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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File 09

作者:苍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那么,我可以吻你吗?”


    听见工藤新一无异于表白……不,就是表白的话语,黑羽快斗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应,反而静了片刻,听见自己这样噙着笑意发问。


    谁让他实在聪明得骗不了自己,起初席卷心潮的憾然炽意平息下来,立刻有冷意钻进指尖,细细密密地涌进血管深处,他清醒地认识到工藤新一这句剖白本就不是对他说的。


    他没办法回应,对方也不需要他回应。


    这个结论使得前阵子一直在他心头高高悬挂的一块巨石轰然落地,在这场跨越生死的时间闹剧中,他最意想不到的幸运与不幸终于都落到了实处。


    让黑羽快斗无比心动难耐的宿敌,却希望透过他,看到那个早已消失的自己。


    闻言,工藤新一抬起眼睫,一眼望去尽是韶光美好。


    他家的窗户开得很大,清晨的天光映着生机盎然的庭院景象。黑羽快斗的睫毛被染上一层干净的光边,不认输地把执拗的眼神注入工藤新一的瞳仁,藏也藏不住骨子里17岁少年的桀骜不屈,那正是不知离愁却又爱恨最为浓烈刻骨的矛盾年纪。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在多少年以后,才恍然觉察这一点的。


    就算后来看清了这份心意,他也早已错过太多,再没有将其对所爱的人诉之于口的机会。


    但是黑羽快斗又是为什么一直没说呢?


    工藤新一现在回想起来,发现他们有很多对方将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的时刻,在侦探的记忆里凝缩成白色礼帽下那双瞳色柔软的专注眼睛,那眼神即是黑羽快斗最诚挚也是最后留给他的情话。


    像他这种最擅长复盘的侦探最难忘怀的就是这样不知不觉紧接着的后知后觉。因为从那以后回忆就开始折磨他了,性能优越的大脑自虐般地挖出曾被他错漏的无数细节,让他想起他们究竟多少次无意识地凝视彼此,目光对视,让他在记忆中将这般情愫代表的真相抽丝剥茧,然后,揭露得纤毫毕现。


    彼时爱已生长在他的骨血里,从来流淌得无声无息,那不是汲取他生命的寄生物,而是工藤新一自身的一部分,于是他愈以侦探精准如手术刀的理性内视剖析,愈将自己拆解得骨肉支离,一滴滴淋漓的爱坠落下去,溅成鲜红的血滴,他没法不爱他,也没法忘记他。


    在说“好”的时候工藤新一无端感到好笑,笑他们自负聪明才导致的阴差阳错,也笑自己用这样荒谬的表白来拒绝眼前这个黑羽快斗,而且年轻人比他更浮浪不经,居然要求用一个吻,来破解对方不合时宜的动情。


    彼此周围的空气对峙似的安静了两三秒,黑羽快斗才接近工藤新一。


    他微冷的指尖触碰到了工藤新一的侧脸,坐在原处的人随意地敛着眼,从神采到指下的肌肤乃至心跳都自然放松。当黑羽快斗有意将脸庞贴近,额发几乎要从上方落在他的额头,工藤新一的眼神依然未加变化。


    两个人的呼吸已经交织在一起,只有接吻的人才能这样亲密地汲取对方的气息。


    “我觉得我应该只会喜欢异性。”黑羽快斗的眼神微微闪烁,在和人亲吻之前,说这样的话语很扫兴,不像他这种擅长调情的浪漫主义者说的话,谎言家难能一见的实话。


    他小时候接受过最古典的绅士教育,对小说诗歌里那些骑士公主和天定爱情的男女故事也非常向往。欣赏与守护女性的美丽,视优秀的同性为堪为一较高下的劲敌,黑羽快斗的思维模式完全符合时下朝气蓬勃的青春男高。继承怪盗以前,他甚至畅想过自己也能拥有不输那些浪漫童话的美好爱情。


    没有任何迹象让他怀疑自己的性向,黑羽快斗对和他朝夕相处的青梅有过心动,也没兴趣和同性的男生距离太近,对后者只能产生单纯的友情或者竞争心。


    手指轻轻抚触工藤新一的侧脸,指腹擦过脸颊的一小片肌肤,黑羽快斗十分期盼自己此刻毫无反感的心理是因为这人和自己的容貌太像。


    这种连暌违数载的时光都无法将他们剥离开来的过分相似,连思维都无比契合的偶然天成,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近似血亲的牵连感。


