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九月初,老年大学迎来了开学季。
这学期,林文娟又跟打了鸡血似的,不知从哪儿搞来了四所学校的课程表,经过一番比对和研究后,决定报十二门课程。
早上出门时,她就像第一天上学的小学生,背着大书包,里面装着保温杯、面包、水果和充电宝,走在小区的林荫道上,兴奋地跟常乐分享自己的课程计划——
“我打算报国画、插花和诗朗诵,手机摄影就不学了,听说那个老师心梗住院了。上次运动会咱们表现太差了,我决定补齐短板,报个门球或乒乓球。二胡我已经出师了,所以我打算学一门新乐器,萨克斯或者单簧管。”
常乐听得头都大了,愁眉苦脸地说:“妈,咱能不能整点高雅艺术?”
小区里有个大爷在自学萨克斯,常乐每次听到,都感觉有一百只尖叫鸡在耳边齐鸣。一想到以后这群尖叫鸡就要住在家里了,她的耳膜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林文娟说:“小区里有个乐团,目前只招这两种乐器,等我学成之后就可以加入了。”
常乐知道劝不动她,只得无奈地说:“那你可得抓紧喽,那个尖叫鸡大爷已经练了大半年了,水平没怎么进步,肺活量倒是杠杠的。”
自家小车就停在树下,常乐绕到驾驶座旁,正要拉开车门,忽然冒出个念头。
她对林文娟说:“妈,你最应该学的是开车啊。”
林文娟弯腰把书包放在副驾上,说:“我会开,只是不敢开。”
“所以你得学会克服内心的恐惧啊。”常乐冲她勾勾手,“这样吧,今天你来开,我来指导。试过一次你就会发现,开车其实没有那么难。”
“啊?”林文娟神色犹豫,“改天吧……我开得慢,怕耽误时间。”
常乐见招拆招:“今天只是报名,迟点儿也没关系。来嘛来嘛,我在旁边给你保驾护航。”
纠结再三,最终,林文娟还是不情不愿地坐上了驾驶位。她正在研究各种按钮该怎么用,常乐提醒她:“先踩刹车,再按这个启动键,然后——”
“我知道。”林文娟打断她,“我在驾校学过,只是好久没开了,得熟悉熟悉。”
“行吧。”
常乐安静了没一会儿,见林文娟正探着脑袋四处张望,又忍不住提醒:“往左打方向盘,先出去啊。”
“我出得去嘛?”林文娟气呼呼地说,“你看前面那辆车,车屁股跟我挨得这么近,我一动不就撞上了嘛。真是的,这人怎么停的车?”
常乐探头一看,忽然有些心虚。
这是易诚的车。几乎是习惯使然,她现在一回到小区,就到处找易诚的车,见缝插针地挤进去,不是堵在他前面,就是贴在他后面。
昨天也是这样,只是没想到,后面又停了辆车,把她堵得严严实实的。
“这是易诚的车。”常乐掏出手机,翻出易诚的号码,“我让他出来挪一下车。”
林文娟愣了几秒,立刻转变口风:“你是故意的吧?脸都快贴人家屁股上了,这下好了吧?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常乐面无表情地说,“妈,说话文明点。”
什么叫“脸贴人家屁股上了”?
她有这么猥琐吗?
五分钟后,易诚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他似乎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匆匆洗了把脸,头发凌乱地支棱着,脸上还有凉席留下的印子。
“林姨,早上好。”他微微点头,跟林文娟打招呼,又偷偷瞟了眼常乐,眼里藏着几分窃笑,似乎在说:
“呵,你也有今天。”
常乐双臂抱怀,脸撇向一旁,装作没看到。
易诚钻进车里,很快将车驶出停车位,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找了个空车位停了进去。
“可以了,走吧。”常乐催促林文娟。
林文娟目视前方,像背书一样自语道:“先刹车,再点火,挂D挡,松手刹……”
常乐不自觉抓紧了上方的把手。
林文娟往左打方向盘,车头斜着出来,缓缓前进……
忽然间,一声尖锐的叫声在车底炸响,吓得林文娟猛地踩一脚刹车。
常乐也吓了一跳:“怎么了?”
