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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惩凶奴下仆齐上阵,小姐管家内宅微澜

作者:金铃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4章


    家生子,属奴籍。


    律法虽不准打杀,但在主人家的地位全看是否得主人重视;那些不受待见的家生子,还不如托生成一头牛或是一匹马吃用得好。


    沈忠一家五代,在沈家很得重用的。


    最老的已经被放归荣养,在家里含饴弄孙。沈忠是从小跟着沈老爷子的小厮,算是陪着沈老爷子经历过艰险的。沈老爷子成婚后,在和刘老太太在蜜里调油的时候,由刘老太太做主,从陪嫁里选了一个和沈忠成婚。


    沈老太太前面两个孩子没能平安养大,到沈从军三四岁终于需要小厮贴身使唤了。这时候沈忠的儿子已经快满七岁了,照顾小主人正合适,刘老太太就把人调到沈从军身边使唤,现如今还跟着沈从军,出入内宅不必避讳。


    王氏孤身嫁进沈家,没有陪嫁,刘老太太又做主从外头买来的丫鬟选了一个给沈忠的儿子当媳妇,他们俩的孩子照顾马匹出色,被安排学了驾车,在沈家当马夫。


    与外人想象中,作为马夫,不但能插手挑选马匹草料,还可以掌握主人行踪,做这桩活的都是家里受信任的男仆。


    沈忠和妻子另外有女儿,成了沈秋月的陪嫁,随着她出门,现如今在郑家也是有头有脸的管事妈妈。她们的亲女儿年岁还小,目前在沈千鹤的院子里当负责洒扫传话的小丫头。


    这一家子如同藤蔓,牢牢攀附着沈家而生。


    沈家对待下仆算得上慈和,除非对方作奸犯科,否则从无打骂之举;偶有不合心,不过是把人调出去,弃之不用了。


    正因如此,当初沈千鹤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为什么马夫会为了五十两银子背叛沈家。


    召见家生子,自是不必把人郑重喊进前厅,沈老爷子在正院西厢随便点了一间房,就通知沈忠夫妻俩过去等着了。


    沈千鹤探望过母亲翻回来,沈老爷子马上带着孙女过去。


    西厢距离正房只有三十几步的距离,沈千鹤面色凝重,进门前,沈老爷子垂眸一看到她的模样便情不自禁笑了。


    他点点孙女白里透红的脸颊,小声提醒:“别绷着脸,带点笑——心里的情绪别让下人看了去,他们会看着你的脸色说假话。”


    沈千鹤掏出随身的把镜,镜面照出她一脸凝重。


    不等她询问,沈老爷子已经率先跨过门槛。


    他进屋自动走到主位坐下。


    沈忠明明一直站着等候,但看到沈老爷子的一瞬间,沈忠自动抓起茶壶,绕去茶房打来热水泡茶递到沈老爷子手上。


    他殷勤地提醒:“老爷小心,刚泡的茶,烫嘴。”


    沈千鹤跟着进门后,坐到另一侧主位上,沈忠仍旧是一副勤快的样子,又换了茶叶重新给沈千鹤冲泡了一轮摆到她手边:“大姑娘的模样越来越俏了,和老夫人年轻时候一个模子似的,唯独这两条眉毛干净利落,像老爷。”


    夸赞人的话不要钱似的随着倒茶的动作说出来,与他忠厚的相貌毫无关系。


    沈千鹤安静地坐在一边,不说话也不表态,只安安静静观察着沈忠的神情——她突然注意到,沈忠外袍用是细布,但内里的那件交领衫和衣摆下露出的衬裤却都簇新的绸缎料子。


    出去做管事的下人,兜里都有些油水,吃穿比外头做买卖的人家还好,确实是穿得起丝绸的,但故意用细布遮掩,难免有欲盖弥彰的嫌疑了。


    沈老爷子慢慢吹凉茶水,饮下一口才伸手指着附近的矮凳:“沈忠,坐吧。”


    “不敢。”沈忠规规矩矩地回答。


    沈老爷子摆摆手,又对着矮凳点了点,沈忠两口子才过去坐下。


    他仰头窥视沈老爷子的脸色,发现沈老爷子脸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双脚情不自禁蹭了蹭地面,手指也抓住裤子,迟疑片刻后,他主动汇报手头管理的事情:“老爷,清水河附近三个庄子的农田还没到开春的时候,我已经让佃户仔细犁过一回地,细细筛掉杂草根,再把腐熟的秸秆埋进地里了。老爷叫我过来,是家里的田庄生意有什么变动?”