    在他用异己的标准测度此人之前,同类的意识已经幽然滋生。


    人怎么会抵触抚摸自己,像他这般玩世不恭的天才更不可能不认同自己。


    一定是这样。


    所以,千万……千万别是一些注定错付的愚蠢妄念。


    他有些酸楚地想着。意识好似被从身体里抽离出来,站在岸边看着自己轻率地陷入狂热,一步步迈向自焚的末路。


    再一次把他游走的心灵扯回身体里的还是工藤新一。


    “我早就知道。”工藤新一的眼神很深,凝视他的眼神让黑羽快斗以为对方几乎看透了自己,这个人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你黑羽快斗对我隐藏了很多秘密,但是,你也有很多秘密从不对我设防。”


    “比如另一个我也爱你?”


    “也比如你刚才想吻我。”工藤新一抬起手,平稳地覆在黑羽快斗泛凉的手指上,稳住了他下意识的颤抖,“现在又想逃离这种冲动。”


    黑羽快斗目光微动,深深地回望向他。


    与工藤新一成为对手,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只有他能真正把黑羽快斗逼到穷途末路,精准地切中他心中要害。


    哪怕这也形同他在引火焚身,工藤新一必然要同等地直面这份没有回音的感情,反反复复回忆起那一个早已烟消云散的黑羽快斗。


    黑羽快斗渐渐收敛了伪装出的轻浮笑意,眸底撇去波光柔软的浮光掠影之后,气质冰凉凛冽得不逊于侦探的理性冷静。


    他随后低下头,工藤新一在越来越近的距离中将视线略向一边偏移,接着黑羽快斗的额头碰向了他的额头,轻轻顶得工藤新一的脸庞向后一仰。


    他们的呼吸交错交融,鼻尖无限相近,好似皮肤触碰到了对方一瞬,又仿佛那只是心理上的谬觉。


    在名侦探眼神微微错愕的一刹那。


    “我才不逃。”


    黑羽快斗的声音飘入他耳中。


    17岁的高中生将眉梢一扬,脸上带出离经叛道的叛逆之色,连带天生灵动的眼睛也跃然亮起猫一般狡黠的光芒。工藤新一不由眨了下眼,对方在这瞬间便在他的鼻尖轻轻落下了一个柔软的印痕。


    脸颊若隐若现出红晕的少年直起身,薄唇用力一抿,牵出几分嚣张的笑来。


    “现在是真的不想吻你了。”


    他因工藤新一慢慢皱眉的神态而笑意更盛,心说要对喜欢的人多有一些绅士的风度,不能表现出太轻狂妄为的样子,故而只能忍耐着将笑意全漫在光彩辗转的眼里,将那双漂亮的眼睛笑出锋芒毕露的光景。


    “怪盗从不退而求其次,名侦探,我会在你对我最心动难耐的时候吻你。”


    果然还是一贯擅长装腔作势的家伙。


    工藤新一单手托腮,有些探究地瞧着黑羽快斗有如打了胜仗般坐回桌边的模样,思绪千回百转。他彻底错过了黑羽快斗19岁以后的人生,却猝不及防地与17岁的对方重逢。若是这样下去……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是要通过如此荒诞的方式弥补回来么?心底有个角落感到十分讽刺。


    “对了,我有个请求要拜托你。”


    黑羽快斗似乎已经自己思考过一段时间,用下定了决心的表情抬起头来。见工藤新一摆出洗耳恭听的表情,他把手中的钥匙展示给对方。


    侦探见此,眼中掠过一丝精光:“这是怪盗淑女在预告函中指定的目标。”


    “没错。”他承认得非常痛快。


    黑羽快斗此次行动只是为了调查冒牌怪盗,原本没有谋取任何藏品的打算,但他有些在意黑羽千影将其列为目标的用意,在检查过里面没有安装窃听或定位设备以后,他带走了那枚残缺不全的钥匙。


    “我想稍微研究一下,如果没有发现问题,过后就把它还给铃木家。”黑羽快斗解释道。


    发现工藤新一似乎并不反感自己的做法,他便大胆地继续说:“你见过类似这个的东西吗?它应该是缺失了另外一半,我觉得如果拼合完整的话……”


