”
范晔闻言沉默了一瞬，他猛地抬头看向蔚媛，目光又快速扫到宋繁身上，他张了张嘴，再和商娩说话时嗓音有了些明显的颤抖。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俩住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