    沈老爷子摆摆手,但眼睛仍旧没看向沈忠。


    他微微抬起头,视线顺着一侧的窗户看出去,沉默许久,突兀地叹了口气。


    沈忠立刻从矮凳里站起来,脸上显出焦急地神情。


    沈老爷子又一次安静下来,沈忠的额头上明显出现了冷汗,汗水顺着把包着头的布都打湿了。


    沈老爷子终于说话了:“沈忠呐,从你爹被卖进沈家,你家里人至今在沈家延续有七八十年了吧。”


    众所周知,凡是说“帮理不帮亲”,那么就证明听这话的人既不占理,也不亲近。


    同样的道理,主人家一旦开始对仆妇“回忆过去”,就证明仆妇一家子现在有诸多令主人不快的表现,主人家要连着旧账一起清算了。


    沈忠连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


    他急忙弯下腰:“是,七十三年了。”


    沈老爷子又叹气了第二声,手的方向突然指向在一旁安静喝茶的沈千鹤:“千鹤今日去隐龙观求签,沈昼与山匪勾结,要把千鹤绑了换钱。幸亏千鹤手上有些功夫,否则生死难料!”


    语毕,大掌用力一派桌面。


    “嘭”地一声巨响,沈忠连同他妻子齐齐跪在地上,沈忠妻子马上说:“老爷开恩,我们两个对这件事情一概不知。”


    沈老爷子冷哼一声,没有搭话。


    沈忠转而表忠心:“老爷,那个逆子呢?让我亲手打死他。”


    沈老爷子闭上眼睛:“你想打也打不成,眼见抓人不成,他已经跟着山匪跑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沈忠愣在原地,嘴巴张张合合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话应对。


    若是人死了,只管丢出去不管了,就能向沈家的主人表忠心;即便人被抓回来,只要亲自挥着棍子把人往死痛打一顿,也能让主人家解气,不至于牵连到其他家人,偏偏……


    跑了?


    这要怎么处理。


    沈忠脑子转得飞快,却始终想不出一条合适的处理办法,能让他家人从儿子想绑架沈千鹤的罪名之中脱罪。


    沈忠和他妻子只能把头脑用力往地上磕,口中连连喊着“冤枉”和“忠心”。


    他额头很快见了血,脸上也布满泪水,看起来惨不忍睹。


    沈老爷子从座位里起身,亲自拉起他们两口子,脸上也露出难过地神情:“沈忠,咱们几十年的交情,我愿意相信过去一切都是沈昼独自干的。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不能再留你们在家里管事做工了。”


    沈老爷说完背过身去,不再面对他们两口子。


    他低声吩咐:“把东西拿给他们。”


    跟在一边的丫鬟这才掀开托盘罩着的白布,一个托盘里放着卖身契,另一个托盘里放了十两银子。


    沈老爷子挥挥手:“这是你们的卖身契,拿了走吧,日后别再来了。田庄的事情我会另找人接手。”


    他们家熬了几辈子才熬到现在的位置上,要是失去沈家庇护,日后就算出去做个良民,有什么保住什么?


    沈忠不甘心地膝行上前,死死抱住沈老爷子小腿:“老爷,小的不走,小的……”


    “再不快滚,我要报官,一样样查你们家上下了!”沈老爷子怒喝。


    他突然把茶碗摔在地上,一脚踹着沈忠的肩膀把人踢开。


    沈老爷子好似怒极,瞪着沈忠提高声音:“千鹤是我们沈家日后当家奶奶,你孙子敢把手伸到她身上,是要断了沈家的传承!给我滚远些,如果我在庆平城内看到你们,我……罢了,赶紧滚吧。”


    沈老爷子喊到一半停下声音,放下手,再次背过去,不愿意面对沈忠夫妻两个。


    沈忠哪会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只是害怕以后的日子需要自家去闯。


    沈老爷要交代的已经交代完了,喊了声“千鹤”,就带着沈千鹤一起走了。


    跨出房门,沈老爷子脸上的怒色奇异地消失了。


    他低头压低声音询问:“看懂了吗?”


    沈千鹤仰起头点了点,同样小声回答:“我看明白了。不过,姥爷,你为什么还给钱?把人赶出去了,应该派人跟去沈忠家里搜查啊。”


    沈老爷子笑了。


    他把手背到身后,不紧不慢地往回踱步:“沈忠在咱家做管事,平日做的差使有不少油水,你猜其他仆人嫉妒不?现在他全家被赶出去了,有的是想表忠心的就会主动把沈忠两口搂钱的事儿捅出来。咱们只管等着就行了,到时候自然有办事最妥当的自己跳出来讨好你——千鹤啊,得罪人的话和事,不要自己做。”


    沈老爷不紧不慢地向前走了几步之后,把腰间的千里镜交给孙女,笑着吩咐:“你一会用它看着门口,好好瞧清楚下人之间是怎么样的。”


    “嗯,姥爷,我会仔细看的。”沈千鹤握紧手中的千里镜,爬上正院主屋的小阁楼,推开窗户看向角门。


    事情果然朝着沈老爷子预言的方向发展。


    沈忠父亲虽然带着重孙子在外面单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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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了,可沈忠夫妻和儿女们为了办差方便,仍旧住在沈宅内。