    黑羽快斗用指尖在钥匙柄部弯曲勾连在一起的缺齿上勾画了一下。


    “这里有缝隙,应该能够拆解下来。这种嵌套设计还挺有意思的,很像我小时候玩过的鲁班锁,拆分开的钥匙本身也是彼此的锁,需要合二为一后才能把内置的‘芯’解开。”他点了点其中一张照片,“还有这部分缝隙的折光很不平整,看起来内侧被镌刻了很多字符,目前无法确定是制作者留下的讯息还是密码。既然本身是钥匙,我猜是密码的概率大一些。”


    工藤新一凝神看了一会儿,缓缓摇头:“我没见过。既然这是你母亲择定的目标,她有没有向你透露过什么?”


    “没有。她说是为了见我随便找了个幌子。”


    “但你怀疑她的说辞才是幌子。”


    工藤新一轻描淡写地一语道破天机,黑羽快斗对此唯有心服口服。他苦笑一声,伏在桌面上,脸颊枕着手臂,眼睛望向前方的空处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我知道妈妈不会害我,她为了我一直很不容易,但我不想被蒙在鼓里,也很担心……说我自私也没关系,谁愿意成为被留下来的人呢?”


    没有人愿意的。


    工藤新一放在身前的手指蜷了一下,淡淡“嗯”了一声,对此没再多言,而是干脆地答应他:“我会调查。结合钥匙来自香港商人和‘五号金库’的线索,方向还算明朗,应该可以找到什么。”


    这一查时间就过去了数日。


    工藤新一收到邮件的时候正被吉田步美的电话催促去医院给伤口拆线。她大学读了护理专业,研学期间也在学校的附属医院实习,正是工藤新一受伤那天去的医院。


    虽然吉田步美当时不在场,后来却很快从同学那里听说了侦探哥哥被送去急救门诊缝针的消息。理由无他,工藤新一那张脸实在太有名了。


    第二天她就拨了电话去问候,接听的人好像是他的亲戚,声音耳熟得诡异,不过病人有人照顾的消息还是让吉田步美略微安心,后来工藤新一也回电谢过她的关心,听起来声音还算精神。


    不过侦探先生有一点让实习护士小姐总是不太满意。


    工藤新一向来不关心自己的身体情况,上次他受伤来院治疗时也是这样,一直用忙碌的借口拖延检查,然后就把复诊彻底抛诸脑后了。


    “缝针用的可吸收线,不去拆也没什么事吧。”


    “那也要伤口愈合得好,线也被身体吸收,才不用拆啊。新一哥敢让我看看恢复得怎么样吗?”


    “……”


    前科累累的侦探不吭声了,视线习以为常地飘了飘,又被电脑里的信息吸引。


    传给他的邮件有关黑羽快斗委托他寻找的另半枚钥匙。照理说,要找出近一个世纪都杳无音信的物件,难度不低于海底捞针,但事情说来也巧,有位学者朋友告诉他,对方最近见过类似的东西。


    去年从里斯本丸号的沉船中取得的打捞品,里面就有一件形状相似的残缺钥匙。


    因为政府打算从打捞物中筛选出具有收藏或历史研究价值的文物,作为新国立博物馆的藏品展出,所以有许多相关领域的学者受邀参与了鉴别和鉴定的工作。


    工藤新一那位朋友恰好也是其中一员,并且还对此留有印象。


    上个世纪的战争年代,里斯本丸号从香港启航,带着从当地掠夺而来的财富和预备充作本国劳动力的英军战俘,在驶往日本的途中被美军的潜艇击沉。另一半钥匙若当时也在那艘船上,然后随着众多宝物一起沉入大海,致使宝库尘封百年,倒也情有可原。