嚎叫声持续不断,听上去像是狗叫。
常乐急忙推门下车,绕到车前方,什么都没有。
正要趴在地上检查,车底忽然蹿出一条狗,大耳朵甩得飞起,一边撕心裂肺地惨叫着,一边绕着自己的尾巴转圈。
林文娟也下了车,看到这只惨叫的狗,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她又急又气,指责常乐:“你上车前没有绕车一周吗?驾校里学过的呀。”
常乐:“……”
好像,开车的人,是她吧。
再说了,这条狗当时应该是在车底,正常人谁会趴在地上检查啊?
易诚听到动静,也急匆匆赶来,看到这条狗,很快反应过来。
“这是王哥的狗吧?全小区就他一个人养比格。”
常乐急忙问:“你有他电话吗?”
易诚摇摇头,“我知道他住哪一栋,我去找他。”
易诚说完拔腿就跑,留下常乐和林文娟两人,对着一只哀嚎的狗,惊魂未定,手足无措。
常乐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图安抚狗子。手刚靠近它的脑袋,它扭头一咬,吓得常乐急忙缩回手。
林文娟赶紧挡在常乐前面,紧张地问:“这狗没有狂犬病吧?”
“家养的狗,应该打了疫苗。”
不过,这狗平日里就神经兮兮的,跟犯了狂犬病没什么两样。
常乐观察着它的四肢,能直立,能弯曲,也没有血迹,看上去很正常。看它一直在对着自己的尾巴哀嚎,难道刚刚轧到了它的尾巴?
没过多久,易诚就行色匆匆地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瘦长的人影。
王哥穿着松松垮垮的T恤和大裤衩,脚上趿着一双人字拖,披散着油腻的头发——这一身街边流浪汉的造型把林文娟吓了一跳。
王哥一个箭步冲上前,抱起嚎叫的比格,检查它的身体和四肢,又捏了捏它的尾巴。
比格叫得更惨烈了。
“估计是尾巴受伤了。”常乐主动承认错误,“对不起啊,我没注意到它在车底。赶紧送医院吧,咱们一起去,医药费我来出。”
王哥半眯着眼,眼底的黑眼圈像是烟熏妆,看样子又熬了个通宵。
他无奈地说:“找了它一晚上,没想到在这儿,真是要崩溃了。”
常乐同情地唏嘘一声,又想到林文娟,急忙转过头对她说:“妈,你先打车去学校吧,我送狗去医院。”
“行。”林文娟从车里拿出自己的大书包,叮嘱常乐:“需要多少钱,跟我说一声。”
林文娟离开后,易诚开车带着王哥和常乐去了最近的宠物医院。
医生给比格做了个全身检查,确认它的尾巴中间被压断了,并给出两种治疗方案:“一是做手术,把尾巴截断,二是保守治疗,吃药观察,让伤口自然愈合。但是骨头错位后很难愈合,所以即使治好了,尾巴的后半截也会一直耷拉着。”
王哥问:“有什么影响吗?”
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拉屎会沾到。”
王哥:“……”
三个臭皮匠讨论了一番,最后,王哥还是决定采取保守治疗。毕竟做手术需要全麻,老狗的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确定好治疗方案后,王哥趴在前台填写登记表。常乐凑到他旁边,终于知道了他的大名:“原来你叫王爽啊,以后我就叫你爽哥吧,比什么王哥、鼠哥要好听多了。”
王哥面露窘色,支支吾吾道:“这、这不是我,是狗的名字。”
常乐又扫了一眼登记表,“所以你叫老狗?”