    现在全家被撸了职务,只能灰溜溜收拾东西尽快走人。


    十几只箱笼塞得满满当当的,摞在板车上,沈忠累得满头青筋都没能把板车抬起来,又招呼着家人去外头雇工来帮忙。


    几个身强力壮的家生子围上去,一把按住沈忠的家什,嬉皮笑脸地说:“忠叔,别着急走啊。你一个家生子,浑身上下都是主人赏赐的,哪有自个儿的家私。”


    “来来来,打开,让我们见识见识,你从老爷口袋里昧了多少好处!”


    “躲什么?躲就是心虚——来,把箱子都打开!”


    沈忠急得直拍大腿:“你们不能乱弄我的东西!”


    可沈忠家里才几个人?连他自己都做管事享福惯了,根本没力气。


    来找事的下人一人抓一个,片刻间就把沈忠家的人全控制住了。


    他们跳到板车上,七手八脚地拉扯麻绳,没几下子把刚刚摞好的箱子全拆了下来,一一打开。


    半匹的丝绸、放置久远而发乌的金银首饰、剪碎的银铤子、半新的好衣裳,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故意来找茬的下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好哇,你真没少偷拿强占。”


    “那半匹珍珠红的料子是太太说了要留给二姑娘做抓周小衣裳的!”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


    紧接着各种各样的物件,都被人以“偷”的名字挑拣出来。


    原本还塞满的箱子迅速空了下来。


    “别抢我东西,我没偷!”沈忠全家不停叫喊着,但没有人搭理他们。


    等到人群散去,角门边上出了沈忠全家,只剩下十几只箱子并箱子里留下的破烂衣裳鞋袜、三辆板车,并沈老爷子赏赐的十两白银。


    守门的婆子一把拉开院门,推着沈忠往外走:“你雇的人来了,快滚。”


    来闹事的家丁们“帮忙”把板车和箱笼都推出角门,迅速阖上门,在门□□发出哈哈大笑声。


    一切就此了结。


    沈千鹤放下千里镜,下了阁楼。


    片刻后,下仆端着查抄来的首饰布料来正房邀功。


    沈老爷子正跟刘老太太在棋盘前对弈,让人赏了些银钱,把人送走。


    沈老爷子笑呵呵地问:“千鹤,悟出什么道理了吗?”


    沈千鹤说:“这世上没钱寸步难行。只要把他家吞下肚的银钱都吐出来,日后为了一口吃食疲于奔命,沈忠一家子就想不起来找家里麻烦了。不过,姥姥、姥爷,家中下人闹得有些过了。我觉得应该给些处罚。”


    刘老太太面带疑惑:“孩子,你只想罚他们?”


    沈千鹤急着摇头:“他们虽然是为了出头,才闹这一场,但也算是给我出气,有罚当然也有赏。”


    刘老太太和丈夫对视一眼,欣慰地笑了。


    “既然知道怎么办,就去做吧。我们都说过,让你学着掌家了。”刘老太太说着,从腰间解下一把钥匙,一股脑塞进沈千鹤掌心。


    她使了个眼色,跟着的老嬷嬷陪着沈千鹤一同出了房间。


    沈老爷子笑眯眯地对老妻眨眼睛:“千鹤天分真不错。不论招什么样的男儿做赘婿,咱家都不用发愁了,她肯定压得住。”


    之前参与闹事的下人很快就得到传话,欺负离家老仆的,都去院子罚跪两个时辰,但帮着小主人出气的,每人也都收到了一百钱的奖赏。


    临近入夜十分,百灵终于从侧门悄悄返回沈家北院。


    她对沈千鹤禀报:“姑娘,王家和‘宝局’赌坊关于王伟杰的事情谈妥了,王伟杰的尸体王家人自己带回去下葬,他生前欠了赌坊的债,磨掉大半,只算二百两。”


    近千的债务抹消到只算二百,“宝局”确实大出血了。


    “……但是,就算只有二百两,王家能拿出来?”沈千鹤拆开头发,心里感到奇怪,马上反问。


    百灵往南面使了个眼色:“我回来的时候,王家人正商量着明天上门,让舅奶奶出呢。”


    这就是要把欠债丢到沈千鹤舅妈王氏头上了。


    王凰儿没钱,闹腾起来最后这笔债恐怕要落在沈家头上了。


    换句话说,王家把沈家当冤大头坑呢。


    沈千鹤怒道:“哼,要钱?让他们明天只管来——轮到我管家,那就是一个铜板都没有!”


    但没等沈千鹤找王家人的麻烦,她那位“表妹”沈千珊,当天晚上抹着眼泪上门,非要和沈千鹤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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