    重见天日的另半枚钥匙现被暂存于东京美术馆,并计划在新建的博物馆里展出。


    让工藤新一在意的是,组织很显然早已注意到此事并开始采取行动。


    为了避免钥匙面向公众展出,为了防止其他竞争者加入争夺,他们策划了青山狙杀案,而且连调查案件的工藤新一都差点命丧于此。


    另一方面,怪盗淑女以Kid的名号出动,得以与黑羽快斗见面,提高了铃木财阀那边的安保等级,甚至引出了打算趁乱浑水摸鱼的组织成员,反将一军……是一石三鸟之策。


    这两桩事件竟关联了起来。


    工藤新一用手指在桌面点了点,眼睫低垂,面上浮现出沉思的表情。


    但他对此并不惊讶,从他下定决心追踪组织起,就预感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想必围绕那个特殊钥匙而起的风波,会在未来还有后文。


    因侦探陷入思索而沉默不语的时间太久,久得吉田步美都疑心起来,她拿起手机看了看屏幕,确认通话没有中断,不由无奈地提高声音:“新一哥……新一哥?你听见了吗?”


    工藤新一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的敷衍,又说了一声“抱歉”。


    吉田步美才不会被他这么轻易糊弄,认真地说道:“跟我道歉什么呀,是新一哥你自己要好好看医生哦。真要觉得不好意思的话,今天就来复诊吧。”


    今天是真去不了。工藤新一含糊地笑笑,娴熟地转移话题:“对了,博士的近况如何?”


    博士,也就是工藤新一的邻居阿笠博士,是从小照看他长大的发明家爷爷。由于对方年事已高,近年总时不时有些饮食不调、腰腿疼痛之类的小毛病。工藤新一上月在京都查案,听说老人家住院的消息时还吃了一惊。后来经他仔细询问,才知道阿笠博士在体检中查出胃部有肿瘤组织。好在病变处于早期,且医生预测为良性的概率极大,这才让他松了一口气。


    原本工藤新一计划一回东京就去探望阿笠博士,不过归程时间正好临近故人的祭日,不知不觉就赶了进度,星夜兼程在那天夜里先去了墓园,结果意料之外地邂逅了17岁的黑羽快斗。


    时间只会往前走,发生过的事不可能重来。侦探本不该相信这样的事会发生。可当他望向少年那双清澈锐利的眼睛,分明是他记忆中最熟悉、光明灿烂的样子,心脏蓦地悸了一下,好像时间忽然倒流,回到初遇对方的那个时候。


    黑羽快斗的再现似乎也卷来命运的庞大漩涡,事件接踵而至,怪盗淑女的登场更是让组织暗中追寻的目标浮出水面。但即便这是会将一切搅得天翻地覆的陷阱,工藤新一也只有跳进去。


    他这一忙就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反复发烧了几次,后来被黑羽快斗严令禁止外出、禁止劳神、禁止工作,无奈错过了原定的探访时间,近日因为精神好转才得以恢复自由。念及吉田步美正在同一家医院实习,工藤新一从她那里得知阿笠博士的活检结果显示为良性,手术已经安排在下周,心里安定了一些。他考虑了一下,告诉吉田步美他过两天再去探望博士,顺便复诊。


    “不能是顺便啊,复诊也很重要!”对方吐槽。


    工藤新一只好认真答应,才得以挂断电话。


    关于另一半钥匙的情报,工藤新一则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黑羽快斗。


    “我还没有见过实物,所以不能断定博物馆的那个是不是你想找的东西,但概率很高。”


    黑羽快斗在阅读邮件时一直很认真地思考着什么,听见侦探这话便扑哧一声笑了:“听你这话好像在鼓励我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我没有。”对方矢口否认,不仅如此,他沉默了一会儿,其实心中理解怪盗淑女为何不愿让黑羽快斗牵涉其中。


    黑羽快斗的才能应该运用在更适合他的舞台,而不是过早被为父报仇的命运裹挟,不得不涉足险地。而且既然他有机会重来一次,就不该再次踏入同一条浊流,走向无法回头的末路。


    工藤新一明明心知如此,却也无法忘怀他说“不想成为被留下来的人”时那无比寂寞的语气。恐惧才是一个人内心最真实的不幸的映射,所以黑羽快斗注定无法如自己和他母亲所愿,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别说他了,连我自己也不能免俗。工藤新一不无自嘲地想着。