王哥更尴尬了,“我这……瞎写的,不是真名。”
收银小妹将信息录入系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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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总共两百八。”
王哥掏出手机准备扫码,常乐急忙拦住他,说:“我来我来,我撞的,应该我来赔。”
王哥伸手挡住收款二维码,说:“是我没看住老狗,让它到处乱跑,我作为主人难辞其咎。还是我来付吧。”
常乐拗不过他,只得收起手机,转身拿起货架上的一摞狗罐头和几只玩偶,说:“那我给它买点零食和玩具吧。”
王哥说:“别费心了,家里一筐玩具,它碰都不碰。零食就更别说了,它只爱吃屎。”
“……”常乐只得放回原位,讪讪地说,“那你家狗子还挺好养活的。”
王哥举起手机,对准二维码,输入金额,刷脸付款。
显示余额不足。
“欸?”他眉头一皱,退出微信,点开了支付宝,重新扫码支付。
屏幕上再次弹出那一行字。
“等等啊。”王哥神色稍显尴尬,一连切换了几张银行卡,都显示余额不足。
“我来我来。”常乐察觉到他的窘迫,及时掏出手机,扫码支付成功。
在治疗期间,三个人并排坐在大厅的候诊椅上,王哥愁眉不展,连连叹气。
“这两个月没什么收入,也不想问我爸要钱,只能花之前的存款,没想到这么不经花。”
常乐好奇地问:“你不是在给一个工作室当写手吗?一个月也能赚个三、四千吧?”
“别提了。”王哥又重重地叹了口气,“现在的工作室都开始用AI码字了,成本低,效率高,想写多少写多少。像我这种没有感情的码字机器,直接就被时代抛弃了。”
常乐唏嘘一声,正要安慰他几句,易诚忽然开口道:“你都不热爱自己从事的行业,被时代抛弃,也是迟早的事。”
王哥立马不乐意了:“谁说我不爱了?”
易诚说:“你自己说的啊,你是个没有感情的码字机器。我虽然没写过小说,但我读过一些书。我知道,真正好的作品,都承载了作者非常强烈的情感,这是AI永远无法替代的。”他揽住王哥的肩膀,拍了拍,“至于机械地码字,人工智能肯定比你厉害得多。”
王哥脸色讪讪的,扒开他的手,辩解道:“我给工作室写稿,只是在完成任务,又不是写我自己的作品,需要什么感情?”
“王哥,”常乐忍不住插嘴,“这是个好机会啊。AI断了你的后路,你正好可以开始自己的创作。”
王哥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捂住脸,“可是我、我……唉,你们想得太简单了。”
“是你想太多了。”常乐说,“你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又拿什么证明自己的热爱?”
王哥低头盯着自己的人字拖,喃喃地说:“道理我都懂,可是,这一行很难出头,大部分人都是炮灰。耗费了大把时间和精力,除了证明自己是个废物之外,一无所获。还不如一开始就躺平呢。”
这是什么窝囊废言论?常乐气得想揍他:“你试都没试,就觉得自己一定会失败?”
易诚也鼓励道:“对啊,试试吧。别想着一步登天,一鸣惊人,写点自己真正想写的东西,看看效果如何。一本不成,就再写一本,就算成不了大神,也能赚点小钱,这不比当枪手有意义得多?”
“王爽!”常乐猛地拍了下王哥的后背,力道之大,差点把他干瘦的小身板拍散架。
她铿锵有力地说:“以自己的名义,光明正大地去写吧。只要开始写,就不会失败。你只会小成功、中成功和大成功。”
王哥一脸困惑地看着她:“你说的都是啥啊?”
常乐娓娓道来:“写完一本,算小成功;收获一批读者,算中成功;靠写作赚到钱,就算大成功。”
王哥哑然失笑:“你这标准也太低了。”
“是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常乐说,“一开始就把标准定得太高,你就不敢轻易尝试了。所以,不如按照我的标准来,只要往前走一小步,就是大大的成功。”