    无法逃避自己的命运。


    他眉间紧蹙的模样被黑羽快斗看在眼里。暮色透过庭树的叶隙,在侦探眼底交错出深邃的光影,仿佛他心中有许多烦恼却想隐瞒起来,让高中生不由心生无奈。


    怎么又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情啊,要是能对你自己的事有这么上心就好了。


    “嗯……虽然没办法承诺太多,但我保证不会让你难做的。”黑羽快斗做了一个听起来很不靠谱的保证,说完他看向工藤新一的眸色柔和了些许,“而且金库下落未定,也不急于一时吧?现在要紧的是……来——张嘴。”


    温热柔软的感触猝不及防地抵住下唇,携来柠檬凝乳酸甜清新的香气,硬是把侦探落进沉思的意识拽了过去。


    当工藤新一有些错愕地转头看过来的瞬间,柠檬派的外皮蹭过他的嘴唇,让淡红的唇瓣沾上一点混着焦糖和黄油香的酥脆碎屑。


    他刚要抬手用拇指揩过,黑羽快斗立即倾身靠近。


    “别动。”一声低语清晰地在耳边响起。指令式的诱导说起来简单却有些屡试不爽的意味。也就是一刹那的错觉,工藤新一仿佛可以看见他几乎要亲吻上自己的耳垂,身体不由微僵——


    这是很久以前出现过的画面。


    而且是同一个人这样对他做过。


    好像一卷突然转动的旧胶片蓦地栩栩如生,逐渐递进成缤纷多彩的现实,却让他不得不在时光的洪流中勉力支撑身体,手脚一动也不能动。


    时间好像在他出神之际依然在缓慢流逝。时间又像是在无法捕捉的瞬息间定了格。


    然后柠檬派被塞进他不自觉微张的口中,绵密的乳酪在舌尖化开,工藤新一下意识咬碎酥皮,只觉酸甜的滋味顺着味蕾涌入百感交集的心底。


    “好吃吗?”黑羽快斗收回银叉,笑眯眯地问,“我觉得可以算得意之作了吧。”


    专注明亮的眼神惹人心烦意乱,更别提始作俑者第二轮的甜蜜攻势在他还没拒绝前已经抵住齿关,工藤新一表情无奈,过了半晌才主动接过黑羽快斗手中的叉子。


    “别调查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又咬一口酥脆可口的柠檬派,他垂下眼睫,平静地说,“你应该对料理不感兴趣吧。”


    工藤新一对食物的接受范围很广,从未挑剔过对方做的东西,也没说过自己喜欢什么料理,因为黑羽快斗没有任何义务要特地迎合他的喜好。


    “是这样没错。”黑羽快斗点头承认得很痛快,工藤新一握着银叉的手因此停顿了一下,但少年立即轻巧地晃了晃手指,窗外渐暗的天光在他的发梢染上一层朦胧的辉光,“所以准确来说,我感兴趣的是通过料理带来的其他乐趣吧。”


    意有所指的眼神逆着光,让直面他的人感觉眼皮微微发烫。


    后来在二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下,Kid向东京美术馆发出预告并成功夺取了另一半钥匙。与前次铃木财阀因无法鉴定预告函的真伪,对外隐瞒了消息不同,黑羽快斗此次的公开行动在社会掀起轩然大波,又因他此次作案手法兼具精妙与张扬,舆论被彻底推向高潮。怪盗复出的新闻直接引爆各大媒体,顷刻便是满城风雨,无数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着Kid如同神话般不可思议的故事。


    自怪盗Kid初次现身至今已近三十年,而他每次出现都能为世界带来精妙绝伦的表演,其技艺与身手之精湛,恍若被施与了不老魔法。粉丝们疯狂崇拜他的才能,也极度好奇他这回盯上的目标。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此前他成功突破铃木大厦防卫的消息很快也在有关人员的口耳相传中泄露出来,一时惹得民间议论纷纷,涌现出有关钥匙的许多猜测。联想到Kid对宝石的情有独钟,“钥匙与某颗传奇宝石存在关联”的说法自然也成为众多猜想中最受欢迎的一个,一时人人都在调查钥匙涉及的都市传说。


    虽然黑羽快斗事先并未说过他要如何做,但工藤新一听见新闻后就理解了对方的用意——他要把怪盗夺走完整钥匙的事实昭告天下,以此吸引组织的注意力。这就驱使那些人不得不追随他的脚步行动,避免组织盯上旁人,甚至为了夺取钥匙而滥杀无辜。


    这计划唯一的缺陷是,所有风险仅由对方独力承担。


    工藤新一心想,这个17岁的黑羽快斗……和他最初遇见的那位好心的怪盗先生,完全是一样的心地。


    可是为什么呢?他们分明有着完全相同的容貌和过去,同样出类拔萃的才华和善良浪漫的内心,所有的一切都和曾让工藤新一陷进去的那个人别无二致,仿佛是命运刻意安排的重逢,他还是觉得不一样。


    属于他的黑羽快斗已经不见了。就算同样的人回来,就算工藤新一永远无法对黑羽快斗无动于衷,但他们就像火山地震后分崩离析的土地,缺失的经历变成天堑将彼此的视野完全分割,也让他们看到的世界被无法填满的深渊彻底阻隔,太不公平了。


    一想到眼前那个黑羽快斗溢满骄傲与热忱的明亮眼睛会有一天被失望填满,被他无法回应的心情所伤害,工藤新一心里就浮起纠葛难分的隐痛。


    而且工藤新一心中并不赞成他插手这次的事件。


    黑羽快斗死后,他在追查许久才挖出对方真正的敌人,知晓那家伙的真正目标并非得到一颗特殊宝石,而是为父报仇雪恨。少年时代很多晦涩难解的谜题忽然得到了答案。


    为什么黑羽快斗在他们逐渐接近之后又故意拉开距离,为什么某一天定定地凝视着他,眼神似乎动情地诉说着什么,过了良久,忽然抚上了他的脸。


    “名侦探,我希望你能幸福。”黑羽快斗说。


    工藤新一听出他这句话是发自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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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祝福,却隐隐有种预感,说出这句话的黑羽快斗已经决意要离开他的世界,而自己也注定无法如对方所愿。


    什么才是幸福?这样的谜题,连名侦探都无法得出绝对的正解。


    引以为傲的理性面对如此唯心的问题也只能陷入失序。


    然而人类之所以不同于冰冷无情的机器,会被感性干扰,被感情裹挟,被感觉牵引,就像工藤新一现在仍不觉得黑羽快斗剑走偏锋的谋划是什么坏事,就像他现在一直考虑着每一个决策的利弊。然而要是能把时间拨回到事件的原点,他知道了黑羽快斗的想法并知晓他将采取的行动,他会为了规避风险而阻止对方将自己置身险地吗?


    纵使十年过去,这仍是一个令他揪心的抉择。


    “一年不见,看来你这人还是一如既往,身边总是不缺精彩非凡的故事和事故。”


    清冷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那些晦涩复杂的念头散开,工藤新一抬起眼,后视镜里映着少女涂抹了口红的红唇,唇角饶有兴致地微微上扬,她抬起手指,将一缕栗色发丝撩到耳后。


    车载广播还在报道Kid重出江湖的新闻,主持人可能是怪盗的死忠粉丝,将怪盗窃取目标的手法描述得神乎其技。这回真是让人辨不出与本尊的区别了,如此暗忖着,她将视线投向绝不可能认错Kid的侦探,对方却始终暧昧不清地保持缄默,于是出声的人稍显意外地挑高眉梢,意味深长地拉长声音。


    “你放下对那个人的执念了么,工藤君?”


    被她所注视的工藤新一冷静地别过眼,无视了这个让他心底暗潮汹涌的试探。


    “好久不见了,灰原。”他说。


    半小时前,灰原哀抵达羽田机场。


    夕阳也刺眼,她戴着一副遮挡了大半张脸的墨镜,穿着当季时尚月刊上四位数美刀的一字裙,白肤红唇,冷中带艳的模样刚一登场就极为吸睛。


    在若有似无的关注中,一辆低调的黑色保时捷Panamera缓缓停在美女面前,后座门自动打开,她淡定地侧身坐了进去。


    “行李箱呢?”


    从驾驶座后方只能看清司机先生俊美非凡的半张侧脸,他穿着一件看起来就相当高级的黑色衬衫,衬衫扣子被随性地解开了两颗,露出一段很深的锁骨。一边手臂随性地弯起,搭在车窗上,另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手腕上深蓝色的腕表在昏暗的车内熠熠生辉。


    “路上拖着麻烦,先寄回去了。”灰原哀说,摘下墨镜折入衣前的口袋,“哟,换表了?”


    “原来的坏了。”


    既然不需要下车帮忙搬运行李,工藤新一直接发动车子开了出去,对话简洁得仿佛只是接了单的Uber司机。


    怪盗现身东京美术馆,这是当前在日本最受欢迎的话题。灰原哀从上飞机前就对Kid复出的传言有所耳闻,心说这嫌犯也太大胆了,简直正中工藤新一的雷区。


    要知道,这位命案侦破率几乎百分百的警界救世主一旦向盗窃案出手,战绩更是无往不利。这些年还没有一个冒牌货能从那位名侦探手底走过几招,更别提得到目标后顺利脱身了。


    栗发少女双手抱臂,目光若有似无地朝他瞟去,凭名侦探的敏锐神经,定然无法忽视她如此明目张胆的打量,工藤新一却好像知道她的念头,始终专注地目视前方路况,滴水不漏地应付她的寒暄。


    事实上,若非他此前明显精力不济,被黑羽快斗留在家养伤,警官们恐怕对此也有不少疑问。白鸟警官对他的伤情尤为歉疚,假期特地提着慰问品到工藤家探望,因为黑羽快斗的身份用亲戚的借口就很容易敷衍过去,所以途中也没有生出任何波折。


    眼见工藤新一对怪盗现身的事实讳莫如深,灰原哀心下猜出事情或有隐情,便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灰原哀目前就读于东大医学部,此前作为交换生在美国进修,按计划应该年底才回国,不过她的学分早已达标,而且知道了阿笠博士住院的消息,当即便着手将手头的工作收尾,提前结束交换返回国内。


    二人就阿笠博士的病情和近况简单聊了聊,灰原哀原本还奇怪工藤新一为何托她先去照看博士,后来见他有些困扰地拧起眉头,说吉田步美坚持要他过去时一起复诊,脸上便只剩下了然。


    “恢复得很慢吧?”


    虽是一个问句,她却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工藤新一始终波澜不惊的眼神因这个问题终于发生了变化,落在灰原哀紧迫盯住后视镜的眼中。她看见侦探随后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没有否认,只是用请她帮忙买杯咖啡的语气诚恳地说:“所以医院那边就拜托了。”


    就是这样的态度才麻烦啊,比他17岁那时候更麻烦了。灰原哀非常头痛地叹了口气,却也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十二年前,她作为某黑衣组织的成员研发出一种名为APTX-4869的新型毒药。该药物会导致服药者在短时间内死亡。由于尸检无法检测出任何毒性残留,死亡结果极易被判定为病理性猝死,因此能协助组织掩盖杀人真相。


    然而只有身为开发者的她知道,APTX-4869在活体实验阶段出现过极少数的幸存个体,而且幸存的小鼠都体型极小。她原以为出现例外的原因是药物作用于极低体重的生物时出现了效用不全的现象,但她后来解剖发现,这些小鼠并非从一开始就体型极小,而是药物使其出现异变,身体完全从成年期逆转到了幼年期。


    后来同样的案例也出现于组织成员打算抹杀的工藤新一,以及与组织决裂后心存死志的她身上。


    吃下APTX-4869的他们,身体从成人变为了幼童。


    不同于打算就此随遇而安的灰原哀,工藤新一强烈希望变回他原本的模样。


    虽说最初工藤新一若被组织喂下其他毒药而不是她开发的APTX-4869,他当时就必死无疑,但毕竟大难不死的侦探先生因为这个药物不得不失去原先身为天之骄子的人生,而且变小以后仍旧锲而不舍地苦苦追查组织的信息,灰原哀自认作为开发者和被庇护者有义务助他一臂之力,便一直从事APTX-4869解药的研究。


    可惜天不遂人愿,十一年前组织覆灭时,APTX-4869的原始资料被其中一名成员在叛逃前彻底销毁。尽管后来灰原哀开发出解药,帮助工藤新一变回原本的模样,后遗症却长期影响着他的身体。


    这是不能被外人知晓的秘密。


    被不明真相的亲友知道,只会让人忧虑不安,而且消息若走漏给侦探潜在的敌人,说不定还会惹来更大的危险。


    灰原哀目视自己交叠在腿上的双手,心下沉重。就算是她,也不能完全知晓工藤新一走到现在已经忍受过多少痛苦。若非APTX-4869使他的命运骤变,他应该会更幸福吧,不会为了不牵连身边的人而选择孤身一人,也不会一直被后遗症折磨。


    汽车驶入米花街时,灰原哀抬起头,开口打破了持续许久的沉默,声音在车内失真般回荡。


    “你的伤,让我看一下吧。”


    工藤新一看她一眼,微微颔首,把车开进了阿笠博士的家。


    灰原哀虽是医学生,但主修的是药理方面的研究,不过托邻居的福,她看一些小毛病和处理外伤的经验不少,勉强也算是半个专业人士了。


    医生眼中没有性别,她进门后披上白大褂就示意性地递过去一个眼色,工藤新一便很干脆地抬手自上而下解开扣子,藏在衬衣下的绷带暴露出来,灰原哀看过去一眼,有些意外地挑起眉梢。


    “平时是你自己更换的绷带?”


    这几乎就是明知故问,工藤新一单手动作极度不便,平时自己应付性地弄一弄是勉强还行,但绷带整理得如此整齐美观,可不像是没有人帮忙的样子。


    “……不是。”


    今日已多次被她试探的侦探抿起唇,一副不太想回答更多的样子。他略侧过脸,避开灰原哀探寻的目光。


    这般态度在她今日提到某人时出现过一次,不过彼时的灰原哀尚未意识到这点,因为她的视线在那一刻无意间顺着他下垂的手臂下滑,看到指根处闪过一抹银光,顿时所有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这在车上时还没被察觉,是由于工藤新一受伤时乘坐的是白鸟警官的丰田世纪2代,典型的日本产的右舵车,副驾驶席的他被狙击手击中了左臂,而他自己的保时捷Panamera是德国产的左舵车,为了尽量减轻伤处的负担,他大多时候只用右手控制方向盘,左臂弯起靠在车窗上,手指的细节自然被座位和身体挡住了。


    戒指的存在远比怪盗复出的新闻带给灰原哀的震惊更加强烈。


    甚至还是无名指。少女暗想。去年还没见过,好猛的桃花,这和已婚有什么区别。


    灰原哀手头毫无凝滞地进行着检查工作,浓郁的药味从拆开绷带以后就充盈于室,恢复情况倒比她原本预期的情况稍好一些,看来侦探先生确实得到了良好的休息。当然这与大多数普通人,尤其是其他正当盛年的人比起来还是缓慢很多,是去医院会被医生骂休养不足的程度。


    灰原哀略显满意地结束工作,打开工作电脑录入这次的记录,又告诉工藤新一明早记得来抽血,她要做详细一些的检查。鉴于此人常年忽略早餐的习惯,她连需要空腹的嘱咐都没提,还是工藤新一系衣扣的时候想起来多问了一句,灰原哀才略显意外地点了点头。


    “当然,早餐先不要吃……”她说到这里,渐渐反应过来了什么,手指停在键盘上,几度欲言又止,最终斟酌着道,“工藤君,有些事情你不愿提及的话,我也不会跟你讨论太多,不过你现在要是有了其他中意的人……”


    工藤新一轻微疑惑的神情在留意到她视线落点的一刻化作了然,随后他随意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抬起手。


    “你说这个?”


    素雅的戒指在名侦探修长的指间熠熠闪光。


    “这是我打开他的墓找到的,Kid的遗物。”


    一句话让灰原哀瞬间睁大眼睛,也让房间外准备敲门的少年倏地停下动作。


    隔壁的房子多日无人进出,他是听见了车辆驶入的声音,好奇地看了看窗外,发现工藤新一的车子停在那边,而且从对面毫无遮掩的窗户中看见侦探脱去上衣,同处一室的人又一目了然是位妙龄女性,这才有些按捺不住地出来瞧瞧情况。


    鉴于他不打算提前惊动二人,黑羽快斗特意隐去了自己的气息,脚步比猫更轻巧无声,这才得以听见门内发生的一番对话。


    工藤新一不知道门外站着让他心神不宁的罪魁祸首,脱口而出的“遗物”二字似乎让他感到神思恍惚,声音停顿了半晌,后面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轻得犹如梦呓。


    “但是灰原,你觉得有没有可能,他会变回消失前的样子,回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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